《狼狗强制绑定病美人后》 第1章 《狼狗强制绑定病美人后》作者:金声阁【完结】 简介: 野性难驯狼狗攻x傲娇清冷病美人受 青瓷vs钢刀 1v1/双处年下/he/感情线慢热/文艺风公路文 【文案】 我叫邬翀,二十二岁,人生信条就三字——不服管。 被老头子断了信用卡后,才不情不愿接下这活儿——陪个富二代旅游。我心想,不就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少爷吗?老子闭着眼都能应付。 结果第一面就差点没绷住。 温伯瑜这人,长得跟博物馆里的玉器似的,碰一下都怕碎了。我叼着烟问他行程,他皱了皱眉,盯着我看了半晌才开口:“邬先生,请别在我面前抽烟。” 操,装什么清高! 可这人偏挑最野的路走,专往鸟不拉屎的山沟里钻。我故意把摇滚乐开到最大声,他就放下诗集,木木地望向窗外;我半夜撸串喝得烂醉,他居然就着篝火趴膝上睡着了。 最他妈离谱的是,有次我宿醉吐得昏天黑地,醒来发现这人坐在床边,手里攥着条湿毛巾,就这么守了我一夜。 ……真他妈烦。 后来我不再故意找茬,甚至觍着脸往上凑。他倒好,不拒绝也不迎合,偶尔心情好了才肯多说两句话。 直到某天我脑子抽了,直接跟他表了白。 他拒绝了。 我气得破口大骂,可他就那么定定地望着我,眼睛亮得像夜明珠,映着火光,像那些我永远读不懂的铭文。 后来我摔门而去,半小时后回来,发现他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我不记得那夜我们是怎么到的医院。只知道医生火急火燎把他送入抢救室的同时,有几个护士把我半拖半拽拉入了另一间病房…… 现在这个骗子靠在我怀里,轻得像片羽毛。 他说:“邬翀,对不起。” 我没有回答,俯身吻上他眼角的泪。 那段日子我就像变了一个人,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我要带他去看霙谷终年不化的雪。 【阅读提示】 1.正文非第一人称。 2.受有前男友。 3.绝症梗,但he。 4.攻192,受178,体型差+肤色差,年龄差三岁。 5.受古典文学研究生。攻业余赛车手。 6.双强,攻受门当户对。 注:本文中出现的地点纯属虚构,故事没有原型。 2025.7.17 关于绝症梗却he的设定,我在这里解释一下: 1.邬翀十七岁时母亲意外离世,如果最终温伯瑜也没能活下来,对邬翀来说,结局未免过于残忍。 2.温伯瑜得的是绝症没错,但还没恶化到无药可治的地步,现代医疗可以为他续命。 3.温伯瑜的课题并非是战胜病魔,而是直面懦弱。 正如这个故事的主题:爱让赴死者坦然背离坟墓。 4.书中永远不会出现温伯瑜病危或者是死亡的情节,温伯瑜长命百岁。 内容标签: 年下 都市 成长 治愈 救赎 公路文 主角温伯瑜互动视角邬翀 其它:生命与爱 一句话简介:爱让赴死者坦然背离坟墓 立意:于陨落中夺回尊严,于爱里获得自由。 第1章 调虎离山 赛道边的临时看台上,解说员神采飞扬:“最后一圈!邬翀的gt-r黑豹一般领跑全场!” 邬翀神色自若,熟练地轻压刹车,为接下来的弯道做准备。 “喔喔喔!后面那辆保时捷911疯了!车距只剩半个车身!” 引擎声轰鸣,gt-r如利刃般切开赛道。 “邬翀进入死亡发卡弯——等等!保时捷居然没减速!” 后视镜里,银灰色车头骤然放大。邬翀瞳孔猛然一缩——保时捷直冲过来。 砰——! 解说员爆发出兴奋的叫声:“恶意撞击!911直接怼上gt-r的右后轮!” 方向盘在掌心剧烈反打,邬翀肌肉绷紧,猛地一甩方向,轮胎尖啸着擦出两道青烟。 “天啊!邬翀在救车!方向盘反打到底!漂亮!” 可还没等车身完全回正—— 砰——!! 第二记撞击更狠,保时捷车头直接铲上gt-r的车屁股。 “911再次撞来!gt-r失控了!” 邬翀咬紧牙关,猛拉手刹。 “gt-r撞上护栏!轮子飞出去了!” 邬翀心脏剧烈地搏动着,眼睁睁看着他的右前轮滚向赛道边缘。与此同时,一道银色魅影从内侧完美切过。 邬翀满腔愤恨,一拳砸在方向盘上。 “操!” “银色奥迪r8!尤克顺利完成反超!” 解说员跳起来,挥臂朝前一甩,激动地大喊:“冲线!冠军属于尤克!” 一时间,全场沸腾。 邬翀一把扯下头盔,随手将碎发抓到头顶,径直朝保时捷走了过去。 他巧妙地避开了前来拦他的几个安保人员,大步走到保时捷车边,揪着罪魁祸首后领,抬腿便踹,“你他妈的给老子滚出来!” 毛度拽住邬翀手臂。 “邬哥!邬哥!别激动!咱不和他一般见识。” “让开!” 邬翀看都不看毛度一眼,扒开车门就是一记猛拳。 安保人员一窝蜂涌了过来,将邬翀牢牢包围在外。 罪魁祸首下了车,喉咙里哼出一声笑。“你输了,我也输了,操作失误,没什么好说的。” 邬翀攥紧拳头,怒得咬牙切齿,撞开拦在他前面的安保。 “你他妈!” “邬哥!邬哥!” 毛度赶忙挡在两人之间,急道:“别把事情闹大!”刻意压低声音,“救车要紧,我联系了汪叔,他让我们现在把车拖过去。” 闻言,邬翀拳头更紧了,泛白的指甲深深嵌进掌中,目光冷冽,瞥向一旁还冒着白烟的爱车,发出一声低喝。 “滚!” 罪魁祸首无奈地笑了笑,“走了!”扬起手随便晃了晃,幽幽道:“一个新人,没事来混什么赛圈啊,白瞎一辆好车。” 危机解除,安保人员逐渐散去。 毛度忧心忡忡地问道:“要不去医院看看?车可以交给我来处理。” 轮胎烧焦的臭鸡蛋味闻得人头晕目眩。充满激情的英文曲不断冲击双耳。 邬翀转头望向颁奖台。半晌,抬手看了看伤口。 “小伤,没事。” 两个小时后。赛车维修厂。 天花板煞白的灯光打在这辆严重受损的gt-r车体上,轮胎摩擦带来的焦糊味还未完全散去。 汪成峰拍了拍手上的灰,朝gt-r努了努嘴。 “这破车你确定还要?” 邬翀没搭话,掐灭烟头,掏出信用卡甩给毛度。 毛度接过卡小跑着离开。厂房里焦糊味浓得呛人,头顶老灯泡滋滋闪烁,在邬翀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他踱到桌边,掏出打火机,啪嗒一声,再次点燃香烟。余光瞥见黑暗中那道扭捏身影。 “怎么了?” 毛度慢吞吞走来,手里握着张信用卡,支支吾吾地说道:“呃……邬哥,你卡里……好像没钱了。” 汪成峰把扳手往地上一砸:“没钱你还敢把车送我这儿来?!”扭头对学徒喊:“叫废品站来拖车!” 毛度急忙阻拦:“别别别!” 邬翀愣了神,大脑一片空白,烟灰落在手关节上,烫得他眉毛一紧。 没钱了?怎么可能没钱?他平时在英国能省则省,卡里少说还有百来万。这世上不可能再有第二个人同时知道他的卡号和密码。 除非…… 除非是邬世东。他妈留给他的这张信用卡,虽然明面上是他在用,但它在法律层面的所有者,却是他已经好几年都没见过面的父亲。 “等我五分钟,我打个电话。” 邬翀快步走出修理厂。打开手机,指尖在屏幕最下端停了几秒,最终还是点了下去。 电话几乎是立马接通。 谁都没有先开口。雾港的春夜和从前一样冷,风一阵阵刮来,让人不自觉裹紧外套。 电话那头试探地问:“是翀翀吗?” 邬翀神情冷峻,“张叔,让邬世东接电话。” 短暂的沉默过后,电话那头传来沉稳而又不容拒绝的男音。 “打算什么时候回家。” 邬翀不想和他废话,直接开门见山:“我卡里的钱你弄哪儿去了。” 果不其然,电话那头沉默了。 邬翀忍不住发出一声冷笑,又是这样,没有解释,永远在回避冲突。可他越是这样邬翀就越愤然,心里陡然冒出一股无名火,冲父亲爆发。 “那是我妈留给我的,你他妈没资格动!” 回应他的是更久的沉默。 “还是我来吧。翀翀啊,你们父子俩五年没见了,有什么事回到家好好说。”顿了顿,又补充道:“你爸很想你。” 第2章 “嘟——” 邬翀毫不犹豫挂断电话。特意趁着赛车损坏的档口冻结他的卡,他早该猜到回国的事情瞒不过邬世东。 他不想回去,可车是一定得修的,放眼身边,有谁肯一次性借他这么多钱? 汪成峰知道他要回家,亲自带他去车库里挑了一辆奔驰让他开回去。 邬翀一路飙车直抵老宅。 屋里很暗,只留了最大的一盏吊灯,散发出暖色黄光。 邬世东坐在客厅中央的皮沙发上,不知是光线问题还是邬董事真的年纪大了,五年前还乌黑噌亮的头发,如今居然白了一大半。 听见脚步声,邬世东立马起身,笑脸迎了上来,亲切地唤道:“邬。” “又想逼我继续回去读那狗屁金融?我告诉你,想都别想!”邬翀直接打断。 邬世东愣了愣,转而拿出了他平日训斥下属的姿态,“好心当做驴肝肺。除了你老子我,谁能给你拿出大几十万来修一辆旧车?” 邬翀直言不讳:“我不要你的钱,你把我妈的钱还我。” 邬董事伸出手,“卡被我冻结了,一时半会儿解不了。手机拿来,我转你。” “你能有这么好心?” 邬翀将信将疑,但还是把手机递了过去。 谁知邬世东一把将手机揣进兜里,面不改色:“我和你妈结婚后,你妈用的哪一分钱不是我挣的?” 邬翀转身就走。 “你敢走!” 邬世东猛地站起:“出了这个门,我立马让人把那破车砸成废铁!” 邬翀顿步,回头满脸的不可置信:“你居然下流到去偷我车?” 见状,张叔赶忙半拖半拽将人哄了回来,把他带到邬世东身旁的沙发上。 “翀翀,过来说。” 邬翀不情不愿地坐下,眼神既气愤又无奈。 确信儿子被自己拿捏住后,邬董事脸上渐显笑意,语气也跟着缓和了不少,“公司最近在和协雅医院谈合作,院长儿子想出门玩几天,他身体不好父母不放心他一个人去,我毛遂自荐,替你要了人家的联系方式。” 作者有话说: ---------------------- 这本书不算赛车题材,比赛情节仅出现在第一章 。 第2章 初见 “老张,把手机给他。” 邬翀看着手里的红色老年机,“你老儿穿越了?上哪儿找来的这么一部老物件。” “说是只玩几天,等上了路谁知道要走多久?待会儿车一修好你就丢下人家跑了我怎么和人父母交代?” 邬翀手一甩,老年机脱了手,在茶几上转了几圈后,咣当一声砸中烟灰缸。 “你脑子被驴踢了?陪玩谁不能陪。你非扯我去做什么?你不怕我冲到他家一拳把你们这场生意给搅黄了。” 邬世东依旧笑着,“有种你就这么干。三天内没动手你就是孙子。” 话音刚落,起身走过来拍了拍邬翀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今晚好好休息休息,行李我都让老张准备齐了。车库里那辆路虎是给你的,明早八点你开车去潇湘清府接人家。” 邬世东说完就自顾自上了楼。 邬翀躺在沙发上,点进通讯录,里面只有一位联系人——温伯瑜。 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 邬翀盯着那个孤零零的号码,拇指在拨号键上方悬停了几秒,最终只是把老年机扔回了茶几上。 不就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少爷吗?老子闭着眼都能应付! 第二天。 邬翀起了个大早,提前出现在一栋三层中式别墅楼下。 虽然邬翀五年没回来过,从前在雾港市的记忆大都已经变得模糊,但潇湘清府他还是有些印象的。 这里是雾港市有名的养老小区,空气清新,环境舒适,住的都是些退休干部。实在难以想象一位年轻的富二代会选择这种地方作为居住地。 邬翀关上车门,掏出老年机一看。 七点五十九。 别墅门虚掩着,阳光照进小院,被长着尖刺的枯枝肢解得七零八碎。 约定的时间到了。 邬翀心中生疑,这位娇生惯养的大少爷莫不是还要人专门进去请吧? 八点零五分。邬翀打开通讯录。 拨了三次,没人接。 邬翀斜靠在车门边,掏出烟盒,数了数。他给那个什么温伯瑜十根烟的时间。抽完他就走。 电话始终没响。在邬翀第八次点燃打火机时。 吱呀—— 门缝里钻出来一只大皮箱。 邬翀按下老年机一看,九点整。 他妈的,整整迟到了一个小时! 邬翀抬起头,张口就准备骂:“你。”却突然哑了声。满腔的焦躁与怒火在看清那人长相后瞬间熄灭。 来人步履款款,身披薄款浅色针织外套,左手环抱一老旧檀木盒,右手提着一个复古皮箱,阳光下肤色白皙透亮,像是博物馆里精心保存的青瓷。整个人完全就是邬翀他爸期望儿子长成的样子。 邬翀烟呆在半空,眼睛直勾勾盯着,温伯瑜都要走到脸上了,邬翀才反应过来连忙伸手去接行李。 “我们先去哪个地方?” 闻言,温伯瑜皱了皱眉头,盯着邬翀看了半晌才开口,“邬先生,请别在我面前抽烟。”瞥见邬翀伸过来的手,点头说:“谢谢,我自己可以提。” 邬翀愣在原地,尴尬地收回手。 操!装什么清高! 老子在门口巴巴等了你一小时屁都没放一个,只是抽根烟你就给老子甩脸! 邬翀掐灭烟扔进路边的垃圾桶。跟在温伯瑜身后,冷不丁冒出一句:“少自作多情,本来也没打算帮你。” “佩尔草原。” 邬翀没听清:“你说什么?” 温伯瑜抬头看着他又说了一遍,“我要去的地方,佩尔草原。” 邬翀握住温伯瑜胳膊将人往后轻轻一拉,顺手关上了后备箱。 “去那里的路我不熟。劳驾用你手机开个导航。”他拍拍手,麻溜上了车,看着身旁空荡荡的副驾,扭头问他:“你坐后面?” “嗯。” 邬翀嗤笑一声,敢情这温少爷真把他当司机了! 越野车在别墅前掉头。 九点的风还有些凉,卷着清新淡雅的海棠香,不一会儿便将车里的烟味彻底取代。 “嗯——嗯——嗯——” 身后不间断地传来手机的震动声。邬翀回头一看,发现手机被温伯瑜随意扔在旁边的座位上,而他看都未看一眼,只是一直望着窗外发呆。 越野车很快驶出潇湘清府,路过保安室时,邬翀停车朝保安招手。 “大爷!我走了!” 话音未落,一脚油门就上了马路。 保安扔下旁边那个衣冠楚楚的年轻人,撒开两条腿就开始追。 “哎哎哎!下来登记!要本人签名呐!” 听见身后叫喊,邬翀往后视镜一瞧。 奇也怪也,保安放他一马,反倒是刚才保安旁边的那个男人追了过来,领带飞扬,锃亮的皮鞋踩进路边的水坑也浑然不觉。 邬翀一边继续踩着油门一边假装不经意提醒温伯瑜:“后面有个傻子在追你。” “……” 半天没人理他,邬翀抬眼看向中央后视镜——温伯瑜靠在后座的软枕上,脸上没有丝毫波动,发现邬翀在看他,还似有若无地给了他一个威胁的眼神。 邬翀不自主扬起嘴角,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猛地踩下刹车,探出头朝后面那人喊:“那谁!要联系方式还是要表白,赶紧的!我们赶时间。” 怕那人一时半会儿追不上,邬翀降速换挡,呜呜地倒着车向那个人靠近。 柳卓尔很快追了上来,等人快要靠近温伯瑜那边的车窗时,邬翀再次换挡,以既看见那人狼狈的姿态、同时又保证他能跟上的速度往前开。 温伯瑜没想到邬翀居然能做出这么幼稚的事情。 他箍紧抱枕,往车座中间挪了挪,漆黑的瞳孔因过于吃惊而放大,脑袋嗡嗡作响。 前方邬翀的笑声毫不掩饰。旁边柳卓尔不顾体面地疯狂拍打车窗。 “温温,你听我解释!” 邬翀嘴里叼着根烟,单手操控方向盘,啪嗒一声打开打火机。 嘭!嘭!嘭! 笑声混杂着喊声,刺鼻烟味冲袭鼻腔,温伯瑜忍不住拧紧眉头。 “温温!求求你下来,我有话要和你说!” 这简直是荒谬!温伯瑜胃部泛起一阵痉挛,脸色苍白,身体不断往旁边挪,最后索性坐到了车子另一边。 邬翀手伸出窗外,弹了弹烟灰,踩住刹车,而后按下了后排车窗控制键。 外面忽然没了动静,温伯瑜警惕地盯着车窗,就在这时,一只手突然从身后袭来,死死钳住温伯瑜的肩膀。 “温温!我错了温温!” 温伯瑜登时脸色大变,情急之下迅速翻身甩掉外套。 第3章 柳卓尔失去拉力,重重跌下车,从马路滚到人行道,皮鞋直接飞入一米外的灌木丛。 劫后余生,温伯瑜衣衫凌乱,冷汗浸湿发丝,手肘撑在后座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而驾驶室的男人笑声爽朗,与他此时的慌乱形成鲜明对比。 邬翀笑呵呵升起车窗,幸灾乐祸地调侃他:“您没事吧!” 等喘息稍平,温伯瑜抬眼瞪他,一双眸子像浸了水的玉,颤音中暗含怒意。 “邬翀!” 第3章 针锋相对 邬司机心满意足,立马接话:“得嘞!”在柳卓尔爬起来之前,一脚油门扬长而去。 马路上人来车往,越野车逐渐驶入市区。 “温少,刚才那人谁啊?” 温伯瑜斜靠车门,黑眼珠上映着过路风景,簌簌的风将头发撩到耳后。 “抱歉,我暂时不想说话。” 邬翀笑笑,“是不想提起那个人,还是单纯不想和我说话?” “都有。” 红灯,车子在停止线前稳稳刹住。 “后者更多些。” “什么?” 邬翀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温伯瑜说的是他,扭过头争论:“哎不是,你有必要特意强调这一下吗?刚才故意停车是我不对,那也怪你没提前告诉我他是个神经病不是?” 此后长达三个小时,近四百公里的路程,两人都未再说过一句话。 下午一点,两人抵达猛虎岭服务区。 邬翀主动搭话说:“温少,咱是不是该下车去吃点东西?” “别这么称呼我。谢谢。” 邬翀故意拖着长音:“行——好——温伯瑜,我们过去吃午饭好不好——这样总可以了吧。” “……” 餐厅。 温伯瑜点了一堆东西,上来后一口没动。拿起手机一个人先出去了。 邬翀倒是不挑,和国内比,英国简直是美食荒漠。片刻后,他吃饱离席,推开门,看见温伯瑜站在餐厅外打电话。 他大步走去,从打火机和烟盒中摸出一块巧克力递过去。 “不吃就扔了。” 温伯瑜仰头,眼中划过一丝惊讶,犹豫片刻后还是接下了。 “谢谢。” “客气。” 邬翀正准备离开,就听见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那就好,我家那浑小子没有给你找不痛快吧?” “没有。” “哈哈哈,邬翀这孩子不让人省心,我怕你久等,特意告诉他早来了一个小时。他没有迟到吧?” “邬翀很守时。” 邬翀回头,是邬世东,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听他爸用这么温柔和气的语气和人说过话。 不对!早来一个小时…… 这下邬翀车也不回了,两步过来脸凑到温伯瑜耳朵旁,冲手机怒喊:“邬世东你他妈敢骗我!老子傻呵呵在门口足足等了一个小时。” 对面邬世东也不甘示弱:“这是你该!谁叫你以前上学老迟到。” …… 温伯瑜被这父子俩一来一回吵的耳朵都要炸了,干脆把手机交给邬翀,自己先回车上休息。 邬翀从来不知道自己老爸居然这么啰嗦,上至衣食住行下到吃喝拉撒,全都事无巨细一遍接一遍千丁玲万嘱咐,生怕他没给人温少伺候舒服了。 “行了行了,我车呢?修的怎么样了?” 邬世东的热情很快降了下来,语气恢复了平日的严肃:“车的事情你甭管,等你回来我保管它比你妈送你的时候还新。” “嘟——” 没等邬翀说话,通话页面关闭,取而代之的是满屏的三花猫,两只猫前爪弯在脸旁,肚皮袒露,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卖萌。 邬翀盯着屏幕,脑子不禁里浮现出机主永远拒人千里之外之外的臭脸。 装得人模人样,喜欢这种玩意儿。 “哔哔!” 邬翀被吓得一激灵。 身后忽然暗了下来,一辆红色大挂直冲而来,光头司机探出头,“让让!让让!” 邬翀蹙眉,不得不退向台阶。 司机跳下车就凑了过来,把手机举到邬翀眼前。“你会用高德不?” 邬翀接过手机,三两下帮他重新导过,点头欣然接受了司机递来的烟。 “嗯——嗯——” 兜里手机震动,邬翀拿出来一看,屏幕上赫然三个大字——柳卓尔。 “我还有事,先走了。” 正午阳光很烈,晒的人睁不开眼。 温伯瑜靠在副驾驶窗边,盯着手里那块已经拆封的巧克力发呆。 “喂!有人打电话给你。” 邬翀大步走过去,把手机丢给他。招呼道:“上车。” 空调风呼呼吹在脸上,车厢一下子凉下来。 电话依旧在响,温伯瑜关掉声音翻转手机,扔在邻座,缓缓道:“今天早上八点左右,你是不是给我打了三个电话?” “我看你手机也没坏,为什么不接?” “抱歉,我以为是柳卓尔。”温伯瑜叹了口气,“就是你说的那个神经病。” 邬翀瞥一眼中央后视镜:“你是欠他钱了还是什么,能让他这么疯狂。” “情感纠纷。” 邬翀大惊:“人女朋友跟你跑了?!” “他是我前男友。” 邬翀咋舌:“不是,前男友?!前男友……”猛地瞪大眼,惊讶道:“那他今天这样该不会是以为我要带你私奔吧?” 温伯瑜把抱枕垫在后腰,“或许吧。” “嗨!” 邬翀发出一声短叹,烟也没心情抽了,悔道:“这都什么事啊!真是的你怎么不早说!” 温伯瑜抬眼,冷声反驳:“我说了你就会不再做吗?”意有所指地叫他:“邬先生。” 邬翀打开外循环,“吸烟是我的自由,当然,吸烟也是你的自由。我抽的时候你可以选择。”回头朝他露出一个邪笑:“捂住口鼻。” “……” 笔直的高速连个弯也没有,路边风景单调且重复,又没人可以闲聊,只能凭借时隐时现的烟瘾吊起精神。 两个小时后,“前方500米,千丝洞服务区。” 邬翀把车停在超市门口。回头瞄一眼,温伯瑜闭着眼睛,脑袋抵着车门,看起来比醒着时讨喜多了。 “温少?” 无人搭理。 邬翀大步走进超市,手撑在柜台上,先是对收银员一笑,然后指着车内的温伯瑜对女孩儿说:“看到后座那个帅哥了没有,我有他的电话号码,你想不想要?” 收银员弓腰朝车里看了一眼,狐疑道:“你想做什么。” 邬翀直起身子,“这样,你随便给我点什么东西做交换。”扬了扬下巴,厚着脸皮说:“我看你后面那些烟就很合适,不用太贵的。” 啪!门外传来关门声。 邬翀口中的那位帅哥下了车,路过邬翀,径直走向超市食品区。 邬翀扫了扫鼻子,顺手捞起购物篮,心虚地问:“你什么时候醒的?” “在你打算用我的联系方式去换烟之前。”温伯瑜在货架前蹲下,“不用帮我提,想吃什么随便拿,吃喝我不会短你的。” “你说的啊。” 他转眼就没了影。等温伯瑜挑好零食走到柜台,两盒烟从天而降。 “一块结了。” 温伯瑜把富春山居从扫码枪下轻轻移开,“不好意思,这个我们不要。” 邬翀主动提了东西,理不直气也壮:“你自己说的随便拿。你要是不喜欢烟味,我可以避着你抽。” “滴——” 温伯瑜收了手机揣进口袋,“买不买烟是我的自由,当然,也是你的自由。你要是想买。”拍了拍裤兜,朝邬翀露出礼貌的微笑:“可以选择摸摸口袋。” 作者有话说: ---------------------- 第4章 怄气 温伯瑜付过钱就出去了。 邬翀嗔怪道:“笑什么笑!家里管得严没钱买,很奇怪吗?!” 收银员招呼他:“慢走。” 邬翀一出超市就看见温伯瑜嘴角含笑,和人打着电话。 “大概两天左右能到吧。师母说了她哪天走吗?” 温伯瑜视线和邬翀对上,“行。”指着越野车,“麻烦开一下后备箱。” “使唤谁呢!自个来。”邬翀负气地把零食扔进后备箱。 “嗯,我会注意的,再见。” 温伯瑜挂断电话,问:“不拿一些在车上吃?” “不用,谢谢!” 邬翀转头就上了车,不等温伯瑜上来,便把车开出去四五米距离。 温伯瑜倒是没和他计较,抱着一大堆东西,勉强打开车门,默默上了车。 越野车行驶速度很快,导航时不时响起,提醒即将超速。 邬翀充耳不闻,反手将啰嗦的导航关了。 温伯瑜丝毫不受影响,神情专注,靠枕放在膝上,在看一本整页都没几个字的书。 第4章 邬翀觉得还不解气,故意选择摇滚歌集,一键把音量调到最大,耳膜都要震碎了也没想过要降低一点音量,可谓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谁知温伯瑜什么都没说,只是放下诗集,木木地望向车窗外。 越野车渐渐驶入山区,信号阻断,音乐加载不出来,断断续续,最后直接噤了声。 不知过了多久。 汹涌澎湃的山浪逐渐平静,伴着漫天金灿的黄昏一块流入青原。 信号恢复满格,车载音响自动连上温伯瑜的热点,吵闹的摇滚乐方起势便被邬翀干脆地关掉。 与此同时。 “叮咚!您已偏航,高德地图为您重新规划路线,直行,前方三十五公里,贵泽收费站,掉头。” “操!” 邬翀手肘架在方向盘上,扭头蹙眉道:“不是,你导航导哪儿去了?” 温伯瑜合上诗集,“有没有可能,是某些人耍小孩儿脾气关了导航,所以才会走错。” “我。” 邬翀仔细想了想,好像的确是自己的锅,于是勇敢地承认了错误,“好吧,是我的错。你赶不赶时间?不会耽误事吧?” “没关系,下个出口下高速吧。车开了一整天也都累了。找个酒店休息一晚,明天再上路。” 在夜幕彻底降临之前,两人抵达贵泽收费站。 车停在广场,温伯瑜留在车里筛选酒店,邬翀受不了车厢内安静到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氛围,选择下车透气。 “啊——” 邬翀伸了个懒腰。接连开了这么久的车,腰酸脖子疼。旁边停着辆熟悉的大挂,司机正朝他招手。邬翀走过去接过司机递来的烟,两人随便聊了几句。 没多久,车窗降下,温伯瑜探出脸。 “上车!” 温伯瑜开启导航,“我就近找了一家民宿,正常开十分钟就能到。” “听你的,我都行。” 邬翀屁股还没挨到驾驶位,看见自己手里的烟,立马下车,掐灭烟丢进路边的垃圾桶。 “要不要找个店先把晚饭解决了?我看你这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 “不用。” “噢噢,行。” 邬翀嘴上这样说,心里却在偷偷嘟囔:你倒是有智能机可以点点外卖吃,可怜我身无分文,只能到饭点了再低声下气地乞讨。 十分钟后,两人来到前台,被告知只剩最后一间双床房。 温伯瑜沉默了,不一会儿抬头看着邬翀。 邬翀立马回答:“我都行。” 两人办理了入住,拎着行李走到103门口。 “谢谢。” 温伯瑜再次拒绝了邬翀的帮助,把行李放在地毯上,腾出手来开门。 邬翀的主动破冰再次遭到冷遇,他终于忍不住质问:“哎不是,温伯瑜,你有必要这么见外吗?你这样搞得我好像多讨人嫌似的。” “你想多了,我只是习惯了一个人。”温伯瑜推门进去,“你睡哪张床?” 邬翀把行李往地板上随便一扔,整个人陷在沙发里,没好气道:“我跟着你蹭吃蹭喝又蹭睡的,当然是睡你不想睡的那张。” 温伯瑜冷下脸,认真地说:“邬翀,我们不是上下级,更不是雇佣关系。你不要总是觉得自己在下位,我们是平等的。” 邬翀没说话。 温伯瑜缓步走近,用自以为和蔼可亲的声音尝试哄他:“手机给你,想吃什么自己点。” 邬翀没接,把温伯瑜晾在一边,自顾自地说:“我要吃炸串。” “可以。” “臭豆腐。” 温伯瑜犹豫了一会儿,说:“行。” 邬翀抬眼看他,眼睛里隐隐透着幽怨,得寸进尺地说:“这些我都要去你房间吃。” 温伯瑜点头:“随你心情。”把手机放在茶几上,抱着一大堆东西走进了浴室。 水声响起后,邬翀才完成下单。他最终没在房间吃,而是拎着外卖去了餐厅。 “千年等一回,等一回啊~” “什么破铃声!”邬翀掏出老年机一看。 是温伯瑜。 邬翀按下接听键,“什么事?” “来我房间一趟。” 邬翀挂掉电话,不紧不慢来到卧室门口。 房间没关门,温伯瑜身穿月白长袖睡衣,端坐在书桌前,鼻梁上架着副金丝圆框眼镜,就着台灯,好像在写什么东西。 邬翀倚着门框,根本没打算进去。 “你叫我来做什么?” 温伯瑜眼都没抬,笔还在动着,腾出一只手把手机推到桌角。 “你朋友找你。” “噢。” 邬翀漫不经心走了进来,眼睛在手机屏幕上稍做停留。 温伯瑜停笔,“我现在要写信,如果你要打电话的话。” 邬翀打断他:“好——我出去行了吧。” 啪——房门关上。 邬翀来到客厅,背靠沙发,两腿交叠架在茶几上。微信页面显示,温伯瑜刚刚通过一个人的好友申请。 邬翀打去语音电话。 那边几乎是立刻接通,对面传来熟悉的声音:“喂?” “呦,还记得我这个哥们呢。” 对面有些迟疑:“邬哥?哎呦!要联系上你可真不容易,你手机怎么关机了?我打了十几个电话都没打通。” 邬翀起身,漫步来到落地窗前,“我爸把我手机骗走了,只给我留了个破老年机。里面除了温伯瑜的电话号码什么都没有。” “噢,雇主啊!我今天可是一大清早就出门替你打听这事儿。” 毛度压低音量,故作神秘地笑道:“邬哥,你猜这温伯瑜是个什么人。” 邬翀踹一脚落地窗,满脸不耐烦,“啰啰嗦嗦,放!” “哈哈哈,恰恰是你最讨厌的类型。高知分子,精英家庭。温伯瑜他爸,咱们市最大那家私立医院院长,他妈好像是什么教授来着。他还有个妹妹在北京搞科研。噢!还有,他比你大三岁,在青霭大学读研,去年不知道什么原因休学了。” 作者有话说: ---------------------- 第5章 手感蛮好 邬翀顿住脚,心中升起一丝讶然。 温伯瑜……休学?! 电话里毛度喋喋不休:“对了,咱被汪成峰骗了你知不知道。gt-r这种程度的车损他压根修不好,还趾高气扬叫我们去刷卡,真是为了捞钱什么都干得出来!” 闻言,邬翀一股火从心口窜到头顶,“修不好?那我的车去哪里了!” “这你可以放心,我听说你爸把车送青霭大学去了,全国最顶尖的赛车工程师现在就在青霭教书。” 毛度忽然转移话题,饶有兴致地问:“哎,你和那温少爷处的怎么样? 邬翀蹙眉,“别提,就三个字——难伺候!” 电话里传来毛度夸张的笑声。 “这几天你替我盯着点修车进度。”邬翀想了想,沉声道:“再帮我查一下邬世东,看看他和温伯瑜那一家子到底在做些什么交易。” “好——” 毛度坏笑道:“哎,邬哥,你要是不想干,我倒是有个办法能让你早点解脱,就是有点……” 听到一半,邬翀的脸唰一下红了,大骂:“有病?变态啊你!这种事我干不出来!” “行行行,您正人君子。” 毛度收起玩笑,“对了,你让我查的事有点难度,等我消息。” 邬翀挂断电话,他百分之百信任毛度,但是距离赛车毁坏不过一天时间,邬世东是怎么知道汪成峰修不好gt-r的? “嗯——嗯——” 屏幕亮起,柳卓尔,又是柳卓尔。 邬翀本想直接挂掉,却手一滑,一不小心点了接听键。 手机里,柳卓尔的声音雀跃难掩:“温温!你终于肯接我电话了。” 想多了,人家压根不想理你,甚至提到你就烦。 嘟—— 邬翀大步朝温伯瑜房间走去,“咚咚!”敲响房门。 “请进。” 邬翀推门而入,房间里铺设软毯,脚踩起来颇有种飘飘欲仙的不真实感。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温伯瑜桌边的,只觉得淡雅的沐浴露香味萦绕鼻腔,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在此刻显得无比清晰,像是葱郁树林里的簌簌风声。 他出神地看着,目光从发梢悄然落到指尖,上次来还没几行字的信纸如今已经洋洋洒洒写了一整面。 温伯瑜停笔,扬起脑袋,一双黑亮的眸子充满问号。 “怎么了?” 邬翀愣了愣,一时有些手足无措。他总觉得耳边好像响起了一声似有若无的轻笑。 “手机放这里就可以。” 邬翀动作缓慢,既不想立即离开,又没有什么正当理由留下。犹犹豫豫了半晌,憋出一句:“你在给谁写信?” “我妹妹。” 邬翀佯装不经意往信纸上一瞟。信的首段赫然写着——‘温小妹五十二岁生日快乐。’ 第5章 “有什么事情直接打电话不就可以了,写信多麻烦。” “同样一场对话,信件可以保存很多年。” “你大学学什么的?” “古典文献学。”温伯瑜解开文件夹的纽扣,里面整整齐齐排着不下一百张信封。 “读研学的也是这个?” 温伯瑜目光一沉,“你知道的挺多。” 邬翀怕他误会,连忙解释:“事先说明,我没有专门去调查你啊,我只是想知道我爸为什么非要我陪你出来。” 温伯瑜仰头看他,眼中不带任何情绪:“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早就规划好的个人旅行,在出发的前一天会突然加塞进另一个人。” 邬翀刻意避开温伯瑜视线,直言不讳:“你完全可以拒绝。” “我不想让他们担心。” “一个大男人出门,有什么可操心的。”邬翀完全无法理解。 温伯瑜忽然站起来,“我要睡了,请你出去。” “好——我走。”麻溜滚出了房间。 邬翀随便收拾了一套衣服,浴室里还残留着和温伯瑜身上一样的香味。 他草草洗漱完,开了一整天的车,他也确实是累了。 风吹进来,窗帘打在椅背上噗噗响。邬翀躺在床上,总觉得窗外有人在盯着自己。 他尝试背过身,不转过去还好,一背对窗户就浑身发毛。就好像此刻正有一个人站在床边,眼神冰冷地死死盯着他。 “操了!” 邬翀爬起来,打开灯,唰的一下拉开窗帘,掏出老年机拨上手电筒往外照了一圈。 什么都没有。 民宿临河,窗外沿着河边的人行道种了一排柳树,缺少打理,周围全是一些乱七八糟半人高的杂草。真要藏人的话,想要不被别人发现也不是什么难事。 “真是见鬼了。” 邬翀关上窗户,却发现锁扣生了锈撼动不了任何。操!这么大一家民宿居然连防盗窗都舍不得装。 邬翀拉紧窗帘,忽然想起什么,穿好鞋想去提醒温伯瑜,又觉得可能是自己多想了。 这一整夜邬翀睡得都不安稳。半梦半醒,时不时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屏住呼吸,警惕地听着温伯瑜那边的动静。 好在,一夜过去,无事发生。 第二天凌晨五点,邬翀顶着两个黑眼圈走到浴室。 “不过一晚上,胡子怎么就长这么长了。” 邬翀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憔悴、沧桑,有股浓烈的颓靡之气。他返回房间取出剃须刀,正打算将胡茬子送向断头台,发现镜面旁边的架子上多了几个衣架。 上面挂的衣服已经干了,是温伯瑜昨天穿的那套。 邬翀打开剃须刀开关,滋滋声消弭了周遭一切声音。毛度带着笑音的提议在耳边响起。 邬翀的视线不由自主飘向毛巾架,手鬼使神差地探向那抹白—— 轻柔、舒适,与他平时用的材质完全不一样。 就在邬翀沉浸在布料优秀的触感之时,温伯瑜忽然出现在他面前。睫毛微微颤栗,整张脸是不可言说的惊讶。 邬翀慌忙关掉剃须刀,嘴角扯出一丝尴尬的笑容,“你醒了。” “你在干什么?” 邬翀后背沁出冷汗,“我帮你看看干了没有。” “昨晚一洗干净我就放烘干机里了。”温伯瑜收起衣架挂在虎口,同时向邬翀伸出手,“你打算留着做纪念吗?” 邬翀急忙抛回给人家,口不择言就说了出来:“手感怪好的,链接发我。” “等你把老年机换了再说吧。” 温伯瑜走后,邬翀立马关上浴室门。 太尴尬了,都怪毛度,没事给他出什么馊主意!还有昨晚那个可能并不存在的偷窥狂。搞得他没睡好,脑子丢床上就起来了。邬翀简直不敢想象,这件事过后温伯瑜会怎么想他?温伯瑜会不会直接一个电话轰给邬世东,告诉他他儿子是变态? 太阳透过玻璃照进浴室,刺眼的光芒晃得他更加心烦意乱。 温伯瑜舒缓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好了吗?出来吃早餐。” “噢噢,来了。” 温伯瑜坐在客厅的单人沙发上,右手捧着一本书,左手端着一杯热茶。“小笼包,听说味道还可以。” “你吃过了?” “嗯。”温伯瑜书翻到下一页,“早上我老师打来电话,说师母后天启程离开佩尔草原。在那之前,我们必须把东西送到师母手里。” 邬翀一口塞下一个小笼包,问出了他一直想问的问题:“这里面装的什么。” “青铜镜。” 邬翀不解:“不能直接邮过去吗?你去佩尔草原就是为了这个?” “其中缘由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我只能告诉你,这里面的情谊很重,我必须准时送达。” 邬翀猛地起身,“那还废什么话,你行李都收拾好了没?” “就等你了。” 邬翀飞速跑进房间。五分钟后,越野车驶离停车场。 让邬翀感到意外的是,温伯瑜今天居然直接坐进了副驾驶。 “我重新选了一条路线,不上高速,走国道。” “是横穿塔鲁沙漠那条?” “嗯。” 下一刻,邬翀不顾导航提示,径直把车子开进了旁边的停车位,严词拒绝:“不行,太危险了。一千多公里的路程,又干又热,你这身板哪里吃得消。” “我可以。” 邬翀扯下车钥匙揣进口袋。 温伯瑜急了,“如果我说这份礼物承载的是一条人命呢。邬翀,一条濒临死亡的生命,此刻就把握在你手里。” 邬翀完全不吃这套,“你少编故事来诓我,那不过就是一面镜子,能和人命扯上关系。” 第6章 沙尘暴 温伯瑜平静地说道:“我的师母是胰腺癌专家鲍雪兰,或许你没听过她的名字。但她目前是胰腺癌患者唯一的希望。我说的那个人现在就躺在我爸的医院里。如果你不信,我可以给你看他的病历。” 邬翀目光闪了闪,迟疑片刻后,接着反驳:“听你鬼扯!昨天我开错路你还说没关系不急,怎么今天就开始急上了?” “昨天我还不知道师母要走。而且现在师母正在休假旅行,手机处于关机状态,我根本联系不上她。” “你现在怎么知道的?” “我导师偷偷找人调查的,他们一年前离婚了。我说的那个病人是我同门学弟。” 邬翀一脸恍然大悟,“所以你要送这面镜子作为感情牌,请她回来救人?” 温伯瑜重重点头。 邬翀插上车钥匙,盯着温伯瑜上下扫了一遍,无奈地妥协道:“如果不舒服了一定要和我说,你这种身体素质在沙漠里待上几个小时可不是开玩笑的。” “放心,我很惜命。” 两人动身前往塔鲁沙漠。气温逐渐升高,四周很快变得荒无人烟。 “我下去买点东西,以防万一。” 邬翀去便利店买了两条保温毯和一箱矿泉水。还顺带加了一箱满油。 “顺利的话,今天日落前我们就能穿过沙漠。” 邬翀仰头往喉咙里灌了半瓶水,“春天沙尘暴多发,能在明天之前离开这个鬼地方,就算咱运气好。” 沙漠公路远比想象中的更单调。沙丘连着沙山,除了偶尔变换的弯道弧度以及路牌上逐步减少的里程数,几乎感受不到他们在移动。 邬翀不敢掉以轻心,随时留意周遭环境,时不时和温伯瑜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只不过温伯瑜总是微微皱着眉头,看起来心事重重。 开了一个小时,手机闹铃响起。 邬翀随即下车,拿出矿泉水给发动机降温。看着迅速蒸发的宝贵淡水,他心头一紧——照这个速度开下去,留给他们喝的水不多了。 邬翀取出一瓶矿泉水抛给温伯瑜。 “给你,别热死在我车里。” 水瓶砸在温伯瑜腿上,手机闹铃没关,叮铃铃的吵得人莫名心慌。 邬翀急忙扶住他的肩膀,一边用手掌轻拍他的脸,一边大声唤他:“温伯瑜?温伯瑜!醒醒!”手覆在温伯瑜额头上。 好烫…… 邬翀将人拦腰抱起塞进车后座。三两下扒去温伯瑜的外套,而后快速解开衬衫扣子,进行到最后一颗时,手在衬衫下摆停了三秒,突然抽了回来。 直觉告诉他,要想保住gt-r,就绝不能动温伯瑜的裤腰带。 邬翀托起温伯瑜的后颈,用瓶口撬开他的嘴唇,耐着性子徐徐喂了不少水。把温度降到最低,将空调出风口往温伯瑜的方向拨。 邬翀掏出老年机看一下时间,十点半。 照这个速度,顺利的话,走出沙漠最早都要到下午六七点。 后视镜里,温伯瑜摊开两臂,眉毛轻微拧紧,双颊泛着滚烫的红,而嘴唇更是近乎惨白色,胸膛起伏缓慢而沉重。 第6章 这事怪他。 从平原到沙漠,气温逐步升高,人坐在车里就好比温水煮青蛙。他自己皮糙肉厚,热一热也就算了。温伯瑜这样娇生惯养的少爷怎么能受得了这种苦。 邬翀伸手去摸温伯瑜额头。 还是很烫…… 车外气温越来越高,停在这里的每一秒燃油都在消耗,然而不管是水还是燃油他们都并无补给。 身后温伯瑜的呼吸愈发急促,他下定决心。比起一个不相干的人,他更在乎后座这个人的死活。 就在他准备掉头回去之时,车后座传来一阵微弱到几乎听不清的声音。 “邬翀……” 邬翀随即问:“感觉怎么样?” 温伯瑜遮住自己袒露的胸膛,“我们到哪里了?” 邬翀如实回答:“走了一百二十公里左右。” “现在是几点?” “十点五十六。” “怎么会……”温伯瑜透过窗看见外面静止的指路牌,轻声说:“我没事,休息一会儿就好了,你继续往前开。” 邬翀觉得温伯瑜简直是有病!正准备张口骂。就看见温伯瑜没事人一般笑着对他说:“邬翀,我不是小孩子,更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小姑娘。就像你说的,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操心的,对吧。” “对——你待会儿最好多喝两口水,不然等你热死了我就把你抛在半路上,自己开车回雾港。” 越野车最终没有掉头,而是一路往前,深入塔鲁沙漠。 温伯瑜在后座睡沉了,路程转眼间便过了半。 下午,沙漠天气晴转多云。 风一阵阵吹来,把沙砾卷到公路上,极大减低了轮胎附着力。安全起见,邬翀不得不降低速度。 傍晚,他担心的还是来了。 狂风呼号,黄沙模糊视野,迫使邬翀将车速降到十五码以下。 操了,完全看不清路! “邬翀,找机会靠边停车。” 邬翀打开双闪,慢慢朝道路边缘偏移,就在越野车回正方向盘准备将车停稳之时。 砰—— 背后猛地一推,邬翀整个人向前撞去,越野车失去控制,径直冲出去好几米,右前轮脱离柏油地,半悬在道路边缘。 和前两天的比赛一样,邬翀再次被追尾了。 操! 邬翀刚想下车,车窗外席卷而过的黄沙让他恢复理智。现在这种情况,即使后面那辆车再发疯撞他几次,他也绝不能下去。 “把车停稳。” 温伯瑜语气依旧淡淡的,仿佛刚才被强烈推背感摁在主驾驶靠背上撞的人不是他。 沙尘暴接连持续了两个小时,饱食餍足后风卷残云。 然而两个小时的时间并不足以平息邬翀的怒火。特别是同样的事情还在他心爱的gt-r上发生过。所以没等沙尘暴完全过去他就下了车。 在看清后车的那一刻,邬翀心中怒气便跟着残余的沙尘暴一块走远了。 越野车后大概两米处,白色别克严重受损,车头像手风琴一样被压缩。几个年轻人在车厢内相互推搡。主驾驶上滚下来个毛头小子,看见邬翀,吓得话都说不利索。 “哥,对不起,我,我长这么大头一次遇见沙尘暴,一着急把油门当刹车踩了。” 沙尘暴道路可见度低,没开惯车的难免出错。邬翀没打算和他们计较,谁知不等他回答,身后便传来了熟悉的舒缓音。 “苗一鸣?” 毛头小子两眼放光,三步并作两步小跑到温伯瑜那儿,激动地说:“温学长!你怎么在这里!”眼睛看向邬翀,试探问道:“那他是……” “朋友。” 第7章 忽冷忽热 车里剩下的两个人也陆续下了车。“温学长。” 温伯瑜仰头向邬翀介绍:“他们都是我同校的学弟学妹,从前我们一个社团的,每个周末都约着一块排剧本。” “温学长,你们也是去草原音乐节吗?” “差不多。” “哎——”高翰伸了个懒腰,“看来今晚我们要在这里过夜了。” 苗一鸣高举左手,“不急不慌,咱先找个没风的地儿停车,后备箱里我带了自热火锅还有泡面。” 张倩往后指了指,“一起?” 温伯瑜看向邬翀,“沙尘暴刚走,继续赶路太危险,在这里休息一晚再出发吧。” 夜幕降临,两拨人在背风处支起小桌,几口吃的下肚,气氛活络起来。学弟学妹们立刻将好奇的焦点对准了温伯瑜。 “学长,这一年你去哪里了?朋友圈也断更。你不在咱戏剧社都快解散了。” 温伯瑜搅了搅碗里干巴巴的汤面,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无所事事,在家当无业游民。” 苗一鸣摆手。 “你惯会哄我!平时在学校吃饭排个队都要看书的人,会舍得给自己放年假?”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高翰突然笑着打破沉寂:“说起来张倩大一的时候还给温学长写过表白信,不过还没送到就被柳学长半路截胡了。” 苗一鸣翻了个白眼,“那时咱们才大一,人张倩以为温学长单身!谁能想到柳卓尔平日里看着文质彬彬的,一遇到温学长的事情就变得这么小肚鸡肠,恨不得安个监控镶学长脑门上,24小时抱着屏幕看。” 张倩啃下一块苹果皮,“是啊!柳卓尔怎么没一起跟来。他能放心你?”下巴意有所指地朝邬翀扬了扬,“这不像他啊。” “我们分手了。” 温伯瑜神色淡然,语气平静的像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 高翰呛了一口雪碧,“什么?!” 苗一鸣连忙打圆场,“柳卓尔这种滴着眼药水装可怜的性格,除了学长谁受得了……” 对话很快转向了音乐节。 没多久,倦意袭来,几个男生决定挤在越野车后座过夜。 事实证明,一辆路虎卫士的后座要同时躺上四个成年男人,还是有些困难的。苗一鸣睡觉不老实,常常抬起膝盖就把温伯瑜往邬翀那顶。 温伯瑜脸贴着邬翀后颈,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邬翀也没好到哪里去,温伯瑜鼻息喷在他脖子上,弄得他浑身不舒服。躺了许久都睡不着,最后索性弹起来翻个身,把手伸出来,隔着保温毯将人虚揽进怀里,如此才勉强宽敞一些,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次日天刚蒙蒙亮,张倩便敲响车窗,将四人叫醒。 清晨的沙漠尚未被烈日炙烤,两辆车一前一后,不出三个小时,便驶出了塔鲁沙漠。加油的间隙,温伯瑜下车与他们简单道了别。 基于昨日教训,邬翀早早开启空调,让车厢始终稳定在26摄氏度。 黄沙渐行渐远,取而代之的是一望无际的戈壁,硕石遍布、苍茫寂寥、干旱酷烈,带有一种未开化的野性。 “你知道你师母具体住哪儿吗?” “不清楚。” 邬翀大惊:“不是这!”话哽在喉咙里,半天才吐出来:“那到时候我们要怎么找她?!” 温伯瑜低垂眼眸,“不知道。” “既然你连人都找不到,那我们千里迢迢赶去那里的目的是什么?” 温伯瑜失神地望着窗外,“你只需要把我送到那里,然后就可以回家了。至于能不能找到、怎么找,这都是我自己的事情。” 邬翀心里嘣噔一跳,话语里透着股连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酸味。 “你总是这样,对别人忽冷忽热,心情好的时候多说两句,心情不好了理都懒得理。” 温伯瑜转过脸来,“邬翀,现在距离我们第一次见面不过两天。你别忘了,我们是被逼着凑到一块的。” 邬翀人生头一遭觉得这么束手无策,这些话在心里憋了大半天,终于在此刻爆发:“这和我们是不是被逼的有什么关系?我一路上当牛做马,你还想我怎么样?给颗枣打一耳光,有意思吗?” 温伯瑜扭过头去,“别说了,开车吧。” 操! 邬翀暗骂一声,一脚踹在储物格面板上。 越野车发出短暂的轰鸣声,不管不顾地撞了出去,在公路上疾驰。 塔鲁沙漠到阿尔达什大约一千三百多公里。过了这段荒路就是云岭牧场。不出意外的话,今夜在牧场歇脚,最迟明天便能到阿尔达什。 邬翀全程板着脸,温伯瑜不想和他说话,他亦丢不下面子腆着脸往上凑。 中午。 两人找了家看着干净些的餐馆,温伯瑜递去手机,只是还没张口就被打断了。 邬翀拖着长音:“我知道,想吃什么自己点,吃喝我不会短你的——” “嗯。”温伯瑜点头,“你点就可以,我不挑食。” 邬翀冷笑一声,眼里透着狡黠,呵!不挑食,连吃个自热火锅都要挑来拣去不知道该吃哪块的人,居然说自己不挑食。 老板炒菜相当利索,点完菜后七八分钟就开始陆陆续续上了桌。 第7章 温伯瑜看着一桌子火红火红的餐盘,拿起筷子半天不知道该往哪里下。 邬翀笑问:“吃啊,你怎么不吃。总不会是不饿吧?早饭过去得有大半天了。” 温伯瑜最终夹了一块回锅肉塞嘴里。 “咳咳咳!咳咳!” 店里吃饭的客人闻声纷纷看了过来。 邬翀拧开一瓶矿泉水递过去,“噗!急什么,又没人跟你抢。” “辣,太,咳咳咳,好呛,咳!”温伯瑜手里的水一晃一晃,一张脸涨得通红。 邬翀忍着笑,朝厨房里喊:“老板!加个清炒时蔬,别放辣椒。” 温伯瑜还在一口一口灌着冷水,邬翀伸手径直把水瓶夺回,“少喝点,待会儿路上没地上厕所。” “太辣了,我,咳!吃不惯。”温伯瑜皱起眉头。 “刚才是谁说自己不挑食,昂?”邬翀笑了笑,把蔬菜推到温伯瑜面前,“这里的菜几乎都是重油重盐重辣,先将就着吃点,晚上去云岭牧场吃好吃的。” 温伯瑜点点头,端起碗筷慢慢吃着。 邬翀早就吃完了,靠着椅背,手里把玩着温伯瑜刚刚喝过的那瓶水。 吃起饭来跟小猫似的,难怪这么瘦,摸起来身上都没二两肉。 温伯瑜抬眼,筷子顿在时蔬上方,“你看着我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 第8章 陷车 邬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温伯瑜,转动手指,水瓶在指尖上旋了一圈,而后咚的一声落在桌角。 “等半天了,你吃快点。” 他们没有在餐厅停留太久。午饭过后即刻启程。 佩尔草原越来越近,时不时能看见成群的牛羊在草野中觅食。蓝天美如画,奶白色团云一簇簇聚在一起,边际清晰地随意勾勒。 过路车辆指数倍增加,前车行驶速度越来越慢,最后直接停了下来,杵在前面不走了。 “前面好像堵车了。” 五菱宏光:“封路啦,每年这个时候都这样。等吧,没四五个小时保准过不去。” “照这个速度下去,到云岭牧场不得十点往后。” 五菱宏光嘲讽似的笑了笑,“今天你还想去云岭?” “那不然?这里还有其他可以住的地方?” 五菱宏光兴致勃勃提议道:“那倒没有。可以睡车里啊,你这车这么宽敞,草原上凉快,晚上连空调都不需要开。” 邬翀笑笑,“有人睡不惯,我们赶时间。” 闻言,五菱宏光伸长脖子,透过车窗朝车里探了探,意会道:“那没办法,昨天下暴雨,路基塌了,只能等。” 前车纹丝未动。邬翀握住方向盘,手指嗒嗒嗒地敲着皮革。 又过了十分钟。 邬翀忍不住下了车,等这么久,周围早就怨声载道,骂街吵架的、闲聊唠嗑的、蹲地上玩草的……还有个小孩儿直接坐在后备箱里嗦起了红烧牛肉面。 邬翀回到车里,引擎的轰鸣声引来周围人注目。 温伯瑜大惊:“你要做什么?” 邬翀一个右转直接遛进泥巴地,“这么长的队要等到猴年马月?你不是赶时间吗?邬哥带你抄近道。” 有邬翀开了这个头,后面陆陆续续来了不少车遛下公路。 “怎么样?既然答应了你今晚到云岭牧场,我就一定会办到。” 温伯瑜轻叹表示不赞成。 “这样太危险了。最近才下过雨,你找机会再开上去。” 邬翀连忙叫道:“别啊,我小心点开就是了,我保证不出事。” 去往佩尔草原只有这一条主干道,数不清的车辆被困在这里。邬翀越开越为自己的决定感到庆幸。温伯瑜的默然接受更是让他心里油然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成就感。 越野车即将驶过堵车路段,塌陷的公路已经修补完成,维修队移开路障,公路正式通行。 邬翀停在斜坡上等待好心人让他先过。 车辆如流水般丝滑前行,一个个车头嗅着车屁股,比早八点的建国路还要车水马龙。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一辆空载的运牛车缓慢停下,司机探出头,朝邬翀猛滴了几下喇叭。 邬翀连忙挂挡。引擎在爆发出惊人的怒吼声后,直接泄了气。 他妈的!熄火了。 邬翀再次尝试,在五花八门的喇叭声中,运牛车等待不及,一脚油门扬长而去。 越野车又一次熄火,邬翀想骂但碍于温伯瑜在场,硬生生忍了下去,刚想看看后视镜查看情况,垂眼与温伯瑜四目相对。 “你在这等,我下去看看。” 邬翀一脚踏在湿泥上差点滑一跤。 先前他坐在车上没注意到,雨水导致泥土软化,越野车重量大,停留越久陷得越深。他方才的启动操作更是火上添油,到现在将近半个前车轮都埋在泥土里,后轮情况亦不容乐观,不靠外力几乎不可能上的去。 他尝试倒车,但越野车由于重力不断往下陷,密度极高的湿泥吸盘一般紧紧附在车轮表面。 越野车彻底卡死。 邬翀怔怔蹲在马路边上,眼睁睁看着一辆接一辆车从旁边驶过。 就在这时,一辆骚气十足的宝马m4在邬翀侧边停住,夸张炫目的亮紫色车衣简直要闪瞎他的眼。 车窗降下,浓烈的槟榔味扑面而来,“呦!老弟,这里好像不能停车吧?哈哈哈哈哈!” 邬翀猛然站起,扬起手臂威胁:“闭紧你的臭嘴给老子滚蛋!” 对方大笑着一脚油门飞驰而去。 “喂。”过了一会儿,温伯瑜平静地说:“嗯,我们的车轮陷进泥地里了。” “怎么说?” 温伯瑜摇摇头,“前面堵车,他们快下班了,今天来不了。” 邬翀愤恨道:“怨我,自作聪明。现在搞得两个人要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过夜。”想了想,转头走上马路,“我去试试,看看有没有人愿意捎你一程。” 马路上车来车往,路过的车不计其数,却没有任何一辆愿意为邬翀停留。 不怪别人心冷,一个一米九的大高个皱着眉头一脸焦急,站在路边冲你招手,正常人躲还来不及,谁都不会冒这个险。 “叮——” 消息弹出,温伯瑜久久看着,眼睫不住地颤抖,直到屏幕熄灭。 邬翀抹掉额间汗水,朝驶来的雪弗兰再一次伸出手臂。 “邬翀。回来。” “我再试试。” “没必要。” 邬翀急道:“可是!你学弟怎么办?” 温伯瑜轻轻叹了口气,“那是我为了让你答应去塔鲁沙漠,故意编来骗你的。” 邬翀愣住了,不可置信地说:“不是!那你还说要给我看他病历?说他性命垂危,一条命都压在我身上了?!”他头一次仰头望向温伯瑜,目光闪了闪,追问道:“那!你这么着急不惜穿越沙漠也要赶到……你到底要去阿尔达什做什么?” “送铜镜。” 温伯瑜与邬翀对视上,“这个我真没骗你。不久前,师母发了消息给我,她的医疗团队已经先行一步,而她愿意留在阿尔达什再等我两天。” 邬翀后退一步,心中不解的疑虑逐渐转变为被欺瞒的怒火。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不是说你师母在旅游手机关机吗?你怎么又联系的上她了?” 邬翀觉得眼前这个人是前所未有的陌生,他忍不住发出质问:“温伯瑜,你这个人嘴里到底还有没有真话?” “抱歉,邬翀,有很多事情我现在都没法和你解释。” 邬翀想起自己刚才跟个傻逼一样站在路边拦车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怒道:“所以你就把我当傻子耍?” 温伯瑜鞋尖踏在泥巴上,没站稳一个踉跄滑了下去,邬翀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拉回公路上站定,没好气地说:“您是我雇主,我哪里够格去跟您置气。” 邬翀转个身快步走到主驾驶,两手抱在胸前,就这么躺了下去。 天色渐暗,凉风裹着寒气,穿透衣衫直抵脊骨。 温伯瑜小心翼翼走到车后座,只露出一双眼睛。 “今晚想吃什么?” 邬翀扭过头去,“别想用吃的收买我,我不吃这套!” “我买了烧烤架和木炭。”顿了顿,接着说:“我还买了串好的生羊肉串。” 咚咚,一个玻璃瓶从车窗外落进邬翀怀里。 “有酒你喝吗?” 邬翀接住,“你哪里来的这些东西?” “两公里外有个综合商店,我联系老板配送过来的。” 邬翀坐起来,狐疑道:“你会用烧烤架?” 温伯瑜眨眨眼睛,如实回答:“不会,没烧着火。” “我。” 邬翀一时语塞,终于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温伯瑜问:“你笑什么。” “我来,温少一边歇着等吃就成。”邬翀跳下车,打开袋子挨个看了一圈,待会儿要做什么心里便大概有了底。 第8章 夜幕降临,邬翀蹲地上整理好食材,生火、搭串、撒料一气呵成,一点不含糊。 温伯瑜本想帮忙打下手,无奈手脚实在笨拙,被邬翀委婉拒绝,让他哪里凉快坐哪里。 温伯瑜一辈子吃的最多的就是食堂,从来没自己下过厨。邬翀在母亲去世后不到半年便被邬世东扔去英国念书。水土不服也好,吃不惯也罢,没人管没人疼,自然练就了一手好厨艺。 “差不多了。”邬翀朝车里喊,“温少,来!支个凳坐对面。” “怕你吃不惯,我特意少放了辣椒。”邬翀拿起羊肉串,吹凉了递给温伯瑜。 “尝尝看。” 温伯瑜从地上拎了一瓶濑祭,“会喝酒吗?” 邬翀眼里闪过一丝惊讶,“瞧不起谁!来一瓶。” 两个人隔着烧烤架面对面坐着。羊肉香气四溢,带着一丝草原独有的炭火味。 温伯瑜抿了一口酒,凝视着微明的火光,缓缓道:“四个月前,阿尔达什出现了一例年轻的晚期胰腺癌患者。师母带着她的团队千里迢迢赶到那里,对他进行了多学科诊疗。”仰头失神地望着夜空,“治疗带来的痛苦难以想象,可每一次他都坚持了下来。” “后来呢。”邬翀咬下一块羊肉,“治好了?” “他今天下午去世了。” 作者有话说: ---------------------- 第9章 荒原黑影 “你说什么?”邬翀瞪大眼睛,“你这么紧赶慢赶是要去送他最后一程?” 温伯瑜轻轻晃了晃脑袋,“我不认识他。” 邬翀松了口气,“不认识你了解得这么清楚。” 起风了,身后的枯草头几乎扎进地里,任由冷风摆弄。温伯瑜挺直腰杆,高举酒瓶。 “干一个。” 邬翀伸手碰过去,“以前喝过酒吗你,少来点别醉倒了。” 温伯瑜灌了一大口,酒瓶跌在地上,叮的一声脆响,“不会。” “不会……” 温伯瑜眼神迷离,眸子上覆着一层亮光,不知是火还是泪。 肉串吃的差不多了,两个人把四瓶濑祭喝了个精光。 “没关系。”温伯瑜双唇微不可察地颤了颤,望着天上遥远的星辰,缓缓闭上了眼。 “什么没关系?” 温伯瑜摇摇头,泪水顺着眼角流下,略带哽咽地说:“邬翀,不要自责……” “喝醉了?” 温伯瑜睁开眼,“我……别因为我内疚,不值得……嗯……一点都不值得……” 草原不比雾港,昼夜温差大,人坐在外面极容易着凉。温伯瑜两手抱着膝盖,头埋在大腿间,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喝醉了。 “温少?” 回应他的只有沙沙风声。 邬翀抓住他晃了晃,“醒醒,这么睡下去明天准感冒。” “……” 邬翀自嘲似的笑了笑,“真是当保姆来了。”伸出手,将人整个拦腰捞了起来,起身大步走向车后座。 他甩开保温毯,把人轻轻放下,腿一前一后跪着,将另一张毯子也拉了过来盖在身上,还顺带掖了掖被角。 温伯瑜眼睫颤了颤,冷白肤色染上暖光,比白日里多了几分亲近感。头发碎碎搭在额上,脸颊嘴唇都比平时要红,醉态使然,往日那些疏远冷淡、循规蹈矩的全都消失不见,荒野月色下,只余笑意浅浅。 邬翀盯着看了许久,在温伯瑜无意识地朝他这里翻了个身之后,发出一声轻笑。 “这样都没醒,睡眠质量比猪还好。” 邬翀下去草草收拾了烧烤架,而后在温伯瑜身边躺了下去。 旁边人的呼吸声轻且均匀,大概是睡熟了。 眼前的这个人似乎藏着许多秘密,说的话虚实参半,在事情真相完全袒露之前,他根本无法判断真假。 他毫不怀疑阿尔达什之行对于温伯瑜的紧迫性。他也一点不相信,今天下午逝去的那位年轻胰腺癌患者和温伯瑜没有丝毫关联。 所以他很容易原谅了温伯瑜对自己的欺瞒与愚弄。毕竟,如果不是他在高速上赌气关掉导航,说不定现在他们已经抵达阿尔达什。 邬翀两臂交叠垫在脑后,望着车厢顶部发呆。 温伯瑜睡觉不老实,翻来覆去,一会儿滚到车门那儿,一会儿又撞在邬翀身上,拳头搭在邬翀胸膛,微蜷手指随着呼吸上下起伏。 保温毯就这样被温伯瑜卷成一团,小山一般堆在两人脚边。 邬翀坐起来,想将保温毯拉上来给温伯瑜盖上。一抬眼,与前窗玻璃处不知道站了多久的黑影四目相对。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几秒。 邬翀大喝一声:“谁在那里!” 黑影没有回答。 邬翀背上泛起恶寒,跳下车,一边追一边拨开老年机手电筒。 黑影拔腿就跑,四处多是半人高的野草丛,黑影不知躲在了哪里,很快便消失不见。 操!真是见鬼了! 邬翀担心自己距离越野车太远那东西会乘机伤害温伯瑜,及时止步,退回车里,将帐篷灯给打开了。 荒郊野岭,周围既没有人烟又不见监控,邬翀本就不多的睡意被突然出现的黑影驱的无影无踪。他不敢再睡。将车全面上锁后,坐在温伯瑜身旁守夜。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邬翀眼皮愈来愈沉,终于还是倒了下去。 次日清晨,邬翀是被说话声吵醒的。 阳光透过车窗撒在脸上,邬翀揉揉眼睛,坐起来看见车外围了一堆人。 温伯瑜混在其中,两手比划着,向救援人员解释:“昨天我们试过垫石头在车轮下,但依旧无济于事。” 路队长笑笑,“光垫石头当然没用。”看见邬翀醒了,开玩笑说:“刚才你舍不得叫,现在总该让他下来了。” 闻言,救援队一众人停下手上功夫,纷纷朝车里望去,发现是个男人,立马又忙起来了。 拖车绳系挂完毕,路队长高举左手,“后退后退!”对横在公路上的救援车下令:“拖!” 救援车使尽全力,拔萝卜似的把路虎从地里撬了出来。 温伯瑜:“辛苦了。” “本职工作,应该的。” 救援队员跳起来向路队长摆了摆手。路队长冲温伯瑜温柔一笑,“不用担心,车子没什么问题。”看见邬翀走过来,老远就开始朝他喊:“小子,下回可别再这么虎,救援队可不是每次都能在一天内赶到。” “队长!该走了。” 路队长扭头回喊:“好!”微笑说:“小温,有缘再见!” 温伯瑜点头,“再见。” 救援车渐行渐远,很快消失在阳光下。 “你和他之前认识?” “第一次见。”温伯瑜亮出聊天记录,“邬叔叔问我你是不是蒙着眼睛开的车,为什么三天还没到。” 邬翀抢过手机,直接把邬世东加入了黑名单,“站着说话不腰疼,甭搭理他。” “邬叔叔很关心你,每天要问我好几次你的情况。” “那是他想和你聊天,没话说了,只能扯上我。”邬翀不以为然,“你知道你师母住哪儿吗?要不要让她发个定位过来。” “师母说等我们到了告诉她,她自己过来找。” 草原天气晴好,万里无云。 邬翀降下车窗,风呼呼从身上穿过,混着青草香,清爽得不像话。 “那就成。酒劲缓过来了没有?还有没有不舒服?” “头还有一点晕。” “昨晚我没做出什么吓人的举动吧?” 邬翀不自觉扬起嘴角,眼里划过一丝狡黠,嘶了一声,故意捉弄他:“这个嘛……让我仔细想想。” 温伯瑜以前从未喝醉过,又对“酒疯”二字素有耳闻,看见邬翀这副表情,直接当了真,手指半蜷在大腿上扣出褶皱,连呼吸都跟着紧了紧。 半晌,邬翀笑笑,“那倒真没有。” “……” 作者有话说: ---------------------- 第10章 青铜镜 邬翀精力旺盛,即便昨夜没睡好,今天依旧可以精神饱满地应对一整日的行程。 而温伯瑜,虽然晚上睡了八个小时以上,但丝毫不影响他白天打瞌睡,坐在车上尤甚,往往是每看半小时书就要东倒西歪睡上一场。醒着的时间比睡眠时长还要短。 如此邬翀在开车留意路况的同时,还需要随时照顾到温伯瑜会不会受凉。 下午一点。 邬翀加完油回来,温伯瑜头垂在肩上,诗集早就不知滑落在哪个角落。 “从没见过这么能睡的。” 邬翀熟练地从后座捞出保温毯盖在温伯瑜身上,还顺手拾起了诗集。 草原天气波橘云诡,大风忽起,沉沉乌云遮天蔽日紫色闪电劈开天地,青草全朝一边倾斜。 一只羊突然蹿上路面。一脚急刹,邬翀心跳瞬间停了半拍。 第9章 咩—— 白色羊羔受了惊,惊慌失措逃入草地。 与此同时,温伯瑜整个人往前猛地一撞,磕醒了。 温伯瑜捂着额头,迷迷糊糊问邬翀:“到哪里了?” “刚刚忽然冲过来一头羊,你脑袋怎么样?”邬翀倾身过来查看。 “没事。”温伯瑜仰头看了看天。“要下雨了。” 邬翀开启制热模式,“最多还有一个小时我们就能到,你找一下这几天住的酒店。” “好。” 雨来的远比想象中要快。 一开始只是试探性的小雨点,伴随一道撕裂天地的白紫色闪电。 轰隆—— 噼里啪啦,盆泼一般,视距迅速缩短到车前一米。 邬翀打开双闪,缓慢降下速度,将车子停在路边。 “天气预报说这雨要下到明天。” “等雨小些了我们立马走。”邬翀从车后座勾过外套穿上,目光在温伯瑜脸上停留了几秒,“你脸怎么这么红。” 温伯瑜胡乱回答:“大概是热的。” “不是,外面下这么大雨,车里开了空调我都觉得冷要穿衣服,你。”邬翀嘴角向后扯了扯,“总不可能是我虚吧?” 温伯瑜举起腿上那团布,“需不需要再加床保温毯。” “谢谢啊,我还真不用。”邬翀提议说:“雨这么大,今天你师母肯定是来不了了,着不着急?急的话我们等下可以先去她家。” “师母说她明天再来找我们。” 邬翀点点头,偷偷瞄了温伯瑜一眼,被发现后,立马张开两臂佯装伸懒腰。 “你想说什么。” “咳!那个……盒子里那面青铜镜是你的吗?”邬翀眼睛里带着满满的期待,“你看我这一路当牛做马还时不时兼当保姆,这点知情权我应该还是配有的吧?” 温伯瑜沉默了,不一会儿,解释道:“是我导师的。确切的说,它的所有者是导师和师母两个人。” “你不是说他们一年前离婚了吗?所以镜子是你替你导师送?” 邬翀摊手表示不解,耸了耸肩,“它不过就是一面镜子,能代表什么?而且还不是你导师亲自来,由你一个学生代劳,这算什么事?一点诚意都没有。” 雨越下越大,人坐在车里完全看不清外面的情况,只能被唰唰的银白色遮蔽视野。 温伯瑜低下头,轻轻笑了笑,以邬翀从未听过的柔音娓娓道来。 “这面青铜镜对他们夫妻来说有特殊意义。导师和师母学生时代相恋。青铜镜是导师第一次跟随团队考古时挖到的,后来导师申请了它的保管研究权。花了两年时间清理干净,毕业当天用它向师母求了婚。” 邬翀想了想,依然无法理解一面镜子能有多大重量,又问:“你师母知道你为什么找她吗?” “要是被师母知道我的真实目的,估计昨天她就跟着团队坐车走了。” 邬翀目光落在了檀木盒上。 “想看?” 邬翀点点头,两手接过盒子的一刹那,差点没端稳给人摔了。谁能想到,一面镜子、一方木盒加起来居然差不多有两斤重。 邬翀小心翼翼打开盖子,“可以拿出来看看吗?” 温伯瑜笑了,“当然可以。” 邬翀手在裤子上磨了磨,取出铜镜,在手里掂了掂重量,翻来覆去却没找到镜面,只注意到中间那道明显的裂缝。 “怎么有两道金纹,这算什么?破镜重圆?” 温伯瑜点头,引导他看背面的铭文,“这几个字写的是‘长相思,毋相忘’。” “你导师怎么不自个来?” 邬翀收好镜子递还给温伯瑜,补充道:“而且,都离一年了还能有感情吗?” 温伯瑜轻轻叹了口气,“镜子是老师亲自摔碎的,在师母原谅他之前,他不好意思来找她。这面用金缮复原的青铜镜,算是老师的道歉信。” 邬翀恍然大悟,“难怪要你送,本来就没诚意,邮过来就更显得敷衍。”话锋一转,问出了他最想知道的问题:“你之前这么急,八成不是因为镜子。你想赶在那个人去世之前见他一面,我没猜错吧?” “你很聪明。” “非亲非故的,你图什么啊!” 邬翀蹙眉,昨日未散尽的怒气此刻又涌了上来,幽怨地瞪着温伯瑜,“还费尽心思编个这么悲惨的故事来骗我。我搞不懂这究竟有什么难以启齿的!” 温伯瑜摇头,“邬翀,你或许永远无法理解他对我来说有多重要,尽管素未谋面,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向你描述这种感觉。我……” 车厢陷入沉默。 良久,温伯瑜转头看向窗外,“雨小了,走吧。” 邬翀滚烫的心再次冷了下来。 又是这样,温伯瑜这个人,总是把自己封闭在没有窗的屋子里,你费尽心思,努力把门敲得震天响,可他只是开了一条门缝,看你一眼之后,便又把门合上了。 天气逐渐转阴,但路面积水严重,邬翀不敢开太快。 路程还剩最后五公里时,乌云去而复返,哗啦啦地铺天盖地。 “雨太大了看不清路,你看看附近有没有酒店,先就近找一家。” 温伯瑜:“五百米外有一家。但。” 身后响起急促的喇叭声,邬翀瞥一眼后视镜。 “还有房间没?” “嗯。” 邬翀语气稍稍有些冲:“就那家,你改一下导航。” 三分钟后,越野车在来福酒店门口停下。 邬翀解开车门锁,“这里没有停车场,你先进去,等我停好车来找你。” “好。” 临下车时温伯瑜回过头,“你开下后备箱,我的皮箱里有伞。” “不用给我拿,你把你自己的行李提下去就行,我的东西淋点雨没关系。” 温伯瑜很快钻下车。 邬翀等了半天没看见人进酒店,刚想下车看看,就透过后视镜看见车后飙出来了几个药瓶。 邬翀几乎是即刻推开门冲了过去。 雨一点没有停。 温伯瑜蹲在地上慌忙捡东西,全身衣服淋了个透,鞋上、裤子上、后背全是脏泥,皮箱完全敞开在天空下,十数罐撕掉标签的大大小小的白色药瓶散在水里。 邬翀迅速捞起水里的衣服,合上皮箱小跑进酒店,而后立马折返回来,“雨太大了!你先进去,我来!”蹲在地上,伸手准备探向药瓶。 “别动!” 温伯瑜喝住他,瘦薄的身躯半跪着,雨水顺着头发滴在水泊中。 “我自己来。” 作者有话说: ---------------------- 第11章 哄人 邬翀愣在原地,看着温伯瑜把药瓶从他手下拿走。 前台拿来塑料袋,温伯瑜把药瓶一股脑倒进去,窸窸窣窣提在手上满满一大袋,光一眼就让人觉得袋子的主人铁定危在旦夕。 “两位可以先订房间,车我们会帮忙停好。” 闻言,邬翀稍微回神,“还有空房吗?” 前台露出礼貌的微笑,“就剩最后一间情侣大床房。” 温伯瑜毫不迟疑:“可以。” 招待把他们送到房间。 温伯瑜缓步走进,在地板上留下滴答水迹。 他拎起皮箱,把药粗暴地塞进箱子里,啪!皮箱内东西乱作一团,任他如何努力都无法成功合上,那包药就像卡在皮箱中的强力弹簧,对温伯瑜的每一次试图掩藏都毫不留情做出反击。 房间里充斥着塑料袋受压时的嗦嗦声。 温伯瑜固执地一次次合上皮箱,那双永远平静的眸子渐渐燃起怒火,攥紧的拳头不住颤抖,水珠顺着脸颊流下,啪嗒滴在箱子上。 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一只手从背后伸过来,轻松将箱子摁了下去。眼前瞬间变暗,一条浴巾盖在温伯瑜头上,遮住了他此刻所有的狼狈。 “身上都湿透了,快去洗个澡。” 温伯瑜抬手抓住浴巾,腿脚发软瘫在沙发上,脸藏在黑暗里,极力忍着,让自己不发出呜咽。 邬翀仿佛看不见温伯瑜一般,自顾自地说:“皮箱浸了水,里面的衣服全湿了。要是你不嫌弃的话,可以先穿我的。” “这些衣服你穿可能有点大,衬衫怎么样?裤子的话,我把我的睡裤给你。” “行李箱里的衣服我都没穿过,如果看不上我挑的,喜欢哪件自己拿。” 温伯瑜静坐在沙发上,没有任何反应。 邬翀站起来说:“车应该已经停好了,我去把车钥匙拿回来。” 吱—— 房门悄悄打开后,又重重关上了。 邬翀走到电梯时,酒店工作人员恰好把车钥匙送了上来。 只不过他没有立马回去,而是直接坐电梯到楼下的自助餐厅,端着餐盘夹了一堆温伯瑜可能喜欢的食物,加热后亲自送上了楼。 第10章 “咚咚!是我。” 半晌,房门开出一条缝。 邬翀推开门就进去了,啪的一声打开灯,房间顿时亮堂起来,他这才发觉温伯瑜可能刚刚哭过,似乎是没预料到他会这么干脆的把灯打开,温伯瑜来不及遮掩,眸子水汪汪的,眼尾鼻头都还有些红。 察觉到邬翀的目光,温伯瑜眼神恢复冷色,随即转过身去,大步走到沙发旁坐下。 邬翀跟在后面,笑声爽朗,“噗!这衣服你穿还真是一点都不合身。” “……” 邬翀放下餐盘就凑过来安慰他:“还伤心呢!不就是摔了一跤嘛,你马上就爬起来了,没有人看见,不丢人。” 温伯瑜转过脸来瞪他一眼,浓黑的睫毛微不可察地颤了颤,白皙面颊渐渐泛起红晕。 邬翀重重叹了叹气,郑重其事地说:“怨我,是我犯懒,下这么大雨还不帮忙提东西,全都是我的错。” 话锋一转,弯腰将餐盘推到温伯瑜面前,“但是再气也不能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对不对?晚饭总得吃点儿。” “我不饿。” “看在我精心挑选,并且亲自送上来的份上。”邬翀俯下身笑嘻嘻地说:“多少吃点。” 温伯瑜不再说话,眼睛木然地盯着手指头发呆。 邬翀两只眼睛仿佛是定在人家身上,一张略显忧郁的瓷面,他是怎么都看不够,每一次近距离观察都能品出些不寻常的味道来。 尤其是现在人家身上还穿着他的衣服。 不知道邬世东怎么想的,居然给他带了一件黑色丝绸衬衣,尺码比温伯瑜平日穿的要大个四五码,扣子即便是扣到最上都还裸露出大片肌肤。不过温伯瑜很聪明,把领子往后移了些距离,这样看起来不至于太宽松,甚至乎丝绸带来的垂感还让他比平时多了几分成熟的韵味。 邬翀手指不自觉扣紧,目光逐渐向下摸索,从美目轻抚到红唇,滑过纤长的脖颈,最终在领口停留,细腻如脂的肌肤在v处戛然而止,让人不由产生想要扒开来一探究竟的冲动。 “我脖子上有字?” 邬翀身体一抖,迅速移开视线,“你先吃,我身上也湿的差不多了。你只管吃饱,不够我自己待会儿再下餐厅拿。” 话音刚落,邬翀仓皇逃离,连衣服都没拿就冲进了浴室。 头顶灯带散发出柔和光芒,冷水哗啦啦淋在身上,邬翀闭上眼睛,将身体里的异样释放出来。 方才的场景在脑海中一遍遍放映,久久挥之不去。身体里陡然激起惊涛骇浪,再凉的流水也无法使他平静。他不断地冲洗,试图将自己冷却下来。 三十分钟过去。 邬翀关掉花洒,抹去脸上水珠,抬手将碎发随意抓到头顶。 幸亏他方才逃得快,不然要是被温伯瑜瞧见了,他就是长了一百八十张嘴都说不清。 邬翀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他居然会对一个男人有感觉。而且还是温伯瑜这样浑身是刺的家伙。见鬼,一定是他单身太久魔怔了。 邬翀从架子上拿了条浴巾裹住下半身,推开了浴室门。 客厅光线昏暗,只留了一盏床头灯。 温伯瑜半躺在床上,手里又在翻那本诗集。 邬翀径直走到茶几前。 餐盘里的食物大都没怎么动,但是邬翀本来打算拿给自己吃的三份焦糖布丁不见了。 他又从头到尾扫了一遍,真吃光了! 邬翀笑笑,看着一副自律约束的样子,吃起甜食来一点都不觉得腻得慌。他拿起筷子,不挑不拣,不过十几分钟便把温伯瑜剩的食物一扫而空。一点都不浪费。 “困了的话你就先睡,我皮糙肉厚,可以睡沙发。” 温伯瑜没说话,半晌,忽然冒出来一句。 “沙发太小了,上来睡。” 邬翀愣了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啦?心里虽这么想,但还是见好就收,连忙答道:“噢,好。” 怕温伯瑜嫌自己磨蹭,邬翀迅速洗漱完,冲出浴室拉开被子,一屁股坐下去就打算上床。 温伯瑜合上书,警惕地盯着他,“把衣服穿上。” 邬翀不解。 温伯瑜深吸一口气,生气又无奈地问他:“你打算只裹一条浴巾就和我睡一起吗。” 作者有话说: ---------------------- 第12章 安全感 “我这就去穿。” 邬翀灰溜溜下床,翻出来一条黑色短裤,当着温伯瑜的面解掉浴巾,穿好滚上了床。 深夜,温伯瑜的手机响了。 “嗯——嗯——嗯——” 邬翀怕吵醒温伯瑜,爬起来绕到另一边床头柜。 “喂?你是?” 对面没说话,只能隐隐听见细微的呼吸声,良久,手机里传来一种很奇怪的哑音:“温温在不在?” 邬翀转头看一眼床,走到房间门口,压低音量回答道:“他睡着了。你有急事?” 对面不再说话,呼吸声愈发急促,仿佛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邬翀:“喂?” “嘟——” 邬翀看一眼手机,对面已经挂断,这么晚打来,又不说为什么,温伯瑜身边奇葩真是够多的。 “哈——” 邬翀伸了个懒腰,小心翼翼爬上床。 没等他完全躺好,旁边温伯瑜翻个身就过来了,从被子底下直接撞进了他怀里,脑袋埋入胸膛,整个人陷在邬翀身体里。 邬翀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呼吸骤停,一动不敢再动,稍稍一低头下巴便抵在温伯瑜头顶。 “温伯瑜?” 怀中人没有回答,冰凉鼻尖蹭在邬翀胸上,喷出热息让人不由收紧小腹。丝绸衬衫质感顺滑,邬翀抱在怀里像搂着一只黏人的黑猫。 什么坏习惯,一睡着就往人怀里钻。 邬翀摸上温伯瑜肩膀,本想把他推开,没想到温伯瑜哼哼两声,仰头钻向邬翀颈窝。锁骨霎时贴上两瓣温软,温热鼻息喷在颈动脉,以极快的速度伴随血液在身体里奔腾。 ……操?什么情况? 房间静得出奇,邬翀咽了咽口水,手掌悬在怀中人肩上,皮肤迅速升温发烫,心脏砰砰的跳,仿佛下一秒就要脱离骨肉束缚跃入温伯瑜掌心。 怀里的人此时就像一只找不到家的小动物,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暖和的地方就扒着舍不得放了。 邬翀垂眸,怜爱地凝望着怀里那具紧贴着他的身躯,所有思绪霎时化成一滩柔水,他做不到拒绝。 他的手伸出被子外,隔着团团棉花,抚在温伯瑜背上,将人往怀里搂了搂。 鼻腔中充斥着温伯瑜的味道,邬翀很快睡着了。 星河漫长,一夜好梦。 第二天一早,邬翀迷迷糊糊睁开眼,右臂失去知觉,稍稍一动便酸麻夹杂,温伯瑜依旧在他怀中,两个人以环抱的姿势就这么睡了一夜。 温伯瑜还没醒。 幸好没醒…… 邬翀轻轻扶起温伯瑜的脑袋,将手臂从温伯瑜脖子下缓缓抽了出来。临走前还细心给人掖了掖被角。 他走进浴室,破天荒的将自己仔仔细细收拾了一番,胡子刮得干干净净,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 就这样他还觉得不满意,跑到行李箱里翻出来一瓶未拆封的定发喷雾,对着镜子喷了几下。将自己打理得干练又帅气。 邬翀收拾完出来,轻手轻脚走到床边,望着他温伯瑜的睡颜,不知不觉勾起嘴角,眼中罕见的漾起几分柔情。 他俯下身,在温伯瑜耳边轻唤:“温伯瑜,温少爷,起床啦。” 床上人毫无反应。 “温伯瑜?” 邬翀拍拍被子,指尖无意触碰到温伯瑜的脸,登时被他过高的体温吓了一跳,随即覆上温伯瑜额头。 “这么烫……” 邬翀拨通前台电话,让他们送温度计和退烧药上来。 滴—— 看到屏幕上的数字后,邬翀心下不自觉一惊。 三十八度五,这么高的温度,脑子都要烧傻了。 温伯瑜被他们的动静吵醒。 邬翀和酒店工作人员说话的功夫,他自己就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单单听见只言片语,不解地问他们:“谁发烧了。” 邬翀端来一杯温水,掌心摊开两颗胶囊,“先把退烧药吃掉,然后刷牙吃早餐。” 温伯瑜讶然:“我?” 邬翀把水杯伸到温伯瑜嘴边,语气不容拒绝:“总不可能是我,烧到三十八度五,再不抓紧时间吃药待会儿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 “……” 温伯瑜抿了抿唇,眼睛定定地望着邬翀,几秒钟后,垂眸沉默地吞掉胶囊。 邬翀自然地从温伯瑜手里拿过水杯,一边走一边自顾自念叨:“早餐还热着,你现在去刷牙,吃完躺回床上好好休息休息。别的事情你不用管,师母刚刚来过电话,她今天下午会来找你。皮箱里的衣服我拿去泡了,等晚些我会帮你洗掉。” 第11章 温伯瑜默默下床,走进浴室,刷牙时无意往洗浴间一看。 邬翀的行李箱不知什么时候清空了,在瓷板上完全敞开着,里面装满了水还有…… 他昨天掉进雨里的脏衣服。 温伯瑜吐掉嘴里的泡沫,声音模糊地说:“不用麻烦你,我自己可以洗。” 呲嚓,邬翀三两下剥掉蛋壳,把鸡蛋放在瓷碟中。 “邬世东特意交代让我一定要把你伺候得舒舒服服,不然就把我车砸了。就算是看在我车的份上,你也不需要跟我客气。” 十五分钟后。 温伯瑜推开门,与邬翀擦肩而过,没多久,浴室里传来唰唰的流水声。 邬翀洗完衣服出来,看着茶几上纹丝未动的一桌子早餐,“都不爱吃?” 温伯瑜无精打采盘腿坐在沙发上,眼睛有些失神,脸红扑扑的,嘴唇也没平时红润。他下巴抵住抱枕,轻轻摇了摇头。 “没胃口。” 邬翀佯装失望,长叹一口气,“唉——那是这里的厨子厨艺不行。”手在裤子上擦了擦,朝温伯瑜一挑眉,美滋滋地笑着说:“男人不做饭,魅力少一半。等着!看邬哥给你露一手。” 说着就大步往门口走,临关门的那一刹,探头进来叮嘱道:“门我关上了,别睡太死,待会儿记得起来给我开门。” 啪—— 邬翀脸上笑意愈深,脚步轻快,鞋底像是垫了弹簧。脑海中逐渐浮现出温伯瑜被他做的粥惊艳到的神情。 别的不说,在厨艺方面,邬翀还是相当有自信的。 他来到后厨,向厨师长提出了他的请求。 身材瘦削的高个子女人倒掉刷锅水,看都不看邬翀一眼,厉声道:“不行。厨房拒不外借。” 邬翀追在女人身后,焦急又迫切地解释说:“我老婆怀孕了,孕吐很严重。他从昨晚开始就没吃过东西。好不容易现在有点食欲,就想喝两口我做的粥。” 厨师长轰的一声打开煤气,“几个月了?” 邬翀连忙回答:“今天刚满三个月。” 女人把邬翀晾在一边,弯腰拎起一大桶油往锅里倒。火烧的极旺,鲜鱼入锅的瞬间噼里啪啦油花四溅,白烟不住往脸上喷。 邬翀走前一步,抬手帮忙打开了油烟机。女人颠着锅勺,火舌足足窜上半米高。 “你弄快点,我们九点半要开始做午饭。” “哎,给我半小时就够。” 温伯瑜还发着烧,食欲不好,不适合吃太重口的东西。 邬翀站在食材池前扫一圈,拿了一小块精瘦肉,两把嫩青菜。淘净米倒入砂锅。瘦肉切成细碎肉沫,拿淀粉抓匀扔锅里一起熬。他就一直站在锅边守着,等能闻到浓郁米汤香时,揭开锅盖,把青菜随意掰成几片丢进去,洗一只瓷碗,盛满后撒上一把碎葱花增香。 和厨师长打过招呼后,邬翀一刻不停就往房间赶。 这一碗青菜肉沫粥,肉沫粉白,青菜油绿,每一粒米都完全开花,光看着就让人流口水。 邬翀迫不及待想让温伯瑜品尝它的味道。快到房间的那几米邬翀几乎是跑着去的,端稳瓷碗,在门口及时刹住脚。 “咚!温伯瑜,开门。” 等了十几秒,没有反应,邬翀再次敲了敲。 “是我,邬翀。” 时间过去两分钟,门依旧没有动静。难不成睡着了? 邬翀转身离开,正准备出发去找前台帮忙时,门把手忽然撬动,房门迅速开出一条缝,紧接着嘭的一声,房门立马关上。 隔着木门,邬翀清晰地听见一道陌生的男音。 “撒谎!你还说没有!温温,是不是我之前对你太温柔,所以你才这么不听话。” 砰—— 房门剧烈晃动,交杂着急切而愤怒的喘息声。与此同时,房间里爆出一声干涩的嘶吼。 “滚——滚开!” 邬翀心一怔,是温伯瑜! 作者有话说: ---------------------- 第13章 混蛋 邬翀耳朵贴在门上,不断快速下压门把手。 “温伯瑜!谁在里面!开门!开门!!” 房间里激烈的撞门声消失了,那个陌生男人压低音量,话语中带着可怖的笑音,“温温,不要害怕,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放手!放开我!混蛋!滚开!” 里面传来躯体拖拽声,伴随激烈的挣扎,咚!床板压的嘭嘭响,叫喊声撕心裂肺。邬翀的那件丝绸衬衫正在被人以极其粗暴的方式扯开,扣子崩飞落在地上。 叮—— 邬翀咬紧牙关,仅存的理智彻底撕碎,肌肉贲张,大脑充血,不顾一切撞向那道门。 咚!咚!咚! 房间里的动静并没有因为邬翀的疯狂而停止,相反,那个男人似乎兴奋到了极点,喘息热烈而急促,撞击声愈发激烈频繁。他听不见温伯瑜的声音了…… 邬翀一次次试图突破,怒目燃火,拳脚相加,但依旧无济于事。 门横跨在他们之间,纹丝不动,坚如磐石。 “温伯瑜!他妈的开门!” 邬翀耸动鼻翼,接连挥出数记猛拳,房门呲呲裂开,木质纤维扎破皮肤也浑然不觉。 此时走廊上已然围了不少人,站在一边,看着邬翀窃窃私语。酒店安保人员闻声赶来,两个人冲过来抱住邬翀手臂。 “先生!先生!不要激动!” 邬翀挥臂将两人摔在地上,抬腿一脚踹开一条裂缝。 “给我把门打开!开门!开门!!” 眼熟邬翀的那位前台拿着房卡就往这边跑。从重重围观者中挤进来,冲到门前。 滴—— 邬翀不管不顾就往里撞,门啪的一声砸在墙上。 他在门边一米愣住脚步,瞪大眼睛怒视屋内光景。 混乱床铺上,温伯瑜两手颤握着半截玻璃杯,屈膝背靠床头板,头发凌乱不堪,手臂肩膀多处擦伤,浑身只有裤子还算完好,蜷缩的脚趾前,碎玻璃混着血液,刺目红色彻底点燃邬翀心中怒火。 “柳卓尔!混蛋!你他妈给老子滚开!” 外面的人甚至还没看清里面发生了什么,邬翀便一把钳住柳卓尔后颈,将他从床上拎起来甩飞在电视机上。 九十八寸大屏瞬间碎裂,红红绿绿的电线倾泻而出,机身脱离墙壁整个砸在柳卓尔后背,后脑头骨遭受重创,鲜血不断渗出,顺着脖子流入衣领。 柳卓尔踉跄着爬起,死死盯着邬翀,眼神愤恨中夹杂着一丝戏谑,语气充满挑衅意味。 “呦,回来啦?怎么样,看到这个场景心情如何?” 咚!玻璃杯脱手滚落在地,砸了一地板碎渣。 邬翀强忍怒意,走到温伯瑜身边的每一步,脚底都仿佛生了针。他脱下外套遮在温伯瑜身上,肌肤相触的那一刻,他甚至比温伯瑜抖得还要厉害。 持续的高烧再加上强烈刺激,温伯瑜就像一只被丢进暴雨里的小兽,身体缩成一团,两臂紧紧抱着膝盖,玉一般的眸子蒙上一层湿气,眼睫湿黏在一起,嘴唇害怕得直哆嗦。 邬翀感觉自己的心脏正在剧烈地缩紧,身体里的血液愈加滚烫,那些充斥脑海的怒火逐渐被浓烈恨意取代。 仿佛是知道自己安全了,温伯瑜眼里的浑浊慢慢消失,他缓缓抬眼,用破碎的眸子注视着邬翀。 理智之弦彻底崩断,终于,他爆发了。 “畜生……不是人的东西!” 邬翀转身,一脚踩在柳卓尔肚子上,挥起手臂,对准柳卓尔的脸一拳接着一拳。 四个保安冲进来拉住邬翀手臂,使尽全力将他往后拖。 邬翀被强行控制在地上,他仰起脖子,眼中怒火几乎要吞噬一切。 “他还发着高烧,你怎么下得去手!” 柳卓尔强撑着爬起来,抬手揩去嘴角血液,一步步走到邬翀眼前。一个保安拽住他,阻止他继续前进。 “我是温温男朋友,我为什么下不去手?反倒是你,一个无知莽夫!这四个晚上过得很好吧?在一起三年我从来没碰过他!” 柳卓尔咬紧牙关,恶狠狠地说:“被你!呵!被你捡了漏。”俯身拽住邬翀衣领,吼道:“我怎么能忍!这叫我怎么忍!” “我再说一遍,我和邬翀,我们什么都没发生过。” 温伯瑜不知何时下了床,眼神冷漠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脸上泪痕未干,双腿还在发抖,站在邬翀身旁单薄的就像一张纸。 邬翀被保安死死按着,看着温伯瑜这副样子,悬着的心稍稍放下来一些。 柳卓尔后退一步,满眼深情地盯着温伯瑜,哑声道:“温温,现在你都学会撒谎了。”目光下移,转向那件刺眼的丝绸衬衫,“你身上,哈哈哈!你穿着他的衣服,不过才认识几天,就心甘情愿把自己交了出去。” 柳卓尔稍作沉默,声音和眼神都忽然冷了下来,“温温,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下贱了?嗯?”瞪一眼邬翀,攥紧拳头冲过来抓起温伯瑜衣领,张牙舞爪地怒喊:“既然这种货色都可以,我为什么不行,你告诉我!你告诉我温伯瑜!” 第12章 “柳——卓——尔!” 邬翀掀翻两个保安,钳住柳卓尔肩膀就是一个过肩摔。没等柳卓尔起来,邬翀滑跪在地,跨腿坐在柳卓尔身上,掐起下颌,不由分说就打了上去,力道凶狠,拳拳到肉。 许是邬翀此时的动作和表情都过于骇人,保安围在一旁,犹犹豫豫谁都没敢再上前。 “别打了。” 温伯瑜抓住他的手臂,劝阻道:“邬翀,住手……这样下去会出人命的……” 店长带着酒店安保人员一窝蜂涌入,试图将邬翀拉走。 门外看热闹的人意识到事情不对,连忙掏出手机致电:“110吗?这里有人打架!” 公安局出警迅速,五分钟不到就抵达房间,控制住现场。 邬翀柳卓尔两个人直接被押上警车。温伯瑜作为受害者和当事人,乘坐另一辆车带到警局问话。 两个小时后,公安局询问室。 房间空调温度开的很低,再汹涌猛烈的情绪在这里都不得不平复下来。 一男一女身穿警服,坐在他们对面。 女警身体前倾,手里的圆珠笔往文件上点了点,说:“根据柳卓尔的行车记录仪显示,从雾港到阿尔达什,他一直在跟踪你们。你们两个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吗?” “没有。” 温伯瑜神色淡然,似乎不管听见柳卓尔做出什么,都不会再让他感到惊讶。 邬翀十指交在一起,低头懊恼道:“是我大意了,我一开始以为只是恶作剧。没放在心上。” 男警将手机往前推了推。 “这部手机里装了定位系统,柳卓尔就是跟着手机的定位找到了你们的位置。” 谁都没有说话,手机放在他们眼前,迟迟没有人拿。 女警以为温伯瑜害怕,出言安慰:“不用担心,技术人员已经帮你删除了。” 邬翀忽然抬头,“你们打算怎么处置柳卓尔?” 男警翻开文件夹,“强.奸未遂、非法侵入他人住。” 女警毫不犹豫打断他,“你们目前最重要的是配合我们完成调查,把证据做扎实。柳卓尔的行为性质很严重,法律自有公断。” 顿了顿,合上笔记本站起来,“待会儿会有专人送你们回去,结案之前,回忆起任何疑点或者细节都随时和我们联系。” 温伯瑜起身,“麻烦你们了。” 女警:“这是我们的本职工作。只是。”目光转向邬翀,“你。”拔高音量说:“以后有什么事就报警,不要像这次一样这么冲动。今天我们要是再来晚一点,你把人打成个重伤,这辈子可就毁了。” 邬翀不说话,把头扭到一边。 男警把他们送到门口,车子很快驶离警局。 车里静得吓人。温伯瑜不说话,邬翀自然也不敢先开口,先前的一腔怒火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酒店房间里自己冲动的暴力行径以及温伯瑜脆弱破碎的模样,电影一般在脑海中逐帧放映。 邬翀一点都不后悔,甚至觉得自己打轻了,再来一次他一定把柳卓尔这个人渣往死里揍! 但温伯瑜呢? 他会不会觉得自己野蛮又冲动,就像柳卓尔说的,他邬翀就是一个无知莽夫。自己发狂的样子有没有吓到他?他以后还会允许自己同行吗? 他读不懂他,他心中没有答案。 车行驶速度很快,窗外一排蓝色房子忽闪而过。 温伯瑜缓缓开口,声音如清风般钻入邬翀耳朵,“师母的车坏了,她刚发了定位给我。” 邬翀眼睛一亮,几乎是立刻转头望向温伯瑜,吞吞吐吐半天,谨慎地问:“今天不先休息一下?” 温伯瑜轻轻摇了摇头,“师母已经等我两天了。” 邬翀脱口而出:“我和你一起去!” 转眼来福酒店到了。 酒店大堂到房间的距离不算远,但邬翀总觉得自己走了很久,很久。久到他甚至能听见平时听不见的声音,譬如目睹过一切的住客的窃窃私语,譬如温伯瑜每一次加重或者减轻的呼吸声。 滴—— 邬翀浑身一颤,房门很轻松就打开了,里面的狼藉早就被保洁打扫干净,电视换了新的,床单也铺得洁白整齐。甚至连空气都和之前无异,裹挟着鲜嫩青草香,闻不到一丝血腥味。 邬翀一直站在门口,一双腿仿佛被定住了,怎么也没法向前迈进。 温伯瑜似乎和平时没什么不同,整个人一如既往的沉默,沉默地收起诗集,沉默地把烘干机里的衣服收下来放进皮箱。 邬翀失神地看着,良久,温伯瑜忽然开口说道:“收拾你的东西。” 邬翀一脸不可置信。 “什么?!” 温伯瑜抬头,“师母让我们去陪她住一个晚上。” “哦,噢!好!” 邬翀跑进房间,三分钟不到就收拾好了,提着两个大箱子和温伯瑜一块到大堂退了房。 邬翀把行李放在酒店门口。“你在这里等我,我开车过来。” 温伯瑜下意识跟上去。 听到脚步声,邬翀转过头,温伯瑜随即移开视线。 “站在那做什么。”邬翀大步走到他眼前,提着两个人的行李,神态自若地问他:“走吧?” 作者有话说: ---------------------- 第14章 诘问 休息了一天的越野车再次出发了。 “叮——高德地图为您导航,目的地呱呱村,路程全长十五公里,预计行驶时间二十一分钟。” 邬翀降下车窗,沉闷了一天的浑浊气体被汹涌而来的微风替代。 阿尔达什的风不含水汽,带有一种太阳烘烤过的干热。前方柏油路段戛然而止,绿油瓜田与苍茫黄土猝然相接。 “师母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我之前说的那位患者就住在呱呱村,为了能随时观察到他的情况,师母特意在这里租了一套房子。” 邬翀讶然:“师母搬了个医院过来?” “阿尔达什最大的医院就在附近。” 越野车拐个弯驶入街道,一位穿着蓝毛衣的高瘦女人站在路边,老远就朝他们招手。 “你看前面那个是不是师母!” “是!停车。” 车子还没停稳,温伯瑜就迫不及待打开门,鲍雪兰快步迎上,笑着给了他一个拥抱。 “小温!” 温伯瑜乖乖站定,板正得像是等着鲍雪兰给他戴上红领巾。“师母。” 鲍雪兰松开他,仔细端详:“白了,瘦了,脸色也没有去年好看。”眉毛一皱,语气严厉:“是不是孔中一那个老家伙又苛待你了?” “老师对我很好。”温伯瑜急忙否认,下意识将缠着纱布的手往后藏。 这细微的动作没能逃过鲍雪兰的眼睛。“手怎么了?” “不小心摔的。” “摔一跤能缠成这样?”鲍雪兰目光锐利,随即落到檀木盒上,脸色瞬间冷了下来。“这是什么?” 温伯瑜抿了抿唇,托起檀木盒呈到鲍雪兰面前,“师母,我这次来,是想要……” “别!” 鲍雪兰毫不犹豫打断他,“我还不了解孔中一吗?”她脸上笑容尽失,“小温,你来看我,我很高兴。但这镜子,你从哪里来的,就送回哪里去。” 温伯瑜为难道:“师母,老师他……” “打住!” 鲍雪兰径直夺过檀木盒,拉开车门扔在副驾驶“这晦气玩意,丢哪算哪。”她将车钥匙丢给邬翀,“前面左转停车场,唯一的红车是我的,工具在后备箱。”说完便勾着温伯瑜的肩膀往屋里带。“来来来!进来说。” 温伯瑜脚步踉跄,被半推半就按在客厅沙发上。 鲍雪兰递过一杯茶,“和柳卓尔分手了?” “……嗯。” “分晚了,他没有纠缠你吧?” 温伯瑜目光微颤,“没有。” 鲍雪兰点了点头,叹道:“本来呢,我是打算跟团队一起离开的。但有些事在电话里说不清楚,还是想当面和你聊一聊。” 温伯瑜心一沉,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绷带。 “你告诉师母,休学这一年你干什么去了。” “在家看书。” 鲍雪兰笑着摇了摇头,“我早就和你说过,古典文献是一门非常难学的专业。那时多少人好多歹说,但你还是报了名。在这种关头放弃,小温,你最对不起的人是你自己。” “师母……我……” 鲍雪兰神情凝重,“我实在想不到理由,你为什么会突然休学。如果不是前几天柳卓尔打电话问我,我甚至都不知道这回事。” “我本以为你是为自己的事而来,没想到你千里迢迢就只是为了送一面镜子。”她看向温伯瑜,叹了口气,“他人情谊你都如此看重,为什么独独对自己的人生这样轻率?” 温伯瑜低下头,鼻子一酸。 “小温。” 第13章 鲍雪兰的声音柔和下来,“在师母眼里,你就像我的孩子。我们都清楚,乐乐的事是意外,我谁也不怨。”她握住温伯瑜的手,声音有些发颤,“你和师母说实话……你休学,是因为乐乐吗?” “不是。” “那是因为什么?”鲍雪兰语气有些急促:“柳卓尔?” “不是。我……” 温伯瑜深吸一口气,抬脸挤出一个笑,“师母,给我一点时间,等我想好了,一定第一个告诉你。” 良久,鲍雪兰笑了。“好孩子,我等着你的答案。” 她起身,“走吧,我们去接一下外面那位。” 温伯瑜在门前平复了一会儿情绪才出去。 院中,鲍雪兰正对着邬翀嗔怪:“哎你这臭小子!怎么摘我花呢!” 邬翀手里捏着一朵洁白栀子,看见温伯瑜,立马向他投以眼神求助。 温伯瑜走过去,“师母,就是邬翀一路送我过来。” 鲍雪兰故意拖着长音:“噢——我知道,护花使者嘛。只不过你不能只护着小温这一朵,对其他花就肆意糟践,这一盆我可是养了两个多月,好不容易开了两朵,就被你给摘了。” 邬翀连忙道:“我赔您?” 鲍雪兰摩挲下巴,“赔是肯定要赔的,只不过要怎么赔,这个我还没想好。”打开大门,招呼道:“先进来吧。” 三人陆续进了门。 邬翀放好行李从房间出来,鲍雪兰正靠在沙发上,仰头对他说:“今晚留在这里吃饭。我都好几个月没吃过雾港菜了。” “我会做,交给我就行。”邬翀毛遂自荐。 “当然是你做,”鲍雪兰理直气壮地说:“我和小温都不会。” 邬翀点头,“你们有没有什么忌口的?” “随小温口味做。” 邬翀把菜一股脑堆在池子旁,一边清理一边盘算着接下来要怎么做——鲫鱼配白豆腐炖汤,虾白灼,蒸蛋上淋上肉沫香油,再来道清炒油麦菜。 温伯瑜坐在沙发上和师母闲聊,一盘草莓很快见了底。邬翀适时端来一杯水,将两颗药丸塞进他掌心。“先把退烧药吃了。” 鲍雪兰看着,了然地笑了笑。 不久。 四盘菜上桌,吊灯给菜品踱上一层暖光,餐厅里弥漫着清甜香。 鲍雪兰尝了一口,点头称赞:“厨艺不错,跟谁学的?” 邬翀解了围裙在温伯瑜旁边坐下,“这几年在国外都是自己做饭吃。” 鲍雪兰随意一问:“原来是个海归。哪个大学?学的什么专业?” “在斯顿大学学了四年金融。” “学校很好啊。”点点头,称赞道:“不错,还读了研。”鲍雪兰又问:“雾港到阿尔达什的路程可不止一两天,你跟着小温出来,你父母知道吗?” “就是我爸让我来的。”邬翀无奈笑了笑,说:“我妈……五年前过世了。” “单亲家庭啊,你俩认识多久了?” 邬翀仔细算了算,“今天是第五天。” “噗!” 鲍雪兰嘴里一口鱼汤差点没喷对面温伯瑜脸上,“你说什么?!” 温伯瑜帮着解释:“姜女士不放心我自己一个人出门,临时把邬翀叫来和我一起。” 鲍雪兰嘴角抽了抽,“叫你你就来了?你们之前见过面吗?” 两个人异口同声:“没有。” “老天爷!” 鲍雪兰扶额,“你说实话,你以前谈过朋友没有?” “从来没有。” “你知不知道柳卓尔?” 邬翀筷子一顿,指节用力差点让筷子断在掌中,“打过照面。” “很好,你清楚小温的家庭状况和感情史吗?” 温伯瑜出言制止:“师母!” “不算太了解。”邬翀认真地说:“我答应过我爸一定会把温伯瑜平安送到这里。温伯瑜发烧是我的疏忽,在他身体恢复健康之前,我有责任照顾好他的一切。” 鲍雪兰追问:“就只是这样?那辆车有这么重要?” 邬翀肯定地说:“非常重要,它是我母亲的遗物。一旦温伯瑜出了任何意外,我爸最先处理的一定是我的车。” 鲍雪兰明白自己误会了,拿起筷子吃饭,不再多问。 饭后邬翀主动收拾了碗筷。 温伯瑜站在阳台,仰头望着暮色发呆。 “小温。” 鲍雪兰走过来,“待会儿带邬翀出去四处走走散散步。人家从雾港一路开车到这里也不容易。多少给人家买点东西带回去。” “嗯,我知道了。师母你明天什么时候走?” “下午三点的飞机。” 鲍雪兰笑笑,“舍不得了?谭山新出现一例重症病患,还等着我过去做手术呢。” 厨房里唰唰的流水声戛然而止,邬翀甩干净手上的水,傻愣愣站在不远处,没有上前打扰。 鲍雪兰听见脚步声,嘴角扬起微笑,轻声催促他。 “去吧。” 温伯瑜点点头,走到邬翀眼前,捏捏衣角,仰头眨了眨眼,小声问:“去散步吗?” 邬翀愣了一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温伯瑜在邀请他。 邬翀毫不犹豫:“去。” 杏花摇曳,外面刮起了风,吹在身上凉丝丝的。 鲍雪兰提醒:“带衣服去,小心别感冒。” “我去拿。” 邬翀拔腿就跑,没一分钟就把两个人的外套抱在臂弯,冲到温伯瑜面前,一双眼睛亮的像是燃了火,“什么时候走?” “师母,我们去了。” “好——随便几点回,我这儿没有宵禁。” 作者有话说: ---------------------- 第15章 散步 呱呱村没什么可买的特产,两人没多犹豫,掉头直接开往阿尔达什市区。 车刚停稳,邬翀便将外套递过去,“把衣服穿上。” 温伯瑜仰头问:“旁边商业街有很多小吃,要不要去尝尝?” “当然,好不容易来一趟。” 邬翀认真地说:“只是你还吃的下吗,我看你晚上吃了两大碗,抵你平时两顿了。” “……” 温伯瑜当做没听见,手揣进风衣口袋里,“走吧。” 广场上游客极多,放眼望去全是黑漆漆的人头。餐饮店花开遍地,美食街虽然已经高度商业化,但食物的味道却没多大改变,依旧地道正宗,香气逼人。 他们从头店开始吃,每种美食只买单份。 在一起的这几天,邬翀对温伯瑜的食量早就了如指掌,晚饭两碗已是过量,即便是散了一个小时步,胃里肯定也没多大空缺。 他知道温伯瑜嘴馋,店家每每做好递过来,他就吹凉了给温伯瑜吃第一口。 但仅限第一口,多了再馋也没有了。 可他依旧高估了温伯瑜的胃容量,才到第七家,温伯瑜就摇摇头,吃不动了。 为防温少爷得馋病,邬翀主动提出宵夜暂停,去对面那条街买土特产。 两人走进一家干货店。温伯瑜目光扫过货架,在牦牛肉干前停下。 “帮我包十斤,分两份。”他对老板娘说。 老板娘利落打包好,温伯瑜刚道谢接过,邬翀的手便从身后伸来,自然地提走了所有重量。 “我来。”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逛。经过一家果脯店时,温伯瑜突然回头,“邬叔叔会吃果干吗?” 邬翀不解,邬叔叔? 反应过来,心下顿时一沉,邬世东! 他看着手里的特产,“这些是买给我的?”紧接着又问:“你要赶我走?” 温伯瑜转身与他四目相对,“出来这么多天,你是时候该回雾港了。邬叔叔每天都问我你的情况,他很想你。” 邬翀情绪激动地抓住温伯瑜的肩膀:“我回去?你不和我一起?你要去哪儿?” 温伯瑜摇摇头,苍白瓷面漾出一声笑:“柳卓尔的事情还没落定。等结束了我再走。” “你还会回雾港吗?” “暂时没这个打算。” 邬翀的手不自觉地用力,“那我呢?你一个人在这里怎么办?” 温伯瑜移开视线,柔声道:“邬翀,我是个成年人,仔细算下来,我还长你三岁。在你还没有出现的日子里,我都是这么过来的。我完全可以。” 邬翀打断他:“你不行!”急道:“我今天是不是吓到你了?” 温伯瑜微微皱眉,手臂上的伤有些疼,但他并没有后退,更没有推开邬翀。反而耐心地劝导对方:“我永远不会害怕你。邬翀,雾港是你的家,那里还有亟待解决的问题在等你回去。” 邬翀的手开始颤抖。 温伯瑜轻抚上邬翀的手背,紧握着让其保持镇定,“输掉的比赛,你必须亲自赢回来。” “温伯瑜,这些谁和你说的。” “你和我的父母做了场交易,作为他们的孩子,想要知道你来这里的原因,并不困难。” 第14章 邬翀扭过头去。 “gt-r这种程度的车损,想修好至少三个月打底。这不是你赶我走的借口。” 邬翀心里窝着火,背过身去不想看他。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温伯瑜转身走进果脯店。 街边的风越来越冷,连带着邬翀的心也跟着冷了下来。他低头失神地看着手里那袋牛肉干。脑子里只剩一句话—— 我们即将分别。 周围冰糖葫芦的叫卖声爽朗嘹亮,街道车水马龙,邬翀身处喧嚣,却沉浸在自己孤寂的世界里,任凭时间一点点过去。 “尝尝。” 一只纤细的手伸过来,遮住了邬翀视线。 见邬翀没反应,那只手又晃了晃,就差将那颗葡萄干直接喂邬翀嘴里。 “听他们说这种葡萄干有股玫瑰香,吃起来很甜。” 邬翀扭头,“我不吃这种东西。” “我放后座,你带回去给邬叔叔吃。” 邬翀赌气说:“随你便。”仗着一双大长腿,走路带风,没多久就远离商业街。 此时车子比刚来时少了许多,开阔的平地安安静静。他这才发觉,温伯瑜没有跟过来。 邬翀转身回走几步,扭着脖子眺望,不放过视线内的每一个人。 不是,不是…… 都不是! 温伯瑜去哪儿了?邬翀快步往回走,心里不自觉发慌。两条腿完全不听使唤,麻木地跑了起来。 冷空气呼呼喷在脸上,耳边寒风呼啸,牛干肉摩擦塑料袋发出嚓嚓的噪声。眼前光明与黑暗交替闪过。心脏咚咚咚一下一下叩击着胸膛。 “邬翀!” 一声呼唤穿透喧嚣。 他猛地刹住脚步回头,只见二十米外,温伯瑜正站在昏黄的路灯下,朝他高高举着手臂。 邬翀拔腿飞奔过去,跃过绿化带,停在温伯瑜身前。 “你去哪里了?!” 突然被吼一声,温伯瑜有些不知所措,怔然解释道:“你走的太快,我跟不上。等走到停车场我不记得车具体停在哪了。” 邬翀语速急促:“你就不能打电话给我?” “我打了,你没接。” 邬翀怒气冲冲掏出老年机,在看见开屏醒目的两个未接电话时,登时焉了下去。 “跟过来,上车。” 邬翀从温伯瑜手里夺走葡萄干,冲在前面,顺着身后人的步行速度往越野车的方向走。 两个人脚步一深一浅,鞋底触地的声音一响一轻。 路灯是笔直的一条,人的影子投在黄色光圈中,温伯瑜走的每一步,都踩在邬翀黑漆漆的肩膀上。 五分钟后,他们启程了。 为了节省时间,邬翀特意绕开商业街走,走过繁华路段,越野车很快驶入乡道。 这一趟出门足足逛了四个多小时。再加上白天的折腾,温伯瑜早就疲惫不堪,额角抵在车窗玻璃上,不知不觉闭上了眼睛。 邬翀本想停车给温伯瑜盖上毯子,但一想到他不久前想要和和气气赶自己走的样子,邬翀就气不打一处来。需要的时候伸手拿,用不着了就冷漠地把他随便往什么地方一扔,拍拍手不管了。这是个什么人?!还说是青霭大学的高材生呢!这样像话吗?像话吗? 把他邬翀当保镖当贴身保姆。 睡!睡!睡!不给你盖被子,明天发高烧了看你还赶不赶我走! 越野车缓缓压过减速带。 车胎回到路面的瞬间,出于惯性,温伯瑜脑袋重重一点,肩膀向前甩去。 邬翀把车停在路边,下去从后座拿出保温毯盖在温伯瑜身上。 等两人回到呱呱村,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 邬翀扶住温伯瑜的肩膀前后晃。“醒醒,到家了。” 车上人毫无反应。 邬翀故意在温伯瑜耳边喊:“师母把青铜镜丢垃圾桶里了。” 温伯瑜猛然抬头,大叫:“别!”睁开眼,看见邬翀,瞪大眼睛愣了半天,叹道:“以后别开这种玩笑。” 邬翀从后座提了大包小包往小院走,刻意婉转声调:“想说也没机会喽,温少爷心狠手辣,要把可怜的邬保姆撵走。” 温伯瑜没有回应这些幼稚话。 两人悄声进了屋子。 在客卧里,邬翀说他要收拾自己的破衣烂裤,让温伯瑜先去。等到温伯瑜洗完出来,却看见邬翀站在阳台上发呆。 月光在他周身踱了一圈白芒,风簌簌的,竟是平添出几分寂寥。 “我洗好了。” “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 温伯瑜轻轻叹了口气,“早点睡。”转身进了卧室。 邬翀又在阳台上站了许久。 心情低落难抑,思绪杂乱无章。他似乎在冷风中才模糊地意识到,促使自己前行的驱动力,早就不是那辆母亲留给他的gt-r。 他走向浴室,草草洗了个澡。 温伯瑜睡着了,抱着浅黄色的被子,连枕头都没垫,蜷缩在床中央。像一只即将结茧的蚕。 邬翀在心里骂了句,睡相还是那么差。 轻手轻脚走上前,从温伯瑜的手指里一点点抠出被单,关灯躺上床,在温伯瑜张开手想要抓住什么东西时,主动奉献出了自己的手臂。 指腹碰到肌肉的那一刻,温伯瑜突然睁开眼,电击一般从床上弹起来,连滚带爬退到床的一角,摸索墙壁按下开关。 啪! 房间瞬间亮了。 此时邬翀也被他的异常反应吓到,想起白天发生的事情,自觉退下床。 温伯瑜瞪大眼睛,半跪在床头柜上,扶着床靠背,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看见邬翀小心翼翼站在卧室门口,低头喘声道:“抱歉,我身体可能出了些问题。” 作者有话说: ---------------------- 第16章 挚友遗言 邬翀自觉走到窗边的单人沙发躺下,“我睡沙发。”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邬翀迷迷糊糊即将睡着时,一片温热的柔软轻轻盖在他身上。 很熟悉的触感,是他前几天买的保温毯。短短的绒毛挠得下巴有些痒,邬翀轻吸一口气,温伯瑜身上独有的沉静味道顷刻萦绕鼻腔,他很快进入梦乡。 阿尔达什的日出比雾港晚两小时。 邬翀醒来时,房间仍半明半暗。他抬头望去,只见温伯瑜单穿着单薄的米白睡衣,坐在台灯下,笔帽一甩一甩。 “早。” “你后来睡着了没?” 温伯瑜不动声色撒了个小慌。“嗯。” “做什么呢?又在给你妹写信?” “写给我妈妈,也就是我之前说的姜女士。” 邬翀佯装不经意瞥向信纸,瞳孔骤然放大:“你妈都八十五了?!” 温伯瑜笑着摇头,“姜女士永远年轻,我这只是提前写。” 邬翀不理解:“用得着提前这么久?”转念一想,也是,温伯瑜这身体状况,能不能活到五六十,还真挺难说。他侧身靠近,视线扫过温伯瑜微凸的颈椎骨,话已脱口而出。 “给我也写一封吧。”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我从来没收到过信。” 温伯瑜指尖收紧,“可我连你生日都不知道。” “四月三,还有半个月。” “要写多少字?” “有字就行。” “咚!咚!咚!”鲍雪兰嘹亮的嗓音穿透门板,“吃早餐了!” “好。”他说。 邬翀没反应过来:“什么好?” “生日那天寄给你。”温伯瑜浅浅一笑,快步过去拉开房门,“师母,早。” “不早啦!快去刷牙,粥都要凉了。”鲍雪兰风风火火地把邬翀往浴室推。 “年轻人做事利索点!” 天渐渐亮了,一束光透过淡蓝色玻璃窗照在餐桌上。 许是受了离别情绪的影响。这一顿早饭吃的安静过了头。直到鲍雪兰喝净最后一口粥打算下桌时,温伯瑜才突然叫住她。 “师母!” 鲍雪兰被他喝的一抖,差点没把手里的碗给砸了。 温伯瑜眼里透着期待。“你真的不打开看看吗?” 鲍雪兰定下心来,“我当什么事呢。盒子就放那儿吧,你不动,我也不动,由它自生自灭。”说完便转身进屋。 邬翀状似随意地问:“要是师母真不收,你打算怎么办?” “没有时间了。”温伯瑜木然地摇头,轻声道:“如果真是那样,我就做不到心无牵挂地走。” 邬翀不以为然。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在这忙上忙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再大的错也赖不到你身上。” 温伯瑜猛地放下勺子,快步走到茶几前,凝望着檀木盒,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又松开。最终,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捧起木盒走向鲍雪兰的房间。 咚咚! 鲍雪兰正夹着电话收拾行李。“……今晚就到,细节等我到了再说。”一开门就看见温伯瑜捧着盒子站在门口。 第15章 “师母。” “孔中一又催你了?”鲍雪兰倚着门框,似笑非笑。 温伯瑜走进房间,从木盒底层的软布下,珍重地取出一张纸。将它捧到鲍雪兰眼前,声音轻颤:“师母,这里有一封信……是孔一乐,写给我们的。” “乐乐?!” 鲍雪兰几乎是即刻夺了过来。 这是一张处方筏,全摊开来也不过一个巴掌大,上面字体虽写的歪七扭八,但她还是能够一眼认出这是出自孔一乐。只是,纸张被人为撕过,每一部分都由透明胶带仔细粘黏。整封信用满目疮痍形容也不为过。 鲍雪兰心脏一紧,忍不住向温伯瑜发出怒吼:“谁干的!” “一乐临走前写的……对不起,师母,我没能及时赶到……” 泪水无声滑落,温伯瑜忏悔道:“柳卓尔把它当成了我背叛他的证据……藏了起来。五个月后我才发现……我和他大吵一架,他当着我的面……把信撕得粉碎……” 他再也无法维持镇定,低下头失声痛哭,“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一乐最后的东西……对不起……” 鲍雪兰目光再次落回到那张信纸上。 上面层层叠加的胶带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她的怒火。她冲上前抱住这个颤抖的年轻人,泪如雨下:“好孩子……不是你的错……” 温伯瑜积压了数月的痛苦、愧疚与委屈,终于在此刻彻底决堤。 鲍雪兰一遍遍抚着他的背,直到哭声渐歇,才柔声道:“好了,都过去了……让师母看看,你千辛万苦送来的镜子到底长什么样。” 温伯瑜拭去泪痕,小心地捧来青铜镜。 鲍雪兰牵着他到床边坐下,借着窗外愈发明亮的天光,细细打量。 碧青铜面如旧,多出来的两道纹,行走自由,像金河在绿野中流淌。修补它的人并没有刻意掩盖裂痕,而是选择用金缮这样牢固又美丽的方式,让破镜重圆。 她的目光顺着金河流转,最终定格在下游的铭文上——长相思,毋相忘。是前夫青年时对她的许诺。 鲍雪兰轻轻摩挲着镜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苦笑说:“谁能想到啊……我们会变成今天这副样子。” 一阵冷风从窗隙钻入,吹得人背脊发凉。 温伯瑜有些恍惚,“如果那天我和一乐一起去了青原镇,结果或许会……” “小温。” 鲍雪兰摇摇头,“这和你去不去没有任何关系,你知道乐乐被找到时什么样吗?树枝穿透了他的身体,手机也摔得粉碎,可他用塑料袋把那片残帛封得好好的,抱在怀里……就这样在雨里硬生生撑了两天。” “那时我就在附近的医院做手术,孔中一却连一条消息都不愿发,让我错过了乐乐的最后一面。” 温伯瑜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震惊与恍然——他一直以为师母是因为工作忙才没及时赶回来。 太阳逐渐升起,一束光照进来,映在裂痕之上。静止了近一年的金色溪流开始潺潺向前。 鲍雪兰起身,将檀木盒郑重放入行李箱。 “你告诉孔中一,我接受他的道歉。只不过,复婚是不可能了,我们都应该向前看。” 温伯瑜抹掉眼泪,“在出发前老师和我说过,只要师母不丢掉它,还愿意带着它,这就够了。” 鲍雪兰鼻腔里哼出一声笑,“执拗古板的书呆子。自己没胆来就让孩子代劳。一年过去了,真是一点没变。” “师母,你待会儿几点去机场?” “十点左右。”鲍雪兰笑笑,“怎么啦?舍不得我呀?” 温伯瑜哑声承认:“以后不知道还没有机会再和师母见面。” “傻孩子。” 鲍雪兰的心软成一团,什么时候想师母了打个电话就行。”往门那里瞧了瞧,压低声音:“和师母说说吧,什么情况。有些事情不能仅听一家之言,你说对不对?” 温伯瑜目光闪躲,语气里夹杂着连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轻微不舍。 “这两天邬翀就要回家了,我们以后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鲍雪兰笑笑,“小温啊,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要全凭大脑指示。它有时也会骗人。假设哪天它做出的决定让你不高兴了,那么你八成就落入了理智的圈套。”拍拍温伯瑜的肩膀,“走吧,送一送师母。” 吱呀—— 房门打开,邬翀立刻从沙发上站起。 “现在就走吗?” “我待会儿还要去还车。”鲍雪兰笑着把钥匙塞到邬翀手里。“我这房子三月底到期,不着急的话,可以在我这继续住着。阿尔达什这个地方还是很值得玩一玩的。” 邬翀虚握着微凉的钥匙,下意识看向温伯瑜。 两人视线在空中轻轻一碰。 温伯瑜上前一步,“我们送你去。” 鲍雪兰笑了笑,“从这里去机场来回起码六小时。这段时间你们都辛苦了,在这里好好躺一躺休息休息。” “我来吧。” 邬翀自然捞过,提着行李箱跟在两人后面。 鲍雪兰停在主驾驶车门前,充满怜爱地叮嘱道:“有空多出去走走,少操心少思虑。有什么事情随时来找我,不要自己一个人在心里憋着。” 温伯瑜乖乖点头,“嗯,我会的。” 鲍雪兰冲他们扬了扬下巴:“以后有时间再来找师母玩啊!” 邬翀厚着脸皮向鲍雪兰要了电话号码。 两人朝鲍雪兰挥手齐声道:“师母再见。” “再见再见!”狂放的红色皮卡很快在两人视野中。 温伯瑜长舒一口气,说:“回去吧。” “噢噢,好。” 两人回到小院,温伯瑜怕鲍雪兰落下东西,在屋里上上下下检查了个遍,随后又进了浴室,将每个柜子都打开来看了一眼。 整个过程邬翀都一句话不说,跟在温伯瑜屁股后面转。 温伯瑜合上抽屉,转过身差点撞邬翀身上,腿往后一退,手掌撑着洗浴台,“你一直跟着我做什么?” 邬翀瞪着他,眼里怨气多的快要溢出来,“谁知道你会不会提着你的小皮箱撒腿就跑?”嘴撇到一边,理直气壮地说:“我手机里连邬世东的号码都没存,等下你要是丢下我跑了,我一个人在这里连饭都吃不起。” 温伯瑜忍俊不禁,手指在瓷砖上一敲一敲,“可以吃牛肉干。” “……” 邬翀无语,邬翀生气,邬翀转身就走。 这下轮到温伯瑜跟在邬翀后面,问他:“你要师母的电话号码干嘛?” 邬翀怒了,像一只被人踩了尾巴的猫,气得张牙舞爪。 “我要电话号码!那还不是因为你,你要是敢丢下我就跑,我就。” 温伯瑜打断他,眨巴眨巴眼睛说:“就怎么样?打电话给师母让她狠狠骂我一顿,让她命令我回来找你?” 嗯——嗯—— 没等邬翀做出回答,温伯瑜手机响了,他掏出手机,表情顿时变得严肃起来。全程不出一言,只是静静听着。 两分钟后,温伯瑜说了接通电话以来的第一句话。 “好,我们现在过来。” 邬翀疑道:“谁打来的?” 温伯瑜抬眸,“章警官,他说柳卓尔想见我一面。” 作者有话说: ---------------------- 第17章 撒旦的忏悔 闻言,邬翀登时脸色大变,嘴角抽了抽,半晌,不情不愿地问:“什么时候走?” “越早越好。” 半个小时后,拘留所。 章警官在前方带路,温伯瑜二人并肩跟在后面。邬翀看着心情不佳,脸色比一次性吞了十坨大便还难看。温伯瑜倒是没什么,一如既往的淡然。 章警官在走廊尽头停步,手臂朝前一指,“前面就是会见室,不用害怕,会有警员在旁边全程陪同。” “谢谢。” 章警官温柔笑了笑,“我那边还有事,有什么情况随时联系。” “你先去忙。” 邬翀失神地低着头,两手插进衣兜,左脚鞋尖来回刮着地板。 温伯瑜仰头看了看他,似乎轻轻叹了一声。拉住手臂把人带到会见室门口的绿色连排椅上,掏出手机塞到人掌心。 “你在外面等我。放心,这里是警局,很安全,我大概十分钟左右出来。” 邬翀没有回答,垂头盯着屏保上那只卖萌的三花猫,指腹不断摩挲手机,鼻腔里哼出闷闷的“嗯”声。 温伯瑜转身离去,前脚才踏入会见室大门,察觉到异样,眸子一抬,目光瞬间和柳卓尔对上。 柳卓尔立马起身,手掌抓在防爆玻璃隔断上,眼神急切而热忱,嘴唇上下触碰,不知在说些什么。 温伯瑜身体下意识往回缩,眼神闪躲,身体开始抑制不住地颤抖。他握紧双拳,耸起肩膀深吸一口气,极力让自己保持镇定。不多久,他重新抬起头,眼中怯弱一掠而过,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喻的坚韧与决绝。 第16章 他朝陪同的警员点头打过招呼,紧盯着柳卓尔,挺直腰杆走向座椅。 尽管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但是当温伯瑜在铁质办公椅上坐下的那一刻,依然被冰的身体一颤。 昨天上午那个疯狂的暴徒此刻就坐在他对面。眼含血丝,面容憔悴,头上一圈圈缠着绷带,身上还穿着那套做工精良的昂贵西服,只是上半身多了一件无袖蓝马甲,白衬衫上黄黑交杂,血迹未清,整个人颓态尽显,全然不见昔日光鲜。 见温伯瑜坐下,柳卓尔慌忙拿起电话,两手抱着歪头捂在左耳,就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温伯瑜把听筒放在耳边,静静地看着前男友表演。 柳卓尔眼睛深情地望着他,干燥的白唇微微张开,“温温。”声音像是被车轮碾过,又哑又沉。 温伯瑜脸上毫无波澜,冷声道:“别这么叫我。” 柳卓尔似乎被温伯瑜冷漠的态度刺激到了,脑袋不管不顾就撞了过来,额头贴在玻璃上,一下子打开闸门,眼泪哗啦啦往下落。 “温温,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那天完全是被嫉妒冲昏了头脑,我本来只是想找你道歉,但是我一推开门看见你穿着他的衣服,我心里一激动,我就!温温,我爱你,我是这个世界最爱你的人,分手后我每天想你想的发疯。我无心伤害你,在这里的每一刻我都在忏悔。” 柳卓尔捂住眼睛,哽声道:“我必须为我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我愿意做一辈子牢,但我接受不了你厌恶我。” 撒旦披上可怜的人皮,拧着眉毛朝受害人讨求宽恕。 温伯瑜依旧没反应,柳卓尔崩溃大哭,额头抵在玻璃上,失声道:“原谅我好不好?” 温伯瑜平静地看着他,听筒里痛彻心扉的呜咽声并未牵动他的情绪。他耐心地等着,等到柳卓尔哭声小了,装不下去了,才缓缓开了口。 “定位系统你早就安装在我手机里了,是吧?所以一乐去世当天你才能那么恰好赶在我之前拿到那封信。”顿了顿,接着说道:“沙漠没有信号,你跟丢了我,所以你穿过塔鲁沙漠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师母打电话,向她确认我的来意,对吗?” 柳卓尔愣住了,欲言又止,一时不知该如何狡辩。 “你究竟在来福酒店蹲守了多久,才能精准找到我的房间号,并且在邬翀离开后立马敲响房门,你是故意不说话,好让我以为你是邬翀从而给你开门。我猜的没错吧。” 柳卓尔眼神迅速冷下来,眼中闪过一丝阴鸷,咬住下唇,不断摇头否认。 “你心里其实清楚我和邬翀没什么,你之所以会对我动手,只是因为你自己内心龌龊又肮脏,为了将自己的行为合理化,故意当众抹黑我们。” 温伯瑜深深吸了一口气,眼中满是失望与怜悯。 “柳卓尔,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柳卓尔拍案而起,怒道:“这些是谁和你说的?那个姓邬的莽夫吗?”意识到自己的失控,声音柔下来,笑眼弯弯,“温温,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爱你,姓邬的只是看中你的皮囊,像他这样的纨绔公子哥永远不可能像我一样读懂你的世界。” 柳卓尔挥舞手臂,居高临下地望着温伯瑜,声音高昂地像是在宣告一件不得了的大事。 “一旦他玩腻了就会毫不犹豫像丢垃圾一样甩了你!”用救世主一般慈悲的音调提醒温伯瑜:“我可怜的温温,你这是被人骗了。” “呵。” 温伯瑜气极反笑,垂首摇了摇头,站起来冷声道:“柳卓尔,我不是来看你表演的。我本来念在往日情分想要给你出具一份谅解书,现在看来,你完全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柳卓尔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咽了咽口水,瞳孔因过于吃惊而放大。 温伯瑜冷冷看着他,平静地说:“在监狱里好好改造吧。” 嗒,听筒归回原位。 柳卓尔被吓得一震,双唇迅速张合,拽着听筒疯狗一般追着温伯瑜跑。警察破门而入,将他死死控制在座位上。柳卓尔手撑着扶手,两掌青筋暴起,一张狰狞的红脸顽固地仰头盯着温伯瑜。 温伯瑜没有回头,迈着缓步,径直走向门口,很快消失在柳卓尔的视野中。 会见室外。 三分钟没到邬翀就坐不住了,捂着温伯瑜的手机绕着门口徘徊踱步,见人出来,立马迎了上去。 “结束了?” 温伯瑜脸色泛白,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看见邬翀走过来,身形晃了晃,有些脱力。 邬翀连忙上前扶住他的手臂,将人搀着坐下。 温伯瑜松开手,脑袋无力地倚靠在墙上,漆黑眸子盯着天花板上煞白的平板灯,目光渐渐涣散。 良久,温伯瑜呼吸缓缓趋于平稳,他闭上眼睛,身心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扬起嘴角,突然笑出了声。 这段纠葛了四年的感情,终于在此刻。 “结束了。” 作者有话说: ---------------------- 第18章 临别 从警局出来后温伯瑜心情大好。一路上喜滋滋的,步履轻快,走起路来像是只刚出笼的小鸟。 “慢点慢一点,看着路,小心车。” 邬翀小跑着追上,情绪受到温伯瑜的感染,跟着乐呵呵地笑起来,“等下晚饭想吃什么?” “都行。” “去试试抓饭怎么样?昨天晚上吃太饱了,直接跳过了那家。” “奶酪包和包尔萨克也还不错。”温伯瑜顿了顿,又犹豫道:“会不会有点多?” 邬翀佯装咳嗽一声,“你随便点,吃不下我来。” …… “不行了不行了,我真吃不下了。” 邬翀捂着肚子,饱的想吐,可是胃实在太满,连翻腾都做不到。 “一公里外有个公园。” 邬翀伸了个懒腰。“去走走消消食。” 此时恰好赶上饭点,离公园越近,迎面涌来的人便越多。两人时不时就会被三五结队的游客冲散。 邬翀扣住他的手,略显粗糙的手指擦着他的肌肤,手掌温热而宽厚,强大的力量不容拒绝地将他带离拥挤路段。 温伯瑜一瞬失神,让人安心的温度在他脚尖触地的同时消失了。 邬翀抱怨道:“真搞不懂阿尔达什有什么好玩的,这么多人在路上挤。” 温伯瑜手插.进风衣口袋,眼睛定定地望着远处。 “看。” 邬翀闻声抬头,温伯瑜脸上一片金灿,落日黄光映在眸中,青瓷染上尘色,过往那些高高在上不可亵渎的在此刻全都一扫而尽。 清风拂过眼中人的发丝,方才冰凉细腻的触感仿佛就在手心里。 邬翀目光颤了颤,不由生出一种想要摸摸他的冲动。手抬到一半,触碰到那个人衣料的那一刻,好似被什么蚁虫咬了一般,急急忙忙就缩了回来。 温伯瑜无法忽视那追随着他的、无比炽热的目光。他佯装镇定,不经意地侧过脸去迎上那股温度。 “我脸上有字?” 邬翀仰起头东张西望,嘴硬道:“你不是叫我看吗,我还以为是看你呢,盯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来。” “没看出什么还能盯半天?” 远处,天空蒙上一层薄雾,绵延山脉呈现出深邃的蓝灰色,唯有最高峰的雪顶,浓郁醇厚、带着暖意,如同淬炼中的赤铜。 邬翀握拳贴近嘴边,咳嗽两声。 “不是说去公园吗?干站在这里有什么意思。走吧,晚上吃这么多,我肚子到现在还撑着。” 阿尔达什的河像雾港的海一样蓝,水面波涛起伏,纯净的深色浪朵不断舔舐河堤。 晚风路过他们,携着清爽的草木香,将温伯瑜的思绪拉回到潇湘清府。作为养老小区,潇湘清府绿树常青,清晨或傍晚,每一间房都充斥着这种味道。 “真想不到。” 邬翀疑惑:“嗯?想不到什么?” 温伯瑜垂眸一笑,“想不到我们居然会像现在这样一起散步。” 闻言,邬翀先是一愣,脑中随即浮现出六日前的景象,忍不住哈哈大笑,“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站在你家门口整整等了你一小时,等的我火都要上来了。结果你出来之后和我说的第一句话是让我别在你面前抽烟。把我气的都想当场把你扔下车。” 温伯瑜脚步一顿,有些好奇地仰头问:“后来怎么不抽了?” 邬翀随之停下,两臂搭在栏杆上,歪头看着温伯瑜说:“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之前在收费站遇到的那个司机?他和我一样走错了路,但是他被老板解雇了,你却没有多说我什么。那时候我就觉得,你这个人吧,好像也没那么事精。” 温伯瑜浅浅一笑,没有说话。 可邬翀却像打开了话匣,眼里除了常见的专注之外,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刚认识的时候你总是拒人千里之外,每天心事重重的样子,浑身是刺,像我爷家门口种的毛栗子。” 第17章 “你还编了个故事骗我带你过沙漠。给我气的。但是你那天晚上扒在车窗上告诉我你没烧着火,哈哈哈,一个青霭大学的研究生居然不会用烧烤架,真是够稀奇的。” …… 风静静地吹着,太阳已经落到地平线之下,月亮高悬于紫夜,玉盘一般,无比圆满。 “邬翀。” 邬翀笑嘻嘻地问:“怎么样?你是不是也觉得很有意思?” 温伯瑜垂眸,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我联系了一辆车,明天我就要走了。” 邬翀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你说什么?!” “我有很着急的事情,抱歉,我没法和你一起回雾港。” 温伯瑜无法说服自己看着邬翀,他偏过头去,低声说:“我……不能再和你……” 邬翀掰过温伯瑜的肩膀强迫他看向自己,质问他:“这次又是因为什么?之前你说柳卓尔的事情没落定你不好走,现在呢?说走就走说扔就扔,温伯瑜,你把我当什么了?保镖?司机?还是佣人?我是你不想要的垃圾吗?” “邬翀,你有你自己的人生,我不能那么自私,让你一直跟着我去做一些与你无关的事情。” 邬翀完全听不进去,强烈的失落感席卷身心,小声道:“你宁愿去坐一个陌生人的车,都不愿意带上我。” 邬翀放开温伯瑜,回去的路上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 晚十点,邬翀躺在沙发上等着温伯瑜关灯。 七八分钟过去,温伯瑜依旧坐在书桌前,低头不知在捣鼓些什么。 邬翀背过身,保温毯往身上猛地一拉,故意弄出声响。 温伯瑜吓得身体迅速窜直,转过头看邬翀一眼,不一会儿,起身走向床头,拖鞋踩到地上水渍,脚下一滑,身体失去平衡向前倾倒。 嘭!的一声闷响。 邬翀坐起来正想骂:“你。”视线向下一瞥,看见温伯瑜手掌上的绷带,瞬间明了。 温伯瑜中招的那条腿麻的动弹不得,手撑着墙壁,“我现在关灯。” 啪!啪!接连两下,房间陷入黑暗又立马燃起光明。 邬翀脱鞋上床,手拦过温伯瑜的腰将人转过来按在床上,钳住他的手腕,帮他将绷带沿着掌面一圈圈缠回去。邬翀表情凶煞不耐,动作却是轻柔的不能再轻柔,最后打结的步骤尤其小心,生怕自己一用力再把人家弄疼了。 温伯瑜低头,轻声说:“谢谢。” 邬翀自然往床上一躺,转个身睡到了另一边,“少自作多情,绑个绷带拖拖拉拉,耽误老子睡觉。” 啪! 房间暗了下来。 邬翀两臂抱在胸前,身后一凉,一副温热的躯体缓缓躺了下来,不多久,淡淡雪松味萦绕鼻腔。 他换沐浴露了? 邬翀睁开眼睛,四周静的可怕,连呼吸声也听不见。 他很想转过去,问温伯瑜到底要去哪里,问他心里还装着什么苦衷,问问他到底有没有……一点点舍不得。 可他有什么资格?一个认识了不到七天的陪玩,凭什么追根究底? 邬翀拧紧眉头,越想越烦躁,终于,他还是忍不住翻过身去,低下头垂眸看着那个蜷缩在被子里的人。 温伯瑜没有睡枕头,两只手伸出来抓住被子边缘,只露出一双眼睛。 邬翀因为明天即将到来的离别燥的睡不着,可是这个人,这个可恶的可怜怪,居然已经睡熟了。 他怎么能睡?他怎么敢睡? 邬翀想起这个人在白天冠冕堂皇给自己讲道理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伸出手臂想给温伯瑜一下,让他也尝尝失眠的滋味。可挥出去的巴掌却拐了个一百八十度大弯,落在温伯瑜脸上,指腹在眼底轻轻摩挲,完全爱不释手。 真好摸。 ……真他妈没出息。 作者有话说: ---------------------- 第19章 好聚好散 邬翀不记得前一天晚上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早上睁开眼时温伯瑜还没醒,而他的手就这么盖在人家脸上,拿开后还留了红红的压痕。 邬翀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脸,“温伯瑜?” 没反应。 邬翀舒一口气,幸好人还睡着。他悄悄掀开被子,七点不到,天还未亮,邬翀轻手轻脚走到阳台,找到毛度电话拨了过去。 铃声响了许久才接通。 毛度长长打了个哈欠,含糊道:“哈——这么早……” “替我去看看我妈。” 毛度嗯了两声,咂咂嘴,声音懒洋洋的,似乎还没睡醒,“老样子,两瓶茅台一束六出?” “叫我妈少喝点。” 顿了顿,又补充道:“告诉她,等我拿了冠军一定回来陪她老人家喝几杯。” “……” 大概过了十几秒,毛度重重叹了口气,语速快的像是在打枪:“邬哥,真不是我说你,年年这么说,你哪一年回来过了?尚阿姨送你车子的目的不是让你困死在比赛里。你!”激烈的嗓音戛然而止,沉声道:“我问过了,车子一时半会修不好,你最好一回到雾港就去你妈墓地看看,别犯倔。” 邬翀沉默了。 对面毛度态度有所缓和,主动寒暄道:“这段时间过的怎么样?温大少爷那边的任务应该快结束了吧?” “我没这么快。” 毛度诧然,狐疑道:“你们不是去佩尔草原吗?按理来说早就该到了,温少爷不会还缠着你要你在那里等他一起回吧?” 邬翀如实回答:“他没缠我,是我自己不想走。” 毛度大惊:“哈?!什么情况?你脑子进水了?这温伯瑜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这才几天?我听说他可是男同,你别栽他那里了!” 邬翀越听脸越黑,毛度的每一句话都像是有人在用捣衣棍戳他耳朵。心一横,索性不聊了。 “你别管。” 嘟——他直接挂断了电话。 邬翀打开冰箱,里面还剩了半筒面条两个鸡蛋一小把青菜。 煮给温伯瑜吃,足够了。 蓝紫色火舌舔舐锅底,邬翀捞起鸡蛋,蛋壳对准灶台角上一嗑,呲嚓落入油锅,噼里啪啦翘起金黄边,厨房里顿时充斥着荷包蛋的焦香味。 溏心的,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 “千年等一回啊~” 裤兜里老年机嗡嗡震动,“什么事?” 对面,毛度压低音量,故作神秘地问:“邬哥,你猜我在尚阿姨这碰着谁了?” 邬翀手机贴在耳边,筷子在锅里搅着捞面。 “放。” “你爸!你爸还有张叔都在。” 邬翀蹙眉,“邬世东?”啧了一声,丢下筷子怒道:“你过去,让他滚。” “饶了我吧,我哪有这胆子。更何况你爸还带着两个保镖。” “你把手机给他。” 电话未挂,疾跑带来的呼啸声不断刺激着邬翀的耳膜。 风声才停下,没等手机到邬世东手上,邬翀便忍不住朝父亲发出怒吼:“我早就和你说过让你别来打扰我妈,邬世东,你听不懂人话是吗!” 相较儿子,邬世东的语气则平淡许多:“当着阿云的面,我不想跟你吵。” “阿云?” 邬翀冷笑两声,愤然道:“邬世东,你他妈不配这么叫她!嘟——” 对面直接挂断了电话。 “操!” 邬翀甩臂朝地上一砸,老年机猛地撞在橱柜上,又往回一弹滑到邬翀脚边。 冷风从窗外刮来,稍微吹熄了一些他的怒火。邬翀重新拿起筷子,在锅里搅了搅,面条煮的过熟,已经糊化粘成一团。 邬翀索性端起锅连汤带面全部倒进垃圾桶,将老年机捡起来一看,屏幕爆裂,电板合不上,开不了机了。 “真他妈操了!” 咚的一声,老年机啪嗒砸在面条糊糊里。 邬翀快步走到沙发旁,脑子里各种情绪打作一团。 天逐渐亮了,几只肥麻雀站在杏树枝上,叽叽喳喳吵个不停。 他本来想趁着温伯瑜快走了再给人家做顿热的,结果一通电话打来,被这邬世东给搅的干什么的心情都没有了。快煮好的面条也吃不成,无论什么时候碰着邬世东准没好事! 邬翀疾步走到垃圾桶旁,把老年机捡起来,仔细擦了擦,放在了茶几上。 毕竟里面还有师母的电话,他可舍不得就这么丢掉,修一修说不定还能找回来。 “咚咚!有人在吗?快递!” 邬翀跑到阳台探头望去,一个戴着黄色头盔的骑手站在院门外,手里提着一袋东西。 “咚咚咚!有人吗?” 邬翀回喊:“来了,等一下!” 吱——绿色木门打开,邬翀报上温伯瑜的手机尾号。 “这是您的手机,请拿好。” 邬翀撩起单据仔细看了看,预定单,提前送来了。温伯瑜手机什么时候坏啦?他一边想着一边往卧室走,没有任何前奏直接推门而入。 第18章 “醒了,刚刚外卖员在门口,我帮你签收了。” 温伯瑜迅速转身,两手背在身后,眼神惊慌失措,似乎是没料到邬翀会突然进来。他佯装冷静地说:“谢谢!东西放外面就可以。你先出去一下,我要换衣服……” 邬翀丝毫没有放缓步子,也没有任何想要出去的意思。 温伯瑜越往后退,他越是逼近。 “你在搞什么东西?背后藏了什么?” 温伯瑜警惕地盯着他,身体不知不觉朝邬翀过来的方向挪,“没什么,你先出去。” “我都看见了。” 邬翀一掌拍在温伯瑜左侧,温伯瑜身体急忙朝那边护着,转身的功夫,邬翀伸手一夺,得手后立马连着后退数步,拿起来定睛一看。 原来是两封信。 没有署名的那封足足有两厘米厚,写着邬翀姓名的那封却只有薄薄的一张纸。 邬翀心下一喜,以为是之前他让温伯瑜写给他的生日信,乐滋滋就打开了署有他名字的那封。 “这么早就写好啦?” 温伯瑜冲过来要拦,却为时已晚。 信的内容只有短短两三行,一眼便能看的差不多。与邬翀所期待的不同,这并非是什么生日信,而是一封温伯瑜预备不告而别的留言书。 邬翀举着信质问:“你这是什么意思?怕我像柳卓尔那畜生一样偷偷跟踪你?还是担心我会死皮赖脸地缠着你,要和你一块走?” 邬翀苦笑一声,失望地看着温伯瑜。 “打算不告而别是吗?温少爷。” 温伯瑜急了,语速快得不可思议:“邬翀,我约的车一个小时后到。我醒来时见你不在房间里,我怕我走了你还没回来,没看见我会着急,所以我。” 邬翀打断他,信攥在手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温伯瑜,编也不知道编个像样的理由。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我进来之后你躲什么?” “我。” 温伯瑜低下头,“抱歉。邬翀,我要去的那个地方真的很重要,我必须尽快抵达那里。我……这段时间留下的记忆已经足够深刻。”仰头凝望着邬翀,眸子里似有若无闪着泪光,语调悲凉而绝情。 “我认为这就够了。” 邬翀鼻子一酸,扭过头去,心里窝着火,气话脱口而出:“你爱上哪儿上哪儿,和我没关系。” 温伯瑜无奈,拉住他的衣袖,“不要耍小孩子脾气。” 邬翀故意不看他,心里埋怨着:我哪敢啊,谁有胆量对你温伯瑜耍脾气。手指收了收,指腹触摸到一条硬质凸起,放到眼前仔细端详了一番。连带着那封信一块举到温伯瑜眼前。 “你告诉我,这里面装的什么?” 温伯瑜抓着邬翀的手默默松开了,站在邬翀对面,静静等待他的爆发。 很好。 邬翀咬牙点了点头,一把扯开封签。信封口立马敞开在他眼前。 果然,和他猜的一样。 邬翀抽出一沓崭新的百元大钞,对准掌心啪啪拍了两下,充满讽刺地瞪着温伯瑜说:“哼,一万块,温少爷给我开的日薪还挺高。” 温伯瑜轻轻叹了一口气,“邬翀,这并非我本意。” 邬翀后退一步,一颗心早就碎成百八十瓣。“行了,什么都别说了。”掏出来掷入温伯瑜掌心。 “钥匙还你!” 说完,邬翀嘭的一声摔开门。 “好聚好散。” 作者有话说: ---------------------- 第20章 寻人 这句话轻的简直要听不见,却一遍遍回荡在他耳边。 温伯瑜怔怔站在原地。他不是没有想过邬翀可能会提前发现这些东西。可是他没有料到,邬翀会收着脾气,直接摔门离开。 撞击带来的余音还在空气中震颤。楼下院门被用力关上,“嘭”的一声。 邬翀走了。 温伯瑜双腿发软,一个踉跄跌坐在床上。 他所希望的达成了,他所担忧的没发生。他本该松一口气。可为什么心脏会像被什么东西紧紧捆住了一般,束的他快要无法呼吸。 温伯瑜垂首,身体抑制不住地轻颤,最终彻底瘫软在床铺中。小指撞上木质床沿,传来一阵尖锐的刺激。 好痛…… 这段时间的朝夕相伴宛如一场幻梦。他沉溺其中,就像长期挣扎在黑夜里的人突然遇到一团熊熊烈火,他太稀缺太想要,本能地去注视去靠近。 现在,梦醒了。 他是个没有未来的人,不值得任何人为他倾注情感。及时止损,对彼此都是最好的选择。 “嗯——嗯——嗯——” 闹钟响起,约定的时间快到了。 温伯慢慢起身,机械地收拾行李。目光落在崭新的手机上,犹豫片刻,还是执笔又写了一封信,告诉邬翀这部手机留给他路上用。 叮咚!司机发来一条信息,说他马上就到。 温伯瑜带上房门,厨房里一股淡淡的焦香味飘过来。他脚步一顿,出于安全考虑,还是决定去看一眼。 厨房打扫的一尘不染,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他循着味道去找,终于看见了垃圾桶里的东西。 邬翀煮了早餐?是做给我吃的吗?为什么又倒掉了? 是因为……我刚才那些伤人的话吗? 温伯瑜怔在原地,提着皮箱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刚刚平复的心绪再次被汹涌的负罪感吞没。 “嗯——嗯——” 催促电话再次响起。 温伯瑜深吸一口气,声音有些发涩:“我这就下来。”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的车,只觉得眼睛里上一秒还是满目狼藉的早餐,下一秒就切换成了和邬翀一起散过步的街道。 副驾驶开阔的视野消失了,他又回到了熟悉的车后座。空气静的让人心慌。 “叮咚,叮咚。” 提示音接连响起。 温伯瑜低头看向屏幕,先前那个声称是邬翀好兄弟的人给他发了微信消息。 【还记得我不?我是邬哥的朋友。】 温伯瑜指尖微颤,【我知道,有什么事吗?】 【邬哥现在在不在你旁边?】 【他出去了。】 【出去了?邬哥有和你说他去哪里了吗?】 【没有。】 【刚才邬哥和他爸吵了一架,他爸一气之下把他电话挂了,我后来打了十几个都没打通。】 温伯瑜盯着屏幕,没有立即回复。一种不好的预感悄然蔓延。 【今天是邬哥他妈的祭日。邬哥从小由尚阿姨一手带大,和他妈感情很深。邬董事今天犯了邬哥的忌讳,私自去墓地看了他妈。搞得邬哥一大早就发了一顿火。】 温伯瑜心猛地一沉。只觉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起,瞬间手脚冰凉。祭日……难怪今天邬翀的举动这么反常…… 【邬哥要是回来了麻烦你发条信息给我。】毛度又发来一条。 温伯瑜抿了抿唇,【好。】 【邬哥走了多久了?】毛度追问。 【快一个小时。】 【不是!这么久?他身上带钱了没?他手机是不是落家里了?】 一连串的问题让温伯瑜的心彻底乱了。阿尔达什春寒料峭,一个身无分文、情绪崩溃的人能去哪里? 窗外风景疾驰而过,呱呱村已然在身后很远。 温伯瑜找到通话记录,指尖在拨号键上停留了半天,迟迟没有点下去。 前面突然冲出来一个玩球的小孩。司机一脚急刹,温伯瑜身体猛地朝前一追,手机脱手摔在脚边。 温伯瑜也顾不上捡,只觉耳边嗡嗡作响,司机骂人的声音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他完全听不清外界的任何声音,心里一阵发慌。 手机屏幕上一个刺目红圆,刚才那一摔导致电话不小心拨了出去。但是没人接。 嘟—— 页面跳转,温伯瑜慌忙捡起,又打了一遍。 “你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sorry……嘟——” 温伯瑜彻底慌了,邬翀离开时愤怒的身影不断在脑中闪回。 经历过早上那些事情,邬翀心情必然糟糕透顶,而自己那一封早有预谋的信和象征交易的一万块钱,无疑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如果邬翀因此出了任何意外……温伯瑜不敢再想下去。所有的理智计划、自我保护的壁垒,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他猛地抬头,脸色煞白:“师傅,我忘了很重要的东西,必须马上回去一趟!麻烦你掉头好吗?” 司机似乎有些为难:“我们都开出来半个多小时了,再回去耽误时间啊。不是很急的东西,能不能让你朋友寄过来?” “很急。” 温伯瑜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坚决,“我必须立马回去。我会付双倍的车费,拜托你了。” “行吧,耽误了行程可不能给我打差评。坐稳了。” 第19章 车子在下一个路口利落掉头,朝着来的方向疾驰而去。 温伯瑜靠在座椅上,心跳得飞快。他低头给毛度发了条信息:【我回去找他。找到联系你。】 【好,麻烦你了。】 温伯瑜抓住驾驶座靠背,眼睛紧张地盯着前车窗,迅速扫视每一个视线范围内的人。耳朵认真听着,生怕错过任何一条消息或来电。 前方风景不断甩在身后,汽车以最快的速度在乡道上疾驰。 温伯瑜拧紧眉头,指甲快要扣进皮革里。强烈的急迫与不安感简直要将他吞噬。 十五分钟过去,汽车终于驶进呱呱村。 色彩缤纷的蓝绿色木屋像一片模糊晃眼的色块,他所期望看见的身影一直没有出现。 小院近在眼前。没等司机将车停稳,温伯瑜拉开车门就跳下车。冲进去,四处张望,站在杏花树下大喊:“邬翀!” 起风了,杏花飘零,无人回应。 温伯瑜疾跑上楼,推开门,将每个房间都找了个遍。 这里没有,这里也没有! 他冲进最里面那间客卧,砰!的一声。温伯瑜愣在门口,撞击带来的震颤声余音未绝,里面空无一人。 温伯瑜疾步走进,目光循着墙壁飞快检索,他先前留的东西纹丝未动,行李亦没有收拾过的痕迹。他跑出房间,绕着房子扫视了一圈,目光在老年机上定了一眼,拔腿就朝停车场的方向狂奔。 温伯瑜两手撑在膝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空旷停车场内,熟悉的陨石黑路虎卫士不见踪影。 邬翀把车开走了。 大颗汗珠顺着脖子滚落,温伯瑜疲惫地靠在旁边的一辆轿车上,点开聊天界面,问:【你知不知道邬翀平时会去哪些地方?】 毛度回复:【你这附近有没有些酒吧什么的?除了抽烟喝酒玩赛车,我想不到邬哥还能有什么别的消遣。】 【我知道了。】 一番折腾,温伯瑜实在没剩多少力气,拉开车门倒上副驾。问司机:“师傅,附近有什么能喝酒的地方吗?要那种外地人一看就知道里面有酒卖的。” 司机想了想,有些为难地说:“这个嘛,阿尔达什人个个都能喝,每家店都有酒。” “麻烦你带我去看看,沿着市中心的方向走。” 司机旋动车钥匙,“你要去哪家?” “每一家。” 温伯瑜扭头看向司机,喘着粗气说:“油钱我出,车费你按市价三倍算。” 汽车果断掉头开往市中心。司机抽一口烟,看了眼旁边温伯瑜苍白的脸,最终没再多问,“好说,这地儿我熟着呢。” 汽车在公路上飞速驶过,卷起黄尘飞扬。 阿尔达什作为新兴旅游城市,酒吧迪厅这一类的娱乐场所极多,接近市中心时,他们几乎每隔十几分钟就要停一回车。 转眼五个小时过去,十几家店下来,就算是个壮汉也该累瘫了。 司机看不过去,心说谁家孩子这么不懂事,想劝温伯瑜别找了回家等,时间久了没钱了孩子自然会回来。可温伯瑜死犟,说什么也要继续找,司机没法,又觉得温伯瑜可怜,一下子心软了,每到一个地方就跟着下车陪温伯瑜一起寻人。 下午七点,夕阳把街道染成刺目金黄。 温伯瑜拖着两条腿,这光亮晒得他头皮发麻,沉寂了许久的手机终于响起。温伯瑜慌忙掏出手机一看,是毛度。 【找到了吗?】 【没有。】 【你要不去wild找找?我没记错的话邬哥姨母好像是wild的合伙人。邬哥去消费报名字就成,倒是挺像他没钱的时候会去的地方。】 温伯瑜抬头立马问:“师傅,wild我们找过了没?” 绿灯亮起,汽车在十字路口转弯,驶入最后一条商业街。 司机没听懂,脑子里卡了半天,叫道:“你说的是不是狂野酒吧?”缓缓踩下刹车,扬起下巴告诉温伯瑜,“但凡有名字的我们都去了个遍,这是最后一家。” 温伯瑜冲出车,眨眼功夫就上了马路,“我进去找,待会儿电话联系!” 司机高喊:“莫急,当心车!” 温伯瑜快步跑过马路,酒店led招牌已经亮起,时间还早,门口空无一人,只有两个保安靠在墙边闲聊,看见温伯瑜过来,立刻站直了身体,投来审视的目光。 他深吸一口气,用力推开那扇沉重的门,一股混合着隔夜酒气和香氛的复杂味道扑面而来。 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站在空荡荡的前台后面,脸上挂着假笑。 “先生,晚上好,请问有预订吗?” “我来找人。” 温伯瑜路过他身边,向昏暗的大厅张望。 男人追过来,像一堵软墙挡在温伯瑜面前,“朋友姓什么?在哪个卡座?我帮您查一下。” “邬翀,羽中翀。” “好的,请稍等。”男人拿出对讲机,就在他准备说话的当口。温伯瑜目光扫过通往vip区域的走廊。 尽头一扇门开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晃了出来—— 邬翀手揉着眉心,面色通红,头发通通被搔到脑后,身上还穿着早上那件黑色皮衣,缓步朝他们的方向走来。 两人的目光瞬间在空中撞上。 邬翀愣了一下,脸上闪过极其复杂的表情——惊讶、恼怒,还有一丝尴尬。 第21章 宿醉照顾 温伯瑜悬了大半天的心先是猛地一坠,随即又疯狂地鼓噪起来。 他目光定定地望着邬翀,积攒了七个多小时的疲惫此刻如山般压下,腿脚软得几乎撑不住自身重量,却仍强撑着,一步一步迈向那条仿佛没有尽头的走廊。 邬翀转身就走,大步回到包厢里,两手抱在胸前靠在小吧台旁,脸色阴沉地看着温伯瑜。 包厢灯光不算亮,光线只够最基本的照明,即便是只隔了两米不到的距离,依旧无法完全看清对方的表情。 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站着,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调酒师夹在他们中间,调制好的酒水通过滤网,发出流畅而连续的“簌簌”声。 “邬先生,您的破冰。” 邬翀没心思细品,端起来一口灌下去大半杯。 温伯瑜上前一步,冰凉的手指搭在邬翀腕上,沉声劝道:“别喝了。跟我回去。” 邬翀抽回手,鼻腔里哼出一声笑,拖着步子走向包厢中心,顺势往后一倒,躺在沙发上,表情轻蔑地望着温伯瑜。 “你用什么身份来叫我,昂?我凭什么听你的。” 温伯瑜没有回答,脸色一阵泛白,身体即将透支到极点,腿软得实在站不住了,单臂扶上吧台强撑着,这才没倒下去。 你也知道自己理亏,连走前来的胆量都没有。 “哼!” 邬翀冷笑一声,高抬酒杯一口饮尽。身体后仰,两条长腿架在茶几上,闭上眼睛叫道:“服务员!现在几点了?演出开始了没?” 包厢角落,一个穿着西装的年轻男人小跑过来,毕恭毕敬地汇报:“邬先生,现在是晚上七点二十八分,演出还有半个小时开始。” 这么晚了?! 邬翀陡然睁眼,瞥了瞥温伯瑜,嗯了一声,拿着酒杯的手一抬,指着对面说:“屏幕。” “好的。” 大屏瞬间亮起,主舞池灯关闪烁,几个衣着潮流的年轻人站在舞台中央,聚在一块捣鼓什么。 服务员问:“需不需要为您添酒。” 邬翀举起酒杯,“满上。” 经过片刻的歇息,温伯瑜身体稍稍缓过来一点,轻吸一口气,慢慢走到沙发边,在邬翀旁边半米远的地方坐下。 邬翀晃了晃酒杯,示意服务员,“给咱温大少爷来一杯。” 服务员弯腰要倒,温伯瑜抬手拒绝,背过舞台炫目的灯光,盯着邬翀看了许久,等到邬翀觉得有些不自在了准备开口呛他时,温伯瑜才用不大的声音叹道:“等你喝够了,我带你回去。” 邬翀捏紧酒杯,心中猝然窜起一团火,太阳穴突突跳,坐起来怒道:“什么意思?我和你很熟吗?”挥臂大喊:“滚!闪一边去,别挡着我看美女。” 不管邬翀说什么,温伯瑜皆无动于衷,只当是小孩子耍脾气。垂眸轻轻靠在柔软的皮革沙发上,左手虚握成拳,有一下没一下地捶着大腿。 他不回应。邬翀满腔的火气就像落在冰水里,一时竟是噎住了不知该如何是好。 演出进入预热期,台下人头密集,乐队准备就绪,沉寂许久的氛围渐渐活跃起来。包厢里的大屏犹如铜墙铁壁,将外界的一切欢快激情隔绝在外,音响吵闹不堪,到他们两个人耳朵里却好似禁了声。 温伯瑜愣愣发着呆,侧颜在灯光交替中显示出柔和的轮廓,微微低垂的眼睫每一根都清晰可见,浅粉色嘴唇在暗光的衬托下展现出往日没有的饱满。 邬翀嘴上说着要看美女,一双眼睛却是直勾勾盯着温伯瑜,从进来到现在就没在人身上挪开过。 第20章 温伯瑜眨了眨眼,注意到邬翀灼热的目光,稍稍偏头过去看着他。 两个人你盯着我我打量你,就这么对视了许久。突然!演出开始,舞台灯光大亮,将整个包厢照的亮如白昼。 也是在同一刻,邬翀看清了,看到了温伯瑜眼中毫不掩饰的怜悯。 他是在可怜我吗?他是觉得我可怜没人要,所以才来找我吗? 邬翀鼻子一酸,心里一阵刺痛,巨大的失落感冲袭脑海。交易,利用,我不需要这些虚情假意。邬翀脑子一热,不由分说抬腿一脚踹中温伯瑜的裤脚。挑衅似的对他说:“坐在这里干什么,特意来看我笑话?温伯瑜,你真他妈虚伪。” 温伯瑜来不及躲,浅色的裤子上瞬间一个硕大黑鞋印。他弯腰看一眼裤子,抬头面带愠色。 “邬翀,你不要太过分。” 邬翀跳起来,毫无顾忌地破口大骂:“我过分?我能他妈的有你过分?挥之即来招之即去,你从来没正眼看过我,我在你眼里他妈的就是一条哈巴狗!” 温伯瑜被他这么一吓,连忙再往里坐了一些。 “……你喝醉了。” 邬翀冲过来,两只大掌抓住温伯瑜肩膀,将人往沙发里按,“老子没醉!你少他妈的转移话题。温伯瑜你告诉我,你他妈到底想干什么!” 温伯瑜反握住邬翀手臂,额头轻抵在邬翀袖口,虚弱地说:“放开我,这里太闷,我要喘不过气了……” 邬翀固执地大叫:“老子不放!”晃动温伯瑜肩膀,单膝跪上沙发,欺身压下去,脑袋埋进温伯瑜颈窝,发出闷闷的哽咽:“你为什么要回来找我?你凭什么又跑回来找我……” 浓重酒气喷袭而来,很快将温伯瑜身上原有的味道掩盖。湿热鼻息喷在颈侧,惹得他不住耸起肩膀,脸唰一下涨得通红,耳尖几欲滴血,两只手一时不知该往哪里放。 “我……我不知道。” “撒谎……骗子……” 邬翀微微抬头,脸贴着温伯瑜鬓角蹭了蹭,紧紧抱住,手臂绕着腰环了一圈,在他耳边低声呢喃:“我舍不得你,别丢下我。” 温伯瑜僵硬地伸长脖子,手掌试探抚上邬翀滚烫的后背,轻轻拍了拍,脸颊靠上邬翀脑袋,用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嗓音柔声安慰:“带上你,以后都带上你……” 包厢内的音乐不知何时被调低了,迷离的浅紫色光晕笼罩下来,大门之外的喧嚣显得格外遥远。 两个人就这样在沙发上静静相拥。 邬翀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温伯瑜身上,双目紧闭,不时发出语句模糊的呓语。温伯瑜一言不发,由于身体长时间静止不动,手脚逐渐发麻没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温伯瑜才从这片令人晕眩的柔软温情中挣扎出来,抬眼看向不远处的服务员,声音有些发哑:“你好,麻烦…帮我一起扶他出去,可以吗?” 服务员立刻上前,露出专业的微笑:“乐意效劳。” 他们显然低估了一个一米九且完全醉倒的男性的重量。服务员试了三次都没能独自扶起邬翀,只得又叫来调酒师帮忙。两人一左一右,架起邬翀,踉踉跄跄地朝门口挪去。 温伯瑜给司机提前打好电话,让他在马路上等候。 快到前台时,温伯瑜忽然想起什么,快步追上服务员,气息微喘:“请问,在哪里结账?” 服务员费力地仰着头,依旧保持着礼貌:“邬先生是高级会员,费用会直接从存酒卡划扣。” 温伯瑜略一点头,心下明了。 司机早已打开后车门等候,见状立刻上前搭手,三人合力,才终于将这个沉甸甸的醉汉塞进了后座。 车门“啪”一声关上。 司机快步绕回驾驶座。温伯瑜从邬翀裤兜里掏出一沓钞票,抽出一叠塞进服务员手中。 “辛苦了。” 夜幕降临,汽车缓缓起步,在红绿灯处转弯,加速驶入主干道。 城市一如往日繁华,霓光闪烁,灯红酒绿。 人已找到,回去的路程比来时简单许多,也轻松许多。可到底是忙活了一天,两个人都累了,沉默着,不知不觉就到了小院。 汽车在门口稳稳刹住,司机往后座探了一眼,问:“家里还有人没?要不要我帮忙把他扛下去?” “要的,我先下去把门打开。” 温伯瑜噔噔噔就跑了进去,将马路到卧室的门通通敞开来,而后下楼帮着一起抬人。 邬翀本身体重不轻,喝醉了酒身体就像灌了铅,两人费了好大功夫才将他搬上床。 此时已是晚上十点,温伯瑜没精力留人在家里吃晚饭,给司机当场结算了三千块劳务费,亲自将人送到门口,说了几句感谢的话后,目视汽车远去。 一日狂风,杏花落了满地。 大半天的奔波劳累,情绪起伏跌宕,到此刻他已疲惫不堪。 可是当他上了楼进到卧室,却发现今天的工作远没有结束。 床上人痛苦地蜷缩成一团,面色青白拳头紧握像是要把掌心挖穿。邬翀上午十点左右到的店,一直喝到了晚上七八点,其间几乎没吃任何东西。现在酒劲上来了,头昏脑胀,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温伯瑜跑前去想把他扶起来。 “滚……别烦我……”邬翀面露凶色,挥甩手臂,一拳将温伯瑜击的连退数步。 话音刚落,邬翀身体猛地一翻,扒住床头柜,张嘴将胃里的东西尽数呕了出来。 浓烈酸臭味侵袭鼻腔,大滩透明液体携带丰富泡沫向各处蔓延。 温伯瑜急忙冲过去抚上邬翀的背,一下一下顺着,试图让他好受一些。等吐的差不多了,温伯瑜跨腿上床,环住邬翀后颈,拿来一个枕头垫在邬翀脑后。做完这些,下床去厨房调了一杯温盐水,看好时间,每隔个三五分钟就给他喂上一小口。 “好难受……” 邬翀侧躺着,两只手抓紧被子,额上大颗汗珠滚落。 温伯瑜打来一盆温水,坐在床边,用洗脸毛巾沾湿了一遍遍沿着邬翀脸颊擦拭。 “妈……” 邬翀突然伸手过来,隔着风衣环住温伯瑜的腰,十指在温伯瑜背部紧扣,脸贴着人大腿,口齿不清地撒娇。 “你不在没有人要我……” 湿毛巾在空中荡了荡,温伯瑜垂眸,心里一阵苦涩。随即揉了揉邬翀毛茸茸的脑袋,柔声安抚道:“没有人不要你。” “嗯——” 邬翀仿佛得到了某种安慰,循着那点凉意和温柔,一个劲地往他怀里钻,直到将温伯瑜彻底抵在床头,再无退路,邬翀才窝在“妈妈”温暖的怀抱中,像很多年前那样,喃喃道:“妈……我好想你……” 作者有话说: ---------------------- 第22章 不告而别 次日。 邬翀早上醒来时头还有些晕,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一颗脑袋侧枕在自己肚子上。 一夜过去,酒劲再猛也该过了。邬翀不敢多动,仔细打量身边人的状态—— 鞋子没脱,衣服还是昨天那套。人坐在板凳上,手里的毛巾是做什么的? 邬翀大脑一片空白,努力回想昨天发生的事情,记忆在走廊处见到温伯瑜时戛然而止,之后的事情断断续续的连他自己都无法判断是做梦还是真实发生过。 他揉了揉眼睛,一遍,两遍,三遍…… 再睁开眼,温伯瑜的的确确正枕在他肚子上,而且看样子还守了他一夜。 邬翀小心翼翼抬起头,痴痴地凝望着温伯瑜的睡颜。 昨日连续十几个小时的高强度“工作”,完全透支了温伯瑜的体能,导致他现在睡的很沉,呼吸也比平时要重,眼底有着淡淡的青影,几缕软发贴在光洁的额角,脸颊肉被挤压得微微嘟起,褪去了所有清醒时的疏离和冷静,显出一种毫无防备近乎稚气的柔软。 邬翀撑着脑袋,心里那点尖锐的怨气和委屈,忽然间就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酸酸胀胀的满足感,几乎要满溢出来。 温伯瑜,你终究还是舍不得我。 窗外杏树摇曳,阳光照进来,在温伯瑜发丝上踱上一层灿光。几只麻雀围着杏树胡乱扑腾几下,停在窗台,叽叽喳喳聊个不停。 温伯瑜睫毛颤了颤,脑袋无意识往下滑了一点点,吓得邬翀立马躺下去闭上眼睛装睡。 不多久,腹部的重量消失了,紧接着耳边传来了板凳的挪动声。 坐着睡了几个小时,温伯瑜手脚都麻的没有知觉,鞋踩在地上找不到脚在哪里,一屁股跌坐在床,一只手突然扶住他的手臂。 两人目光猝然相撞。 “你醒了。” 邬翀松开手,有些不自在地别过脸:“嗯。” 方才那几只麻雀不知飞哪去了,一种无声的尴尬在空气中蔓延。 温伯瑜扶着床沿站起身,端起床头柜上那盆水,转身要走。 第21章 邬翀扭头看着他,语气有些生硬地说:“腿麻了就再多坐一会儿。” “我去倒了。” 温伯瑜脚步未停,仍旧一个劲往前走。 “你弄这些东西有什么用?湿毛巾敷一晚上,不如一碗醒酒汤。” 话一出口邬翀就后悔了,他明明不想这么说。 温伯瑜顿住脚,盆里的清水荡了荡,很快恢复平息。他没有反驳,也没有多说什么,只停留一刹便转身出了卧室。 邬翀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一股强烈的懊悔攫住了他。他想追出去,可心中的骄傲和残留的伤痛却像藤蔓一样缠住了他的脚。他重重躺回去,心里乱糟糟地盘算着,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温伯瑜心甘情愿地带上他。 眼睛闭着,想着想着就有些犯困,脑子里乱七八糟糊成一团,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不知过了多久,他好像听见了温伯瑜的声音。 “记得吃早餐。” 门外响起脚步声,越来越远越来越浅,最后一点声音都听不见了。 邬翀实在太困,呼吸愈来愈平稳,距离睡着只差临门一脚之时,身体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径直从床上弹起来,睁开眼未经思考就喊出一声。 “温伯瑜!” 无人回应。 他彻底清醒了,赤着脚冲出卧室,仓惶地四处寻找,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慌:“温伯瑜?温伯瑜!” 寻找无果。 邬翀孤零零站在客厅中央,整个世界瞬间寂静。心脏空落落地发疼。 他不明白。明明是在乎的,为什么又能这样一次又一次地毅然离开? 他绝不相信仅仅因为早上那句混账话。 邬翀瘫倒在沙发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一切线索在脑中拼凑:温伯瑜不顾一切回来寻他,却又在照顾他一夜后再次离开……那种非走不可的急切,那种仿佛不能拖累他的决绝……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迷雾。 他不是不想,是不能。他有必须独自去完成的要紧事,而他觉得那会耽误自己。 豁然开朗。 他不带我走,难道我还不能追上去吗? 邬翀猛地站起身,动作利落地拆开新手机包装,装好新卡办妥套餐,出门打车直奔wild酒吧,开回那辆路虎卫士。 追人没钱可不行,兜里还剩七八千,但那是温伯瑜给他的酬劳,他不接受。 ……钱该怎么来呢? 邬翀靠在驾驶座靠背上,手指嗒嗒敲着方向盘。他在英国倒是有几支股票,只是现在换了部新手机,有些不太方便操作。行李箱里还有块劳力士,但……那是邬世东送的,他……不想花他的钱。前两年和毛度合资在雾港开了家超跑俱乐部,他只管出钱,还没问过毛度俱乐部的盈利情况,不过他回国后去那里玩过两三次,想来收益应该还不错。 只是,他该怎么找到毛度?老年机摔个稀巴烂,手机里存的号码都没了,他现在谁都联系不上。 邬翀蹙眉咬了咬下唇,正发愁呢,皮衣口袋里就嗡嗡响了起来。他立马按下接听键。 毛度听起来心情相当不错,略带调侃地问:“邬哥,现在什么情况?” 邬翀一听他这语气,心下顿时明了,找毛度兴师问罪:“昨天是不是你叫他来找我的?” 毛度得意洋洋,“哈哈哈,事先说明,不是我叫他去的。是人家自己主动着急忙慌的四处找你。我只是给温少爷提供了一些关键线索。”话锋一转,饶有兴致地问:“哎,不是我说,你们两个什么情况?你一个大男人,就算没带手机没有钱,那又能怎样?还会丢了不成。就算丢了出什么事了,那又跟人家有什么关系?” “四处找什么意思?你没让他直接去wild?”邬翀狐疑道。 毛度有些心虚:“这么久没和你去了,一时半会我哪里想得起来。” 邬翀顿觉不妙,“他昨天几点联系的你?” “呃……九点十点的样子吧。” 邬翀心脏一紧,张口就骂:“你大爷的!我昨天大半夜才见到他人,你叫他一个人在阿尔达什打转转这么久!” 难怪温伯瑜今天脸色这么差,本来身体素质就不行,昨天这么东跑西跑肯定把他累垮了。早上一醒来就被我呛了一口,还没多休息一会儿就接着上路,我真他妈是个混蛋! “哥们这还不是为了你嘛,不整这么一遭,你怎么能确定人家心里有没有你?” 毛度试探问道:“那温少爷,没生你气吧?” 邬翀愤然:“他走了,一大清早收拾行李走了。” 毛度大惊:“啊?!!怎么会这样!” “废话少说,加我微信,把温伯瑜联系方式推给我。”邬翀说的理直气壮,“再给我转个差不多三五万,我要去找人。” “包在我身上,老弟我随时待命。” 叮咚!钱款很快打到邬翀新办的银行卡里,与之同时到来的还有温伯瑜的手机号。 邬翀毫不犹豫就拨了过去。铃声响了几十秒才接通。 邬翀开门见山:“你去哪儿了。” 对面人没有说话,耳朵里依稀能听见汽车刺耳的喇叭声以及商贩夸张的叫卖。这种独特的发音方式邬翀很熟悉,基本可以判断,温伯瑜现在还在阿尔达什。 这么沉默了好些时间,温伯瑜才用不大的嗓音轻声问道:“身体好些了没?” 邬翀轻吸一口气,刻意酝酿了一番,拖着音调软趴趴地说:“温伯瑜,我肚子好饿,你不在我没有饭吃。” “我不是留了钱?” 邬翀声音委屈极了,说得绘声绘色:“只找到两百块。打个车到酒吧再把老年机修了一下,现在身上还剩十五。房东说院子到期了拿扫帚把我东西扔了出来。车子也没油了,我哪里都去不了。” 温伯瑜立马说:“我把邬叔叔的电话发给你。” “在你平安回到雾港之前,邬世东才不会给我钱花。”邬翀语气罕见地平静乖巧:“我皮糙肉厚饿一饿不打紧,你吃了午饭吗?” “还没有,晚点到科于。” 温伯瑜陡然一顿,淡淡道:“你把加油卡号码报给我,我先帮你充点钱进去。那部手机你拆开来用了吗?把卡插里面,实名一下,我用微信给你转账。” 邬翀重重叹了口气,“旅行已经结束了,我哪有脸再用你的钱。” 温伯瑜想了想,说:“要不我把毛度电话发你?” “嗯——这样吧,我先注册微信,然后你拍张照片发给我,我再发给我爸,告诉他我们没钱了,需要他的接济。” 邬翀怕温伯瑜不同意,嘴一张,紧接着又开始胡编乱造:“只拍我的话他肯定不会相信,让你去帮我要钱的话又不太合适。用你的照片去找他,邬董事那么喜欢你,他一高兴了说不定还会多给点儿。” “我去和邬叔叔说。” 邬翀再次叹气,“哎,你又不愿意带上我,要是你和我一起回去的话,有你夹在中间做缓冲,我爸自然不会甩脸子。但现在我是一个人回去,我总得先和他打好关系你说是不是?” “……” 邬翀试探问道:“你还在车上吧?待会儿下车了叫司机帮你拍一张,不用正脸,最好站远点照,让邬世东觉得是我帮你拍的就成。” 温伯瑜在电话那头轻轻叹了口气,无奈又纵容地说:“……好吧,你等我一下。” 嘟——电话挂断。 不多久,温伯瑜通过了邬翀的好友申请。并且发来一张站在马路边的半身照。 邬翀转头就保存图片发给毛度,同时编辑了一条信息甩过去:【帮我查一下他在哪个地方,要快!】 【放心,温少爷发的是原图,解码起来快的很。】 五分钟后,就在邬翀攥紧方向盘,等得快要失去耐心时,叮咚!毛度发来了温伯瑜照片拍摄地的定位。 科于乐许许,从呱呱村到那里时速一百码大概需要开两小时。 邬翀一刻未停,一脚油门就冲下停车场。目光死死盯着前方,将越野车的性能发挥到极致。在不违反限速规则的前提下以最快的速度朝科于乐许许飞驰,到了没人的空旷路段甚至开到了两百多码。 一个小时后。 “已到达目的地附近,导航结束喽。” 邬翀开上人行道边的停车位,拉住手刹,深吸一口气,等心脏跳跃频率稍缓了,才拿出手机,随便找了张网图给温伯瑜发过去。 【吃了午饭没?】 屏幕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几乎就在他发送成功的下一秒,温伯瑜的回复就跳了出来:【正在吃。】 下面紧跟着一张午餐的图片。 邬翀眉头一蹙,立刻将图片转发给毛度,手指在屏幕上敲得飞快。 【你和别人拼桌吗?】他追问,心里莫名地窜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快。 【朋友,是我青霭文博学院的一个学长,挺可靠的。他要回老家看他爸爸,顺便捎我一程。】 第22章 学长? 邬翀盯着这两个字,舌尖抵了抵后槽牙,那股令人不快的感觉更明显了。他拇指一按,直接拨了电话过去。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了。 “喂。”温伯瑜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语气淡淡的,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嗯。” 邬翀靠在驾驶座上,应了一声,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打电话是一时冲动,真接通了,听着对方的呼吸声,满腔的焦躁和质问忽然卡了壳。 半天没人说话,温伯瑜咽了咽口水,平静地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 邬翀笑了笑,故作轻松地说:“温伯瑜,我爸刚给我打了钱,我打算启程回雾港了。” 温伯瑜似乎轻轻吸了口气,语气忽然变得有些正式:“邬叔叔很关心你。出来的这段时间,他每天要问我好几遍你的情况。就在刚才他还给我发了消息,说春天细菌病毒多,让我们在外面注意不要吃坏肚子。” “你爸妈知道我们分开了吗?” “没和他们说。” 温伯瑜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恳求,“在这一点上,我希望你帮我保密。如果你愿意的话,等你到了雾港知会我一声。我到时候再找机会向他们坦白。” “我当然可以。” 邬翀答应得很快,随即向温伯瑜讨要报酬:“你答应我的生日信,别忘了写。” “不会忘的。”温伯瑜轻声保证,电话那边传来轻微的碗筷碰撞声,以及一个陌生男人清亮的嗓音。 “我吃饱了,走吧。” 温伯瑜压低音量,“你还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邬翀佯装释然,大方地说道:“你好好休息一下,我也要准备上路了。” “路上小心。嘟嘟——” 电话利落挂断,这声裹挟着微弱关怀的叮嘱,像羽毛一样轻轻搔过邬翀心尖,又酸又麻。 “小心什么?”邬翀低声自语,收起手机,照着毛度新传过来的定位就开了过去。 老子这就来找你。 作者有话说: ---------------------- 推推接档文[害羞] 精灵闯入了他的世界,成为这里唯一的主宰。 【文案】 苏佑安重生了。重生回他发现自己是假少爷的那个雨夜。 前世,他因撞破“苏佑安已死”的秘密,从备受宠爱的少爷沦为阶下囚,最终被苏父一枪了结。 重来一世,他果断在抵达墓地前掉头,却在暴雨中失控撞车。醒来时,帝国最危险的圣都上将勒青,正用枪口抵着他的额角。 “谁派你来的。” 苏佑安顺势往地上一倒:“头好晕啊……” 他成功骗过了所有人,除了勒青。 再次相遇是在军校靶场。苏佑安闭眼盲射,子弹正中靶心。勒青一把攥住他手腕,在众目睽睽下将人拽走。 私人府邸,勒青居高临下,“你到底是谁?” 苏佑安眨眨眼,“你抓得我手疼。” 勒青嗤笑,正欲逼问—— 苏道安推门而入,挡在苏佑安身前,“上将大人,我来接我弟弟回家。” —— 两个月后,苏佑安再次被勒青堵在角落。 身形高大的男人步步紧逼,苏佑安无处可逃,仰头笑脸相迎:“我今天才知道,圣都上将原来还是个闲职。” 勒青直接抛出戒指,“如果你不想继续活在苏家的监视下,我不介意家里多个上将夫人。” 次日,联姻消息震动圣都。 婚礼盛大,千里蔷薇,军车相迎。 唯独苏道安缺席——他在苏佑安旧房宿醉整夜。 —— 一年后,叛徒伏诛,白浪城数万英魂得以安眠。 一切尘埃落定。 庆功宴上,勒青将微醺的苏佑安捞进怀里,吻着他的发顶,“宝贝,你当年那一枪,差点没要了我的命。” “见我的第一面你就认出来了,对不对?” —— 1v1 双处年下 he 冷硬酷哥攻x钓系少爷受 【阅读提示】 1.攻189,受176,体型差+肤色差。 2.受轻微病弱属性,金发蓝瞳。 3.故事背景参考工业革命后那段时期,架空世界,请勿考究。 4.双强,受全文都处于残血状态。 5.受重生后没有预知未来的金手指,他知道自己是假少爷后没几天就死了。 6.苏道安全程单箭头。 第23章 重逢 下午, 越野车驶入来时的那片草原。 毛度拨了个电话来。“邬哥,查到了!” “这人叫丁素,毕业后在那什么呱呱叫当了村支书。他老家在多斯特鲁克, 按照你给我发的这两张照片的定位来看,他们要去的就是这个地方。” “行。” 邬翀警告毛度:“我来找他的事情你给我闭紧嘴巴, 别说漏了。” 电话那头, 毛度犹豫了一下,语气变得小心翼翼:“不是兄弟多嘴……人温少爷要是知道你一直闻着味儿追过去, 会不会更加不想搭理你。” “他不会。” 邬翀几乎是脱口而出,语气斩钉截铁, 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他到底是哪里来的底气。 “可是——” 邬翀打断他,“开车呢, 就这样说。” 越野车走走停停,一直开到了晚上八点多, 行李刚放下, 邬翀便给温伯瑜发去信息。 【吃晚饭了没?】 【在酒店休息。】 【一个人吗?】 【嗯。】 邬翀几乎能想象出温伯瑜独自一人坐在酒店房间里的可怜模样, 心里又软又胀。 【温伯瑜, 房间里好空,我有点不习惯。】 【我想听听你的声音, 可以吗?】 接连两条消息发出去, 邬翀整颗心都吊了起来, 可屏幕却仿佛定住了一般, 再没有任何反应。 突然!屏幕瞬间亮起, 一通电话拨了过来。 正是温伯瑜。 一阵手忙脚乱, 那头传来温伯瑜轻浅而熟悉的呼吸声,清晰得仿佛就在耳边。 邬翀想也没想,关心的话下意识就说了出来, “今天晚上有点凉,皮箱里没带什么厚衣服,你又爱踢被子,晚上开空调睡,温度调高一点。” “好。” “晚饭合不合胃口?甜点别贪多,积在胃里难消化。” “嗯。” 邬翀一个人自顾自地唠叨个不停:“绷带每天要换药,不方便的话,去找学长帮你系一下,别一个人瞎捣鼓半天。” 电话那头似乎轻轻叹了口气。 邬翀再也忍不住了,张口将心底最深的渴望和盘托出,声音低哑得近乎乞求:“温伯瑜,你叫我一声好不好?” 听筒里是更长久的沉默,就在邬翀准备放弃时,那边忽然传来一声极轻的呼唤。 “邬翀。” 仅此一句,邬翀再也无法维持任何伪装,将思念赤裸裸地摊开在对方面前。 “我好想你。” “别挂电话!我只有听见了你的声音才会觉得自己没有被抛下。温伯瑜,我真的好想,好想你。”邬翀紧紧贴手机,语无伦次地诉说着。 “我们并不顺路。” 邬翀急了,语速快得像是上了发条:“没有人生来就框定在哪个圈子里!我不懂的我没见过的东西,我可以学!” “邬翀,不要轻易给人做出承诺。”温伯瑜叹了叹,“早点休息。” 嘟—— 邬翀紧盯手机屏幕,半晌,才小声嘟囔:“口是心非,你就嘴硬吧,等老子追到你面前来了,到时候看你要怎么推。” 窗外的风停了,长夜寂寥无声,冰凉的肌肤此刻又变得滚热起来。 邬翀非常清楚,要想让温伯瑜彻底接受他,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正巧,gt-r修好至少还要两三个月,他有的是时间和耐心陪温少爷玩。 他没心情去吃饭,躺床上闭着眼睛酝酿睡意。 不睡还好,一旦闲下来温伯瑜就马上窜进他脑子里,肌肤丝绸般的触感……细瘦的体型钻进怀里,抱住他,依偎他…… 他再也睡不着了,索性下楼,在前台吃惊的目光下退了房。 邬翀开了一整夜,早上去超市买了两瓶茅台放后备箱,一切准备就绪。他将车停在一家农户门口,在进多斯特鲁克的必经之路上守株待兔。 转眼到了下午四点。 温伯瑜在副驾驶看着书,车开得好好的,丁素突然下去,检查了一圈,说车坏了。 就在这时,一辆路虎停在两人面前。邬翀扬起邪笑。 “嗨,帅哥,捎你们一程。” 丁素站起来,“小瑜你们认识?” 第23章 温伯瑜否认,“不。” 邬翀声音盖过他,“当然!我们俩可熟了,小瑜你说是不是?” 温伯瑜瞪着他,不情不愿哼出一声。“嗯!” 丁素大喜,“太好了!小哥你要去哪里?” 邬翀直勾勾盯着温伯瑜,“你们去哪儿我去哪儿。” 丁素一愣,“啊?” 邬翀笑笑,“小瑜觉得空手去不好,托我买了些礼物帮忙送来。” “噢!不用这么破费。”丁素摆摆手臂,略带埋怨地对温伯瑜说:“小瑜你这也太见外了。” 两人将行李通通拎上路虎后备箱,丁素也不客气,直接上了后座。 温伯瑜站在原地不动,又是气又是怨,尤其是看见他那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心里的恼怒直接达到顶峰。 可那个故意撒谎骗他的混蛋不仅没有一点心虚,反而满脸笑容地挑衅:“小瑜,别让学长久等。” 温伯瑜不说话,撇过去不理他。 邬翀脸上笑意愈盛,大步走去,半推半抱将人往车里带,“来嘛。这么久没见,这车都快想死你了。” “你不要乱说话。” 温伯瑜蹙眉,脸上悄然泛起了红晕,推开邬翀自己上了车。 越野车朝着多斯特鲁克飞驰而去。 丁素感慨:“这车坏得真不凑巧,多斯特鲁克这种偏地方,一天到晚没几辆车路过,还好碰见你了。” 邬翀心中暗笑,这车可坏的太是时候了! “多亏小瑜聪明,如果不是小瑜给我发信息,我都找不到这里来。” 温伯瑜在后视镜与他对视一眼,很快移开视线。 邬翀想起来,提醒说:“后座有焦糖布丁,这里到学长家还有点远,你们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腻的话旁边还有红茶。” 身后传来塑料袋窸窣声。 丁素拎起布丁,“我记得小瑜好像很喜欢吃这个。” “你记错了。” 邬翀瞥一眼后视镜,“是我爱吃,一下子买多了。你们全吃了吧。” 丁素不住夸赞,将布丁往温伯瑜那边推:“小瑜你不吃吗?” “我不饿。” 余晖照在温伯瑜脸上,轮廓干净而柔和。邬翀时不时看他一眼,分别带来的苦恼和焦灼在一次次欣赏中逐渐烟消云散。 天色逐渐变暗,草原笼罩在蓝调之下。 三人下车,提行李拎酒,走上台阶往木屋去。丁素老远就喊:“爸,我们回来了。” 老人眯眼眺望,抓起拐杖预备下来。丁素跑上去扶住父亲手臂:“本来能早几十分钟到,半路车坏了,耽搁了些时间。” 温伯瑜礼貌问好:“伯父。” 邬翀跟着叫:“伯父好。” 老人将邬翀上下打量一番,“这位是小瑜男朋友吧?” 邬翀心里顿时乐开了花,活像新女婿来见岳丈。“不知道伯父有什么喜好,我和小瑜自作主张,买了点酒。” 老人笑呵呵,“哎!太客气了。”招呼说:“外面刮风了,我们进去说。” 邬翀低头踏过门槛,屋内只开客厅一盏灯,不算亮却很温馨。陈设简单,除了基本生活用具外几乎无多余东西,显得有些空旷。 “小瑜男朋友,过来坐。” 温伯瑜纠正:“伯父,我们只是朋友,叫他邬翀就行。” 赵六合拍膝笑道:“啊呀,看你们这么登对,我老头子还以为!”连忙转移话题,“快坐下来尝尝我做的手抓饭,味道肯定比街上卖的要正宗。” 丁素坐在父亲身旁,“你们少听我爸吹,他一个汉人,做出来的哪里会比阿尔达什人更正宗。” “瞎讲!我几十年前就被额吉领到了多斯特鲁克,早就是佩尔草原的一员啦!”赵六合满脸骄傲。 邬翀仔细挑净洋葱,把手抓饭给温伯瑜递过去。“几十年前,伯父还是小孩子吧。” 赵六合朝邬翀比了个手势。 “我八岁那年国家碰上了饥荒,多困难啊,人人吃不饱饭。是草原接纳了我们。一大群孩子坐着火车来,阿爸额吉把我领回了家。” 说着赵六合就抹了抹眼泪,慨叹道:“国家好啊。”用力拍一下丁素肩膀,“我的巴郎子,一定好好干,不要辜负国家对你的培养!” “行了行了。” 丁素打断父亲,“这些话你给我说说就算了,别让人家听了笑话。”招呼他们:“随便吃,别客气。” 饭后,温伯瑜一个人先收拾了睡衣进浴室洗澡。 丁素洗了些应季的库尔勒香梨摆在院子里。赵六合和邬翀坐在草地上,望着夜空谈天说地,相见恨晚。 不久,楼上水声停了,丁素让邬翀上去洗漱。邬翀小跑上楼,在卧室前止步。 门明明只是虚掩着,可他就是要站在门口,幼稚地笑嘻嘻叫:“小瑜小瑜开开门。” 没人理。 邬翀不气也不恼,乐呵呵推门进去。 温伯瑜抬头瞪他一眼,一句话没说。 邬翀把脸凑到温伯瑜眼前,没脸没皮道:“别生气了,昂,笑一笑。” 温伯瑜扭头就走,低下头一圈圈缠绷带。 邬翀追上去,“跟我说说,为什么不高兴。” 温伯瑜抬眸,“你骗我。” “你说,我哪句话骗了你。” “你说你要回雾港。” 邬翀点头,一本正经地说:“是啊,我确实是要回,但这不是半路又碰上你们了吗。我这么善良的人,见到朋友落难怎么能袖手旁观。小瑜你说是吧。” “这不是回雾港的路,你跟踪我。” 邬翀手臂撑在桌台上,眼里全然没了方才的戏谑,“你希望我跟来吗?” “你应该回家。” 邬翀靠过来,身体将温伯瑜完全覆盖,语气不容拒绝。 “别转移话题,温伯瑜,你抬头,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希望我追上来吗?” 温伯瑜眼睫颤了颤,“不希望。” 邬翀极力憋着笑,心里那点忐忑彻底烟消云散,牵住温伯瑜的手腕,温声道:“好好好,不希望就不希望,是我自作多情,我是变态跟踪狂。”仔细帮他系好绷带。 “今天买的那家焦糖布丁味道怎么样?” 温伯瑜脸上有些发烫,目光落在邬翀粗糙的指节上,胡乱答了句:“还行。” 邬翀扬起嘴角,指腹悄悄在温伯瑜腕间摩挲,悦声问道:“有什么值得改进的地方。” “拿出来太久,有点化了。” “好——” 邬翀一双眼睛看着温伯瑜都快盯出火来,“我下次一定再快一点,让你吃到它味道最好的时候。” 温伯瑜急急抽回手,“你还有什么事吗?” 邬翀主动站远了一点,说出正事:“赵伯的腿伤拖太久了,伤口已经有些溃烂,我叫丁素明天开我的车带他爸去医院看看。羊圈里的羊明天没人放,我毛遂自荐,咱们明天早些起床,带它去后面山上遛一遛。” “你自己去。” “别啊,人生地不熟的。我要是被人拐了可怎么办?” “拐了更好,把你卖去雾港,省路费。” 邬翀追问:“真拐了你舍得?” 温伯瑜尾音上扬,“嗯。” “好吧,温伯瑜,你赢了,我现在要去浴室哭一会儿。”邬翀找来洗澡的衣服,临走前凑近在他耳边轻佻地说:“等我回来。” 不等温伯瑜做出反应,邬翀虚掩上门,喜滋滋进了浴室。 热水哗啦啦淋在身上,汽化成带有温度的白雾。 邬翀展开睡衣套上,他先前注意力完全在温伯瑜身上,没留意到这一套又是丝绸。并且和之前给温伯瑜穿的估计是同一家。 黑衬衫……柳卓尔! 晦气! 邬翀利落脱下,连衣带裤全部丢进垃圾桶,单穿一条内裤,不遮也不挡,大大方方走进卧室。 房间极静,温伯瑜站在书桌前,不知道在干嘛。 邬翀本打算先去穿条裤子,可心里实在好奇,虽然大概能猜出温伯瑜在写东西,但依旧迫不及待贴了上去。 “做什么呢?” “昨天答应了学长,要帮他给村部提幅字。” “俯首甘为孺子牛。倒是挺贴切。”邬翀看着底下遒劲的字体,这字和人怎么也没法联系起来,心里起了兴趣,“丁素只要一张就够了吧,你写这么多干什么。” “有些写的不好,不作数的。” 见邬翀一直盯着自己,温伯瑜以为他想写,让出一点位置,“你要试试吗?” 第24章 “小?时候被邬世?东逼着练过几年,现?在连握笔都不会了。” “我?教你。”温伯瑜把笔塞到邬翀掌心,捏住他的指节,“手放在这里,手肘不要悬空。” 邬翀全程心不在焉,目光一直在温伯瑜后颈游走。颈椎骨一节连着一节,像起伏的雪丘在棉麻布料中消融,肌肤细腻白皙,看?起来手感?极佳,淡雅的沐浴露香气扑面而来,他简直要迷倒在松木味中。 忽然,手背上冰凉的嫩滑感?消失了,身下传来一阵好听的声音。 “写两个字试试。” 邬翀稍稍回神,握着毛笔机械地?在宣纸上游走。 温伯瑜认真看?着他写,既不出言评价也?不动手纠正。 过了一小?会儿,邬翀收笔,“怎么样?” 温伯瑜沉默数秒,低头再次仔细瞧了瞧邬翀方才写的几个字,越看?嘴角越上扬,指尖每点过一个字便笑着念出来。 “乌、耳、羽、中。” 邬翀跟着笑起来,身体不知不觉朝温伯瑜靠近,鼻尖似有若无擦过耳廓,启唇耳语:“我?的字不好看?,没?有温少爷赏心悦目。” 温热气息喷在颈侧,温伯瑜下意识往后一缩,后腰上什么东西?蹭了他一下,腰肌登时绷紧,转头一看?,瞳孔瞬间放大,身体急急想往旁边退,却被邬翀的手臂拦住了去路,一时手忙脚乱两只手掌不知该往哪里放,身体失去重心向后倾倒。 邬翀及时抓住他的左臂,温伯瑜右手胡乱一挥,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墨水,噗噔一声一股脑泼开,瞬间染黑了所有纸张。 温伯瑜根本不敢往下看?,耳朵红的要滴血。语无伦次地?说:“你!你怎么不穿裤子!” 邬翀不明白他为何这么大惊小?怪,想都没?想就?开口。 “我?这不是穿了内裤。”低头一看?,顿时明了,“噢噢!我?的错,我?这就?去穿。”冲出去随便翻出一条短裤就?往腿上套。 温伯瑜背过身,让人看?不见?他的表情。 邬翀急忙解释:“我?不是故意这样,我?一开始想穿来着,进?来后看?你在忙,我?想看?看?你在干嘛,就?给忘了。” 门外,丁素的声音响起:“咚咚,睡了吗?” 邬翀回头看?一眼?,自发?道:“我?去开门。” 丁素顺手将被子扔床上,笑着走前。“这么早就?开始啦?” 温伯瑜强装镇定,“写了几张,但是刚才不小?心弄脏了。” 丁素虽然27了还没?结婚,但恋爱还是谈过两段的,看?见?温伯瑜涨得?通红的脸,还有邬翀那明显穿歪了的裤子,霎时明白自己来的不合时宜。 “咳咳!这事不急,什么时候写都可以。”指了指门外,“那个,我?明天还要带我?爸去看?腿,你们早点睡,别弄到太晚。” 临到关门时,丁素返回提醒:“我?爸的房间就?在楼下,嗯,你们懂的。” 啪——房门迅速关上。 邬翀担心自己方才的举动再给人吓跑了,主动低头认错:“我?保证以后一定注意,再忘带裤子我?就?睡浴室里不出来。” 温伯瑜收拾了纸张丢进?垃圾桶,走到床边背过邬翀躺下。 “睡觉。” “我?现?在关灯。” 嗒!的一声,房间立刻陷入黑暗。 邬翀摸黑爬上床,动作?分外小?心,生怕一个不注意碰到了温伯瑜,今晚就?得?睡沙发?。 他们住的这屋是丁素小?时候的房间,尺寸都是按着小?孩儿标准来的。邬翀的肩膀都快抵上温伯瑜的背了,都还是有些睡不下。 少了熟悉之人作?伴,两人昨晚皆是一夜未眠。 今夜令人心安的气味与温度重新回到身边,两个人闭上眼?睛,不一会儿,便沉沉进?入梦乡。 第二日一早。 邬翀率先从美梦中醒来,下意识看?向旁边。 没?人。 难得?温伯瑜比他更早醒。邬翀找了套轻便的运动装换上,拉开窗帘猛吸一口清冽的青草味,登时睡意全无,神清气爽。 “嗯——嗯——” 邬翀拿起来接。“喂。” “早啊,晚上睡的还好吧?怕影响你们睡觉,我?们就?直接走了。楼下锅里留了早餐,现?在应该还热着。” “你只管带赵叔去看?病,家里的事用不着操心。你们现?在到医院了没??” “刚挂上号,现?在还在诊室门口排队。” “那就?好,有什么需要的随时打电话。” “行,我?交代了娜仁托雅带你们去后山。小?羊就?拜托你们了。” 邬翀打包票:“没?问题,保证饿不着它。” “下一个就?到我?们了,有什么话我?们回来再聊。” “嗯,拜拜。” 邬翀放下手机,眼?睛不经意往旁边一瞥,顿觉哭笑不得?。 床边底下,抱着手臂蜷缩在地?毯上的白团,不是温伯瑜是谁? 邬翀轻手轻脚靠近,把被子摊开来给温伯瑜盖上,想到地?毯太硬睡久了不舒服,邬翀小?心翼翼揽起温伯瑜身体。准备连人带被一起抱上床。 就?在他即将把人放下的前一刻,温伯瑜脸往邬翀胸口埋了埋,而后突然抬起了头。 邬翀一下子愣住了,害怕被温伯瑜误会,不敢多说话,只能祈祷他赶紧再睡回去。 温伯瑜似乎还没?睡醒,迷迷糊糊睁开半只眼?睛,说起话来也?是口齿不清。 “我?在哪里?” 邬翀眨眨眼?,“你猜。” 温伯瑜睡懵了,两只眼?睛仰起来意识不清地?盯着邬翀下颌。没?多久,又闭上了眼?,习惯性往旁边一滚,身体瞬间下落,咚!头磕在床头板上,邬翀连忙伸手去扶,但为时已晚。 “磕哪里了?” 邬翀小?心拨弄他的黑发?,掀起来仔细检查。 温伯瑜搭上他的手,“不痛,没?事。”撑着枕头,从床上坐起来,手拐向后背,无力?地?捶了捶。 腰酸背痛,感?觉身体快要散架了…… 方才那一磕直接将他从睡梦中强行敲醒,脑子里回忆起刚刚的场景。他为什么会摔下来?邬翀先前是不是抱着他?背这么酸……是不是邬翀昨晚为了撒气趁他睡着了故意踹了他两脚? 温伯瑜愣愣地?看?着邬翀,心里的那些疑惑想问却迟迟没?张口。 邬翀就?猜到了他肯定会误会,怏怏解释说:“别这么看?着我?,我?什么都没?干。你觉得?不舒服是因为你昨晚噗噔一下,滚床底下睡了。” “学长他们呢?” “赵叔现?在估摸着已经看?上病了。” 温伯瑜拔高音量,“啊?”略带埋怨地?对邬翀说:“你本来应该叫醒我?,到人家家里做客还睡懒觉,太不好意思了。” 邬翀笑笑,“温少爷要是真觉得?不好意思,就?快点起来,底下还一只小?羊羔张着嘴嗷嗷待哺,等?着我?们喂呢。”收腿下了床。 “你换衣服,我?下楼等?你。” 邬翀关上门,噔噔噔走下木梯,一个小?女孩儿不知从哪里突然跳了出来,两只杏眼?穿过邬翀往后望。 “哥哥呢?” “你说的是哪个哥哥?” 娜仁托雅想上去,却被邬翀死死拦住了去路,她随即两手叉腰,“丁素哥叫我?带哥哥去放羊。” 邬翀哈哈大笑:“非要那个哥哥,我?去不行?” “邬翀,别欺负小?孩子。” 邬翀立马让开道,“我?和她玩儿呢。” 娜仁托雅神情严肃,高举起手臂,转过身往前一甩,活像个指挥战斗的小?将军。 “你们两个跟我?过来。” 屋外,晨光刺破云层,将山丘照得?透亮。 邬翀一脚踏出门槛,活动了下肩颈,骨骼发?出噼啪轻响。 小?姑娘站在羊圈旁,正叉着腰,用看?害虫似的眼?神瞪着他。“慢死了!” 温伯瑜跟在后头,那只名叫“白云”的羊羔正乖巧地?蹭着他的裤腿,看?得?邬翀一阵牙酸——这畜生倒是会挑人亲热。 “小?屁孩话真多。” 邬翀嗤笑一声,大步流星走过去,故意从她和温伯瑜中间穿过,激起娜仁托雅一声愤怒的哼叫。 他们很快上路了。 三人一羊,队伍拉得?老长。 娜仁托雅牢牢霸占温伯瑜左侧位置,时不时小?声嘀咕对温伯瑜说着什么。 邬翀则吊儿郎当跟在后面,嘴里叼着根草茎,目光死死黏在温伯瑜清冷温润的背影上。 从木屋出发?,穿过一条两边种满白榆的小?路,再从山脚绕到山的北面,就?是娜仁托雅要带他们去的地?方。 这听起来似乎很容易,但羊却不一定这么想。 放羊的过程远比邬翀想的憋屈。 第25章 他试图用吼声指挥,那羊羔却像是天生与他作?对,梗着脖子往反方向挪。他撸起袖子想用强,刚靠近,那畜生后蹄一蹬,一撮混合着泥巴的草屑精准地?糊在他新换的t恤上。 “操!”邬翀低骂。 不远处,娜仁托雅捧着肚子爆发?出嘲笑:“傻大个!羊都讨厌你!” 这么磨磨蹭蹭,半小?时了才到后山。 小?孩儿天性贪玩,到这里没?多久,娜仁托雅便道:“看?好白云!别让它吃太多带露水的草!”话音未落,她就?像只小?鹿,被远处伙伴的呼唤声勾走,蹦跳着消失在山坡后。 温伯瑜面露疲色,停在山坡上,两掌撑在膝上直喘气。 “累了就?躺草上休息休息,羊我?来看?着就?行。” 温伯瑜点点头,正犹豫着,就?在这时,一件白色外套从天上飞来,呼的一声落在温伯瑜脚边。 “地?上脏,拿我?衣服垫一垫!” 温伯瑜愣了愣,抬眸对上邬翀那张阳光帅气的笑脸。 “谢谢。” “客气!” 温伯瑜脱下风衣铺在草地?上,抱膝坐着,邬翀的那件外套被他抱在怀里,没?沾上一点灰尘。 草原的风轻轻的,带着一丝温暖的干甜味。人待在这样一处远离尘嚣且充满了原始气息的世?外桃源,身心不知不觉便放松下来,感?到无与伦比的轻盈与愉快。 白云不愿在同一个地?方待太久,没?过几分钟就?要挪地?方。 邬翀跟着它在山脚下走走停停,绕着转了七八圈。白云停在山丘上象征性地?咬了点草尖,拔腿又要走。邬翀不耐烦了,蹲下来摘一把草就?追上去,预备丢白云脑袋上。 白云机灵的很,猜到邬翀不怀好意,咩咩咩的绕圈跑,故意戏耍他。 “卡嚓卡嚓!” 邬翀闻声转头,温伯瑜站在五米外的小?坡上,拿起手机在拍他们。 “嘿!温少爷你干嘛呢!” 邬翀丢了草,一路小?跑,喜滋滋地?嗔怪道:“胆儿肥了,竟然敢偷拍我?。” 温伯瑜没?打算遮掩,大大方方亮出聊天界面,“我?和邬叔叔说我?们在放羊。他让我?给你拍几张照片发?给他。” “邬世?东没?事看?我?做什么,别搭理他。” 邬翀夺过手机,一张张右滑,嘴角不自觉上扬。 “这张拍的挺帅,不做壁纸可惜了。”说着他就?退出微信,真把温伯瑜壁纸给换成了自己。 “幼稚。” 邬翀刻意放大人像,怼到他眼?前,“温伯瑜你说实话,我?不比那只猫好看??” “好看?好看?。”温伯瑜伸手过来抢,“你把手机还我?,隔太久不回长辈信息不好。” 邬翀心里虽然不情愿,但像今天这么愉快的氛围可遇不可求,他不想因为这些小?事给破坏了,平白惹温伯瑜不高兴。因而即便对面是邬世?东,他还是乖乖把手机还了回去。 温伯瑜很快打下一行字发?过去,“有什么想和邬叔叔说的,我?帮你发?给他。” “你们两个经常聊天?你怎么把我?之前写的字拍给他了?” 温伯瑜微笑道:“邬叔叔说你的字退步了很多,以前写的可好看?了。” 邬翀立马反驳:“瞎讲,邬世?东还和你说了我?什么?” “他想你了,希望你能快点回去看?看?他。” “放屁!邬世?东巴不得?我?在你这个好榜样身边多待几天,耳濡目染,最好回去就?变成你这样的乖孩子。” “是——乌、耳、羽、中。” 邬翀扬起一丝邪笑,“我?昨晚那是走神了没?认真写,待会儿回去高低给你露一手。让你看?看?什么叫当代王羲之。” “好啊,期待。” 邬翀对自己各方面能力?都相当自信,牛刚吹出去,脑子里就?开始想象温伯瑜看?向他时崇拜的眼?神了。 “别搭理邬世?东。” 扣住温伯瑜手腕,“走,和我?一块去收拾那只羊羔子。” 邬翀率先迈步,鞋踩在草地?向下一滑,担心温伯瑜摔倒,回头提醒:“脚下泥巴是湿的,你小?心点。”无意瞥见?风衣口袋漏出来的白瓶子。顿感?不对劲,返回去捡起来,拿在手里端详。 “这是什么?”追问说:“放羊你带药瓶出来做什么?” 温伯瑜面不改色,捞过来塞裤兜里,胡乱编了个理由搪塞。 “促消化的。” 邬翀蹙眉:“你肠胃不好?这不行啊,必须想办法好好养回来。” “以后再说吧,先去找白云,一晃眼?又不见?了。” 温伯瑜悄悄挣开邬翀的手,一个人走在前面找羊。 草原的风忽然大了起来,厚厚云层压着对面的山峰,以极快的速度掠过头顶。 邬翀拾起两个人的外套,大跨步追上,温伯瑜抬臂指着黑色岩石后冒出来的那只毛耳朵。 “在那里。” 邬翀捋袖揎拳,迈开腿就?准备去把羊羔抓回来。 温伯瑜拉住他,“算了,我?来吧。” 邬翀不听,仍要往前走,温伯瑜伸手拽住他t恤袖口,劝阻道:“你这样会吓到它,到时羊丢了就?不好办了。” 邬翀终于妥协:“好吧,你要小?心一点,这羊脾气臭的很,动不动就?踹人。” “嗯,我?知道。” 温伯瑜走下山坡,缓缓向羊羔靠近,蹲下来,试着拉了拉绳子。羊羔还算温顺地?跟上。他松了口气,刚抬脚,鞋底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噗叽”。 他僵住了,缓缓低头。 浅色休闲鞋边缘,精准地?碾压在一坨羊粪蛋子上。秽物与洁净的鞋面紧密贴合,一股草腥味冲入鼻腔。 空气瞬间凝固。 温伯瑜脸白了又红,呆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 一旁,邬翀别过头,肩膀剧烈抖动着,闷雷般的笑声压抑不住地?漏出来,“没?事,哈哈哈,洗洗还能穿。” 温伯瑜脸更红了,抬眼?瞪着邬翀,用眼?神勒令他闭嘴。 邬翀笑笑,“我?来。”蹲下来脱掉温伯瑜的鞋子,抓住脚腕让人踩在他鞋上,仰头问:“这鞋你还要么?” 温伯瑜脸红了个透,两只眼?睛定定望着邬翀不说话。 邬翀一边憋笑一边点点头,锁着眉一本正经地?说:“那还用问!温少爷这么爱干净的人,怎么还会要这种脏东西?!”话锋一转,接着装模作?样地?说:“可是温少爷现?在只剩一只鞋,这么娇嫩的脚踩在草地?上,不敢想,不敢想!”摩挲下巴,思忖道:“那该怎么办呢?从这里到学长家好远啊……” 邬翀贱兮兮地?看?着温伯瑜,又重复了一遍:“怎么办呢?” “我?自己可以走回去。” 温伯瑜拉了拉绳子,脚步一深一浅地?往回走,洁白的袜子没?几步便沾满了泥巴草屑。 还挺犟。 邬翀飞快跑到温伯瑜面前弯下腰。“上来!” “我?自己走。” 温伯瑜绕过他,白云后蹄一撅,踢起一团湿泥巴溅邬翀裤子上。 操!这羊成心和老子作?对! 邬翀再次追上去,“三二一再不上来就?光脚走回去啊。” “我?穿了袜子。” 邬翀无奈,拍拍自己后背,软下声音道:“来吧,上来,算我?求你了。” 风越来越大,天色暗了下来,要下雨了。 久久没?有动静,邬翀等?不及了,正想开口,颈部忽然有了温度,一双手环了上来,邬翀笑了笑,手臂勾住温伯瑜大腿,站起来掂了掂。 “抱紧喽!摔了可不许赖我?啊。” 温伯瑜收拢手臂,下巴抵在邬翀肩膀上,鼻腔里哼出一声极小?的声音。 “嗯。” 天彻底暗下,狂风卷起尘土,乌云沉甸甸地?,仿佛下一秒就?要倾盆而下,将他们浇个底朝天。 邬翀不由加快脚步,故作?轻松地?说:“你说你吃什么长的,一个大男人趴在背上轻飘飘的没?多大重量,来阵风就?能把你刮走。” 温伯瑜脑袋朝颈侧歪了歪,柔软的发?质蹭的邬翀有些痒,他张开手掌,一滴水落在指尖。 “下雨了。” 对面山峰,一道紫白色裂缝在黑夜中闪烁。 轰隆—— “你们还在干什么!下大雨啦!” 不远处,娜仁托雅满身是汗,抱着头朝他们飞奔而来,一把抱起小?羊,扭头就?往东跑。 “快跟我?来!” 狂风卷着豆大的雨点砸下,邬翀紧跟娜仁托雅,心脏怦怦的跳,雨水迅速浸透衣衫,相贴的肌肤却生出滚烫的温度。 “这里!在这!” 小?溪边的岩石缝里,娜仁托雅跳起来朝他们拼了命地?挥手。 邬翀加快步伐,对准半米高的断坡一跃而下,低头冲进?这处临时“避难所”。 第26章 空间狭小,三人一羊不得不紧紧挤在一起。邬翀满不在乎地抹了把脸,看向旁边同样狼狈的温伯瑜和娜仁托雅。 他们身上都湿透了。 邬翀想也没想,手臂一展,用那件宽大的外套猛地将温伯瑜和小女孩一同兜头罩住,裹紧。 “擦擦,别冻着。” 雨越下越斜,无论他们再怎么往里挤,腰以下都避无可避。 邬翀忽然打开双臂,手掌撑在冰冷的岩壁上。湿透的白色t恤紧紧包裹着勃发的肌肉线条,如同一堵骤然崛起的墙,严严实实挡住了侵袭而来的风雨。 温伯瑜陷在充斥着邬翀体温和气息的黑暗里,微微一怔。 邬翀嘴角不自觉扬起,“看着我做什么,没见过帅哥?” 温伯瑜罕见的没有别过脸去,依旧盯着邬翀,眼里似有若无闪着光芒。 可天实在太黑,邬翀完全看不清他的脸。雨水啪啪砸落,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水流顺着脖子淌入衣领,邬翀体温逐渐冷了下来。 黑暗中,一只手忽然伸来,抚上邬翀脸颊,轻轻拭去他脸上的汗水与雨珠。 邬翀愣了愣,反应过来温伯瑜在干嘛,鼻子登时一阵发酸。用充满感动和怜惜的声音轻唤。 “傻瓜。” 第24章 你喜欢我 雨势渐歇, 夕阳给草原镀上一层金边。 归途,三人安静了许多。 温伯瑜主动穿上了那只踩了羊粪的脏鞋。白云乖巧地跟在后面,娜仁托雅也不再刻意挤在两人中间。 天黑前, 丁素家温暖的灯光终于出现在视野里。 娜仁托雅怕被额吉训斥,抖着两撇小辫儿径直跑回了家。 赵六合坐在大门口, 看见不远处走来的两只泥猴子般的落汤鸡, 先是愕然,随即后仰脑袋, 爆发出洪亮的大笑。 “你们两个,这是领着我家的羊去河里滚了一圈回来啊?” 邬翀向赵六合告状:“赵叔你就别打趣我俩了, 我一开始还以为放羊是什么简单事,结果那只臭羊脾气爆的很, 动不动就踹我一脚助助兴。” 赵六合不解:“白云很乖的呀,没踹疼吧?” “放心, 我皮实的很, 一点问题都没有。” 邬翀接过干毛巾, 胡乱揉着头发, 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正被赵六合用厚毯子裹起来的温伯瑜。 温伯瑜若有所觉,抬起眼。 四目相接, 空气里有什么东西悄然沉淀, 又悄然涌动。 “吃饭了。” 丁素端来晚饭, 四人落座, 温伯瑜这才想起伯父的病情, 连忙问道:“医生怎么说?” “拖太久了, 下肢已经完全坏死,医生说要尽快安排手术截肢。” 邬翀诧然,“这么严重?要不再去别的医院看看?” 丁素摇头, “走了好几家,结果都一样。” 赵六合毫不在意地朗声道:“没事,我一不做教书的事,二不干救人的活,顶多少放两只羊少种半亩地,能怎么样?”招呼他们:“吃饭吃饭!” 三人沉默地端起碗筷,吃到一半,温伯瑜忽然起身,“我认识一个国内权威的外科医生,我去联系一下他。” 赵六合摆手,“没必要。” 丁素却起身道:“谢谢。” “你们继续。”温伯瑜走到门口,拨通了刘医生的电话。 两分钟过去,邬翀倚在门边上,“医生怎么说?” 温伯瑜表情有些为难,“刘医生说……如果伯父愿意去雾港的话,他可以帮忙联系安装最好的假肢。” 丁素正要开口和温伯瑜商量,屋内,赵六合严厉而不容拒绝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去什么雾港,巴郎子你要记住你假只请了一礼拜,纳吾鲁孜节一过,你就得回去上班。” 语毕,又叫住温伯瑜。 “小瑜,你们两个这两天别走了,留下来过节。” 温伯瑜哽住了,“伯父,我……” 赵六合笑着拍拍那条病腿,“这回你们要是走了,等下次再来我老头子就是个瘸腿子,再没法子陪你们四处走啦!” 丁素帮着问:“小瑜最近有什么要紧事吗?” 此言一出,三双眼睛齐刷刷看了过来。 温伯瑜沉默了,心里起了纠结,他当然有事,很重要的事情,他费尽心思让爸妈同意放他出来走这一趟,目的就是为了去那里。可是话到嘴边又开不了口。 他抬眼与邬翀四目相对,最终,对多斯特鲁克美好生活的眷恋还是超越了他必达目的的决心。 “没有。” 赵六合发出满意的大笑,“就是嘛!咱们的纳吾鲁孜节可是有意思的很!” 饭后,两个人洗过澡,赵六合在楼梯口扯着嗓子把他们喊下来,端来两只碗。 “来,一人一份姜汤,驱寒暖身。” “谢谢。”温伯瑜面不改色地一口灌下。 邬翀从小没喝过这种东西,学着温伯瑜喝一口,登时被辣得龇牙咧嘴。 赵六合啧了一声,“啊呀!一个男孩子!” 温伯瑜:“伯父,等手术做完你要搬到呱呱村去住吗?” 赵六合屁股靠在灶台上,拐杖咚咚敲了两下木地板。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一点事情就大惊小怪,不就是断条腿嘛。人活在这世上,心态不能端着,只要命还在,天大的事情都是小事。” 温伯瑜视线落在赵六合那条病腿上,久久注视,一言未发。 “老头子说多了讨人嫌,行了,时间不早了,你们上去休息吧。” 温伯瑜乖巧回应:“嗯,伯父也早些休息。” 邬翀却没打算走,故作神秘道:“你先上去,我还有话要和赵叔说。” “好。” 邬翀把赵六合扶到椅子坐下,缠着他问了好些有关纳吾鲁孜节的事情。直到头顶的机械挂钟咚的一声敲响,邬翀抬头一看,九点了,这才抓紧时间上楼去。 担心温伯瑜已经睡下,邬翀轻手轻脚走过走廊,吱呀——悄悄探头瞅一眼,温伯瑜盘腿坐在床上,连他进来了也浑然不觉。 邬翀沿着墙壁小心翼翼绕到温伯瑜身后。 突然! 一个飞扑,吓得温伯瑜猛地坐直,撑着手臂瞪他。 “你干什么!” 温伯瑜心情本来就不好,平白被人这么一吓,更是一句话都不想说。 邬翀毫无察觉,见温伯瑜一直直勾勾盯着自己,反倒乐呵呵地拉住他的手往自己腹部贴,“温少爷眼睛都看直了,给你摸。” “放开我。”温伯瑜抬眼瞪着他。 邬翀笑眯眯地勾了勾温伯瑜指尖,“逗你玩儿的,你想摸老子还不给碰呢!”顺势坐上床往后一倒。 温伯瑜既生气又无奈,嘴巴张了张,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说。 “幼稚!”邬翀翻了个身面朝温伯瑜,笑道:“我就猜到你要说什么。你顶天了也就比我大三岁,别总是把自己搞得那么老成。这样会拉远我们之间的距离,你懂不懂?” “我困了。” 温伯瑜躺下去,拉起被子背对他。 邬翀扣住温伯瑜的肩膀把他掰过来,“你不困,今天在那石头缝里,你为什么要帮我擦汗?” “举手之劳。” 说完温伯瑜又要翻过去。 邬翀按住他,想说的话不经大脑脱口而出:“你喜欢我。” “你想多了。” 邬翀迅速坐起来,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我没想多。温伯瑜,我真心告诉你,在认识你之前,我的人生里只有三样东西——父母,兄弟,赛车。但我自从遇见你之后,每天都跟个谈了恋爱的小姑娘似的。白天想黏着你,晚上等你睡了脑子里就开始自动分析你的一言一行。我一开始不明白为什么平时挺爷们的一个人,到你这里会变成这样。但是后来我知道了,可能是两天前,也可能是三天。总之。” 温伯瑜脸颊逐渐涨红,似乎是预料到了邬翀接下来要说什么,没等他再开口,温伯瑜一掌拍上邬翀额头。摸了两三秒,当即下了结论。 “你发烧了。” 说完,迅速将头埋进了被子里。 邬翀拽了拽被角,“你起来,听我说完。” 温伯瑜在里面打了个滚,被子里传来闷闷的模糊声:“睡着了。” 邬翀气笑了,“你把被子都卷走了我睡什么?你舍得我在外面挨冻?” 无人回应。 “你再不出来我就抱着你睡了昂?” “我抱了,我真抱了。”邬翀手臂搭上那团鼓起来的被子,虚张声势道:“我马上要抱你了。” 被子无动于衷。 要真抱上去他指定会生气,哎!邬翀两臂交叠垫在颈后,无奈道:“温少爷,有时候我真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 第27章 温伯瑜没有回答,他把自己一直憋在被子里,等邬翀睡着?了,才敢探出头来喘口气?。 次日,邬翀一醒来就听见娜仁托雅清脆响亮的大嗓门。 “傻大个又蠢又懒!这么晚了还不起床!” 邬翀倚靠窗边,猝不及防地大喊:“臭小孩儿?!说我什么呢!” 两人吓得?一抖。娜仁托雅率先锁定声源,拉住温伯瑜衣摆,指着?邬翀告状:“哥哥,你看他。” “邬翀,别欺负小孩子。” “我才欺负不上她!”邬翀大步走下木阶,从温伯瑜手里接过一个盖着?花布的木盆。“这是什么?” 温伯瑜笑笑,“娜仁托雅妈妈做的纳吾鲁孜饭。送给我们吃的。” 娜仁托雅一甩辫子,语气?板正得?像个小大人:“你们什么时候走?我额吉说那边已经开始了。” 丁素蹲下来,向她发出请求:“我还有些事情没忙完,待会儿?你再帮哥个忙,替我带客人去那边玩玩,好不好?” “当然可以!” 娜仁托雅爽快应下,抱住温伯瑜的手臂,躲在他身后说:“看在你昨天帮我们挡雨的份上,勉强带上你。” “切!”邬翀不以为?意。 活动地点选在一处宽阔平坦的草地上。 烈阳高照万里无云,绿草辽阔与?天相接,底下人头攒动,鲜艳的民族服饰迷晃人眼?。歌舞、弹唱、摔跤、赛马……数千人同?时相聚于此,男女老幼皆参与?其中。 三?人混入人群。娜仁托雅一蹦一跳,途中偶遇到?她的小伙伴,很?快不见踪影。 邬翀两臂曲着?搭在围栏上,随口一问:“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马上拾银。” 邬翀眼?里闪过一丝惊喜,“你怎么知道?” “以前选修过民俗学。” 邬翀自嘲:“高材生就是高材生,站在你旁边衬的我跟个乡巴佬似的。” 温伯瑜两手插兜,“你要是对我有意见可以直说,不用?这么拐弯抹角。” 邬翀陡然拔高音量:“我当然有意见,我非常有意见。你昨晚为?什么不听我说完?你没看出来我是在情感真挚地对你表白吗?” 温伯瑜转朝邬翀相反的方向,目光落在五颜六色的人群中。 “那里有人在荡秋千。” “都是小朋友和女孩儿?在玩,我才不好意思去。” 邬翀不屑一顾,见温伯瑜走了,立马拔腿追上去,“走这么快干嘛?等等我。” 秋千是临时搭建的,三?根粗木下面?用?麻绳吊个凳子就算完工了。虽如此,玩的人却是不少,可以说整片草原近一半的妇孺都聚集在这里。 两个人停在三?四米开外的地方,听着?孩童少女悦耳的欢笑,目光随着?荡起的粗绳在蓝天中划开一道圆弧。 “你想玩?” 温伯瑜笑笑,反问邬翀:“你不想玩?” 二十好几了,一个大男人玩这种东西。 “让让,让让。” 邬翀挤进姑娘们中间,出众的身高在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他佯装咳嗽两声,头一回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那个,秋千你们怎么安排?需不需要排队?” 一位柯尔克孜姑娘仰头盯了他一眼?,“小孩儿?优先,你妹妹呢?” 邬翀脸颊稀奇地泛起了一点红晕,大声回答:“是我想玩。”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纷纷看过来,发出一阵哄笑。 那姑娘举起双臂,“来!我们给这位远道而来的汉族朋友让个位!” “谢谢啊!” 邬翀一点也不客气?,大大方方走向秋千,转头四处找人,“温伯瑜!温少!” 温伯瑜站在不远处,背对他不知在做什么。 邬翀随即丢了秋千凑前去。 “怎么了?” “有人邀请我去参加一个学术研讨会,问我什么时候有时间。” “你拒绝了?” “暂时没有。” 邬翀不解,“你要是不想去直说不就好了,干嘛要拖着?人家。” “两年前我曾和寰宇大学有过一次合作,但是后来由于种种原因?,我休学了,破译工作自然也随之中断。” 邬翀似乎明白了什么,“这一回不会就是为?了你那个项目开的吧?” 温伯瑜笑笑,“其实我退出的时候破译任务已经进行到?了大概百分之九十,剩下的那一点我在精神好些的时候也会帮忙看看。资料我前段时间全都发到?了戴教授的邮箱,所以我在不在场区别不大。” “有没有说是哪天?” “24号。” 邬翀大惊:“这么快!请人去也不知道拿出点诚意来,提前三?天通知这叫什么事?” “戴教授一个月前就和我说过,但是我拒绝了。我没想到?他还会来叫第二次。” “寰宇大学……从这到?那里三?天应该差不多。”邬翀说着?拔腿就要走,“我现在就去和赵叔说。” 温伯瑜拉住他,轻轻摇了摇头。 邬翀想不明白,心里又急又气?:“那可是你的劳动成?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是这个项目的主要负责人吧?再不济也该是负责人之一。不然人家凭什么对你三?请三?唤?” “负责人算不上,我就是一个打杂的。” 温伯瑜笑着?推着?他,半劝半哄地说:“走吧,我们去听阿肯唱歌,这么经典的民族乐在雾港可听不着?。” 邬翀本想软硬兼施,怎么着?也得?带温伯瑜去那露个脸。但耐不住温伯瑜一直带他四处逛,一会儿?说我们去看看这个,一会儿?说我们去尝尝那个,语气?亲和得?简直要让邬翀以为?他是在做梦。这么一来二去他也就把这事忘了,脑子里眼?里只剩温伯瑜漂亮又亲人的笑颜。 两人到?处走走看看,转眼?就到?了傍晚。 太阳西落,天空暗了下来,晕染出浪漫的蓝紫色。 邬翀挨着?温伯瑜在草地上坐下。 “你再玩一会儿?还是回去?” “篝火一过,祛病消灾。”温伯瑜笑了笑,盯着?那堆柴火,眼?里满是憧憬,“我最期待的就是这个。” 德高望重的老者点燃火把,在众人的注视下,将燃烧着?的火焰献入干烈之地。大火越烧越旺,噼里啪啦爆出火星。火舌舔舐着?草原风,向黑夜发出挑衅。 人们手拉着?手围成?一圈,绕着?篝火唱着?古老的歌谣。 “愿磨难和灾祸随着?旧年离去,愿幸福和快乐伴着?新春到?来……” 邬翀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握住温伯瑜的手,白皙手指抓在掌心,触感光滑柔软,不至于过分骨感更没有丝毫僵硬,手感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好。 火焰映射在每个人眼?中,温暖、炽热、欢快…… 邬翀几乎是看呆了,此刻的温伯瑜,是他从未见过的轻松愉悦。以至于他忍不住去想,从前和柳卓尔在一起时,温伯瑜是不是也常常露出这样?迷人的表情,而柳卓尔正是因?为?得?到?过所以才无比害怕失去…… 火堆烤的人身上发热,耳边忽然响起掌声,邬翀转过脸,一个年轻人弓腰蹲在火焰旁,手臂收紧纵身一跃,鞋底快速掠过火焰顶部。 掌声伴着?笑声,不知是谁起的头,从邬翀左手边逆时针顺序挨个跳过篝火。 邬翀不理解这种活动有什么意思。掌心里那只手沁出汗水,温伯瑜不再笑,玉一般的眸子中燃起了火,目不转睛地盯着?人群中心。有些紧张,亦有些期待。 上去的人离他愈来愈近,终于,到?温伯瑜了。 他迫不及待松开邬翀的手,缓步走向热火,学着?他们的样?子,笨拙地、无比虔诚地越过那团炽热。 火焰烧去病痛,从此健康无虞。 温伯瑜显得?很?高兴,回来后手指总是在邬翀掌心兴奋地乱动。他对柯尔克孜的篝火深信不疑,像是久困牢笼的基督徒忽然获得?了一本圣经。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连最后一位信徒也跃过了灾痛。火焰将熄,他们该回去了。 他们跻身于人流中,温伯瑜忽然拉住邬翀手臂,蹲在地上喘了口气?。 “玩累了?” 邬翀跟着?蹲下,背过身说:“上来,我背你回去。” 温伯瑜没有犹豫,恹恹趴在邬翀肩上,“学长他们呢?” “赵叔腿不舒服,丁素先带他回去了。” 邬翀掂了掂,“今天吃了人家多少粮食?怎么背起来这么重?” 温伯瑜随即松手,脚尖往下点。 “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回去。” 邬翀抬了抬温伯瑜大腿,将它紧紧卡在胯骨上,笑道:“不放,你就是像一座山一样?重,我也乐在其中。” 草原的喧嚣渐渐远去,他们走上山坡,绕入一条两边种满白榆的小道。 “你打算在这里再待几天?” 第28章 “最多两天。” 温伯瑜反问:“你什么时候回雾港?” 邬翀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你什么时候回我什么时候回。” “不行。” 邬翀笑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温伯瑜,我赖上你了。” 温伯瑜威胁道:“等我们从多斯特鲁克离开,你就回家,不许再跟着?我。” “至少让我陪你一个月。”邬翀说。 “三?天。” 邬翀立马接上:“十天。再减下去我就什么都不管了,时时刻刻跟着?你,你这辈子都别想甩掉我。” 温伯瑜忽然安静下来,下巴抵在邬翀肩膀上不说话。 “你别再盘算着?怎么偷偷溜走,上回我吃了这个亏,下次不会再给你机会了。” 没听见答复,邬翀拍一下温伯瑜大腿,“你听到?了没有?” 温伯瑜歪了歪脑袋,闭上眼?睛含糊道:“人老了听力不好,听不见。” 邬翀忍不住噗呲一笑。 “我可不管你听不听得?见,我就当你答应了。” 夜空繁星点点,凉凉的风吹在身上很?舒服。 邬翀走路频率慢步子迈的大,人趴在背上十分稳当。还没等到?家温伯瑜就睡着?了。邬翀把人轻轻放在床上,打来热水帮他擦了擦脸。 半夜,剧烈疼痛将温伯瑜从睡梦中唤醒。 他翻身滚砸在地,抱着?手臂在地板上蜷缩成?一团。后背疼痛难忍,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在他体内,试图将他的脊椎从内部生生掰断。 十二点整,机械挂钟咚的一声敲响。 温伯瑜倒吸一口冷气?,脸色呈现出惊人的惨白色,嘴唇不断颤栗,任何微小的动作都会立即使疼痛倍增。 房间安静的可怕,附近所有风吹草动在此刻都显得?无比清晰。床上邬翀的呼吸声平稳而缓慢,幸好他没醒。痛,太痛了……温伯瑜强忍着?,额角暴起青筋,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 温伯瑜扒住床沿吃力地爬起来,毅然决然地走向书桌。 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放倒皮箱,将药瓶一个个抱在臂弯里,径直走进卫生间,拧开盖子,把药一瓶接一瓶倒入马桶……而后按下了冲水键。 哗啦啦——咕噜咕噜。 刺耳抽水音冲击着?他的耳膜,温伯瑜注视渐趋平静的水面?,嘴角扯出一抹释然的笑。 那个囚困在牢笼中的基督徒,在得?到?圣经的那一刻,雀跃,欢呼,兴奋的不能?自已,他面?向牢中那扇唯一透光的小窗,高举圣经,怀揣希望无比真诚地翻开,发现—— 里面?一个字都没有。 温伯瑜出了大门,顺着?白天的路背着?月光一直走。 他找到?最近的垃圾回收亭。 过去无数个难眠的夜晚,药片在瓶子里滚动的噗噜声都像一根细针,不断扎入他身体里最敏感的那根神经。现在他把药全部倒了个精光,空药瓶落在垃圾桶里,听不见一点声音。 他终于不用?再纠结和犹豫,他已然做好了决定。 早上五点,邬翀被噩梦吓醒,猛地从床上弹起来,脑子还沉浸在温伯瑜再次不辞而别的悲愤中没缓过来,就听见旁边幽幽传来一阵声音。 “收拾东西。” 邬翀立马大叫:“你要赶我走?” 温伯瑜啪的一声打开灯,“别多想,我和你一起。” 邬翀懵了,坐在床上完全不知所措,“不是,这么快就走?昨天还说再玩两天。” “我答应了戴教授准时出席学术研讨会。” “噢噢!我这就起!” 邬翀收拾起来相当利索,五分钟不到?就整理好了行李,并?且还给自己捣腾了一副帅气?的行头。 温伯瑜向邬翀要了两千块现金垫在枕头下。邬翀提着?行李,两个人一前一后下了楼。 他们原以为?时间还太早,赵六合父子应该还没醒。结果等他们下到?楼下一看,父子俩不仅早就起来了,还相互搀着?在客厅里锻炼腿肌。 温伯瑜微笑着?朝他们打招呼。 “早啊。” 父子俩顿住脚,丁素问:“没睡好吗?怎么起这么早?” 赵六合注意到?邬翀手上的东西,急道:“你们提着?行李要上哪去?” “上面?临时通知有个会要开,出发晚了怕赶不上。” 赵六合蹙眉,“再急也不能?空着?肚子走啊!”推开丁素,催促道:“巴郎子快!去给小瑜他们下个面?!” 温伯瑜拦住学长,“不了,这两天多谢伯父学长款待。我给刘医生发了学长的电话,得?空他就会来联系你们。” 赵六合支着?拐杖,转头进了储物间,“等我一下!”不一会儿?,抱着?一堆东西跳出来塞温伯瑜手里。 丁素在一旁笑道:“我爸的一点心意,你们要是不收他今天该睡不着?了。” “谢谢伯父。” 赵六合手忙脚乱,招呼丁素,“别耽误你们时间,开会迟到?不好,巴郎子,快来扶我,我们去送送他们。” 一行人走到?门口,温伯瑜转过身说:“伯父腿不方便,送到?这就可以了。” “那好吧,你们路上小心。” 温伯瑜点头,“嗯,照顾好伯父。” 越野车在木阶前刹车,邬翀高声喊:“赵叔!我们走了!” 父子俩站在家门口远远朝他们招手。“有空再来玩!” 温伯瑜探出脑袋,摆摆手,“伯父注意身体!拜拜!” 休憩了两天的越野车再次启程,冷风穿过驾驶室,在耳边呼呼作响。后视镜里,熟悉的群山绿树渐行渐远。 “你怎么忽然就答应戴教授了,昨天不是还说不想去吗?” 温伯瑜面?不改色地说:“仔细想了想,还是去一下比较好。” 许是醒来时做的那个噩梦的缘故,从起来到?现在,邬翀心里总是有些惴惴不安,狐疑道:“这不像你啊。” 温伯瑜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你是在质问我吗?” 邬翀一下子被噎住了,“我!”顿了会儿?,意识到?好像确实是自己的问题,于是立马缓和语调,“开会最多开一天吧?之后呢?从寰宇大学出来后,你要去哪里?” “……” 邬翀妥协:“好,你不想说就不说,你爸妈知道你不回去吗?” “……” 邬翀没法,只能?无奈地说:“行,那你答应我的,不准耍赖皮,说好的十天,一分钟都不能?少。” 温伯瑜转过头,“四月一号,天亮之前你必须离开。” 邬翀爽快应下,“可以,四月一就四月一。” 从我第一次见你到?现在也不过才十来天,老子就对你喜欢的不得?了。如今再给我十天时间,老子不信你不动心。 九点,他们抵达最近的市区。进店点了青菜瘦肉粥。 此时已经过了饭点,店里客人少,粥很?快就上了桌。只是温伯瑜胃口不好,等邬翀将一大碗全部喝光了,他那碗才只动了两三?口。 “不好喝?” “不是很?饿。” 邬翀蹙眉,“那怎么行?寰宇大学到?这里远着?呢,没时间停车像之前那样?给我们四处逛,不多吃点待会儿?在车上饿了可怎么办?” 说着?就起身结了账,邬翀从蛋糕店出来时,温伯瑜已经在越野车边上等了有一会儿?了。 高高的个子站在树荫下,阴天略暗的光线显得?他皮肤有些苍白,整个人呆呆的,连一辆电动车朝他飞驰而来也浑然不觉。 哔哔!哔—— 邬翀心都要跳出来,冲过去大喊:“小心!” 温伯瑜猛地一抬头,瞳孔瞬间放大。幸好,电动车在他脚边及时刹住。 虚惊一场。 谁料那人倒打一耙,反倒追究起温伯瑜的责任来,气?势汹汹道:“耳朵聋了是不是?没听见我按喇叭啊!” “抱歉,我确实没听见。” 邬翀疾跑来挡在温伯瑜身前,一掌推去那人差点没倒地上。“你他妈的到?底会不会骑车?这么宽的路你非要朝这里撞!” 那人连退两步,讪讪地小声骂:“有毛病!”扶起电动车扬长而去。 邬翀没空管他,抓住温伯瑜上下打量,“没撞到?哪里吧?” 温伯瑜摇头,“没事。” 邬翀忧心忡忡,“你今天到?底怎么了?从赵叔家出来就一直心不在焉。” “……” “我这个人心没那么细,有什么事你一定要和我说。如果是因?为?我做错了事,心里有气?不想搭理我,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做什么都可以,只是别自己憋在心里。” 温伯瑜眸子颤了颤,低声说:“我真的没事,只是没休息好,睡一觉就可以了。” “那就好。” 邬翀松了口气?,想骂却又狠不下心责怪,只是充满爱怜地抚顺了温伯瑜稍乱的头发,“你刚才真的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 第29章 温伯瑜嗯了一声。 越野车在原地掉头。 “饿不饿?我买了焦糖布丁,还是之前那家。” “不饿。” 邬翀又问:“那你冷不冷?空调温度要不要再调高一点?” 温伯瑜深吸一口气?,极力忍着?心中情绪,“邬翀,我是个成?年人,不是什么生活不能?自理的婴儿?或是病人。我不需要你这么无微不至的关心和照顾,我也没有生你气?。我只是累了,人总是会累的,我想自己安静的待一会儿?,希望你能?理解。” “你休息,我不吵你。” 空调出风口呜呜吹出暖风,撞在人的肌肤上,却怎么也热不起来。 下午,温伯瑜心情看着?好了不少,放下诗集,开始主动搭话。 “既然你这么讨厌邬叔叔,为?什么还要回来?” 邬翀笑出声:“你该不会以为?我是为?了邬世东吧?”心说温伯瑜真是天真得?可爱,“去年听毛度说国内要举办gt赛,我提前修满学分拿了毕业证。” “邬叔叔之前难道不知道你回国了?那他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姜。” 蓦然一顿,“找到?人帮你修车?” 邬翀收了笑,“谁知道他从哪得?的消息。你怎么突然提起这个,邬世东哄你来给他当说客?” 温伯瑜摇头,“我只是觉得?奇怪。下午的比赛,邬叔叔晚上就找到?了工程师来帮忙修车,速度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邬翀嗤笑:“你想说他关心我?别逗了。他从小就没看过我比赛。这回为?了和你家合作,轻易就把我送出来。这算哪门子的爸?” “你误会他了,邬叔叔并?没有将你当做交易的筹码。” 邬翀一脚急刹,将车停在路边。转过去和温伯瑜对峙。 “没有利益交换,他凭什么让我来找你?总不可能?是单纯希望我来向你学习。这理由说出来傻子都不信!” 温伯瑜拿出辩论的架势:“你告诉我,你现在手里的钱是哪里来的?” 邬翀语塞,“我。” “你其实有别的渠道可以凑够修车钱,对吧?你来这里的原因?,并?不完全是受了胁迫,是吗?”温伯瑜语重心长道:“邬翀,你实际上很?在乎邬叔叔。” 后半段邬翀压根没听进去,他喉结滚了滚。“有没有人说过你脑子转的飞快的样?子很?性感……” 话音刚落,那两片迷人的唇瓣很?快消失在邬翀视野中。取而代之的是原主人有些泛红的侧颜。 温伯瑜听着?有些生气?,“我很?严肃地在和你谈邬叔叔的事情。你不要转移话题。” 邬翀抓住手臂将人轻轻拉回来,欣然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你说这些不是要和我争论什么,而是想缓和我和邬世东的关系。”若非之间有通道隔着?,他恨不得?现在就将人揉碎在怀里。 “温伯瑜,你在关心我。” 温伯瑜试图避开他灼热的视线,“你不要总是干扰我思考。” 邬翀连忙哄道:“好好好,你继续说,我洗耳恭听。” 粗糙的指腹摩挲着?手背,温伯瑜心绪紊乱。邬翀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良久,温伯瑜败下阵来:“先开车吧,我思路断了。” 邬翀凑近:“手不冷了?不用?我暖了?” “不要。”温伯瑜抽回手。 越野车转弯上路,碧青的草原路段没多久便结束了。 风化的远古河道在黄沙上留下痕迹,干涸地蜿蜒着?,人在远处依稀可想象出它从前的伟岸。如此强大的生机,在残酷的命运面?前,依旧是那么不值一提。 温伯瑜远远眺望了一会儿?,……想起来邬翀上车这么久好像还没吃过东西,“你饿不饿?” “再过大概十几秒就要饿死了。” 温伯瑜打开面?包袋子,提议:“要不先停下来吃点东西吧。” 邬翀严词拒绝,“不行!在天黑前我们必须找个背风的地方休息。这里到?处都是风化的岩壁,还不知道要走多久才能?过去。” 犹豫再三?,温伯瑜还是撕了块牛角包递到?邬翀嘴边。 “喏。” 邬翀张嘴就咬,高兴的左摇右晃,“这家店的面?包就是好吃。” …… 温伯瑜没想到?邬翀居然这么能?吃,袋子里的面?包怎么也有个三?四斤,到?现在已是一口不剩。不仅如此,中途邬翀嫌面?包太干,没吃两口就要他喂水,最后他手都举累了,邬翀还打着?饱嗝说。 “我没吃饱。” 温伯瑜向他亮出三?个空袋子。 邬翀啧了一声,“买少了。” 手机铃响,温伯瑜替邬翀拿出来接。 毛度不知道温伯瑜就在副驾,口无遮拦道:“你那边什么情况?追上嫂子了没?” 温伯瑜瞪大眼?睛。 邬翀连忙斥责:“咳咳!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们现在赶着?去寰宇参加学术研讨会。” 毛度调侃道:“呦!古典文学这么深奥的东西,你坐在那里面?还不得?跟听天书似的?” 邬翀立马反驳:“我乐意,人要勇于突破舒适区懂不懂?” “你们哪天到??兄弟来找你喝两杯。”毛度顿了顿,又补充问道:“温少爷怎么说?不会介意吧?” “你们随意。” 邬翀回答:“真想来就24号晚上,逾期不候。” 邬翀利落挂断电话,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那小子就爱瞎起哄,你别当真。” “嗯,我知道。” 邬翀瞥了温伯瑜一眼?,试探问道:“那个,24号晚上……” 温伯瑜语调平静得?令人心慌,“不用?事事和我报备,想去就去。还有,那个十天的约定作废吧。” 邬翀脸上的笑意僵住,“你想让我走?” “是。” 不,他不相信。 话语可以轻易造假,行为?却鲜少说谎。这些天的相处,他能?感到?温伯瑜是喜欢他的,他绝非一厢情愿。只是他想不明白,温伯瑜为?什么要违背自己内心一而再再而三?地推开他。 “为?什么?!” 越野车猛地刹停在路边。 邬翀几乎是钳住了温伯瑜的肩膀,迫使他面?对自己,“是你父母不接受我,还是你觉得?我根本配不上你?” 温伯瑜被迫迎上他灼热的视线, “别把自己想得?那么不堪,你很?好。” 他试图挣脱,语气?带着?一种疲惫的决绝,“只是我们不适合。回家吧,邬翀。和我在一起,你永远得?不到?你想要的幸福。” 邬翀就像一头不服管教的野犬,一旦认定了谁,就显得?异常顽固。只见他倾过身去,两臂猝不及防滑到?腰侧,隔着?手刹将人摁入怀里,生怕稍稍用?少了力气?人就会像之前那样?离他而去。 “我不走!我绝不回去!” 温伯瑜完全被束缚在那对强壮有力的手臂中,身体绷直动弹不得?,灼热呼吸源源不断喷在颈侧,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硬起来的心肠,又被邬翀这一个突如其来的拥抱给顷刻瓦解。 他不知不觉红了眼?眶,“太阳快落山了,走吧。” 邬翀脑袋埋入颈窝,抱他抱的更紧,“温伯瑜你不许赶我走!” “不是你说晚上睡在这里危险?”温伯瑜往上迎了迎,耐着?性子哄他。 “听话,再不出发天就黑了。” 邬翀手臂逐渐松动,额头抵在温伯瑜肩上,委屈地说:“你以后不准再说要我走的话。” 温伯瑜心里酸酸的,笑着?哽声道:“长这么高的个子,处理起事情来却还像个小孩儿?。” …… 两个人渐渐冷静下来,情绪平复过后,车厢内的氛围不免显得?有些尴尬。 夜幕即将来临。 邬翀咳嗽两声,语气?略显不自然,“我去找个地方停车。” 温伯瑜示意他,“前面?有人。” 邬翀循着?望去,距离公路大概百米远的地方,两个米色帐篷在风里扑动,旁边还并?排停着?三?辆suv。 邬翀在马路边刹车。 同?时,帐篷里走出来一个手拿三?脚架的中年男人,还在老远就扯着?嗓子朝他们喊。 “喂——你们是来干什么的!” “你在这等,我下去看看。” 邬翀说完便跳下车,大声回应道:“我们从佩尔草原过来,赶时间回家,夜路不好走,想在这里停一晚。”等男人走近了,指着?他手里的三?脚架,“你们来这做什么?看星星吗?” “啊,对。”男人答道。 邬翀仰头望了望天,“也是,春分刚过去,正是观星的好时候,你们……是观测队?” 男人仰头大笑。 “哈哈,没那么专业,我们这顶多算是个业余爱好。趁着?最近工作不忙,几个人约着?一块过来,放松一下心情。” 第30章 邬翀点点头,“工作劳心费神,确实该好好休息休息。” 说完,又绕着男人仰头看了看,感慨说:“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两个人待着没什么意思。”忽然停步,笑问:“这么大片沙漠,能遇到也算是种缘分,我车里还有些零食干粮,方不方便让我们一起凑个热闹?” 男人笑容稍敛,扫视了一遍邬翀的打扮,透过他瞄一眼身后的路虎,问道:“就你一个人?” “车里还一位在睡觉。” “那行,你们来,我去知会他们一声。” 目的达成,邬翀笑了笑,“那好,待会儿见。” 邬翀快步上车。 猜到温伯瑜想问什么,邬翀朝他挑了挑眉,颇为得意地说:“后备箱里全是些冷食。你胃不好,晚上要吃点热东西。今天算我们运气好,遇到出来看星星的,这些人最会享受了,你看他们那架势,伙食肯定差不到哪去。” “你怎么和他们说的?” 邬翀一本正经:“我说我老婆怀孕了,到今天刚满三个月。我还说我老婆个子高脾气大,非要去剪短头发,让他们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温伯瑜额角突突跳了两下。“你真这么说的?” 邬翀憋着笑,极认真地点了点头,嘱咐道:“你等下说话记得夹着点儿,不要露馅。” 温伯瑜解下安全带,“放我下车,要去你自己去。” ----------------------- 作者有话说:周四停更一天哦,之后都是日更啦~ 推推接档文[加油] 精灵闯入了他的世界,成为这里唯一的主宰。 【文案】 苏佑安重生了。重生回他发现自己是假少爷的那个雨夜。 前世,他因撞破“苏佑安已死”的秘密,从备受宠爱的少爷沦为阶下囚,最终被苏父一枪了结。 重来一世,他果断在抵达墓地前掉头,却在暴雨中失控撞车。醒来时,帝国最危险的圣都上将勒青,正用枪口抵着他的额角。 “谁派你来的。” 苏佑安顺势往地上一倒:“头好晕啊……” 他成功骗过了所有人,除了勒青。 再次相遇是在军校靶场。苏佑安闭眼盲射,子弹正中靶心。勒青一把攥住他手腕,在众目睽睽下将人拽走。 私人府邸,勒青居高临下,“你到底是谁?” 苏佑安眨眨眼,“你抓得我手疼。” 勒青嗤笑,正欲逼问—— 苏道安推门而入,挡在苏佑安身前,“上将大人,我来接我弟弟回家。” —— 两个月后,苏佑安再次被勒青堵在角落。 身形高大的男人步步紧逼,苏佑安无处可逃,仰头笑脸相迎:“我今天才知道,圣都上将原来还是个闲职。” 勒青直接抛出戒指,“如果你不想继续活在苏家的监视下,我不介意家里多个上将夫人。” 次日,联姻消息震动圣都。 婚礼盛大,千里蔷薇,军车相迎。 唯独苏道安缺席——他在苏佑安旧房宿醉整夜。 —— 一年后,叛徒伏诛,白浪城数万英魂得以安眠。 一切尘埃落定。 庆功宴上,勒青将微醺的苏佑安捞进怀里,吻着他的发顶,“宝贝,你当年那一枪,差点没要了我的命。” “见我的第一面你就认出来了,对不对?” —— 1v1 双处年下 he 冷硬酷哥攻x钓系少爷受 【阅读提示】 1.攻189,受176,体型差+肤色差。 2.受轻微病弱属性,金发蓝瞳。 3.故事背景参考工业革命后那段时期,架空世界,请勿考究。 4.双强,受全文都处于残血状态。 5.受重生后没有预知未来的金手指,他知道自己是假少爷后没几天就死了。 6.苏道安全程单箭头。 第25章 病发 邬翀满意地叫唤:“哎!这一点很好, 就是声音不够柔美,还有就是……肚子再挺一点就更好了。” “……” 温伯瑜瞪他一眼,掰了两下车门, 发现邬翀把车锁了。 越野车抵达露营地,邬翀率先下车, “各位怎么称呼?” 男人帮忙介绍:“这是孙尽巧, 那边在装望远镜的是李老师,我嘛, 叫我老吴就行!” 邬翀笑笑,“邬翀。”回头朝后一指。“小温。” 众人纷纷望去, 车门关上的那一刹,现场登时鸦雀无声。 温伯瑜以为邬翀真和他们说了自己是他老婆。见大家都看着自己, 硬着头皮走过去打了声招呼。 “你们好。” 孙尽巧眼睛一亮又一亮,毫不吝啬地夸赞道:“好一个大美人!难怪老吴这回这么热心肠。弟弟年纪多大了?有没有女朋友?” 邬翀横在两人之间, 像一堵高墙, 笑言:“他不找女朋友。” “噢——” 孙尽巧恍然大悟, “早说嘛!”拉着温伯瑜就走。 “弟弟过来坐。” 一伙人朝餐桌聚集。邬翀抱着几瓶濑祭走过去, “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只有些酒, 不知道你们喝不喝的惯。” “别这么客气!来!”老吴给他俩递上筷子。“尝尝我的手艺!” …… 这群人表面看着正经, 实际上相当八卦, 屁股往凳上一放, 就开始谈论起五旬总裁铁树开花向对家女老板求婚的奇闻。 邬翀人虽然还在这里, 思绪却早已经飘出去很远。浪漫……鲜花……婚礼……这几个从未在他生命中出现过的词汇, 今夜却是一反常态,深深烙入他的脑海。 夕阳西下,天空呈现出浪漫的瑰紫色。 饭后, 一伙人围在一块打扑克。温伯瑜有些晕碳,抱着膝盖窝在矮椅子里,安静地看着他们玩。 沙漠的野极寒,餐桌下生起了炉子,烤得人浑身暖烘烘的。 “李老师技术有待提升啊。” 邬翀大笑两声,收起散牌整合,递给孙尽巧。 老吴提醒:“你看看小温是不是睡着了,夜里凉,别感冒了。” “温伯瑜?” 邬翀手背贴向他脸颊,登时被滚烫的温度吓了一大跳,一把将人拦腰抱起,“你们先玩,我带他回车里躺躺。” 后车厢形成一张大床,温伯瑜蜷缩成一团,额头汗珠滚落,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却仍旧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响。 邬翀托住他的肩膀,手顺着背脊往下摸。 “哪个位置疼?” 温伯瑜迟迟不肯说话,一张脸又湿又热,眸子水汽氤氲。 啪!车门关上。 邬翀跨腿虚坐在温伯瑜屁股上,三两下脱去风衣甩到一边。撸起袖子,手伸到腹部探索,摸到腰带扣,将高腰裤解松一格,拽着裤子往下拉了两三厘米。 “别……” 邬翀压住他的肩膀往下一摁,态度少有的强硬。 “废话少说,趴下去。” 温伯瑜疼的失了力气,既不能翻身推开他,又做不到出言呵斥。只能以一种尴尬又屈辱的姿势趴在这里任人宰割。热息喷在保温毯的绒毛上,很快便湿了一小片。 宽大热掌按在他的后腰,指腹有节奏地在脊骨揉动,疼痛带来的冷汗逐渐浸透衣衫。 十几分钟很快过去。 起先有疼痛占据神经,他几乎感觉不到邬翀的动作与温度。 而今痛苦减退,黑夜里,在密闭狭小仅有他们二人的空间内,那蓬勃饱满携着无限生命力的气息无可避免地充斥鼻腔,灼热手掌后腰揉动游走,每一次下摁都让腹部与软毯紧贴…… 温伯瑜咬住下唇,一股气憋在喉口呼之欲出,苍白的面颊泛起红晕,露出来的那只耳朵尖不知不觉红了个透…… “怎么样?手法还可以吧?” “……” “我妈以前是职业赛车手,一到晚上就腰疼。就像你现在这样。” 邬翀怕他多想,又补充说:“不过不用担心,一般揉两下就好了。只是以后要多加注意,腰是很重要的部位,一旦损伤以后做很多事情都不方便。” 温伯瑜脸埋进柔软的绒毛里,发出闷闷的一声“嗯”。 不一会儿,后腰的力道戛然而止。 “还有不舒服没?” 温伯瑜松了口气,浑身肌肉如释重负般软了下来,“没有……” 邬翀从温伯瑜身上下去,掀起保温毯将人完全包裹住。抱在怀里,充满爱怜地望着眼前湿漉漉的雏雁一般的美人,轻轻撩开遮住他眉目的发,声音柔若春水。 “以后哪里疼要和我说,不要一个人憋着,知不知道?” “嗯。” 担心他着凉,邬翀用纸巾一点点擦干他脸上和颈间的湿汗。拍拍他的背,交代说:“我下去一会儿,马上回来。” 第31章 几分钟后,邬翀拿来干净的?衣服和热水,知道温伯瑜不好意思,没等人开口赶他便主动下了车。 夜深了。 老吴他们集体出发离开营地去往远些的地方观赏星空。 邬翀走?过去打了声招呼,在外面无所事事转了半个来小时,等他回来,温伯瑜已经?裹在毯子里睡着了。车厢也收拾的?干干净净。 邬翀轻叹一口气?,露出心疼的?笑容。 傻瓜,自己累成那样,也不知道放着等我回来收。 他轻手轻脚在温伯瑜身边躺下。刚拔出那床沾了汗水的?毛毯,就听见耳边传来一阵清润的?声音。 “盖这个。” 白色绒毛遮住了他的?视野,与此同时,一股淡淡松香掠过鼻腔。 邬翀有些惊讶,“怎么醒了?是不是我动作太大吵到你了?” “没睡着。” “腰还疼不疼?” “不疼。” 邬翀小心询问:“我刚才?没经?过你同意就脱掉你的?外套,你没有生我气?吧?” 温伯瑜定?定?地望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邬翀用尽量平和的?语气?和他慢慢说:“事出紧急,我不是故意要这样对你。但是一开始我是真有些生气?,今天如果不是老吴发?现了,又或者说我光顾着打牌没注意到,你是不是打算就这么一直忍着,忍到不痛了,再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对不对?” 温伯瑜不说话?,眼帘垂着,浓密睫毛遮住视野,让邬翀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 可就是这样一个动作,让邬翀心里的?猜疑彻底落定?。 他忍不住鼻子一酸,那些积蓄着的?不满与挫败,顷刻之?间,通通化为对眼前人的?心疼。 他轻抚上温伯瑜的?脸颊,无可奈何地说:“傻瓜,温伯瑜你真是个天大的?傻瓜。有什么事是不能和我说的?呢?嗯?我并?不会因为你所谓的?懂事和省心而感?到欣慰。相反,我只会觉得生气?,气?你把我当作外人,气?你什么都想要自己一个人担下,一点都不知道珍惜自己的?身体。” 温伯瑜看着他,眸上悄然笼上一层薄雾。 邬翀忍住想要将人拥入怀中的?冲动,“你知不知道,看到你疼成那个样子,我简直心都要碎了。” 温伯瑜手指覆在邬翀唇上,恳求道:“不要再说了……” “好——我不说,我也不问,我等着你准备好,把一切都告诉我。”邬翀无比亲昵地在他冰凉的?鼻尖上蹭了蹭,“好不好?” 温伯瑜嘴唇向?下一撇,一滴泪顺着眼角滑下。哽声:“嗯。” 邬翀终于还是把人搂入怀里,有力的?臂膀环抱住他,任凭眼泪打湿衣衫,“好啦,温少爷原来还是个小哭包……” 温伯瑜颤抖着,把那些隐忍的?、痛苦的?、不堪其扰的?情?绪,在这个令人心安的?怀抱中完全释放出来…… 两人在方寸之?地紧紧相拥,车厢里抽泣声时断时续,伴着邬翀不知从哪学来的?哼调。 一日奔波,温伯瑜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邬翀就这么抱着哄着,直到手臂酸麻到没有知觉,直到自己也进入梦乡。 许是前夜真累着了,温伯瑜居然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下午。 “睡饱了?”邬翀盯一眼后视镜。 窗外,高楼林立车水马龙,温伯瑜坐起来揉揉眼睛,“嗯……到了吗?” “没这么快,饿不饿?旁边我买了饭团。应该还热着。” 温伯瑜静坐了一会儿,而后拿起饭团咬一口,打开旅游软件,“寰宇附近有家酒店,评价还不错。” “一切看你,我不挑。” 温伯瑜犯了难,一个人在后面嘀嘀咕咕:“他家空房还有很多……” 邬翀听了觉得好笑,故意逗他:“花花世界迷人眼呐,温少爷昨晚还抱着我不放,用完就想着分房睡。”说完还装模作样叹了两声,“心寒,心寒呐。” 温伯瑜红着脸反驳:“我哪有抱着你不放?” “你看,说一下就急眼了,不仅想要分房睡,就连做过的?事情?都想赖账不承认。可怜我一个男人也没个结婚证什么的?可以?拿来震慑一下你,只能,唉!晚上只能窝在被子里偷偷哭喽!” 邬翀说的?声情?并?茂,仿佛昨晚温伯瑜真对他做了什么越界的?事一般。 “我没想赖账。” “那好,我不要那种家庭套房,我只要一间卧室的?,最好是大床。” “……” 温伯瑜最终还是让他如愿,车子七绕八拐,天黑了才?到酒店。 邬翀对房间那是相当满意,喜滋滋放下行李,摇着尾巴跟进了浴室,“晚上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你选吧。”温伯瑜转头够了够毛巾。 邬翀又跟了上来,“想不想试试淮扬菜?” 温伯瑜换好鞋子,直起腰就堪堪撞进了他怀里,抬眼对上他得逞的?笑,于是不耐烦地推着他。 “你吃什么我吃什么。你快点出去,我要洗澡了。” 邬翀步履踉跄,堵在门口,完全不理解:“身上这么香,有什么好洗的?。” 哐—— 邬翀猛地往后一跳,幸好他闪躲的?快,不然脚准被门夹肿。 温伯瑜在浴室待了近一个小时。等他洗完出来,邬翀正两臂撑在餐桌上,笑容灿烂。 “来,吃饭了。” 明明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句话?,却好似有什么令人难以?拒绝的?魔力,以?至于温伯瑜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腿就已经?快迈到那个男人身旁。 “皮箱里那套西装我送过去让他们熨了。” 温伯瑜接过菌菇汤,“谢谢。” 邬翀又是给夹菜又是给剃鱼骨,吃到一半,冷不丁冒出一句:“明天我可以?进去吗?” “只要你不嫌无聊,我可以?让戴教授在我旁边加个座。” 邬翀心中一喜,“我当然不嫌无聊!只是我没什么看着正式点的?衣服,跟着去不会给你丢人吧?” 温伯瑜淡淡道:“明天我们早些出发?,在会议开始前我带你去认识一下他们。” 邬翀眼睛一亮,“真的??!你要怎么向?他们介绍我?” “看你表现。”温伯瑜擦了擦手,起身离座。 邬翀跟着走?,正准备厚着脸皮贴上去。 “叮咚!” 门铃响起。邬翀拐个弯冲到门口,变魔术一般从身后亮出一条银灰色护腰。“穿上试试。” 温伯瑜下意识抬起手臂。 邬翀放下手,无奈地笑着说:“这东西要贴肤戴效果才?好。”扬扬下巴示意,“喏,自己把衣服掀起来。” “那我自己来。” “好吧,有问题随时叫我。”邬翀说着就装模作样走?远了两步,倚靠门边,默不作声地看着他倒腾。 温伯瑜对邬翀毫不设防,既不回头看看人是不是真的?走?了,也没想到要进到一个密闭的?空间再穿。撩着睡衣就掀了起来,暴露出大片白皙纤薄的?后腰。 邬翀就站在他身后,昨夜细腻柔软的?触感?仿佛就在指腹之?下,惹得他目光灼灼,心猿意马。 温伯瑜低头搞了半天也没弄好。 邬翀大步走?了过去,不由分说就把衣角塞到温伯瑜手上勾着,抓住护腰两边,轻轻往自己那一拉。 温伯瑜反应不及,屈膝抵在邬翀膝盖下。 前扑带来的?轻微风动搅起空气?,邬翀差点没溺死?在那要命的?淡香里。 第26章 你的世界 “你昨晚那个样子?八九不离十是急性腰伤, 这两天除了睡觉,其他时间最好都戴上。”邬翀替他把衣服放了下来,“明天开完会?, 我陪你去医院拍个片子?。” “不想去。” “那怎么行,要是脊椎有个突出骨折什么的?, 早干预早治疗。” 温伯瑜一本正经:“我对白大褂过敏。” 邬翀听笑了, 无奈答应,“好——不想去就?不去, 但你要答应我,只要还有一点点不舒服, 我们就?立马去医院。” “嗯。” 会?议时间定在上午九点。 他们简单吃过早餐,越野车便?朝寰宇大学进发了。 两个人相貌和气质都是不同类型中的?极品。前脚才下车, 后脚就?吸引了不少人侧目。 人群中央,一位穿着?深蓝色polo衫的?中年男人循着?身边人的?目光回头, 看见温伯瑜, 登时粲然一笑, 径直朝他们走了来。 “伯瑜!这么久没见了, 还是和以前一样,气质出尘!” “教授。” 戴教授目光转向邬翀, 迟疑道:“这位是……” 温伯瑜介绍说?:“我昨晚和您提的?那位朋友, 是个外行, 陪我一起过来看看。” “噢噢, 我记得。”戴教授笑笑, “发给你的?文件你都看了没?我给你安排了总结讲话, 考虑到?你赶路时间紧,稿子?我都叫人写好了。” 第32章 温伯瑜有些尴尬,“我只在镜湖城待一天, 明早就?走。” 闻言,戴教授声音陡然拔高几个度,“你要走?!这,现在会?议室里坐着?的?那些个专家学者,人家千里迢迢过来想和你谈合作,唉……你叫我怎么和他们交代?” “抱歉,教授,我暂时还没有加入新项目的?打算。” 迎面走来一位年轻人,“温学长!真是好久不见!”看向戴广义问:“教授,会?议还有五分钟就?开始了,你们还不进去吗?” 戴教授长叹一口气,勉强做出妥协:“伯瑜,不管你再怎么没时间,今天你都必须跟我去见见那些慕名来的?前辈。不要寒了他们的?心。” “嗯,好。” 戴教授进了会?议室,严肃道:“通知朱翠翠,报告提前到?今天。” 青年不解,“啊?提前干嘛?不是都安排好了吗?” 会?议即将开始,参会?人员蜂拥而至。温伯瑜仰头对邬翀微微一笑。“走吧,我们进去。” 一年不见,这里多了不少陌生的?稚嫩面孔。 甲:“听说?今天温伯瑜会?出席。” 乙:“哈?他不是休学了吗?” 丙:“你傻啊,他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休学算什么,人家就?算是被青霭退学了,这场会?他依旧是主角。谁让人家家世好呢,光是起点就?比普通人高了好几个档次,咱啊,只有羡慕的?份。” 甲:“嘘——小点声,他名气大,你的?这些话仔细被他的?哪个狂热粉丝听见了。” 邬翀转过头去想看看到?底是谁说?话这么酸,人还没找到?,便?被温伯瑜拉住往座位上带。 “会?议至少三个小时起步,你要是觉得无聊,中途可以遛出去转转。” “小看我,我可是来学习的?。”邬翀单肘撑桌,凑近耳语:“而且,我很?想知道,在认识我之前,你都在忙些什么。” 啪嗒啪嗒,灯光接连关闭,只留下前方演讲台上的?一圈灯带。主持人上台,会?议正式开始。 身后不知谁“啧”了一声。 邬翀回头望,意识到?自己挡住了别人的?视野,于是缩着?身体尽量让自己往下滑。 温伯瑜瞥他一眼,挪来笔记本。一行遒劲有力的?字体映入眼帘—— 哪里不舒服吗? 邬翀无声地笑了笑,迅速写下——想看看你的?视角。 “……” 他们讨论的?内容实在无聊,毫无波澜的?语调传到?耳朵里就?成了一堆乱码。 邬翀趴在桌上,盯着?温伯瑜的?脸发呆。要是温伯瑜看了他呢,他就?弯眼露齿笑,要是不看他呢,他就?拿笔去戳人手?指。 时间一长,温伯瑜被他吵的?不耐烦了,夺走邬翀手?上的?钢笔,在他手?背上训诫似的?轻轻一敲,而后将笔没收入公文包。 邬翀起了兴致,伸出手?指又?想去勾他,抬眼与控制室里的?戴教授四?目相对。 邬翀讪讪坐好,同时,温伯瑜的?手?机屏幕亮起——【伯瑜,我让学生把稿子?给你送过去,半个小时后上台。】 下一秒,一位青年猫着身子溜到桌前,递上薄薄一叠a4纸,“温学长,演讲稿。” 邬翀凑过来看,随意扫了两眼,登时对后续的时间起了期待。 转眼半小时过去。 “接下来有请青霭大学的?学术新星温伯瑜,给我们带来总结讲话。” 现场的目光便纷纷朝这里聚集。 在暴雨一般的?掌声中,温伯瑜起身上台,聚光灯打下来,好似在他周身渡了一层圣光。四?周噤若寒蝉,熟悉的?清润嗓音在会?议室回荡,邬翀简直要看呆了。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温伯瑜——精致优雅备受追崇,像一支挺拔的?玉簪,站在台上侃侃而谈。 底下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在聚精会?神地听着?,身边时不时有几位教授小声商讨,说?的?都是些赞美之言。邬翀激动地扬起嘴角,一股难以言喻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感谢诸位聆听。”温伯瑜微微颔首。 瞬间,掌声雷动。伴随着?凳腿刮过地板的?呲嚓声,不等主持人宣告会?议结束,前排的?那些个教授专家们便?蜂拥而上,将温伯瑜围堵在演讲台。 戴教授抢先一步抵达,“介绍一下,本项目的?主要负责人,温伯瑜。” “久仰大名,年纪轻轻就?能有这样的?成就?,后生可畏,前途无量啊!” 温伯瑜微微一笑。 另一位专家亲切地拉住温伯瑜的?手?,“伯瑜师侄,有没有兴趣来我们梧桐书院转转?咱学校可是专门为你成立了一个工作室,只要你点头,项目随时都能批下来。” “来我们学校,我们有……” …… 邬翀在一旁看乐了,掏出手?机咔嚓咔嚓接连给温伯瑜拍了十几张美照。 “你是什么人?” 邬翀一颗心完全在温伯瑜身上,并未意识到?那人问的?是他。 那青年见邬翀不理人,便?气鼓鼓地绕到?邬翀眼前,质问:“你是怎么混进来的??一直跟着?温学长想干什么?” 邬翀觉得莫名其妙,“温伯瑜带我来的?,怎么了?” 谁知那青年根本不信他说?的?话,“撒谎也不知道打个草稿!这里谁不知道温学长最看重学识修养,你长的?跟个打手?似的?,他怎么可能会?带你进来!” 说?着?他就?开始赶人,“你出去!温学长不是你这种人可以觊觎的?。” 觊觎! 这两个字一说?出口,现场便?有不少温伯瑜的?忠实粉丝看了过来,更?有甚者,已经满目愤然成群结队地打算过来帮忙了。 人群姿态傲慢,偏见根深蒂固,任何解释都是徒劳。邬翀不欲与他们争辩,于是后退两步,向这群和他一样喜欢温伯瑜的?年轻人投降。 “别吵,别闹,我走。” 说?完,邬翀没有片刻停留,文学院内那些他无法理解的?话语渐渐远去。 他躺在车上,回味刚才拍的?照片。一开始他脸上还挂着?笑,可随着?指尖不断右滑,邬翀眼里的?笑意逐渐消失了。 照片的?场景极度重复,每一张温伯瑜都被众星捧月般的?簇拥着?,出众的?身高在一堆中年人中十分显眼。而当事人早就?对这类情景习以为常,面色从容地接受一切夸赞与追捧。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离温伯瑜是那么的?遥远。 他关掉手?机,望着?车厢天花板发呆。 过了许久,叮咚!——【你去哪里了?我找不到?你。】 邬翀佯装满不在意:【他们讲的?东西太?无聊,毛度提前到?了酒店,下午我和他出去玩玩,等会?议结束了我来接你[吻]】 温伯瑜久久盯着?屏幕,刚想回消息,便?被戴教授突如其来的?话语给打断了。 “伯瑜,你跟我来。” 戴广义将他拉到?控制室,语重心长地说?:“伯瑜啊,你也看到?了,像你这样的?人才退出学术圈,简直就?是咱们古典文学界的?一大损失。” “教授,我……” 戴教授再次打断他,“你这么狠心地拒绝我们,不是因为你那个朋友吧?” “不是因为他,我们只是朋友。” 戴教授呲笑一声,“普通朋友你能带到?这来?伯瑜啊,我对你虽说?不上有多了解,但毕竟合作过。他要是真喜欢你,就?应该为你着?想,劝你回来继续搞学术。” “对了,怎么没见着?他人?”戴教授透过窗口四?处看了看,了然道:“也是,咱们这个圈子?专业性强门槛高,一般人是很?难融入进来。我下面的?话可能有些过界。但作为你曾经的?老师,我有责任教导你。两个人在一起要想长久,就?决不能只靠一时的?外在吸引,最最重要的?是,灵魂的?相触。” 温伯瑜急着?回信息,象征性地点了点头,“谢谢教授关心。” 戴教授仍旧固执地试图将这位天才规劝回正轨:“我希望你看在孔一乐的?份上,回去考虑考虑,要不要加入我们这个新项目。” “咚咚!” 门外响起敲门声,戴教授略显不耐烦地走过去。“谁啊?” 一位青年开门探头:“教授,下午的?报告会?该开始了吧?” 戴教授转过头去,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温伯瑜抢了先。 “您先去忙。” 戴教授蹙眉,无奈道:“晚点我再来找你。” 吱——控制室的?门虚掩上,温伯瑜背对嘈杂,重新点开聊天页面,反复编辑了好几遍,最后回了句——【五点结束。】 叮咚!对面几乎秒回:【放心吧温少爷,您的?专属司机一定准时来接[亲吻亲吻]】 温伯瑜满意地关掉手?机,转身正打算出去,一堆人蜂拥而至,将他团团围住,怀揣着?无比的?崇拜与激动将他护送回主位,像是在拥戴一位帝王加冕。 第33章 邬翀空出来的?位置被其他学者挤占掉。 温伯瑜一个人坐在中央,竟是平白生出了几分孤寂。 好不容易挨到?会?议结束,茶歇时那几个教授再次迎了上来,提出的?条件在中午的?基础上再度加码。 温伯瑜不想邬翀等太?久,一边应付着?教授们,一边努力往外面挤。 文学院门口。 邬翀斜斜倚靠在雕花木柱上,环抱着?一束白色蝴蝶兰,单手?插裤兜,眺望着?朝他涌来的?人流。 毛度踮起脚张望,“温少爷到?底是哪个啊?” 邬翀嘴角弯起弧度,“最好看的?就?是。” 毛度仰头望了半天,突然看见门口被一堆人簇拥着?走来的?温伯瑜,回头问:“不会?是穿米色西装那个吧?” 邬翀语调上扬,“嗯。” 毛度不可抑制地大喊:“我操你他妈的?吃这么好?!” 吃惊过后,毛度摸着?下巴沉吟道:“邬哥,你说?温少爷这么年轻,在他们这个圈子?可以说?是众星捧月的?程度,这样一个人怎么会?想不开休学呢?多好的?前程。假以时日成为国?内权威也说?不定。而且我总觉得这张脸好像在哪见过,怎么看怎么眼熟。”嘶了一声,“像谁呢……一下子?想不起来了。” 邬翀注意力完全在温伯瑜身上,毛度的?话只听进去一半,捧着?蝴蝶兰就?迎了上去。 “结束啦。” 闻言,那些个教授们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邬翀,确认他等的?人是温伯瑜后,其惊讶程度不亚于在某位名将的?棺淳中发现了数量可观的?红肚兜。 很?快更?让他们大跌眼镜的?事情发生了。 温伯瑜礼貌地向他们告别,而后略显急促地朝那个纨绔子?弟走去。 “等很?久了吧。” 第27章 不安 温伯瑜顿步, 目光渐渐移到那?束散发?着清雅花香的蝴蝶兰上。 “刚来。”邬翀略显生?疏地把花塞到他手?里,朝教授们点点头,两人并肩离去。 毛度跟上来, 盯着温伯瑜两眼放光,“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你真?人比照片好看多了。” “谢谢。”温伯瑜笑了笑。 邬翀横在两人中间, “你车在另一边。” “切!小心眼儿。”毛度笑眯眯地摆摆手?,“温少爷, 待会儿见!” “毛度这个人,说起话来口无遮拦。如果待会儿他说了什?么不中听的, 你别往心里去。” “不会啊,我觉得他性格很?好相处。” 趁着等红绿灯的功夫, 邬翀朝他挑了挑眉,“我呢, 我好不好相处?” 温伯瑜嗯了半天, 车子都?开过一条街了, 才慢吞吞地说:“这个……我要想?想?。” 邬翀没再?说话, 心里不由得有些失落。 饭店包厢。 毛度坐在两人对面,“温少爷, 我实?在是想?不通, 你到底看上邬哥哪了?我觉得像你这样的人, 就?应该配那?些仪表堂堂的社会精英。” “哪壶不开提哪壶!”邬翀接过温伯瑜的外套搭在椅背上。 温伯瑜坐下说:“邬翀本身也是个很?优秀的人。” 毛度呵呵一笑, 举起酒杯, “难得有人能不嫌弃邬哥。温少爷, 我敬你一杯。” 温伯瑜一愣,正要着急忙慌地回敬,邬翀抢过杯子和?毛度碰了碰。 “他不喝酒。” 毛度:“不好意思哈, 我不知道。” “能喝一点点,只是酒量不太好。” 叮咚!叮咚! 外套里手?机接连响了两下,温伯瑜起身去拿。 邬翀随口一问:“怎么了?” “邬叔叔问我我们今天晚上吃什?么。”温伯瑜低头回复消息。 邬翀毫不掩饰地冷笑一声,“呲,邬世东演好爸爸演上瘾了。” “邬叔叔他。” 邬翀打断他,“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我们两个认识快六年了。高二那?年我妈出了车祸,当?时整辆车都?烧着了,是毛度蹬着三蹦子把我妈送去了医院。” 毛度摆摆手?,“嗨,举手?之劳。” 邬翀放下筷子,眼神逐渐冷了下来,“邬世东,如果不是他当?初搞出来那?堆破事,我妈就?不会死?。” 温伯瑜不明所以,知道邬翀不会说,于是把目光转向了毛度。 毛度叹了口气?,“是这样,邬董事呢,当?年招了一个刚大学毕业的小姑娘当?秘书。但谁能想?到这死?丫头心术不正,在外面跟野男人把肚子搞大了,不知道孩子他爸是谁,她爹妈跑来公?司闹,硬说孩子是邬董事的,什?么鉴定都?不肯去做。” 话到这里戛然而止,毛度小心观察邬翀眼色,“可以说不?” 邬翀手?指不自觉握成拳,呵道:“讲!正好让他看看邬世东的真?面目。” 毛度叹了叹,“但公?司法务部也不是吃干饭的,那?些人见邬董事那?里走不通,就?开始朝尚阿姨下手?。” 温伯瑜依旧有些不敢相信,声音僵硬:“邬叔叔呢?他那?时在做什?么?” 邬翀一拍桌,“问的好!他在你这里装慈父,事实?是,我妈出事的时候他直接失联了,我跑遍了雾港都?他妈没找到他!”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邬翀握住他的手?,“你以后别给他当?说客了。行不行?” 温伯瑜一下子哽住了,一时间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眼见气?氛不对,毛度赶忙打圆场:“好不容易聚一聚。”站起来说:“来!干一个!” …… 饭后,两人径直驱车回了酒店。 邬翀整晚都?有些提不起精神,独自站在阳台边吹着夜风。良久,他梳理?好情绪,轻轻敲响房门。 “进来。” 邬翀缓步走到温伯瑜身后,冷不丁冒出一句。 “七天。” 温伯瑜一脸懵,停笔问:“什?么?” 邬翀眼神落寞,“约定的日子只剩一星期。到时你会丢下我吗?” “我们不是说好。” “我反悔了。” 温伯瑜愣了愣,“你……你又骗我。” 邬翀靠过来,不容拒绝地逼问:“不要转移话题,我只要一个答案,会,还是不会。” 温伯瑜移开视线,“我手?有点疼,我要去睡觉了。”说着转身就?要往门口走。 邬翀扣住手?腕一把将人拽了回来,太用力以至于捏红了手?心。 “哪里疼,我帮你揉。” 温伯瑜曲着手臂往后缩,“我现在不疼了,我困了,我要去睡觉。” “别想?着逃跑。”邬翀死死将人困在座位上,逼他直视自己眼睛。 “温伯瑜,你喜不喜欢我?” 温伯瑜心里莫名有些发?慌,害怕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难以控制的事情,谎话张嘴就?来:“我忘了给我妹回电话。”推开他落荒而逃。 木质门轻砸在墙上,发?出丝丝颤音。 邬翀想?都?没想?就?追了上去。 卧室的窗没关,冷风噗噗掀起窗帘,鼓飞到床边,不多久,又紧紧吸附在纱窗上。 邬翀爬上床,掀起一阵凉风,整个人瞬间就?到了温伯瑜身后不足一寸。 床垫跟着一震,温伯瑜惊慌地想?要转过来,后脑却直撞上了邬翀结实?的胸膛。 “你干嘛?!” “昨晚做了个好可怕的噩梦,我现在一想?起来就?不敢闭眼睛。” 说着邬翀就?伸臂去捞,毫无顾忌地将人直接搂入怀中,急切又可怜地呢喃道:“温伯瑜,温少爷,你抱抱我吧,不然我今晚要睡不着了。” 温伯瑜完全动弹不得,贲张的手?臂紧紧环住他脆弱的脖颈和?腰肢,身体的每一段曲线都?与那?人紧密贴合。他无力地抓住对方手?指,断断续续地发?出请求:“你……邬翀,松一点……我要呼吸不过来了……” “你身上好凉。” 邬翀脸埋入温伯瑜颈窝,猛烈而贪婪地吸嗅着其间的气?味。 “好香……” 温伯瑜脸唰一下变得通红,手?肘抵住邬翀腹部,羞恼地喊:“你放开我!” 谁知邬翀非但没有松手?,反倒还抱他抱的更紧,灼热鼻息喷在温伯瑜后颈,声音干燥而沙哑:“温伯瑜,我离不开你。” 此?言一出,怀里的人忽然就?放弃了挣扎,前胸与后背严丝密缝,心脏的每一次搏动,都?在前者心湖中激起涟漪。 “你打算这么抱一晚上吗?” 邬翀唇瓣贴上他的耳垂,“又不是没做过。” 热息喷在冰凉的肌肤上,惹得温伯瑜肩膀一缩。 “痒。” 邬翀抬起头,手?掌按着他的腹部揉了揉,“腰还疼不疼?” 温伯瑜耳尖几欲滴血,不自在地扭了扭,“不疼。” 第34章 别看温伯瑜瘦,腰上的那?一点肉摸起来手?感却是好的不像话,一旦碰上便不舍得撒手?,邬翀揉越揉越觉得那?层衣服碍事,脑子里这么想?着,手?立马跟着就?行动了,手?指穿过衣摆往里探,指腹在光滑的肌肤上游走。 温伯瑜羞燥地紧扣住枕头,脚跟似有若无地擦过邬翀小腿,被邬翀碰过的每一寸肌肤都?在顷刻间变得灼热难抑。 可邬翀并未打算放过他,反而是得寸进尺,粗糙的手?指捏住他的肋骨,起先盖在两人身上的软毯被人猛地掀开,紧接着身后传来了细密的异样触感。 温伯瑜“啊”的惊叫一声,浑身肌肉绷紧,一双漆黑的眸子早已水汽氤氲。 背后的动作逐渐放缓,变得越来越轻柔,越来越缠绵…… 温伯瑜身体随之渐渐放松下来,他不经意转过脸看见那?虔诚的姿态,终于意识到邬翀是在吻他,随即翻身打了个滚,迅速将自己遮在被子里。 动作被打断,邬翀恍惚而急切地追来,将人重?新揽入怀抱。 “别走!” 温伯瑜浑身发?软,脑袋轻轻靠上邬翀胸膛,手?掌交叠捂住心口,跳跃速度快的仿佛下一刻就?要突破血肉束缚,将他融化在这个人怀里。 邬翀紧搂着他,话语变得直白而露骨,“温伯瑜,我的温少爷啊,你怎么能这么可恶。嗯?心安理?得地和?我同床共枕。你知不知道我忍的有多辛苦。” 温伯瑜脸登时红了透,抬眸愠怒道:“邬翀!” 邬翀贴过去蹭了蹭他的脸颊,眉眼间漾出一声笑,“不生?气?,我知道错了。你放心,我不会再?对你多做什?么,只是抱抱你。” 温伯瑜抬眸看着他,“你心情不好。” 邬翀没打算瞒,“你看出来了。” “嗯,从今天你来接我的时候,就?有一些。” 邬翀低头在温伯瑜额上落下一吻,安抚似的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腰,“别多想?,不是因为你。怎么这么瘦?腰腿都?快只有我一半粗,营养到了肚子里光长个子不长肉。” “长了。” 邬翀扬起嘴角,手?顺势伸进衣服里,“在哪里?我摸摸。” 温伯瑜轻打一下邬翀小臂,威胁道:“再?这样我走了。” 邬翀慢悠悠收了手?,临出来前还按着人腰窝揉了一把,耳语道:“你舍不得。”在温伯瑜踹开他之前,又立马求饶说:“我收回,是我舍不得。” 温伯瑜仰头瞪他。 邬翀不气?也不恼,凑过去美滋滋地照着他脸颊啵一口,“睡觉。” 第28章 家宴 三?月二十五日晨。 邬翀早上醒来, 就着熹微晨光,细细打量怀里那张美丽的睡颜。 怀里的人?因此?被扰动,脑袋往被子里钻了钻, 发出不满的哼哼声。 邬翀听得心都要化了,脸上露出甜蜜的笑容, 搂住他像哄孩子一般一下一下轻拍着后背。 手里的腰纤薄却?有肉, 约莫只?有一掌宽,摸起来细腻温软, 简直让人?爱不释手。当然,这些特质他在那夜揉腰时就发现了, 只?不过在昨晚又得到了深化——吻起来感觉也很棒。 此?时天已?经?微微亮,邬翀俯身在温伯瑜脸颊鼻尖留下细密的吻。好半天依依不舍出了卧室。 “叮咚!”门铃响起。 邬翀签收了笔记本电脑, 登录他从?前的证券账户,结合大学校友提供的资源信息, 浏览分析性能车最新?股市行情。 转眼一个小?时过去。邬翀给毛度拨去电话。 对面长长打了个哈欠, 语气中透着疲倦:“你看看现在是几点?你打鸡血了?” “给我一百万。” “你突然要这么多钱干嘛?” 邬翀语调悠扬:“挣钱养家。我可不想一直赖在他身边吃软饭。” “你这是玩哪出?纨绔公子找到真爱后改邪归正, 从?此?走向人?生巅峰?” “废话少说, 尽快啊,最好今天就到账。嘟——” 邬翀竖起耳朵仔细辨了辨, 确认是温伯瑜那儿传来的声音后, 飞到卧室门口, 咚咚敲响房门。 “进来。” 得到准许, 邬翀满面红光地闯了进去, 两臂虚搂住他的腰, 脸埋入颈窝深深吸了一口,一边轻蹭着脖子一边说:“嗯——睡了一觉身上更香了。让我亲一口。” 邬翀的吻总是象征性的一碰,找准对方?最敏感的部位轻柔撩拨, 落在肌肤上又热又痒。 温伯瑜脸颊涨得绯红,嘴唇张了张,却?只?吟出来两个字:“邬翀……” 邬翀抱紧他,“怎么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谁惹你不高兴啦?” “刚刚我妈给我打了个电话。昨天我出席学术研讨会的事情不知道怎么传到了她耳朵里。她和我爸商量了一下。” “你愿意去我家吃顿饭吗?” 邬翀渐渐松开手臂,愣道:“什么时候?” “今晚。” 邬翀心下一惊,这么突然!“昨天那些教授是不是偷偷到你爸妈那里告了我的状?” 温伯瑜推开他,“如?果你不想去的话,我可以自己回。” 邬翀再次抱紧,眼里光芒闪烁。“我想,我当然想!你爸妈知不知道我们的关系?他们会不会不欢迎我?” 温伯瑜低头笑了笑,“这还?是我爸妈第一次主动叫我的朋友来家里吃饭。虽然你们没见过面,但?是我猜姜女士一定会很喜欢你。” 闻言,邬翀心里是又惊又喜,试探问道:“柳卓尔也……没去过?” 温伯瑜摇头,“我爸妈工作很忙。” 通知来得太突然,邬翀此?刻心里是喜忧参半,但?总归是期待的。反正早晚都要见,管他刀山火海,去了再说! 他捧着温伯瑜的脸亲了一口,“你先洗漱,我们待会儿去商场买些礼品。” 温伯瑜点点头,轻轻推着邬翀的背。“你出去一下,我要换衣服。” “好——我走。”邬翀转身捻住温伯瑜指尖轻轻一吻。“等我把手里的事情忙完,马上就来找你。” 房门轻轻晃了晃,邬翀一溜烟就到了书房,以最快的速度买入底仓。 下午。 邬翀在一栋中式别墅前停车,一只?脚已?经?下去了,还?折返回来,看着温伯瑜一脸懵的样子,心里登时一阵发痒,捧着脸就吻了上去。 “你在这等我几分钟。” 车门嘭的一声关上,温伯瑜愣在原地,邬翀十分钟不到就上了车。敞开礼品袋给温伯瑜看。 “六罐凤凰单枞,在我姨家拿的。” 温伯瑜探过去望,目光落在锡罐底下压着的一张卡片上,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邬翀把袋子合起来往两人?中间一放,佯装随意地说:“哦,我哥最近创业呢,让我多给他介绍几个客户。” 温伯瑜却?不信,找出那张名片,“婚庆公司?” 邬翀笑了笑,“怎么?温少爷这么快就想进我家门啦?” “……” 温伯瑜默默将卡片放回了袋子里。 转眼到了四点,越野车拐进小区。 湖面暖阳斜照,沿路绿树繁荫,清风裹挟着花香卷入鼻腔,画眉鸟的婉转叫声不绝于耳。 两人?提着大包小?包,小?道尽头,在月白色茉莉的簇拥中,一扇深棕色木门映入眼帘。 邬翀心里愈发紧张,临时打起了退堂鼓,“你爸妈这么着急见我,不会是怕你被哪个坏小?子拐跑了吧?” 温伯瑜正欲出言安抚。 就在这时,木门忽然开了,人?还?没见着,一阵雀跃难掩的婉约声便先袭了过来。 “阿瑜!” 伴随着高跟鞋清脆的哒哒声,一位极富魅力的成熟女人?朝他们飞奔而来。 邬翀站在一旁,稍稍打量——女人?肤色白皙,眉目清朗,一头乌黑的锁骨发看着干净利落,穿着打扮韵味十足。一张笑脸看着竟与温伯瑜有七八分像。 姜羡云一把抱住儿子,声音喜悦中夹杂着一丝颤抖。 “让妈妈看看。” 温伯瑜笑着说:“妈,我好着呢。”向母亲介绍:“这位就是邬翀。” “伯母。”邬翀局促地打了个招呼。 姜羡云拉住邬翀的手臂就往屋里带。“都长这么高了。在家里叫我姜姨就行,我和你妈妈是很多年的朋友,不要见外,进来坐。” 三?人?提着礼品进去。 屋里洋溢着一股淡淡的绿植味,房间陈设简单整齐,装饰不多,却?胜在典雅,从?地板到吊灯,无不凸显出主人?良好的品味和审美。 他被安排坐在沙发上,挺直腰杆,坐姿端正得出奇。 姜羡云拎壶倒茶,先递了一杯给他,“邬翀,这有些甜点,尝尝看,都是阿姨下午刚做的。” 邬翀站起来双手接过,“谢谢姜姨。” 姜羡云笑了笑,“这里只?有我们三?个人?。不要这么拘谨。”在儿子身旁坐下,摸着温伯瑜的手背侧身,“又瘦了。药有没有按时吃?你没有偷偷把药丢掉吧?” 第35章 温伯瑜目光转到一边,反问说:“月月呢?怎么没见着她人??” “你妹妹没这么快,大概还?在路上吧。” 姜羡云俯身推了推果盘,“邬翀,吃水果。” 邬翀连忙点头说:“嗯好。” 姜羡云笑了,“我们家阿瑜啊,看着好说话,骨子里执拗得很。一旦决定要去做什么,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有什么事都爱憋在心里,等别人?来猜。你们两个在路上肯定没少吵架吧?” “一开始确实吵过几次,之后说开了就好了。我脾气爆,好在阿瑜性格很好,对我十分包容。” 姜羡云点点头,扎了块芒果递给邬翀,“我听你师母说,你们一星期前就送到了镜子。佩尔草原到雾港差不多两三?天,剩下的时间你们一直待在阿尔达什吗?” “没有,回来的路上碰到了阿瑜以前的学长,他爸爸腿受伤了,我们两个留在那里帮忙放了天羊。” 姜羡云瞪大眼睛,“放羊?!阿瑜也去了?” “对,然后第二天我们还?去参加了纳吾鲁孜节。”说着邬翀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姜姨,您应该想象不到,阿瑜这样脸皮薄的人?居然会跟着他们一块跳篝火。” 姜羡云瞬间愣住。 纳吾鲁孜节……篝火…… 大概两年前,在温伯瑜身体还?很健康的时候,趁着工作得闲,他们一家人?慕名去佩尔草原体验过一回。 姜羡云清晰记得那晚的场景—— 数百人?围着篝火,熊熊烈焰吞噬黑夜。人?人?都说跳跃篝火可以祛病消灾,可温伯瑜碍于面子,说什么都不肯去。 那时的他无比信奉科学,批驳鬼神之说。完全不赞同这种将希望寄托于虚幻的做法?。 许是命运之神可怜她,可怜她的孩子。分别了半个月,再度重逢,她总算在温伯瑜身上看到了一丝求生欲。 姜羡云忍不住鼻子一酸,笑着说:“真想不到,我们家阿瑜还?会去跳篝火。” 吱——开门声响起。 姜羡云激动地扬起脖子朝门口喊:“老温!孩子们回来了!” 两人?随即起身。 一位穿着浅灰色羊绒衫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步伐从?容,姿态挺拔舒展,高高的鼻梁上架着副方?框眼镜,整个人?看起来不怒自威。 “爸。” “叔叔。” “回来了。”温院长走到儿子身旁,迅速将邬翀打量一番,淡淡一笑,转身去给自己倒了杯茶,“听说你们两个昨天一块去寰宇参加了学术研讨会。那帮老古董没为?难你们吧?” 温伯瑜习惯性跟在父亲身后,“戴教授想让我加入他的新?项目。但?是我拒绝了,他让我再回去想一想。” 温院长神情严肃,“不想去就不去。不要为?难自己。如?果你不好意思,就让你妈去说。” 温伯瑜点头,“我会自己处理好。” 温院长抿了口热茶,将杯子放在茶几上,坐下来看向那位亟待考察的年轻人?。 “邬翀,你这些天一直在阿瑜身边是吗?” 邬翀乖乖站着,老实回答:“是,叔叔。” 温院长微微点了点头,又问:“你知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要让你来家里吃饭?” 为?什么?邬翀脑袋一下子宕机了,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见状,姜羡云嗔怪道:“老温,你别吓着孩子。”揽过两位年轻人?的胳膊,“饭做好了,月月没这么快回,我们先吃。” 四个人?来到餐桌旁坐下。 “邬翀,随便吃别客气。”姜羡云招呼说:“我厨艺不行,菜都是阿姨做的,也没提前问你喜欢吃什么,不知道这些菜合不合你口味。” “没事的姜姨,我不挑食。” 温院长擦了擦手,道:“毕业后你没回家,每天都在干些什么?” “我和别人?合资在雾港开了家赛车俱乐部,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我朋友在管理。我偶尔会去参加一些比赛。平时闲下来的话也会炒炒股。” 温院长表情严肃起来,“就没有别的更长远的规划?” “国外一家汽车品牌正在计划设计一款新?型赛车,我一个大学校友是那个品牌分公司的执行ceo,我最近在和他谈合作。” “嗯,你的职业规划基本都和赛车有关。” 姜羡云帮忙说话:“这有什么奇怪的?职业本来就该遵循自己爱好。” 温院长语气平静:“阿瑜的专业是古典文献,而你喜欢玩赛车,这两样东西说是古今碰撞都不为?过。等激情褪去,你确定你们未来还?会有共同话题吗?” 这句话成功把邬翀问住了。 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是哪天两个人?真的走到了一块,他们该如?何面对对方?圈层里那些与自己截然不同的成分? 姜羡云看了丈夫一眼,没说什么。 温伯瑜不动声色地给了邬翀一下肘击,“吃菜。” 邬翀登时眼睛一亮,犹如?飘在深海中的人?忽然瞥见了灯塔,“我还?太年轻,很多看法?都不成熟。但?,让我现在来说的话,两个人?要想长久,最重要的是能过到一起。阿瑜钻研的东西专业性太强,我的确不懂。但?我能很轻易地读懂阿瑜的想法?和情绪。” 邬翀转过脸与温伯瑜目光对上,笑道:“譬如?他刚刚打了我一下,我就知道他要我说什么。” 温院长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郑重其事地说:“好,那么阿瑜有没有和你说过。” 砰—— 忽如?其来的一声巨响。 一个小?丫头飞也似的奔过来。毫无顾忌地朗声道:“你们怎么没提前告诉我,哥的新?男友居然是个大帅哥啊!”说着便朝温伯瑜竖起大拇指。 “眼光好了不少,比之前那个帅多了。” 温院长皱起眉头,“怎么回那么晚?” “啊呀!路上遇到点事!”温月不以为?意。 温伯瑜默默给父亲夹了块丝瓜,“爸,多吃点菜。” 温院长长叹一声,“你什么时候能有你哥一半懂事,我就谢天谢地了。都是一个家庭长大的孩子,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带你一起做实验的周导师,他昨晚给我通了个电话。说你天天迟到早退……” 温家人?对此?早就习以为?常。 邬翀松了口气,温月的到来就像一场及时雨,成功将他从?温父犀利而直接的拷问中拯救出来。 饭后,两人?窝在沙发上,邬翀递过手机。 “我向老吴要的,他们那天晚上拍的照片都在这里了。” 照片一张张划过,温伯瑜瞳孔不禁跟着放大,忍不住赞叹:“好美。” “我就知道你肯定喜欢。” 邬翀抬眼四处看了看,确定周围没人?后,俯身吻了吻温伯瑜的脸颊,低声道:“咱们挑个日子,一起去看星星,好不好?” “去哪里看?” 邬翀露出邪笑,故作神秘道:“暂时保密。” 楼上有人?嗒嗒嗒地从?上面跑下来,温月扒在扶手上,“哥!爸叫你去他房间!” “来了!” 邬翀独自来到姜羡云给他准备的房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半小?时,怎么也睡不着。 最终,还?是没忍住给温伯瑜发去消息。 【我想你了。】 对面很快回复:【我们不是刚刚才见过面?】 【我睡不着,我想和你睡。】 【不行。】 【我过来了。】 邬翀火似的窜出去,咚咚敲了两下门,没听见回应,直接开门就进去了。 房间里两双眼睛齐刷刷看过来。 “姜姨。” 邬翀摸着后脑勺,尴尬道:“这么晚了您还?没睡啊。” 姜羡云笑着招招手,“坐。” 邬翀脸有些发烫,轻轻关上门进来。 姜羡云坐在他们对面。不知道为?什么,邬翀从?今天第一次见到这个女人?开始,在那双长得与温伯瑜极为?相像的眼睛里,总能读出一丝不易察觉到的悲伤和惆怅。 “阿瑜从?小?朋友不多,看到你们两个关系这么好,我真的很高兴。” “怎么会?阿瑜这么好的条件,应该是人?见人?爱才对。不瞒您说,我第一次在潇湘清府见到他的时候,眼睛都看呆了。” 姜羡云笑着摇了摇头,“阿瑜这孩子心思细,想的也多,以至于他总是会过分苛责自己,和人?待在一块耗心耗力,再简单的关系也变复杂了。” 邬翀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在猛地点头。 “你喜欢阿瑜对吗?”这一问毫无预兆。 邬翀一下子呆住了,一切虚伪迎合都在那双极具洞察的眼睛里无处遁形。他几乎是本能地说出了答案。 “是。” “你愿意理解并接受他的一切吗?” “我愿意。” 第36章 姜羡云笑了,“那好,你要记住你今天说的话。未来不管发生什么,我都希望你坚守立场,不要丢下阿瑜。” 邬翀站起来,郑重地说:“我说到做到。” “我相信你。”姜羡云目光闪了闪,拍拍邬翀的肩膀,“你们聊,我睡觉去了。晚安。” 邬翀一时有些不敢相信。“温伯瑜,姜姨刚才是什么意思?” 温伯瑜低声笑了笑,反问:“你觉得是什么意思?” 邬翀眼里闪着灿光,扑过去激动地抱着他转圈,“你听到了吗?!你妈同意我们了!姜姨同意我们在一起了!!” 温伯瑜怕摔,只?能紧紧抱住邬翀肩膀,眼神温柔地望着这个兴奋到难以自抑的男人?。 “听见了,我听见了。哎,你小?心一点,我们要撞桌子上了。” 咚!鞋尖踢到床脚。 扑通!床垫闷声一震,两个人?一下摔在床上。 邬翀几乎全身重量都压在温伯瑜身上,两人?看着对方?,脸颊因过度兴奋而显得红润,急促的热息交错着,心脏砰砰的剧烈跳动,大脑霎时间一片空白,只?剩下劫后余生的兴奋与无措。 温伯瑜十指紧扣,搂住邬翀后颈,一双眸子像是浸了水的玉,脑袋微微后仰,“呵,呵。”的一下一下出着气。 邬翀微微起身,两臂撑在床上,膝盖抵着被单,目光依依不舍地从?那双玉眸中抽离,顺着优越的鼻线条逐渐下移,在浅红色的唇瓣上忽的定住,喉结滚了滚。 “温伯瑜,我现在好想亲你。” 第29章 陷落 温伯瑜微微别?过脸, 似有若无?地点点头。 “嗯。” 得到准许,邬翀毫不犹豫倾身吻了下来,捧起下颌, 含住他的?嘴唇急切地吸吮。 温伯瑜眼里闪过一丝惊愕,迟疑片刻, 随即抬了抬下巴, 起身迎上去环抱住邬翀发?烫的?后颈。 冰凉脚趾蜻蜓点水般擦过邬翀小腿肌肤,膝盖隔着丝滑衣料抵住他的?胯骨, 柔软指腹插.入发?间,鼻腔里情?不自禁地发?出轻微喘息。 这对邬翀而言无?异是种?鼓励。 他索性撕去伪装, 姿态变得霸道而不容拒绝,趁着换气的?功夫, 舌尖蛮横撬开唇齿,轻松抵达他梦寐以求之地。 温伯瑜渐渐失了力, 头脑愈发?迷糊, 喉咙里发?出愉悦的?呻.吟。 “你嘴唇好软。” 说着邬翀便把手滑进睡衣里, 一面在颈侧落下细密的?吻, 一面附耳低语:“腰也软。” 温伯瑜突然就?被人放倒在枕头上,耳边充斥着或缓或急的?喘音, 视线逐渐模糊, 在邬翀手探向腰窝的?那一刻, 整个人突然往旁边一扭, 急促地发?出一声低叫。 “痒!” 与此同?时, 一滴泪顺着眼角滑落。 视野顿时清晰, 温伯瑜看见自己手抓着邬翀头发?,两个人的?衣衫解去大半,他胸前腰上落满了花瓣一般的?红痕。而邬翀正托着他的?腰, 俯身留下一片酥麻。 温伯瑜脸瞬间爆红,急急想要坐起来,身体却像是被人下了药,一下也动不得。 只能羞恼地发?出一声没有丝毫威慑力的?怒叫:“邬翀!” 邬翀动作一顿,依依不舍地再啄了两下,才缓缓抬头,哑声问:“怎么了?” 温伯瑜别?过脸,试图将自己藏在枕头里,“我?……你再给我?一些时间……做好心理准备。” 邬翀随即一愣,无?奈地笑了笑。 原来是害羞了。 邬翀轻叹口?气,倒在温伯瑜身边,侧躺着伸手去揉捏他的?耳垂。“那你告诉我?,你要什么时候才能准备好?”笑着倾身蹭了蹭鼻尖,“嗯?” “反正不是现在。”温伯瑜说完就?想转过去。 邬翀提前预料到他的?动作,扣住人的?手腕往自己腰上一搭,顺势环过去亲了亲他的?额头。语气轻佻地问:“抱这么紧是怕我?跑了吗?” 温伯瑜挥起拳头在他背上使?劲捶了一下,可手臂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打下去连个声也听不见。 邬翀挑眉,“就?这点劲?” 激将法?对今晚的?温伯瑜来说出奇的?有效。 他顶起膝盖就?去撞邬翀。可碍于?两人抱的?太紧,确定不了方位,于?是膝盖便在两人之间胡擦乱撞,怕他不小心顶到什么,邬翀连忙按住他的?腿,“别?乱动,不气不气,我?知道错了。” “我?没有抱你。” 邬翀搂着他,在他唇上吧唧亲了一下,把人抱起来左右晃,“嗯——是我?死皮赖脸地非要抱你。” “你以后要先问我?一下,我?……”温伯瑜嗯了个半天也没说出下文。邬翀笑着接上他的?话,“你会不好意思,对不对?” 说着邬翀就?忍不住笑出声来,亲昵地贴了贴他的?脸,“没关系,我?们还有十年、二十年、还有很多?很多?时间留给你适应。我?等的?起。哪次你要是觉得暂时接受不了了,就?像今天那样告诉我?,我?尊重你的?节奏。只是,你要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能推开我?,好吗?” 温伯瑜扭了扭,“你身上好热,放我?下来吧,我?要先把衣服穿好。” “要不要我?帮你扣?”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温伯瑜抬脚踹了踹邬翀小腿。 “你别?一直看着我?,去关灯。” 啪!天黑了。 最后一颗扣子还没扣好,邬翀就?猛扑到温伯瑜怀里蹭,痴迷的?姿态简直像闻到猫薄荷的?猫。 “你为什么每次都不穿上衣?” 邬翀认真地做出解释:“我?今天穿了,只不过刚刚脱掉了。这单纯是习惯问题,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我?以后可以试试不穿裤子。” “……”温伯瑜侧躺着,“今天不怕黑了?” “有点怕,要不你做些什么鼓励我?一下,比如亲亲我?什么的?。” 温伯瑜听了忍俊不禁,冷着声音说:“得寸进尺。” “不亲白不亲。” 邬翀低下头,也不管吻的?是什么地方,抱在怀里接连啄了十七八下,等终于?碰到嘴唇了,才心满意足地啵唧一口?,“晚安!” 房间彻底静了下来,温伯瑜贪恋地依偎在那个温暖的?怀抱里,好像这样就?能借着他的?体温将自己也热起来,永远不会再遭受寒冷的?侵蚀。 他仰起头,呼吸逐渐急促起来,做了好一会儿心里建设,才终于?鼓起勇气开口?。 “邬翀,我其实……” 温伯瑜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地认真说:“我生病了,很严重的?病,几?乎没有治愈的?可能。” 他屏住呼吸,一直期待着邬翀的回答。 可是过了很久,都没得到回应。 他尝试轻轻叫了几?声:“邬翀,邬翀?” 睡着了啊。 不知为何,看着邬翀睡颜,温伯瑜心中压着的?那块大石一下子就?消失了。他松一口?气,安慰自己。 算了,明天再告诉他吧。 三月二十六日晨。 温伯瑜从邬翀怀里醒来。 许是从前在这间房里养成了早起的?习惯,以至于?他现在一躺在这张床上,闻到屋里的?气味,就?能超乎寻常地起的?比邬翀还早。 温伯瑜悄悄从邬翀怀里抽离出来,正准备换衣服,便瞥见了旁边一闪一闪的?光芒。 邬世东接连给他发?了十几?张照片—— 有邬翀站在文学院门口?给他送蝴蝶兰的?,有邬翀趴在会议室桌子上看着他笑的?,还有邬翀站在人群后帮他照相的?…… 这些照片无?一例外清晰度都很高,且每一张他和邬翀都处在镜头中央,毫无?疑问,这是有人拿专业的?高清摄像机故意拍的?他们。 没等温伯瑜回复,邬世东的?电话就?径直打了过来。 他轻手轻脚走到房间外。“喂,邬叔叔。” “小温啊,照片你都看了吧?” “嗯,刚看到。” “小温,叔叔先给你道个歉,原先我?让那臭小子去陪你,是想让他给你当司机,磨一磨心性,顺便也跟你学习学习。我?千算万算,没料到这小子居然会对你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温伯瑜心一怔,“叔叔……” 邬世东抢着说:“叔叔知道,像你这样的?好孩子,怎么能看得上我?家?那个不学无?术的?小流氓。一定是邬翀在纠缠你。对吧?” “你想说什么。”温伯瑜冷声道。 “邬翀那孩子性子倔脾气爆,我?要是硬来,肯定适得其反。你既然不喜欢他,就?该明确的?表示出来,让他知难而退。” “……” “小温,你和邬翀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我?是今天一大早才看到的?新闻,你猜猜标题写的?什么?学术天才爱上纨绔子弟,明珠暗投,自甘堕落。上面那些难听的?话我?就?不说了。我?家?虽不是什么书香门第,但还是要点脸的?。” 第37章 温伯瑜说不出话来了,只觉得腿一阵发?软。那些侮辱人的?词汇就?像一把无?比锋利的?刀,一片片剜着他的?心。 可邬世东并?未因此而怜悯他,反倒利用他的?沉默,愈加杀人不见血。 “你应该清楚,母亲去世对他打击很大,邬翀他再也经受不住任何人像他母亲一样突然消失在他的?世界里。小温,叔叔求你了,好吗?求求你放过他。” 这段话无?疑是致命一击。 温伯瑜瘫坐在冰凉的?地板上,整张脸白得不见一丝血色。 邬世东话说得很清楚,无?论是尊严、名誉、还是爱情?。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对邬翀最大的?潜在伤害。 他的?爱,最终会杀了邬翀。 于?是他妥协了,向爱妥协,向命运妥协…… 温伯瑜抬手抹掉即将下落的?那滴泪,不卑不亢地说:“邬叔叔,我?和邬翀约定了一个日期。四月一号之前,他一定会回家?陪你。” 苦口?婆心说了这么多?,邬世东耐心已然耗尽,他毫不留情?地嗤笑一声。 “得了吧,他能乖乖听话?” 温伯瑜不是圣人,一个巴掌也拍不响,他爱邬翀,所以他愿意为了邬翀而隐瞒真相自行离开。但这并?不代表他的?真心就?比谁低贱,就?该承受对方父亲的?恶劣态度。 “邬翀和你的?关系你比我?要清楚,除了相信我?,你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吗。” 对面安静了一小会儿,邬世东最终还是选择接受。 “行,好,我?等你消息。” 嘟—— 温伯瑜回到卧室。 此时太阳已经出来,只是窗帘遮光效果太好,再热烈再刺眼的?阳光,都被抵挡在外,一丝一毫也透不进来。 他脱掉睡衣,低头看见自己身上遍地开花的?暧昧红痕,机械地走到落地镜前。 这是一副堪称完美的?身体。 粉白肤色吹弹可破,身材虽不像邬翀那般健硕有力,却胜在纤薄匀称,每一寸肉都长在了最适合的?位置。 很多?得了这种?病的?人会有黄疸,可是他的?皮肤直到现在也没有出现过任何发?黄暗沉的?迹象。 温伯瑜小心地触上心口?那片拇指大的?吻痕,两种?温度相碰的?那一刻,就?好像邬翀又像之前那样吻了过来,令他沉醉,让他痴迷。 第30章 父子对峙 可是吻痕终会消散, 邬翀在不久的将来也会回到属于他的世界…… 之后发生的事情温伯瑜记不起来了,他只知道晃过神时,自己正?俯身小心?贴着邬翀的唇, 几?滴泪落在眼?底,看起来就?像是邬翀哭了。 他害怕他忽然醒来, 他无法说服自己去面对?邬翀疑惑的神情。 所以他落荒而逃。 此时的他就?像一只害怕阳光的吸血鬼, 在院子里低头走?着,深陷在由决绝与不舍交织而成的风暴中, 不知过了多久…… 他丝毫没有注意到父亲的存在,甚至连锄头掘土的声音都自动忽略了。直到身后忽然响起一阵熟悉的声音将他吓得一颤。 “我昨晚给你的那个诊疗方案, 你回去看了没有?” 温伯瑜向来擅长伪装,他定了定情绪, “嗯,简单看了一下。” 转身蹲下来帮父亲扶住无尽夏花苗, 佯装不经意地问:“爸, 你之前和我说的那个手术, 现在做还来得及吗?” “早一个月治疗, 疗效预后肯定要更好。但治病没有后悔药可讲,只能说及时止损。”温院长直起腰, 抡起锄头开始挖第二个洞, “而且, 癌细胞扩散的速度难以捉摸, 在接受治疗之前, 你还需要跟我到医院去做一套全?面的检查。” 温伯瑜跟在父亲身后。 “爸, 我……不知道为?什么,大概两三天前吧,我晚上总是会腰疼, 就?好像有人在拿刀割我的骨头。” “什么?” 温院长猛然抬头,“我给你开的那些药你按时吃了没有?” “我扔了。” 温院长站起来,蹙眉怒道:“你!唉——阿瑜,医生技术再好,设备再精良,患者不配合,那都是徒劳!你不能总是这么消极,遇到劲敌,心?态很重要。” “……” “那孩子现在应该还在你房间吧?” “嗯。” “你生病的事他知道吗?” 温伯瑜摇头。 “我就?猜到你还没和他说。阿瑜,你的病不是寻常感冒,打个针吃点?药就?过去了。我们如果?想?要在病魔手里抢夺一线生机,就?必须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温院长叹了口气。 “这毫无疑问是条险路,我看得出邬翀对?你很真诚,无论作?为?朋友还是爱人,无论你选择接受还是放弃,他都有知情权。” 温伯瑜上前一步,鼓起勇气问:“爸,你给我透个底,我的病现在是不是已经变得很严重了?手术成功的希望其实并不大对?吧?即便成功,以后也会有后遗症。是吗?” 温院长避而不答。 “阿瑜,我给你请最好的医生,用最先进的设备,吃最好的药,只要你配合,病会好的,你要相信我们的医疗团队,病一定会好的。” 温院长越说越没底气,甚至最后那句话都带着明显的颤音。 温伯瑜扶着额头,噗呲发出一声苦笑。 答案依旧未变。 他知道人生充满狂风骤雨,可他接受不了一生中最后的日子,是在病榻中屈辱地活。 在潇湘清府独居的那一年,在确诊后的无数个难眠的夜晚,他曾被这个难解的命题压得跪在地上,紧扼咽喉,几?欲窒息。好在某天他想?通了——他要从疾病手里夺回这具身体的控制权,他要在病痛毫不留情地折辱他的意志之前,以一副健全?的身躯,抵达他亲手选择的墓地。 只是他没想?到,某个意料之外的变量短暂地影响了他的判断。让他一下子被不属于自己的幸福冲昏了头脑。 现在他清醒了,彻底醒了。 温伯瑜站在玉兰树下,看着满地落花,抬眸悲怆地说:“爸,如果?我说我不想?治了,你们……”喉咙哽了哽,失声道:“会尊重我的选择吗?” 温院长咣当丢下锄头,捂着脸,试图将席卷而来的情绪掩藏。 “阿瑜,我和你妈,还有你妹妹,我们都以为?你上次走?了之后,就?不会再回来了……” 闻言,温伯瑜不禁后退两步。 他早该想?到的,自己在这种事情上犹豫纠结,对?爱他的人而言,无异于钝刀子割肉。 “对?不起……” 啪! 白瓷盘砸在地上摔个粉碎,两个剥好的水煮蛋扑通!一声滚落池中。 姜羡云脸色煞白,冲过来抓住儿?子的手臂逼问:“你说什么?!”撇着嘴,眼?泪一颗接一颗滚落。 温伯瑜闭上眼睛,吸了吸鼻翼,决绝道:“妈,成全?我吧。” 姜羡云眼?前一黑,身体脱力一下子倒在地上。 “羡云!” 温院长连忙冲过去扶起妻子。 姜羡云抹了泪扑在丈夫怀里,哭得肝肠寸断。“阿瑜……我的阿瑜……是妈妈的错,妈把你生到这个世上让你吃了太多的苦……” 温伯瑜红了眼?,缓缓地交代自己的后事:“我给你们写了信,一年一封,一直写到了一百岁。我之后会去一趟信托机构,以后每年生日的那天,信就?会按时送到你们手里。” 他搂过父亲的肩膀,笑着说:“爸,妈,你们一定要好好生活,不然我可就?白写了。” 温院长在医院干了大半辈子,早就?见惯了生死?,可听见儿?子的这番话,依旧没忍住红了眼?眶,“你早就准备好了。” “嗯,三个月前。” 姜羡云抱住儿?子的脸,带着哭腔问:“你告诉妈妈,你究竟要去哪里?” 温伯瑜抬手,轻轻替母亲拭去泪水,转而向这对?将他带到这个世界上的夫妇绽放了一个漂亮的露齿笑。 “霙谷,那里的雪终年不化,是个很美的地方。” “你马上就?要走?了是不是?” 姜羡云急了,紧紧拽着儿?子的衣服,近乎祈求道:“阿瑜,再多陪妈妈几?天,让妈妈多看看你,好不好?” 温伯瑜笑笑,柔声道:“空明湖边的紫藤应该开花了。去年你不是说没人陪你去看吗?趁着今天天气好,带上月月和邬翀,就?当散步了。” “我不去!” 温月几?乎是冲了过来,奋力一推,将温伯瑜撞得踉跄几?步。 “你凭什么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你问过我同意了吗?你考虑过我们的感受吗?!” 温伯瑜一愣,温院长拖着温月试图将她从儿?子身边拉走?。 温月翻身挣脱,头发凌乱,喉咙里爆发出一阵怒叫。 “别?碰我!” 第38章 流着泪后退几?步,看着她的三位至亲,无比失望地发出控诉:“虚情假意!助纣为?虐!你们根本没有心?!” 砰!的一声巨响,房门关上了。 温月滑坐在门后,脸深深埋入腿间,捂紧耳朵不想?再听见任何有关他们的声音。 不一会,门外传来汽车碾过石板路的嚓嚓声。 他们出发了…… 许是昨晚过于安逸幸福,邬翀破天荒一觉睡到了快十点?。 他眼?也没睁就?往旁边搂,谁知竟然扑了空,四周空荡荡的,邬翀莫名有些心?慌,迅速穿好衣服出了房间。 他循着声音一路走?到客厅,落地窗的窗帘不知为?何拉上了,导致整个一楼光线都很暗,电视机的音量开到最大,屏幕上一个面容惨白的女鬼朝他张开血盆大口,刺耳的尖叫声令人发怵。 邬翀后背瞬间汗毛竖起。心?骂一声操!两手叉腰四处张望,发现了蜷缩在沙发上的温月。 “怎么就?你一个人?你哥呢?” “散步去了。” 邬翀听了觉得奇怪,散步?大白天的散什么步?掏出手机,正?要和温伯瑜联系,屏幕上便弹出来一条邬世东的短信。 【回家拿你的证件和手机。】 啧!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不怕我丢下温少爷偷跑,还主动给我送钱。 邬翀没回他,直接转到了微信页面,委屈巴巴地编辑了一条信息发过去。 【温少爷出去玩不带我[大哭]】 【叫了,你没醒。】 【我今天打算回家去拿点?东西,然后顺便去青霭看看我的车修的怎么样?,可能中午或者下午回来,别?太想?我[吻]】 【嗯,晚上我和爸妈要处理?点?家庭内部问题,你不太方便在场,这样?吧,你今天先去毛度家睡一晚,好吗?】 【[大哭]x2,我蹲门口,等你们处理?完了我再进来,不抱着你我睡不着[卖萌]】 【月月违反校规,爸妈很生气。】 【好吧。我明天早上来找你[吻]】 邬翀转过身看了一眼?温月,“我有点?事要出门一趟,等下叔叔阿姨要是回来了,你帮我和他们说一声。” “嗯。” 邬翀点?点?头,叮嘱道:“你一个人在家要锁好门,我走?了。” 温伯瑜家的小区和邬翀家一南一北,等邬翀回到家,已经快十二点?了。 张叔照例早早站在门口张望。 邬翀停好车,笑着和他打了声招呼:“张叔。” 张叔迎上来,“知道你要来,董事长从一大早就?在里面等了。” 邬翀嗤笑一声,没好气道:“够闲的!”大步走?了进去,在邬世东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两腿交叠架在茶几?上。 邬世东端起茶杯,吹了吹。 “舍得回来了?” 邬翀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朝邬世东伸手。 “我的手机。” 闻言,邬世东瞥他一眼?,接过张叔递来的一叠报纸甩在邬翀面前。 “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解释。” 邬翀随即站起,怒气冲冲地拿起其中一张,看清里面内容后,顿时喜笑颜开,“谁拍的!拍这么好看!比我手机里那几?张好看多了!你能不能搞到原图?给我全?部发过来。” 邬世东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咚!茶水溅了一桌,站起来指着邬翀破口大骂:“你眼?睛长哪去了?标题这么大几?个字你看不见是吗?!” “哦,你不说我还没注意。” 邬翀随意瞟了一眼?,目光很快又被照片吸了回去,美滋滋地说:“话说得没水平,照片是拍得真好看。” 邬世东差点?没气厥过去,“你连一点?羞耻心?都没有吗?” 邬翀心?里乐得不行,举着那张报纸转了个圈儿?倒在沙发上,两只眼?睛直勾勾盯着图片中青瓷一般的美人,是怎么看都看不够。 “人都是我的了,骂我两句怎么了?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亲自给我挑的儿?媳妇,我现在可是爱他爱的不得了。” 邬世东扶着额头,气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邬翀扬扬下巴,挑衅一般问邬世东:“怎么?不高兴啊?”起身走?到他眼?前,毫不客气地说:“不高兴憋着。” 邬翀弯下腰将那散落的一大叠报纸一张一张拾起来,宝贝似的托在手上,向邬世东发出警告:“你少撺掇他当你的说客。有本事直接来找我,别?整天逮着他一个人欺负,再被我发现,你知道我的脾气。” 说罢,俯身捞过自己以前那部旧手机,背过身,扬起手臂摆了摆,给他们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张叔,走?了。” 第31章 计划求婚 邬翀把报纸放在副驾驶座上, 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停车,把那些带着浓厚迂腐和偏见气味的?纸张通通丢进垃圾桶。 去青霭的?路上,邬翀心里一阵轻松, 幸好邬世东还算个?人,没?直接去搞温伯瑜, 而是先来找了他的?麻烦。不然报纸上这些话?要?是被温伯瑜看?到了, 指不定要?难受好几天。 时?逢周末,邬翀随便编了个?理由让门?卫放他进去, 花了半个?多小时?才找到修车的?地方。 他径直敲响房门?。 咚!咚! 门?缝里钻出来一颗十分年轻的?地中海。 邬翀显得很有礼貌,“问一下?, 我可以进来看?看?吗?” 地中海一副被生活摧残过的?模样,“没?看?见外面的?立牌吗?闲人免进, 禁止参观。” “我是里面那辆gt-r的?车主。” 地中海眯着眼上下?打量,“你的??车子放这里这么?多天也没?见你来过。”说着就要?关门?, “赶紧出去, 别影响我们工作。” 就在房门?即将关闭之?际, 一位戴着深色圆框眼镜的?小姑娘拿着水杯走出来, 看?见邬翀先是一愣,随即两眼放光。 “我知道你!之?前我和教授一起去看?过你的?比赛!” “方便给我带个?路吗?” “当然可以!” 女孩一边走一边向他解释:“由于车体受损比较严重, 我们现在刚结束了最基础的?修复, 要?等完全修好, 可能还需要?至少两个?多月。” 邬翀围着车缓缓绕了一圈, 心里大概有了预期, 随口问了句:“你们这的?负责人是谁?” 女孩儿?回头不解地看?着他。 邬翀立马解释说:“是这样, 前段时?间我有事情耽误了,正?巧这两天回了雾港,就想着来感谢感谢你们。” 女孩恍然大悟, “噢!姜教授今天临时?有事请假了,你可以先留个?电话?号码,等教授来了我通知你。” “谢谢,不用这么?麻烦。”邬翀笑了笑,“这些天你们辛苦了,我点了些喝的?,应该不久就能到。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了。” 说完转身就走。 女孩儿?在后?面叫:“哎!帅哥!不再坐坐!” 邬翀摆摆手,顺便带上了房门?。 此时?已是下?午四点,从早上起来到现在,邬翀一点东西都没?吃,大半天了他居然也没?觉得饿。就是心里空落落的?,温伯瑜不在身边时?间好像也跟着不走了。 他很想给温伯瑜打个?电话?,可又想到他应该还在忙,怕温伯瑜父母嫌他烦,于是只能强忍思念,不知不觉将车速飙到三位数。 六点整,邬翀趴在毛度床上,满怀期待地给温伯瑜发去消息。 【事情处理完了吗?】 可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等了许久,屏幕滑了上千次,也没?等来回复。 转眼到了六点零三分,邬翀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拨通了温伯瑜的?电话?。 连续五次都没?人接。 此时?已经?是六点零九,邬翀感觉天都要?塌了,就在他准备冲出房门?开车去找人的?前一刻。 叮咚! 【嗯。】 邬翀接着就连发了两条信息——【我好想你。】【现在方便接电话?吗?我想听听你的?声音。】 【温月和爸妈大吵了一架,现在正?在我房间哭。】 三分钟过去,邬翀问:【你妹走了没??】 【没?有。】 又等了十分钟,邬翀再问:【她哭完了没??】 【还没?有。】 【十五分钟了!】邬翀发出控诉,【你把电话?给你妹,我来安慰她。】 【你先睡吧,我等你明天来接我。好吗?】(语音) 邬翀很容易就被哄好了,抱着被子没?多久便进入梦乡。 三月二十七日晨。 邬翀天还没?亮就从床上爬起来。花了大半小时?将自己打扮得利落又帅气,甩着车钥匙下?楼,开车直抵温伯瑜家。 早七点。 缥缈薄雾模糊视野,晨风裹着青草味侵入鼻腔。邬翀抱着一捧红色郁金香,嘴里哼着小调,轻推木栅栏,沿着小道大步走进密林深处。 第39章 距离温家大门?只差一个?弯时?,温院长的?声音透过层层树叶传了过来。 “到了给我们打电话?。” 同时?传入他耳朵的?,还有一些似有若无的?啜泣声。 邬翀闭上嘴巴,脚步不禁放缓,往前再走了几步后?,在弯道处陡然顿步。 森白色别墅前,温伯瑜背对着站在离他四五米远的?地方,姜姨则站在家门?口的?台阶下?,拉着儿?子的?手不住地流泪。旁边的?温院长仰着头,手掌搭在温伯瑜肩上,嘴唇微颤,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不知为何,看?到这样的?场景,邬翀莫名觉得有些伤感。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来的?不合时?宜,他没?再往前,反倒是又往茂密树叶后?躲了躲。 温伯瑜侧过脸,看?着母亲,嘴巴一张一合,说话?太?小邬翀听不清他说了什么?。他看?见温伯瑜后?退了一步,郑重其事地朝二老鞠了一躬,而后?头也不回地提着行李转身离开。 “等等!” 姜羡云似乎是崩溃了,疯了一般地追上去,抓住儿?子的?手臂抑制不住地掉泪,“阿瑜,再让妈妈抱一下?,让妈妈再看?看?你的?脸。” 温院长冲过来试图拉走妻子,“羡云,羡云!” 温伯瑜出奇地没?有安慰母亲,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温院长把姜羡云拉走,独自仰头望着妹妹半掩着的?窗台,淡淡道:“替我和月月说一声。” 温院长抱住妻子,语气饱含忧伤地说:“你放心去,这里交给我。” 温伯瑜点点头,深深地看?着双亲,小声道:“爸,妈,我走了。” 见状,邬翀找准时?机走出来,顺手接过温伯瑜的皮箱,看?着二老点头打招呼。 “叔叔阿姨,我们走了,你们多保重。” 两人一前一后?,回来的?时?候一段路好似走了半辈子,离开的?时?候却是一眨眼就上了车。 全程温伯瑜一句话?没?说,被动地接受了邬翀的?一切安排。 出了小道,越野车逐渐加速,此时?红日初升,满园春色映入眼帘,风刮到人身上,却寒得人发颤。 邬翀升起车窗,“不是才回来吗?我们为什么?不再多待几天?你看?姜姨哭得梨花带雨的?,我差点都要?跟着一块掉眼泪。” 温伯瑜失神地望着窗外,“我有急事。” “又是你之?前那件?” “嗯。” 邬翀笑了笑,“好吧,温少爷方不方便告诉一下?邬司机,咱们的?下?一个?目的?地在哪里?” 温伯瑜突然转过脸,“你前天说要?去看?星星,是哪里?” 邬翀一愣,笑道:“你不是说了很急吗?先把你的?事办完再说吧。别耽误正?事对不对?” 温伯瑜欲言又止。 “你先别告诉我!”邬翀一脸美滋滋,认真想了想,说:“让我猜一下?……是不是什么?保密级别很高的?考古项目?看?姜姨的?反应,应该还是至少要?去几个?月的?那种?。这样的?话?,岂不是我刚把你送到那里我就得回来。” 想到这里,邬翀登时?收了笑容,苦着脸道:“别啊温少爷,分开一天我就想你想得脑袋疼,这一下?子让我几个?月见不到你人,等你回来我恐怕已经?哭成人干了。能不能带我一块进去啊,我保证不泄秘不捣乱。” 闻言,温伯瑜稍稍松了一口气,顺着他的?话?往下?讲:“所以你更应该告诉我你要?去哪里,先把你的?事情解决完。我的?可以再稍微往后?靠一靠。” “好吧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就勉强给你透露一点点。那个?地方叫仙台山。” 说着,邬翀十分臭屁地朝温伯瑜挑了挑眉。 “好好期待一下?吧,我可是专门?给你准备了惊喜。” 温伯瑜打开导航,粗略估量了一下?两个?地方的?距离,发现仙台山就在霙谷隔壁。 雾港到仙台山并不算近,按一天走一千公?里来算,至少也要?四天才能到。 温伯瑜说他赶时?间,邬翀粗略算了算,留给他准备的?时?间有些紧,趁着温伯瑜去服务区上厕所的?功夫,邬翀偷偷给婚庆公?司拨去电话?,争分夺秒地和他们商量求婚事宜。 “主花的?话?,蝴蝶兰吧,要?白色的?,配花马蹄莲和香槟玫瑰二选一,你们都试一试,弄好了拍照发给我,我来挑。” 车窗外,熟悉的?身影从公?厕走了出来。 邬翀压低音量:“时?间我还要?再想一想,你们先准备好,别想着替我省钱,一切都按最好的?做。我老婆快来了,有什么?事微信联系。” 下?一秒,副驾驶门?从外面拉开。 邬翀嘿嘿一笑,“这么?快就回来啦。” 温伯瑜看?他一眼,“怎么?了?” “你那个?项目哪天开工?” 温伯瑜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四月一。” 邬翀大惊,“这么?赶!工作地点呢?保密级别再高,也总有个?研究所什么?的?,具体位置不能说,在哪个?城市总可以告诉我。” “就在仙台山。” 邬翀心里一喜,倾身过去抱着温伯瑜的?脸就啵唧一口,“这也太?巧了!我们这就出发!” ----------------------- 作者有话说:最后一段旅程开始啦,文案写在正文前,动笔后发觉表白比我预想中的要提前许多,所以把表白改成了求婚[害羞] 第32章 遗愿 中午, 邬翀找了个就?近的出口下去,点完单回来,见温伯瑜情?绪不对, 遂问:“怎么了?” 温伯瑜将手机转交给他。“你看?看?吧。” 邬翀满脸问号地接过,看?清图片内容的那一刻, 瞳孔瞬间放大。 截图的是?张票根。上面姓名、性别、身份证号、何时进场离场等等, 全都显示得清清楚楚。 令邬翀感到惊讶的是?,他回国后的首次亮相, 五个分站,十场比赛, 每一场邬世东都来过。 这怎么可能呢? 他五指紧箍住手机,凑到眼?前急切地又读了两?遍——这张票的主?人的的确确就?是?邬世东, 甚至连上面未全部打码的身份证号都完全对得上。 邬翀慌了,手心不自觉沁出汗水, “这些是?谁发给你的?邬世东吗?” 温伯瑜摇头, “我能力有限, 只托人查了最近的一次赛事。答案你也看?到了。事实?并没有像你想的那样。由此可见, 在你出国前的那些比赛,邬叔叔未必没到场。” “不, 绝不可能!”邬翀语气斩钉截铁, “你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温伯瑜却道:“这些信息是?负责人从票务系统后台直接调取出来的, 如假包换。” 邬翀辩解说:“或许他本?人并没有到场, 而是?由秘书或者什么人代他去看?, 他不会对赛车感兴趣的, 他向来最讨厌我玩这个。” “邬翀,你很清楚,gt赛事早在六年前就?落实?了实?名制度。” 温伯瑜叹了口气, 柔声安慰:“我明白这对你来说一时有些难以接受。但是?我希望你可以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邬叔叔是?你唯一的至亲,不管从前发生过什么,都绝不要让误会成为遗憾。” 邬翀用眼?睛反复摩挲着那张截图,凌乱的思绪逐渐稳定?下来。半晌。 “你觉得邬世东在乎我吗?” 温伯瑜无比肯定?道:“非常在乎,他不但在乎你,他还非常思念你妈妈。尚阿姨去世的真实?情?况我并不了解。可依照邬叔叔的性格,发生那样的事情?,第一时间他肯定?是?想尽办法去解决。当?时你忙着比赛,怕影响到你的情?绪,他们未必会将真实?情?况告诉你。至于外界传言的那些所谓的真相,新闻媒体的做派你不是?不知道,真真假假,其中报导又有几分可信呢?” “我……” 邬翀不禁微皱起眉头,无措道:“我……” 温伯瑜轻握住他的手背,“不要着急,慢慢来,如果你想向邬叔叔求证的话。可以先试着打个电话旁敲侧击一下。”说着便递了过去。 “用我的手机。” 邬翀眼?睫颤了颤,却迟迟没有动?作。 温伯瑜看?了他一眼?,当?机立断给邬世东拨去电话。邬翀紧张地等待着,铃声响了一秒又一秒。 突然,声音停了—— “小温?” 温伯瑜瞥一眼?邬翀,神态自若道:“昨天邬翀不是?回了趟家吗?他好像有什么东西忘拿了,你有没有看?到?” “什么东西?” “我夹在中间说不清楚,还是?让邬翀来和你聊吧。” 邬世东满头问号:“你丢什么了?” 邬翀迫切地想听见邬世东亲口说出那个答案,他完全忽视了温伯瑜替他引出来的话头,直接开?门见山:“你逼我回家那次,当?天你都去干了些什么?” 第40章 对面迟疑了一会儿?,“在家。你忽然问这个做什么?” “那天我有比赛。” “哦。”邬世东语气平淡,再问了一遍,“你到底丢了什么?” 话到这里,邬翀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沉默了好半天,才?别扭地小声问:“你……吃午饭了没?” 对面似乎是?没料到邬翀居然会向他问出这种问题,又是?沉默了好半天。 “在吃。” “那你继续吃,我挂了。” 嘟—— 邬翀心脏怦怦跳了好一阵,都未缓过神来。 他们简单吃过午饭便匆匆上了路。 正午,高速上车并不多,烈阳热辣地炙烤着大地,单调的风景看?久了,眼?前就?不知不觉有些恍惚。 “你说我妈要是?还在世,看?到我和邬世东现在这个样子,会不会气得给我们两?个一人一脚。” “亡羊补牢,什么时候都不算晚。” 前方车辆逐渐增多,隐隐有些要堵车的迹象。 邬翀轻叹口气,“可是?我现在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和他像正常父子那样相处了。” 温伯瑜安慰道:“别着急,今天已经起了个头,只要你尝试去接纳去靠近,往后的一切自然水到渠成。” “我……你会和我一起。”邬翀眼神充满期待。“对吧?” 温伯瑜没有回答,刻意避开?邬翀眼?神,抬头的瞬间,一辆银白色面包车突然朝他们斜擦而过,温伯瑜瞳孔骤然放大。 “小心!” 邬翀急转方向盘,同时压住刹车,这才?没让两?车撞上。“操!转向灯也不打!”随即看?向温伯瑜,“你没事吧?” “没事。”温伯瑜眼?睛穿过排成长龙的车辆往前眺望。 “堵车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越野车走走停停,中控屏上前方路段的交通状况已是?红色。在非节假日遇到这样的情?况,一下子打得人猝不及防,时间一长心里不免有些烦躁。 转眼?车队又停了。 车里空气太闷,温伯瑜降下一点车窗,但期待的清新气味并未到来,高速路上弥漫的焦躁氛围甚至比车里还要让人窒息。 他默默升起车窗,旁边那辆奔驰向前急急遛了一米。驾驶员烦躁地捶一拳方向盘。 “他妈的怎么总是停车!” 银白色面包车降下车窗,大笑?一声,“别急呀老?弟,前面出了车祸!” 奔驰车主?怒道:“救援队办事效率就?不能高一些么!这都堵多久了!” “有辆大众撞运猪车上了,一对夫妻带孩子去看?病,听说那个男孩脑袋被碾得粉碎,当?场就?死了。” 此言一出,周围瞬间陷入死寂。 “困了吗?要不要先眯一会儿??” 温伯瑜微微扭过头,对上邬翀笑?吟吟的眼?,喉咙轻哼出一声。 “嗯。” 邬翀心里一阵发痒,撑着靠背俯身而下,餍足过后,脱下外套盖在温伯瑜身上。 “你睡,我不吵你。” 越野车缓慢地前进着,温伯瑜时梦时醒,车子一顿一顿,他根本?睡不安稳。 转眼?到了四?点,道路终于通了。拥堵的车辆游鱼一般朝前奔涌。车窗的缝隙里逐渐透入一丝似有若无的猪粪味。 邬翀不愿让他看?见这么血腥的场面,踩住油门想要尽快驶离这片区域。 实?际上温伯瑜早就?醒了,只是?不想面对。 窗外哭声撕心裂肺,听得人不禁心脏一紧。 越野车飞驰着,在即将路过车祸现场的时候,温伯瑜还是?没忍住睁开?眼?。 两?米外的应急车道旁,母亲抱着儿?子坐在地上哭得肝肠寸断,怀里的尸体满身是?血,颅面骨粘黏成一团……温伯瑜不忍细看?,救援人员劝不动?她,一伙人沉默地围在一旁,也都红了眼?眶。 不知为何,看?到那位哭泣的母亲,温伯瑜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姜女士的脸。 他控制不住地想,即便已经做好了道别,等真到了他离开?的那天,爸妈还有月月,会不会也像这位母亲一样,抱着孩子的尸体绝望至极。 “醒了?” “嗯。”温伯瑜下意识答着,声音发出来却是?带着哭腔。 邬翀叹了叹,“知道你看?不得这些,本?来是?想趁你没醒直接开?走的,没想到还是?。” “我没事。” “这里到最近的收费站还有十来分钟,你要是?饿了的话就?先喝瓶奶垫垫,晚点我们再去店里点些热食。” 温伯瑜低下头,想了好一会儿?,才?说:“邬翀,我问过了,你不能和我一起去研究所。” “确定?了下月一号开?工?” “嗯。” “说了要做多久吗?” “少则数月,多则一年。” “那我要是?想你了,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温伯瑜不说话。 邬翀急了,“发消息也不行?” 温伯瑜认真地说:“我们签过保密协议,所有通讯工具都要上交。” 滴!扣费完成。 邬翀火急火燎把车停在路边上,蹙眉说:“那我岂不是?好几个月都联系不上你!” 温伯瑜点头,“嗯。” “今天已经27号了,三月统共就?31天,你!我……”邬翀撇撇嘴,难过地问:“温伯瑜,你真舍得丢下我?” 不知怎的,听到这句话,温伯瑜忽然就?鼻子一酸,张了张嘴,挤出一丝笑?容,“我当?然舍不得啊,工作需要嘛,你理解一下。”捏了捏邬翀的脸,“好吗?” 邬翀抱上去,脸蹭着温伯瑜的脖子撒娇,“怎么办啊温少爷,我才?二十二就?要一个人留在雾港守活寡。” 温伯瑜看?穿了他的小把戏,“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邬翀亲昵地吻了吻他的指尖,“昨天晚上我一个人睡觉好害怕,今天我要和你睡。” 温伯瑜顺着他问:“又做噩梦啦?” “嗯。” 邬翀自然地靠上温伯瑜肩膀。 温伯瑜佯装为难,“好吧,我答应你。只是?睡觉之前我们是?不是?应该先去吃个晚饭?” 两?人一路开?到市中心,在那里慢悠悠地吃了两?小时晚饭后,驱车到了临近的公园散步。 此时已是?晚八点,夜幕降临,冷风裹着寒气刮过,让人不得不扣紧外套。 这里的公园街道全部高度商业化,路边小贩推着车排成整齐的一条,沿路的树枝上处处挂着金白色的小彩灯。身边人来人往,虽不如阿尔达什那么拥挤,却也还算热闹。 一个小孩儿?溜着滑板从身后飞来。邬翀抓住温伯瑜的手腕将他往自己这边拉,小孩儿?刚过,顺手就?牵了上去。装模作样地问:“手冷不冷?” “还好。” 邬翀侧着脸,指腹在温伯瑜手心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吃饱了没?前面有卖冰糖草莓,想不想吃?” 温伯瑜沉默了。 邬翀笑?笑?,会意地牵着他走前去,买了串最红的喂到温伯瑜嘴边,看?着他咬下一口草莓尖。 “甜不甜?” “嗯,挺好吃的。” 温伯瑜仰头望着他,漂亮的眸子在路灯下显得又黑又亮,鼻尖冻成粉白色,红润的唇上粘着些许化开?的冰糖。 邬翀起初还看?着温伯瑜笑?,后来不知何时目光就?落到了唇上,直勾勾盯着,毫不掩饰地咽了咽口水。 温伯瑜以为他馋,举起草莓送到嘴边,“你要吃吗?” 谁知邬翀一句话没说,拉着他就?往公园里面跑。 冷风呼呼地喷在脸上,温伯瑜一开?始还跑得动?,渐渐的就?失了力气,到最后几乎是?靠邬翀拖着他走。 大概两?三分钟后,两?人在一棵茂密的桂花树下陡然顿步,低垂的树叶将他们的脑袋完全遮在里面。 温伯瑜太累了,额头抵在邬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邬翀静静地等待着,等到温伯瑜呼吸渐趋平缓、仰头问他带自己来这干什么的时候,迅速抚上温伯瑜的后颈,捧着他的脸不由分说就?吻了下来。 这个的吻深且霸道,往日清醒时的温柔耐心在此刻全都荡然无存,他固执地将温伯瑜方才?的行为视为引诱,他痴迷地在沉沦中占据主?导,不容辩驳,亦不容拒绝。 温伯瑜猝不及防,吃惊地瞪大眼?睛,层层交叠的树叶将所有光芒都遮挡在外。 视觉的短暂休停让其他感官在此刻变得异常敏感。急促交换的温热鼻息以及唇齿间邬翀极具侵略性的攻占,正在一点点侵蚀掉他努力维持的理智高墙。 温伯瑜几乎是?下意识抱住邬翀的腰。 两?人搂抱着缠绵了许久,在温伯瑜快要窒息的前一刻,邬翀终于依依不舍地放开?他,给他留有一丝喘气的空间。 第41章 第33章 祈福 分开没多久, 邬翀捧着他的脸还想再来。 温伯瑜轻推开邬翀,扶着树干跌坐在花坛上,细细地一口一口呼吸着, 心跳慢慢恢复正常,方才激烈燃烧的情.欲渐渐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的绝望与恐惧。 邬翀俯下身拉住他的手, 紧张地问:“哪里不舒服吗?我刚才是不是太急了?” “没有。” 温伯瑜抽回手,充满疲惫地说:“你让我休息一下。” 黑暗中, 邬翀摸上他的嘴唇,用指腹抚了抚, “嘴巴没有咬破吧?” 温伯瑜靠着树干,定定望着他, 深情的像是要将眼前的这张脸刻入骨血。 “还有一颗,你吃不吃?” 耳边传来邬翀略显得意的轻笑, “我吃过了, 甜到心坎里, 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冰糖葫芦。” “……” 人群的喧嚣声传出来很远, 寺庙前,一棵足有三层楼高的桂花树下, 一位年轻女孩站在摊位前, 微笑着和对面的善男信女说着什么。 温伯瑜看过去。 “他们在干什么?” 邬翀轻车熟路地牵起他的手,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两人很快来到摊位前, 温伯瑜脚才站定, 便被那女孩吸走了注意, 聚精会神地听着她介绍。 转眼七八分钟过去,女孩儿相同的话术已经说了两遍,好几对情侣都领着祈福带到花坛边去写, 温伯瑜站在一边,却迟迟没有要买的意思。 邬翀觉得奇怪,用手肘轻轻顶了顶温伯瑜的腰,他立马仰头望来,四目相对,邬翀随即了然,笑了笑,把冰糖草莓塞到温伯瑜手里。 “你在这等我一下,我去上个厕所。” 温伯瑜点头,“好。” 邬翀头也不回地大步走远,找到个不容易被温伯瑜察觉的地方,一边紧盯着温伯瑜那边的动作,一边迅速给婚庆公司负责人拨去电话。 “喂?日期定了,三月三十一,你们准备时间够不够?” 和他猜的一样,自己前脚刚走,温伯瑜后脚便向女孩买了祈福带。 “嗯,全用真花,场地选择的话,要能看到星空,最好远离住宅区,越原生态越好,我记得那边附近不是有雪山,就选个能同时看见雪山和星星的地方吧。” “对,尽量少用灯光。” 温伯瑜貌似是写完了,踮起脚努力把祈福带往高些的地方挂。 邬翀脸上笑意愈深,迫不及待想要走前去,也不管负责人话说完了没,张口就道:“就这样说,有什么事微信联系。” 温伯瑜才放下手。邬翀便神出鬼没地站在他身后。 “等好久了吧。” 温伯瑜吓得一抖,转过身心虚地问:“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噢,就走过去洗了个手。” 邬翀随便编了个理由,眼睛扫描仪似的,在一堆亮红色祈福带中快速地寻找。 温伯瑜发现他在看,立马急地推搡。 “快十点了,我们回去吧。” 邬翀目光好似是牢牢吸在了那密密麻麻的红丝带中,任温伯瑜如何推他皆一动不动。 “这么早就走?不再逛逛?” 温伯瑜不说话了,两只眼睛生气地瞪着邬翀。 觉察到氛围不对,邬翀低头一看,笑着哄道:“好好好,咱走,咱现在就走。”伸手将温伯瑜捞入怀里,低头迅速往人唇上啵一口,笑嘻嘻地抱着他往停车场去了。 “回家喽!” 邬翀把人送到酒店,趁温伯瑜洗澡的空档偷偷溜出门,驱车飞到寺庙前那棵桂花树下。 此时的公园冷冷清清,人基本都散了,只余下零星几个商贩在收着摊。 寒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大片色泽鲜艳的红丝带随风飘扬。 邬翀只记得大概的位置,仰起头一条条寻找着,时不时有祈福带勾起来撩他的下巴,对他的低效率发出无情嘲笑。 半天没看到,他找得脖子都酸了,直起腰正准备挪到旁边看看,仰头的一刹那,一行遒劲有力的字体就这么直直出现在他眼前。 起风了。 邬翀抓住那条丝带,眸中金光灿灿,心中一股暖意随着血液淌遍全身。 别人的祈福带都写得满满当当,而温伯瑜那条只有四个字—— 邬翀平安。 除此之外,旁边还有姜羡云平安、温月平安……一共四条,全拴在同一股麻绳上。 邬翀又在周围找了找,温伯瑜给所有人都写下了最虔诚的祈祷,唯独落下了他自己。 好在那个女孩儿还没走。 邬翀跑过去蹲在摊位前,认真地一笔一划写下一行字—— 温伯瑜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他仰头站在桂树下,怀着最真挚的祈愿,将它和另外四条紧紧缠在了一起。 等他回到酒店时,温伯瑜已经洗完澡在床上躺下了。邬翀摸进被窝里,抱着温伯瑜轻声说:“还没睡着啊。” 温伯瑜脑袋从被子里钻出来,“你去哪里了?” “前台说我们登记的信息对不上,让我过去看看,不是什么大问题。” “嗯。” 邬翀笑笑,翻身将人捞起来,让温伯瑜趴在他身上,手掌一下一下顺着后心,“今天我们去的那个公园,许愿池边不是有棵很大的古树吗?上面挂满了红带子,我看很多人都在写,你在那里等了我这么久,就没去找点事做?” 温伯瑜侧过脸靠在邬翀心口,“我不信这个。” 邬翀挑眉,“你真的什么都没写?” “你忽然问这个做什么?” “闲着没事,突然就想起来了。我听说那叫祈福带,能给人带来好运。而且人们一般都是写自己,或者是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 “嗯。我听摊主说过。” 邬翀牵起温伯瑜的手放在掌心里暖,“你身体不好,就算不给别人,也应该给自己写一条。” 温伯瑜闭上眼,脸往被子里埋了埋,“没有必要,睡觉吧。” 邬翀倾身吻了吻温伯瑜的额头。 “好——” 三月二十八日晨。 为了能提前一天赶到仙台山,邬翀天还没亮就起了床,抱着电脑盘腿坐在沙发上,规划接下来的路线。 此时城市还未苏醒,窗外一片蓝紫,荧荧白光繁星般散落,凉风卷动丝帘,噗噗地吹来,让人平白吸了几股冷气。 叮铃铃—— 邬翀坐起来俯身去看,闹铃页面关闭的瞬间,两条未读消息赫然弹出屏幕。 是毛度昨天半夜发来的语音信息。 “邬董事那些事年代太久远了,我跑了好几个地方,一点消息也没找到。” “我去搜了当时的新闻,那个时间段,你爸好像在和对手公司争一块雾港南部开发区的地皮。我没记错的话,那个不要脸的女的应该就是和这家公司的老总有一腿。” 直到听完,邬翀表情都没有任何波动,这些版本他早就听倦了听腻了,没什么新奇的。 但他还是多问了一嘴:【这家公司叫什么?】 毛度回复:“早几年就破产啦!” 破产了? 邬翀心一悸,这他倒是真不知道。 【今天起这么早?】 “我妈说今天要带我去庙里烧香,我俩现在都在回来的路上了已经。” 【邬世东和温家的交易你查到什么了没?】 “毛消息也没有!” 【你今天有没有时间,帮我去趟青霭,打听一下是谁在帮我修车,如果你能见到他本人的话,就再替我问问他邬世东是怎么找上门的。】 毛度打包票:“没问题!我等下就可以去。你放心!今天周一,那位工程师百分之百在!” 邬翀舒心一笑,盘腿将电脑架在大腿上,思忖着要怎么扩大赛车俱乐部的规模。 八点。 邬翀推开卧室门。轻手轻脚往床边走,窗帘遮住了外面的大部分光线,房间又暗又暖,凑近了还能依稀听见温伯瑜细细的呼吸声。 邬翀左腿跪上床,弯腰在温伯瑜耳边轻唤:“起床啦!” 床上人翻了个身,喉咙里发出一些闷闷的哼声。 “……几点了?” 邬翀呲溜一下钻进被子里,湿热唇瓣吻了吻温伯瑜的耳垂,“八点多一些,要不要我帮你换衣服?” “不用,我自己来。”温伯瑜脸色泛白,声音有气无力。 邬翀抱着他不撒手,“我想看着你换。” 温伯瑜仰起头,捂着肚子,胃里一阵痉挛,喉咙里发出急促的轻喘,手掌无力地推着他。 “你出去一下。” 第42章 邬翀察觉到异常,抱起人?就要走?,“我们去医院。” 不知邬翀的哪句话刺激到了他,温伯瑜突然剧烈反抗,像只?应激的猫,抬腿踢开邬翀朝他伸来的手,抓狂一般地怒叫:“别碰我!” 邬翀呆愣在床边,被踹红的虎口又?疼又?麻。 温伯瑜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跌靠在床头蜷缩成一团,“我求你了,待会儿我自己会出来。” 邬翀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好,我出去。” 第34章 强吻 人影渐渐远去, 卧室门轻轻关上了。 邬翀木然?地坐在沙发上,半天都没能从温伯瑜方才的?怒叫中缓过神来。 两人收拾好行李出发了,车厢内静得?吓人, 空调风呜呜吹着,比他们初见?时的?相看两厌还要冰冷。 最终, 邬翀花费了一个多小?时把自己安慰好, 而后扬起嘴角,极尽欢喜地告诉他:“咱今天先在这条高速上开三个小?时, 之后的?两天半都走国道,顺利的?话, 30号晚上就能到仙台山。” 良久,无人回应。 邬翀转过脸瞥一眼, 发现人已经闭着眼睛睡着了。 越野车在这条高速上接连开了两个半小?时,在油表亮起黄灯之前, 越野车驶入匝道转到服务区加油。 邬翀拧开一瓶矿泉水递过去。 “补充点水分。” 温伯瑜接过却没喝, 低着头, 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手机, 邬翀倾身过去看——照片里,温伯瑜留着碎刘海, 身穿蓝白色校服站在校门前, 手里抱着束向日葵, 一家四口靠在一块, 看着镜头笑容灿烂。 邬翀心里一喜, “这是什么时候拍的?, 看起来好青涩。” 温伯瑜淡淡道:“高三。”说?完便迅速滑过下一张。 邬翀笑问:“刚才那张照片转发给我好不好?我想把它洗出来裱在我们的?卧室里。” “不了吧,没什么好看的?。”温伯瑜关掉手机。 邬翀盯着温伯瑜的?脸看了一会?儿?,伸手想去摸他的?额头, “你脸色怎么看起来有点不太好?” 谁知温伯瑜毫不领情?地拍开他的?手。 “没有。” 邬翀感到很受伤,“我只?是想看看你是不是发烧了。” 温伯瑜背对他靠上车窗,“我没事。” 邬翀强忍住想要一问究竟的?冲动,沉默了良久。“好。” 越野车又开了半小?时,在谷雨天桥下了高速。 此?时已是中午一点,邬翀本?想带他去吃些热食,可温伯瑜说?没胃口,问什么都说?不想吃,到最后甚至直接闭上眼睛拒绝回答。 邬翀没法,只?能去温伯瑜常吃的?那家烘焙屋买了些布丁带上车。 乡道远不如?高速那么好开。路窄不说?,岔道还多,全程只?能提着耳朵跟导航走。 邬翀一面要专心开着车,一面担心天这么阴会?不会?下大雨,一面还要顾着温伯瑜什么时候才能醒来吃口东西。 这么一路下来,即便是精力再充沛的?人也会?被折腾得?身心俱疲。 温伯瑜一直闭着眼,不知是真睡着了还是单纯不想和他说?话,总之,一整个下午没开过口。 邬翀越开越忧心,从早上起来到现在,温伯瑜统共就只?吃了一只?虾饺。本?来身体素质就不好,这么饿着胃哪里能扛得?住? 到了下午,看着温伯瑜略显苍白的?脸,邬翀终于忍不住,在路过的?饭店前一脚急刹,不管人是否睡醒,更不管人现在有没有胃口,打开车门就把人从车里捞出来往包厢里带。 邬翀叉下一大块鲈鱼,剃去骨头夹到温伯瑜碗里,“尝尝味道怎么样。” “谢谢,我可以自己来。” 邬翀站起来舀了碗乌鸡汤递过去,“油我都捞干净了。” 温伯瑜直接将碗推了回去。“我不喜欢喝汤。” 邬翀愣住了,他不明白温伯瑜为什么忽然?变成这样的?态度,从早上起来到现在,自己一直像个傻子一样忙前忙后地哄着伺候着,可温伯瑜不仅一口未动,还对他没有一点好脸色。 邬翀放下筷子,耐着性子小?心询问:“这家店的?菜是不是不合你胃口?要不我们换一家?” “……” “菜凉了不好吃,我重新点过别的?。”说?着邬翀就要起身出去。 “邬翀。” 邬翀回头,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温伯瑜站起来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吧。” 邬翀倒吸一口凉气,嘴唇颤抖着,欲言又止,半晌,捞过外套转身就走。 他摸出先前买的?那包富春山居,斜着身子倚靠在车头,垂眸啪嗒一声点燃打火机,神色凝重地抽了一根又一根。 天色渐暗,头顶路灯亮起,傍晚的?风簌簌的?,夹杂着几分冷气。 邬翀一脚踢飞脚边的?塑料袋,把剩下的?烟连带着打火机一股脑全扔进了垃圾桶。 他快步跨上台阶,在进饭店的?前一刻,脚步一顿,低头对着手掌哈了口气,返回去拿矿泉水漱过口,而后气势汹汹地闯进他们原来的?包厢。 邬翀心里憋着气,数不清的?怨声骂语想要对着里面的那位薄情人倾泻而出。 可在推开门的?那一刹,他却突然?哑了声。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温伯瑜还保持着他离开前的?姿势,桌上的?饭菜一口未动,看见?他来,温伯瑜缓缓抬眸,眼里看不见?一点神采。 他不假思索地冲了过去,攥住温伯瑜的?手腕,拉着人就往外面拽。 温伯瑜没有反抗,脚步踉跄,任凭他带着自己横冲直撞。 邬翀粗暴地拖着他,拉开车门,一把将人抱上车。导航也未开,拧动车钥匙一脚油门就飞离了这个让他烦躁的?鬼地方。 越野车越开越快,窗外风景以可怖的?速度移动着。 温伯瑜有些慌了,“你要去哪?” 邬翀按下中控锁开关,冷冷抛出两个字。 “酒店。” 温伯瑜顿觉大事不妙,“我要下车。” 邬翀瞥他一眼,稍稍降下车速,厉声道:“不准。” 温伯瑜不知该怎么办了,方才被邬翀攥住的?地方隐隐作?痛,他鼻子一酸,声音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你想干什么?” 邬翀反问:“你说?我要做什么。” “……邬翀。”温伯瑜红了眼。 邬翀加快车速,目光瞄定五十米外一家装修看着还算新的?酒店,声音又低又沉,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哭也没用?,温伯瑜我告诉你,你今天真是惹火我了。” 嚓—— 越野车在酒店门口紧急刹停。 邬翀几乎是半拖半抱地将人拽下车,手臂像铁钳一样箍着温伯瑜,不容挣脱地将他带到前台,火速办理了入住。 走廊灯光昏黄暧昧,急促脚步声在寂静的?楼道里回荡。 滴—— 邬翀一脚踹开门,不由分说?地将温伯瑜拽进房间,砰!响亮的?关门声震得?温伯瑜浑身一颤。 没等他缓过神,邬翀猛地将他按在门板上,灼热的?身躯紧密贴合,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捏起他的?下巴便欺身吻了下来。 这个吻毫无温柔可言,充满了惩罚和宣泄的?意味。宽厚的?大掌紧紧托住他的?后腰,另一只?手则用?力扣住他的?后颈,不让他有丝毫退避的?可能。舌头蛮横地撬开他因惊愕而微张的?唇齿,长驱直入,带着烟草味的?灼热气息瞬间侵占了他所有的?感官。 温伯瑜瞪大了眼睛,他徒劳地用?手推拒着邬翀坚实?的?胸膛,身体不断向后缩,却被门板和那具健壮的?躯体困在方寸之地,退无可退。 邬翀像是被他的?抗拒彻底激怒,手臂猛地用?力,几乎是抱着他将人带离门边,几步跨到房间中央的?书桌旁。他空出一只?手,看也不看地狠狠一扫——咚隆哐啷!茶杯烟灰缸应声落地。他随即托起温伯瑜的?大腿,将人一把抱上冰冷光滑的?桌面。 “邬翀!不,唔……” 温伯瑜的?惊呼被更深的?吻堵了回去。 在这个强势到近乎掠夺的?吻里,氧气变得?稀薄,理智逐渐剥离。 温伯瑜紧绷的?身体慢慢软了下来,手不知不觉攥住邬翀腰侧的?衣服。他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漆黑的?眸子蒙上一层薄雾,原本?苍白的?脸颊逐渐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嘴唇也被吮吸得?微微红肿,泛着水润的?光泽。 就在温伯瑜意识模糊,几乎要沉溺在这暴风骤雨般的?亲吻中时,邬翀却毫无预兆地停了下来。 他松开温伯瑜,向后退开一步,对上温伯瑜眷恋而迷离的?眸子, 指腹有些粗鲁地擦过温伯瑜湿润红肿的?唇瓣,声音沙哑且冷硬: “我等你想清楚。” 第43章 说?完,他不再看温伯瑜的?反应,猛地转身,砰地一声重重关上门。 留下温伯瑜一个人,怔怔地坐在冰冷的?桌面上。唇上残留着被蹂躏的?刺痛和滚烫的?触感,巨大的?空虚和茫然?,如?同潮水般瞬间将他淹没。 …… 客厅光线昏暗,邬翀半躺在沙发上,发出长长的?一声叹。 他知道自己方才是被郁闷与恼火冲昏了头,但这并不是他为自己开脱的?理由。他不由分说?,甚至连问都没问人家一句到底怎么了,拽着人就往房间里拖,动作?强硬又粗鲁,还用?那么难以启齿的?姿势将他抱上书桌。想都不用?想,温伯瑜现在一定恨死他了。 邬翀内疚地捂住眼睛,他后悔了。 他很想进去抱抱他,安慰他,告诉温伯瑜他错了,他不该这么干,可是他却没有勇气,没有勇气去面对温伯瑜可能到来的?质问,没有勇气去看温伯瑜神情?冰冷的?那张脸。 静默良久。 邬翀最终还是坐了起来。 他虽不知温伯瑜今日的?异常表现因何而来,但依照温伯瑜的?脾性,既然?人家对他撒了气,那么八成就和他脱不了干系。再加上他刚才做的?那些混账事,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去给温伯瑜道个歉。 这么想着,邬翀穿着鞋就出发了,站在卧室外,食指屈着将叩未叩。 不一会?儿?,屋里传来缓慢的?脚步声。 邬翀于是深吸一口气,怕什么!温伯瑜最多不过骂他几句揍他几拳,还能怎样? 他再次扬起手,正准备敲门,就在这时,兜里铃声响起。 是毛度。 邬翀蹙眉啧了一声,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打!快步走到阳台,按下了接听键。 对面毛度的?声音比彩票中了五百万还要夸张:“你知道是谁在帮你修车吗?!!” 邬翀有些不耐烦。“说?。” 毛度激动难掩:“姜羡云姜教授!就是她主动提出的?把gtr运到青霭修!邬哥!姜羡云啊姜羡云!赛车界神一般的?人物!” 邬翀眯着眼,姜羡云……霎时心里一惊,猛地瞪大眼睛,姜姨!他不可置信地张口:“温。” 毛度大声叫道:“就是温少爷他妈!” 第35章 求婚 邬翀身?体僵住了, 心脏突突突的跳,迟疑道:“那邬世东说的合作……” “你想想你爸是?做什么的,房地产!跟医院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邬翀讶然, 说出?了那个最符合逻辑但同时也是?最不可能的答案:“我爸去求了姜姨?!” “八九不离十喽!” 电话里毛度喋喋不休,“听说那几场比赛姜教授都在场, 说不定她是?被你高超的技术打动, 所以才……” 邬翀打断他,“你是?说我爸在赛后主动联系姜姨。姜姨答应我爸帮忙修车, 条件是?我必须陪温伯瑜出?来玩几天?” 邬翀扶住额头,觉得?这简直难以置信, “他们的交易,就只是?这样?” 毛度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才平静地解释道:“听说温少爷之前把自己关?在房子里一年没出?来过, 姜教授一直在物色能陪她儿子出?这趟远门的人?, 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人?选。邬哥, 你算是?踩了狗屎运, 恰巧碰上了温少爷临行前的最后一天出?事。你最宝贝的车还?在她手上,借你十个胆你也不敢怠慢她儿子。” 邬翀咽了咽口水, 依旧不敢相信, “那我爸为什么不干脆和我直说。” “拉不下面子呗, 他本来就看不惯你玩赛车, 现在他又忽然为了帮你修车不惜放下架子去求人?, 这要是?被你知道了, 那以后他在你面前还?有没有当父亲的威严了?” 邬翀否认道:“不,你一定弄错了。”叹出?一声笑,“邬世东, 会主动帮我修车?这怎么可能。” “邬哥,从比赛出?事到你被逼回家,统共不到三小时。这期间你爸不仅和姜教授达成了协议,并且还?抽时间去冻了你的卡。事实究竟是?怎样,不是?显而?易见吗。” 邬翀脑袋嗡嗡的,心跳愈来愈剧烈,简直要冲破胸膜跃出?身?体。 “你让我冷静一下。” “温少爷现在在不在你旁边?他对这些事肯定比我要更了解。你要是?不确定,可以再去找他求证求证。” 邬翀扶额,低声道:“……先这样说。” 邬翀挂断电话,手背嗒的一声砸在地板上。夜色昏暗,他看不清这外面的风景,就像他好像永远也读不懂邬世东。 关?于?邬世东逼他做陪玩的原因,邬翀不是?没想过。只是?他千算万算,却没想到这场交易本身?就是?为了他自己。 冷风刮在脸上,簌簌的带有一种?原始的粗粝。 他颓丧地扶墙站起,走进?浴室,冷水哗啦啦浇淋在背脊上,身?体寒凉如坠冰窟。他胡乱摸了把脸,拿了条浴巾围在腰间,大步走到客厅,下单了一箱杰克丹尼。 酒瓶很快堆满茶几,琥珀色液体在灯下泛着冷硬的光。 邬翀甚至懒得?找杯子,直接拧开瓶盖,仰头就灌,辛辣液体灼烧着喉咙,一路淌进?空荡荡的胃里,引起一阵痉挛。 刺鼻的酒味弥漫在空气?里,浓烈得?几乎要凝结成实质。 夜深了,耳边传来轻微的吱呀开门声。 一道白?色的身?影快步靠近,在他旁边蹲下,冰凉的手抓着他的手臂轻轻晃了晃。 “邬翀?醒醒,去床上睡。” 邬翀费力地半睁着眼,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沙哑而?干涩:“你来了,我好难受……” 他几乎是?本能地抓住温伯瑜微凉的手,紧贴在自己脸上,那一点凉意犹如沙漠中的甘泉,让他不禁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脸怎么这么烫……”温伯瑜手背在他额上贴了贴。皱起眉头,“你喝酒了?” “嗯……”邬翀含糊应着,脑袋沉重地往温伯瑜那边靠。 “能起得?来吗?” 温伯瑜试图扶他,但邬翀浑身?软绵绵的,他根本使不上力。 “你在这等我一会儿。”脚步声渐渐远去。 邬翀无力地瘫在沙发?上,酒精的后劲海浪般一阵阵上涌,意识在清醒和模糊间不断徘徊…… 不知过了多久,他猛地从不安的浅眠中惊醒,手下意识往身?边一摸—— 空的。 一股难以言明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他。温伯瑜还?没回来。 残存的酒意驱散了大半,他挣扎着坐起身?,抓起手机,急急给温伯瑜拨去电话。 听筒里传来的只有单调而?冗长的忙音。 一连三个,都没人?接。 邬翀彻底慌了,他紧接着又拨去一个。第四次,电话终于?通了,邬翀语气?又急又怒:“你去哪里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微喘,伴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再等我一下,马上到。嘟——” 邬翀再也坐不住,踉跄着冲到门口,猛地拉开门。外面空无一人,他握紧拳头,懊恼地重重捶了两下脑袋,神情焦躁地靠着门框,眼睛死死盯住走廊尽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终于?,楼道里传来一阵略显拖沓的脚步声,混杂在噼啪雨滴音中,由远及近。 看见邬翀倚在门口,温伯瑜似乎有些吃惊,不自觉加快脚步,“你不是?喝醉了吗?” 邬翀没有说话,两臂抱在胸前,沉默地看着他向自己靠近。 等人?走到眼前了,借着走廊昏暗的黄光,邬翀才真正?看清——温伯瑜浑身?都湿透了,头发?失去了往日的柔顺,软塌塌贴在苍白?的额前,不断有水珠顺着俊秀的侧脸滑落,浅色衬衫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单薄的身?形。 邬翀心猛地一揪,连忙把人?拉进?房间,“身?上这么湿,你去做什么了?” 温伯瑜没有立刻回答,他默默将打包盒取出?来一碗一碗摆在茶几上,氤氲热气?让整个房间都瞬间温暖起来。 “猪肝汤……小米粥?你买这个做什么?” “……” 温伯瑜抿了抿唇,没有解释。 邬翀心里陡然升起一股无名火,“外面下这么大的雨,你为什么不打车回来?” “我打了,雨太大,没人?愿意接。” 邬翀抓住他的手腕,追问:“你去哪里买的?” “夜宵店。” “这附近哪有夜宵店?!你是?不是?去了很远的地方?” 邬翀简直不敢想象,在这样寒冷的雨夜,温伯瑜为了给他买碗不知道有没有用的醒酒汤,究竟跑了多远的路,他不禁鼻子一酸,铺天盖地的心疼瞬间涌了上来,“温伯瑜你傻不傻,我喝醉了你在旁边照顾我就好了啊,跑出?去买什么醒酒汤?下雨了你不知道带伞吗?” “出?去的时候还?没下。” 温伯瑜垂下眼帘,声音很轻:“如果你酒还?没醒,就把这些喝了吧。” 第44章 他挣开邬翀,把勺子塞到邬翀手里。 “拿着,我要去洗澡了。” 邬翀失魂落魄地跌坐在沙发?上,低头愣愣看着那两碗醒酒汤发?呆。 十分钟后,浴室门开了。 邬翀几乎是?立马冲了过去,从背后抱住他,“对不起,我错了。我今天不该这么对你。温少爷,阿瑜,你身?上好凉,淋这么久,不知道明天会不会感冒。” 温伯瑜一句话没说,掰开他的手,安静地上床睡去。 …… 半夜,温伯瑜被噩梦惊醒,睁开眼,熟悉的炽热温度不在身?边。 温伯瑜摸黑下床,打开灯,没看见邬翀的踪影,床边他的鞋还?在,温伯瑜走出?卧室去找。 书房门没关?,邬翀背对着他坐在书桌前,台灯洒下一圈昏黄的光晕,肘边放着一杯早已凉透的咖啡。 “这么晚了还?不睡。” 邬翀一愣,回头问:“被我吵醒了?” 温伯瑜朝他走过去,站在书桌旁,“没有,今天必须做完吗?” “明天做也行。” “……”温伯瑜目光落在邬翀赤着的脚上,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为什么不去睡觉?” 邬翀老实回答:“睡不着。” 温伯瑜声音软了下来,“抱歉,是?不是?我今天的态度伤到你了?” 邬翀伸手一搂,脑袋在他柔软的腹部蹭了蹭,鼻腔里哼出?一声,“嗯。” “对不起。我不该因为自己的情绪影响到你。”温伯瑜抱住他毛茸茸的脑袋,揉了揉,哄小孩一般地说:“熬夜伤身?体,别做了,和我回去睡觉,好不好?” 邬翀手臂稍一使劲,顺势将人?捞到自己腿上坐下,仰头保证:“我会努力工作,会努力赚钱,我会以最快的速度让你的家人?认可我。温伯瑜,你可不可以再多信任我一些。” “你放我下来。”温伯瑜轻推他肩膀。 “我不放。”邬翀耍赖般将他抱得?更紧,脸颊在他颈侧贴了贴,“我就爱抱着你。” 温伯瑜无奈,轻轻拍拍邬翀手背,柔声说:“很晚了,去睡觉。” “亲一下我就去。” “……” 邬翀笑笑,捏起温伯瑜的下巴,在他唇上啵唧一口,将人?拦腰抱起,大步流星走向卧室。 温伯瑜全程脚不沾地,邬翀事无巨细,又是?给脱鞋又是?帮忙掀被子,其间时不时低下头来啄两下,关?了灯就把人?紧搂入怀。 此?时已是?凌晨,邬翀不一会儿便呼呼大睡,温伯瑜脸贴上他的胸膛,感受着他蓬勃有力的心跳,闭上眼睛,依偎着,眷恋着。 这个怀抱实在过于?温暖,一旦沾上,便不想醒来。 三月二十九日晨,距离约定的日子仅剩最后三天。 邬翀睡得?迷迷糊糊,唇上忽然一阵温软的触感,随即一个迷糊白?影从眼前一闪而?过,他瞬间清醒,看清是?谁后,心脏像是?被注了支兴奋剂,狂喜地跳动起来,抓住温伯瑜的手腕指控道:“你偷亲我!” 温伯瑜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红,他缓缓撇过头,矢口否认。 “我没有。” “我都看到了!”邬翀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伸手就要去捞他。 温伯瑜耳根红了个透,躲开他的手,掀开被子就想下床,“你在做梦。” “正?好。”邬翀哪里肯放过他,长臂一伸,一把将人?捞了回来,紧紧圈在怀里,无赖地要求着:“你再亲我一下,证明我没有做梦。” “我,我要去换衣服。”温伯瑜被他箍坐在大腿上,挣扎不得?,脸红得?几乎要滴血。 邬翀轻轻一笑,“不准,亲了就要负责,我可不能让你跑了。” “放开。”温伯瑜蹙眉佯装愠怒:“再不松手我生气?了。” 话音未落,不等温伯瑜反应,邬翀滚烫的唇已经印在了他颈侧,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吮吸、厮磨,留下一个清晰而?暧昧的湿痕。 温伯瑜放松下来,眷恋地躺在邬翀怀里,仰头盯了他一会儿,冷不丁叫一声。 “邬翀。” “嗯?”邬翀闭着眼睛蹭温伯瑜的脸。 “你说如果哪天我要是?忽然生了重病,你会怎么做?” 邬翀一愣,“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回答我。”温伯瑜拔高音量。 “让我想想……”邬翀认真起来,“既然是?重病,那么大概率治不好,严重了可能还?要卧病在床。影响精神又拉低生活质量,你肯定不愿意。如果这个情况真的存在,你绝不会给我选择的机会。” 温伯瑜心跳顿时漏了一拍,明知故问:“为什么这么说?” 邬翀笑笑,“我多了解你啊,平时踩个羊粪都要臊半天,要是?真得?了重病不得?找个地方直接了断。” “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温伯瑜别扭地拽了被子遮住眼睛。 “你觉得?我会怎么做?”邬翀反问。 “你会可怜我,会逼我去治病,可能还?会把我关?起来……”温伯瑜越说越小声,仿佛下一秒邬翀便会像他口中那样付诸行动。 “我在你眼里就这么可恶?昂?”邬翀抱着他晃了晃,扯下被子低头恐吓:“我告诉你,要是?你温伯瑜哪天真要去寻死?,我肯定放手让你走,然后一个人?留在这世上吃香喝辣,我还?要讨八百个漂亮老婆,让你在天上看着我儿孙满堂,长命百岁。” “……”温伯瑜别过脸。 “怎么?不高兴啊?”邬翀教育似的掐一下温伯瑜的脸,“那就好好养身?体,少看点黑暗社?会新闻。知不知道?” “听不见。”温伯瑜掀开被子就走。 吃过早饭,他们从酒店上路。许是?昨夜没睡好的缘故,这一路上温伯瑜总是?盯着手机发?呆,一看就是?一个半个小时。邬翀喊了他好几次他才勉强缓过神来,整个人?看起来懵懵的。 “昨天毛度告诉我,帮我修车的那个赛车工程师是?姜姨。” “嗯。” “你知道?!”邬翀显得?有些吃惊。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没问。” “票根也是?你托姜姨的关?系去查的?” “是?。” 瞒这么久,有什么不能和我说的,邬翀实在想不明白?,看着温伯瑜欲言又止,又不敢兴师问罪,闷了半天,试探问:“你今天看起来精神不太好,中午要不找个酒店睡睡午觉,照我们现在的速度,还?能提前一天到仙台山。” “不用,我没事。”温伯瑜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逐渐失去神采。 邬翀心里愈发?不安,总觉得?哪里不对,趁路上没车凑过来偷瞄,“看什么呢?庆祝28岁胰体尾癌患者手术成功……”,顿时放下心来,问:“师母每次都会发?条朋友圈吗?” “有时会。”温伯瑜合上手机。 “上回我手机摔烂了,存的号码都没了,你把师母微信推我一下呗。” “你要做什么。”温伯瑜警惕起来。 邬翀笑了,“你说师母这么厉害,说不定哪天我就有事要找她帮忙,有备无患嘛!” 温伯瑜犹豫了一会儿,“……推给你了。” “嗯,要是?困了就睡会儿,等到了我叫你。”邬翀升上车窗。 傍晚,越野车停在一家民宿门口,邬翀把行李全搬完了也没见人?下来,遂跑去副驾驶查看情况。 温伯瑜低头握着手机,空白?的聊天框里,只打了“师母”二字便没了下文。 “怎么了?你有什么事情要和师母说吗?”邬翀疑道。 “没有。”温伯瑜解开安全带要下车,“不小心点到了,然后发?了会儿呆。” “噗!” 邬翀笑笑,把外套递给他穿上,“这里没有吃饭的地方,我们今晚在房东家蹭一顿。” 汪汪!一条黄毛中华田园犬摇着尾巴,热情地贴着温伯瑜的裤腿转。 房东看起来很和蔼,乐呵呵地拉着两人?往屋里带,一大家子七八口人?,见他们来,纷纷落了座,饭厅氛围其乐融融,家常菜的喷香气?味让人?顿时食欲大开,邬翀足足吃了三大碗,就连温伯瑜也罕见地去添了回饭。 夜幕降临,两个人?搬了凳子,混在当地人?里边听别人?拉家常。 他们到底是?年轻,生面孔在这种?氛围下哪能占到便宜。一听说两人?皆是?未婚,人?群中瞬间炸开了锅,青年高知在相亲市场可遇不可求,甚至还?有老姨说要把她家小女儿介绍给温伯瑜。 最后还?是?房东出?场,才让两人?全须全尾地回了房。 夜晚,邬翀屈膝躺在床上,两臂交叠垫在颈后,忍不住感慨:“这地方真舒服。” “喜欢?”温伯瑜擦了擦脚上的水渍。 邬翀弹坐起,“那必须喜欢!你看这窗户,天气?好的时候,抬眼就能看见星星。还?有那个后院,早上起来站在阳台上看着满院子的花,心情都好了。” 第45章 “我们以后也该买个房,一直住酒店也不是?个事儿。温少爷,你说我们就选个和这里差不多的怎么样?等结了婚,我每天开车去研究所接你下班,然后你坐在沙发?上看书,我系上围裙,给你做一桌子好吃的。” “两个男人?怎么结婚。”温伯瑜脱鞋上床。 邬翀翻身?过来从背后抱住他,神情严肃:“两个男人?怎么不能结婚?睡都睡了,难不成你想提上裤子翻脸不认人??” “你少造我谣。”温伯瑜闭上眼睛。 邬翀倾身?吻了吻他的脸颊,“我可没造谣,你说,你是?不是?抱着我睡了不知道多少个晚上?” “谁能证明?” “……你可真是?学?坏了。”邬翀躺下来给两个人?盖上被子,“你说我们以后养猫还?是?养狗?” 温伯瑜一本正?经,“猫吧,狗多了会打架。” 邬翀反应了半天,将人?搂过来拍一下屁股,“嘿你是?不是?在骂我?” “哎呀,好困。”温伯瑜舒一口气?就佯装要睡。 “我说认真的,我这几天一直在计划我们以后的生活,等你从研究所出?来,我们就……”邬翀满怀憧憬,滔滔不绝地讲了两个多小时,而?温伯瑜不知在他说到婚后第几个年头的时候实在没撑住,睡着了。 邬翀笑着叹了口气?,关?了灯窝进?被子里,明知第二天手臂会麻,却依旧要固执地将人?搂到怀里睡。 深夜,淡淡花香借着微风卷入房间。 许是?邬翀的话起了作用,温伯瑜闭眼踏入天堂,梦里,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向邬翀坦白?,病痛便奇迹般的一夜痊愈,不久后,他们在草原举办了婚礼,甜蜜欢乐,幸福洋溢……未来一切都像邬翀今夜说的那样一一实现。 他下意识扬起嘴角,寻求确认般地朝邬翀怀里钻了钻,有力的心跳声透过胸膛,变成了婚礼上震耳的礼炮…… 凌晨,床头柜上忽的闪起一阵亮光——【小温,师母才下手术,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次日,阳光明媚。 温伯瑜破天荒地起了个大早,坐在民宿门口和房东闲聊:“如果要在这里租一层这样的房子的话,月租大概是?多少?” 房东坐在藤椅上,手指飞快地打着毛衣,“五六千肯定是?要的,看你租多久,一两个月的话五千打底,半年以上可以便宜到四千五一个月。” “水电另算?” 闻言,房东像是?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那肯定的呀!” 邬翀下了楼,悠悠伸了个懒腰,走前去问:“聊什么呢?” 温伯瑜仰头粲然一笑,“上面临时通知项目晚两天开始,你不是?说喜欢这里吗?我们可以在这多住一段时间。” 邬翀随即一愣,那怎么行!求婚流程都策划好了!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种?事绝不能拖!于?是?笑嘻嘻地拉着温伯瑜的手,“我忽然觉得?这里也不过如此?。还?是?先送你去仙台山吧。要是?项目时间又提前了,我们也有足够的时间准备。” “可是?。”温伯瑜明显没被说动。 “不是?说好要带你去看星星?我找朋友问过了,明天就是?最好的时候,早一天晚一天体验感都会差很多。”邬翀脸不红心不跳。 温伯瑜垂眸,若有所思?。 邬翀抱着他的肩膀把人?往餐桌那推,“你要实在舍不得?,等你从研究所回来,我们在这里买套房,想住多久住多久。” “……好吧。”温伯瑜顺从地坐下,眼里闪过一丝失落,“那就按你的计划来。” 早饭温伯瑜吃的比平时还?要少,临走前邬翀向隔壁阿嬷买了些自家做的果脯,如果不是?温伯瑜劝着,他甚至还?想把温伯瑜爱不释手的那只三花也给买了带上路。 今日的天气?好的出?奇,烈阳高照,万里无云,沿着乡道走,家家户户几乎都在晒衣晒被。 此?时距离仙台山仅剩两百多公里,一切准备就绪,邬翀心情大好,一路哼着小曲。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温伯瑜总觉得?越野车也跟着驾驶员一块在摇头晃脑。 傍晚,邬世东打了通电话来,预备对温伯瑜下最后通牒。 适逢两人?刚在餐厅吃完饭回来,看到来电,温伯瑜转身?便去了阳台。 “我接个电话。” 邬翀点头应下,心说来得?真是?时候,趁温伯瑜背着他聊的投入,偷偷溜出?房间,站在马路边给策划人?拨去电话。 夕阳西下,金灿灿的铺散大地,在对面的玻璃大楼上形成火星一般的光点。暖风拂过,让人?不由生出?一种?饱胀的幸福感。 “戒指就按我最开始挑的那款。” “对,面朝雪山。” “不需要氛围组。”邬翀低头踢着碎石子,眉眼间漾出?一声笑,“我老婆性格比较腼腆。” …… 邬翀和策划人?足足谈了近两个小时,大到场地确认小到每种?花的颜色,全都事无巨细,恨不得?亲力亲为。 “时间……我还?不确定,我看看明天能不能找个由头出?来先熟悉熟悉场地。” 头顶路灯亮起,邬翀下意识看一眼手机,发?现居然已经八点多了,急急挂了电话,提着两份提前准备好的焦糖布丁上楼去。 客厅昏暗,仅有浴室亮着灯。他松了口气?,安心地坐在沙发?上等人?出?来。 突然!砰! 浴室传来一阵闷响。 邬翀几乎是?弹射而?起,几步冲到浴室前,门没锁,他一把推开—— 水汽扑面而?来,温伯瑜坐在冰凉的瓷砖地板上,浑身?湿透,浅色睡衣紧贴着肌肤,流水哗啦啦涌入管道。 邬翀单膝跪地,“摔哪儿了?” 温伯瑜似乎摔懵了,眼睫颤了颤,茫然地聚焦在他脸上。他试着动了一下,眉心立刻痛苦地蹙起。 “脚……好像扭到了……” 邬翀沉默地将他打横抱起,轻放在柔软的沙发?上。“等着,别动。”拿来干净的毛巾和睡衣。“你自己换还?是?我帮你?” 温伯瑜没说话,只是?抬眸湿漉漉地看着他。 邬翀认命地低叹,用毛巾裹住他,掌心托起那截纤细的脚踝,力道适中地揉按,“痛不痛?” 温伯瑜轻轻摇头,目光却一直追随着他。低喃:“你刚才去哪了?我等了你好久……” “怎么?怕我跑啦?”邬翀轻笑,倒了些按摩油在掌心,接着揉,“毛度给我打了个电话,准备扩大俱乐部的规模,一下没注意聊忘了时间。” “……” 温伯瑜安静地看着他,在邬翀结束后起身?准备离开的那一刻,突然伸手拽住他的衣摆。 邬翀回头,只见温伯瑜不知何时站了起来,脚步虚浮地直撞进?他怀里。 邬翀蹙眉细闻,“你喝酒了?” 温伯瑜抬眸看着他,眼神迷离却执拗,“我没醉。”双手抵住他的胸膛用力一推。 邬翀猝不及防,跌进?沙发?。 下一秒,温伯瑜欺身?而?上,跨坐上邬翀结实的大腿。湿发?扫过额角,捧起他的脸,舌尖笨拙地试图撬开他的齿关?。 邬翀只愣了一瞬,便迅速反客为主,手掌扣住他的后颈,加深了这个吻。热息交缠间,温伯瑜手滑进?他的衣摆,微凉指尖抚上紧实的腰腹。 “别闹……” 邬翀嗓音沙哑,握住他作乱的手,试图将人?抱开。“你脚上还?有伤,先去床上躺着,我待会儿打水来给你擦擦脸。” 温伯瑜却更紧地环住他的脖颈,滚烫的脸颊埋在他颈窝,喘息地低语:“邬翀……我喜欢你。” “你说什么?” 邬翀呼吸一滞,捧起他的脸,逼视着他,“再说一遍,喜欢谁?” 温伯瑜脸颊绯红,眼波如水,一字一顿,无比清晰地重复:“邬翀,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 …… 十几分钟后,邬翀将浑身?瘫软的温伯瑜熊抱起来,大步走向卧室。 温伯瑜到底是?体质弱,加之脚踝受伤,没多久便体力不支,趴在邬翀肩上,昏昏沉沉地晕睡过去。 邬翀轻唤了几声见他没反应,起身?将人?小心翼翼抱进?浴室。 水汽氤氲,他凝视着温伯瑜恬静的睡颜,心中满足难以言喻。 这晚邬翀一夜没睡,窗帘没完全拉拢,他就着透进?来的那点月色,垂眸盯着怀里的人?,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在心中描摹。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落在温伯瑜白?净的脸上,邬翀不欲惊扰他,悄悄拉紧窗帘,驱车抵达求婚地点。 工作人?员天还?没亮便开始布置,等邬翀来,现场已然搭建好了大半。 “辛苦了。” 邬翀跳下车,让策划人?拉了个群,连发?了几个大额红包。 第46章 草原逐渐升温,工作紧张而?有序地进?行着。一人?忽然走近问:“车谁开走了,我还?要去运花呢!” “小汪开回去拿露营灯了。”一人?回应。 邬翀抛去钥匙,“开我的。” 那人?立马爬上车,没多久又下来,提醒说:“邬哥,你车好像没什么油了,顶多再走个二十里,连市区都到不了。” 邬翀走前去拿回钥匙,“你们现在能联系到别的车吗?” 策划人?蹙眉拨去电话,“临时找肯定来不及,我去问问他们能不能送过来。” “行。” 邬翀点点头,绕着场地转了一圈,大致熟悉了一下,和他们打了个招呼,本来想先去加个油,但想着温伯瑜还?在房间里等他,于?是?直接开车回了酒店。 昨天弄到太晚,温伯瑜身?体几乎强撑到了极限,意识模糊地趴邬翀身?上便呼呼大睡,等他醒来,太阳都快落山了。 腰背酸痛不已,扭伤的脚踝稍稍一动便疼的他想叫出?来。他动作缓慢地掀开被子,光是?从躺到坐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就已经让他气?喘吁吁。 吱—— 邬翀推门进?来,眼神明亮而?兴奋,身?上穿的相当正?式。 “醒了?” 他没有多问一句关?于?昨夜的事,只是?走过来,动作轻柔却不容拒绝地帮温伯瑜穿上准备好的衣服,一套剪裁精致、显然价值不菲的白?色礼服。 温伯瑜任由他摆布,想问要去哪里,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邬翀站远了上下打量一番,无比满意地笑了笑。将他抱到客厅,把人?喂饱后,倾身?在温伯瑜额上落下一吻。 “我们这就出?发?,带你去看星星。” 车在山路上盘旋,清风扑面而?来,旁边邬翀兴奋地躁动着,所有的一切全都指向那个答案。温伯瑜的心跳的越来越快。 他们停在一片被精心打理过的草甸上。 白?色蝴蝶兰与香槟玫瑰在风中形成一片纯净而?圣洁的花海,一条小径从中蜿蜒向前,尽头是?用鲜花拱门框住的雪山峰顶。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花香与泥土气?息,一切都美得?不真实。 温伯瑜一下子呆住了,诧然地看着那个男人?,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邬翀拉开副驾驶车门,抱着他大步走到□□中央,把人?轻放在铺着软毯的木椅上。 阳光从身?后照来,在邬翀周身?镀上一层金边,他对着温伯瑜单膝跪地,眸中盛满了近乎虔诚的紧张与爱意。他掏出?天鹅绒盒子,打开,里面躺着一枚设计简约的铂金戒指。 第36章 新生 温伯瑜不自觉往后缩了缩, 体内血液滚热地奔流,惹得?他头晕目眩,他紧张地抓紧软毯。 “温伯瑜。” 邬翀喊出这个他疯狂爱着的名?字, 连嘴唇都在颤抖,“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可能有些突然。从你主动?提出让我?跟着你回家见爸妈开始, 我?就有了这个打算。” 他目光闪了闪, 断断续续地笑言:“我?…我?这个人脾气暴躁又不成?熟,还常常惹你生气。我?之前一直嘴硬, 其实在潇湘清府的第一面?我?就看上你了。那?时候你还很讨厌我?,所以我?总是故意做些蠢事来引起你的注意。我?不懂什?么?追人的手段, 我?,我?只知道, 我?想一直陪在你身边,看着你哭, 看着你笑……温伯瑜。”说着忽然就红了眼眶, “你愿不愿意……” “……回酒店吧, 我?不舒服。”温伯瑜别过脸。 邬翀笑容一瞬僵硬, 随即粲然一笑,“别呀, 那?我?重?新说过一遍……” “不用重?来, 我?的意思?是。”温伯瑜攥紧拳头, 逼自己狠下心。 “我?不愿意。” 邬翀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 “别开玩笑了, 温伯瑜, 这一点都不好笑……你昨天还说……” “昨天我?喝醉了。” 温伯瑜打断他,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我?从来没想过要和你结婚。也从来没想过和你有以后。” “别闹了, 温少爷,你说这么?严肃我?会当真?的。”邬翀走前,单膝跪地,抱着温伯瑜的膝盖,笑容满面?地哄:“你生我?气了对不对?你是不是在生我?气?我?就是这样一个愚蠢的混蛋,总是猜不准你的心思?,难怪你要这样骗我?。今天你心情不好,这个不算,我?们改天再换个别的,好不好?” “……”温伯瑜面?无表情。 邬翀握住他的手指,“这样吧,我?们先回家好吗?一定是这个礼服穿着不舒服,我?真?是够粗心的,你明明不喜欢这些硬挺的款式。” “别自欺欺人了。我?不满意的不是衣服。”温伯瑜抽回手。 “是你。” 邬翀鼻子一酸,眼里闪过一丝无措,“怎么?会这样呢?我?爱你你也爱我?,我?们明明两情相悦,不是吗?”再次拉住温伯瑜的手,像即将溺死在海里的人,紧攥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你和我?说,你告诉我?我?哪里做错了,我?改,我?都改!你喜欢什?么?样我?就变成?什?么?样!你……”声音不住哽咽:“别推开我?……” “我?本来不想闹得?这么?难看。”温伯瑜抬起头,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冷漠。 “邬翀,我?们到此为止吧。” 邬翀的心瞬间碎成?百八十瓣,“你一直在耍我?,是不是?”他猛地起身,带着强烈的压迫感,投下的阴影将温伯瑜完全笼罩,“看着我?为你神魂颠倒,看着我?为你计划未来,很有趣吗?!温少爷!?” 温伯瑜脸色苍白如纸,嘴唇翕动?了一下,看着邬翀的眼睛笑着说:“非常有趣。” “好!很好!”他连连点头,扯出一个难看的笑,“是我?自作多情,是我?他妈犯贱!” 邬翀猛地转身,脚步又快又重?。 他没有回头。 傍晚的风是那?么?凉,吹的人身体寒凉如坠冰窟。在越野车彻底消失在视野中?的那?一瞬,温伯瑜终于支撑不住,身体微微晃了晃。 砰! 白色花瓣骤然腾空,太阳终于落到地平线以下。 天黑了。 车尾甩过急弯,邬翀连车灯都忘了打,明明肺都要气炸了,可眼泪却?抑制不住地往下落。 叮咚叮咚!副驾驶座上的手机亮了起来。 邬翀强忍住不去看,车子一个劲的往前开。心却?不知不觉发慌:手机也没拿,他腿还伤着,一个人待在那?么?空旷的地方?,要是冷了饿了害怕了……他该怎么?办。 他妈的这跟老子有个屁的关系! 邬翀抹掉眼泪,一个急刹,越野车在山路上掉头。 仙台山的夜冷的发颤,灯柱扫射着靠近,□□中?央,木椅倒在地上,邬翀几?乎是立马丢了车。 “温伯瑜!” 他连滚带爬地冲过去,膝盖重?重?砸在草地上,手指颤抖地去探温伯瑜的鼻息。 有气!还有气……身上好凉,电话,救护车!邬翀整个人不住地发抖,手伸进口袋半天没能把手机掏出来,指甲嗒嗒的一下一下敲着屏幕。 “有人晕倒了……仙台山。我们在仙台山!他完全没有反应……” 对面安慰他:“不要着急!冷静,把定位发给我?们。” 邬翀什?么?都听不进去,脑子里充满了嘈杂的嗡嗡声,他不断地尝试叫醒他,眼泪一颗接一颗落在温伯瑜脸上。露营灯电量耗尽而熄灭的那?一刹,一道灿光映入他眼眸——那枚盛怒之下被他丢弃的戒指,此刻正干净地躺在温伯瑜掌心。 邬翀忽然疯了一般,抱着他冲上车,引擎发出暴躁的轰鸣,轮胎碾过白色花海。 …… 车还没到市区就没油了,邬翀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到的医院。他抱着昏迷的温伯瑜闯入大厅,护士推来平车,几?个人拽了半天也没能让他松手。 最后不知是谁吼了一嗓子:“你到底想不想救!” 邬翀眸光一闪,身体瞬间脱力跪在地上,医生火急火燎把温伯瑜送入抢救室,同时,几?个护士半拖半拽将他从抢救室门口提走,关到另一间病房,帮他紧急处理了伤口。 咚咚!医生走进来。 “你是患者的什?么?人?你连他具体得?了什?么?病都不知道吗?” 旁边护士的语气严肃而急促:“手机呢,你能不能解开他的手机?” 邬翀颤颤巍巍打开温伯瑜的屏幕锁。 半晌,医生沉默了,护士把手机还给他,一份电子病历就这么?直直亮在他眼前。 胰体尾癌。 秒针走到时钟最顶端,咚的一声,新的一天到来了。 四月一,愚人节。 上天给他开了个玩笑。他朝夕相处的爱人得?了绝症,而他居然到此刻才?知晓。 邬翀忽然很想哭,可眼泪在来的路上就已经哭干了,他沿着墙壁滑坐在地,痛苦地抱着脑袋,无边的绝望死死攥住了他的心脏。 第47章 好痛…… 一旁的手机不知响了多少次,邬世东寻找温伯瑜无果,遂将电话打到了邬翀这儿来。 “你现在在哪?” “医院。” “温伯瑜是不是还和你在一起?”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邬翀踉跄着站起,声音像被砂纸磨过,“你知道他得了病,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和他们一起瞒着我,为什么?你不是不想我和他在一起吗?你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说啊……” 邬世东意识到不对,急忙问:“发生了什么?小温怎么了?” “昨天晚上他突然就倒在了地上,现在还在抢救室没出来。”眼泪忽然就决了堤,邬翀哭的像个孩子,“爸,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失声道:“我一点办法也没有……” “邬翀!冷静一点,你告诉我你们现在在哪个医院。” 邬翀语无伦次:“……崇明……第一……人民医……” “我现在派人过来,你不要哭,别急。” 邬世东办事效率极高。仙台分公司经理带着一个小组赶到医院时,邬翀正蜷缩在抢救室门口冰冷的地砖上。他鞋也没穿,两只脚上胡乱缠着渗血的绷带,身上那件昂贵的白色礼服衬衫沾满了泥土和草渍。他眼睛呆滞地盯着地面某处,往日眉宇间的桀骜与神采被抽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片空洞。 经理不敢惊扰,只低声安排人手,处理杂事,将这片区域隔离开来。 时间在死寂中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抢救室的门终于打开。 温伯瑜被转入单人病房,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依旧昏迷不醒。 邬翀几乎是爬到他床边,握住温伯瑜冰凉的手,额头抵在上面,身体因后怕而轻微颤抖。 温伯瑜醒来时还是凌晨。意识回笼的瞬间,感受到掌心的温度,一抬眼,就撞上了邬翀布满血丝的眼眸。 “邬……”温伯瑜的声音干涩沙哑。 邬翀一句话没说,起身去倒了杯温水,插上吸管,递到他唇边。 邬翀看着他喝完,咚!杯子放在床头柜上,“你和我说实话,昨晚你为什么会晕倒。” 温伯瑜垂下眼睫,“我没事,只是有些贫血。” “还在说谎!” 邬翀失控地发出低吼,一把抓住床靠背,指节泛白,眼眶瞬间通红,泪水毫无预兆地滚落。 “温伯瑜你这个骗子!骗子!一路上明明有这么多机会,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把我蒙在鼓里?让我像傻子一样,以为你只是不高兴了累了……直到你倒在了地上……我才知道你原来生了这么重的病!” 温伯瑜被他吓得一怔,伸出微颤的手,想去帮他擦眼泪,最终却无力地垂下,只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字:“……对不起。” “我和姜姨通过电话,他们说。” 邬翀强迫自己冷静,喉咙哽了哽,极其艰难地开口:“你要去雪山,墓地,对吗?”他太难受了,最后的几个字甚至只能发出气音。 温伯瑜眼眶盈满泪水,嘴唇撇了撇,失声道:“对不起。” 砰! 邬翀崩溃地冲出病房,背靠着冰冷墙壁滑坐在地。 温家父母得到消息,连夜坐飞机赶来。邬翀在门口坐了大半天,未进一水一米,走廊人来人往,无论他们怎么劝他都未挪动一步。 叮咚!屏幕的光映亮他狼狈的脸。 【我给你订了回家的机票。你回来,我亲自去照顾他。】 邬翀人生头一回主动给邬世东拨去电话。 “爸,他不想活了。”声音轻轻的,像是黄昏中缥缈的雾。 电话那头,邬世东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怒:“你要做什么!你告诉我你想做什么!” 邬翀望着病房方向,“我去陪他。” “你敢!你!”邬世东愤怒害怕到了极点,口不择言地拿出他惯用的威胁:“邬翀!你要是敢去,我现在就去把那辆车砸了!砸个稀巴烂!你永远都别想再见到它!你永远也别想!别想!” “砸!你砸啊!” 邬翀面目狰狞,“邬世东我告诉你,温伯瑜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 接下来的两天,四人轮班值守,默契地没有给温伯瑜留下任何可能伤害自己的独处机会。 这段时间邬翀就像变了个人,变得前所未有的温柔和善。他对每一个人都笑脸相迎,没说过一句脏话,更没再发过任何脾气。 可他越是这样,温伯瑜就越是心虚,甚至在邬翀面前开始有些小心翼翼。 直到四月二号晚上。 邬翀推开病房门,对疲惫不堪的温家人说:“你们去休息吧,今晚我来陪他。” “这。”姜羡云脸上忧色难掩。 邬翀则是坚定地说:“相信我,我会照顾好他。” 病房里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人。 邬翀走到床边,没有坐下,只是静静地凝视着温伯瑜。月光透过窗户,洒在两人之间。 良久,邬翀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霙谷,我陪你去。” 温伯瑜猛地一震,难以置信地看向他:“……你说什么?” “我说,我陪你一起。”邬翀重复道,语气没有任何波澜,“我说过了,你去哪里我去哪里。” 他看着温伯瑜惊骇的眼神,继续平静地陈述:“我没有骗你。我把他们都支开了。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在明天天亮之前,没有人会来打扰。” “我把你送到那里,然后我就回来。” 温伯瑜轻轻地摇头,“不……邬翀,你……” “你脚踝扭伤了,没有我,你到不了霙谷。”邬翀打断他,语气理智得近乎残忍,“登山杖,防寒服,足够的止痛药和高能量食物……装备我都准备齐了,就放在车里。” 他走前一步,向温伯瑜伸出了手。“如果你愿意,我们现在就可以出发。” 温伯瑜将信将疑地下了床。 邬翀将他全副武装,两人顺利逃过值班护士锐利的眼神,一路上温伯瑜都有些不敢相信,直到越野车真在雪山山脚停下。 车门打开,冷空气瞬间涌入,让人精神一振。 邬翀替他调整好登山杖,然后将手臂递给他,成为一个更稳固的支点。 “跟紧我。”他的声音落在风雪里。 两人上山了。 邬翀交给他一只手电,暖黄色光柱切开黑暗,空气带着一股清冽的甜意,积雪在脚下发出“嘎吱”的声响。 温伯瑜脚步一深一浅,在专注的前行中,身体的疲惫居然奇异地消失了,脚踝的刺痛在低温下逐渐变得麻木。 快登顶的时候,竟是徒生出几分愉悦来。他抬起头,银河如铺撒着钻石尘的薄纱垂落,浩瀚得让人瞬间忘记自己的渺小与烦恼。 邬翀扶着他,在背风处找个块岩石坐下。两人并肩背对来时的方向。 谁都没有说话。 周遭,万籁俱寂,只有风在极低处吟唱。 邬翀不知何时伸手过来,将他往怀里带了带。温伯瑜微微一僵,随即放松地靠进那个温暖的怀抱。 他闭上眼,那枚负气丢掉的戒指正被他捂在心口。 头顶星辰温柔隐去,深邃的群青蓝在天际线上晕开,群山是沉默的蓝色剪影,冷风变得凛冽。 粉、紫、橙、黄,多种颜色相融变幻,如同打翻了上帝的调色盘,在群青的幕布上演绎着一场盛大而无声的交响。 雄鹰掠过苍穹,“嗖——呜——”啸声穿透山谷,带着亘古的苍凉与自由。 在霞光最盛那一刹,邬翀忽然开口:“早饭想吃什么?我和你说,我做的三明治可好吃了,连我爸妈都没试过,你要不要尝尝?” 温伯瑜转过头,在晨光中定定看了他许久,认真地说:“不加沙拉酱。” 邬翀笑了,利落地蹲下身,拍了拍自己的肩:“上来!” 温伯瑜毫不犹豫伏上他宽厚的背,手臂环住他的脖颈。邬翀背着他迈开步子,近乎莽撞地朝着来路冲下去。 雪屑飞溅,耳边风声呼啸。 “下山喽!” 朝阳终于跃出地平线,金辉泼洒在无垠雪原上,每一粒冰晶都在发光。 新的一天,开始了。 愿我们都能与生命中不可战胜之苦难坦然共存。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