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域密码之日本异闻录》 一 一 “高桥君,你都不知道那天你有多吓人。”护士臻美帮高桥换了药,扎好绷带,“你满头是血地冲进来时,我以为大白天遇见鬼呢。” “给您添麻烦了。”高桥坐在床上勉强鞠躬,头部一阵晕眩。 “高桥君,不要再牵扯伤口了。”臻美连忙扶住高桥,“高桥君,你到底是怎么把头部弄成这样的?” 高桥苦笑着摇了摇头,心里暗想:这件事情又怎么能和你说呢? 三天前—— 即使是炎热的初秋,27层楼顶天台的风也分外凛冽。高桥踩灭最后一根烟头,哆哆嗦嗦地站上了天台的防护栏。 从这个高度看去,街道上的汽车如同搬家的蚂蚁,密密麻麻地缓慢移动着,一阵狂风吹过,高桥立足不稳,差点掉下楼。 不过他心里一点也不紧张,因为,他早就想死了。 金融危机、就业压力、孤儿、被女友抛弃、贷款还不上,仿佛全世界所有的倒霉事情都让他一个人碰上了。 活着根本没有什么希望,还不如死了的好。 这一个多月,他一直这么想,也一直这么做。 这次,应该会成功吧。高桥苦笑着,闭上眼睛,张开双臂,任由身体前扑,倒向空中。 身体下坠的感觉戛然而止,好像有人抓住了他的腿,紧接着传来撞击的疼痛感。 睁开眼睛时,他才发现自己倒挂在半空中,偏偏牛仔裤角,挂在了防护栏横出的铁钩上。 爬回天台,高桥沮丧地坐在水泥地上,疯了似的狂吼!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舒缓心里的压抑。 为什么! 我居然倒霉到了连自杀都不能成功! 这段时间,早就失去生活信念的高桥,尝试了各种自杀方式。可是每次在最后关头,总会发生意外,让他根本无法死去! 准备摸电门的时候,家里突然跳闸了;买了一瓶安眠药,却发现刚才还满满的水壶里居然没有一滴水,水龙头又怎么也拧不开;上吊绳子会绷断;割腕却在家里找不到一把刀子;想砸碎玻璃,却发现窗玻璃像是铁做的,怎么也砸不碎;从桥上跳河,喝了几口水昏迷后再苏醒时,不会水性恐水的他,居然躺在岸边…… 就连跳楼,都会被铁钩挂住牛仔裤! 总之,他想尽一切办法都死不了。冥冥中好像有什么东西跟他作对,越想完成的事情,越完成不了。 高桥用力捶着胸口,瞪着天台阁楼上的输水管线,猛地跳起冲出,一脑袋撞了上去。 隐约中,他好像听到了女人的尖叫。 醒来时,眼前一片雪白。头部的疼痛和注射完的点滴让他知道自己仍然没有死。 也不知道是谁居然在上班时间到天台,多管闲事地把他救了!就让我流血而死好了!高桥捶着病床。 二 二 “咦?高桥君你脖子上有颗痣呢?”臻美好奇地眨着眼睛,“在我的故乡江户,有个关于脖子上长痣的传说呢?你有兴趣听吗?” 高桥抬头看了看时间,“嘀嗒嘀嗒”,悬挂在墙上的钟表显示已经是午夜十二点。如果臻美回了护士站,那就只剩他一个人,出于对医院的恐惧,高桥点了点头表示有兴趣。 臻美拖过椅子,像小猫似的坐着,双手抱膝:“据说脖子上有痣的人,都是带着前世的怨气投胎转世的。” 高桥没想到臻美一上来就讲了这么带感的话,下意识摸了摸脖子,心里有些发毛。 以下是臻美的讲述—— 江户时代,作为最有名望的武士,岩岛一生斩敌首无数,终于在五十岁的时候,获得天皇赐封的“万人斩”称号。按理说岩岛本应感到高兴才是,可是他却每天闷闷不乐。 作为雄霸一方的武士,没有子嗣实在是人生一大耻辱! 无奈妻子、小妾都快比仆人多了,可是却怎么也怀不上岩岛的骨肉。岩岛遍寻全国名医,甚至请了僧人、阴阳师施术,但是后院女人们的肚子还是没有动静。 人们都说,岩岛一生杀孽太重,老天故意降下报应,让他无人养老送终。这些话慢慢传到岩岛耳朵里,岩岛不由勃然大怒,操着天皇御赐武士刀“千叶”,把造谣的人杀了个干净,又将人头悬挂在武士府的高墙上,慢慢风干成拳头大小皱巴巴的一坨暗褐色肉球。 自此再无人敢拿岩岛没有子嗣的事情随便开玩笑,反倒是过了一年多,岩岛府突然张灯结彩,要为岩岛刚出生的儿子助男庆祝百天。 这个消息顿时轰动了整个江户城,为什么从未听到风吹草动,岩岛居然就有了儿子! 好事之人请岩岛家的上街采购的仆人健次郎喝酒,酒过三巡偷偷询问时,本已醉意很浓的健次郎忽然清醒过来,慌乱地摆摆手,匆忙走了。 这更为助男的出生增添了诡异的色彩。 于是又谣言四起:岩岛在连年征战中伤了下体,不能生育,助男是健次郎和岩岛小妾偷情生下的孩子。 这些话又传到岩岛耳朵里,岩岛只是笑了笑,根本没有理睬。只是在第二天,他又将健次郎的脑袋悬挂在了高墙上。殷红的鲜血干涸成黑色,倒像是一道奇怪的符咒。 岩岛的儿子“百天宴”那天,江户城的武士几乎全部前来祝贺,当然也有很多凑热闹的人,岩岛不以为意,兴高采烈地招呼着。在酒过三巡之后,去年新纳的妾青历抱出了孩子。 胖嘟嘟的小脸蛋,长长的睫毛,粉嫩嫩的孩子眉宇间依稀有几分岩岛的模样。质疑这才消失,大家纷纷向岩岛表示祝贺,岩岛自然喝得大醉。 谁也没有注意到,青历笑容中的浓浓的哀怨。 三 三 时间过得很快,助男长成了快七岁大的小男孩,英挺的模样更像岩岛了。但是孩子的出生并没有阻止岩岛的杀性,每隔一段时间武士墙上就会悬挂几个人头。 在武力就是一切的江户时代,有“万人斩”称号的岩岛砍掉普通人的脑袋似乎不是奇怪的事情。时间久了,大家除了担心斩首厄运降到自己脖子上外,定时到武士墙看人头倒成了一件很有乐趣的事情。 不过也有人发现,助男的母亲青历,自“百天宴”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哪怕是武士们在岩岛家会宴问起此事,岩岛从不作答,只是摸着助男的脑袋,远远地望向锁头已经锈迹斑斑的后院。 岩岛家的仆人都谨记一道训令:决不能靠近后院!否则斩首!曾经有仆人好奇地接近后院,第二天就被岩岛活剥了皮。被剥皮的仆人还没有死透,拖着血肉模糊的身体在地上爬着,刀光一闪,脑袋被一刀斩断,腔里的鲜血直接喷在后院门上…… 自那以后,后院就如同第二个岩岛,成了所有人谈及色变的地方。 谁也不知道里面锁着什么。 不过从武士府里传出两个奇怪的说法:被剥皮的仆人在临死前,嘴里不停地说着:“鬼、鬼……” 每到月初月末的深夜,天空没有月亮的时候,后院里就会传出“咚……咚……”的奇怪声响,像是有人在院子里来回走的声音,脚步很沉重。 四 四 有一天,助男在仆人们的簇拥下,到街上玩。一个云游四方的阴阳师见到助男,停住了脚步,指着助男脖子上的痣说:“有这颗痣的人,带着前世的怨念和记忆,是谁制造了这么大的杀孽?” 虽然阴阳师在日本地位极高,但是仆人们仍然把这个疯言疯语的阴阳师暴打了一顿。 不能与普通人为敌的阴阳师擦了擦嘴角的血,打听到孩子是“万人斩”岩岛的儿子,问清楚了岩岛家的位置,便沿路找去了。 当他看到墙上挂的一颗颗人头正在被乌鸦啄食的时候,忽然“哈哈”大笑:“报应就要到了!”说完就扬长而去。 这件事情很快让岩岛知道了,他皱着眉,握着武士刀,直勾勾地盯着年历,默算着:“还有一个月就是助男的生日了,还有一个月!” 阴阳师所说的报应并没有出现,风平浪静地过了一个月,助男的七岁生日来到了。 宴席异常盛大,当助男拿着武士刀表演了一段精妙剑道,随手斩杀了一个仆人宣告成人之后,整个宴席到达了高潮,大家都纷纷庆祝岩岛有一个了不起的儿子。 岩岛喝得大醉,回房休息时,已经是午夜。劳累了一天的人们都已熟睡,岩岛忽然酒意全无,拿起武士刀,从床底拖出一个麻袋,悄声来到了后院门口,摸出一串钥匙。 院子里,又传出了“咚……咚……”的声音。 岩岛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抹凶狠的神色,打开门锁,慢慢地解着盘在门上的锈迹斑斑的锁链。 “吱呀……”门被推开,月色下,后院满是大树的中央地带,一个人正围着一个树桩慢慢地绕着圈走着。走几步,他就会拿起手中的木槌,敲打着树桩。 他的脚上,锁着沉重的脚镣,破破烂烂的衣服几乎遮不住瘦得只剩下皮的身体,远远看去,就如同一个活骷髅,在惨白的月色下转圈。 “大人,今天的尸体和人皮呢?”活骷髅侧着耳朵听了听,抬起头向岩岛这边“望”着。透过沾满头油、汗水、泥土的乱蓬蓬长发,眼眶里的两个黑漆漆的窟窿里面,眼球早已被挖掉,“完成最后一次,大人的儿子就可以真的变成人了……青历,青历还好吗?” “青历自然很好。”岩岛冷冰冰说道,顺手把麻袋划开,扔到活骷髅身前。 从麻袋里滚出一个臃肿肥胖的女人,每一层脂肪堆积的肉褶里都夹着厚厚的泥灰,赤裸的身体上沾满了屎尿的臭味。那个女人看到活骷髅,张嘴想喊,却根本发不出声音。 她的舌头,早就被齐根割掉,脖子上那道触目惊心的伤口,正是声带的位置。 而她的双手双脚,软瘫瘫地根本举不起来,手筋脚筋早就被挑断了。 活骷髅摸了摸大白猪一样的女人:“大人,这次是活的?” 五 五 “临时找不到人,只好拿养在家里面供武士们观赏的‘猪人’凑数。”岩岛大拇指顶开了刀把。 女人眼中滚着泪花,留在满是泥垢的脸上,划出一道道白黑交错的印痕。 活骷髅仔细地摸着女人的每一寸身体,手慢慢哆嗦着,忽然说道:“大人,时间不多了,请动手吧。” “不,这次我想你动手。”岩岛把腰间别着的一把半弯刮刀扔了过去。弯刀扎在女人肚子上,伤口里没有淌出鲜血,流出的都是淡黄色的脂肪。 活骷髅犹豫了一下,循着声音摸到刮刀,又摸到女人的额头,刮刀的刀尖在额头上划开一条口子。 女人睁圆了双眼,看着刮刀一点点刺入额头,两行泪水顺着眼角流进了耳朵里。 “大人,我这个样子,青历还会爱我吗?”活骷髅一边割着皮一边问道。 月光下,满是大树的花园里,一个瞎了眼睛、瘦得如同骷髅的男人,正在一点点活剥被挑了脚筋、割了舌头、挖掉声带、胖得如同肥猪的女人! 岩岛悄悄走近,武士刀已经拽出一半:“松石,最后一次弄完,我会让你好好洗个澡,再休养一段时间,反正你是‘人形师’,雕刻一双眼睛放到眼眶里,你就又能看到东西了。” “大人说得对。”松石仔细地剥着人皮,成堆成堆的脂肪油淌在草地上,堆积成蜡烛油的形状。半个多时辰后,一张油亮亮的人皮捧在松岛手里,一具夹杂着烂肉、脓血、油脂的躯体仍在微微颤动。 “开始吧。”岩岛背过身。虽然这个场景经历了无数次,但是即使是杀人魔岩岛,也不敢多看。 松石吃力地把剥了皮的女人拖到木桩上,用木槌狠狠地砸着。肉浆蓬飞,碎血四溅!骨头碎裂的声音和木槌敲击碎肉时的“咕唧咕唧”声不绝于耳,连岩岛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松石咬着牙,用力地砸着,从他空洞洞的眼眶里,流出了两行血泪! 女人被砸成了一大摊肉酱,松石捧着肉酱,把木桩涂满,将人皮粘了上去,又从腰间摸出一柄刻刀,熟练地雕刻着。 院子里的树,忽然发出了“呜呜”的悲鸣,每一棵树身上,都长出了一张狰狞的人脸,痛苦地张着嘴…… “大人,这次的人偶做好了。”松石捧着人皮裹着的木质人偶,活脱脱岩岛儿子助男的模样,“别忘了把人头挂在墙上,任由乌鸦吞食,带走煞气。还有……” 岩岛冷森森地打断:“松石,这段话你重复了七年了,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听吧。” “应该是吧,你很快就会放了我,让我和青历见面,对吗?”松石平静地说道。 “对的!”岩岛挥起武士刀,刀光一闪,人头落地,血如喷泉! 松石的身体,倒向木桩,双手紧紧抱着那摊肉酱,两股鲜血,交融在一起,渗进了木桩根部。 “为了保住助男的秘密,我只能这么做了。”岩岛拎起肥胖的人头,踹着松岛的尸体,“我实现了诺言,你和青历永远生活在一起了!” 院门关上,阴风呜咽的后院里,松石的人头滚落在草间,忽然张嘴低声说着:“青历,等着我。” 木桩下,松石的无头尸体,突然动了!两只枯瘦如柴的手在草地上摸索着,抠进泥土里,一点一点向人头的位置爬着。 六 六 岩岛推开助男房间的门,助男端端正正地坐在榻榻米上。抱着松石雕刻的木偶的岩岛冷酷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慈祥:“助男,把你的皮换在木偶上,你就是真正的人了,再也不用依赖人形师了。” “他们都以为我杀了那些制造‘我没有子嗣是因为杀孽太重’谣言的人是为了泄愤,其实哪里知道我得知了在江户有人形师的存在。我只不过找了个借口杀掉一部分人掩人耳目,把人形师和他的妻子抓进来才是真正的目的。如果不是控制住了青历,人形师还不会答应用‘人形之灵’给我制造一个儿子。”岩岛把手伸向助男头顶,往两边一撕,一张完整的人皮落下,助男的身体里,是一个木偶。 岩岛把人皮附在新雕刻的木偶身上后,抹着额头上的汗水,喘着气:快六十了,真的需要继承人了。岩岛一边想着,一边看着助男,眼睛里流露出浓浓的父爱。 “爸爸。”助男抬起头。 还是那个英俊的儿子。岩岛总算放下心来,在经历了七年的换皮之后,木偶终于可以变成真人了! “爸爸。”助男语音单调地重复着。岩岛忽然觉得不对,借着昏暗的月色,他仔细看去! 这哪里是助男! 苍白的脸上,上嘴唇裂开一条竖着的口子,鼻子扁平,鼻端血红色,眼睛通红,两只耳朵长长地竖着,头发变成雪白色,这分明是个兔子脸! 岩岛大吼一声,恐惧到了极点,慌乱中举起武士刀,用尽全身力气向助男脑袋上劈去。 “噗!”武士刀陷进脑壳里,却卡在里面拔不出来,每活动一次,都能迸出许多木屑。助男根本不觉得疼痛,抬着兔子脑袋问:“爸爸,你为什么要砍我?” “啊!”岩岛撕心裂肺地喊着,终于把刀拔了出来,又一次狠狠劈下。 “咔嚓咔嚓”的声音在屋子里不停响着。 终于,岩岛瘫坐在地上,再也无力举起武士刀,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向地上的尸体看去。 他,惊呆了! 被砍的七零八落、血肉模糊的尸体,真的是助男的模样。 他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摸起武士刀,插进了腹部,横着一划…… 七 七 后院里,松石认真地雕刻着,他的眼眶里,已经有了一双明亮的眼睛。木屑纷飞中,一个美丽的女子渐渐成形。 他的身边,站着一个邋里邋遢的阴阳师,微笑着叠着纸。松石雕刻好女子后,阴阳师把叠好的纸人贴在木偶上,点了把火。蓝汪汪的火焰“腾”地燃起,很快熄灭,一个美丽的裸体女子从灰烬中站起。 “谢谢您。”松石和青历对阴阳师鞠着躬。 “有情人就应该在一起的。”阴阳师笑了笑,翻墙而出。 “万人斩”岩岛砍杀了自己的儿子,又剖腹而死的消息在江户传得沸沸扬扬,其中的原因无人知晓,成了“江户城两大不思议”之一。 另外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江户城里忽然来了一对漂亮夫妻,每天,男子坐在樱花树下,为相爱的人们免费雕刻栩栩如生的人偶;妻子坐在他身旁,时不时帮他擦着额头上的汗水,甜甜地笑着。 八 八 尽管臻美已经走了一会儿,但是高桥依然沉浸在臻美所讲的故事情节里。眼看快三点了,还是睡不着,高桥深吸了一口气,穿上拖鞋推门出了病房,护士站就在不远的位置。 空荡荡的走廊里亮着几盏无影灯,拖鞋摩擦着地面发出“沙沙”的声音,两旁的白色墙壁映着幽幽的灯光。狭长的过道空无一人,只有臻美和另外一个护士低声说着话。 “臻美,你又给病人讲那个关于脖子上有痣的故事了?” “是啊,杏子。正巧高桥君脖子上有颗痣呢。” “你也不怕吓着病人。” 高桥往前走了几步,已经能看到护士站后面两个护士正在玩着手机聊着天。奇怪的是,但是还有一个人,让他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女人,站在护士中间,长长的头发完全挡住了脸,弯腰低头看着护士手里的手机。 护士就像没看到那个女人,依旧时不时抬起头聊着天,还相互举着手机,从女人的身体里穿过,送到对方面前看着。 “臻美,今天是不是冷气开得太重,比往常要冷很多呢。”染着黄发的护士打了个哆嗦! 鬼! 高桥转身向病房跑去,却看到在走廊尽头的窗户上,探出了一双手,扒着窗沿,一个老头的脑袋从窗外伸出,对着他“嘿嘿”笑着。 冲回病房,高桥狠狠关上门,急促地喘着气。这间医院闹鬼,绝不能再待下去。想到这里,他拉开放衣物的橱柜,却看到一个六七岁的孩子,正安静地蹲在橱柜里打瞌睡! “你不能死,你死了就会变成我们这样的鬼。”中年男子的声音从身后响起。高桥不敢回头看了,双腿软得像根面条,橱柜门上的妆容镜里,一个中年男子,躺在他的病床上,缓缓坐起…… 九 九 “啊!”高桥从床上坐起,惊恐地四处张望! “高桥君,你哪里不舒服吗?”染发护士摁住他的肩膀。 病房的窗帘早已拉开,刺眼的阳光使得高桥眼睛酸痛,视线模糊了几分钟,才逐渐清晰起来。 做了个可怕的噩梦吗? 高桥晃了晃脑袋,抱歉地对护士笑了笑。 护士点点头:“医生说您没什么事了,可以随时出院。” “谢谢您,杏子。给您添麻烦了。”高桥坐在病床上吃力地鞠着躬。 护士走后,高桥拉开橱柜时心里还有些紧张,还好里面没有什么孩子。收拾衣服时,他忽然想到:那个染发的护士,他在苏醒时是第一次看到,为什么他知道她的名字,还认识她的模样? 难道昨晚…… 手机铃声响起,把高桥从恐惧中拽回现实,公司人事部来的电话。 难道因为这件事情,公司要解雇自己了吗?这样也好,省得每天提心吊胆总在顾虑。 “高桥君,你的身体康复了吗?公司通知,周三的红叶狩务必须要准时参加。” “红叶狩”是秋天在山林间观赏枫叶的活动。从古至今,上至公卿权贵,下至工商庶民,都十分看重这一活动。凉风轻拂的金秋,层林尽染,叠嶂的枫叶漫天飞舞飘扬。红艳如血如脂的枫叶据说是枫女的鲜血染红的,所以在观赏时,不能长久凝视,只能远远眺望。 到如今参加“红叶狩”还有个不成文的含义,代表着一年来工作得到公司的认可,起码在明年“红叶狩”之前,不会被裁掉。 对于高桥来说,这算是最近倒霉透顶的生活中唯一的好消息,倒让他淡忘了昨晚那个噩梦。 收拾完衣物,打车回家,路过超市时高桥才想起,家里面已经没有吃的了。 十 十 单身的不成功男人才会逛超市吧。高桥自嘲地看着超市里的推着购物车的家庭主妇们,随便买着日用品和食物。 “呜……呜……”拐过购物架,他看到一个女人在哭。 “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吗?”高桥虽然运气一直不好,但是却是个热心人。 “呜……呜……”女人依旧垂着头哭个不停,长长的头发遮挡着脸。高桥觉得这个女人很熟悉,心里没来由地不舒服。 “我的儿子,不愿意吃我做的饭菜。”女人哽咽着,“长大后他不喜欢吃墨鱼丸子,这是他小时候最喜欢吃的东西。你愿意吃吗?” 高桥皱了皱眉头,他从来不吃墨鱼丸子,可是看到女人哭得这么伤心,只好认真地说:“我愿意吃,墨鱼丸子是我最喜欢吃的美味。” “那你答应我今天要吃哦。”女人把一袋墨鱼丸子放入了他的购物车。 结账时,高桥本想把墨鱼丸子放到一边,忽然觉得很酸楚,有父母的孩子怎么可以这么不珍惜长辈的疼爱呢! “哥哥,哥哥。”一个孩子拉着他的胳膊,往他手里塞了几根棒棒糖,“这个送给你!”说完头也不回地跑了。 今天这是怎么了?高桥在回家的路上,吃着许久未吃过的棒棒糖哭笑不得。 闪光灯亮起,高桥愣了愣,好像看到街角有个人收起照相机,转身走了。 “莫名其妙的一天。”高桥拎着墨鱼丸子嘟囔着。 墨鱼丸子的香气从厨房飘出,高桥深深闻着:味道真不错啊!好像小时候很爱吃呢。 十一 十一 可能是得知能够参加“红叶狩”,经济上的压力消失了,人也有了工作动力的缘故,这几天的工作特别顺利,还得到了高管的单独面谈表扬,高桥的心情开朗了许多。 乘坐公司巴士,来到市郊的枫林,同事们纷纷忙着合影,然后就开始在湖边准备野餐的事情。 有恐水症的高桥克服不了心理障碍,只能远远地看着。 “小伙子,你可以帮我把渔竿和水桶送到湖边吗?”身边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个老人,带着八十年代的鸭舌帽,挡着半边脸,穿着花里胡哨的太阳衫,“年纪大了,手脚不利索。” “可是……”高桥犹豫地看着远处的湖水。 “咳……咳……”老人剧烈地咳嗽着。 高桥再没拒绝,拎起水桶和渔竿。 “你真是个好人,我的孙子也和你一样大。”老人佝偻着背,感激地絮叨着。 波光粼粼的湖水闪耀着太阳的金辉,高桥一阵头晕目眩,急忙匆匆想走,却发现同事们依旧在忙碌着,渔竿和水桶就在脚边,而那个老人,完全消失了! 他突然想起来了! 女人,小孩,老人! 那个半真半假的噩梦! 他在医院里遇到的鬼! 突如其来的意识让他觉得无比恐惧,惊慌地向后退着,立足不稳,掉进了湖中! 湖水涌进鼻腔,酸涩的感觉让他不由张嘴呼吸,却又“咕咚咕咚”灌了几口水,身体完全不受控制,他拼命挣扎着,眼前白茫茫一片,依稀看到水里面有几个人向他游过来。 老人、女人、孩子…… 十二 十二 这个场景好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高桥仿佛想起什么,头痛欲裂,冥冥中一道闪电劈裂了尘封已久的记忆,一连串鲜活的画面浮现在眼前! 小小的屋子,一辆擦得崭新的出租车,中年男子正在往后备厢里装着野餐用品。 “妈妈,今天我要吃墨鱼丸子!”小孩子从屋里欢快地跑出来,“我只吃妈妈做的墨鱼丸子,如果不是妈妈做的,我绝对不会吃!” “高桥长大了会有妻子给你做墨鱼丸子啊。”妈妈端着食盒从屋里走出。 “高桥,要不要这么执著,哥哥这里可是有好吃的棒棒糖哦。”又跑出一个孩子,手里举着棒棒糖,“喏,给你吃。只要弟弟喜欢的东西,哥哥都会想办法弄到的。” 高桥举着棒棒糖:“哥哥,今年的红叶狩,咱们要比赛猜爷爷钓的第一条鱼是鲫鱼还是鲤鱼哦。” “你们两个小家伙,快帮爷爷拎水桶拿渔竿。”爷爷叉着腰站在门口。 这是个并不富裕的家庭,但是他们,很富有! 一家五口,开心地唱着乡下的民谣,初秋的风景美丽醉人,这可是难得的休假。 “爸爸的开车技术,就是没有教练发现,否则早成全日本第一的赛车手了!”爸爸炫着车技,憨厚地笑着。 突然,迎面飞驰过来一辆宝马,歪歪斜斜如同醉汉,猛地撞上了出租车。 失去重心的晕眩、刺耳的碰撞声,呛鼻的汽油味儿,腾空,翻滚,巨大的水花,车落入道路旁的湖中! 被父亲从车窗奋力推出的高桥,茫然地游到岸边。 残存的记忆:碰撞变形的车门,慢慢灌满水的车厢。爷爷、父亲、母亲、哥哥鼻孔中冒出的泡泡变成一抹抹的鲜血。 “高桥,好好活着啊!” “高桥,要找个会做墨鱼丸子的妻子啊!” “高桥,记得吃棒棒糖啊!” “高桥,爷爷不能带你钓鱼了……” 宝马车早就扬长而去,空荡荡的路面,风在悲鸣,还有,痴傻的高桥。 “啊!”撕心裂肺地喊叫,高桥捂着脑袋,发疯似的向宝马车逃逸的方向追去。 摔倒、爬起,再摔倒、再爬起! 膝盖破了,手掌烂了,鼻子破了,终于,昏了过去。 当一个人受到强烈刺激时,大脑会自我保护,会主动屏蔽那段记忆…… 原来,我会游泳;原来,我爱吃墨鱼丸子;原来,那天是哥哥给我的棒棒糖;原来,我完成了爷爷的心愿呢。 爸爸呢?高桥半趴在岸边,同事们没有人注意到他落水,但是他并不觉得自己孤独。 “高桥,爸爸完成了他的心愿。我们的心愿也完成了,就要走了,记得要好好照顾自己哦!不可以再想不开自杀了。我们日夜照顾你,很辛苦的。”是妈妈的声音。 阳光,明媚灿烂,几朵云彩,染着金边,向西方移去。 “今年的红叶狩董事长不能参加,让我代表他向大家致歉。”总经理从车上下来,深深鞠着躬,“董事长的女儿出了车祸,被抢劫奸杀……” 十三 十三 枫林里,一男一女藏在树后。 女子:“‘鬼畜之影’只能捕捉到这些东西,却不能辨别啊。” 男子:“哼!” 女子:“应该怎么办?” 男子仰头看着枫叶:“初秋的红叶果然美丽。有的时候,灵魂也很美丽啊。” 女子:“回去吧。” 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一男一女出现过,也没有人注意到,高桥久久地站在湖边,仰望着天空。 “咦?高桥君,你也在这里?” “臻美,真巧。来参加红叶狩?” “对啊。医院组织‘红叶狩’,我不喜欢人太多的地方,就自己溜达过来了。” 臻美微红着脸,如天际的那抹彩霞。 一 一若今生无望,愿来生相望。 日本,江户时代—— “桑原,马上就要盂兰盆节了,沽点酒祭拜祭拜静香吧。”杂货老板收了桑原送来的新鲜活鱼,数了几枚铜钱,“为什么日本人一定要按照唐朝的开元通宝款式做钱呢。麻绳很快就被磨断啊。” 桑原把铜钱放在手心,用食指一枚一枚点着,生怕老板少给了一个两个。 老板有些不高兴:“就这么几枚钱,你当着我的面这么做,是不是有些过分啊。” 桑原把一枚铜钱放到柜台上:“盐。” “真不沽酒祭拜静香?”老板称着盐,趁桑原不注意的时候,撒回一些到盐缸里,“称子高高的。” 包好盐,望着桑原的背影,老板叹了口气:“那么漂亮的女人,生前对你那么好,死后连祭拜都得不到,真替她不值啊。” 几个喝得摇摇晃晃的武士,正打着酒嗝,踩着木屐走在街上。桑原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不小心撞到一个武士。 “浑蛋!”武士拔出锋利的武士刀,高举过头,对着桑原的脑袋劈下。 二 二 “啊!”静香从噩梦中惊醒,猛地坐起,慌慌张张摸着床头灯的开关,不知为什么,每次在黑暗中摸开关时,总有种莫名的恐惧。 如果突然摸不到开关怎么办? 如果摸到开关灯却不亮怎么办? 如果灯亮了忽然发现屋子里有个人怎么办? 每次这么想的时候,她都会觉得好像有个人就站在床头,默默注视着她。 还好一切都没有发生,灯亮了,屋子依旧凌乱不堪。玩着手机不知不觉睡着了,窗户都忘记关,风吹着窗帘,膨胀起圆鼓鼓的两个大包,倒像是裹着巨大乳房的胸罩,又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窗帘挡着,急着想进来。 白天晒的被子,到了睡觉前晾晒洗好的衣服时才想起还没收,躺在里面黏糊糊、湿漉漉的,实在是不舒服,觉得自己像具腐烂的尸体。 擦着额头上的冷汗,静香心有余悸。刚才那个噩梦实在太过真实,她仿佛感觉到被武士的刀劈开头颅,自己在冰凉中带着剧痛死去了。 “还好没做完就吓醒了。”静香拍了拍胸口,喝了口水,准备继续睡。翻来覆去了很久还是睡不着,沾了晚上夜气的被子又冷又硬,索性去浴室冲个澡。 花洒喷着热气腾腾的水柱,刺到皮肤上,微烫得略有些痒,暖洋洋的惬意让静香改变了主意,解开浴帽洗头。 “老人说不要在午夜照镜子梳头,洗一下头不要紧吧。”静香涂抹着洗发水,泡沫顺着额头流下,迷住了眼睛,“马上就到盂兰盆节了,还是注意些好呢。” 想到盂兰盆节,她又想起了刚才那个噩梦,心里有些发毛,匆匆洗完澡,摸着干发巾,却没有摸到。这才想起洗衣服的时候顺便把干发巾也洗了,正挂在窗户那里晾着。 头发湿漉漉的根本没办法睡觉啊。静香睁开眼睛,浴室的镜子被水汽蒙上一层白雾,想了想还是拿出吹风机和梳子,用手胡乱地抹着镜子,水痕里是她稍稍有些扭曲的裸体。 吹风机打开,“嗡嗡”的出风声异常刺耳,静香一边吹着一边梳着头发,很快梳子上就缠了毛茸茸一团黑球。 静香拿着梳子有点担心地自我安慰着:可能是最近压力太大,头发掉得也多。不过要是一直这么掉头发,很快就会变成秃子了。 头发还没有干透,不过静香已经没有心思再梳头,收起吹风机放好梳子,她又瞥了一眼镜子。 突然,她从镜子里看到了奇怪的景象。 她的脖子上,多出一颗红色的小痣。静香下意识地摸着镜子,以为是镜子上沾了什么红色的东西,可是手指接触到冰凉的镜面,她才意识到真的是脖子上长了颗痣。 她忽然想到故乡的老人曾经讲过的一个关于“脖子上长痣”的恐怖传说,联想到刚才的噩梦,她全身哆嗦着,用力地搓着脖子。可是雪白的脖颈被搓得通红,那颗痣也越发红了起来,像是一滴血! 冲回卧室,冰凉的夜气让她打了个哆嗦,她关上窗户,取下干发巾裹住头发,蜷缩在冰冷的被子里,盯着不敢关掉的屋灯,没来由地越来越怕。 也许该找个男朋友了。劳累了一天的静香终于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三 三 在武士横行的江户时代,拔刀砍死一个庶民,不但不会受到惩罚,反而会增添武士刀的杀气。街上所有人都停住脚步,表情木然地看着武士刀砍向桑原。 桑原依旧低着头,根本没有临死前的恐惧,反倒是静静地闭上了眼睛,笑了。 刀锋劈开了桑原的发髻,他的头发散落了一地,围观的人们眼中都冒出了狂热的色彩,期待着鲜血、碎骨、脑浆迸飞的场景。 刀顿,寒光一闪,收刀回鞘。武士冷冷道:“尊贵的武士刀,不会斩向已死之人。” 街上的路人遗憾地散开了,桑原久久跪着,双手抠进坚硬的泥土里,嘴角挂着有些诡异的笑容。 回到家中,桑原把盐包往灶台上一丢,拿起篱子从“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锅里捞出两块早就把附着的碎肉炖干净的骨头,端到后院,丢进早挖好的土坑里埋好,跺了几脚把土踩结实,才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回到厨房桑原从锅里舀了碗油腻腻的肉汤,往炉灶里扔进几根柴火后,端着碗坐在院子里,看着缠绕着那颗半大小树的葡萄藤,吹着肉汤的热气,慢慢地喝着。 遣唐使从唐朝带来的葡萄种子在日本怎么也养不活,不知道是谁琢磨了个办法,说葡萄藤就像是血管和筋脉,只有吸饱了油水才能结出肉嘟嘟油汪汪的葡萄,于是就实验着在葡萄藤底下埋上鸡、鱼、猪、牛的骨头。没想到这个办法居然有效,葡萄在日本存活了,结出的葡萄红得发紫,入口汁甜肉美,腻得能把舌头和牙齿粘在一起。 不过也有人说靠吸取了动物精血的养葡萄方法属于邪术,一串串葡萄就像一个个人头吊在藤上,吃了这种葡萄会被“鬼”附身,时间久了就会变成阴人。 但是贵族对葡萄的推崇和喜爱让这种办法盛行起来,时间久了,也没有人觉得不妥。 飞来几只乌鸦,在葡萄藤上盘旋几圈,落下正要啄食,桑原连忙大声吆喝着把乌鸦轰走,一口喝下已经温热的肉汤,擦了擦嘴角才回到屋里。 屋子里飘着浓郁的肉香味,桑原又把几根柴火丢进灶里,才打着饱嗝躺在院子里的竹椅上睡觉。 摸着脖子上的红痣,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尾声 半年后…… 尾声 半年后……“南晓楼,该上课去了。”隔壁寝室的舍友敲了敲门喊了一嗓子,“你丫自打从泰国回来,就没正经上过课。海归也没你这么嘚瑟的。” 我深深地抽着烟,看着对面空荡荡的床铺,恍惚中。那个清瘦的少年,习惯性地扬了扬眉毛,摸着鼻子:“南瓜,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要不杂家考试抄谁的去?” 鼻子一酸,眼睛热热的。 月饼、黑羽,还有月野,你们都还好吗? 荒村鬼屋的那群冤鬼寄尸将我们包围之后,本以为,这是一场有死无生的战斗。可是情况突转直变,活尸遇到空气,居然像气球一样膨胀起来,“砰砰”爆个不停,没有几分钟的工夫,我们俩身上沾满了脓血、碎肉、骨屑……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们无从解释。 蹲在碎肉尸汤里,月饼踩着我的肩膀,在房梁上摸索着,终于,摸到了一个洁白的小小牙齿。 一切似乎就这样圆满地结束了,可是我们俩谁也高兴不起来。 站在山顶,望着已经成了一片火海的村庄,但愿这些肮脏的秘密,随着我们放的这把火都化成灰烬吧。 “月饼,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虽然距离很远,但我仍能感受到炙人的热浪,“月野恢复了记忆,对她是好事还是坏事?” “不管是好是坏,我们没有权利剥夺别人的记忆,就像我们没有权利剥夺别人的生命。”月饼指着腾腾火海,“有些事,做了不一定是对的,但是不做却一定是错的。” 回到医院,把乳牙交给黑羽,任由他怎么询问,我们都绝口不提山村里发生的事情。 这是我们俩回来路上商量好的。说了没有意义,不说可能还会有点意义,那就隐瞒真相吧。 在病房外等了两个多小时,黑羽一脸疲倦地拉开门,示意我们进去。 月野已经苏醒,眼神清澈透明,只是看到我们俩时,那种警惕的陌生让我心中一凉。 “南君,月野的记忆需要一个过程才能完全恢复,时间大概是一年。”黑羽诚恳地说道,“我系希望她能尽快好起来,但是不敢太着急,反而有可能导致她的意识再也不能恢复。” “大川雄二和你有联系吗?”月饼没头没脑地问道。 黑羽摇了摇头:“自从大川先生去了印度,手机就处于关机状态,联系不上。” 出了医院,我和月饼在街上溜达着。虽然满街都是黄皮肤黑眼睛的人,但是我始终觉得自己是个异乡人,他们和我们完全不是一种文化,不是一种信仰,不是一种血统…… “下一步有什么打算?”月饼长长地舒了口气。 “没有打算,你呢?”我反问道。 “我想去印度看看,顺便找找大川雄二。” “那你去吧,我不去了。”我很干脆地拒绝道。 月饼犹豫片刻:“好好照顾月野吧。” 把月饼送上去印度的飞机,我默默看了好久。这么久以来,我们俩一起旷课、一起打电玩、一起玩篮球、一起在泰国、一起在日本……如今,我留在了日本,月饼去了印度。 我扛起手里的相机,在三个月的时间里,几乎走遍全日本,拍了很多照片,又用“吴佐岛一志”的名字投往各大编辑社,居然引起了很强烈的反响。我这么做主要是因为月野崇拜吴佐岛一志,她又喜欢摄影,或许这样能够加快她的记忆恢复进程吧。 很快,为期一年的签证很快就要到期了,我把所有的稿费和照片一股脑儿塞给黑羽,让他帮着照顾月野。 此时月饼走了四五月,也根本联系不上。我忽然觉得,我和日本这个国家,根本没有一点点联系。 于是,我选择了回国。 月野已经到了七八岁年龄的记忆,很认真地对我说:“你一定要回来看月野哦。” 我点头…… 黑羽爽朗地笑着:“多保重,你放心吧。” 我点头…… 点着点着,眼泪,点了下来。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是大二寒假考试前。北方的天气异常冰冷,我正懒洋洋地缩在被窝里刷微博,门被推开了。 “南瓜,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要不杂家考试抄谁的去?” 我端着手机头也没抬,随口答应着,忽然反过劲来,抬头一看,月饼正吊儿郎当地坐在床上,满脸倦容。 我擦了擦眼睛确定不是错觉,怒捶一拳道:“你丫可算是回来了!真的去了印度?” “印度!”月饼拿起晚上我喝剩下的啤酒,喝了半罐子,“中间经历太多事情,我讲给你听,有兴趣不?” “必须有!” 五 五 我和月饼嘴里叼着烟,手里拿着火机,还没反应过来,那面墙忽然动了! 先是像平静的湖水被投进了一颗小石子,漾起微微波纹,在墙面震荡。那震荡越来越猛,波纹越来越高,整个墙面渐渐像烧开的沸水,翻腾着巨大的气泡。墙上的石灰龟裂,撕出蜘蛛网一样的纹路,块块脱落,露出里面灰色的水泥。 墙面向外高高鼓起,又迅速凹了进去,“轰隆”一声,碎石纷纷落下,空气里满是呛鼻的尘土味道,顶得我鼻子发酸。 尘埃落定,墙上多了一个两米见方的大窟窿!里面没有丝毫光芒,像是能够吞噬时间和光的黑洞,漆黑得让人绝望。 在黑洞的最深处,隐隐亮起一点幽幽绿光,时左时右、时上时下地飘忽不定。那绿光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密密麻麻全是葡萄大小的光芒,渐渐照亮了整个黑洞! 我们终于看清了养尸地的真面目! 从黑洞里涌出刺痛皮肤的阴气,阵阵凄厉的哀号充斥着整条走廊,肆无忌惮地回荡着!黑洞里竟然流淌出黄色的液体,像黏稠的蜂蜜慢慢向外淌着。洞里的液体足有两尺多高,那些绿光,从液体里伸了出来! 是眼睛! 那些眼睛的主人,是一个个流淌着黄色尸液、被泡得肿胀肥大得如同蠕虫般的白色尸体。手脚已经蜡化,和身体黏在一起,靠着黏在一起的双腿上下摆动,像鱼一般游向洞口。第一具尸体到达洞口时,用脖子撑住洞沿,用力支住身体向外爬,再慢慢落到洞外,整个脑袋上除了那双眼睛,什么都没有。洞口的碎石在尸体身上刮下淡黄色的油脂,从伤口里流出大量尸液,在地面上流下一道道黏浊的印痕,向我们爬来! 这是怨鬼寄尸! “活尸!”月饼面色大变,“南瓜,你丫快跑!” “操!扯淡呢!”我咬着牙吼道,“你不比我缺胳膊少腿,你怎么不跑!” 其实看着一只一只向外爬的活尸,我越来越心惊:这次是真完蛋了。千算万算,没想到居然会挂在日本!该死的小日本鬼子阴阳师,居然用了这么毒的招隐藏秘密! “月饼!”我狂吼着,“不管谁活下去,都要把月野的乳牙拿下来恢复她的记忆啊!” “谈恋爱的事你来。”月饼缓缓地挽着袖子,“打架我上!” 尾声 半年后…… 尾声 半年后……“南晓楼,该上课去了。”隔壁寝室的舍友敲了敲门喊了一嗓子,“你丫自打从泰国回来,就没正经上过课。海归也没你这么嘚瑟的。” 我深深地抽着烟,看着对面空荡荡的床铺,恍惚中。那个清瘦的少年,习惯性地扬了扬眉毛,摸着鼻子:“南瓜,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要不杂家考试抄谁的去?” 鼻子一酸,眼睛热热的。 月饼、黑羽,还有月野,你们都还好吗? 荒村鬼屋的那群冤鬼寄尸将我们包围之后,本以为,这是一场有死无生的战斗。可是情况突转直变,活尸遇到空气,居然像气球一样膨胀起来,“砰砰”爆个不停,没有几分钟的工夫,我们俩身上沾满了脓血、碎肉、骨屑……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们无从解释。 蹲在碎肉尸汤里,月饼踩着我的肩膀,在房梁上摸索着,终于,摸到了一个洁白的小小牙齿。 一切似乎就这样圆满地结束了,可是我们俩谁也高兴不起来。 站在山顶,望着已经成了一片火海的村庄,但愿这些肮脏的秘密,随着我们放的这把火都化成灰烬吧。 “月饼,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虽然距离很远,但我仍能感受到炙人的热浪,“月野恢复了记忆,对她是好事还是坏事?” “不管是好是坏,我们没有权利剥夺别人的记忆,就像我们没有权利剥夺别人的生命。”月饼指着腾腾火海,“有些事,做了不一定是对的,但是不做却一定是错的。” 回到医院,把乳牙交给黑羽,任由他怎么询问,我们都绝口不提山村里发生的事情。 这是我们俩回来路上商量好的。说了没有意义,不说可能还会有点意义,那就隐瞒真相吧。 在病房外等了两个多小时,黑羽一脸疲倦地拉开门,示意我们进去。 月野已经苏醒,眼神清澈透明,只是看到我们俩时,那种警惕的陌生让我心中一凉。 “南君,月野的记忆需要一个过程才能完全恢复,时间大概是一年。”黑羽诚恳地说道,“我系希望她能尽快好起来,但是不敢太着急,反而有可能导致她的意识再也不能恢复。” “大川雄二和你有联系吗?”月饼没头没脑地问道。 黑羽摇了摇头:“自从大川先生去了印度,手机就处于关机状态,联系不上。” 出了医院,我和月饼在街上溜达着。虽然满街都是黄皮肤黑眼睛的人,但是我始终觉得自己是个异乡人,他们和我们完全不是一种文化,不是一种信仰,不是一种血统…… “下一步有什么打算?”月饼长长地舒了口气。 “没有打算,你呢?”我反问道。 “我想去印度看看,顺便找找大川雄二。” “那你去吧,我不去了。”我很干脆地拒绝道。 月饼犹豫片刻:“好好照顾月野吧。” 把月饼送上去印度的飞机,我默默看了好久。这么久以来,我们俩一起旷课、一起打电玩、一起玩篮球、一起在泰国、一起在日本……如今,我留在了日本,月饼去了印度。 我扛起手里的相机,在三个月的时间里,几乎走遍全日本,拍了很多照片,又用“吴佐岛一志”的名字投往各大编辑社,居然引起了很强烈的反响。我这么做主要是因为月野崇拜吴佐岛一志,她又喜欢摄影,或许这样能够加快她的记忆恢复进程吧。 很快,为期一年的签证很快就要到期了,我把所有的稿费和照片一股脑儿塞给黑羽,让他帮着照顾月野。 此时月饼走了四五月,也根本联系不上。我忽然觉得,我和日本这个国家,根本没有一点点联系。 于是,我选择了回国。 月野已经到了七八岁年龄的记忆,很认真地对我说:“你一定要回来看月野哦。” 我点头…… 黑羽爽朗地笑着:“多保重,你放心吧。” 我点头…… 点着点着,眼泪,点了下来。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是大二寒假考试前。北方的天气异常冰冷,我正懒洋洋地缩在被窝里刷微博,门被推开了。 “南瓜,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要不杂家考试抄谁的去?” 我端着手机头也没抬,随口答应着,忽然反过劲来,抬头一看,月饼正吊儿郎当地坐在床上,满脸倦容。 我擦了擦眼睛确定不是错觉,怒捶一拳道:“你丫可算是回来了!真的去了印度?” “印度!”月饼拿起晚上我喝剩下的啤酒,喝了半罐子,“中间经历太多事情,我讲给你听,有兴趣不?” “必须有!” 《异域密码之日本异闻录》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小说网小说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