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花乱坠》 第2章 拜师 萧错正在院中斗蟋蟀玩耍,老远看到一个道士行来。 “爹,娘,仙长来了!”萧错扯开嗓子喊。 道士已经来到身前,一把抓住他的小手。萧错顿感一股暖流,顺着胳膊窜入体内,浑身酥麻,却十分舒泰。 “果然如此!”道士嘴角扯出一丝笑意。 萧文听到叫喊,忙从屋里出来。祈雨那日,他也曾去观看,早对道士敬若神明。见道士前来,忙请入客厅。 “不知仙长光临寒舍,有何见教?” “贫道为此子而来。”道士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明来意。 见萧文一脸疑惑,道士解释道:“贫道周游天下,走了十余国。到这青石镇上,发现令郎有修仙的根骨,因此想收令郎为徒。” “我要做神仙,我要做神仙啦!”萧错高兴地手舞足蹈。冷不防被老爹一个暴栗,敲在脑壳上。 “出去玩儿,我跟仙长谈正事。此事关系重大,莫要乱说。” 萧文叮嘱一番,便赶他出去。 “仙长,请问何谓根骨?似我等凡人可否修仙?”萧文一脸热切,望向道士。 “呵呵,修仙之事,哪有如此简单?一般僧道,所修不过是修身养性的功夫,与我说的仙道并不同。” “那仙长所说仙道是?” “真正的仙道,可以呼风唤雨,御空而行,法力可移山倒海,甚至长生不死!” 一番话,听得萧文热血沸腾,又问:“仙长可有如此神通?” “额,贫道修行尚浅,不过会些入门的法术,如你们那日所见,便是简单的唤雨之术。” “那也很了不起了,在我等凡人看来,已是莫大神通,非人力所为。那根骨之说?” “哦。”道士意识到跑题,呷了口茶,继续说道:“想修习真正的仙道,须要引气入体,只有经脉贯通者,才能做到。普通凡人,经脉堵塞,是为石脉。想修习仙法,却万万不能。贫道阅人无数,只发现令郎一人,身具根骨。” 听他如此说,萧文不禁一脸惋惜,却不死心,问道:“仙长能否为我夫妇测试一下?” 道士也不推辞,伸出一指,抵住萧文手腕,略输出一丝真气。那丝真气便如泥牛入海,毫无反应。又试了萧文妻子,也是一样。 见夫君一脸怅惘,萧妻宽解道:“如仙长所言,仙缘乃千万人中才有一二,咱家错儿有如此机缘,已是天大幸事。我们岂可得陇望蜀?” 萧文这才醒悟,连连称是。不过夫妇只有一个独子,若让他去修仙,心里万万不舍。又问长问短,听了道士解答,夫妇二人脸色阴晴不定,一时难以抉择。 原来道士告诉他们,一旦踏上仙途,须在名山大川,寻觅有灵气的地方才可修炼。而且仙道讲求坐忘收心,断缘去欲。最终会超脱凡俗,了断前生。 大道艰难,谁也无法保证,将来能证得道果,位列仙班。 简而言之,若让萧错随那道士修仙问道,这个儿子算是白养了。 道士没让他夫妇立即决定,只说三日后再来。道士一走,萧错便溜了进来。 原来方才让他出去玩耍,他却一直在偷听。他自小便对鬼怪神仙之说极有兴趣,得知自己有仙缘,哪能不上心。 见父母还在犹豫不决,萧错扑通跪倒,说道:“父亲、母亲,恕孩儿不孝。我想拜那仙长为师,学习仙术。” 萧母嗔道:“你小小年纪,知道什么是仙术!” “我知道,神仙就是可以腾云驾雾,在天上飞来飞去,多好啊!求求你们,就让孩儿去学吧。” 萧文道:“你且下去,仙长不是给了三日时间么。此事非同小可,我须与你娘细细斟酌。” 关系到自家儿子的前途命运,委实难以决定。道士走后,夫妇才又想起无数个问题,却又不敢再去冒昧打搅仙长。 将利弊得失一一摆来,虽说极为不舍儿子,但无数人中才有一个的机缘,这样平白错过,又是不甘。 最后只有用掷铜钱的办法,让老天帮忙裁判。连掷三次,却都是“去”。夫妻对视一眼,终于定了下来。 萧文道:“若我萧家,能出一位仙人,那是天大的福缘。既然上天已定,我们岂能违抗。” 三日后,道士再来,夫妇便让萧错拜师。 见萧家也不富裕,道士便让找些野果、鲜花、酒水做了贡品,制备香表。 先是祭拜祖师,又让萧错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礼,给师父敬了茶,就算礼成。 道士笑道:“为师俗家名讳李真,你既入我门下,便是首座大弟子。” 萧文问道:“不知仙长何时带错儿走?” 道士沉吟片刻,说道:“本欲今日便去,念你等骨肉分离,便多留一日,明日我带萧错进山。” 萧母还欲让道士多留几日,被夫君用眼色止住。 道士又说道:“我已辞别朱家,今日便要打扰,在你家留宿。” “那是自然,我们已经备下厢房,只是房屋简陋,却要委屈仙长了。” 晚上萧家极尽所能,备下酒食,款待道士。萧母只是抱着儿子,十分不舍。 道士道:“我虽带他离去,但并非生离死别。日后若有缘法,还有相见之日。” 只是萧家夫妇十分疼爱儿子,晚上拉着萧错,絮絮叨叨说了一个晚上的话。 快到天明时分,听到外面的咳嗽声,知道道士已经起来,催促上路。 三人这才起床,洗漱完毕,见道士早已准备停当。萧母把早备好的行囊,交于萧错,只是红了眼圈,迟迟不肯撒手。 萧错也颇懂事,知道今日一别,怕是难以再见。趴在地上,向爹娘重重磕了几个头。 说道:“孩儿不孝,不能在爹娘身边服侍。若他日学道有成,定会再来看望爹娘!” 道士也不催促,只是立于一旁静静等候。萧家三口人抱头而泣,终于洒泪分别。 道士并未顺大路出小镇,而是带着萧错向山林深处行去。 看到一大一小,两个人影,远远没入丛林中。萧母再也忍不住,扑入夫君怀里,失声痛哭。 第3章 灵地 “师父,我们去哪里啊?” “师父,我们为什么不飞啊?” “师父……” 萧错跟着师父李真,在山里已经走了三日。开始还沿着山路行走,后来便没了路。 几日风餐露宿,把萧错的求道热情磨去不少。 在山洞石板睡觉,连个被褥都没有,哪里有在自家床上舒服。还好身上背了不少干粮,要不这会儿估计要采野果充饥了。 最可怕的是山里的豺狼虎豹,越往深处,遇到的次数越多。虽然有师父在,但要说不害怕,那是假的。 萧错暗暗观察,似乎师父对这些野兽浑不在意,野兽也从未攻击师徒二人。 李真笑道:“呵呵,才走了这点儿路,就受不了了?” 话虽如此,却慢了下来,找了块大石,师徒便停下来休息。 每次休息,师父必定要打坐,呼吸吐纳一番。每次都失望摇摇头,然后继续赶路。 十余日后,萧错带的干粮已经吃完,人也黑瘦了一圈。 看着前方师父的背影,萧错重重叹息一声。如今他已经有些麻木,天天赶路,也不知要去哪里,也不知何时才是个头。 这日,事情终于有了转机。师徒到了两山之间一处山谷,正欲休息,却蹿出一头狼。 这还是第一次有野兽主动挑衅,不过这也不是一头普通的狼。那狼通体乌黑,体型巨大,足足有野狼三四倍大小。 站在那里,几乎和萧错一样高,体长更是近一丈!那狼并不主动进攻,只是瞪着一对巨眼,张着大嘴,伸出腥红舌头,似是示威。 李真却极为兴奋,他手掐法诀,只见手指处跳出一个火球,约鸡蛋大小。虽不起眼,却透出极其危险的气息。 萧错之前见过师父祈雨,这一路行来,见师父一直与常人无异,心下难免有些失望。 今日见师父竟能招出火球,不禁大为兴奋,十分期待师父大显神威,将那恶狼击毙。 不过很快,师父就让他再一次失望。火球只是在李真指尖跳跃,并不激发。 李真突然对着巨狼说道:“道友,我知你非一般野兽,你我乃是同道中人。我师徒二人并无恶意,只想寻找一处修炼之地。此地如此之大,不如我们互不侵扰,如何?” 半晌后,巨狼竟似明白了道士的意思,点了点头,又摇摇尾巴,转身悠悠离去。 李真收了火球,席地坐下,再一次吐纳感应起来。 良久睁眼,喜道:“可以了,就是这里。这里竟然比我之前修炼的地方,灵气还要充沛!” 萧错并不懂他说些什么,只是听他言下之意,就要在此处居住,心里大为高兴,终于不用再没完没了地爬山了。 师徒二人在山谷中一番勘察,终于选了一条小溪旁的平整之地。 接下来便是伐木取材,萧错正发愁没带把柴刀出来,却见师父以手为刀,向一棵小树劈下。只听“啪”的一声,树木便应声而断。 萧错看得目瞪口呆,连声称道师父厉害!心道这个师父没拜错。 二人一起动手,很快就搭建起一大一小两间庐舍。 李真又取了些大木,劈成方方正正的木板。又不知用了什么法术,将地面平整成镜面一般,这才将木板一块块的铺在地上。 到了傍晚时分,总算完工。两人都是欢喜,终于不用露宿山间了。 这时,那头黑狼又跑了过来,还衔来一头死鹿,丢在庐舍前头,却不靠近。 李真知它前来送礼,忙道了谢。从包袱里取出一只木盒,从里面拿出一只大山参,丢在黑狼面前,说道:“这是我以前得的一支山参,沾了些灵气,也算是难得的灵物。赠与道友,聊表谢意。” 黑狼嗅了嗅,一口叼起,表情竟似十分欢喜。又伏下前肢,似学人类作揖,这才叼了山参,一溜烟的去了。 晚上师徒二人便点了篝火,烧烤鹿肉。吃着吃着,萧错不禁发起愁来:身上的干粮已经吃完,鹿肉虽然好,但也不能顿顿吃肉啊。 “师父,以后我们吃什么啊?” “额,白天你去采些野果,为师也可以猎些野物。山里能吃的东西多了,饿不死人的。” 见师父这样说,萧错也是无奈,本来还希冀着法力无边的师父能有什么好办法,这下是没指望了。 “明天你去找些茅草或者藤条来。”李真说道。 “找这些做什么?” “咱们便两个蒲团,打坐时用的。木地板太硬,我怕你坐不住。” 想了想又道:“可惜山上没有蒲草,要不用蒲草最好。” “师父,做好蒲团就可以开始修炼了吗?”萧错不禁有些兴奋起来。 “嗯,明日为师便传你入门的口诀。这第一步极为关键,能否可以引气入体,要看你的造化。” 说来李真进入修真的门槛极为偶然,只是凭借一本【炼气决】自行修炼,误打误撞之下,发现竟然真的能够吸纳灵气入体。 二十多年的修炼,一路跌跌撞撞,全靠自己摸索。没有人可以请教,只能一边推测,一边实践。 遇到萧错时,李真的兴奋之情可以想见。这么多年,他一度以为,这个世界上,恐怕只有自己一个修真者。 虽然两次测试,觉得萧错应该可以如自己一样引气入体,但毕竟不敢肯定,心里其实十分忐忑。 他甚至在想,若萧错不能修炼,只好再把他送回去。只是自己,难道要一路孤独,在修真路上走下去么? “师父,什么是引气入体?” 李真的思绪被萧错的问题打断,只好又给他解释一番。 握住他的小手,渡过一丝真气。 “感受到没有?修真就是要把天地间蕴含的灵气,通过经脉导入自己的丹田,并且储存起来,转化为自身的法力。” 这是萧错第三次感受到灵气入体,和前两次完全无意识不同,萧错仔细感受。 一股澎湃的气流,顺着手掌窜入手臂,在体内横冲直撞,便如泥牛入海,不知所踪。 “师父,我感觉到了!可是我为什么不能把它储存起来?” “呵呵,你倒是性急。等你学会了入门的法诀,就可以自行吸纳灵气,再下一步才是将灵力固化在丹田之内。” “师父,为什么……” ---------------- 极北之地,有座孤峰矗立,直插云霄。半山之上,积雪覆盖。山下正是繁夏,山上却冰寒刺骨,鸟兽绝迹。 山顶某处,一座幽深洞穴,便似雪山的一张巨口。 此时,洞内施施然走出一人来。 “啊……阿嚏!” 被冷风一激,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什么鬼地方?灵气稀薄至此!简直让人无法呼吸,真不知吴师兄这么些年怎么过的……” 一想到自己还要在此呆很久,那人忍不住有些丧气。 此人中年相貌,长得乱七八糟,不过浑身上下的儒士打扮却一丝不苟。一件蓝白格子相间的长衫极为亮眼,设计别出心裁,做工更是考究,显是高档之物。 那人突然御空而起,脚下踩着一柄飞剑,贴着山体如蓝鸟般滑翔而下,到了山脚一处山谷,方才落下。 寻处山壁,扬手打出道红光。半晌,山壁突裂一缝,那人闪身而入。 原来山壁中另有乾坤,内里却是一座精巧园林,亭台水榭,房屋庐舍,一应俱全。 一位约五十余岁的老者笑盈盈地迎了过来,老者身上的衣服款式,与那人一般无二。 “哎呀呀!张师弟,你可算是来了。为兄在此一呆三十年,都快要憋死了!” 那叫张师弟的儒士,斜眼打量了几眼院中的美婢,轻哼一声:“我看吴师兄在此安逸,怕是乐不思蜀了吧?” 吴师兄老脸一红:“张师弟见笑了,这边请……” 密室中,吴师兄拿出一卷文册,欲与对方交接,却被止住。 张师弟取出一枚令牌,说道:“此次宗里派小弟前来,不是来接替吴师兄的,师兄还需再在此地呆三十年,协助小弟完成宗门的任务。” “啊!怎会如此?”老者闻听此言,不啻晴天霹雳。正心烦意乱,却听张师弟又说道: “百年之内,御城书院将发动下一次开辟战争,如今大小宗门,已纷纷着手准备。” “哦?这次开辟,是在何地?” 第4章 传道 第二日一早,萧错便在山谷里转悠,寻找可以编蒲团的材料。 功夫不负有心人,很快就让他找到不少蔺草。青石镇靠着山,这种草萧错以前见过。蔺草呈三角形,长而柔软,用来编织蒲团再合适不过。 看着屋前一大堆的蔺草,李真笑道:“怎得弄这么多?” 萧错嘿嘿一笑,“我屁股上肉少,想编个厚厚的蒲团,坐起来舒服。” 李真摇摇头,不再多说,捡起蔺草,开始编织。 看他手法娴熟,萧错也学着动手。“师父,您以前经常编蒲团?” “对啊,打坐是我辈修炼的基本功。为师每每寻到一处灵地,就要编织蒲团。” “师父,灵地就是灵气充沛的地方么?” 李真赞许地点点头:“正是。其实山下之地也有灵气,只是非常稀薄。为师当初就是在家中修炼,足足半年才开始引气入体。后来无意发现,有些地方灵气要浓密许多,这才有意识地寻觅灵地。” “原来如此。”萧错心里不禁对于修炼又多了几分热切的心思,修真这件事情,对他而言,充满神秘和诱惑。 师徒二人一边闲聊,一边忙着手里的活计。到晌午时分,李真已经编好两只蒲团,萧错手里那个还没编完。看着自己手里那一大团,像大饼又像馒头的玩意儿,萧错哀叹一声,凭添几许惆怅。 偷瞄师父一眼,萧错有些心虚。只见李真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但还是好心地鼓励道:“没关系,师父第一次编蒲团,做的还没你好。这会儿日头正大,先把这两只蒲团晒晒,到傍晚就差不多干了。你继续,不要半途而废,为师去弄些吃的。” 说罢,起身自去。萧错拿起师父编好的蒲团,仔细观赏,不由赞叹师父真是巧手,有这手艺,都可以在镇上开家织草店了。找了块大石,挑了阳光最强的地方,把草蒲团放好,又去忙着编自己那个蒲团。 过了约一个时辰,萧错终于完工。经过修修补补,又坐上去挤挤压压,总算有了些样子。看着手里这只比师父的大一号的蒲团,萧错十分满意,也摆到石头上晾晒。 一会儿功夫,李真已经回转,看到萧错的手工,不免又是一番夸赞。将裹成一包的道袍打开,里面包了不少吃的:野山果、坚果、蘑菇…… “饿坏了吧,快吃一些东西。这些野果不错,是在谷中的树上采的,我尝了一下,竟然还带有一丝灵气。” 李真一脸慈和,将一包吃食推到萧错面前。二人席地而坐,胡乱吃将起来。 吃完后,看着萧错一脸期待,李真定下修行的章程:以后早晚两课,师徒二人一同修炼,哪怕出行在外,早课和晚课雷打不动,不可懈怠。午间萧错可以在山谷中自由玩耍,采摘打猎。待日后修习了法术,也是在白日习练。 一直挨到日落西山,李真才让萧错在庐舍外的木地板上摆好两只蒲团,师徒便在蒲团上面相对而坐,开始传道。 “今日是你修真第一课,须得仔细听。你我师徒得窥修真门径,乃是大造化,但修真之道绝非坦途,为师也只是入门而已。希望你日后无论遇到何种困难,也莫要堕了向道之心。” “是,弟子受教!”萧错一脸庄重,弓腰行礼。 “为师所学功法,乃是偶然所得的一本【炼气决】。这部功法是修真第一槛:炼气期的功法,共分为十层。炼气圆满后,便可冲击筑基期。若是能够达到筑基期,据说寿元便可翻倍,达到两百岁。可惜并没有筑基期的功法,筑基之上,又是何境界,为师亦是不知。” 说罢,李真一脸向往的神色。 萧错听得分明,听说能活到两百岁,一脸激动。也不敢打断师父,只听他继续说教。 “今日便传你引气入体的法门,一旦可以吸纳灵气,你便算是真正入了此门。” 顿了顿,见萧错认真聆听,李真笑道:“先教你如何打坐,男修打坐是盘膝先将右足置于左腿上,再将左足置右足上,称金刚坐。你正好反了,你那是女修打坐的姿势,称为如意坐。” 萧错小脸一红,忙将自己的坐姿调整过来。 “静极而嘘,如春沼鱼;动极而吸,如百虫蛰。调息者,须似绵绵密密,幽幽微微,呼则百骸万窍,气随以出,吸则百骸万窍,气随以入……” 李真将呼吸吐纳之术仔细讲解,教萧错如何吸纳灵气,又如何导引进丹田。灵气在丹田中,宛转悠扬,聚而不散,以气旋的形式,存在丹田之内。当丹田内的灵气旋固化下来,便形成修士的法力池,可收可发,妙用无穷。 随着修炼,灵气旋会不断成长壮大,增大到一定程度便会停止。这时候便是触到桎梏瓶颈,一旦突破,便可进入下一层境界。 人体之内,又有十二条经脉和九大窍穴。 经脉与外界相连,是吸纳灵气,运行法力的通道,非常重要。凡人的经脉是自循环,并无法与外界通联,是为“石脉”。只有得了天地造化之人,才具备修仙的根骨,即为“灵脉”。 即便修真之人,修炼之初,也只有一条主脉贯通。但修为日深,是有可能贯通其余的灵脉,那时便可更为高效地吸纳灵气,施放法力。 窍穴乃是经脉汇集之处,是修士法力的根基。最最重要的窍穴有三处:丹田、泥丸、玄关。 丹田自不必说。泥丸位于两眉之间的颅脑之内,此处阳气聚集,最易见光,是很容易开启的一处窍穴。泥丸乃是修士的神识寄存之处,其重要性甚至不亚于丹田。 “师父,神识是什么?”萧错忍不住发问。 “神识是灵魂自带的感官,和肉体的五感一样,可以感应周围事物,而且极为强大。以为师的浅浅修为,外放神识便可感应到方圆一两里之内。你当我们入山为何并未野兽侵扰?便是为师不时放出神识,野兽都极为敏感,感受到强大的威慑,自然不敢过来。” “竟然是这样!”能感应到那么远的距离,岂是视力所能及?萧错想想就激动不已。 玄关一窍,并无定处。玄者杳冥之象,非肉眼可见,乃是通玄之处。关者,未开为关,既开则为窍。修炼的高层次,处处是玄窍。这处窍穴极为神秘,若是能够开启,能够进入性命双修的妙境。至于究竟有何妙用,李真也似懂非懂。 第5章 引气入体 萧错当下按照师父所传法诀,尝试呼吸吐纳,引气入体。 李真心中颇有几分紧张,不过很快便放松下来,入定修炼。 谷内微风习习,有潺潺溪水的水流声,鸟啼虫鸣,更衬出空谷的幽静。 今夜月已将满,清辉伴着星光璀璨,黑狼谷里一草一木,斑驳可见。 灵气在体内周天运转,李真感受到体内经脉被灵气洗刷冲击,久久没有动静的瓶颈,竟隐隐有些松动。 自己的修为在炼气四层顶峰,已经停留了一年多。前段时日,忙于奔波,一直找不到灵气浓郁之地,修为难有寸进。 若能突破,便可从炼气初期进入炼气中期,那自家法力将会有很大提升,李真内心充满喜悦。 不知不觉,几个时辰过去。李真收了功,结束了晚课。抬眼看了眼萧错,见他如泥胎雕塑,在那里闭目端坐。 心道:此子有恒心,第一次打坐能坚持这么久,殊为难得。 想起自己十一二岁的时候,在家中藏书中,无意翻到一本【炼气决】,便照着书上的功法胡乱修炼。 刚开始打坐,只坚持了小半个时辰便坐不住了。所幸自己性子坚韧,又有直觉那本法诀非同一般,这才没有放弃。 直到半年后的一天,终于感觉到丝丝灵气顺着经脉而入,当时简直要欣喜若狂…… 李真咳了两声:“今日晚课就到这里,你收功吧。” 闻言,萧错睁开眼睛。眼神清明,若有所得。 “师父,这呼吸之法神妙,弟子感觉浑身清爽。不过,还没有感觉到灵气。”萧错语气带着几分失望。 “呵呵,莫要性急,哪有那么快?要是一两个月能够感应到灵气,便十分快了。” 随后的日子,师徒每日早课晚课,勤修不辍。 萧错到底还是小孩性子,白日便在谷内嬉戏玩耍。那头大黑狼也时常过来,起初萧错还挺怕它,混得熟了,一人一狼厮混一起,竟成了朋友。 有时李真传法论道时,黑狼也会过来旁听,趴在地上,宛如学生听讲。 “师父,我们叫他大黑吧。”萧错给黑狼起了名字。黑狼摆摆尾巴,似十分高兴。 李真有时候兴之所至,也拉着大黑切磋一番。萧错在旁观战,见两者如神仙打架,啧啧称奇,心中艳羡不已。 李真闪转腾挪,手掐法诀,不时打出五行法术,攻击大黑,大黑也能发出冰刺攻击。 李真周身笼罩一层红芒,恰如一只光球,将其包裹在内。大黑则有蓝芒护身,冰蓝幽深,煞是好看。 双方的攻击击打到对方护罩之上,护罩受攻击的部位,便会凹陷变形,看似危若累卵,却极有弹性。待攻击力消弭之后,护罩便复原如初。 有时攻击落空,击在旁边的山石、树木之上,往往致使石裂木断。双方法力之强,可见一斑。 看得出,师父的法力明显比大黑强出一筹。 “有朝一日,我一定要和师父一样,拥有广大神通!”萧错心中暗暗发下誓愿。之后修炼,更加刻苦用功。他那顽劣的天性,也渐渐收敛不少。 山中时日过得飞快,二十余日过去,萧错迟迟未能感受到灵气,未免有些焦虑灰心。师父李真总是宽慰,让他不要着急,只要功夫下到,定然会成功。 这日晚课,萧错状态格外好。两目垂闭,全身放松,静坐凝神,很快进入入定状态。将师父传授的法诀,在心中默诵: 灵气本源者,清静本气也。观入丹田,细细出入,如此者龙虎自伏。若心无动,神无思,气无欲,则曰大定。 凡修行之人,每于六时,常抱守三法,则自然有气聚也。心王自在,乃神和畅,是修真之人真道路径,久而自然得道矣…… 突然心意与天地相通,牵引气机。萧错只觉浑身麻痒,似有无数小虫,在自家毛孔钻进钻出。全身通透,有丝丝凉气往身体中涌来,皮肤便如同可以呼吸一般。 这莫非便是师父说的引气入体?萧错心下狂喜。继续催念法诀,便有灵气不断入体,只是不得要领,在体内肆意冲撞,见缝就钻。 萧错忙按照师父传授的法门,将灵气归纳引导。灵气似乎找到方向,进入通道。萧错知道这是已经将灵气导引入了经脉之中。又小心翼翼,按照【炼气决】的功法线路,运转小周天,将灵气顺着经脉向下引导。 自己吸纳的灵力毕竟微弱,便如涓滴细流,缓缓下行。所经之处,经脉如同在温水中泡着,先是略感不适,继而无比舒爽。 气息越往下行,热感逾强。直到行至脐下,突遇一片空洞,灵气似乎找到归宿。 先是在空洞之中四壁碰撞,没找到出路,后续又有灵气源源不断进入,那些灵气便在空洞之中绕圈旋转起来,形成一个气旋,只是非常稀薄。 待到气旋逐渐在丹田内稳定下来,自行旋转,萧错收了功,长长吐出口浊气。 睁开眼,见到对坐的师父正一脸欣喜,看向自己。原来适才灵气波动,咫尺之遥的李真哪里感觉不到,急急收功,专心为萧错护法。 “可是引气入体?”李真急切问道。 “应该是吧,和师父您描述的情况很像,不过弟子还不敢确定。”萧错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道。 李真抓起他的手,注入法力细细探察。片刻,嘴唇有些颤抖道:“你成功了!太好了!”竟然比萧错还要激动。 一把将萧错揽入怀中,有些哽咽道:“徒儿,你做到了,我知道你行的!” 萧错跟着师父一个多月时间,虽朝夕相处,但师父在他心目中的形象高大神秘,一直谨守弟子之礼,不敢造次。此番见到师父真情流露,真心为自己感到高兴,自己也无比感动。 随后,才有一种不真实感袭来。“我可以修炼了吗?我可以成为仙人吗?”一大堆问号,在脑中浮现,整个人都有些懵懵的。 不过他不知道,师父不光是替自己高兴。 李真这一路行来,始终在孤独中前行,终于寻觅到一位同道中人。那份喜悦之情,难以言说。 第6章 李真突破 “如今你已可以修炼,便是一位真正的修士了。”李真笑道。 “师父,那我是不是可以修炼法术了?”萧错对于威力惊人的法术极其向往。 “呵呵,你还真性急。不过还早,你如今堪堪进入炼气一层,体内还没什么法力。” “哦,那我什么时候可以?”萧错有些失望。 “所谓厚积薄发,先把基础打扎实,到时候学习法术,易如反掌。” 见师父有了安排,萧错也不敢违逆。回房之后,躺下半天也睡不着,成为修士的喜悦感,才一波一波地袭来。 我这就成为修士了么?犹自恍如做梦。又翻身坐起,试着运行功法,确认丹田内的灵气漩涡确实存在,才安心了下来。 折腾许久,忍不住疲累,终于沉沉睡去。 自从萧错进入炼气期,整个气质为之一变。思维越发清明,记性越来越好。虽然年纪还小,但看上去沉稳内敛不少。 几日后,见萧错已经能够稳步修炼,李真大为满意。“今日为师便教你开启泥丸宫。” 泥丸宫又名“黄庭”、“天脑”,乃是人身之中重中之重,有总摄众神,照生神识。 泥丸宫是一身之灵,元神所住之宫。人体九大窍穴,各有司命,但均听命于泥丸。可谓脑中之脑,核心之核心。 “师父,以前听您说过神识,可是元神又是什么呢?” “额,这个……你听说过三魂七魄吧?” “弟子听过。” 简单来说,魂为阳,魄为阴。魂能够离开肉体存在,而魄必须依附于肉体。所谓三魂,便是灵魂、觉魂、生魂。 凡俗之人,死后七魄随着肉体消亡,会自然堙灭,灵魂则会进入六道轮回之中。 修真之人,能够魂魄合一,元神便是修士的灵魂。道家有元神不灭之说,是要元神仍在,就可继续进入轮回。元神是修士的第二条命,这样的说法一点儿不为过。 “哇!原来修士这么厉害。”萧错没听太明白,但依稀知道,只要元神还在,差不多可以起死回生。 见萧错再无疑问,李真便教他开启泥丸宫的法门。 泥丸宫的开启比较简单:只需修改行功路线,引导灵气上入泥丸,下入丹田,上下连通,形成回路,泥丸宫的窍穴自然被点亮开启,和民间所说的开天眼有相似之处。 又将需要注意的细节,密密匝匝地说了一遍。讲完之后,命萧错提出疑问,详细解释一番。见他已经掌握,便让他开始运功,李真仍在一旁护法。 两个时辰后,萧错从入定状态醒转过来。 “师父,我的泥丸宫应该打开了。闭上眼睛,我也能看到周遭景象了。” “嗯,这便是为师所说的神识外放了。你能看到多远?” “大概能看到酸枣树那边。” 酸枣树是谷内最大的一棵树,离师徒二人的庐舍约有几十丈距离。 “不错,神识会随着你的修为提高,逐渐变得强大。等你达到为师的境界,便可看到一两里外了。” “师父,您现在什么修为?”萧错好奇问道。 之前在萧错眼里,师父的修为简直可以用法力无边形容,并不知道他的修为境界。如今自己也正式踏进修真门槛,便想知道与师父的差距。 “为师如今是炼气四层顶峰,最近感觉瓶颈松动,或许不日便可突破。” “那便祝师父神功大成,早日晋级!” 李真在他小脑袋轻拍一下,“臭小子,哪里学的这些?一套一套的。” “以前听镇上说书的王老头说的,他还讲了好多神仙鬼怪的故事,弟子都是跟他学的……” 自从萧错成为修士,李真除了指导他修行,也时常说些自己所知的修真常识,和自己游历的见闻。 李真十八岁时,故国被灭,他便一路南下,所过大小国十余。 南下路上,李真遍访名山古刹,道观名城,寻找与修真有关的线索。 毕竟势单力孤,除了得到一些模模糊糊的传闻,书籍上的一鳞半爪,其余一无所获。 一边打探消息,更多时间,还是用在寻找灵地修炼上面。自家知道自家事,李真修为进度缓慢,差不多五六年才能晋级一层。 自己得了天大机缘,迈进修真的门槛,无论如何也要去博取筑基的机会。 他也知道,年纪越大,筑基难度往往也越大。虽然内心时常焦虑,但也毫无办法。收萧错做弟子,便是存了寻找帮手的心思。毕竟多个人手,就会多一份力量。 相对于师父的坎坷历程,萧错无疑幸运太多。入道年岁比师父当年要小,又有师父指导。比自己在黑暗中摸索,强了何止百倍。 当年李真引气入体,足足花了半年时间,而萧错只用了短短二十多日,便走完这一步。 又过了两月,天气已转凉,炎夏退去,已入凉秋。远山的乔木,树叶已经开始泛黄,黑狼谷中,却依然一派郁郁葱葱的景象。 这日清晨,天边才露出一抹晨曦,林间的鸟兽尚未起来觅食,空谷静幽。 忽然,一声清越的长啸,打破清晨的宁静。随后便传来一阵畅快的大笑,惊起树梢栖息的雀鸟,扑棱翅膀,直上云霄。 “恭贺师父突破,晋级炼气中期!” 这一声长啸,正是李真所发。便在今日早课,李真终于顺利突破,达到炼气五层。 距离上一次的晋级,差不多快有六年了。李真内心的喜悦,溢于言表,萧错也由衷为师父感到高兴。 抒发完兴奋之情,又去水潭洗了个澡。回来之后,李真神清气爽,对萧错道:“这几日为师还需稳固一下境界,你便在旁边自行修炼,也可替为师护法一二。” 萧错连忙应下,大黑听到风声也过来探视。过得三日,李真的境界稳固下来。 “徒儿,这几日辛苦你了。” “师父有事,弟子服其劳,这是弟子应该做的。” 见他懂事,李真满意点点头,又道:“这几日,师父打算下山一趟,去青石镇置办些粮食衣物。你便在此修炼,莫要乱跑。” “是,弟子谨记。”知道师父为了照顾自己,才去镇上采买,萧错心下又是感激。 “可有话带给父母?” “呃,就说我一切都好,请爹娘勿念。” 第7章 下山 李真带着大黑下了山,大黑体型巨大,李真便把它当了坐骑。 大黑在山林中奔走,脚程极快。纵然驮了一人,也丝毫不受影响。 从黑狼谷到青石镇,来时走了二十余日,大黑只用三日,便到了离青石镇不远一处山头。 李真怕带它下山,多有不便,让它留在此地等候。 李真新近晋级,心情愉悦。运功提气,脚下也是飞快,不消半日,便到了青石镇。 甫一露面,就被镇上眼尖的乡民看见,有人便嚷嚷开了:“仙长回来啦!” 有不少人上前行礼问安,也有邀请去家中做客的。李真本想悄悄打个来回,没料到自己人气这么高。只好与乡民一一打了招呼,客套一番,便径直奔了萧家。 青石镇巴掌大的地方,萧错被仙长收为徒弟,此事早已传开。早前便有人去萧家打听,想问问仙长收徒的条件,看看能不能把自家孩子送到仙长门下。 萧文以前从商,也是精明之人,又曾得了仙长叮嘱,便拿话搪塞过去。只说李仙长见萧错机灵可爱,颇觉有缘,这才收了他。 一袭破旧蓝袍,面容儒雅俊逸的道士,出现在自家小院,萧文一脸惊喜。“仙长,您怎么来了?快请屋里坐。” 说罢,延请李真到堂屋,还往道士身后打望几眼。 李真笑道:“莫找了,错儿留在山里修炼,并未随我下山。” 萧文尴尬讪笑两声,忙又唤妻子给仙长上茶。萧母见到道士,也是十分激动,一边奉上茶水,一边问长问短,打听萧错的消息。 夫妇二人本以为儿子一走,就再难相见,没想到才过了几个月时间,便见到李仙长。本有些沉淀的思念之情,立刻又被勾引起来。 “错儿过得非常好,来之前让我给你们传话,他一切都好,你们莫要记挂。” 李真抿了口茶水,又笑道:“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错儿的根骨非常之好,比我想象的还要好,如今他已经迈入仙道的门槛,成了一位真正的修士。” 夫妇对望一眼,又惊又喜。萧文道:“那就好,那就好,多谢仙长栽培!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说罢又要起身给李真作揖行礼。 李真忙一把拉住。“莫要行这些俗礼,既然收了错儿,便是我与他之间的缘法。只是我道家修炼,讲究清静无为,去情去欲,他刚刚开始修炼,便没带他下来。” “我懂的,全凭仙长安排。” 李真把此次来意说明,萧文忙应承下来,让道士在家喝茶休息,他去镇上采办即可。道士想了想,自家在镇上抛头露面多有不便,也就答应下来。 摸出些银子交与萧文,萧文死活不收。李真道:“这些俗世之物,对我等修炼之人无用,对你们却有大用,切勿再推辞。”萧文这才红着脸收下,又嘱咐妻子准备酒食,自己去往镇上采办。 萧文才走一会儿,萧家的门便被乡民堵了。不少人带了孩子过来,想拜师学艺。朱大户也让人过来请,说是家里已经办下酒席,请仙长一定过去赴宴。 李真面对这些淳朴乡民也是无奈,将这些孩子拉过来测试,没有一人具备资质,只好找借口推脱。一直忙到傍晚,来人才失望离去。 这时朱大户又派人过来催请,李真不好推辞,便随来人去了朱家。朱家主与镇上几位长老,早已在家中等候,见李真到来,忙上前行礼。 李真受宠若惊,忙道不必如此。 见客人已到,朱家主便开席。席间又是劝酒,又是布菜,热情之极,朱家主也没忘了打探山中之事。 “贫道只是在山中与徒儿两人修炼,图个清静。这次到镇上,只为置办些日用之物。” 朱家主连忙表示要帮忙,李真委婉推辞,只说已经让萧文去办下。自己在镇上逗留一晚,明日便返回。 见朱家主等人面有遗憾,李真疑道:“朱家主可还有事,需要贫道相帮?” 朱家主迟疑片刻,与几位长老交换了一下眼色。一位老者道:“仙长容禀,自从您上次祈雨之后,加上天气开始转凉,旱情已是缓解,镇上的人都一直感念仙长的恩德……” 那老者说话极啰嗦,感谢的话说了一大箩筐,李真连连表示小事而已,不必挂怀。周围几人见他半天说不到重点,只好干咳几声,将他打断。 朱家主抢过话头,说道:“是这样的,旱情虽缓解,但镇上最近也不太平。这几个月,连续有几人进了山,就再没回来,镇上派人去寻找,也没找到。我们寻思仙长法力高强,在这大山之中来去自如,因此想请仙长帮忙留意一二。若得着线索,几位事主的亲属表示愿备上丰厚的谢仪。” “哦?竟然有此等事?” “是啊,是啊,如今后生们都不敢进山了。” “靠山吃山,若进不了山,镇上不少人家,生计都十分困难哪!” “还望仙长大人发发慈悲心肠,救救我等小民啊!” 几位老者鸡一嘴、鸭一嘴,左右不过是恳求李真帮忙。李真略一沉吟,便答应下来,朱家主等人大喜,又是千恩万谢。 晚上又要留宿,李真婉拒道:“我跟萧家还有些事情要交代,之前便说好住在他家了。”见他这样说,朱家主也不便强留,让下人送了仙长去萧家。 回去之后,萧文早置办好东西。两百斤粮食、蔬菜、鱼肉、衣被,茶叶等等,竟然还装了两大葫芦烧酒。萧文知他去了朱家吃酒席,白日备下的酒食,只好与妻子享用了。 见道士回来,萧文又让妻子沏茶,给仙长解酒。又笑着将几块银子递还:“镇上的人知道我是给仙长办事,不肯收钱,我只好又拿了回来。” 李真微微一笑,也就接过银子。“今日又要打扰萧兄和大嫂了。我明日回山,你们可有话要带给错儿的?” 萧母眼圈一红,显是又思念儿子。对道士道:“天气凉了,让错儿莫忘了加衣服,可别生病……让他好好跟着师父修炼,家里一切都好,莫要惦念……” 翌日大早,李真便起身,辞了萧文夫妇。近三百斤的物事,满满装了两只大布袋,被那文弱道士轻轻举起,扛在肩头。步履如飞,不大功夫,便消失在山林。 第8章 炊烟袅袅 李真这趟去青石镇,来回只七日。老远听到大黑的嚎叫,萧错忙奔出山谷迎接。 “师父,您这么快就回来了?我还以为怎么也得半个月呢。” “留你一人在山里,我不太放心,办完事马上就返回了。大黑这次帮了大忙,没想到它跑的真快。日后在山中行走,说不得还要仰仗它的脚力。” 李真一边说着,把两只大布袋放在门口。 大黑扬扬头,一副你看我厉害吧的表情。 李真从袋子里掏出一只活鸡,丢给大黑。那只鸡在布袋中闷了几日,早就半死不活。乍见到大黑这恐怖凶物,竟吓得昏死过去。 大黑斜瞥了一眼,根本无动于衷,原来是看不上。 李真有些尴尬,笑道:“这惫懒货,在山里都是找有灵性的东西吃,口味想是养得刁了。” “师父,您别惯它。它经常听您讲道,也算是您的弟子。师父跟徒弟客气什么?” “呵呵!你还真会说。” 师徒一边聊着,将袋子里的东西取出来归置。 萧错在山中这些日子,飞禽走兽没少吃,但毕竟还是不习惯。别提多怀念山下的美食了。 特别是镇上的小吃摊子:张老汉家的羊杂碎汤,吴婶家的老豆花,还有王麻子的麻花儿,牛炊饼,李凉粉…… 咽了几口口水,晃晃脑袋,又回到现实中来。 见师父正取出一套茶具:精巧的铜炉,黄铜水壶,全套的瓷器…… “啧啧,这茶海竟是秋木国来的。”李真拿起茶海细细端瞧,看到底部的款识,辨出乃是故国出产。 忽又想起如今秋木国早已是蔡国的秋木郡,眼神不免流出一抹哀伤,转瞬即逝。 萧错小小年纪,哪里体会师父的去国怀乡之感,自得道:“我们茶国的茶道闻名天下,这茶上的功夫,最是讲究的。” 他自记事起,便是在茶国的青石镇生活,哪里记得黄花国之事,早把自己当做茶国人。 李真笑道:“行,以后烹茶的活儿便交给你,让为师也尝尝你的手艺。” “没问题。待会儿我去溪里取水,给您煮茶。” 一会儿功夫,两只布袋的东西全部取出,竟堆得跟小山一般。 “真能装,这么多东西,怎么装进去的呢?”萧错感叹道。 李真也叹息一声:“这算什么,什么时候咱们要是能有一只储物袋就好了!” “储物袋?那是什么?” “哦,这个忘了跟你说了。为师从一本书上看到过,修士都是用储物袋来储物的。据说巴掌大的袋子,内里自有乾坤,可以容纳的东西,比这个多得多!” “啊?那储物袋真是太好了。” 师徒二人对望,都是一脸向往之色。 良久,李真起身,对萧错道:“你且慢慢收拾,为师去取些木料。” “取木料做什么?” “再搭一间厨房,做只小几。” 一会儿功夫,李真便扛了几根长木回来,又是用手刀裁成一片片的木料。师徒二人忙乎了一个下午,总算把厨房建好,将食物都搬了过去。 萧错麻利地把水烧开,沏好茶水。“师父您先喝茶,我去做饭。” 萧错年纪虽小,毕竟是乡下孩子,什么都会做些,也不娇气。 师父李真不到弱冠之年便流落江湖,但他之前过得是贵族生活,哪里做过烧饭的活计。 天色已有些黑了,李真取过一只灯笼,挂在庐舍的木墙上。庐舍前的一片木地板,都被照亮。 大黑早就不知去向,许是自己觅食去了。 李真取过剩下的木料,制作起小几。他虽不会做饭,但这种木匠活倒难不倒他。没有钉子,便削出榫卯。 听见厨房传来噼啪炒菜的声音,抬眼望去,厨房的木烟囱已经升起袅袅炊烟。 “唉,倒是一番世外桃源的气象!” 李真喃喃自语,一边把制好的部件拼接组装起来。 “呵!师父您做的小几真漂亮!”萧错把烧好的饭菜端出来,李真的小几恰好完工。 “你去拿一个酒葫芦过来,今日咱们喝点儿酒。” “得嘞!” 酒葫芦拿来,给师父斟上酒,萧错就等着师父号令开饭。 “给你也斟上酒啊!别说你爹还真仔细,连酒杯都没忘记。” “我爹以前在黄花国时,是做些丝绸生意,他说自己记账从不会出错呢……师父,我也可以喝酒?”萧错小心问道。 “怎么不能?你是修士,自要有修士的风度。” 那日,是萧错第一次饮酒,不过到底也没喝醉,只有些微醺之意。 师父李真酒后尽兴,对月而歌: “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 歌罢,又不知从哪里取出一支洞箫,呜呜吹奏。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良久,李真叹道:“哀吾生之须臾,羡天地之无穷。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你我果真能寻求到真正的仙道,达到长生之境乎?” 萧错虽不能体察师父人生多艰,求道坎坷的心境,但也听出一层怅然之意。 “师父,天下之大,就咱们两人可以修真。既然上天赋予我们机缘,那我们一定可以做到的!”萧错断然道。 师徒二人对视良久,眼神渐渐明亮透彻,都从对方眼神出看到熠熠的神采。 “好徒儿,你说的对!为师着相了。” 一夜无话,照例做完晚课,师徒各自回屋歇息。进山的萧错,第一次睡上被褥,比睡木板强的太多。那晚睡得各外香甜,差点儿误了早课,还是被师父叫醒。 “抱歉师父,许是昨儿喝了酒,竟睡过了头。”萧错不好意思地解释。 李真看了他一眼,说道:“所谓拳不离手,曲不离口。我辈修真,不可有一日怠惰。为师这二十多年的坚持,全靠一颗坚定的道心。” 话说的平和,但落在萧错心头,似有千斤重。惭愧低头道:“师父教诲,弟子受教。” 李真见他听进去,不再多说。 早课结束后,李真道:“过几日,为师要带大黑出去一趟。” “您不是刚回来吗?又去作甚?” 李真把乡民所托之事说了,又道:“我初到青石镇时,感到有层薄薄的阴气,当时并未在意。如今看来,也许真有妖物作祟。若是能够除去,也可为此间人民造福。” 第9章 旱魃 “师父,我也想去。”萧错弱弱道。他自小爱听王老头说书,特别是那些妖魔鬼怪,天外飞仙的故事,每次听的入迷。满脑子都是除魔卫道,千里外飞剑取敌人首级的幻想。 如今对于修真之事初窥门径,更是增添了对于战斗的渴望。 李真略略沉吟,暗忖即便有妖物,应该不至于太过厉害,带他去见识见识也好。便道:“也罢,明日带上大黑,我们三个一同去巡山。” 第二日一早,萧错把备好的饭团、肉干背了一包,还没忘记替师父带上一只酒葫芦。 李真交给他一支短匕首,说是防身之用,自己则背上木剑。 大黑早已在外等候,师徒二人跨上狼背,呼喝一声,大黑便如箭一般蹿了出去。 几日后,便又来到青石镇附近的山头。近乡情怯,萧错远远眺望青石镇,倒有几许思乡之情。 “想家了?”李真问道。 “呃,有点儿。” 李真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开口。修真之人虽不至于绝情去欲,但终究比世俗之人淡泊的多。于凡俗牵挂太多,终究不利于道心凝练。 萧错刚刚进入状态,此时李真是不想放他下山的。 连续搜寻了几日,一点儿线索都没有。如今节气,早晚已经有些冷,特别是高山之上,更比山下冷的多。 每到夜晚,两人就在避风之处,随便搭个草窝子过夜。李真修炼多年,又值壮年,血气旺盛,根本无惧寒冷。哪怕隆冬腊月,一件单衣足矣。 萧错年岁小,又刚入道,虽比普通孩童强得多,但夜里还是会冷,李真每晚便在栖息之处燃上篝火。有大黑相伴,方圆数里,都难见到野兽踪迹。 又转悠几日,仍无有发现,两人不免有些气馁。 “师父,会不会是妖怪发现了我们,提前躲起来了?或者那些乡民是被山里的野兽吃了?” 李真也有些狐疑起来,莫非自己当初的感觉错了? “也罢,再翻几个山头看看,若是仍找不到,明日我们便回去吧。” 计议已定,两人便指挥大黑,朝另外一处山头奔去。 李真将神识全力放出,萧错也用他微弱的神识细细探查,只是神识外放久了,精神力损耗极大,不得不闭目养神。 突然,大黑毛发竖立,似有发现。嚎叫一声,带着两人发足狂奔。 离得老远,李真也发现前方有一截残肢。走近一看,是人的下肢。两腿的肉似被啃食过,吃的没剩下多少。 剩下那点儿肉,早已腐败,恶臭难闻,一些蚊蝇附于其上。 “果然有妖物!”师徒对视一眼,振作起来。 很快,又陆续发现一些尸体残骸。“师父,那边有处荒山。” 李真让大黑停下,老远放出神识探查。四周的大山皆一派秋日景象,虽有几分萧条,但树木葱郁,生机盎然。 唯独那处山头,树木稀少,且多有枯败。不少地方山体裸露,尽是干土碎石,一片死气。 “走!过去看看。” 到了荒山,果然又发现残骸。荒山不大,只有方圆数里。李真用神识探查,一会儿功夫,便寻到一处洞穴。 洞口处,坐着一人,大半身子赤裸,长满白毛,正抱着半截尸体啃食。 见此情景,萧错只觉恶心之极,直欲呕吐。 李真嘱咐萧错跟着大黑,从背上一跃而下,径直朝洞口走去。萧错让大黑缓缓跟上,紧张地要死。 白毛人见有生人靠近,扭头斜望一眼,丝毫不惊慌,又低头啃食。李真这才看清,那根本不是活人,而是一具僵尸。 上前几步,断喝一声:“孽畜!你祸害乡里,还不速速受死!” 僵尸放下残肢,伸出发黑的舌头舔了一圈,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缓缓起身,向李真迎了过来。 萧错老远观望,只见那白毛僵尸体型魁梧,比师父高出半头。面上、身上处处腐败,还渗出涎液,老远发散出恶臭,令人作呕。 见师父和大黑都已催发防御法罩,萧错忙学着发出法罩护身。周身浮现一圈淡淡红光,稀薄透明,便如蛋壳内膜那薄薄一层。 白毛僵尸出洞数步便停下,远远对峙。良久,竟然口吐人言,那声音便如铁铲刮擦锅底,尖锐刺耳,极其难听。 “桀桀,你们可是上门来送血食?若不想死,赶紧滚蛋,免得得罪了惹不起的人,将来后悔!” 僵尸知道来的不是善茬,竟出言威胁,但不无色厉内荏。 又朝着萧错望来,萧错看着空洞的眼神,只觉一阵恶寒。僵尸说道:“啧啧,那边的小鲜肉看上去不错,很美味的样子……” “师父,杀了它!”萧错按捺不住,大喊起来。 李真也懒得跟这怪物废话,掐出法诀,数道冰刺向僵尸激射而去。大黑也配合地发出法术袭击僵尸。 僵尸发怒咆哮,挥拳格挡。身上被冰刺击中,伤口便有黑色的尸液流出,愈发恶心。 不过这些攻击对它不起作用,并未伤其分毫。僵尸已扑至李真身前,挥舞手爪,抓了过来。 李真不闪不避,任他击在护罩上。僵尸指甲颇长,似乎极尖利,护罩竟被抓的变了形。 眼见尖爪到了李真面门前数寸,光罩才把力道化去,随即又弹起,复原如初。 “这厮攻击力竟然不弱,方才倒是有些托大了。”李真定力再好,也被方才一抓惊出一身冷汗。 僵尸一击未能奏效,立即跳开,竟朝着大黑这边抓来。到了近前,虚晃一招,又直扑萧错而来。 原来这厮极其狡猾,早看出萧错道行最弱。便想先抓住他,令道士投鼠忌器。方才一串攻击,声东击西,都是虚招,这一下才是真的。 不过他倒是小瞧了萧错,自小萧错就是古灵精怪的孩子,比普通孩童胆大心细的多。 方才与怪物对视,便隐隐感到对方不怀好意,早就在提防。见它抓来,知道自己的护罩必然一抓即破,竟然哧溜一下,从大黑背上滑落至其腹下,堪堪避过。 那一爪最终落在大黑背上,虽然未攻破法罩,但力道不轻。大黑吃痛,“嗷”地叫了一声,扭头便朝僵尸手臂咬去。 方才的攻击在电光石火中完成,李真见徒弟受攻,心中大急,再不留手。 取出木剑,注些法力进去,飞身上前,朝僵尸手臂狠狠斩下。手臂便如豆腐般被切下,被大黑叼在口中。尸液渗进嘴里,大黑只觉恶心地头晕眼花,连忙吐掉手臂。 僵尸失了一臂,实力大减,转身欲逃,被李真几步追上,挥剑削去首级。僵尸的半截身子倒在地上,兀自弹挣不休。 “错儿,你没事儿吧?” “师父,我没事!”萧错小脑袋从大黑身下探出,嬉笑道。 见爱徒无事,李真才放下心来。一脸嫌恶看向僵尸,挥手弹出几朵火球,朝地上的脑袋、残肢和洞府的残骸射去。 火球着体,立即炽烈燃烧,不到十息,地上的肢体已尽被化为灰烬。 “原来火球这么厉害!”萧错暗暗咂舌。 “若为师猜的不错,此怪名为【旱魃】,乃尸变而成。近年的旱情便是此物作祟,今已焚烧殆尽,想必很快便会迎来一场秋雨了。” 第10章 斗法 风云突变,天光黯淡下来,有山雨欲来之势。 “师父,要下雨啦!我们找一处地方避雨吧。” 眼前就有白毛僵尸现成的山洞,可是师徒二人嫌其恶心,都不愿意住在这里。 李真取出木剑,注入法力,在一处山体开凿起来。转眼工夫,便凿出一座浅浅的洞穴。 两人刚来得及钻进去,雨点便噼里啪啦砸落下来。借着风势,雨越下越大。 “好一场暴风骤雨!”李真叹道,眼中却闪过一丝担忧之色。 大黑守在洞外,迎着风雨,张大嘴巴,伸出猩红的舌头。似乎是想用雨水,将那僵尸留在嘴里的味道冲刷干净。 荒山被雨水浇透,抬眼望去,远山苍郁的树木,在雨水的滋润下,振作出无限生机。 萧错回味方才的激战,犹自兴奋不已。这是他参与的第一场真正的战斗,虽已身具法力,却不会施为,未免有些沮丧。但他悟性极高,对方才实战颇有领悟。 师徒二人沉默不语,各怀心事。 “师父,怎么了?”萧错终于发现身边的师父似乎情绪不高,郁郁不乐。 “唉!”李真叹道:“我在想方才僵尸的话,它似乎并不简单。为师与它对战时,隐隐捕捉到一丝法力波动,我担心它是被人豢养之物。若真如此,那咱们可能惹上了对头。” “啊!那怎么办?”萧错也有些担心。 “哼!所谓除恶务尽。我们便在此处埋伏,若是正主前来,便将他除去,永绝后患!” “好啊!” 萧错对师父的战力极有信心,反倒有些期待。 荒山中没什么灵气,师徒二人仍然坚持在风雨中做完晚课。 夜已深,洞穴外风雨如晦。疲累的李真师徒,终于沉沉睡去。 睡梦中,李真猛然惊起。一看原来是大黑,在用嘴拱自己的身子。 “有情况!” 李真顿时警觉,推醒了萧错。 洞外风雨已停,天启微明。李真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萧错不要出声。 见萧错会意,李真小心放出些神识向外探查。不料,立即就发现僵尸洞穴之外,立着一个黑衣人。 黑衣人显然也发现了他们,正向这边走来。李真把萧错留在洞内,自己带着大黑迎了过去。 借着微光,李真勉强看清那黑衣人相貌:二十七八岁的样子,瘦高如麻杆。面无血色,嘴唇却是血红。一脸邪异的表情,似一个病痨鬼一般。 “桀桀。” 黑衣人怪笑一声,率先开口:“阁下何人?竟然会在此处。我的那只僵尸王,莫非被你所杀?” “在下李真。那只白毛僵尸为祸乡里,残害无辜,已被在下所灭,却不知是道友之物。未请教?” “你倒是敢做敢当,就是不知道行如何?” 那黑衣人嘿嘿冷笑两声,也不报字号,显然懒得跟李真多说。随手就打出几道金光,向李真射了过来。 李真早有防备,见对方一言不合就开打,用法罩护住周身,也施放出法术回击对方。 大黑也立即参与战斗,经过昨日一战,它与李真的配合已有些默契。 与昨日的战斗不同,这是一场真正的修士间的斗法。 李真从来没遇到过修士,更没有与人斗法的经验。起初不免有些紧张,甫一交手,发现对方不过炼气四层修为,自己这边又是二打一,心下安定了许多。 黑衣人似乎也有意试探李真的修为,起初只是用法术与李真对攻。见自己落了下风,便祭出一面黑色小幡,嘴中念念有词。 黑幡瞬间长大约丈许,护在黑人身前,恰似一面护盾一般。 李真和大黑的攻击落在黑幡上,便被那物吸收,堙灭于无形。 见破不了对方防御,自己一方就要落于被动挨打的局面,李真不禁有些焦急。 将自己所会的五行法术逐一释放,朝黑衣人攻击过去。一番试探,发现火弹术的攻击效果最好。 火弹落在黑幡上,虽然不能将其烧毁,但也会传来哧啦的烧灼之声,又有腥臭之味散出,像是什么东西被点燃一般。 黑衣人驱动黑幡,似乎消耗法力也极大。时间一长,李真便觉察出对方有法力不支之感,不觉为之一振,加紧手上的攻击。 火球连珠弹般射出,不断击打在黑幡上面,黑衣人渐渐有些不支。 见形势大好,李真瞅准时机,拼命将法力注入木剑之中,挥剑用力朝黑幡斩下。 黑幡应声而破,又变回原先的样子,被黑衣人收回手中。 李真这边也不好过,木剑被催动过度,经过方才那一击,竟然烧毁,只留一柄木把儿在手中。李真苦笑一声,将之丢弃。 黑衣人面色惨白,似是受了些伤。 “哼!道友好手段,今日所赐,余某记下了。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说罢,一拍腰间,竟然变出一片古怪的树叶出来。黑衣人将那树叶向空中一抛,瞬间便涨至丈许。黑衣人一纵而起,落在树叶上面,竟然腾空而起。 李真和从洞穴中跑出来的萧错看得目瞪口呆,这人竟然真的可以飞行啊…… “道友,你那树叶是什么东西?”见黑人就要飞远,李真急忙大声发问。 “傻逼,连飞行法器都没见过!” 留下这句让二人哭笑不得的话,黑衣人连同那片树叶,已飞的老远,消失不见。 “师父,修士真的可以飞呀。” “是啊,谁说不是呢?” 师徒二人心不在焉地一问一答,兀自呆呆地看着黑衣人离去的方向,心潮澎湃。 “那人最后一句说什么?” “傻逼?” “呃,不是这个!他说我连飞行法器都不知道!言下之意就是……” 李真仍然在回味黑衣人的只言片语,苦苦思索。 “是了,一定是这样的!那黑衣人肯定知道其他修士的存在。只要找到他,就能够找到其他修真者。” “师父,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呀。” “先找处地方休息一下,待为师恢复一下法力。然后我们去趟青石镇,把僵尸已被除去的消息,告诉给乡民。” 第11章 惊变 师徒二人到了附近山谷,随便找了干燥之处歇息。 此时觉得腹中饥饿,萧错便拿出饭团干肉,与师父吃了起来。又取出酒葫芦,李真接过,喝了两口,交还给他。师徒二人你一口,我一口,边吃边饮。 连续两场大战,李真所得颇多。特别方才对战黑衣人,是李真生平第一次与人斗法。回想每一处细节,都有值得检讨玩味之处。 “法器。”李真喃喃道。 “师父您说什么?” “方才黑衣人祭出的黑幡,想必就是用于战斗的法器。那片树叶,是飞行用的法器。只是,不知道法器是用什么东西炼就而成。” “师父,您那把木剑,难道不是法器吗?” 李真微微一笑道:“那把木剑是为师途经范国时,在紫云城的坊市偶然所得。原本是一只木棍,为师发现它竟然可以吸收法力,后来便把它削制成木剑。” 萧错灵机一动,说道:“想来法器是用一些可以承载法力的特殊材料,炼制而成的吧?” “是啊,应是如此,可惜不知其法门。有机会咱们一定得找到炼制法器的方法,嗯,先给咱俩先炼制一件飞行法器。” 飞行的诱惑,对于师徒二人来说实在太大了。 “唉!”李真又是一叹,“可惜那把木剑在战斗中毁掉了,以后,若是再碰上对头,却没有趁手的兵器了。” “要是能击杀黑衣人就好了,他那些宝贝就都归咱们了,嘿嘿。” “你小子倒是贪心,为师何尝不想。可惜我们实力太弱,根本杀不死他。回想起来也是后怕,若今日的对头再强一些,我们怕是凶险!” 萧错问道:“师父,我什么时候可以学习法术呀?这两日的战斗,我干看着帮不上忙,都快急死了。” 李真想了想:“嗯,等你到炼气二层吧,那时为师便给你传下法术。” 歇了一日,李真的法力恢复大半。第二天一早便带着萧错去了青石镇。经历了黑衣人之战,李真不敢将他独自留在山上,索性带他一起下山。 进了青石镇,两人便觉察到不妥。原本热闹的青石镇,此时竟然一片死寂。 很快,两人便见到了人,死人。两人急忙上前查看,只见尸体面目狰狞,显是死前经历了极大痛苦。身上没有丝毫的伤痕,像是被生生抽去魂魄而死。 李真浑身发抖:定是那黑衣人所为,没想到此人竟如此歹毒,手段如此残忍! 萧错大叫一声不好,飞快地朝家中奔去。李真也随在他的身后奔跑。 一路所见触目惊心,到处是尸体。有人的,有牲畜的,有家禽的,皆是被抽去魂魄而亡。两人已无心再去查看,只是朝萧家狂奔。 “爹!娘!” 刚冲进自家院子,萧错便大声叫喊,却无人回应。不祥之感袭上心头。 推门进去,只见萧文夫妇瘫倒在地上,已然亡故多时,死状与外面的尸体一般无二。 萧错大叫一声,扑在爹娘尸身之上,嚎啕大哭。随后而至的李真,目睹此景,呆立门口黯然无语。 萧错离家短短数月时间,不想遭此巨变。一时心乱如麻,满心悲怆和愤怒,却不知如何发泄,只是伏尸痛哭。 李真怕他悲伤过度,上前轻轻拍打他的后背,小心安抚。 良久之后,萧错的哭声才渐渐小了下来,转成低声抽泣。 “师父,我们该怎么办?我要报仇!一定是那黑衣人干的。” “方才为师已经放出神识查探,镇上之人已经死绝,没有一个活口。当务之急,是将你的父母和乡亲的尸体发丧,入土为安才是。复仇之事,还需从长计议。” 萧错已然悲怆到麻木,全没了计较,只有听从师父的安排。 在萧错家后院,寻了处空地,李真让萧错在此处挖坑,自己去山林伐了些树木过来,制成两口棺材。 将萧错父母的遗体,盛敛其中,埋在萧家的地里。又在萧家寻了香烛、黄纸等物,在萧文夫妇坟前祭拜。 匆匆忙完这头的事儿,两人又去镇上的墓地,挖了一个巨大的深坑,将那些乡民的尸体搬了过来。也没法再准备棺木,只是整整齐齐将尸体摆放在坑底。 看到这些人的遗体,不少李真都认识。想起不久之前,还在一起吃酒聊天儿,如今却已人鬼殊途,淡泊如李真,也不禁流下两行热泪。 青石镇上百口子人,就在一夜之间全部殒命。埋完尸体,堆起一座巨大的坟头。李真将剩下的半葫芦酒,全部浇在坟头之上。两人祭奠、行礼、默哀,李真念起往生咒来: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脱离苦海,转世成人…… 已至深夜,师徒二人均已累得筋疲力尽。剩下那些禽畜尸体,无力埋葬,李真便用火球,将之一一化去。 “师父,需不需要报官?”萧错冷不丁冒出一句。 李真摇头苦笑道:“修士之事,怕是官府也无力管辖。何况,那黑衣人早已不知所踪,又去何处觅他?事已至此,且先回黑狼谷,苦修道法,日后再找那人讨债。” 萧错默然点头,不再多言。两人也无心再在镇上停留,收拾起心情,趁着夜色,返身回到山林之中。 到了分别之处,寻到在此等候的大黑。李真燃了堆篝火,师徒二人,在篝火边倒头就睡。 一觉醒来,昨日发生的一切,恍如梦中一般。师徒相顾无言,骑了大黑,向黑狼谷飞奔而去。 回去之后,师徒先在溪中洗了个澡,将连日来的污垢荡涤一清,又美美睡了一觉。 将养好精神,萧错也平复下来,只是变得沉默了许多。师徒二人又回归到修炼的生活之中。 一场巨变,带给师徒二人的影响,远远不止眼前的这一些。对于修真界一切美好的幻想,破灭了一大半。 师徒二人第一次意识到,修真之路不但充满困难险阻,更是凶险万分。稍不留神,就是身死道消的下场,而且更会累及他人。 修真者的手段,更是神鬼莫测,层出不穷,师徒二人对力量充满了向往。 第12章 元子 接下来的日子,又回归了平淡的生活。失去亲人,师徒二人于俗世中再无牵挂,只有彼此相依为命,相依相伴。 两人的修炼,更为勤勉刻苦。修炼之余,反复推演与黑衣人过招的细节,以及黑衣人的只言片语,捕捉其中与修真相关的信息。 一来二去,竟被他们琢磨出一些眉目。 对于在黑暗中摸索的两人而言,任何与修真相关的蛛丝马迹,都是弥足珍贵的。 从黑衣人的口音,李真推测他很可能是茶国西部的麦国人氏。此前李真虽从未到过麦国,但他行走江湖多年,对各地方言,也略有所知。 那人所修功法,与李真的【炼气决】大不相同。李真除了感知到对方的法力中带有一股阴寒之气,其余也说不太清楚。 其攻击手段相当单一,除了发出金光术外,也未见有其它招法。此人炼制僵尸,也许正是为了弥补其攻击力的不足。 黑衣人用来防御的黑幡,明显带有阴魂之力。李真怀疑青石镇的乡民,便是被那黑衣人用黑幡摄去魂魄而亡。 如此说来,那面黑幡不但可以用于防御,也有进攻之力。只是不知为何,对战时黑衣人并未用黑幡攻击。 眼尖的萧错也发现,黑衣人的腰间挂着一只小袋子,不知是何材质,感觉非皮非布。 当时那件树叶状的飞行法器,好像便是从小袋里取出。那只袋子,很可能便是传说中的储物袋。 若那黑衣人继续炼制僵尸,那么一定会留下痕迹。师徒二人,决定顺着这条线索,追查下去。 每隔几个月,李真都会下山一趟,采购粮食和日用之物。青石镇已经成了鬼镇,李真只好去了更远的白瓷城采买。 白瓷城是距离最近的大城,但比青石镇要远的多。李真往来一趟,要花二十多日。 白瓷城有人口数万,极为热闹。当地居民,多以制瓷为业。城外有大大小小的窑口百十余座。除了盘龙窑是御用官窑,其余皆是民窑。 民窑烧制的瓷器,都是民间用具,并无精品。胜在种类齐全,数量极大,价格便宜。来此采购瓷器的商贾,络绎不绝。白瓷城因瓷兴盛,有茶国“瓷都”之称。 白瓷城最出名的却不是瓷器,而是【元子】。元子是城外元家老窑烧制的一种围棋子。 据传三百多年前,元家家主原为盘龙山下的贫苦农民,其为人敦厚老实,家贫却孝顺。 偶得仙人指点,用当地盛产的玛瑙、琥珀、紫石英等物,烧制棋子。 元家老窑出产的围棋子,黑子中央不透,周围有一圈碧绿光环。白子色泽如玉,入手温和。极受文人显贵喜爱,有“茶国元子甲天下”之说。 茶国偏居南疆一隅,因地理偏僻,多山路险阻,故而远离中原纷争。与相邻的两个大国:鱼国和麦国之间,又有其他小国作为屏障,此时尚无池鱼之祸。 茶国国泰民安,文教鼎盛。百姓安居乐业,乐得逍遥自在。 茶国有四宝:僧、棋、茶花,女子好。 其中的“棋”,便是围棋。茶国围棋之风颇盛,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小民黎庶,都颇好此道。 【元子】行销天下,往往供不应求。元家也凭此,稳居当地首富,历经三百余年而不衰。 李真到白瓷城时,便在元家棋行购置了一副【元子】。练功闲暇之时,也教授萧错围棋之道。 李真幼时,府上便有围棋教师,他对此道极有天赋。 成为修士之后,思巧神聪,心思缜密,远非凡人可比。棋力更是飞涨,十六岁时,便已臻【入神】之品,定为秋木国国手。 行走江湖十余载,李真心思只在求道,竟从未摸过棋子。 棋道于修士而言,乃是小道。然而对于修身养性,陶冶情操,亦有妙用。 萧错在青石镇时,也曾看人对弈。彼时性子顽劣淘气,喜动不喜静,故而对围棋并无多少感觉。 如今既已入道,心性沉静下来。又居深山空谷之中,只有师父与大黑相伴,奕棋却是极好的消遣。 李真用了小半个时辰,将棋理讲解明白。随后便授十三子,与萧错对局。 用李真的话说,只有通过实战,才是验证棋理,提升棋力最好的方法。 对弈之时,李真落子如飞,还有闲暇捧起闲书观看。轮萧错行棋,往往冥思苦想,抓耳挠腮,许久,才落一子。然而一局终了,萧错的黑棋,竟然被白棋绞杀地一子不剩。 看师父对弈时的潇洒风度,萧错不由赞叹:师父真是才气超然! 不过萧错毕竟聪敏,只消一个月时间,棋力便提升至授九子。一年时间,改为让四子。三年之后,李真便只可让他两子。 山中无岁月,寒暑交替之间,已过了三年。 这日,一局终了,萧错以一子优势,险险获胜。 李真笑道:“不错!虽是受二子之局,如今你的棋力,已达入神之境,可定国手。可以与为师谈论棋道了。” “师父,何为棋道?” 李真沉吟片刻,说道: “棋有上品之棋,有下品之棋。下品棋举无思虑,动则变诈;上品棋皆沉思而远虑,因形而用权,神游局内,意在子先。棋子虽小,有正道在里面。真正想下好棋,务必要邪正结合,以正为主。” “师父的棋力,是否已入超品?” 李真微微一笑。“为师之棋,于世俗之间难有敌手,敢言奉饶天下先。只是没有见过修士之棋,也许,在修士之中,你我的棋力才刚刚入门,也未可知啊。” 萧错的心思,却仍停留在棋道之中。 “深思远虑,正邪结合。”在心间默默诵念这一句,苦苦思索。 突然,萧错眼前一亮。眼神清澈无比,洞幽烛微。一丝大道真义,便如同黑暗中的一束电光,划过脑海。 萧错竟在原地闭目打坐,很快入定。周身气机牵引,灵气蜂拥灌体而入。 李真大喜,“此子竟有如此悟性,竟然进入了传说中的顿悟。”急忙在一边为其护法。 一边为徒儿即将晋级感到高兴,一边又充满了疑惑。 “为何他短短三年就能够晋级,而我第一次突破,竟花了足足六年时间?” 第13章 天览棋 打坐两个多时辰,萧错终于从顿悟中醒转,气质为之一变,更加深沉内敛。 见李真一脸喜色,萧错问道:“师父,我可是突破了?” “没错,你现在已然是炼气二层的修士,可喜可贺!” 萧错以棋理入道,引发顿悟。此等情况,李真从未遭遇,便虚心请教起来。 “起初,我心中有棋,执着于定式、取势、绞杀、得失,发现思路越来越窄。渐渐的,我淡忘棋局,终于心中无棋。” “此时棋理仍在,弟子体悟到天中央圆之象,阴阳动静之理,星斗散布之序,风雷变动之机,春秋生杀之权,山河表里之势,世道之升降,人事之盛衰……” “弟子以为,天地之间万事万物,无不包含大道。事物中所蕴含的道理,是彼此相通的。故而可以触类旁通,殊途同归。” “那一刹那的明悟,我只感觉与天地间,仿佛多了一丝勾连。后来我便陷入混沌的状态,依稀只记得,体内的功法自行运转,而我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 “只记得轰然一声,便如溃堤一般。丹田内的灵力宣泄而出,灵力池扩大了整整一圈,法力充沛了许多……” 师徒二人的位置,第一次发生调换。先生不耻下问,弟子侃侃而谈。师徒坐而论道,一直谈论了三日三夜。 至于萧错的修炼速度为何如此之快?师徒反复探讨,最终得出结论:修士吸纳天地灵气的能力,是有先天区别的。萧错具备的修真资质,要比李真更为出色。 “错儿,你若能保持现在的修炼速度,二十岁便可达到为师目前的修为。师父替你感到高兴啊,看来为师也需加倍努力了。” 李真没有食言,待萧错修为境界巩固之后,便开始传授他法术。 萧错向往法术已久,学习起来极为用心。【炼气决】包含的法术不过五六种,萧错用了不到三个月时间,便已全部掌握。 云雨诀、冰刺术、木刺术、火球术……萧错发现,自己施展火球术时,威力比其它几种法术大的多。两人琢磨许久,始终不得要领。 接下来,便是通过实战来提升战斗技能。有大黑这个最好的陪练,萧错自然不会放过。 白日里,除了陪师父品茶弈棋,萧错便拉着大黑斗法。黑狼谷中,充斥着叮咣五四的打斗之声,给幽静的黑狼谷,平添了几分喧闹。 这日,李真从白瓷城回来,对萧错道:“过阵子,师父带你去白瓷城。” “去白瓷城作甚?” 萧错在黑狼谷修道三年多,除了每年清明节下山一次,去青石镇扫墓,就再没下过山,也没有见过师父之外的其他人。都有些淡忘了人世间的繁华,有些意外师父为何突然要带他进城。 “我考虑过了,我们修真之人又不是隐世不出,终究是要与人打交道的。你修炼神速,但若只知修炼,于心境怕会有所欠缺。这次为师带你去白瓷城认认路,以后进城采买,你我轮流去。你也可于世俗间历练一二,增进些见识。” “是!弟子遵命。” “另外,”李真顿了顿说道:“你在山上拘了三年多,天性怕是有些压抑。你刚刚突破晋级,为师带你去白瓷城散散心。而且,重阳节时,白瓷城有斗棋的热闹可瞧。” “斗棋?那是什么?” “茶国的斗棋,又称天览棋,可是大有来历。”李真将其中原委,娓娓道来。 原来,茶国的围棋有四大家,分别是白瓷城的阮家,墨葵城的苏家,紫重城的林家和红杉城的寂光寺。 斗棋每两年举办一次,是茶国最重大的节日之一。原本在帝都曼陀城举行,国主亲临观看棋赛,王公贵胄陪同,故称天览棋。 不知何时起,改为在四大家所在的城市与帝都间巡回举办,今年恰好是在白瓷城。 白瓷城上下,老早便在着手准备这次盛会。李真去城里采办,听说了此事。 天览棋只有四大家参与,各家会派出一位棋力最强的代表。届时四人捉对厮杀,一共六局。一日两局,分三日下完。 休息一日后,前两名下五番棋,三四名下三番棋。 第十日,是由各方推选的二十位名手,下所谓的“余兴棋”,一共十局。这便是茶国天览棋所谓的【十日手谈】。 重头戏还是五番棋决赛,胜者不但获得茶国天览棋的【名人】头衔,而且担任朝廷的棋待诏。享受朝廷俸禄,其家族亦得到朝廷奉养,可谓名利双收。 更有甚者,【名人】所在的城市,享受一年免租税的优惠。这关系到全城所有人的利益,故而四大家在其所在城市地位极高。 四大家对外实行技术保密,平日轻易不与别家的棋士对弈,所以天览棋便成了公开较量的唯一场合。 对参加天览棋的棋士来说,对局胜负不但关系到个人的前途,更关系到本族本城的荣誉。故对局者无不全力以赴,比赛紧张酷烈的程度,绝非常人所能想象,时常弈出精彩绝伦的好棋。 斗棋之时,往往吸引到全国各地的三教九流,甚至还有国外来的。伴随棋战,还有斗花、斗诗、选美,和大大小小的赌局,可谓盛况空前。 每场棋局都有大盘讲解,成百上千人一起观看。总之非常热闹。 “师父,您快别说了,把我久已尘封的凡心,都勾动地活泛起来了……” “呵!所以才让你去山下历练,于红尘闹市中,美色富贵的诱惑之前,看你是否还能够秉持道心。” 萧错正色道:“徒儿向道之心,至死不悔!” 李真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萧错想了想又问道:“师父,可知这次参与斗棋的四人是何人?棋力如何?” “哦,听说有苏家的苏秋芙,阮家的阮赤星,林家的林元美,寂光寺的幻庵大师。至于棋力嘛,为师尚且不知,到时咱们看看。” “苏秋芙,林元美?这两人莫非是女子?” “那林元美是如假包换的男儿身,不过苏秋芙,听说倒真是一名女子。” 第14章 苏西 茶国盛产茶叶,有松萝、玉叶、贡眉、绿雪等名品。茶国的茶花更是天下一绝,什么娇莲、三学士、抓破脸、狮子头……品种不下百余。 茶叶和茶花,便是茶国得名的由来。此国风俗之雅,可见一斑。 茶花干美而枝青叶秀,花色艳丽多彩,花姿优雅多态,气味芬芳袭人。又性喜寒凉,每每于秋冬肃杀之季绽放。 与别处重阳节赏菊不同,茶国人独爱茶花。重阳节时,家家把自家养的茶花捧出,放于户外。官府亦在街市、广场摆放茶花。 一片花海,万团锦簇,争奇斗艳,把白瓷城点缀的如同花城。 一进白瓷城,萧错便被乱花迷眼,左顾右盼,啧啧赞叹。师徒二人为了赶天览棋会,特意换了身崭新的天蓝色道袍,走在闹市中,颇为惹眼。 “这里真是太美了!” “你要是喜欢,咱们买几株回去,移植在黑狼谷。” “好啊……” 说话间,便到了【乐天客栈】。因怕到时没有房间,上次李真到白瓷城时,便已订好房间。 看这客栈外观,萧错不由咋舌:“这里也太豪奢了!” “哟!道长您过来了!”店里的小厮一脸堆笑,迎了上来,显然李真是此间常客。 李真取出一块玉牌和几枚金币,递给小厮:“上次订了间上房,可还留着?这是定金,住十日。” “留着,留着呢。”小厮收下玉牌和金币,便将两人往楼上领。 推门进去,小厮便自退下。萧错见房间极大,客厅、书房,还有两间卧房。 客厅的桌上,摆着几样瓜果、点心,都很新鲜。刚欲落座,便有人敲门,原是婢女送茶水过来。 “道长,您们慢用。若有需要,摇一下桌上的铃铛即可。”见那年长道士点点头,婢女便拿着托盘掩门退去。 萧错这才注意到,椅旁的小几之上,摆着一只精巧的铃铛,黄铜所制。萧错好奇拿过把玩,入手微沉。一边笑道:“师父,没想到您这么有钱。” “我只是穿的差点儿,我又不穷。金银之物,对我们修士无用,何必吝啬花用?” 萧错却是不知,李真出身贵族,自小在侯府长大,对钱财没什么概念,千金散尽也不皱眉头的。虽然如今在山中清修,却也曾经历过人间的大富贵。 此时,已是午后。李真推开窗,见外面街市之中一片嘈杂,萧错也凑过来观瞧。 “师父,这白瓷城可真是热闹,哪里来的这么多人?” “不是跟你说了嘛,这种盛会,很多人都会从外地赶过来,外国的也有。就连咱俩修道之人,不也从山里过来了?” 萧错想想也是,又听师父道:“今日且休息一下,晚上可以去夜市看看,有不少小吃很有名。明日我们便去金瓷寺看棋。” “斗棋是在金瓷寺吗?” “哦,对,忘了跟你说了。” 原来这金瓷寺是白瓷城香火最盛的寺院,屋瓦皆是烧制的瓷瓦,且镀有金箔。阳光照射时,金光大放,气魄恢宏。 这些瓷瓦全是刘家窑于百多年前布施,据说刘家家主笃信佛教。他本是贫民,在这白瓷城发迹后,一向乐善好施,捐瓦建寺,便是还了当初所发宏愿。 金瓷寺中有一座钟茄园,中央是一座广场,四周植满茶花。天览棋便设在钟茄园中。 师徒让小厮打水过来,洗了把脸,又打坐歇息了个把时辰,感觉精神饱满,容光焕发。见天色迟暮,李真笑道:“走,师父带你去逛夜市,顺便吃点东西。” 萧错早觉有些饥饿,就等师父开口。 【乐天客栈】在黄泥巷上,这一带便是城中心所在,四周热闹繁华。 穿过巷弄,便是一条小河,有座半心桥将河两岸街市相连。师父信步上了石桥,满眼红尘巷陌,点点灯火。 “瞧,那边就是螺蛳墩,白瓷城的夜市就在那边。” 螺蛳墩夜市的人不比黄泥巷少,到处挤挤擦擦,萧错只顾向两边的摊贩乱看,觉得什么都好吃,只是又拿不定主意。 “前面有家老字号,叫【胡一碗】,里面的吃食最是齐全,你刚刚看到的这些,那边都有的,要不咱们上那边去吃?” 萧错使劲点点头,心中暗暗腹诽:“看来师父也是个吃货,没少来这边,却从没与我说起过。” 老远便瞧见前面一家店,进出的人最是多。走近一瞧,门口挂着四只灯笼,前面三只灯笼上各有一字,正是【胡一碗】。最后一只灯笼,画着一只大碗,里面盛着粗粉。 李真笑道:“那便是这里的招牌:冷粉,来此必点喔。” 萧错暗暗咽下一口唾沫,便随着师父一头钻进店里。刚进门,门口小二唱了一声:“贵客两位,欢迎光临。”紧接着满堂小二跟着唱,萧错吓了一跳,又有些好笑。 只是进去后,发现已经人满为患。有一桌却只坐了位白衣男子,背对大门,却不知为何没人过去拼桌。 两人径直过去,正欲落座,旁边一桌猛然立起四个大汉,脸色狠厉,瞪视二人。 “难怪!”李真微微一笑,却不理会,与萧错安然入座。那白衣人并不理旁边四人,只顾吃自己的。那四人见状,又悻悻坐下,只是不时朝这边打量。 “这位小兄弟,在下李真,打搅了。”李真客气地朝对面白衣男子打了个招呼。 “贫道萧错,打扰兄台用餐了。”萧错冷不丁冒出一句,小大人似的学着师父自我介绍。 “噗!”那人终于被逗乐,忍不住喷饭。忙掏出一面锦帕擦嘴,这才抬起头来。 “苏西。”吐出两字,珠圆玉润,娓娓动听。这才打量起李真师徒两人。 有一种人,在茫茫人海中,你只需瞧见一眼,便知他与众不同。李真与苏西,显然便是这样的人。萧错如今只有十一岁,还没长开,尚不属此列。 “原来是两位道长,在下方才失礼了!” 竟然是位女公子,扮成男子的模样,如何瞒得过李真的眼睛。李真摆摆手:“不碍的,是我师徒搅了姑娘的雅兴,小道唐突了。” 第15章 夜市闲话 “贵客,您点些什么?”小二欠身问道。 “来两碗冷粉,瓷泥煨鸡、醉蟹、糟豆腐、山茶腌笋、酱螺蛳、清溪白鱼……额,就这么多吧,打一壶烧酒。” “得嘞!您请好吧!”小二响亮应了一嗓子,便向后厨报菜。 “道长是此间常客?”苏西见他轻车熟路,不看菜牌便点了许多,好奇问道。 “哦,贫道以前倒是来过几次。” “道长在哪家仙观清修?这白瓷城好像没有道观吧?” “我与小徒乃山居散修,听说有天览棋,过来瞧个热闹。姑娘也不是本地人?” “我也是来看热闹的。道长也懂围棋?” “略懂,略懂……”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聊了起来,萧错也插不上话,巴巴地等着上菜。 没等一会儿,桌上就摆满。斟好酒,李真便邀请苏西同用。 苏西有股英豪之气,也不推拒,接过酒饮了。三人就凑在一起,吃了起来。 萧错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些好吃的,在山里三年,嘴里都淡出鸟,见到这些美味,舌头都要掉了,筷子根本停不住。 李真和苏西的吃相,要斯文优雅许多,更多是饮酒闲聊。期间还夹杂些江湖切口,半文半白,萧错也听不太懂,也顾不上听二人说些什么。 聊着聊着,李、苏二人发现,对方的谈吐见识,都非寻常。聊的甚是投机,便都有结交之心。 李真自幼接受贵族教育,又游历天下多年,见闻广博,底蕴深厚。各种话题,都信手拈来,侃侃而谈。 苏西也不由暗暗吃惊:“这道士似非常人,见识如此不凡。也罢,我且试他一试。” 又问道:“在下听说,前不久麦国给荼靡国赠了十匹骏马,玉璧一支,皆稀世之物。此事,道长以为如何?” “哦?若果真如此,我倒要为荼靡国担心了。” “此话怎讲?” “没有功劳就受到赏赐,没费力气就得到礼物,不可以不慎重对待。骏马和白璧,是小国应该送给大国的礼物,而如今大国却送礼给小国。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贫道猜测,麦国怕是要向荼靡国用兵了。” 苏西沉思半晌,又问:“所谓唇亡齿寒,若麦国侵占了荼靡国,那我茶国岂不危险?依先生之见,是否要提醒荼靡人,加强防备呢?” “此事无可无不可,我看茶国的安危,并不在于荼靡国。茶国局势,似危实安。” 苏西眼前一亮,“先生此话何意?” “茶国西边与麦国隔着荼靡国,东边与鱼国隔着香草国。以茶国的立场看,香草、荼靡乃是茶国与大国间的屏障。但要以麦国或鱼国的立场看会怎样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苏西猛一拍桌子,“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三国却是两个大国之间的屏障!” 见到相邻几桌投来的目光,苏西才反应过来,赧然一笑道:“在下失态了,先生高才!在下借花献佛,敬你一杯。” 李真谈兴正浓,接着说道:“即便荼靡与香草被灭,中原局势未明前,茶国无忧。可派使者,去鱼、麦两国,陈说厉害。” “听先生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苏西受教了。”竟然离席起身,向李真行礼。 李真慌忙拦阻,抓住对方胳膊时,才想起她是女子。隔着衣衫,只觉玉臂滑腻柔软,富有弹性。 李真道心一乱,刚撤去手,旁坐的大汉再也无法忍耐。大喝一声:“大胆!”已抽刀向李真劈来。 苏西大惊,正要斥责,却已不及。李真毫不惊慌,伸出两指,将那钢刀夹住,无论大汉如何使力,始终抽不回来。 苏西见状,大松口气,心中不由惊骇。“这道士竟非空谈之辈,竟有如此手段。” 遂收起斥责手下的心思,笑对李真:“苏西御下无方,险些伤到先生,在下向您赔罪。” 又朝那护卫冷冷道:“还不向先生道歉!” 那汉子自觉失职,又被人夹住兵刃,大感惭愧。见主人有命,只得冲李真一抱拳,说道:“在下无礼冒犯,请道长恕罪。” 李真淡然一笑,将钢刀递还给汉子。却对苏西道:“方才贫道失礼了,却不怪他。” 方才李真小露一手,满座皆惊,只有萧错不以为意,只顾吃菜。待两人重新落座,桌上盘盏,被他一扫而空。 “咯咯,你这徒弟,年纪虽小,食量甚佳。”苏西不禁打趣。 “师父,我吃饱了。” 李真见状,便唤小二,准备会帐。方才一闹,这桌顿成焦点,感受到众人目光,李真略感不适。 苏西把他拦下。“已经会过账了。不若换个地方,我请先生喝茶如何?” 李真正有此意,便与萧错随苏西出门。 外面已经天黑,各家小店前的灯笼已经点亮。星星点点,照得夜市行人影影绰绰,人比来时更似多了。 苏西在前头走着,不时和身侧的李真说笑几句。那几个护卫,远远吊在后面。 说话间,便钻进一条不起眼的里弄。乌漆墨黑的,也没个灯,只靠着月光勉强看得见路。 苏西在一处院门外停下,轻拍数下,大门吱呀打开。 几人进了院,一股暗香袭来,却是一个茶花园。 院内灯火通明,有一座精巧阁楼,楼下是大片草坪,有不少仆妇丫鬟进进出出。 李真暗暗放出神识,发现这院子极大,外院还有不少护卫在巡查。见防卫规格如此之高,李真揣测:这苏西莫非是王族之人? “苏西便在此处暂住,两位道长先请用茶,苏西失陪一下。” 早有下人安排好坐席,又奉上香茗。李真忙请她自便,与萧错喝起茶来。 半盏茶功夫,苏西回转过来,却换了身女装打扮。着了件黄衫,姿容绝艳,气度高华。笑盈盈来到两人面前,微微一福:“小女子有礼了!” “苏姐姐你真美,我还没见过这么美的人呢!”萧错脱口而出。 李真也暗喝声彩,问道:“苏姑娘如此人物,为何却扮男子装束?” 苏西微微一笑,却不回答。端起一杯茶水,轻抿几口。才轻启朱唇道:“今日有幸得遇两位道长,何其幸哉!” “啊,彼此,彼此。” “道长乃世外高人,此次斗棋,您却看好哪位?” 第16章 观棋 昨夜与苏西交谈甚久,李真方才告辞。苏西的谈吐相貌,皆是一时之选,让三十多年多年未近女色的李真,道心竟隐隐有些松动。 这可苦了在一边陪太子读书的萧错,香茶不知喝下多少杯。晚间那些油水,被刮去大半。又吃下不少茶点,才又饱腹。 苏西问起李真,看好哪位棋士,李真哪里知道。 谈起奕道,苏西竟颇似有瘾,想请李真手谈一局。因时辰已晚,又怕萧错久候,李真只得推辞,言道改日再奕。 苏西意犹未尽,约师徒二人明日一同去看天览棋。问了李真下榻的客栈,说明日派人去接他俩。 翌日一早,李真师徒梳洗停当,下了楼,果然有人在大堂候着。原是昨日拔刀相向的那位大汉,今日再见,大汉对李真毕恭毕敬,态度极好。 却不见苏西,问了那大汉才知,她已经去了金瓷寺,说在那边恭候二位。 到了金瓷寺,只见人声鼎沸,寺门外老远都堵满了人。 李真正发愁如何挤进去,那大汉却熟门熟路,带两人至一处偏门。朝里面亮了一下腰牌,门子便放几人进去。 在亭榭游廊间七拐八拐,又穿过大片花园,才到得一处巨大的广场。 广场中全是人,有坐的,有站的,早已人满为患。 有一座高台依山壁搭建,高台上置放着桌椅、棋局。想来那四位棋士,便是在此对弈。 高台正面悬挂着两副巨大的棋盘,竟然是铁板所制,应是大盘讲解之用。 靠近棋盘的最前排,搭建了一圈包厢。一看便知,是为贵客专门而设。 其后摆置了上百张桌子,每桌能坐七八人。再往后便是买了站票的,有的从家中带板凳儿过来,有人更是席地而坐。 大汉带了二人,绕至前面,从专用通道,直奔了包厢。进去一看,里面已有七八人,济济一堂。苏西在坐在正中一张软皮大椅上,见二人进来,急忙起身相迎,引至身边座椅坐下。 “这两位便是我方才向你们说的贵客,黑狼谷的李真、萧错两位道长。” 苏西介绍完,李真忙带萧错作了个罗圈揖,算是见礼。 “黑狼谷在哪儿?怎么没听说过?”有人小声议论。 苏溪又道:“今日来的人,身份各异,但都是苏某的客人。到了这里,大家便都是棋友,以棋会友,岂不妙哉?” “对!是!”诸人纷纷应和。 入座之后,李真才来得及打量,只见每人面前一张条几,上面放置瓜果茶点。居中摆着两张小桌,各放着一副棋具。 除苏西外,还有六人。两位老者,其余四位却都年轻,约莫二三十岁。苏西介绍,这些人都是奕道好手。棋力虽不至顶尖,但俱是国手。 苏西不时凑到李真耳边说话,李真只觉清香入鼻,心神不觉微微摇荡。 忽然,人群一阵骚动。司仪先后领着两人上台致辞。 一位精神矍铄的老者,是白瓷城城主。另一位是锦衣华服的中年男子,是一位王爷。 好在两人讲话并不啰嗦,火候拿捏甚好。将场内众人的情绪调动起来,恰好讲完。 高台上有四人陆续进场,便是此次对决的棋士。 苏西显然熟知四人,逐一为李真师徒介绍。 有一和尚身身躯肥大,浓眉大眼,一脸精悍之色。那便是寂光寺的幻庵大师。 俏丽女子约十七八岁,相貌活泼可爱,便是那苏秋芙了。 锦袍男子约三十余岁,满脸络腮胡,走路虎虎带风,极有武人气度。那是林元美。 李真“哦”了一声,这人却与想象的出入甚大。 最后一名男子二十四五岁,白衣素服,面色苍白,脚下虚浮。不用介绍,便知这便是阮家的阮赤星了。 赤星入场时,台下欢声雷动,这便是主场之利。 棋士抽签决定对手,签毕,第一局是幻庵大师对林元美,阮赤星对苏秋芙。 两个大盘下,各立一位童子。又有童子负责往来传递棋谱。司仪用力敲响坐前铜钟,比赛正式开始。场内立时鸦雀无声,静等棋手落子。 见那两副大盘高达十余丈,萧错暗暗纳闷:那童子要如何把,棋子放上去,莫非身怀轻功? 却见童子从棋盘下的大竹筐内,取出一枚黑子。那棋子比昨日胡一碗家的大碗,还要大上几分。 童子觑准位置,用力一掷,那枚黑子便如飞碟一般,落在右上角星位。啪的一声,便被牢牢吸住,原来棋子底部嵌有磁石。 台下一片喝彩。童子不动声色,继续将几枚棋子,飞掷在棋盘之上,与棋谱却一子不差。 苏西笑道:“这些童子都是寂光寺训练的俗家弟子,除了研修棋道,个个身怀暗器之术。这种抛掷棋子的雕虫小技,只是等闲。” 其余之人早已知情,只有李真师徒恍然大悟。 幻庵大师与林元美,气质沉稳,均似深谋远虑之辈,落子却极快。小半个时辰,便已落下五十余子。 阮赤星与苏秋芙年纪小,棋局进展却极慢,此时,只不下十余子,大大出人意料。 李真和萧错看得都有些着急,这两人对弈,一局棋往往用不了一个时辰。他们哪里知道,修士有过目不忘之能,且算路极少错漏之处,岂是常人所及? 包厢内诸人已被棋局吸引,几人都凑在屋内的棋盘上,照着大盘棋谱研究起来。 苏西便也招呼师徒二人过去。这桌有两位文士,各执黑白子,进行拆解。 李真尚且矜持,萧错技痒,见有不妥之处,每每出言纠正。 两人见他不过十一二岁的道童,自是不服。见他随口说出十余步外的着法,皆以为他随口胡诌。但推演下去,才知他所言必中。满座皆惊,皆道他是神童。 两人态度转变,请萧错执之一方,两人合执一方,由萧错来主导讲解棋局进展。 苏西心中尤为惊骇。满座之人皆是国手,而此子棋力明显胜出一筹,那他的师傅,岂不强得可怕?观其昨日谈吐,身手。苏西更觉这二人神秘莫测。两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第17章 局中局 时至晌午,对局封盘。此时一局有百二十手,另一局只下了七十余手,局势都尚早。 四位棋士有专人陪伴,去用午餐,这期间棋士是不得与他人交谈的。 外边桌上的看客,多是有些身份的。早有跟客栈、酒楼订好的酒食,送了过来。 那些站着看的,也都自备了干粮午饭。除了去外边方便,很少有人愿意离开,毕竟抢到一个位置,着实不易。 包房之内,自然豪奢许多。早有侍者给每人条几上摆上酒菜,苏西便请众人入席用膳。 美食入口,众人心思却还在棋上。推杯换盏之间,话题便扯到棋士的八卦上。 “墨葵城苏家乃皇族远支,苏秋芙今年已满十八岁,,人品出众,身份高贵,却仍待字闺中。” “是啊,听说提亲的人都把门槛踏破了,只是那苏秋芙的条件极高。单单一条,求亲者须得在棋上赢得了她,便不知让多少青年才俊望而却步。” “过兄,我看你努努力,很有希望哦。” “刘兄说笑了,我与苏姑娘的棋力怕至少要差一先,这辈子怕是没希望了。哎,这位萧道长倒是很有机会,只可惜年纪太小呀。” 众人哈哈大笑,萧错却满不在乎,只顾埋头吃菜。他还远未到关注男女之事的年纪。 见几人眼神已往自己这边瞥,李真忙抛了个问题,把话题引开。 “那林元美,颇有武夫气概,又精通棋道,好生奇怪。” “李道长有所不知,”身边的紫袍老者接过话题。 “元美本就在朝中为将,此人貌似粗犷豪放,但是文武全才。又得林家围棋秘传,早早便成国手。只是他所通甚多,于与围棋一道,胜负之心却没有其他人那么强。” “要说胜负之心,当属阮赤星为最。” 此届天览棋,阮家是主场出战,势在必得。阮家上次得到【名人】头衔,还是在五十多年之前。此后从未开胡,阮家多少代英才,一生努力,付诸东流。最后郁郁而终。 “唉!”李真摇头叹息。 苏西问道:“李道长何故叹息?” “我观阮赤星气血浮亏,是有些为他担心。” 众人皆以为然,又有人道:“照你们这么说,此次名人头衔,又非寂光寺莫属了?寂光寺独霸名人已经三十年。我们这些看客,都有些审美疲劳了。” 听说幻庵大师尊奉不动明王菩萨,香花供养,顶礼膜拜,只为此次棋战。那明王菩萨,有大无畏法力,奉大日如来教令,现忿怒形,专降伏一切恶魔及强徒。 “看来寂光寺这次,也是志在必得,我看,【名人】八成还是他家的。” 苏西笑道:“有高手在此,你们却在那里胡乱瞎猜,也不怕贻笑大方。李道长,苏西冒昧请你为我等点评一下四人棋力,如何?” “四人都是顶尖棋士,差距不大。纵有差距,也在毫厘之间。” 众人对他模棱两可的说法,均是不满。强问道,纵然是毫厘之差,也有人多一点,有人少一点,李道长,你就说说,究竟孰强孰弱? 李真见推脱不过,只好又道:“依贫道之见,四人中苏姑娘稍弱,林元美比他稍强。阮赤星棋份最高,可惜身体弱了些。若他有其余三人的体魄,那最终胜负未可知也。” 众人听他口气,棋力尚在四人之上。虽说他的徒弟萧错貌似很强,但毕竟没有对过局。李真的棋究竟如何?众人不免有些好奇。 苏西一语道破众人心中疑惑,问道:“道长比之四人如何?” 李真笑而不语。众人再问,只是不答。 没想到苏西仍不死心,转而问萧错。萧错毕竟孩子心性,还没那么多城府。 说道:“若我师父胡乱下,可让他们一先。若是认真起来,至少要让二子。”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莫说茶国,就是整个天下,也没听有人敢言让这四人二子的。就连寂光寺的棋圣算砂大师,与这四人的棋份,不过是先相先,连一先都不到。难道这名不见经传的道士,竟比棋圣还要强? 李真忙拿话遮掩,只道小徒乱说,自己哪里有那么强云云。 他越是这样说,众人好奇心越盛。苏西更是命人取来几副围棋。置于桌案之上。请李真以一敌六,与众人多面打。 李真推脱不过,只得从命。 酒席撤去,六人面对棋局正襟危坐。一人选择分先,四人摆了二子,一位老者竟夸张地摆了三子。 李真于一桌落下棋子,又去下一桌,游走于六局之间,只有萧错在一旁观战。 每至一桌,李真几乎不假思索,便将白子拍下,而对手往往长考。行至中盘,尚不足百手,那盘分先下的黑棋,已是大败的局面。 此时,高台上的棋赛,重新开始。包房中人却不愿就此终局。 苏西瘾头正足,笑道:“他们下他们的,咱们下咱们的。反正他们那边下的慢,我们待会儿再看便是。” 又下了小半个时辰,已有三局,投子认负。苏西与那两位老者,尚在勉力支撑。只有那盘三子之局,李真思考的多一些,其余两局,皆已胜券在握,只是对手还想再挣扎一下而已。 李真不知,三子局的那位老者,却是六人中棋力最强者。选择让三子,便是想试探一下,李真究竟有多强? 三局棋都坚持到收完官,那两局输得有点儿多。让三子的对局,李真仍以两子优势获胜。 虽然是快棋,但李真的棋力已显露无疑。 苏西暗忖,我与秋芙对局不少。她让我一先,我也是时常能赢的。让二子,她绝对是让不动的。那萧错所言,即便有所夸大,这李真棋力之高却是毋庸置疑。 众人大为叹服,言李道长深不可测。都有些意犹未尽,但方才输的有点儿多,也不好再拉李真下,便停下来观看大盘。 上午与萧错拆棋的那两位年轻文士,又拉了萧错对弈。两人合下一盘,竟然也主动摆上二子。 萧错与师父之外的人从未下棋,也想看看自己实力到底如何?一时技痒,也不推辞,便与二人对局。 第18章 最后一战 明日便是天览棋最终局,幻庵大师对阮赤星。之前的预赛中,这两人均是二胜一负,双双杀进决赛。 三四名的三番棋,更有表演性质。苏秋芙与林元美已全无包袱,索性放开手脚。棋下得大开大阖,极为精彩。却是大杀小输赢,林元美直落两局,取得胜利。 最近萧错的心情有些郁闷,整日黑着脸,李真问他怎么了,他却只是不说。 这些日子,李真成了苏西的佳客,整日和她混在一起。不是看棋,就是赏花,还参加了几次诗会。 对于这些成年人的游戏,萧错表示没有兴趣。李真便给了他些银子,放他自己去游玩。 那日,上茅房的功夫,萧错看见场内设有赌庄,不少人在那里下注。萧错一时好奇,便去压了一注,结果就悲剧了。 好在他还留了些吃饭的钱,要不这几日的晚饭,都不知道上哪里着落。 这事又不敢跟师父讲,只好自个儿憋着,越想越觉得郁闷。 “那天怎么就买了苏秋芙赢呢?苏秋芙也真是的,那盘棋明明形势大好,怎么都该赢下来的,竟然会输了出去,真笨!” 也不知道是骂苏秋芙,还是骂他自己。 幻庵大师与阮赤星的五番棋,前四局下成二比二平,让观众大呼过瘾。不过对局者是否会这样想,就不得而知了。 最后一日的巅峰对决,将天览棋会推至最高潮。观众席更是爆满,人挤着人,人挨着人,连根针都插不进去。 这注定是一场血雨腥风的棋局,连日比赛已将两人的状态调至最佳。虽有些疲累,但看得出,两人都极为兴奋。誓要在棋局之上,谱写最华美的篇章。 文弱的阮赤星,今日招法狠辣犀利。便似一名刺客,随时要给对方致命一击。 赤星的攻击,直率露骨。幻庵的回应,更是狂拽炫酷。 赤星的每一招棋里,藏着他读过的书,走过的路,和爱过的人。幻庵的棋里,是红尘看破,是青灯古佛,是大悟大彻…… 赤星攻击速度极快,借着进攻不断得利。眼见四十丈长的大刀,即将挥下。幻庵长考半个多时辰,淡淡落下一子。 动出一枚残子,瞬间将局面搅乱。随后妙手连发,竟将局面生生逆转,赤星终于惊慌失措。 幻庵那招逆转棋局的妙手,连李真都大为赞赏。后来更是被称为【古今无类之妙着】。 这局棋一直厮杀到黄昏时分,赤星终于投子认负。就在投子的那一刻,感到有负家族重托,加之心力交瘁。赤星终于喷出一大口鲜血,倒在棋盘之上。 幻庵大师也累得筋疲力尽,目睹此状,口诵佛号。向这位棋盘上的对手和斗士,送上敬意和祝福。 人群中一片骚动,有叹息声,尖叫声,更有哭泣之声。有几人忙冲上高台,将阮赤星抬走。 人群中爆发出叫喊之声:“阮赤星,好样的!你没有给我们白瓷城丢脸!” 众人的敬意,不知他是否还听得到,只是紧闭的眼中,有一滴泪,无声无息的滴落。 数日后,赤星死。 包厢中的众人,皆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有人低声呢喃:“为了一局棋,值得吗?” 李真正色道:“朝闻道,夕死可矣。” 晚上苏西设宴邀请李真,萧错不愿去,便自己去了螺蛳墩夜市。 在白瓷城不到十日,感觉比黑狼谷的三年还要漫长。萧错有种莫名的情绪,感觉自己并不属于这里。想念大黑,想念黑狼谷,只想早些回去。 回去之前,萧错决定再去胡一碗吃一碗冷粉。反正身上只剩二十文钱了,总得花掉不是。 冷粉还是那么好吃,抹干净嘴,萧错出了门,径直朝乐天客栈走去。 突然,感受到一道不怀好意的目光。萧错寻了过去,老远便看到人群中,一个青衣男子,瘦高个,脸色苍白。 萧错不由心跳加快,头皮发麻。这人正是那晚与李真斗法的黑衣人。 虽然三年未见,萧错身量长高了不少,但那人显然已经认出了他。想起父母、乡邻均被此人所害,萧错紧紧捏着拳头,恨不得冲上去与他拼命。 但理智告诉他,一定要冷静。眼带怒火,毫不畏惧的与那人对视,两人相向而行,在人群中越走越近。 快要擦肩而过时,那人突然邪魅一笑,伸出手掌,在自己脖子上轻轻一比,做了一个割喉的手势。 今晚的夜宴,只有苏西和李真两人。几碟小菜,一壶美酒。在庭院中,两人和着月色,和茶花的芬芳,相对而饮。 将杯中酒饮下,苏西满眼春色。笑问:“先生,可吟诗否?” “请苏姑娘出题。” “便以茶花为题如何?” 沉吟半晌,李真吟道: 客鬓花身俱岁晚,酒色时新映红妆。枝枯叶硬天真在,踏遍青春未改香。 “我也有一首。” 久陪方丈曼陀雨,羞对先生苜蓿盘。 支里盛开知有意,明年开后更谁看? 两人你来我往,借题发挥。把些软绵绵的情话,夹枪带棒地胡乱抒发。四目相对时,满含情愫。柔情蜜意,浓得化不开。 “先生,我美吗?” 红灯映照,粉面含春,李真不由看得痴了。 正在心猿意马,把持不住,欲将美人拥揽入怀之际。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门子放进一人来,正是徒儿萧错。 原来萧错回到客栈,等师父归来。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心下焦急,便寻到苏府上来。 李真心中暗骂,你来的真是时候。又见萧错面色惶急,问他也不肯说,只道回去商量。 没奈何,辞了苏西,两人匆匆返回客栈。 回去之后,萧错将遇到那人的事说了。李真大惊:“幸好是在城里,那人没有发难,否则险些铸成大祸!” “师父,怎么办?”萧错问道。 “我们明日便走,若遇到那人,说不得要做过一场。” “能否将那人合力击杀?一来报仇,二来把他的好东西一并收了。” 李眼前一亮,当下与萧错合计起来。一番推敲,计议已定:两人决意明日在城外伏击。 “为师出手拖住那人,消耗他的法力。未到生死之际,你切勿出手。他尚不知你也有法力,一定在他最空虚的时候,趁其不备,给他致命一击!” 第19章 冰之回忆 晚秋的天已经短了,雄鸡打鸣时,天还没亮,李真师徒摸黑出了城。李真在乐天客栈留了封信,嘱咐小厮若有苏姑娘派人过来,便把信交给来人。 出了白瓷城,是条十几里的官道,到了望亭生出几条岔路,其中一条小道便通往青石镇,两人决定在望亭附近埋伏。虽不会飞行,但两人脚程极快,小半个时辰,便到了地方。 老远便见望亭内站着一青衣男子,手里拿把折扇,装出斯文的样子,一脸阴笑看向两人,正是昨日萧错见到的对头。 李真师徒想做掉对方,那人也是一般心思。原来那人昨日见到萧错后,就暗中摸清两人的落脚点,今日两人一动身,那人便暗中尾随,驾遁光先到了。说来也巧,大家选的地方竟不谋而合。 “两位道友匆匆忙忙,可是赶着去投胎?在下向来助人为乐,这一大早就赶来送两位上路,呵呵。”青衣男子有恃无恐,率先出口挑衅。 李真怒道:“我且问你,青石镇的凡人可是死于你手?” “嘿嘿,看来我没猜错,那些泥腿子果然跟你有牵拖。”青衣男子既没承认,也没否认,但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 “你这邪魔外道,枉为修士,造下此等杀孽,真是……真是畜生不如!” 李真还没怎么骂过人,好不容易憋出一句恶毒的言语,却感觉力度不足以揭露对方的滔天罪恶。 萧错早已怒火中烧,拽了下师父的衣角,意思是别再跟那厮废话。 青衣男子嘴角带着丝怜悯和嘲弄望着李真,手里却多了一面黑幡。他一向主张能动手就不要动口,何况,李真师徒在他眼里,就跟傻子一样。 抬手将手里黑幡祭出,黑幡瞬间涨至数丈,向李真师徒席卷而来。黑幡比上次大了许多,青衣男子直接驱动它进攻。黑幡里面隐约有厉鬼咆哮,周围被渲染地如同暗夜,让人心生绝望。 李真大叫着让萧错远离战场,一面放出护身法罩,释放火球连珠击向黑幡。果如李真所料,黑幡乃是可攻可守的法器。 猛然间,李真感受到一股拉拽之力,从黑幡中透出,自己的元神竟有些不稳,似要被那黑幡吸扯过去一般。心下大惊,当即催念咒语,抱元守神,又加大攻击力度,这才稍稍缓解。 感受那黑幡的威力并不是很强,李真心下稍定。青衣男子也不白给,见黑幡袭扰对方心志有效,又放出金光攻击李真的防御护罩。李真被黑幡迷得阵阵晕眩,护罩不断被金光击中,虽不至立时被破,但眼见的稀薄起来。 原来青衣男子上次用黑幡吸饱生人魂魄,黑幡威力有所增加。他欺负李真师徒没有遁光,便想顺手除了后患,顺便打熬自己的实战之力。 萧错在圈外看得大急,眼下局势很清楚,手无寸铁的师父稳居下风。只要破不了对方的黑幡,根本威胁不到对方本身。 谨记昨日与师父的定计,几次欲出手偷袭,又生生忍了下来。他年纪虽小,但心思极为通透,若此时出手,顶多是和那人打个平手,把他惊走而已,根本杀不掉对方。若再让他走掉,真不知天下之大,又要去哪里寻他。 萧错已是恨透了对方,暗下决心,今日非手刃敌人不可。 李真毕竟修为高过对方,虽然局面不利,但远未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心中暗暗可惜:那把木剑若留到此时再用就好了,看来法器对于修士的战斗帮助极大。暗暗盘算,一定得搞到一件合用的法器。 李真与青衣男子苦斗个把时辰,此时天已大亮。零星过路的行人,远远瞧见这边的大战,都吓得要死,哪里敢过来。黑幡在火球的烧灼之下,逐渐失了大半法力,缩回去不少,已被青衣男子收回去护身,做防御之用。 “可恶!这厮竟然这么难对付!我那僵尸王尚未炼成,便被这厮毁掉,否则攻击力定然大增!” 走神之际,李真终于发出杀手锏:【冰之回忆】,这是李真晋级炼气五层后才领悟的法术。原来的名字叫【冰封术】,被李真改成这个有些诗意的名字,也是他最得意的法术。 和萧错不同,李真御使水系法术的威力要更强一些。此前他并未留意,还是从萧错那里得到的启发,只不过没萧错那么明显而已。 青衣男子猝不及防,果然中招。黑幡被冻成冰块,“啪嗒”掉在地上。法术余波击在青衣男子身上,冻得他的防御法罩都发出轻微咔咔声。 青衣男子的黑幡一失,已失倚仗。又与李真斗法多时,法力也消耗大半,忙取出一只玉瓶,取出一粒药丸丢到口中。 李真见对方嗑药之后,法力似乎又恢复不少,忙用眼色将已经欲冲上来的萧错止住。微不可查地摇摇头,示意尚不是时候。 观两人斗法多时,萧错将青衣男子的手段尽收眼底。对方收折扇,取黑幡、丹药,皆出于腰间袋子,必是储物袋无疑,心下又添几分热切。 此时他便如用网兜捕鸟的少年,屏气凝神,生怕惊走猎物。 青衣男子心中已经暗生些许退意,没想到对手这么硬,竟又一次破掉自己的黑幡。回头又得找些生魂来恢复温养,难免心痛,对李真的怨恨之意逾浓。 “再斗他一斗,也得给他身上留点儿念想才好。实在不行,大不了驾遁光逃掉就好,反正那厮也追我不着。回头说不得要去跟师兄借来飞剑一用,非得灭掉这两人才是。到时摄了他们的元神,让他们在黑幡里头好好享受……” 心情不禁为自己的想法陶醉,要不是局势吃紧,嘴角的笑意怕要洋溢出声音。 又缠斗多时,李真朝远处的萧错点点头,丢过去一个眼神。萧错会意,用法力护住周身,缓缓向青衣男子身后靠近。 青衣男子终于意识到再难取胜,正欲取出树叶遁走。李真大喝一声:“冰之回忆!”运转自己全部的法力,孤注一掷,祭出最强一击。 一股冰寒之力,从外到内将青衣男子紧紧包围。冷至心头的那一瞬间,仿佛想起小时候,欺负过他的隔壁家小胖子,被自己挖去双眼,正瞪着一双空洞,朝着他冷笑。 “轰!”一声炸裂声响,青衣男子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胸口,从背后烧穿的大黑洞,只来得及在心中发出最后两个字:“傻逼……”便轰然倒地。已经冻硬的身体,触及地面,立时四分五裂,碎了一地。 萧错冲上前,捡起储物袋和那面黑幡,交给已经虚脱的师父。 “把尸体烧掉,咱们走!”将将说完这句,李真便晕倒在萧错怀里。 第20章 储物袋 返回的日期比预计提早了一天,到了与大黑约定的地点,萧错惊喜地发现,大黑已等在那里。 大黑趴在地上,把不知从哪里搞来一只小兔子,拿在爪中摆弄。也不弄死它,也不放走它,像是在打发时间,无聊地要死。 见到萧错回来,大黑立时来了精神。霍然站起身来,干嚎两声,抖擞毛发,用爪子拍打地面,却忘了那只小兔,无辜的兔子竟被它一爪拍成肉泥。 萧错将师父小心地放在大黑背上,自己也爬了上去。一声清脆的吆喝,大黑便像离弦的箭射了出去。 回到黑狼谷,一切都和以前一样,还是熟悉的味道,萧错心下大定。 李真已经悠悠醒转,法力耗尽,累到虚脱,他在大黑背上睡了整整两日两夜。此时仍是一副虚弱的样子,精神却很好。 此次成功击杀邪修,除掉一大块心病,心情顿时放松下来。萧错扶他在屋外木地板上坐下,铺了一块厚厚的兽皮,又麻利的煮了一壶茶水。喝了几口茶,李真算是缓过些劲儿来。 对萧错笑道:“错儿,此次有劳你了!”多年以来劳苦奔波,还第一次被人服侍,感觉很是温暖。 “师父,您说哪里的话,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李真从怀中取出两样物事,“来,我们清点一下战利。” 一面黑幡,一只小袋子。随手把黑幡丢在一边,师徒二人对此物都极为憎恶。特别是想到父母和乡亲的魂魄,都被此物吸走,萧错都不知该如何处理。 李真拿起小袋子,仔细打量。此物拿在手中,有些皮革的触感,但显然不是普通的兽皮。 说是袋子,连个开口都没有,却像是女子用的香囊。上边有一只金属环扣,可以很方便地系在腰间的衣带上。 “师父,这可是您说过的储物袋?” “应该是吧,为师也没见过啊。” 李真问道:“你可曾瞧仔细,那厮是如何取出东西来的?” “他每每用手在这只袋子上一按,便有东西到手中,甚是奇怪。” 李真略一沉吟,略微注了一些法力。又怕把袋子弄坏,不敢太过用力。袋子却毫无反应,也不见有东西出来。 折腾了足足两个时辰,师徒对视一眼,都是一脸苦笑。两人去拿这只袋子,毫无办法。明明知道里面有宝,可就是取不出来,真是徒唤奈何。 萧错起身,说道,:“得,师父您先研究着,我去弄些饭来。” 说罢,奔厨房而去,刚走没两步,却福至心灵,回身说道:“师父,会不会是要用神识啊?” 李真一拍大腿,“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呢?” 便放出神识,向那只袋子卷了过去。一看之下,李真大喜。原来里面别有洞天,足足有两方大小。堆着些衣物,瓶瓶罐罐等物。 见师父沉吟不语,萧错焦急问道:“师父,怎么样?” “你自己看看吧。”说着,把储物袋丢给萧错。 萧错接过,也用神识查探。不禁叫道:“师父,真是储物袋啊!这下咱们可发财了。” 念头一动,一把折扇已经到了手里。 萧错也不去做饭了,师徒两人开始清理起储物袋。两人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取出来,直到空空如也。 将所有东西分门别类放好。大部分都是那邪修的日用之物,还有一堆不知道什么肉做的肉干。 怕有所遗漏,师徒两人挑着灯,把所有物品细细检查了一遍。才把这一包东西物事,放把火烧掉。那对头的东西,李真师徒可不想留着。 剩下的东西不多,有三枚玉简,四瓶丹药,十几块寸许见方的石头,不少金银细软、古玩字画。一物赫然正是那枚树叶状的飞行法器。 还有一本薄薄的线装书,像是在火堆里扒拉出来的,残缺不全。封皮写着几个大字,【论修士的自我修养】。 李真把最没用的金银等物,又收回储物袋。调侃道:“这下你可不愁没有银子花了。” 萧错小脸一红,心道:“原来师父早就知道,我把银子拿去赌没了。” 那四瓶装着丹药的瓶子,上面刻着小字:【聚气丹】,【回春丹】,【血毒丸】,【阴尸丹】。 回春丹应是斗法时,那厮服用的丹药,应该可以恢复法力。正好李真法力缺缺,便取出一粒,拿舌尖儿舔了一舔。 一试之下,果然有效。赶紧收了起来,却舍不得服用。恢复灵力,打坐就可以。这丹药却是难得之物,须得在紧要之时再用。 聚气丹,听名字应该是辅助修炼用的丹药。另两种,一看名字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统统先收起来。 玉简和李真在紫云城得到的玉块颇相似,一试之下,果然可以用神识查看。 “这便是修士用来记录信息之物,真是太方便了!” 一枚玉简是一篇功法,名曰【玄阴功】,显然便是那名邪修的修炼法诀。功法对两人虽是无用,但里面却有不少法术。 除了那名邪修用过的金光术,还有御风诀,御物术,玄阴波等等。 另一枚玉简,记载了一门尸傀术。便是那人培养僵尸的法门,其中提到,阴尸丹便是用来饲养僵尸的丹药。这种邪魔外道的法门,李真毫无兴趣,只好先收起来。 看完最后一枚玉简,李真面容一肃,神色渐渐凝重起来。原来这竟然是一枚记录身份信息的玉简。 那名邪修名唤余威,出自一个叫玄阴宗的宗门。玉简里面除了余威的个人资料,和一些宗门条例,并没有太多信息。 师徒二人隐隐有一丝不安,但更多的却是兴奋。原来此间不但有其他修士,竟然有修仙宗门。那玄阴宗应该是邪魔外道,邪修门派,那一定也有正道仙宗! “师父,这些石头里面竟然蕴含灵力!”萧错大叫起来。 李真忙捡起一块石头,握在手中。瞬间便感到一股浓郁的灵力,直冲入体。那滋味,就如同鱼儿被丢到水中,烟霞客吸了满满一口大烟,爽到要爆。 “世间竟然有此等奇石!我们就叫它灵石吧。”李真说道。 第21章 书与叶 灵石是个好东西,其中蕴含的灵力,比空气中的浓厚了十倍不止。 李真和萧错自然舍不得用,两人财迷般把到手战利品细细品鉴,舍不得撒手。 突然萧错哎呀一声,才想起来忘记了做饭,急匆匆跑到厨房中忙乎去了。 李真随手抄起那本线装书阅读起来,看看书名,李真不禁摇头。这本书出现在那邪修的储物袋中,真有些讽刺意味。 一读之下,李真不由惊喜。原来这本书,是一位名叫担当的和尚所著。内容是一些既像语录,又像日记的东西,十分凌散。 记载了担当和尚的日常修炼心得,对佛法的领悟,对众生的认识,还有他周游列国时的奇趣见闻,风土人情。其余都是些“即心即佛,非心非佛”之类的禅语,看得李真直发晕。 这本书虽然不是什么修炼法门,但从字里行间中,依然可以捕捉到许多李真未曾听说的修真常识。这让李真如获至宝,许多之前的疑惑,也迎刃而解。 书中提到,修士有五行灵根之说,资质有上下高低之别。修真界的修炼法门,万万千千,最主流的便是,佛、道、儒三门。 那担当和尚,自然便是一名佛修。可贵的是,著此书时,担当和尚已然是一位筑基修士。这让李真大感振奋,既然那担当和尚能够筑基,想必自己也可以。 萧错的饭菜已经做好,李真犹自手不释卷。时而沉思,时而发笑。对面的萧错还以为,师父又得了什么修炼功法秘籍了。 “书中也提及灵石,和咱们起的名字一样。原来灵石是修真界的通用货币。” “这么说,用灵石可以买到修真用的资源了?”萧错问道。 “是啊,担当和尚所言,彼时是有修真坊市的,在坊市可以买到法器、丹药、符箓等物。总之好东西很多啊。” “那现在还有没有修真坊市呢?” “这个……为师不知,从书上的记载来看,那时候和现在很不一样,大大小小的国家竟有上百之多,那时还没有五大国呢。” “不过,”李真顿了顿,又说道:“可以寻他一寻,别忘了,咱们现在可是有飞行法器了,想去哪儿要快得多。” 萧错欢喜问道:“师父,那咱们什么时候可以飞呀?” “明天,明天就试飞!” 第二日一早,萧错便巴巴儿地催李真带他上天。 见他猴急,李真又不免打趣几句。其实李真的心思同样热切,昨夜参悟了半宿。法器需要先进行祭炼,与修士的心意相通方能御使。昨晚,李真已将法器粗粗祭炼过。 李真抬头看看天,说道:“秋高气爽,碧空万里,正宜高飞。” 说罢,从储物袋中取出那片树叶。法器通体翠绿,形制狭长,入手甚轻。 “嗯,我们便叫它【柳叶】如何?” 萧错使劲点头,表示同意。 李真注入些法力进去,果然柳叶立时便涨,直到如一艘小舟般大小,方才停下。 李真神念一动,那柳叶便悬浮在身前,离地三四尺处之处。李真率先跳了上去,笑着叫萧错也上来。 多加一人,李真感觉到柳叶向下微微一沉,便略提了些法力。又用神念催动,柳叶便向前飘飞起来。 “飞咯!飞咯,我们飞咯!”萧错激动地大喊大叫。 初时李真只敢贴地飞行,速度还没大黑快,在黑狼谷缓缓盘旋几圈。见法器运转自如,李真胆子大了起来,驾着柳叶越飞越高,越飞越快。 “师父,快一些,再快一些!” 身后的萧错不停大叫,飞行的体会真是太刺激了。 两人衣袍鼓荡,耳边风声呼啸,脸被吹的隐隐发麻。看着脚下的树木山林,急速向后掠去,两人不觉都有些晕眩。 高飞兮安翔,乘清气兮御阴阳。 我是天空的核心,在柳叶的掩护下,日光中徜徉。 来吧,将自以为是的大地,踩在脚下。 令时间虚无,令永恒具像。 穿过丝绸的正午,和红茶的夜晚。 我仿佛看见了,远方的故乡。 和穿着破裙子的赤脚姑娘。 她拨弄着琴弦,低低吟唱…… 就在李真神游物外,引吭高歌之际。身后的萧错大喊:“傻鸟,快躲开,我们不会转弯儿!” 一只迎面而来的飞鸟,猝不及防地撞到李真腰上。李真顿时行岔了气,灵力涣散,不受控制。柳叶载着两人,一头朝着山间的树林坠落。 “啊……啊……轰!” 几声惊叫,一声巨响。柳叶擦着一大片树梢,轰然坠地。 半晌,两眼发黑的李真,才从地上爬了起来。幸好树林的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松针,倒没受太重的伤。 环顾四周,李真暗自庆幸,才发现萧错不见了。 “错儿!错儿!你在哪里?” 一个弱弱的声音从上方飘下:“师父,您别喊了,我挂树上了。” 李真这才发现,萧错正悬在大松树的树枝上,一颤一颤地晃悠,衣服被划得稀烂。 把他取了下来,师徒二人一脸狼狈。相顾无言,突然都丧心病狂地哈哈大笑起来。 “唉!乐极生悲,真是乐极生悲呀。”李真叹道。 自此之后,师徒两人便有了【高空飞行,谨防飞鸟】的经验。 自从得了柳叶之后,师徒二人出行便利了许多。以往去趟白瓷城,路上怎么也得行个七八天,如今不到便半日便可以到。 李真不禁起了去曼陀城,寻访苏西的心思。那日别的匆忙,连句辞别的话都没顾上说。 每每想起苏西,李真心间便有一丝悸动。那轻颦浅笑间,仿佛有种魔力,让你停不住对她的思念。 这种前所未有的体验,让李真隐隐有些担心。挣扎许久,李真还是决定直面本心,日后去曼陀城,与她见上一见。 转眼,大半年过去。过了隆冬和春天,又是炎炎夏日。师徒二人在黑狼谷修炼,已满四年时间。 这大半年间,除了日常修炼,师徒二人还修习了玄阴功的一些法术,斗法实力提升不少。 那本线装书,快被两人翻烂了,不知道翻阅过多少遍,恨不得倒背如流。 反复研究商讨,师徒二人对今后的计划,渐渐有了些眉目。 第22章 赤侯府 帝都,曼陀城。 一大一小两名道士,行走在人流如织的街道上。两人皆着青色道袍,道袍材质不凡,做工考究。除了大小各异,服色形制,尽皆相同。若不是两人道士打扮,真会被误以为是亲子装。 这两人便是李真、萧错师徒二人。自从发了邪修那一笔横财,两人渐渐习惯了挥金如土。 李真突发奇想,说带萧错去各地游历一番,领略一下茶国的大好河山,于是便有了这次说走就走的旅行。 有了柳叶,凡俗马匹要跑十来日的路程,往往一两日便到。从红杉城到紫重城,再到绿波城,一路行来,两人最爱逛的是书店、地摊、古玩店。 两人暗暗留心,希望能够淘换到一两件修士用的物品,结果一无所获。不过两人也不灰心,这个结果早在意料之中。 在绿波城的时候,逛到一家制衣店,两人便骚包地定做了几身上好道袍。这身打扮,着实吸引了不少眼球,两人就如同黑暗中的萤火虫一样醒目。 俗话说:人是衣裳马是鞍,虽说扮相有些搞笑,但李真的人物风采,乃是上上之选,又兼儒雅风度,颇多女子青睐。这一路走来,倒也收获不少秋波。 曼陀城有三多,树多,僧多,美女多。街市两侧,尽是高大的榕树,遮天蔽日。 据说先有曼陀城,后有茶国。曼佗城的历史比茶国悠远得多,这些古榕树,便是曼陀城的历史见证,都是建城之初栽种的。 十步之内,必有芳草;五十步之内,必有和尚。茶国风调雨顺,气候宜人,最是滋养美女。天下美女,莫过茶国。茶国美女,莫过曼陀城。曼陀城的美女,莫过苏西者,李真暗暗想到。 茶国以佛教立国,寺庙僧侣及多。单单曼陀城,竟有寺庙三十余座。曼陀虽是大城,但人口不过几十万,其中和尚就有上万之多。 感受着闹市一派繁盛景象,李真不由啧啧赞叹,此地真有鲜花卓锦,烈火烹油之盛。笑问道:“错儿,你觉得在这,红尘闹市,享受荣华富贵好,还是在山中清修更好?” 萧错想了想道:“自从徒儿成为修士之后,渐渐有了一种俯视众生的感觉。再看这些凡人,便觉得自己与他们并不是同类。红尘虽好,但并不属于我。再让我回到从前的生活,却是万万不能。” “为师也有同感,若是能得长生,怕是帝王连江山都舍得放弃。” 就这么在街上走着,却正被一人瞧见,老远便招呼:“李道长,您怎么来曼陀城了?”急步上前行礼。 李真一见,此人便是在天览棋会时,在苏西包厢见过的那位过姓文士。在一起厮混过几日,算是熟人。 两下一番寒暄,过公子便要请两人去府上做客,让两人搬到他府上去住。李真师徒已经有下榻的客栈,推辞一阵,那过公子却极为热情好客,生拉硬拽不肯撒手。 见盛情难却,李真便答应下来,只说先去退了房,便去过府叨扰。过公子却说不必,问清楚地方,便让身边下人过去办理,又问李真可有行李。两人的物品早都收在储物袋中,储物袋贴身收藏,哪里还有行李,当下便随过公子去了。 原来这位过公子名叫过斋,其父世袭【赤侯】爵位,过斋便是赤侯世子,身份极为高贵。李真联想此人曾为苏西座上客,对其态度甚是恭顺,不由又猜测起苏西的身份。 赤侯府中果然气派。茶花满地,白柳横坡,有依山之榭,有临水之轩。 李真暗放神识查探,将将看到侯府边缘。过斋待两人如上宾,安排在府上的暖香坞住下。此处临水而建,清凉幽静,颇合李真心意。 自从到了曼陀城,李真师徒便察觉到些异样。修士对灵气最是灵敏,师徒二人发现这曼陀城的灵气虽也稀薄,但比起到过的其它城市,却浓厚很多。正因如此,两人便决定在曼陀城多逗留一阵,也好查访一二。 过府中极为热闹,那过斋虽是文士,却文武双全,颇有一身武艺。为人极有侠气,好结交各方宾朋。除了世家贵族子弟,还与江湖中人多有往来。 家中的流水席更是四季常开,往来宾客如云。能来到侯府做客的,自非泛泛之辈。便是那些江湖客,也俱都是混出些字号的。 往来客人,过斋也不能面面俱到,府上养有食客,专门从事接待。有些重要客人,过斋也会邀请李真师徒出席。 这日,过府来了位老僧,年约六十许。极善饮酒,他喝酒时,抓起酒瓮,汩汩而下,如蛟龙垂首,下饮江河。连饮三瓮,姿容不改,了无酡色。 过斋惊道:“何以至此?” 和尚道:“无他,老僧善治气耳。” 原来他酒虽入腹,却能运气下达,将酒从足心驱出。这一手满座叫好,李真与萧错也略感惊讶,暗忖此人莫非修士? 又细细查看,见其并无半分灵力外溢,知是凡人。不过这种功法明显源自修士之术,只待下来再打探。 老僧下首有位少年客,名唤欧三。自矜武艺高绝,不服居于老僧之下。言语中常有挑衅,老僧置之不理。 席间,欧三操棍起舞,自诩其技,进退便捷。见老僧笑而不语,似有轻视,终于忍不住发作:“大师莫非认为小子棍法末流?” 老僧道:“然也,你的棍法圆而不方,尚未入流。” 欧三怒道:“入不入流,打过才知!” 边说边将棍子舞得呼呼带响,朝着和尚的秃头,当头砸下。那架势,恨不得把老和尚的脑袋当成西瓜,一棍开瓢。 老僧刚夹了一筷子菜,骤出不意,便竖起筷子相迎。大棍遇到筷子,竟似被粘住。筷子向左,棍子便向左;筷子向右,棍子随之向右。 欧三用力格挡,脸涨得通红,却始终无法摆脱。老僧的筷子突然向上一指,棍子立时脱手而飞。那口菜还未掉,被老僧缓缓送入口中。 欧三蹬蹬蹬退后七八步,才勉强站住。这才知道今日遇到高人,自己不过是井底之蛙,大感惭愧,向老僧行礼道:“小子如今方知天外有天,愿受教!” 第23章 天下 在过府的时日,萧错最爱听往来宾客清谈,让他大开眼界。这些事情师父李真原本知道不少,不过他并不关心,也没怎么跟萧错提过。 如过江之鲫的宾朋,基本可归为两类:贵族和江湖客。贵族中有茶国的,也有不少外国的,甚至有不少是失国失地的落魄贵族,其实李真也可算是这类。 说是落魄,那也是相对而言,这些贵族虽然失了土地,可钱财不少,走到哪里都骏马得骑,美女得抱。 这些人有个共同点: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无所不知,能说会道。 每每谈论起往昔敌国,无不义愤填膺;谈论起当初故国局势糜烂,每每扼腕叹息。常发:当初国君若采纳我的真知灼见,必将如何如何的感慨。 萧错管中窥豹,对各国间的关系,也略有了个大概印象。其实天下不过四字:世卿世禄。 最初,也不知是谁天才地发明了封建制度,册封了无数诸侯国。各诸侯国内,则进一步册封卿为治国的官员,卿下面则为大夫,再下是士。 这些官员都有一定的封地,他们在对自己的上一级领主负责的同时,在各自封地内则享有世袭统治权。天下权柄便在这些贵族手中,代代传承。 萧错这样祖宗八辈儿往上,找不出一个当官的人家,在史书上是不会有只言片语的记载,在历史的长河中,掀不起一片浪花。 尽管如此,也有变数存在。依然会有不少平民,凭借自己的努力与机遇崛起,跻身上流。甚至有些强力权臣,逐渐把持了诸侯国的政权,成为事实上的诸侯王。 后来天下秩序崩坏,便是先贤所说的“礼崩乐坏”。诸侯国纷纷扩张势力,诸侯国内的卿、大夫的势力也有了很大的发展。他们统治的封邑,在诸侯国内也形成了一个个割据独立的小国,并且也在互相兼并。 这种家族间的竞争,势力间的兼并,从来没有停止过。只是近几百年速度越来越快,逐渐形成了如今蔡、范、鱼、米、麦五大国执宰天下的格局。 中原之地,战乱频仍,像茶国这样还能苟且偷欢的乐土实在不多。故而,茶国也是不少亡国遗民首选的偏安之所。 新兴势力和旧贵族内部的斗争,往往引发战争,而且愈演愈烈,手段越发狠辣酷烈。杀降、屠城这样的事情已经屡见不鲜。 贵族间狗咬狗,倒霉的还是百姓屁民。被抓了壮丁,死在战场上的算是好的。很多人被抢去粮食,经历并不漫长的挣扎,在绝望中死去。易子而食,析骸而炊,这样的人间惨剧也是有的。 米国有个叫董仲的大将,人称“董疯子”。此人心狠手辣到令人发指,他的兵锋所指,无不生灵涂炭。更有甚者,他喜欢虐杀取乐,最喜“倒烧蜡烛”。差了一个字,你们别想岔了。 所谓“倒烧蜡烛”,乃是把人用浸了猪油的布层层包裹,缠成粽子一样。倒掉起来,从脚底板开始烧,烧到脑袋,人才会死掉,老受罪了。 “世上竟有如此恶徒?他日我必除之!”萧错怒道。众人见他年幼,放此豪言壮语,都一笑了之。大家说过的大话,谁也不比谁少。 “小道士年纪虽轻,有如此忧国忧民的情怀,在下佩服的紧。不过那董疯子,早已被兄弟我手刃。我跟你们说啊,那董疯子头大如斗,我足足砍了三刀,才将其脑袋砍下……”一位叫赵葱的壮汉起身说道,边说边比划,绘声绘色。 众人先是一阵错愕,看向座中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老者微笑不语。突然,堂中爆发出一阵哄笑。 原来老者名叫吕凤,于万军之中,生擒董疯子,乃是他生平得意之作,在座众人大多知道。 董疯子的下场,也堪称死得其所,最后被愤怒的百姓倒烧蜡烛,可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那董疯子却是一干巴瘦子,也不知是什么材料做的,很快便烧完。可谓烧人的本领很高,耐烧的本事很差。围观者都道:可惜那两斤猪油了! 赵葱也不知道是哪根葱,李鬼遇到李逵,却面不改色,原来是脸皮极厚之人。依旧归了座位,谈笑自若。 吕凤,便是一位典型的江湖客。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有句老话:学会文武艺,货卖帝王家;帝王不用,卖与识家;识家不用,仗义行侠。这便概括了平民的三种出路,前两种便是做士大夫或者贵族家养的食客。最后一种,便是做江湖客。 江湖是个远比庙堂复杂的地方,三教九流,五行八作,无所不包。 萧错对于天下的格局,开始有了个轮廓。原来天下,是由修士、贵族、江湖客,三位一体,构建的立体结构。 这三种人,修士居于幕后,是掌控者;贵族居于前台,是操盘者;江湖客嘛,哪里都有他们的身影,却只是龙套。 这些宴席,李真很少出席,倒不是他清高,只因他忙着下棋。 李真感兴趣的那位老僧,法号一个“龙”字,别人叫他龙大师,他自称龙和尚。 正好他也在暖香坞住,李真便过去拜访,顺道打探对方武功的来历跟脚。 龙和尚勃然大怒,说你这道士好不懂江湖规矩,这等事体怎可说与外人? 李真也不着恼,把一大口茶水,用法力从小指间逼出,却如一支水箭疾射,将青砖铺成的地板,射出一个深孔。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龙和尚的眼力,哪里不知李真这个比自己脚底板喷酒厉害的多。便如那日被他教导的欧三一般,换了姿态。也不敢再敝帚自珍,一来二去,两人聊的颇投机。 龙和尚原是蔡国人氏,乃是半道出家,而且是因为杀人,躲避官府缉拿才做的和尚,因此作风与一般和尚大不一样。 后来流落江湖半生,偶尔在某座寺庙挂个单,混上几年。一路南下,听说茶国这边和尚吃的开,便到了曼陀城。 他依旧不肯报自家跟脚,只说让李真陪他下棋,赢了才肯说。李真无奈,只得从命。 原来龙和尚最好酒和棋,先说要奕十局,李真坚决不许,最终定下五局。问清对方水平,知道尚不如过斋,李真便要让他三子。 龙和尚对自己棋艺比武功还要自负,一向认为,只有围棋神仙能让自己三子。本不欲从,但也不想露了跟脚,就应了下来。 此人看似粗豪,人极精细,一边奕棋,一边记谱,且不许童子代劳,只恐有所差池。 龙和尚殚精竭虑,倒也下出他生平最巅峰的水平,可惜一局未胜。这些棋谱有幸存世,史称【血泪篇】。 第24章 今夕何夕 输了棋局,龙和尚倒也光棍,将他的武功路数说与李真。 原来他年轻时,偶然得了本名叫【一阳神功】的内功秘笈。照此习练,内力大进。 至于那些外家功法,拳脚功夫,不过是游方时胡乱学的,稀松平常的紧。之所以武功高强,全靠内功底子撑着。 李真提出要借【一阳神功】一观,龙和尚死活不肯,脑袋摇得拨浪鼓似的。 好说歹说,最后李真以一坛【滤渌酒】的代价,得以看一页【一阳神功】。 滤渌乃是茶国极品佳酿,皇家御用之物,赤侯府也未必有一整坛,李真哪里会有。 龙和尚狡黠一笑,说可以赊着,现在没有,未必以后没有。硬逼着李真签下字据,小心贴身收好。这才从内衣里摸出一个布包,取出一个薄薄的小册子。 龙和尚果真只让李真看了一页,看完后,李真大失所望。暗骂一句:老子陪你个秃驴五天,就给我看这么个东西! 原来那【一阳神功】在凡人武学中,也算极品。依稀有些修真功法的影子,但实在是凡人的内功心法。 李真一把抓过龙和尚的手腕,灌些法力进去。龙和尚顿觉一股极其雄浑的内力,便如江河而下,呼啸奔腾。 龙和尚的心头不禁泛起惊涛骇浪,这道士隐藏的好深哪!他的内力浑厚精纯至此,怕是世上无人可敌。他却不知,法力与内力的区别。 李真也惊讶的“咦”了一声,发现龙和尚竟然也身具灵根。凭借一本俗家内功心法,竟被他打通经脉。丹田之中,也有些微法力。足见此人的天赋资质,有过人之处。 踌躇片刻,看着对方堆满皱纹的老脸,李真决定不把这个残酷的好消息,告诉对方。 龙和尚今年已经六十有三,经脉已然固化,此时再开始修真,已经太晚。即便告诉他,对他本人而言,也未必是件好事,不由暗暗为对方感到可惜。 这天下不知有多少人,白白错过了仙缘啊!想起自己与萧错的修真之路,李真暗道一声侥幸。将此事说与萧错,他也觉得甚是遗憾。 师父被龙和尚缠得脱不了身,出去淘宝的任务,便交给萧错。 萧错在曼陀城的大街小巷,一通搜刮。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让他在笔管巷的一家古籍店中,找到一本书,名叫【仙路拾遗】。 初看这本书,并无出奇之处,与一般的神仙志怪小说类似。萧错无意翻到一页,竟然有关于担当和尚的记载,这才悚然惊觉。这本书所述,很可能与修士有关。 其中一段记载。采女问:“敢问青精先生是何仙人?” 担当和尚说:“修士耳,非仙人也。修士者,或竦身入云,无翅而飞;或潜行江海,翱翔名山。率好深僻,不交俗流。去人情,远荣乐。筑基者,可得二百岁;金丹者,可至五百岁…… 若不是恰好知道担当和尚,萧错肯定会错过此书。莫非此书记载的,都是真实人物?粗粗翻阅,涉及到的人物有四五十人之多。 只是根据这本书的年代推断,担当和尚至今已有千余岁,不知是否还活着。这本书提到的金丹修士,可活到五百岁,想来也是真的。 拿回去请师父看了,李真大加赞赏。两人拿了书仔细研读,与担当和尚的那本【论修士的自我修养】比对,总能抠出一些有用的信息。 此行出游也算小有收获,师徒二人合计,再过两日,便辞了过斋,返回黑狼谷修炼。 这日晚饭后,李真和萧错在暖香坞散步,迎面行来了一位身着蓝衫的佳公子,人未至,心先动。今夕何夕?见此良人。那人却正是,乔装改扮的苏西。 见两人暧昧,萧错问候行礼,便知机告辞。 李、苏二人久别重逢,都分外欣喜。苏西劈头就责怪李真,当初为何不辞而别,让她一通好找。只是他那黑狼谷在大山深处,凡俗人等,岂能寻得过去?派出去的人,都是无功而返。 得知对方记挂自己,李真暗暗欢喜。一种莫名的情愫,在心头升腾而起。 原来苏西前日刚从外地返回曼陀城,一回来,从过斋那里得知李真的消息,便寻了过来。本欲昨日便来,恰好有些俗务脱不开身,只得今日抽了空子过来。 虽说只是第二次相见,但两人却早已暗通款曲。 说来好笑,李真虽然年近四十,却是情窦初开。苏西身为女子,毕竟有份矜持,不好太过主动。双方你来我往,只用眉眼传递些情意,并未将话说开。 苏西邀请李真,搬去墨葵山庄住。早在白瓷城时,苏西便提到过,若到了曼陀城,定要去墨葵山庄找她。若不是碰巧遇到过斋,李真还真打算去。 暗暗偷瞄苏西两眼,只觉她的男装扮相,依旧令人陶醉。二十四五的年纪,对凡俗女子也不算小,但正是巅峰之时。 红颜未老,风情尤盛。此时的苏西,便如花开灿烂,正是最美的年华。 纠结良久,李真还是婉言谢绝。此次出来已有月余,修炼上荒废日久。对于,争分夺秒的修士而言,简直就是犯罪,何况还要考虑萧错的课业。 李真当下推脱,说打算两日后返回便黑狼谷。过几个月还会来曼陀城,届时一定专程去墨葵山庄拜访苏西。 苏西也洒脱,并不做那儿女之态,只说明晚请李真看一出戏,然后任他自去。见李真一脸疑惑,苏西笑道:“我说的看戏,是真的看戏。” 一番解释下,李真才弄明白,原来是一个来自荼靡国的教坊梨园,来茶国访问演出。 来的是荼蘼国最有名的戏班子:如意班。听说如意班的头牌名伶蕙风也来了。 荼靡国的戏曲,在南域最为有名,可谓南戏的代表。那蕙风六场通透,文武昆乱不挡,最擅梨园戏和采茶戏。 自从离开自家的侯府,李真多少年也未看过一场戏,突然勾起了幼年时的点滴回忆。既是佳人相约,李真欣然允诺。 两人便约定,明日,苏西派人来赤侯府,接李真师徒过去看戏。 第25章 看戏 剧场设在曼陀城的云湖,名曰【千奇万怪水剧场】。整个剧场设于一艘大舟之上,以园木作底轴,钮定轴心于中央,四围可以旋转。风波虽动,不能令之动摇。 戏台子四面,有圆形石英壁,能收入各种山水城廓幻影,入目宛成真相。 此时黄昏时分,云霞满天,灿烂辉煌。天光水色,风景极佳。 李真师徒被领进包厢,苏西笑盈盈起身相迎。包厢内只有侍女两名,别无他客,萧错顿时感到自己有些多余。他小时候只看过民间戏班子的大戏,还从见过如此高级的剧院,看什么都觉新鲜。 包厢内的案上有煮好的雀舌香茶,摆放了不少瓜子炒货。此时尚未开戏,三人边嗑瓜子,一边闲聊。 苏西这人,初见时有几分冷漠高傲,熟悉之后,极为热情。她所闻广博,最善交谈。 闲谈间,将些梨园趣话,娓娓道来,兼顾李、萧师徒二人。加之她丽质天成,国色天香,与之相处,如沐春风,不觉时光流逝飞快。 那蕙风可生可旦,可伶可俐,乃荼蘼国第一名伶。他饰演旦角,一音一步,居然婉弱女子。饰演生角,念白峭拔,动作矫健。他演小尼姑思凡,最是传神动人。实乃表情剧的领袖人物。 苏西说道此处时,斜睨李真一眼,颇有些挑动风味。李真老脸一红,忙瞅了眼萧错,见他麻木不仁,才定了心神。做贼般递还给苏西一个眼神,两下会意。 “所以,据闻荼蘼国的富商巨贾设宴,争相罗致,席非有蕙风不欢。” 忽听台上锣鼓一响,只见一抹土搽灰,黑蝴蝶遮面的挂髯须生转至台前,开口唱道: 我本是,普天下郎君领袖,盖世界浪子班头。愿朱颜不改常依旧,花中消遣,酒内忘忧。我是个锦阵花营都帅头,曾玩府游州。 你道我老也,休休。恰不道“人到中年万事休”,我怎肯虚度了春秋。 我玩的是梁园月,饮的是东京酒。我也会围棋、会蹴踘、会插科、会歌舞、会吹弹、会双陆。 除是阎王亲自唤,神鬼自来勾。三魂归地府,七魄丧冥幽。天哪!那时才不向烟花路儿上走! 曲调婉转曲折,字疏腔繁,台下一片叫好之声。苏西磕着瓜子,咯咯直乐;萧错一脸无辜,似懂非懂;李真被那唱词挑的心动,只顾拿眼偷瞄苏西。 只见她皓腕凝霜,延颈秀项。今日着了裙装,领口略低,视线及至胸前那抹雪白,只觉心乱如麻。 女子对男人的视线极为敏感,无论哪个角度过来,都接收的到。感受到李真含情目光,暗暗将一只玉手递过,与李真十指相扣,紧紧握在一起。 几幕唱罢,唢呐声中,又有一位玩笑旦上来,唱些花鼓戏、柳枝腔。词曰: 爱情这个鬼名堂 当不得饭来当不得粮 油盐酱醋虽有放 甜酸苦辣却都在里边藏 如今我也碰上得它 就像肚里灌了迷魂汤 甜言蜜语说不尽 一天不见心发慌 朝晚只想和他在一起 手牵手肩并肩磨磨唧唧诉衷肠 戏词直白粗鄙,扮相泼辣放荡,极尽调动情绪之能事,台下猥亵笑闹声一片。 蕙风终于压轴登场,扮得是正旦,唱一出【长生殿】。知这里来的都是王公显贵,蕙风竭其生平之长技,以动天听。把些云情雨意,唱得酣畅淋漓。 神仙本是多情种,蓬山远,有情通。情根历劫无生死,看到底终相共。尘缘倥偬,忉利有天情更永。不比凡间梦,悲欢和哄,恩与爱总成空。跳出痴迷洞,割断相思鞚;金枷脱,玉锁松。笑骑双飞凤,潇洒到天宫…… 在轰轰火炮声中,大戏终于落幕。 “师父,怎么看戏还要放炮?”萧错问道。 “戏班子每到一地,要唱【打炮戏】,放了火炮,表示观众认可。【一炮而红】便是从这里来的。” 从剧院回去的路上,萧错意犹未尽,荒腔走板,咿咿呀呀唱个不停:“朦胧见,鬼灯一线,露出桃花面。” 全然不知,看了出戏,师父却已经春风暗度。 李真尚沉浸在指尖温柔的回味之中,那临别之际,回眸之间的眷恋。根本不知道,一路上身边的萧错说了些什么。 回到暖香坞,却有一位访客,正在院子里徘徊。此人三十多岁相貌,高挑瘦削,一脸精明沉鸷,不讨人喜。 萧错在席间见过此人,他很少发言,在人堆里极不显眼。在此处候了多时,见李真二人回来,立刻上前行礼,姿态极为谦恭谄媚。 “客人是?”李真却不识他,出言相询。 “小人东门达,见过两位道长。” “不知您找我有何事?” “可否借一步说话?” 李真将东门达让进屋内,他却不肯说话。李真只好屏退下人,东门达却噗通一下,跪伏在地。 李真倒有些吃惊,不知此人何意,忙扶他起来。一番交谈之后,李真和萧错好一阵沉默。 原来东门达本是范国之人,他无意官场,却委身江湖。此人也会些上不得台面的粗浅武功,但他曾得异人指点,有一项特长:谋略。 江湖之人靠个人武勇,打打杀杀。但一些组织和势力,对这种出脑子的谋主,相当看重。 东门达也曾入过几个帮派,但未遇明主。他自视甚高,一心想干个大的,便再也不肯轻易加入帮派。这些年来,一直暗暗寻访可以成事之人。 李真不知,自己一出现在侯府,便被此人瞄上。东门达也有效率,把李真公开露面的事迹查到不少。越调查,越感觉李真深不可测。 不知怎的,他就认定了李真,此次拜访,竟是要奉李真为主。 “我不知您要做什么?但我知道,以您的实力,加上我的谋略,若要控制一支江湖势力,只是等闲!”东门达说道。 李真道:“我师徒乃是清修之人,你以我为主,对你有何益处?” 东门达苦笑:“我这样的人,只有依附最强力的人物,才可能有所作为。” 李真最后表示,此事自己从未想过,需要商量一下,让东门达明日再过来。 第26章 君亦悦我颜 送走东门达,见萧错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李真笑道:“难不成,你对世俗势力也有兴趣?” “就咱们俩人跑来跑去,累的慌,我觉得有些帮手挺好的。” “咱们需要的东西,又没办法明着告诉那些凡人。而且,太过张扬,容易惹来麻烦。你别忘了,咱们可还有对头。” “那该如何是好?我看那东门达挺有诚意的。” “哼!这种人不过是想依附强权,实现自己的个人野心罢了。” “哦,那师父您是不想做这件事?” “那倒未必,得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这件事情对于萧错而言,要比看大戏新鲜刺激的多。 李真闲云野鹤惯了,目前的修炼按部就班,又刚得了储物袋和飞行法器,对于其它修真资源,尚没有那么迫切,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师徒二人反复合计,李真的意见稍稍中立,萧错更倾向于尝试一下。 “我们迟早要与其他修士碰头,这种势力斗争,想必修士之间也会有,不妨先拿凡俗帮派练练手也好啊。” 萧错这句话,还是打动了李真。 “也有几分道理,不过那个东门达,还需再考验一番。” 第二日,东门达如约而至。李真劈头就问,你说组建势力,可有定策? 多年酝酿,东门达早胸有成竹。一番侃侃而谈,却听得李真直摇头。 东门达的思路是:用武力收服几支江湖势帮会,将其人员、资源重新整合。以某个小诸侯国为根据,逐渐发展壮大。以掌控某个诸侯国为最终目的。 “你这个方案不行。” 见自己的谋划,被主人一口否决。东门达毫不气馁,反而眼神熠熠,表情愈发谦恭。 “小诸侯国池子太浅,养不了什么大鱼。五大国中,米国、蔡国,离得太远。西边的麦国可能有我们的对头,这三国先不考虑。” “哦?主人还有对头?”东门达问道。 “此事不是你该打听的。”李真瞥了他一眼,冷冷道。 “是,属下明白。” “可先选一个大国,逐渐向其他国家渗透。我们重点经营书籍,古玩,矿产,药材等产业,其余你看着办。” 交给东门达一枚灵石,李真道:“此物便是我们需要的东西。给你一年时间去找,如果你办得到,我便收下你。记住,要极为隐秘,不得泄露任何风声。” “还有,这一年时间,你需要重新出一份谋划。” 李真又把一堆金银和不用的字画给他,让他把字画找黑市处理掉。在曼陀城购置一处房产,作为据点,每三个月见一次面。 东门达领了命,便要告辞。走之前,却给了李真一个意外消息。 “主人可知苏西的身份?” 李真摇摇头。 “这位苏西苏姑娘,正是茶国如今的国主。” 这个消息确实把李真雷到了,之前也不是没有过猜测。苏西大抵是茶国的公主、郡主之类,万万没想到,她竟然会是国主。 回到黑狼谷,两人花了好几天,才把心思收回来。这次出去有些久,两人心上长了不少野草,特别是师父李真。虽说也有一些收获,但荒废了课业,于修炼大有妨碍。 大黑许久未见两人,差点儿以为他们不再回来了,这几日天天跟师徒俩腻味在一起,颇似依恋。 “师父,要是我们出去能带着大黑就好了,留它一个在这里,怪可怜的。” “我们没来这里之前,它不就是自己呆着么?再说,总有一日我们也要离开这黑狼谷,也不可能一直带着它啊。” 见师父如此说,萧错也无法,只是还不肯死心,盘算将来不能把大黑独自留在这里。 两人又回归从前打坐修炼的生活,李真每过三个月,会去一趟曼陀城,却再没让萧错下山。 李真终于还是没有忍住,去找了苏西。 “我没想到你是茶国的国主。” 苏西似乎并不意外,李真知道自己身份。 “所以呢?” 苏西反问,见李真沉默,终于噗嗤一笑。 “你没有爱过女人,对吧?” “呃……算是吧。” “没有关系的,我可以教你。” 面对比自己大不少的男人,苏西牢牢掌握主动。 “这里没有君王,也没有道士,只有男人和女人,这样不好么?” 说着,牵起李真的双手,环在自己腰间。李真这辈子,心从来没像现在一样,跳的这么厉害。 紧紧将女人搂在怀中,刚要说些什么,已被凑上来的娇唇将嘴堵住…… 苏西于床笫之间极为狂野,如同一位大师,有百种变化,千般手段。 李真在一个全新的领域,孜孜不倦地探索,贪婪地享受这场爱情盛宴。 “李郎。”终于疲倦的苏西,用手指在李真胸前轻轻划弄。 “嗯?” “你何时喜欢上我的?” “第一次见面时吧。你呢?” “刚刚吧,咯咯。” “调皮!”说着,李真在她挺翘臀部拍了一巴掌。 “我觉得你挺神秘的,你在山里修炼些什么?可以跟我说吗?” “哦,我修炼的是长生之术。” “长生之术?”苏西来了精神,“那我可以练吗?” 李真微微摇头,不无遗憾。第一次与苏西牵手时,他就暗暗查探过,苏西没有灵根。 “哦……没关系,你追求虚妄的长生,我却只要现在的快乐!” “长生,并不是件虚妄的事。”李真认真地纠正。 “咯咯咯,忘了问你,你多大了?该不会是个八百岁的老妖怪吧?” 李真脸一红,“没,没那么老,我今年三十八岁。” “唔,吓死我了!”苏西捂捂胸口,做了个夸张的动作。想了想又道:“那你也不小了,真看不出来呢。” 沉默。 李真突然开口:“有一天,我可能会离开。” “没关系,我可以等。” “也许,再也不会回来。” “喔!没关系,我还有回忆……” “我想为你做些什么。” “呵呵,你刚刚已经做了,还算马马虎虎。” “呃,我说的不是这个。” “那我要天上的星星,你去给我摘来。” “这个,我摘不下来。不过……我可以带你去天上看星星。” “真的?什么时候?” “就现在!” 第27章 天星寺 夜半无人,抬眼望去,一勾弯月斜挂,漫天星光璀璨。 李真挥手放出柳叶,见到涨至小舟般大小,悬浮身前的树叶,苏西的震惊无以复加。 李真已经跳了上去,执起玉人的素手,将她拉了上来。 柳叶高飞,高处不胜寒。此时已是立冬的节气,纵然南疆温暖,但穿着狐皮披风的苏西,仍然觉得寒冷,紧紧依偎在李真怀中。 “怎么飞了这么高,星星还是那么远?” “是啊,星星很远。” “李郎,你可是仙人?” “不是,仙人和凡人的距离,如同大地与星星的距离。而我,只有目前这么高,我只是一名修士。” “什么是修士?” “修士不过是,一群妄想登仙的凡人。” “可是你不是说,凡人不能修炼么?” “呃,是的,只有凡人具备了灵根,才可以修炼。” “什么是灵根……” 就在二人飞仙般遨游之际,李真陡然间感到,下方一股浓郁的灵气冲天而起,不由大惊。 “下面是什么地方?” 苏西肉眼凡胎,哪里看得那么远。李真将柳叶降低不少,方才借着几点灯火勉强看清。 “那里应该是天星寺。” “天星寺?那是什么所在?”李真激动地心砰砰直跳,他已经越来越分明感受到此处的灵气,远比其它地方要强。 “天星寺乃是我茶国的护国寺,也是我苏家历代国主逊位后,出家静修之地。若是我要出家,却要去尼姑庵的,呵呵……” 与苏西恩爱缠绵一度,两人都有了些心事。李真急欲返回黑狼谷,便告辞离去。只是嘱咐苏西对所见所闻切切保密,否则恐惹祸患。 苏西见识了李真的手段,震惊程度不亚于李真知道她的国主身份,知道两者的差异,不免怅然。 回到黑狼谷,李真把天星寺的事情说了,萧错大为振奋,问道:“师父,您怎么没去拜会一下?” “此事还须谨慎,我们至今只发现玄阴功和天星寺这两处和修真有关的地方,谁知道两者之间是否有关联?若是正好碰到对头,怕是难以脱身,故先与你交代。” 萧错想想,又道:“要么先让东门达暗中打探一番?” “为师也有此意,不过此番去曼陀城,却未见到他。” 原来东门达已经在曼陀城置办好一处宅子,李真去时,他却出去办差,只留下一封书信,说再有三个月,必会返回曼陀城。 李真师徒只好现将这些事情放下,专心修炼。 这段时日,萧错修为进境依然迅速。自从上次突破,不到两年的工夫,便已达到炼气二层后期,也许用不了一年时间,就可以突破。 自从李真与苏西定情,道心上便如蒙了层灰尘,修炼之时,常有卡顿。李真时常焦虑,只是越急越卡。 “师父,您最近怎么了?常见你长吁短叹的。”萧错不知就里,李真与苏西的那些事情,也不好都告诉他,只好深埋心底。 “我最近修炼瓶颈颇多,常思解决之法。” 这事情,做徒弟的帮不上忙,不由替师父感到担心。 “这两年,黑狼谷的灵气已经有些少了,等你突破炼气三层,为师想换个地方。” “嗯,这样也好。可是我们若走了,大黑怎么办?” “等我们找好落脚之处,接它过去便是。” 大雪封山的季节,李真独自去了曼陀城。 进了城,李真径直去了九曲巷,找到一处宅子。九曲巷曲曲折折,又连通数条小路,往来自如,又十分隐秘。难为东门达选择这么一个处所,足见此人心思缜密。 宅子大小适中,连一个丫鬟仆役也无,只有一个门子,把所有活计全干了。 “属下参见主人!”东门达见到李真大喜,倒头便拜。 “你倒是守信,我交与你的事情,可有眉目?”李真接过门子端来的茶水,一边饮茶,一边问道。 东门达朝那门子递个眼色,门子便退了出去。 “这人可靠吗?”李真上次来时,便见过门子。门子是个干瘦矮小老头,眇一目。李真发现此人内力精湛,应是一位江湖高手,不知东门达用了什么办法,将他延揽至此。 “回禀主人,此人早年间被仇人追杀,被我所救。此后一直跟在小人身边,忠心耿耿,从无二心。” 李真点点头,不再多言。不多时,门子便抱来两只木箱。看起来颇为沉重,那门子却毫不费力。放下木箱,便又退下。 李真见那两只木箱上面各有一字:“鱼、范。”东门达上前,已将两箱打开,内里各有五只小箱,上面也有字迹,却是些州府地名。李真暗暗赞赏东门达的精明细致,对其评价又高了几分。 箱子全部打开后,里面装了各种矿石。大多形似灵石,另一些都是些奇怪的矿石。 东门达一边解说道:“这半年间,属下亲自去了范国和鱼国寻访矿石,未敢假手他人。见到有些奇异的矿石,寻思主人也许有用,一并收了来。这段时间的花费,属下造了账册。”说罢,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递给李真。 李真并不接,走到木箱前,拿起矿石,仔细查点。蓦然大喜,原来有两只小箱中的矿石,果然便是灵石。 将灵石和一些古怪的材料不动声色收起,东门达只见李真一挥袍袖,那些矿石便不知去向,心中大骇,心下对李真敬畏之心更重。 “既然我交代的事情你已经办到,那我今日便收下你了。” 东门达大喜,又跪下磕了几个头,算是正式认主。 “起来说话吧,以后不必如此多礼。” 东门达起身后,又掏出一个小本,呈给李真。 “这是属下搜集的范国、鱼国的江湖势力情况,以及重新制定的方略。我们今后的组织叫什么?还请主人赐名。” “就叫【影教】吧。”这个名字是李真与萧错早商量好的。 拿着东门达写的那份材料,粗粗翻阅一遍,李真又道:“此物我拿回去好好参详一二,再给你半年时间,你须做三件事情。” “哦?哪三件事,还请主人示下。” 第28章 影教 “第一件:你现在可以开始组建影教,你便出任掌教之职。所有账目,你自己决定,不必报之与我。要收服哪些势力,一定先查清楚根底。需要我们出面,要杀哪些人,下次把名单报给我。” “第二件:秘密收购这种矿石,有多少要多少,若是能找到矿山,一定要查清楚东主得底细。” “第三件:查访天星寺的底细,切记不可跟踪,只需要查探寺里跟哪些方面有接触。” “是!属下明白。只是这掌教之职……” 东门达没想到李真这么信任他,基本上把所有权力都交给自己,但是让自己担任掌教,倒是万万没想到过。 “让你做你就做,我只是在幕后为你撑腰。你可以把【影教】作为自己的,而我只需要你替我做事。” 事情就这么定下,东门达觉得往后三个月见一次面太少,这李真师徒神龙见首不见尾,若有事自己都不知去哪里寻他。 李真想了想,让东门达把门子安排到青石镇住下,替自己办些采买之事,他以后没事儿就不来曼陀城这边了。他和萧错会每月去趟青石镇,若有事情,可通过门子传信。 处理完东门达这边的事情,李真犹豫再三,还是没去找苏西。甚至在墨葵山庄外徘徊良久,还是没有进去。这次只在曼陀城留了两日,把需要的物品买齐,便返回了黑狼谷。 最让师徒二人兴奋的,还是新得的那些灵石。一数之下,竟然有三十一块。不过与之前得的那些灵石相比,灵力似乎要弱一些。其中两枚灵石,却与众不同,灵力比其余的要强很多,且更为精纯。 “看来灵石和普通矿石一样,应该也是分品阶的。”李真猜测道。 萧错建议:“师父,您不是遇到瓶颈么,何不用灵石修炼试试?灵石虽贵重,但也是给人用的不是?还有从邪修那里得的【聚气丹】,也可以一起试试,或许可助师父冲关?” 说起来,李真此前就没生过动用这些东西的念头,只想给两人留在关键时刻在用。【影教】的成立,又得到新的灵石,他的心思也有些活络。 “也罢,这段时间为师打算闭关修炼。外头的事情就靠你照应了,你每月去趟青石镇,去左蒙那里取东西,顺便传递消息吧。”左蒙便是东门达的那位门子。 此后,李真果真在黑狼谷闭关修炼,再不下山。打算先把修为提升到炼气五层顶峰,再通过丹药和灵石,尝试一下冲关。 打理黑狼谷和【影教】之事,就落在萧错肩上。 这几年,青石镇又陆续从外边迁进来十几户人家,这些人显然不知道青石镇发生过的惨祸。不过这里现成的房产、田地,倒便宜了他们。 萧错放出神识,很快便找到了左蒙,他在靠山之处,占了处宅院。萧错去时,他正在地里侍弄,跟个老农无异。见到萧错过来,急忙上前行礼。笑着解释,左右闲着无事,便弄了片菜地,打算等开春种些蔬菜。说着,忙将萧错往院里引。 进了院子,左蒙小心关好房门,将萧错请进客厅。等了一会儿,见左蒙端着茶水过来,身上都洗得干净。上完茶水,才将准备好的物品,连同一只密函,交给萧错。 见萧错接过密函,打开便看,左蒙大急,说道:“东门先生交代,此物定要李道长亲启。” 他是第一次见萧错,并不清楚李真和萧错之间的关系。见萧错是十一二岁的童子,以为不过是替李道长跑腿之人,哪有下人私拆主人信件的道理?何况这是密函。 萧错没搭理他,只是小大人般地摆摆手,道:“回去告诉东门达,这半年我师父闭关,不理俗务。【影教】的事情,全部由我处理。” “这……”左蒙想了想,也毫无办法,反正自己只是个传话的,只好应下。 萧错看了密函,是东门达最近的一些进展汇报。这阵子他主要忙着征召人手,天星寺那边他也在暗暗调查,不过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天星寺的人几乎不出来,里面的需用,都是外边送进去。东门达重金收买了一个给天星寺送货之人,那人每次送货,只能到门房,放下东西就走,不得逗留。总之,里面有些神秘。 萧错想了想,要来纸笔,写了封回信。大咧咧地表扬东门达一番,嘱咐他天星寺那边的事情,暂且放一放,不必再查。写好之后,同样放在密函内。 又对左蒙道:“回去告诉东门达,下个月若有时间,可来青石镇一趟,与我面谈。” 说完,收起东西,便即告辞。左蒙见他把一大堆粮食物品,随手一招,便即不见,也是大惊。送他出门,见他身法轻快,十数息便消失在山林之中。 左蒙心中甚是惊骇,此小小道童,轻功竟然比江湖一流高手还要厉害!从此收起轻视之心。他哪里知道,萧错是加持了【御风术】,这种道家法术,岂是寻常轻功可比? 回去后,把天星寺的情况跟李真说了,李真道:“你做的对,如此看来天星寺一定是有修士的,我们知道这一点即可。” 既然已知天星寺的情况,那么,就是修士间的事情了。若是让凡人去窥伺修士,那就是作死了。 萧错有心替师父分忧,这段时间没少研究东门达所写的那份方略。他年纪小,修炼速度快,不担心修为进境,有大把的精力可以挥霍。 根据东门达所述,范国乃中央之国,处于四战之地。在五大国中,范国地盘最大,实力最强。范国的江湖,水最是深,因此,不主张把【影教】设在范国。 如此一来,鱼国便成了唯一选择。鱼国地方富庶,国中士大夫的力量极强,江湖上的门派林立。这种局势纷乱的国家,最适合新兴门派发展,鱼国乃是【影教】的上选。 鱼国的一流门派,有所谓的【五门三派】。东门达建议,可以渐次收编几家二流门派,使得【影教】迅速崛起壮大。 第29章 请柬 尽管萧错回来之前没少清洗,但李真还是敏锐地感受到他的杀气,不禁皱皱眉头:“杀人过多有伤天和,况我辈修士本就不该插手凡俗纷争。这段时间你留在谷中安心修炼,别再下山了!” “师父,我知道了。” 萧错一边应承,一边嬉皮笑脸从储物袋抖落出一堆灵石出来,竟有数百块之多。 挑挑拣拣,将里面品阶高的挑了出来,约有三十余块,全堆到李真面前。 “师父,这些您放开用,若是不够,徒儿再去弄来。” 李真一笑,知他一片孝心,终不忍心深责。 萧错又把大黑叫来,给它周围也围了圈灵石,笑道:“这些年借用你的宝地,这是还你的,别客气!” 大黑可不会跟他客气,两人一狼,整日坐在灵石堆上修炼。 三个月后,萧错只觉丹田之间咔吧一声脆响,灵力宣泄而出,灵力池子又大了几分。满怀欣喜,抬眼却见师父正闭目锁眉,似是到了冲关紧要时节。便收敛心神,小心护法。 又过了三日,萧错感到周围灵气异动,纷纷向师父周身聚拢。良久,李真终于睁眼,师徒二人相视一笑。 “恭喜师父晋级!” “同喜,同喜!真有些羡慕你,突破小境界如喝凉水一般稀松。为师这次,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看看空空如也的丹药瓶,李真不禁有些歉然:“本想给你留一半的,结果竟被为师……唉!” “师父,瞧您说的,竟跟徒弟客气起来。咱们修为更进一步,这些外物迟早还能得着。” “嗯,说的不错。走,去跟师父洗个澡,身上都快馊了。” 师徒二人说说笑笑,去了谷中的小潭。顺利晋级,将污垢洗涤一空,正在舒爽畅快之际,又觉谷中灵气异动。 整个黑狼谷都在李真神识笼罩之内,略一感应,李真笑道:“这个惫懒货,倒会凑趣,竟然也晋级了!” 原来是大黑,竟然跟着李真师徒一道晋级了。黑狼谷中,一片欢声笑语。 十数日后,待修为境界巩固,李真道:“我们在这黑狼谷待了近六年,如今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 此事二人早有商议,只是在此居住的久了,萧错对大黑和黑狼谷生出感情,一时有些不舍。 见他的模样,李真笑道:“为师先下山,看看东门达那边有什么消息,然后去趟曼陀城。你在山上再待些日子,顺便收拾一下。等我回来,就该上路了。” “我们要离开茶国吗?” “我打算先去天星寺探查一番,若是没有收获,我打算循着玄阴宗的线索去找,说不得要西入麦国。” 行前免不得细细交代一番,与萧错约定了十日之期,若到时候李真回不来,则多半凶多吉少,让萧错速速离开黑狼谷,远走他乡。萧错本欲跟着一起去,李真死活不答应,无奈之下,只得目送师父离去。 到了青石镇,到左蒙那里看到一堆信件,都是这段时间东门达寄来的。李真粗粗看了一遍,是些近期【影教】发展情况的通报,没什么大事。李真也没有要交代的,随口嘉奖几句,让他好好干,便离开青石镇,直奔曼陀城而去。 晋级之后,感受周身法力充沛,御使柳叶速度又快几分,李真心中畅快,朗声长啸,将一年多以来的胸中压抑,好一通宣泄。只是心思才空明通透,对苏西的思念和各种欲念又浪涌而来,再难自抑。 以最快速度到了曼陀城,又直奔墨葵山庄。苏西并不在此处,仍在宫中处理政务。此处婢女都识得李真,早差人去宫里通传消息。 直到晚间,苏西才姗姗迟来。一见李真,红着眼睛扑进怀中:“李郎,何其心狠?让我苦等这许久,却连一点儿音讯也不传来!” 李真不免好一通安抚,才将她止住。端起她的粉脸仔细端详,果然清减了几分,不由生出几分歉然。 苏西情绪甫定,便命人置好酒食。几样精美小菜,正与两人在白瓷城吃的最后一餐一般无二。李真心下感动,与苏西把酒言欢,互诉离别之苦。 听说他有可能会离开茶国,苏西又发愁起来。踌躇半晌,才道:“要么我弃了国君之位,与你四处流浪,可好?” 李真笑问:“你舍得么?再说我一个道士,带着你一个大姑娘行走江湖,成何体统?” “我不管,要么你就在茶国再觅一处,我为你建所道观。总之,我不让你走!” 饱受相思之苦煎熬的苏西,终于失去了淡定。只是,此事终是无法解决,酒足饭饱,两人决定把这个话题搬到床上,继续讨论下去。 到了床上,干柴烈火的两人,再无心思讨论。一番唇枪舌剑的拼斗,眼看就是两败俱伤的局面,苏西敌不过,终于投降。 “咯咯咯,李郎功力大进,妾身自愧不如,甘拜下风!” 见她粉黛弛落,发乱钗脱,一副慵懒之相,更是楚楚动人。李真不由一时痴迷,竟萌生就此停下,与伊人长相厮守的念头。随口吟道: 乐莫斯夜乐,没齿焉可忘! 两人凝视良久,脉脉含情,似要将对方的音容笑貌,狠狠刻画在自己心中。 苏西忽然灿然一笑,裸身而起,向外行去。在灯光映照下,从后望去,那条让人惊心动魄的曲线,怕是没有一位画家可以画得出来。 回转过来时,苏西手里多了一张请柬。“给你的。” 李真疑惑接过,见此请柬乃檀木所制,有淡淡檀香。入手微沉,仔细观看,发现除了印有【天星寺】一方宝印,却无一字。 “这是半年前天星寺差人送来的,说是如果见到你,就把请柬给你,你知道该如何去做。” “李郎,难道我家天星寺,也有如你一般的修士?” 苏西何等玲珑剔透,既知李真身份,自然会有所猜测。李真此时不好明言,笑道:“你家的庙,却来问我。” 虽然心下好奇,苏西倒也没再问下去,又问:“那你打算去赴约吗?” “嗯,明天就去。” 第30章 光荣禅师 偌大一座踯躅山,只有天星寺一处建筑。山上并无往来香客,等闲人物,却上不得此山。 行走在山间的石板路上,李真暗暗放出神识,探查周遭情况。陡然,与另一神识遭遇,那道神识竟比自己的还要强大不少。心惊之下,李真忙将自己的神识,潮水般退了回来。 到了庙门前,收摄心神,正欲敲门,却见吱呀一声,庙门打开,出来一位小沙弥。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李施主,请随我来。” 天星寺坐北朝南,占地极大,有林有塔。越往里走,李真越吃惊。此处灵气,竟比黑狼谷强出一倍不止。 转进一座小门,又出来一位接引僧。让那小沙弥退下,自己带了李真,往内行去。略加探查,那接引僧果然是名修士。 李真问道:“敢问法师法号?” “小僧法号同志,施主叫我同志便可。” 见同志和尚年约二十五六,修为不过炼气二层,李真揣测他在寺内地位不高,便不再多问。 终于在一处精舍外停下,同志请他自行进去。一路过来,李真并未感受到任何敌意,心下虽有狐疑,还是进了精舍。 精舍之中,有一老僧,慈眉善目,相貌极老。还有一位小和尚,侍立在侧。见对方不似恶人,李真内心略定了些。 见礼之后,双方落座。老僧不等李真相询,开门见山道:“老衲法号光荣,李道友收到的请柬,便是老衲所发。” “敢问法师相招,有何指教?”李真感应到对方的修为,远在自己之上,态度甚是谦恭。 光荣和尚微微一笑,说道:“不急不急,有的是时间,我们慢慢聊,李道友先请用茶。” 端起身边的茶盏,微微呷了一口。李真心下大惊,这哪里是喝茶,分明是喝灵气好不好? 茶水入口即化为丝丝灵气,直冲经脉而下。那份刺激,那份舒爽,浑身经脉,都忍不住要打一个饱嗝。 忍不住又连喝下几大口,李真大赞,“敢问大师,这茶?” “此灵茶乃是我天星寺自产,虽说只有一阶,却也是外界难寻之物。”光荣和尚颇有些自得的说道。 此话一出,李真立即咂摸出其中蕴含的信息。与光荣和尚继续交谈下去,李真内心的隐隐担忧,终于被狂喜取代。 之前虽然遇到过那位邪修,但是双方一言不合就开打,根本没有多少交流。这位光荣大师是李真第一次正式接触的修真界人士,内心怎能不喜? 那光荣大师倒也八卦,不停发问,问李真仙乡何处?师承何人?连年龄也没忘了问。 得知李真不过是一介散修,凭借一部修真功法,误打误撞,自行入道。不禁啧啧赞叹:“李道友如此年轻,修为便已达炼气六层,相当了不起,了不起啊。” 李真顺便也请教了对方的修为,原来光荣大师修为已达炼气十层。乃是茶国修为最高的修士。只是他今年已经八十九岁,大道早已断绝,此生无望筑基。 再聊下去,李真暗暗心惊。原来自己这几年在茶国的行藏,几乎尽皆被对方掌握。就连黑狼谷,天星寺也曾派人去过,自己和萧错却毫无察觉。 想到自己与苏西的情事,恐也逃不出天星寺的耳目,李真不觉老脸一红。 “你既为我家秀贞的主人翁,说来也不算是外人。” “秀贞?主人翁?” 一旁侍立的僧人开口:“便是茶国的国主苏西,秀贞是他的小字。” “额!”李真大感尴尬,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老衲有一事相询,数年前,玄阴宗有一位弟子,在我茶国境内陨落,可是系你所为?” 知道此事瞒不过去,李真一咬牙,承认下来。 光荣笑道:“李道友无需过虑。此事玄阴宗曾发函征询过,已被我搪塞过去。好在那人并不是玄阴宗的核心弟子,玄阴宗离的又远,此事便也不了了之了。” 李真急忙起身拜谢。 “先别急着谢,你们师徒气魄不小,这几年间竟然接连惹上了两个修真势力。”说着,取出一封书信,递与李真。 接过书信一看,信封上写着:天星寺光荣大师亲启。见光荣和尚点头,李真取出信来,细细读完,脸色终于黑了下来。 原来此信竟是鱼国的修真家族所发,名曰多鱼阁。信中指责【影教】破坏修真界规矩,在鱼国鱼尾郡大肆屠戮凡人,侵占财产。 多鱼阁对此行为提出强烈抗议,更要命的是,山寨帮本是多鱼阁的附庸,那处灵石矿也是多鱼阁的财产。 李真这才知道,萧错这几年在外面没少杀人。但此事的症结并不在于杀了些凡人,而是动了修真势力的蛋糕。 “你们师徒二人,虽说势单力孤,竟敢去捋那虎须,真是勇气可嘉,勇气可嘉呀!”光荣大师的调侃怎么听都像是不怀好意。 见他似乎有弦外之音,李真心中一动,说道:“所谓无知者无畏,我师徒二人鲁莽行事,让大师见笑了。敢请教大师此事可有破解之道?” “依老衲之见,李道友如今有两条路可走。” “愿闻其详。” “其一,尽快离开茶国,流亡江湖,但日后免不了受到玄阴宗和多鱼阁的追杀。” 此节无需他说,李真自然清楚,问道:“那么其二呢?” “其二,入我天星寺,成为天星寺的客卿。” “哦?成为天星寺的客卿,有哪些条件和义务呢?” 听光荣大师说完,李真沉吟不语。半晌后乃道:“此事重大,在下需与小徒商议一二。容我回趟黑狼谷,再给大师答复。” 光荣大师笑道:“如此甚好,那我便在此静候佳音!”一副吃定李真的姿态。 见话已说尽,李真起身告辞,光荣和尚也不挽留,任他自去。李真无心再去找苏西,直接返回黑狼谷。 李真离去不久,精舍后堂转出一人来。向光荣大师问道:“师父,您看那李真会来天星寺吗?” “一定会的。” 若李真在此,定会大吃一惊,那人赫然便是龙和尚。 【第一卷完】 第31章 客卿 老远看到一道遁光飞来,萧错大喜,忙迎了上去,“师父,您这么快就回来了,没出什么事儿吧?” 这几日,他在谷中可是度日如年,时刻记挂着师父的安危。两人朝夕相处近六年时间,感情已经无比深厚。若师父出了意外,萧错不敢想,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李真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到屋前坐下,才命萧错跪在面前。 “你可知错?” “弟子不知,请师父明示。” “哼!你一年之内,连杀鱼尾郡二十多位高手。还闯出个鬼面童子的诨号,嚯!响亮的很啊!” “这……”萧错没想到师父提的是这一出,不由放了心。但见师父盛怒,又有些心虚地道:“那些江湖客,哪个手上没沾过血?再说了,弟子打听过,那些人大多都是鱼国之人。” 鱼国人?李真不由一征,转瞬便已想明白。一时无言,索性抄起茶杯猛喝。 “啊……呸!这什么破茶?” 刚喝过天星寺的灵茶,再喝自家的茶水,竟觉得粗劣不堪。 李真与萧错,虽是道门修士,但实则有很大区别。抛开师徒二人的天性不说,李真自小修习道法,但他接受的是正统儒家教育。而且出生贵族家庭,对许多事物的看法,要超脱许多。 萧错出自平民家庭,受过的那点儿教育,可谓聊胜于无。除了识得些字,几乎就是一张白纸。其余就是接受师父的言传身教。而其天性,一直被深深的压抑。 萧错身负失国失亲两重仇恨,一旦掌握了超人的武力,报复起来可没有师父想那么多,快意恩仇才是他的本性。 一念至此,李真暗忖:若任错儿的性子发展下去,怕是有些偏了,恐日后对他大道修行不利。佛门最善度化。加入天星寺,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此次训斥萧错,本也有借题发挥的意思。意在敲打他,以免今后无知妄为,惹祸上身。 “咳……咳!”李真清清嗓子,缓解一下气氛。 “此事终不能全怪于你,为师也有责任。不过此次【影教】的行动,却给咱们引来祸端。” “哦?师父,怎么回事儿?”萧错不解问道。 李真当下把天星寺所见所闻,原原本本说了。萧错也大惊,旋又喜道:“师父,您不是说过佛家是讲因果的吗?若不是因为【影教】,我们怎会这么快接触到修真界内幕,又被他们延揽?” 李真被他逗得一乐,“你小小年纪,哪儿来的这么多歪道理?”对这个徒弟的聪慧与狡黠,李真心中其实十分赞赏。 “且不说这些,如今你已年满十四岁,按凡俗之礼也已成年,且你贵为修士之身。天星寺的邀请,为师不能替你做主,故与你商量。” “师父,那您怎么想的?”萧错试探问道。 “对方开的条件优厚,又有上好的灵地可供修炼,还能替咱们遮蔽许多手尾,为师倾向于接受。” 还有一点儿小心思,就是可以兼顾苏西。不过这个可没办法跟萧错明说。 “师父,天星寺的实力如何?若玄阴宗和多鱼阁找咱们的麻烦。他家是否兜得住?” “听光荣禅师讲,那两家上门寻仇的可能性极小,左右花些灵石都能了结。当务之急,还是提升咱们自身的实力。” “他们给的那些好处,是否是真的?还有,可否带大黑过去?” 李真白了他一眼,“出家人不打诳语,那光荣禅师岂会欺瞒于我等?大黑的事情我也帮你打听了,佛门最讲究众生平等,带大黑过去也没有问题。” “嘿嘿,那徒儿便无疑问,请师父做主便是。” 撇去安全、灵地等因素,其实单单天星寺开出的条件,师徒二人几乎就不可能拒绝。 光荣禅师许诺,给师徒二人各一只储物袋,一柄一阶中品飞剑;每月一瓶聚气丹,符箓若干。灵石按修为等级发放,李真每月六枚一阶灵石,萧错三枚。 此前储物袋和柳叶,师徒二人是共用的,谁出去办事谁拿着。对飞行法器和储物袋,那可是萧错梦寐以求的东西。 从光荣禅师那里,李真才知道萧错找来的那堆灵石,给自己用的才是一阶灵石。其余那堆根本就不入阶,只能称为灵矿石。 多年以后,师徒二人回忆起这段往事,些许微利就把自个儿卖掉,都唏嘘不已。 事情就这么定下,师徒二人决定三日后动身。萧错将大黑叫来,征求它的意见。 六年以来,听李真讲道,大黑也已开启些许灵智。考虑一番,最后还是点点头,表示同意。 黑狼谷中也没有多少好收拾的,将需要带走的物品,统统装进储物袋。两人一狼,架起遁光,飞向曼陀城。 大黑体积太大,几乎占满柳叶,师徒二人只得坐在它背上。样子颇有些滑稽,若被其他修士碰见,怕要笑得从飞剑上掉下去。 见李真师徒如约前来,光荣禅师大喜。先安顿二人到寺内一处独院住下,待二人沐浴更衣,才签下客卿合约,举办入门仪式。 合约约定:李真、萧错二人须为天星寺服务三十年。此间若有外敌来犯或有外派任务,不得推辞。 入门仪式时,全寺修士悉数到场。萧错数了数,竟有十五人之多。加上自己和师父,共十七名修士。在此,师徒二人找到一份难得的归属感。 人群中的龙和尚,还是被两人一眼认出。大感意外之余,不由替他感到高兴。 仪式过后,光荣禅师主持,召开了一次法会。和道门的道会大同小异,虽是讲些佛法禅理,但俱都围绕修炼。佛修道修,只是修炼法门各异,实则殊途同归。 师徒二人听讲,都大有收获。天星寺虽然已经没落,连筑基修士也无,可是有完整的修炼体系,丰富的修真知识。对于暗中摸索的两人而言,有忽遇光明之感。 法会结束,众僧散去,光荣禅师将二人引至茶舍。命人取来测灵盘,为两人测试灵根。 师徒二人事前已知灵根之说,但一直不知自己灵根如何。一边好奇,一边有些惴惴。 李真将手放在测灵盘上,只见蓝、金、绿三色光束亮起。 光荣禅师颔首微笑:“不错!李师弟乃水木金三系灵根,已属上佳资质。” 待萧错测试,只见一道粗壮红色光束大亮,别无杂色。 光荣禅师大惊:“奇了怪哉,此子竟也是单灵根!” 第32章 龙和尚来访 李真师徒自此便在天星寺安顿下来,除去两个道士置身一群和尚间的不适感,这里堪比天堂。 用萧错的话说:感觉浑身每个毛孔都在冒泡,比泡热水澡还要舒服的多。 自从那日,测出萧错身具单火灵根资质,寺里的僧众对待他的态度明显不同,甚至比对李真还要客气。没办法,修真界实力为尊,潜力更代表未来的实力。 李真特意请教过光荣禅师,有关灵根之事。光荣禅师的解答,却让李真的心情阴晴不定起来。 此界灵气稀薄,普通修士若非有筑基丹辅助,无法突破筑基。要找到凑齐炼制筑基丹所需的灵材,几乎不可能。 史料所载,最后一次出现筑基丹,已是数百年前了。之后也有筑基丹出现的传闻,但是真假难辨。或许有修真家族或者门派,还有存留,那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李真不甘心地追问,天星寺可还有筑基丹?光荣禅师摇头苦笑:“老衲资质与李师弟一样,五十余岁时,便已炼气圆满。若是有筑基丹,何至于此?” 本就是抱着丝希望,随口一问,见他这么说,李真不免情绪黯淡。 “不过。”光荣禅师话锋一转。 “此界仍有筑基修士存在。只有一种人有机会筑基,那就是修炼没有瓶颈的单灵根修士。只要找到上好灵地,备齐足够的灵石。对于单灵根修士而言,筑基并非难事。” 李真不解问道:“茶国人口也不少,为何不在国中寻访?” 光荣禅师只是摇头,并不答话。李真心思一转,便也猜出几分来。 无他,僧多粥少也。 现下可供修炼的灵地,已极为稀少。哪个修士又愿意,有更多人来竞争修炼资源? 单灵根资质的修士,万中无一。若通过登仙大会之类的方式选拔,得到的绝大多数怕都会是杂灵根修士。 正因如此,苏家的天星寺,一向是在族中秘密拔选修士。没有一流人才,家族的衰败不可避免。 当然,若你已经是修士,别人自会把你当同类看待。你的潜力越高,别人也会高看你一眼。 知道这些事,李真喜忧参半。为徒弟萧错可以预见的大道顺遂,感到欣喜,又为自己的前途暗淡感到失望。若是不能筑基,那数十载修炼下来,和活得长一些的凡人,也没多大区别。 萧错反过来宽解,“师父,您别灰心,筑基之事还早呢。车到山前必有路!光荣大师不是说了嘛,筑基修士便是顶级战力。弟子若先筑基,定会想办法为师父找来筑基丹。若我知道谁家有,说不得也给他抢过来!” “你呀,只知蛮干!”李真嗔道,心中却倍感温暖。 如今有上好灵地,又有灵石丹药,萧错的修炼速度也许还能加快。说不定他三十岁左右便能筑基。想到此,李真又备感鼓舞。 这几日,李真师徒首先做的便是祭炼飞剑。听光荣大师说,他们之前的柳叶,不过是一阶下品法器。而这飞剑达到一阶中品,想必要厉害许多。 “师父,我觉得我这把【火影】比你的【水痕】要好看。” 把弄着手中数寸长的飞剑,御使它在指间跳跃,便如一团飞窜的火苗,萧错越看越爱。 “你喜欢就好,我还是喜欢我的【水痕】。幽静、高贵,和为师的气质是不是很搭啊?” 师徒俩心情愉悦,互相开起玩笑。 萧错的是把火系飞剑,名曰火影。李真的那把是水系,名曰水痕。那光荣禅师倒是个妙人,挑选的飞剑契合二人功法,师徒二人极是称心。 天星寺发的储物袋,和得自邪修的那只差异不大,都是两方储物袋。俩人的储物袋都空荡荡的,实在没有几样物件可装。那只公用储物袋,便由师父李真保管。 萧错把自己物事都讨要过去,装入自家储物袋中,包括那只鬼面具。 说来也可怜,萧错连件玩具都没有,便已成长为少年。那只鬼面具可说是他唯一的玩具,却是用来杀人。 “过两天飞剑祭炼完,咱俩便去试飞一下,来个竞速如何?”李真起了童心,向萧错提议。 “好啊,师父您把修为压制到和我一样,咱们比一比,您的【水痕】快,还是我的【火影】快?” 笑谈间,来了一位访客。 “龙大师,您怎么来了?”李真忙请他进院。 龙和尚笑着摆摆手,“如今大家都是同门,该改口称师弟了。小弟见过李师兄,萧师兄。” 见他一张老脸,称呼十四岁的萧错为师兄,李真暗暗觉得好笑。不过修真界的规矩便是如此,大家只论修为,不论年龄。 甫一落座,龙和尚便一脸幽怨地嗔怪李真:“李师兄,当年你看破我身负灵根,却不说破,害得我又白白蹉跎一年。” 李真打个哈哈,说道:“当初不说破,也是顾及龙师弟已错过最佳的修真年龄。告诉你,反而扰了你的心境。不过龙师弟也是有大福缘之人,却如何到了天星寺?成为光荣禅师的弟子?” “此事说来话长。”龙和尚早猜到李真的苦心,并非真问责于他,将这两年的遭遇娓娓道来。 原来他在赤侯府住了一段时间,终觉得不惯,便寻思找家寺庙挂单。不知怎的就相中了天星寺,一路寻来,结果吃了闭门羹。 说来好笑,龙和尚自负武功高强,竟用轻功翻墙而入,要寻方丈大师问个明白。外院的凡僧拦他不住,被他生生闯入内院。 惊扰到内院的修士,过来一人,轻易便将他擒下,正是那位接引僧同志和尚。 同志与他交手时,也发现他身具灵根。本以为他是修士,一问之下,他对修真之事却一点儿不知。 好奇之下,同志拿来测灵盘,替他测试。一测发现他竟是单水灵根。 此事终于惊动光荣大师,念他资质如此出众,又是佛门弟子,起了爱才之心,遂将之收为弟子。入道之时,龙和尚已经六十四岁。 一般凡人而言,已是风烛残年。龙和尚此时得窥长生大道,极为珍惜,比之一般人努力数倍。从此摒弃一切杂念,全力修炼。可谓越老的人越怕死,和尚亦不例外。 他入道之后,自然明了李真师徒乃是修士,便向光荣大师谈及此事。正是从那时,天星寺开始对李真师徒的调查。 第33章 江湖迥且深 龙和尚只与二人说了会儿话,屁股还没坐热,便匆匆告辞。说他大道艰难,须得争分夺秒,抓紧时间修炼。连李真欠他一坛【滤渌酒】之事,也忘记提起。 萧错还不忘调侃他,冲他的背影喊道:“龙师弟,有空过来下棋呀。”龙和尚闻言,身形加快,一溜烟儿地不见踪影。 “龙和尚看来是戒酒了。”李真若有所思说道。 龙和尚的勤勉,让李真不觉汗颜。自己不过刚满四十,已是炼气六层修为。与自己相比,龙和尚还要再等二十四年,才能入道。 “师父,您看龙和尚这么抓紧修炼还有用吗?” “若他以三年一层的逆天速度晋级,修炼到炼气圆满,也要九十四岁。纵然他是单灵根,若想筑基怕也没有可能。” 李真摇摇头,替他感到有些惋惜。龙和尚若能早三十年得到仙缘,今后成就恐怕不可限量。 这日是月初一,同志和尚过来通知两人,去俸堂领取月供。 到了俸堂,见大家都排着队,光荣大师竟也在队列之中。见李真师徒过来,远远笑着打招呼。李真心道,这天星寺做事倒是公平。 光荣大师领完东西,又过来对李真说:“待会儿去我那儿一趟,有事相商。” 月供都是根据名册事先备好,一会儿便已领完。拿着到手的月供打开一看,内里果有灵石丹药,甚至还有二两灵茶。李真大喜,这灵茶可是好东西。 让萧错先回去,李真去了光荣大师的方丈室。 见了光荣,双方扯了几句闲话,李真问道:“上次听闻师兄说过,寺中植有灵茶树。如此好物,为何不多栽种一些?” 光荣笑道:“师弟有所不知,在修真界,灵茶原本并不算稀罕之物。寺中原有很多,只是后来渐渐都被拔除了,现在只留下几棵。” “哦?这却是为何?” “呵呵,灵植与修士一样,都需要吸取天地灵气。寺中现在只剩下十几亩灵田,种植灵草还嫌不够,哪来多余空地,来种植灵茶呀?” “那灵草有何用处?” “自然是用来炼制丹药,你方才领的聚气丹,你当是从何处所得?便是用这些灵草炼制的。” “原来如此。光荣师兄,可否给我一些灵茶种子?我想在黑狼谷试种几株。” “这倒无不可,只怕黑狼谷灵气等级太低。也罢,你若想试,回头让同志给你送些种子过去。” 李真连忙道谢,又问道:“不知师兄找我过来,所为何事?” “没什么大事,嗯,只想问问,那【影教】你打算如何处置?” “多鱼阁方面怎么说?” “多鱼阁的意思,若我天星寺出面相保,则相安无事。否则就要对【影教】动手,收回矿山。” “那……还请师兄出手相帮,保留【影教】。” “若天星寺出手,那矿山所得便归寺中,师弟可有异议?” “这……全凭师兄裁决。” 光荣点点头,投来赞许的目光。又道:“天星寺得了多鱼阁的矿山,也不是白得,还得答应他家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他家日后若有攻伐之事,天星寺需派人参与。” “这……”李真虽与邪修交过手,但毕竟没见识过修真界的争斗。修士斗法的凶险,却是完全可以想见,一时没了主张。 见他踌躇,光荣不禁笑道:“师弟啊,你若隐世不出,只顾修炼,那则另当别论。但若入了修士的江湖,那此类争斗却是寻常,迟早要被卷入的。你若现在选择退出,还来得及。” 李真沉思不语,只顾埋头喝茶。灵茶入口,却全然不知滋味。 光荣又道:“师弟也不必过于担心,修真势力间的攻伐,需要长期的准备。就算动手,快则两三年,长则十年八载。何况多鱼阁承诺,天星寺只是帮手,跟在后边摇旗呐喊,不会派太危险的任务。就他家的那点灵石,还犯不上替他卖命。” 从方丈室出来,李真心情颇有些沉重。回去与萧错说了,他反倒兴奋起来:“打就打呗,怕他作甚?咱们修炼法术,不就是为了斗法嘛?拿些凡人虐菜,我自己都觉得没意思。” “你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那光荣的意思摆明是要你我师徒出手的。须知修士间的斗争,不似凡人那般,稍不留神,就是身死道消的下场,哪有你想的那么轻松。” 听师父这么说,萧错的脸色也有些垮。嘟囔道:“总不能再退回去吧?稍遇挫折,便要退缩,那如何博取大道之机?” 李真双眉紧锁,沉思不语。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本是题中应有之义。看来还是自己太过单纯了。 与光荣大师一番交谈,把李真初入修真界的喜悦之情,打消了大半。 倒不是李真只想拿好处,不想出力。只是自家每一步行动,皆在天星寺算中。这种被操控的感觉,终究让人不爽。 一番接触下来,李真意识到:天星寺与凡俗寺庙,有极大不同。修士的每一步行动,都带有极大的动机。 光荣大师的一句话,犹回荡在耳:“师弟啊,修真终究不是太平事业,师弟尚需未雨绸缪,早做打算才是!” 一声苦笑,李真自嘲道:“为师过于理想主义了,只看到光明的一面,对困难仍然估计不足,反倒不如你的锐意进取。也罢,如今已无退路,你我砥砺奋进便是。” 又和萧错仔细商议一番,将这段时间的课业布置好,李真便准备出门远行。 原来那日与光荣大师商谈,最终定下由天星寺接手【影教】事务。为配合多鱼阁日后的行动,提前做些准备。 李真需去趟鱼尾郡,与天星寺派去的人接头,跟【影教】那头进行交接。 李真趁机向光荣大师请教佛门心法,用以化解萧错消心中的怨戾气之气。 光荣大师破例许可,让他去藏经阁一层挑选一部心法。 天星寺藏经阁所藏佛经,虽非修炼秘典,但比起凡俗寺庙所藏,要玄奥精深许多。 第34章 鱼尾郡一行 李真花了一日,在藏经阁中寻到一本【地藏经】。 万法皆因缘所生,如是因,如是果,若无法超度,大道上必是坎坷不断。 此经最能消除业障,修福增慧。使人趋吉避凶,改变命运。 将抄录经文的玉简交与萧错,嘱咐他日日习读。李真便辞别光荣大师,驾起遁光飞往鱼尾郡。 【影教】的总坛就设在原山寨帮的山门。出入之口是一个离地面约数百丈的水帘洞,仅有绳梯与外界相连。 此处易守难攻,当初若不是萧错从内接应,无论如何也攻不破这座山门。 穿过水洞,却豁然开朗,依山势错落建有许多木石结构的房屋。 李真当然不用那么麻烦,去钻水洞。避开耳目,在一座木屋前落下。早用神识探查清楚,东门达便在此处。 “主人怎亲临此地?”东门达见到李真,急忙跪倒行礼。 李真长话短说,把自己和萧错入天星寺,【影教】也将被天星寺接管之事说了。见东门达沉吟不语,问道:“你可有异议?” 东门达再次拜倒,说道:“既是主人之命,东门达莫敢不从。只是东门达心中,只忠于主人。” 见他表忠心,李真温言道:“起来说话吧。” 当初,东门达替李真查过天星寺跟脚。虽无所获,但他何等机敏,多少猜到其中一些关窍。 天星寺乃茶国护国寺,又能延揽李真这般高人,其实力毋庸置疑。 踌躇半晌,东门达又问:“敢问主人,您可是修士?” “哦?”李真把刚端起的茶盏放下。奇道:“你怎知修士之事?” 见自己猜中,东门便将自己所知禀来。 原来李真师徒的神异之处,他所知最多。这几年替李真办差,没少搜集相关书籍。 东门达是有心之人,他曾细细研读过。最后竟被他推断出,世上存在一种身具法力的修士。李真师徒,很可能便是。 “既然你已知晓,我也不瞒你,不过知道此事,对你并无好处。” 李真当下将天星寺和多鱼阁等修真势力,暧昧地说了些,东门达当即心领神会。 当自己的猜测被证实,还有比王权更强大的力量存在,东门达内心一片火热,表面上却不动声色。他这样的人,巴不得世道越乱才越好。 又问:“那我可还能再为主人做些事情?” 李真略一思索,问道:“你可有心腹人手?” “有的,这两年我从各地找了不少难民,都是濒死之人。又让左蒙秘密训练,组成【影卫】。只是时间尚短,他们身手一般,只有几十人,但是忠心无虞。” “甚好!你将【影教】权力交出去,但【影卫】必须掌控在手中。将来我再帮你找些武功秘籍,助你训练人手。” 说着,李真又取出一枚玉简,递于东门达。 “如今我对灵石的需要,也没那么迫切。这个便是我需要你替我找的东西。” “这是何物?” 东门达拿起玉简反复观瞧,不明所以。 “此物是修士用的功法、书籍。我寻思民间或仍有存留,你可派人秘密搜集。” “对了,还有这个。” 又取出一把飞剑,一面黑幡,一片树叶。 “这些东西是修士用的武器,对我极有用。材质千变万化,无所不包。你只需记住一点,此类物什,用凡人之力极难损毁。” 东门达接过这些物件,仔细查看,用心记下。 与东门达商议已定,李真随即闪身不见。约定好每年与他在曼陀城见一面,进行交接。 在【影教】这里留一手,是出门之前就与萧错商议好的。 眼下虽入了天星寺,但客卿毕竟算是雇佣关系。两人辛苦经营起来的【影教】,转手就给天星寺做了嫁衣,李真师徒多少也起了些防备之心。 李真到了鱼尾郡的天茶客栈,刚入住,便有人寻了过来,正是天星寺派来的交接之人。 见到此人,李真不由啼笑皆非,内心却更加吃惊,此人正是当日赤侯府上的那位牛皮客赵葱。 此时再观赵葱,哪里还有一丝无赖相。其言谈举止,心机城府,比起东门达,怕有过之而无不及。 赵葱开口便问:“李仙长想必已经见过东门兄了吧?不知小的何时可前往【影教】交接?” 既点明身份,又摆清立场,还带有刺探,果然是个厉害角色。 李真淡淡回道:“东门那里我已做过交代,明日他便过来与你交接,接你去【影教】。之后如何,你便宜行事即可。” 再次见面,两人并无交情。虽同为一家势力效力,但仙凡有别,身份各有尊卑。李真不欲与此人多攀扯,公务谈完,索性端起架子,端茶送客。赵葱倒很识趣,便起身告辞离去。 第二日,东门达与赵葱办好交接,李真便无他事。东门达本想派人陪他去游玩几日,也被他拒绝。 自从进入修真界,李真便少了以前的从容,对于游山玩水,兴致缺缺。 趁夜晚无人之时,李真驾起遁光前往灵石矿。 到得矿上,放出神识探查,只见好大一个矿坑,密密麻麻布满坑道。显是表层的灵石早被开采一空,只有往地底深处挖掘。 随意找了处矿道钻进去,深入约数里,终于到了尽头。略一感应,此处灵气虽比不得天星寺的灵地,但比黑狼谷要强出许多。 李真放出水痕,在矿壁上随意开凿几下,切下几大块矿石。剖开外层的石壳,果然挖到一块灵石。 李真暗暗思忖:各国之内,俱是熟地。纵然有灵石矿,也必是有主之物。不知那些域外之地,可否还有灵石矿?回去之后,可向光荣和尚打听一二。为错儿日后筑基准备,还得备下一笔灵石才好。 主意已定,当下不再留恋,驾起水痕飞剑,向茶国方向疾驰而去。 返程途中,心事都已了结。李真心中畅快,趁着月色,将水痕飞剑的速度提至最快。可真是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做速度?柳叶与之相比,真如老牛拉破车一般。 第35章 空中偶遇 回到天星寺,跟光荣大师交完差,李真大松口气,总算再无俗事相扰,可以安心修炼了。 每日晨钟暮鼓,诵经念咒之声相伴,倒也让人内心安宁不少。只是寺里的素斋始终吃不惯,李真师徒不时下山打个牙祭。 在天星寺呆了两个多月,寺里倒也没派什么任务下来。白白领着月供,李真反倒有些不安。 萧错不禁开起师父的玩笑:“您可真是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咱把一座灵石矿给了天星寺,吃的用的都是咱们自己的,所谓羊毛出在羊身上,您就别纠结了。我看那帮和尚精明的很,他们不会白白养咱们的。” “呵呵,你说的也是,为师小器了。不过也得想办法认识些其他修士,好摸清这修真界的行事方式。” 萧错一领到月供,就统统交给师父,说是徒弟的孝敬。李真也不客气,把丹药都自己用了,灵石却替他存着。 “自从到了炼气六层,我感觉修炼速度明显慢了,聚气丹的作用也没以前那么明显。” “何不请教一下光荣大师?” 师徒闲聊间,有人上门,原来是同志和尚奉了方丈之命,送些茶树种子过来。 一拍额头,李真笑道:“真难为他还记得,我自己都差点儿忘了。” “师父,您真打算在黑狼谷种茶树啊?” “当然!可惜那会儿咱们不知有这等好物,要不早喝上灵茶了。” 还有一个多月就开春,李真寻思过阵子去趟黑狼谷,把茶树种子播下。 这段时间,天星寺也十分消停,除了每月一次的法会,平时各僧都忙着修炼,轻易也碰不上面。李真找到光荣大师,请教修炼的问题。 听他说完,光荣大师道:“所以说,修炼不是有灵根,有灵地就万事大吉。这大道之路多艰,不知多少修士死在半道。很多修士为了弥补自身不足,创出诸多法门。据史书所载,就有丹药流、符箓流、阵法流等等流派。用丹药辅助修炼,乃是修真界最常见的。” 见李真听得仔细,又道:“以前炼气期用的丹药,有很多种类,有增进修为的,有突破瓶颈的,有补气疗伤的……如今哪里还有那么多灵草灵药,大家不过都是选些最基础的丹药炼制。聚气丹的原料最易得到,但是炼气中后期服用,效果会越来越差。” “那是否还有炼气中后期用的丹药?” “自然是有的,不过贵得要死。” “哦?可有地方能买到?” “狮子坊,唯一的一座修真坊市,在米国西边。” 见李真眼神热切,光荣大师立马一盆凉水泼下:“不过,大多宗派都在那边,玄阴宗和一些邪派也是,路上不是很安全。” 李真倒没被他吓住,还是打听清楚了位置,寻思日后一定得去趟狮子坊。 春暖花开的时节又到,李真果然去了黑狼谷,不过他身边多了一人。和煦日光映照在身边玉人的娇颜,明媚动人,两人御空而行,恰如一对神仙眷侣。 这段时日,两人常有来往。李真外出时,时常会约她。苏西扮男装,与李真结伴而行,曼陀城大街小巷,都留下两人足迹,倒是度过了一段甜美时光。 “这里就是黑狼谷?真美啊!” “美吗?让你在这里住一个月,怕你该急着出去了。” “要是有你陪着,我在这里住一辈子,也不急着出去……” 苏西赤足坐在屋前地板上,看着李真在那边种地。他以前哪里干过农活,只是在屋前胡乱开垦出一小块地,将那包种子播撒下去。至于能否长出来,就要看老天的了。 “李郎,你种地的样子,都那么潇洒!” “懒向深宫点额,甘与孤山结社。在这里做个农夫,想来也不错。” “咯咯,那你不要做神仙了?” 一句话又戳中李真心事。神仙人人想做,唯有情关难过。道心坚定,说易行难,不知多少求道之人,每当大道遇阻时,生出这样那样的心思,左右衡量,反复取舍,在挣扎中迷失本心。 跳入水潭,将自己洗个干净。李真笑着对苏西说:“我答应陪你看着山中景色,今日就兑现,如何?” “全凭公子做主。”苏西起身盈盈一福,扮起小家碧玉。 驾起遁光,将苏西裹到飞剑之上,向山南飞去。 “怎么会有如此多的山啊?难道没有尽头?” “是啊,也不知有没有人到过山南之地,你家茶国的史书没有相关记载么?” 苏西摇摇头:“没有,若不是你带着,怕是连黑狼谷,都没有几个凡人可以到。” 想想也是,这些山峰对于修士来说,并不难行,何况修士还可以御空飞行。但于凡人而言,这一路遍布毒虫猛兽,崎岖难行,绝难跨越。 两人在群山间穿梭,渴了,便取山泉水;饿了,便打些野兽烧烤。山中多有珍奇异品,苏西贵为国主,也有很多没见过,连连遗憾,没把宫里的御厨带来,可惜这么好的食材。 李真笑道:“这有何难?”挑些她喜欢的,统统收进储物袋,说给她带回去。又引来苏西一阵好奇。 李真暗暗留心,也发现许多处富有灵气之地,不少地方甚至比黑狼谷更好。 “以后若是错儿筑基,倒是可在这山中寻找合适的灵地。” 正这般思量,突然感受到一道神识扫过,竟然前所未见地强。定神一看,远远一道遁光飞过。 见那人去远,李真长长松了口气。不料,那遁光拐了个弯,竟追了过来。 李真不觉头皮发麻,光是那道神识,就知这不期而遇的修士,修为远高于自己。还没来得及想好脱身之计,那道遁光已然追上自己。 一柄绿莹莹的飞剑横阻在身前几十丈外,其上站立一位绿衣女子。苏西下意识地紧紧凑在李真身边,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全无她往日的豪气。 “这位道友,不知何故拦住在下去路?”见女子不说话,李真便主动询问。 绿衣女子约二十出头,似乎比苏西还要小几岁,不似恶人,李真略放下心。 那女子容貌姣好,虽比不得苏西那般惊艳,但她的气质绝佳,非凡俗女子可比。 第36章 麦青青 “道友?我跟你是哪门子的道友!你是哪家的小子?这般不懂规矩,难道不知道该叫前辈吗?” 女修一口麦国口音,声音清脆动听。语速极快,便如拨打算盘珠子一般。 李真的思维竟然没能跟上她的节奏,一时僵在半空之中。片刻后方才回过味儿来。 “前辈?难道您是筑基修士?”李真几乎要惊呼出来。 女修不置可否,瞪他一眼,“是我在问你话!” “哦!晚辈李真,是新近加入天星寺的客卿。” “哈!”女修神经质似的笑了一声,又意味深长的看了李真一眼,说道:“他家的客卿,换的可真勤快。” 说罢,不再理会李真,将目光转到苏西身上。苏西只觉那目光,似有穿透性质。不单透过皮肉,连骨骼内脏,都被她瞧了去。不禁两股战栗,浑身发抖。 女修皱起眉头,不屑地道:“你一个修士,怎会和凡俗女子混在一起?” 说罢,女修不再停留,瞬间远遁。 老远飘来一句话:“我叫麦青青,你若去麦国,可去枫山寻我。” 与麦青青的遭遇,不过数十息的光景,两人却觉得极为漫长。浮停在空中的李真,良久才回过味儿来。苏西轻拽一下他的衣角,低语道:“咱们回去吧。” “哦,好的。” 李真下意识的应了一声,调转飞剑,朝茶国方向飞去。 一路上,苏西变得沉默寡言。麦青青那句话,瞬间将她身为君王的骄傲,击得粉碎。 站于巅峰之人,骤然发现,自己原来不过是蝼蚁。顿时被剧烈的自卑心攫住,承受力居然比不上市井屠狗之辈。 蓦然而至的孤独感,让苏西被一种自伤自怜的情绪笼罩。身边那人,仿佛不再和自己身处一个世界之中。 李真的心情却迥然不同。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活的筑基修士,也是第一次见到女修。初见时的惶恐,很快便被一种莫名的兴奋取代。究竟为什么兴奋,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也许是发现,自己数十年追寻的那个梦,竟然真的可以实现。筑基修士的力量,竟然真的如此强大。 直到晚上宿营时,李真才逐渐回到现实里来,完全忽略了身边苏西的感受。 春日的夜晚,最难将息。李真燃了一大堆篝火,苏西还是觉得冷,将身子依偎在他怀里,突然觉得不如从前那般温暖。山中传来不时传来的兽吼声,让她毛骨悚然,只想尽快回到自己的宫殿。 夜已深沉,李真无心睡眠。看着身边酣睡的人儿,李真脸上露出爱慕的微笑。 替她把盖着的兽皮仔细包好,又往篝火里加了些柴火。平静下来的李真,开始回味起与麦青青遭遇的每一个细节,和那几句简单的对白。 天星寺以前有过很多客卿吗?怎从未听光荣大师说过。那些客卿后来去了哪里? 想着想着,李真心里竟然有些发毛。不会吧?天星寺有些做法,虽然让自己觉得不爽。但与那些和尚处了几个月,还是挺融洽的。 此时的李真还是用凡俗的视角,去理解修真界的行为方式,但心头却萌生了一层隐隐的担忧。 此后几日,见苏西一直怏怏不乐,李真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问她时,却什么也不肯说。 麦青青的那句话,李真自然也听到了,不过没放在心上。他在江湖漂泊十几年,遭受过的冷言冷语,何止千万句。根本没有想过,一句话对人的伤害,会有多大? 两人就这样一路沉默下去。把苏西送到墨葵山庄时,苏西突然开口:“李郎,以后莫要寻我了。我不想再自欺欺人下去,你我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说罢,转身掩面向庄内奔去,全然失了一国之君的态度。 李真的心莫名地抽搐了一下,久久呆立在原地。离去之时,只留下一声叹息。 回到天星寺,萧错一见面就抱怨:“师父,您这趟出去的可真久,又去陪苏姐姐了吧?” “额,师父的事情你少管,没大没小的。” “前两日,同志和尚来寻过你,说是方丈师兄找你。” “哦?你没问有什么事儿吗?” “好像是有什么任务要接。” “今日有些晚了,明日我去找光荣师兄吧。” “先不说这些了,为师有些饿,可有吃的?” “只有寺里的素斋饭,您若不想吃,咱们便去外边。” “快些端来。” 这些日子,李真可没少吃烤肉,正好吃些素的涮涮肠子。 萧错拿来一个食盒,里面是些豆腐、青菜、白饭之类。一边吃饭,一边把遇见麦青青之事说了。 “麦青青,这名儿挺好听的,麦姓应该是麦国的国姓吧?” 徒弟的关注点果然又跟自己不一样。“你不觉得重点是筑基修士吗?” “麦青青只说她是前辈,又没说她是筑基修士,没准还是金丹呢。” “去,你什么时候学会抬杠了?没听光荣师兄说,这天下连筑基修士都没几个,哪里来的金丹修士?” “师父,您不是说南边的大山无边无际吗?没准哪座山里就藏着老妖怪呢。” 李真摇摇头,拿他没辙。眼看孩子越来越大,想法越来越多,完全不如小时候那么好摆弄了。 又将自己那层担忧说了,萧错不以为意道:“怕什么?腿长在咱们自己身上。若是天心寺真的不安好心,大不了咱们继续去做散修呗。对了,麦青青不是邀请你去枫山吗?我们可以去投奔她呀。筑基女修的大粗腿,抱起来多带劲儿!” “麦青青?邀请我?大粗腿?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师父,您想想看,一个女人,筑了基,那年纪不会小吧?” 李真点点头,“嗯,虽说她长得年轻,但估摸怎么也得三十往上了吧,没准有四五十岁也说不定。” “您看她脑子没有坏掉吧?” “你这是什么话?人家可是筑基前辈,智商必须在线。” “对啊,一个三四五十岁的,智商在线的,筑基前辈女修士,您说她说话是不是该有点水平啊?” “有水平又怎样?” “我觉得,她要么是看上您了,要么是想招揽您。否则,最后那句话,完全没必要说嘛。” 第37章 采药 “光荣师兄,您找我?” “李师弟回来了啊。” 再次见到光荣和尚,李真心里多了丝芥蒂。暗暗打量光荣,却看不出这人深浅,怎么也不像奸恶之徒啊。 “也没什么大事,过几个月寺里要去山南采药,想请你和萧师弟一起去。”光荣大师随意说道。 “采药?山南在哪里?” 听完光荣大师解释,李真才明白。山南就是茶国南部山区的统称,南部的一些国家都和山南毗邻。山南无人类涉足,还保留着原始密林,也有不少灵气富集之地。 这些地区仍生长着不少天材地宝,虽然品阶普遍不高,但种类很多。除了灵草灵药,山南也有大量妖兽存在。尽管有危险,山南仍是各国修士最常去的地方之一,天星寺每年都会派人去那里采药。 听他说完,李真松了口气,倒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任务。 “按照寺里的规矩,采来的灵药,七成归公,三成归自己,师弟没有问题吧?” “这个没问题。”李真爽快答应,左右不过是出去走一趟,就当开开眼界。 “这就好。”见李真痛快应下,光荣和尚笑着将一本厚书和一叠符纸递给李真,说道:“这本书是寺里秘藏,借给你们看,看完后师弟还须归还给我。这些符箓是早就许给你们的,这次外出,你正好拿去用。” 将书接过,书名是【灵药图谱】。翻开几页,见上面画着些花花草草,下方还有文字注解。李真暗喜,此书极是实用。 又拿起那些符箓观瞧,光荣大师在一旁解说:这些是金刚符、风刃符、回春符、传音符,都是一阶之物。使用极为方便,将法力输入进去便可激发。给自己用的符箓,拍在身上,对别人用的符箓,抛出去即可。 以前李真对符箓没多少概念,也没有重视。听光荣大师说完,才知道自己肤浅,原来符箓竟是这般好物。 且不说可以远距离传讯的【传音符】这等逆天之物,单是那风刃符,功效竟和世俗江湖人物用的暗器一般。唯一遗憾,这些符箓都是一次性的,对于他们这种穷修士而言,有些太奢侈了。 将十几张符箓小心收在储物袋,李真问道:“不知这些符箓是寺里哪位所制?” 光荣大师笑了起来:“修真技艺,掌握一门都极为困难。你知道要花多少灵石,才培养得出一位符师么?天星寺不过是小寺,哪里能面面俱到?不过,本寺却有炼丹师。”说道炼丹师时,光荣大师脸上明显有自得之意。 “看来这丹师、符师都是了不起的存在。”李真心里飞快合计,又想起一事来,问道:“光荣师兄,这些符箓可是在【狮子坊】买的?” “狮子坊?老衲活了九十岁,才去过一回,还差点儿没回来。”光荣大师扯起了古,把话题扯到十万八千里外。李真倒听得津津有味,一点儿没嫌他啰嗦。“看来这老和尚说狮子坊那边凶险,却也非虚言。” 终于意识到自己跑题,光荣大师歉然一笑道:“各国修真势力,都有货物互通的。这些符箓,都是与别家交换得来的。” 犹豫再三,李真还是问道:“师兄可认识麦国的修士?” “那自然识得一些,怎么突然问起起麦国人?” “哦,是这样的。”李真便将遇到麦青青之事说了。 “原来是她啊。”光荣大师喝下一大口茶,不以为意地说道。 “师兄认得麦前辈?” “认得,她五年前的筑基大典,我还曾去观礼。”淡淡说完,就没了下文。 李真不觉有些失望,光荣大师却又凑身上前,有些神秘兮兮地道:“她家的人,有些……”说着用手指指自己的脑袋,又摇摇头,一脸的不屑。 看他的表情,活脱脱是个市井中的无聊老头,哪里还有得道高僧的风范,李真心中憋着好笑,附和道:“麦前辈说话,似乎……有那么一些跳跃。” 光荣大师堆了一脸暧昧不清的微笑,低声问道:“嗳,她有没有说,做我家的客卿死得快?还让你去枫山找她?” 这话可真是把李真惊吓到了,什么情况?这老和尚当时不会就埋伏在附近吧?剧情翻转也太剧烈了。 见李真的反应,光荣大师一副了然的神态,笑道:“师弟你别往心里去,那女人最爱背后乱嚼舌头根子,也不怕那拔舌地狱。” “她为何说天星寺的坏话?” “她家跟我们做交易,仗着势大,总比别家的贵。你说天下修士哪里有傻子?和尚也不傻,你说对不对?就因为我家不肯跟他家做交易,一有机会就造我家的谣,你说冤不冤哪!” “这修士看起来跟俗人也没什么区别,不过更加精明罢了。”李真一边思量,一边作出被他一脸无辜打动的表情,深以为然地点头附和。又问:“不知这次寺里都派谁去采药呢?” “这次是同情师弟带队,同意和同心,再加上你们师徒二人,一共去五人。我也是想让你们去开开眼,顺便有些进项。” 李真忙不迭地道谢,算是承情。 回去后,将外派任务一说,萧错果然欢欣鼓舞,在天星寺呆了几个月,终不如在黑狼谷的自由恬淡,早就想出去放风。 李真把到手的符箓分了大半给他,教了使用方法,师徒二人,便抱起那本【灵药图谱】啃了起来。 “师父,这莎符草咱们黑狼谷有不少,竟然是灵草呢。” 接过书一看,上面写着:莎符草,一阶符纸的主要原料。外形如韭菜,颜色较浅,干燥后分白、金黄二色。只要有灵气之地,皆可生长。若灵气充足,生长速度极快,一年内可多次收获…… “还真是,不过看起来好像不是很贵重的灵草。也不知道符纸什么价钱,这符箓又作价几何?” 师徒俩对于修真界的行情是两眼一抹黑,只好大眼瞪小眼。 “您不是说西边有个狮子坊么?要么咱俩去那边打听打听?” “得了,那地方十分凶险,现在咱们不能去。”刚刚听光荣和尚都差点儿没能从狮子坊回来,把李真的一点儿心思,算是彻底熄灭。 “总得想法子打听清楚,要么一不小心,咱俩就得吃亏上当。” 第38章 灵泉八谷 五柄飞剑从空中掠过,这队组合殊为奇异:三名和尚,两名道士,还有一头大黑狼。 天星寺诸人准备妥当,便出发去往山南。萧错执意要带上大黑,说它整日在院里呆着,都快憋坏了。再说为它准备的肉干也快吃完,这次出去正好补充,也让它撒撒欢儿。 前次李真与苏西去的也是山南,不过这次的路线并不相同。一路走走停停十来日,飞了好几千里,才到了地方。 同情和尚领头在一处降落,寻到一处山洞,带大家进去,看样子像是来过。 “各位师弟,前面就是灵泉一谷,先在此处休息一下,恢复法力。谷内便有灵药,但也偶有妖兽和其他修士,大家须得时时提防。”说罢,打坐调息起来。 同情和尚修为炼气八层,乃是炼气后期修士。同意和同心,一个炼气五层,一个炼气三层。这两人,年纪都和李真差不多,也不似同情那般严肃,和李萧二人颇聊得来。 山洞甚小,大黑不愿进去,便独自爬伏在洞口警戒。它搭萧错的飞剑,没消耗什么法力。只是对于这种高空行走,还不那么适应,落地后略微有点儿蔫。 “灵泉一股?这名字好奇怪。同意师兄,难道这谷内有一股灵泉?”萧错听了地名,颇觉好奇。 “呵呵,萧师弟想的岔了……” 原来这一带的灵地,多在山谷之中,谷中往往有灵泉,叫【灵泉谷】的地名特别多,为了区别开来,便在谷前加上数字。说是【灵泉】,不过是从地底深处带出灵气的泉水,泉水滋养山谷,便有灵药生长。 如今天下灵药稀缺,来此采药的修士,采完灵药,一般都不会断了根。若是有种子的,会把种子在原地播撒下去,基本属于半野生、半人工的方式生长。 各国来此采药的修士,都会占据一些灵地。说是占据,不过是做些自家印记,一般大家都有默契,不会去别家地盘采药。也有那不讲规矩的,去别人地盘偷采,别被人碰到还好,若是碰上,必然要起争斗。 一听说有争斗,萧错就来劲。天星寺有演武场,常有人切磋。萧错跟寺里大半和尚都打过,不过那种切磋很不过瘾,他巴不得找人斗法。 李真道:“咱们不知深浅,还须低调,若碰上筑基前辈,我看你怎么打。” “不会的。”一旁的同意和尚笑着解释。原来这一带是外围区域,灵药品阶都比较低,筑基修士根本看不上。即便出现筑基修士,也不屑跟这些晚辈动手。不过,若是有寻仇的,那就另当别论。 灵泉一谷规模不小,比黑狼谷大了十倍不止。天星寺一行人养精蓄锐,便进入谷中。 同情和尚将大家聚拢在一起,给个人分配一块区域,然后分头行动。若是有事,呼喊一声便都听得见。 萧错跟李真的两块地挨着,彼此都看得见。说来这采药之事也没有什么难度,只需找到便行。不过不同灵药采摘手法不同,保存也需要特制的木盒、玉盒,保存不当,灵力容易流失,价值就会大打折扣。 大黑帮了萧错不少忙,它虽修为不高,但在山中活了不知多少岁,对灵草的认知远超人类修士。一个上午,萧错就采到不少:青黛草、乌莓、紫参、黄精、旋冰花……加在一起,有二十多株,竟比李真采的多了一倍。 中午师徒二人聚在一起吃饭,萧错去灵泉打来水,还沏了一壶灵茶。两人用茶水就着肉干,一边谈论着上午的收获。萧错把采到的灵药献宝似地拿了出来,堆了一地,笑道:“师父您来前还不让我带大黑,要不是它,哪里能采到这么多灵药。” “呵呵,这惫懒货,倒也能帮上些忙。” “师父,下午我便让它自己出去觅食吧。” “嗯,好,别让它跑远了。” 这几日,白天在谷内干活,晚上仍回那座山洞宿营。陆续见到过几拨修士经过山谷,有几拨还曾下来打过招呼,是邻国香草国和荼蘼国修士,都只有三人。看起来,那两国的修真势力不是很强。 也有拨不友好的,一大队修士,约么十几人,看到这边的人,下来低空盘旋一圈。对着几个和尚指指点点,有的还带有调侃和取笑,倒是没有落下来。一位领头的呵斥几句,一声招呼,一群人便呼啸而过。 萧错气愤地不行,同情和尚倒很平淡,说那是麦国修士,只要碰上,总要生出些龌龊。李真暗暗佩服这和尚的养气功夫,倒是做实了光荣大师对麦国人的评价。 灵泉一谷的灵药,差不多采完,几人便继续南下。这次到山南,比李真上次要深入许多。 李真师徒发现,越往南走,遇到的灵地品阶越高。甚至有几处,堪比天星寺的一阶灵地。李真不免疑惑,问道:“为何此处没有修士占据?” 同情和尚答道:“各国的修士都不多,自家的灵地够用,何必要来这里?何况这山中妖兽也不少,也没有那么安全。” 李真又问:“怎这一路没看到几头妖兽?” “那些妖兽都精得很,每年这时候来山南的修士多,大多妖兽都事先躲起来了。你不去寻它,自然见不着。” 这日,从空中看到,老远有一道大山,半黑半白,横亘不绝。 “那边是筑基山,炼气修士通常不会去那边。”同情和尚特意停下来,为众人指点。 “筑基山?这名儿起的真够直白的!” 同情又指着下方一处山谷,说道:“下面的山谷是灵泉八谷,便是我们此行最后一处目的地。”说罢,带头降下遁光,向谷内飞去。 说灵泉八谷是山谷,并不太准确。这是一片夹在巨峰之间的凹地,里面起起伏伏,还有不少小山,是相当广大的一片区域。 还是和前几次一样,先找地方宿营。这次同情带众人到了一处溶洞,溶洞入口狭小,内里却十分广大,还能听到深处的流水之声。 进了山洞中,大黑便开始焦躁不安起来。 第39章 灵岩黑豹 “同情师兄,这里不会有什么妖兽吧?”同心问道。他第一次来山南,自身修为也低,看到大黑异动,不免有些担心。 “没事,寺里发现这洞好多年了,此洞很隐秘,外人难以发现。再说此处灵气稀薄,就算有妖兽盘踞,也不会太厉害。” 同情这么一说,大家安心不少。李真说许是大黑不喜欢这洞中气味,萧错索性放它自去寻觅住处,约好回去时还在此处会合。 灵泉八谷地方太大,在此寻觅灵药的也有别国修士,不过彼此离得老远,倒也相安无事。同情让大家散开,各自寻药,不过嘱咐切勿与别家修士起冲突。李真不放心萧错,还是和他一起行动。 “也不知大黑跑去哪里?也不过来帮我……嗳,师父,这里有株火蒿!” 山中灵草虽多,但很少有成片生长,多隐藏在茂密的树木野草之中。纵使修士身具神识,也不易发现。萧错一边埋怨大黑,一边跟着师父找药。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嘈杂。只见山那边几个修士,正在追逐一兽,边追边叫骂。 距离甚远,也看不清是何妖兽,只看得见那兽体型颇大,浑身漆黑,萧错心里一紧。喊道:“不好!是大黑,师父咱们快过去帮忙!” 两人忙驾起飞剑往过赶,远处草丛不时飞起一两个修士,也往那边凑,都是些看热闹的。 飞得越来越近,李真遁速慢了下来。他已用神识看到,那头妖兽并不是大黑,而是一头黑豹。 见身边的萧错仍一脸焦急,李真笑道:“别担心了,不是大黑。”听师父这么说,萧错才放松下来,原来是一场虚惊。 那头黑豹速度极快,十数息后,便进入视线范围之内。只见那豹子体型比大黑竟还要大出一倍多,修为似乎也不低。 沿途的修士,只是停在空半空观瞧,指手画脚地议论,却没人出手。 “师父,咱们要不要拦击?” “前面那几位修士都没有出手,且看看再说。”李真已经注意到,追击的修士,正是麦国那帮人。前番接触,对这帮人印象实在不佳,自不想掺合到他家的事儿里头。 黑豹快,麦家修士更快。已有人飞到黑豹前头。一个矮小精悍的修士从飞剑上一跃而下,身法极为矫健,横身拦阻在黑豹前方数丈之外。 那人落地后,随即御使飞剑斩向黑豹。攻击落在黑豹护身法罩上,绽出一道金光,却并未能击破其防御。 黑豹见前路遇阻,只得应战。挥起一只巨爪,便招出数块巨石,向那修士砸去。 那人不闪不避,一拍储物袋,手里便多了一面小巧的圆盾。将圆盾抛出,口中念念有词,圆盾瞬间涨成一面巨盾,护在身前。此时巨石已到,轰在巨盾之上。几声巨响,声音在山谷中来回飘荡。 每被巨石击中一次,那巨盾便缩小一圈。看样子足够支撑黑豹的十几次攻击。巨石落地,便化为乌有。 双方交手一个回合,不过数息时间,追击之人俱已赶到。 那些麦国修士,颇有野性。一边大声呼喝,骂骂咧咧,纷纷落地,放出法器攻击。法器形制各异,有刀有剑,有枪有叉。看起来就和江湖上的十八般兵器一样。 战场就在李真萧错下方不远处,看着令人眼花缭乱的攻击,萧错大呼过瘾。这还是两人第一次看到修士之间的群斗。 麦国修士统共来了五六人,将黑豹围在中央,团团攻击。不多会儿功夫,便已将黑豹的防御护罩攻破。一柄飞叉,钉在黑豹背上,黑豹哀嚎一声,并未死去,反倒更加激发起凶性,纵身便向那位使飞叉的修士扑去。 那人只来得及打出一张金刚符,堪堪护在身前,黑豹的巨爪已经扫将过来。豹爪极为锋利,连破两道防御,抓在那人胸前,一把便将心肝掏了出来。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嚎,那人便扑地而亡。 观战的修士中,传来几声尖锐的惊呼。顺着声音看过去,见有几位女修,有胆小的,已是面色惨白,花容失色。 李真萧错之前杀过邪修,见有人陨落,还没太大感觉。只是心惊黑豹实力强悍,方才幸亏没有贸然出手。 “师父,那黑豹什么修为?” “为师看不出来,但起码也有炼气后期了吧。” 见同伴身死,麦家修士谨慎了许多。立刻将距离拉开,不再给黑豹近身的机会,看来战斗经验极为丰富。 接下来的战斗逐渐失去悬念,黑豹法力耗尽,护罩被破,不过是在做垂死挣扎。那几位麦家修士没再给它临死反扑的机会,都是一击便走,给黑豹身上留下越来越多的伤口。 终于,一柄飞剑从黑豹右眼扎了进去,深入数尺。黑豹巨大的身躯扑倒在地,四肢抽搐几下,便不再动弹。那只左眼瞪得溜圆,不肯闭上。 一位麦家修士又补了几刀,见它死透,这才招呼同伴上前处理尸体。见他们剥皮剔骨,场面血腥,人便散了大半儿。萧错却不肯走,在空中饶有兴味地观看。 这时,同情和尚也飞了过来。见到下方场景,不禁皱了下眉头,口宣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右手放光,左手结金刚拳,念起【大光明咒】。 旁边的萧错暗暗好笑:前些日子也见到有妖兽被杀,也没见他念咒。难道他念超度咒,也是挑对象的? 和尚此举果然引来麦家修士不满,那位矮小修士向空中嚷道:“滚,滚,滚!要念咒一边儿念去,别妨碍老子做事!最烦你们这种假慈悲、假正经的。” 同情和尚也不惧他,坚持把咒念完,才对身边的李萧二人道了一声:“我们走。” 萧错虽然没看够,却也不好违逆。一脸无奈地跟在后面,还不时回头张望。 李真问道:“师兄可识得此兽?” “应该是灵岩黑豹,以前也见到过,可都没这头这般大。” 萧错也追了上来,问道:“同情师兄,我观他们只取了皮、骨、爪、眼,却不知有何用?” “那些部分可以用来炼器或者炼丹,不过佛陀曾言:所有一切众生之类,我皆令入无余涅槃而灭度之。我们佛门是不主张这等残杀生灵的,阿弥陀佛。” 此言一出,立时冷了场,师徒二人对望一眼,都失了谈话的兴致。只是跟着同情和尚,往回飞去。 第40章 野悉蜂 回去之后,又在地里各自忙碌起来。一场热闹,看了小半个时辰。萧错还没从兴奋中回过味来,还在惦记那头黑豹。 要是我也能杀这么一头妖兽就好了,那豹子肉怕得有上千斤之多。若给大黑吃,定比野兽肉要强得多。 “师父,您吃过豹肉吗?” “什么?哦,没有。” 见师父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萧错问道:“师父,你想什么呢?” “为师在想,方才那位麦家修士,不过一场看似平常的争斗,就那么轻易的陨落了……” 萧错想了想说道:“所以咱们才要努力变得更强,对吧?” 李真点点头,其实他本想说:所以我们要格外谨慎才是。但萧错的思路显然和他不一样。 随着年龄的成长,这个徒弟锐意进取、锋芒毕露的一面,暴露地越发明显。李真不知道该为他感到高兴,还是替他担忧。 干了几日,周边的灵药采得七七八八。修士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远,同情和尚找到他们,让这一两天就赶到溶洞会合,准备返回。 这日,李真师徒穿过一处山涧,来到一片峡谷。 峡谷内野花盛开,并无其他修士。两人很快便发现,野花中还夹杂着不少灵花:冰盏花、灵仙花、番红花、蔓菁花……至少十几种。 “师父,这下咱们可发财了!”两人不由分说,便采了近百株灵花。 李真有些疑惑,峡谷内为何无人?萧错已经仰面躺倒在花丛之中,惬意晒起太阳。若不是一身道士打扮,活脱脱一个乡间无赖小儿。 “咦~师父快看,这里的蜜蜂好大呀!”萧错叫道。 李真仔细一看,果然看到花丛中有许多蜜蜂采蜜。个头足有鸡蛋大小,显然不是普通蜜蜂。 萧错玩心又起,叫道:“师父,你先采花,我去找找蜂巢在哪。” 李真闻言哭笑不得,什么叫师父采花?我采哪门子花啊。 过了小半炷香时间,萧错颠颠地跑了回来,老远便嚷道:“师父,快过来,这边有发现!” 李真跟了过去,跟在萧错身后?一直到了处峭壁跟前。顺着萧错手指向上望去,只见悬崖高处,挂着一座巨大的蜂巢,足有一间小屋那么大。 “师父,咱俩把那蜂巢打下来,取他些蜂蜜如何?” “不妥,那蜜蜂蜇人该如何?” “嗨!咱打开护罩,小小蜜蜂能奈我何?” 李真想了想还是摇摇头:“还是算了,蜂巢那么大,那些蜂蜜咱们也没东西装,岂不白白浪费掉?反而让这些蜜蜂失了栖身之所。” “师父,我看您是听那帮和尚念经听得多了。” 又想了一下,觉得师父说的也有几分道理。突然眼前一亮,说道:“您储物袋里不是还有只茶壶吗?还有您的酒葫芦,把酒倒了不就得了。” “不行,绝对不行!我那可是滤渌酒!” 原来,去年李真腆着脸跟苏西要了一坛滤渌酒,好歹把龙和尚的欠债了结。龙和尚倒颇有义气,竟给他分还了一葫芦酒。 自从上次山南回来之后,苏西果然不再见他。那葫芦滤渌酒,还寄托了李真几许相思,不时拿出来喝上几口。如今还剩下一半,哪舍得白白倒掉。 萧错不肯死心,又道:“那咱不如把它喝了吧。” 李真被他缠得没办法,只好拿出酒葫芦来。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喝将起来。李真一边喝,一边哭天喊地:真是暴敛天物啊! 本是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如今却被师徒二人作了牛饮。连些滋味都没来得及品出来,葫芦便已成空。 见木已成舟,李真欲哭无泪。抬头望向蜂巢,眼神反倒坚定起来。对萧错说道:“我们只需斩下一块,够装满茶壶和葫芦便可。” 两人又商议一番,定下计策。萧错自告奋勇,上去斩那蜂巢。李真躲藏在下面,待萧错把蜜蜂引开,再去捡蜂蜜。 计议已定,李真在峡谷内寻了处石窝子,隐身其中。萧错御剑而起,直冲蜂巢而去。为了以防万一,还在身上拍了张金刚符,多加一层防御。 到了近前,不由分说,一剑斩下,一大块蜂巢应声而落。蜂巢的蜜蜂立时炸了窝,追着萧错,一窝蜂地向谷外飞去。 李真从石窝子里探出半个脑袋,看到遮天蔽日的蜜蜂,不由替萧错捏了把汗。 总算等到蜂群大部尽出,李真赶紧冲过去,捡起小半个蜂巢,往早备好的葫芦和茶壶里头灌。也是萧错贪心,斩下来的蜂巢有些大,还有点儿蜂蜜没倒干净。 李真索性抱着蜂巢,喝起蜂蜜。蜂蜜入口即化,只感觉一股热辣的灵气直往体内钻。 冲到经脉中,李真直感觉经脉中的阻滞,都隐隐有些消融的迹象。心中大惊,这才知道这蜂蜜不是寻常之物。将小半个蜂巢收进储物袋中,朝峡谷外冲去。 李真师徒出了峡谷后,一处石头缝中突然蹦出一物,竟是一只红猴子。倒不是它长着红毛,而是并不高大的身躯裹着一件大红袍,腰间还系着几只袋子,活脱人类修士的打扮。 猴子人立而行,不时伸出长臂撑一下地面。看着李萧二人离去的身影,突然口吐人言:两个傻子!然后吱哇大乐,原地手舞足蹈,将峡谷内的蜂群往外驱赶,完全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李真御剑升空,看到整个灵泉八谷一片鸡飞狗跳。原来是萧错使了坏,哪里人多便往哪儿冲。蜜蜂可不管这些,见人就蜇。 从远处的鬼哭狼嚎判断,这些蜜蜂也非等闲,竟然可以蜇进修士的防御法罩,不过应该不会危及生命。 正犹豫该不该去接应萧错,一小股蜂蜜朝自己这边冲来,吓得李真抱头鼠窜。直到一头冲进那处溶洞,才算摆脱蜂蜜的追击。 溶洞里已有三人,正是同情、同意、同心三个和尚。原来他们已经结束任务,在此等待李萧二人,准备等人到齐,便返回茶国。 见李真一副狼狈相,还带着一身酒气。同情忙问出了什么事儿,怎不见了萧师弟? 李真将方才的事情说了,同情大惊:“你们怎去惹那些东西?” 话音刚落,洞口处蹿进一个人来。刚走了几步,就一头栽倒在地,正是逃回来的萧错。 只见他浑身肿了一圈,脑袋肿得像猪头,身上还钉着几只蜜蜂。 李真忙上前,将那蜜蜂拍死。把萧错抱起。见萧错昏死过去,李真不知轻重,急的快要哭出来。 “同情师兄,您可有办法救救错儿?” 同情和尚赶紧上前检查一番,摇头叹息道:“倒无生命之忧,不过几个月的活罪,却得他受。” 原来,那种蜜蜂名叫野悉蜂,是一种妖兽。平素性情温和,但你若想打它蜂蜜的主意,将会受到誓死不休的追杀。 那个蜂巢已经存在了很多年,因为偷蜂蜜,受伤的人不计其数,甚至有几位修士因此殒命。久而久之,便没人敢去再招惹,连那座峡谷也没人敢去。 这次同情忘了提醒李真二人,谁知两人竟好死不死,端端地撞到枪口之上。 野悉蜂的蜂毒无法可解,只能待其自行消退。而且蜂毒中,似有溶解肌肉的物质。一日不解毒,一日便要忍受剧痛,三月乃止。 第41章 谁占了便宜 回去后十多天,萧错一天天转好,已能下地走路,李真终于放下心来。对麦青青的观感,陡然大有转折。 “看来麦前辈是刀子嘴,豆腐心。做起交易也明码标价,并未以势压人。” 想起还没去见过方丈,李真便带了萧错,一起去找光荣大师。 “阿弥陀佛,这次安排你们出去,却令萧师弟负伤归来,让老衲心中不安啊。” “都怪我和小徒冒失,不但自己受伤,还给寺中招来麻烦,故特来向方丈师兄领罪。”李真见大师如此宽容,忙主动认错。 “唉……萧师弟可好些了?” “回禀方丈师兄,已经好多了。”萧错身上的肿褪了大半,不过还有些蔫。发现大黑没有回来,心情就一直不好。 “好了就好。这次你们采药所得一共三百一十二株,按照事先商议,你们可得三成。你们看是要换成灵石丹药,还是?” “那就麻烦光荣师兄,帮我们换成灵石和聚气丹好了。”经此一事,李真师徒算是明白了灵石在修真界的重要性,一枚灵石难倒英雄汉哪! “那好,你们应得总共是一千一百二十七枚一阶,要么寺里就给你六百灵石再加六瓶聚气丹,师弟觉得如何啊?” “如此甚好!”李真心里飞快地盘算,原来聚气丹差不多一百枚灵石一瓶,一瓶有十粒丹药,一粒就要值十枚灵石。寺里每月给发一粒聚气丹,竟然比月俸还要多。 “还有一事,想与师弟商量。”光荣大师老脸浮现一抹难为情的神色。 “师兄请讲。” “呃,是这样的,你也听那麦青青说了,还跟寺里要找后账……” 原来两人捅的娄子还没了结,光荣和尚的意思,本来那些野悉蜜也该按七三分成,不过那是两人意外所得,加上萧错因此负了伤,寺里就不好再按此例执行。 不过,还有手尾需要寺里了结,那麦国的修士从来不好相与,寺里的日子也没那么充裕,因此想让二人把剩下的野悉蜜匀出一半给寺里,寺里象征性地再给补贴三百枚灵石。 “此事本就因我师徒而起,师兄所说十分合理。不知师兄可有容器?” 光荣身后侍立的小僧已飞快取过一只玉瓶,递给李真,显然早有准备。李真取出酒葫芦,估摸倒过去一多半,才停了手。“呵呵,李师弟果然是通情达理之人!” 说罢,便将一小包物什交给李真,打开一看,果然是九百枚灵石和六瓶丹药。李真谢过,又与光荣和尚闲扯几句,师徒二人便告辞出来。 一出门,师徒二人飞快交换一个眼色,都从对方眼中,发现一抹奸笑…… 见那对师徒走远,小僧忙过来给光荣和尚续上茶水,问道:“师父,若那师徒日后发现,被咱们占了大便宜,会不会……” “尘音啊,你就该跟你龙师弟多学学。有什么好担心的?咱们话都说在明面上,将来他们若知道,也挑不出理来。再说,我看那李师弟也不是小气之人。” 说罢,抱起那只玉瓶,小心打开瓶塞闻了闻,一脸陶醉道:“这野悉蜜可真是好东西啊!” 那叫尘音的小和尚看得眼馋,使劲吞下一大口口水。 回去关好房门,李真师徒终于露出喜色。 “师父,这次咱们可是真的发了!”萧错边说边竖起大拇指。 “经过长期观察,师父发现,修真界的人士,一个比一个奸猾,咱们做人不能太老实啊,幸好这次为师留了一手。” 说罢,李真从储物袋掏出一只茶壶,又取出两只茶杯,满满倒上。师徒二人贼兮兮地碰了下杯,一口饮下。 “师父,野悉蜜太好喝了!您有没有打听这是什么品阶的?” “我跟同情和尚打听过,他不肯说,只推说不知。不过……” “不过什么?” “你想想看,麦前辈一个筑基修士都追着咱们要蜂蜜,我看这蜂蜜怎么也有一阶上品了吧?” “师父,有些不对啊。” “哪里不对?” “我看他们一个个的,都十分稀罕这野悉蜜。断然没有我们炼气修士可以搞到,那些筑基修士却拿不到的道理吧?” “说的也是啊……”究竟里面还有何关窍,师徒二人一时想不明白。李真打算过两日下山,买些玉瓶回来,好把茶壶里的蜂蜜存起来,以免灵气流失。 这次外出采药,虽然萧错重伤,但师徒二人得了一大笔灵石、丹药,还剩下至少价值数千灵石的野悉蜜,让一向精穷的李真师徒,突然觉得可以抖起来了。 “等你伤好了,就安心修炼。现在不比从前,咱们既已入了局,须得尽快提升实力,才有自保之力啊!” “是,弟子遵命。” 山南之行,两人见到许多修士,虽然表面上都能和谐相处,实则暗流涌动。李真师徒虽为客卿,但并无依靠。两人心头的危机感,也越来越强烈。 “过段时间,为师打算找机会出去一趟,暗地里拜会一下荼蘼国和香草国的修士。” 在灵泉八谷时,李真也没闲着,私底下接触了这两国修士,也是打算为日后多留条后路考虑。 “那光荣大师知道,会不会多心呢?” “咱们只是做他家客卿,又没卖给天星寺。再说只是礼节性的拜访,为师会注意分寸。” 两人正商量间,有人敲门。 “哟!龙师弟啊,有阵子没见着你了。”原来是龙和尚过来串门,这人整日闭门苦修,难得见上一面。 “咦,你竟然突破了!” “呵呵,侥幸,侥幸。前日刚突破,听说你们从山南回来了,萧师弟还受了伤,这不过来看望一下。” “龙师弟有心了,我已无大碍,却要为师弟贺喜了!”萧错笑道。 李真还有些没回过味来,难道单灵根修士真如此逆天?他已经老迈如此,却只用两年时间便已晋级,真是没天理啊!一边寻思着,问道:“龙师弟如何修炼的?怎进阶如此之快!让我辈汗颜啊!” “没有什么秘诀,除了吃饭睡觉,拉屎撒尿,小弟几乎把所有时间用来修炼。哪有师兄一边风花雪月,一边修炼来的潇洒。” 说着还挤眉弄眼,一副什么都懂的样子,哪里有半分和尚的风采。 第42章 少年早欲五湖去 龙和尚乐颠颠地走了,李真问道:“你觉得这和尚如何?” “他挺不错,算是性情中人。” “嗯,我倒有些佩服他,在修炼上如此用功,为师惭愧啊!” “师父,您跟苏姑娘怎样了?不打算让她做我师娘么?” “唉!这种事情你现在不懂,麻烦的很。日后在这【情】字一道,你须得谨慎,可莫要蹈了为师的覆辙。” “您就放心吧,女人于我如浮云……” 李真终于被萧错这句话逗乐,一想起苏西,就有种莫名的情怀,让人的心很乱。 回顾三十年的修炼生涯,遇到的最大坎坷应该就是苏西的情关。自从动情之后,修炼就磕磕绊绊,浪费了大量时间在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上…… 龙和尚名为探视萧错,其实是冲野悉蜜来的。 李真用一小瓶野悉蜜,换到了龙和尚的【一阳神功】,外加一百枚灵石,还有野悉蜜的功用和用法。 那本曾经视若珍宝的【一阳神功】,如今被龙和尚弃之如敝履,还窃喜占了大便宜。 灵石没有,如今他是精穷,所有修炼资源都被他用掉,估计整个修真界找不到比他更穷的修士了。 自然还是挂账,龙和尚暗暗佩服自己的先见之明,当初若不是赊给李真一坛【滤渌酒】,如今也不好开这个口。李真便如当年的龙和尚,让他打了欠条,妥妥收在储物袋中。 至于第三点,龙和尚都不用考虑,就竹筒倒豆子一般,把知道的都说了。 果如李真所料,野悉蜜乃是一阶上品的灵药,而且不需要炼制成丹药,直接服用效果就很好。听说以前也有用野悉蜜配合其它灵药的组方,现在怕是难寻了。 野悉蜜主要功用是可以增进修为,有一定消融经脉阻滞的作用。适合炼气中后期修士服用,辅助冲关、突破效果颇好,甚至筑基初级修士服用,都会有一定效用。李真自然大喜过望,这东西辅助自己修炼,真是雪中送炭。 龙和尚说,每次修炼时,服用一小茶匙即可,打坐运功将其炼化。像李真师徒一次喝下一茶杯,简直就是暴殄天物了。 这等好东西,龙和尚也舍不得现在用,怕以后碰不到,提前储备着。李真不禁佩服他思虑长远。 野悉蜂的蜂巢中还有一样东西,极为贵重,便是蜂王浆,那可是够上二阶的罕见灵药。 李真忙请教龙和尚,既然有这么好的东西,怎么没有人去取啊? 龙和尚笑答:听说不少人都打过野悉蜂王浆的主意,包括一些筑基修士。不过听说,后来他们都死了。 随后便将此间关窍说出:原来那座蜂巢里不但有无数野悉蜂,还有一只野悉蜂后,修为更是达到了二阶中期,相当于筑基中期修士。 打那蜂巢主意的修士,从来没断过,可是别人连峡谷都进不去。一旦有修士靠近那处峡谷,必定会遭到野悉蜂的袭击。 这次不知为何,竟让李真师徒轻易入谷。龙和尚哪里知道原因,不过他十分猥琐地猜测:也许是蜂后正在忙着交配,顾不上搭理李真师徒,这才被两人十分好运地弄到蜂蜜。 李真和萧错听得也是后怕,当时若是惊动蜂后,焉有小命在?连道数声“侥幸!” 李真本还想打听野悉蜜的价值,这个龙和尚真不知道。自打开始修炼,他就没出过天星寺,对修真界的了解,全是从师父光荣大师那里知道的。 光荣大师自然不会料到,这么快就被自家亲传弟子卖一干净。 拿起那本【一阳神功】翻阅一遍,李真很快便没有了兴趣。 “这怕是龙和尚最后一点身家了,都被咱们淘换来,往后他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萧错笑道:“师父,您怎么糊涂了?龙和尚抛弃的不过是江湖客的身份,如今他可是货真价实的修士。有舍才有得,您说是不?” “嗨!你说的有理,我真是替他瞎操心。也该合计合计咱们自己的事儿了。” 看着桌上的那本武学秘籍,李真道:“要么过阵子,我跑趟鱼国,早点把这书给东门达送过去,,顺道再去趟香草国。” “师父,要么等伤好了,我去吧。” “你?” “对呀,您该把时间花在修炼上。我今年已经十五岁了,也可以为师父分忧了。再说我修炼快,不怕耽误。” “【影教】那边的事倒是简单,可是去香草国,是要和那边的修士联络,你行吗?” “这有什么不行的?您别忘了,我已在江湖上闯出【鬼面童子】的诨号了。” “也好,为师这次就把重任交给你,你可别搞砸了。” “弟子遵命。”说罢,还扮了一个鬼脸。只是他那张脸还未完全消肿,仍有几分猪头成色,样子十分滑稽,逗得李真哈哈大笑。 商议妥当,李真便把那本【一阳神功】交给萧错,还有两人全部灵石和聚气丹。这两样东西,目前都没多大用处。 又分出一小瓶野悉蜜,让萧错带上,嘱咐他到时便宜行事。两人合计,看看能不能用这些东西,换些提升实力的法器、符箓。 特别是看到麦国修士围杀灵岩黑豹时使用的圆盾,那种可用于防御的法器让两人十分眼热。 李真储物袋中倒有一件防御法器,就是当年击杀玄阴宗邪修时,得到的那面黑幡。但若非万不得已,实在不愿沾染那等邪物。 这次山南之行,萧错用掉两张金刚符和全部的回春符。与同情和尚联络,用掉了一张传音符。天星寺也不给补充,还需另想办法。符箓这种东西实在是太实用了,可谓多多益善。 除了与香草国修士做交易,萧错还有一项任务:尽可能打听修真界的物价水平。 十五岁的萧错,身量已经长开。眉眼之间,与乃父当年有几分肖似,已从童子长成翩翩少年。加之他心智早慧,又机敏果敢,如今已堪大用。 看着迅速成长的徒弟,李真心中无比欣慰,自此便在寺中安心修炼。 又过了二十余日,萧错的伤已彻底痊愈。寺中也无他事,萧错便借口外出历练,辞别师父,独自一人踏上去鱼国的旅途。 第43章 扑朔迷离 “少主,您怎么来了?” 萧错单手虚托,趴伏在地的东门达,只觉一股无形之力将自己身体抬起,便顺势站了起来。 “你这里可有密室?” “哦,有的,少主这边请”。 说着,东门达将墙上一幅画的画轴轻轻旋转。地上的一块石板弹开,露出一个洞口,有木梯与下方相连。 东门达回身时,不见了萧错的身影,急忙下了木梯。见萧错已在自己的主位上坐下,又要上前参拜。 萧错道:“免了免了,你这俗礼忒多,坐下说话吧。” 东门达小心坐下,正欲询问,萧错又道:“东门先生的机关设计得真是精巧,连我都没猜到,开关居然在画轴之上。” “属下这些都是小聪明,上不得台面,让少主见笑了。不知此次少主前来,有何事要属下办理?” “没什么事,我出来游历,正好路过你这儿,便过来看看你过得如何?” “哦,属下过得很好。赵葱已将【影教】大部派往范国、巨竹国一带活动,命我等在鱼尾郡留守。我倒也落得清闲自在,正好专心为主人办事。” “是吗?你且将这段时期【影教】之事,细细说与我听。” 听东门达说完,萧错满腹狐疑。 自从赵葱入主【影教】,很快便通过分化瓦解,掌控了大部分人手。此外,茶国方面源源不断有人手派来。 此后,赵葱以雷霆手段,接连收服了鱼国数家势力。这些势力分布极为分散,奇怪的是,并没有引起本地势力的反弹。 【影教】的势力扩张并未停止,赵葱又在巨竹国和范国设立了分舵,均有当地势力加入。一年多时间,【影教】的规模扩张了三倍不止。 “可是,我们已经彻底被边缘化了,如今【影教】怕是和咱们关系不大了。”东门达带些自嘲地道。 另外,赵葱控制下的【影教】,行事风格与之前大为不同。东门达发现,赵葱并不单走江湖路线,与各国军政方面过从甚密。 范、鱼、茶、香草、巨竹这五个国家,军方和朝廷中,均有人暗中与【影教】来往。 “你可能从中窥出一些端倪?”萧错问道。 东门达摇摇头,苦笑道:“东门达如今才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属下自度与赵葱相比,不过是班门弄斧。” “东门先生不必沮丧,这些年你已经证明了自己。今后我师徒二人,还要多多仰仗于你。” “多谢主人与少主的信任!我,我……”说着竟然有些哽咽,萧错忙又好言抚慰。 待情绪平复,东门达又道:“虽然赵葱他们想做什么我看不出来,但有些疑点,可供少主参详一二。” “你说说看。” “属下断定,赵葱他们的谋划,绝非入主【影教】之后才有,而是酝酿已久。从这段时间的行动来看,他们不过借了影教的壳,影教原先那点儿势力,对他们而言,根本可有可无……” “少主,多鱼阁和天星寺可是要对巨竹国动手?” “你知道多鱼阁?” “上次主人来鱼尾郡时,跟属下提到过一些。” 见他已知内情,萧错也不隐瞒。将天星寺因为占了灵石矿,答应替多鱼阁出手之事说了。 东门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如此倒也说的通,不过,总隐隐感到哪里不对。” “你可有头绪?” “有一点,茶国王室并未大权旁落,按理应有王室之人参与才对。但据属下眼线传回的消息,这件事中似乎并无王室中人。” “哦?赵葱身边有你安插的眼线?” “嘿嘿,那是自然。当然,我身边也有他派的人。” “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王室完全可以遥控指挥,赵葱也可以发密信往天星寺通报消息。” “属下也这么想过,可总觉得王室派个人过来坐镇指挥,才更加合理。而且,属下还发现,赵葱与一人暗中有联系。” “谁?” “这人少主也认识,便是赤侯世子过斋。属下也曾在赤侯府混过,这段日子我又细细回想了一下,越想越觉得,这位世子并不简单。” 萧错把与过斋交往的经历回忆了一遍,从白瓷城到曼陀城,从天览棋会到赤侯府。 “我觉得过公子这人不错啊,文武双全,一表人才,为人热情豪爽,你觉得哪里有问题呢?” “少主,说句不敬的话,您只看到他的一面。” “是吗?那你说说他的其他面吧。” “过家世代簪缨,在茶国根基颇深。赤侯本人,掌握着茶国一支边军,常年驻扎在外,赤侯府便一直由这位世子打点。他豢养门客,广揽江湖豪杰也就罢了。那赵葱整日在他府上装疯卖傻,我以前以为他并不知道,现在来看,很可能他们是一伙的。您想想看,赵葱这么厉害的角色能为他所用,此人岂是等闲之辈?况且,他还是茶国国主的裙下之臣,深得国主信任……” “等等!裙下之臣?”萧错霍然站起。 “裙下之臣是什么意思?” “这个……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您懂的……” “我不懂!你给我说清楚!”萧错的语调转厉。 东门达暗怪自己一时口快,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各国国君都有后宫,茶国虽是女主,又岂能例外?我以为主人早就知道……唉!这个……” 萧错此时,正是对男女之事似懂非懂的年纪,与东门达对视一眼,都有些尴尬。 “这事你没有告诉过我师父吗?” “没有,这是主人的私事,属下怎敢多嘴?” 虽说萧错的观念中,没有什么清规戒律,那些儒家的宗法道德,对他也无甚影响,但还是感觉这不是件好事,起码对师父李真不是好事。 “好了,此事我已心中有数。赵葱那边,你继续监视。你我之间的消息传递,须得更加密切。你看需要多久,可往茶国送一次消息?” “属下最近有些闲,便琢磨出一套密语,若少主觉得可行,以后便可用飞鸽传信。”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本小册子,递给萧错。 萧错接过读了一遍,全部记住,又把册子还给他。笑道:“东门先生有心了,你真是个人才!” ---------------- 北方雪山,幽深洞穴之中,行出两个人来。这是一对男女,男子约三十许,威严的相貌带有不输帝王的自信从容,身着短衣、长裤、皮靴,若不是身上既无长剑又无大刀,很容易被认为是行走江湖的豪客。 女子身量高挑,姿容俏丽,腰肢拧转间,有着此间女子绝无有的韵味。奇的是,她窄袖短裙,露出大半截玉雕般的美腿,却打着赤足,脚踝处纹着一只飞鸟图案。那短裙似是兽皮制成,浑然天成的纹路炫丽夺目。 女子赤足行走在雪中,连个脚印都未曾留下。嫣然一笑:“师兄,那流花宗也忒小器,放我二人进来,竟收了两枚四阶,干脆抢钱好了。这什么破地方,比起咱们的玲珑界,屁都不是!” 男子皱皱眉道:“师妹慎言,宗门派我们来流花界,可不是来游山玩水的,我们还是先去北极城吧。” 被男子严厉的目光扫视,女子乖巧地住口。短衣男子一拍腰间皮带上悬挂的一只精巧皮袋,一头巨鸟凭空出现。 这是一头巨鹰,通体毛色漆黑,唯有双翅雪白,翼展足有数丈。 “师妹若不嫌弃,便乘我的【雪翅天鹰】赶路吧。” 说罢,男子当先跃上鹰背。待两人坐稳,那巨鹰一声尖啸,冲天而起。 “师兄,既然到了流花界,你可以告诉我此行任务了吧?行前师父让我一切听你安排……” “呶,你自己看吧。”男子递过一枚玉简。 “什么也没有啊!这图案像是扇子?” “天衍城邹家,知道么?” “怎么不知,【天问卜笼,阴阳邹家】。他家修的是阴阳道,也算是外道了,我总觉得神叨叨的。” “哼,阴阳道也在三教九流十家之列,既成流派,岂是我等区区筑基可以妄议!别的不说,邹家的【龟兆占验】之学,新界无出其右者。” “喔,那邹家和我们此次任务又有何干?” “玉简的图案,便是宗里花了极大代价,请邹家老祖用那【日月星气占】卜测而得,应在流花界中,我们的任务便是来此寻找线索。” “可是这流花界虽小,要寻此物,岂不是大海捞针?我们要从何寻起?” “嘿嘿,师妹勿急。流花界中,自然有我们的帮手。” 第44章 摧花游侠儿 与东门达定下联络之法,萧错便命他让左蒙回曼陀城,负责传递消息。东门达却笑着摇摇头。 “少主,左蒙在鱼尾郡一处秘密基地,帮我们训练影卫,确实走不开。不过,我已经在曼陀城安排好了联络之人。” 原来东门达前一阵秘密派人,在曼陀城银台巷开了间食肆。 “哼!”萧错一掌拍在桌案上,厉声道:“你派人跟踪我们?你怎知我们常去银台巷吃饭?” “少主,您误会了。我派人暗中观察,正是为了选择最为稳妥的接头方式。上次主人说过,天星寺曾派人去黑狼谷调查过你们。我疑心左蒙的身份怕已暴露。由他负责联络,怕不保险。” 萧错的脸色缓和下来:“倒是错怪你了,没想到你如此心细。” 东门达忙将那边联络人的情况说了,听到那人的名字,萧错险些笑出声来。 此人名叫宋信,是东门达早年布下的一枚暗子,身份从未暴露。 “东门先生可真会选人,不得不服。哦,差点忘了正事。”萧错取出那本【一阳神功】,丢给东门达。 “龙和尚你可认得?这是他的修炼秘籍,你交给左蒙吧。” “认得,认得,龙大师内力精湛,乃是江湖上的顶尖高手。”东门达接过秘籍,如获至宝。 翻看了几页,面有难色说道:“属下于武学一道,实在浅薄得很。不过,少主给的这部功法乃是内功心法。若想学有所成,没个十年八年,怕是很难。让影卫修习此法……” “呃!我和师父倒没想到此节。”萧错手拍额头,恍然大悟。 突然眼前一亮,说道:“我此次出来,不着急回去。你若知道谁手里有合用的功法,我去帮你抢来。” 东门达喜道:“有少主出手,自然易如反掌,不过此事还需要左蒙出主意才行。” “那你现在便带我去见他。” “少主,稍等。” 东门达走到墙边的一张供桌前,将手伸进一只香炉之中。扒开香灰,按了几下,只见墙壁中弹出一只暗格来。 萧错忍不住抚掌赞道:“东门先生奇思妙想,别出心裁。你这机关所在,怕是没人能想得出来。” “属下自小脑袋里就有好多稀奇古怪的想法,认识我的人都觉得我很隔路。唉~不太受人待见。没事我就爱琢磨这些,权当自娱自乐。” 说着,取出一只木箱,摆在萧错面前。 “属下这段时间,搜集了几样东西,也不知道是否对主人有用?我已经着手在各国设置店铺,秘密收购此类宝物。” 萧错打开木箱,见里面有几块玉石,一把折扇。 捡起几块玉,一一探查,萧错摇摇头:“这些都是凡俗玉器,你自己留着玩吧。” 又拿起那柄折扇,扇子做工考究,甚是古旧,却看不出根脚。 东门达在旁边解释:“这件折扇十分古怪,撕也撕不破,烧也烧不着。属下觉得,多半是仙家之物。” 萧错手一抖,“啪”的一声,将折扇打开。见一面写着七个字:【魑魅魍魉魈魃魁】。另一面却画着一幅山水,萧错一眼认出,那座山,竟然和筑基山有七分相似。 萧错又向扇柄注入些法力,却全无反应。看了半天,不明所以,只好将折扇收起。 “很好,辛苦了!这件折扇,应该有些用,你接着搜集吧。” 这头的事情交代清楚,萧错带着东门达出了屋。避开耳目,才祭出火影飞剑,载着东门达去寻左蒙。 虽说知道些修士之事,东门达毕竟一介凡人,第一次御空飞行,感觉和当初苏西一样,先是紧张,然后是激动。 “少主,飞行的感觉真是太美妙了!” 萧错微微一笑,并不理会。心中却浮现出,第一次与师父御使柳叶时,撞上飞鸟的糗事。 和萧错想象的不同,东门达所谓的密地,并不在深山峡谷之中。而是设在和鱼尾郡相邻的鱼肠郡的治所:衣耐城。 “大隐隐于市,这里反倒不易被察觉。”东门达解释道。 此人做事,处处出人意料,若他是修士,怕也是个厉害角色!萧错一边暗忖,在衣耐城附近降下飞剑。 此处离衣耐城尚有十几里路,萧错正寻思着该怎么过去,见远处两骑奔来。马上是一对儿衣着华美的青年男女,正有说有笑。 萧错盯着两人,琢磨是不是把两匹马抢了。 马上之人也注意到前方道路上站着一名小道士,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女伴。青年男子勃然大怒,骂道:“臭道士,你瞅啥?再瞅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骂声未落,两骑已从萧错身边疾驰而过,留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萧错心中嘿嘿冷笑:这可怪不得道爷我了! 飞身追上两人,腾空而起,对着两人后背,就是一通鸳鸯连环腿。 “啊!啊!”两声惨呼,马背之上就不见了先前两人。 萧错牵住两匹马,等了一会儿,东门达才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 将一匹马的缰绳递给东门达,萧错自己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疾驰而去。 “少主,等等我啊……” 好不容易追上萧错,东门达突然哈哈狂笑不止,眼泪花儿都笑了出来。 方才萧错那两脚,他可是瞧见了。唉!怎么说呢?万万没想到,少主会将那位美女也一脚踹飞…… “少主,您若是江湖中人,一定是一位快意恩仇的少年豪侠!” “呃,东门先生,你笑起来可真难看,我还是比较喜欢你板着面孔的样子……” 衣耐城方圆数十里,人口三十余万,是鱼肠郡最大的一座城市。 城西红柳山庄,占地百余亩。庄园内遍植红柳,庄园深处,有一大片演武场。百余位青壮,正在此处操练。前方有一教头,是个独目老叟。 一个庄丁跑过来,在老叟耳边低语几句。老叟让众人继续操练,自己快步向外行去。 “左蒙见过主人,见过萧道长。” “呵呵,左大叔,您辛苦了。我跟少主过来找你,有事相商,你不会就让我们在这里站着吧?” “主人玩笑了,两位请随我来。” 第45章 杀人三千里 “是你!你是?” 中年儒士手持长剑,面临危局,怡然不惧,神色间正气凛然。面对夹逼自己的独眼老叟和少年道士,心中惊疑不定。 “一月以来,栖霞山庄的刘铁手,铁剑门的庄无敌等七位江湖名宿,接连惨遭毒手,可是你们所为?” 独眼老叟一阵怪笑,“嘿嘿,没想到吧?当年你们杀我不死,今日老夫便是回来讨债的!” “哼,你这个江湖败类,人人得而诛之!当年我一时心软,只废了你一只眼睛,没想到却留下祸根。罢,罢,你们动手吧。” 少年道士突然开口:“木门主,看你不似奸恶之人,道爷今日给你一个选择,跪下臣服于我。否则,立死。” “呸!你与这恶徒混在一起,必是一丘之貉,何必假惺惺装好人?我木家之人,只有站着死,没有跪着生!” 中年儒士再不废话,手中长剑一振,绾出七道剑花。长剑之上竟带有寸许的剑芒。显然,于剑术一道,已臻化境。 长剑击至道士身前三尺处,似被无形气墙所阻。往前再进几分,便难寸进。 中年儒士用力过猛,长剑竟弯出一道弧度。眼看将要折断,却又弹直,将儒士震飞十几丈外,一大口鲜血喷溅而出。 少年道士觉得索然无味,右手中指一弹,飞出一团拳头大的火球,击在中年儒士身上。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呼,数息功夫,已被烧成灰烬,似乎世上从未有过这个人。 “道长神功盖世,属下……” “混账!还不跪下。”少年道士突然厉声呵斥。 独眼老叟立时跪伏在地,不敢有丝毫反抗之意。 “这一路来,杀了八人,个个是江湖成名人士,良善之辈。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利用我借刀杀人。说吧,把你以前的恶行,说来听听。” “哈哈哈!”独眼老叟竟然大笑起来,笑到后来,转成悲泣之声,那只独眼的一面,布满泪水。 “不错!老夫当年确实无恶不作。这八门之中,皆有子弟死于我手。他们家的大姑娘,老夫也睡过两个,那滋味,啧啧!” “哦?看来你还真是个老混驴!” “只是,当年我左家满门四十三口,皆被这些人所杀,独我只身逃脱。我身负血海深仇近四十年,今日大仇得报,再无遗憾!要杀要剐,全凭道长发落。” “你们这些江湖的恩恩怨怨,就跟说故事一般,道爷我可没时间听你啰嗦。你去把他家秘库收拾一下,不可再杀一人。我师父说了,杀人太多,有伤天和。” “是!”老叟抱拳应道,转身欲走。 “等等,虽说出来帮你找武功秘籍,帮你杀人,都是我的主意。不过,你毕竟利用了我,不能就这么算了。这么着吧,你自断一指,这事儿就算揭过了。若有下次,定取你的老命!” “谢道长不杀之恩!” 老叟毫不迟疑,抽出一柄匕首,将左手小指斩断。取出金疮药敷上,便向秘库行去。 两人便是萧错与左蒙。在红柳山庄歇了一日,萧错命东门达留下,自己带了左蒙出来寻找武功秘籍。 左蒙也是只老狐狸,带着萧错到了范国。寻到自己的仇人,都是萧错出手,将之一一灭杀。取了各家的秘籍,还有金银财宝。 萧错也不傻,自然知道左蒙在利用自己杀人。不过他出来是帮影教寻找武功秘籍,至于杀谁,杀的是好人还是坏人,他可无所谓。 处理完左蒙的事,萧错不禁为自己的手段,暗暗赞叹。 “东门达这手恩威并施,还真是好使。”见左蒙去搜刮秘库,萧错便信步踱到堂屋之中。 木家之人早知来了大对头,要么早已逃掉,要么躲在屋里,不敢出声,此时却一个不见。 堂屋内灯火通明,萧错见桌上放着一本书。抄起一看,是本儒家经典,便又置回原处。 想来那位木门主,已猜到自己和左蒙要来,却还在这里看书,也是位心志坚定之辈。萧错竟有几分后悔杀掉此人。 抬眼看去,墙上挂着一幅画像。观其形貌,是位约三十余岁的文士,颔下短须髯。与方才自己所杀的木姓儒士,竟有两分相似。不过画像之人,气度极为不凡,有分飘渺出尘之意。 看到题款之时,萧错心中大吃一惊。画像上方赫然写着:先祖青精先生真容。 萧错急忙在自己储物袋中翻找那本【仙路拾遗】,不过却未找到。这才想起,原来是在师父那里。 “看来青精先生果有其人,他若仍活在世上,那法力修为不知到达何种程度?” 萧错心中陡然升起一道邪念。“要不要把他家上下全杀掉?以免留下后患。” 地藏!地藏!记吾今日在忉利天中,于百千万亿不可说,一切诸佛菩萨天龙八部大会之中……无令是诸众生堕恶趣中一日一夜,何况更落五无间及阿鼻地狱,动经千万亿劫无有出期…… 咦~【地藏经】的经文陡然出现在脑海之中,萧错不禁打个冷战。思量再三,终于放下杀念。伸手一摄,便将那幅画像取了过来。 萧错笑道:“青精先生,今日我放你子孙后代一条生路,算是跟你结个善缘吧。他日若有缘相见,这人情你可得还我哦。” 说这话时,却把自己已杀了人家一位后辈之事,抛诸脑后。 这时,左蒙抱了一只木箱过来。“道长,他家秘库之物全在这里了,请您过目。” 萧错打开木箱一看,被里面的珠光宝气晃瞎狗眼。用神识仔细检查,终于发现金银堆中混着一枚玉简。 将玉简取过一看,萧错心中惊喜万分。单独收好玉简,又把箱子收进储物袋。对左蒙道:“此间事了,我们便返回红柳山庄吧。” 说罢,驾起遁光,冲天而起。 这趟范国之行,短短一个月时间。萧错把范国江湖,搞得一片血雨腥风,哀鸿遍地。留下一地手尾,扬长而去。 到了红柳山庄,将几只装着财物的木箱交给东门达,武功秘籍自然给左蒙收起。又嘱咐二人低调行事,萧错便只身前往香草国。 第46章 赤符山 香草国乃是茅姓修真家族开创,与天星寺不同,茅家修士并不在国都香草城,而在香草城外两百余里的赤符山上。 赤符山方圆五十里内里,被划为军事禁区。有军队常年驻扎于此,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这支军队历来由茅家嫡系子嗣统领,除了寥寥几位高层,无人知道山上住着神仙老爷。 萧错这样高来高去的高人,自然无需理会那些凡俗军士。火红的飞剑降临赤红色的山头时,萧错被眼前的美景惊呆了。 满山遍野都是红色的赤符草,随着微风摆动,如滚滚红浪,极为壮观。 萧错在【灵药图谱】中见过赤符草,实物却还头一次见。 赤符草,形似亚麻,长可及腰部,一阶灵草,是制作符纸的上好原料。 略感应一下,此处灵气等级竟不比天星寺低。从赤符草的生长范围来看,灵地面积比天星寺大了百倍不止。想来茅家修炼用的灵地,等级应该更高才是。 萧错心中惊疑不定,香草国国力尚不及茶国,又在鱼国的眼皮底下。他家这大好山头,怎未引来邻近势力的觊觎? 正思量间,飞来两道遁光,落在面前。萧错打量眼前两人,见是两位年轻男女,生的都是一副好相貌。皆着白色道袍,站立在红色的草浪之上,真有飘飘欲仙之感。 两人都二十多岁的年纪,修为却都和自己一样,炼气三层。 萧错连忙行礼说道:“在下是茶国天星寺的客卿萧错,奉家师李真之命,前来拜访茅封道友。因不知山门所在,故在此等候。两位道友是?” “原来是天星寺的萧道友,我叫茅雅,这位是我的兄长茅嘉,茅封是我们的族叔。”女子抢着说道。 二人神色已缓和下来,男子见自家妹子自报家门,也不说话,只是气定神闲地看着萧错。 “萧道友,请随我们来吧。”女子驾起遁光,当先引路,两人急忙跟上。 飞过山头,萧错边看到前方山坳处,有一大片绿色建筑。在一片红色海洋的包围之中,十分醒目。 离的近了,便看清楚大片的庐舍、殿堂、园林,亭台楼阁样样俱全。颇为奇异的是,所有的建筑全是用粗大的青竹搭建。 “此处真乃仙家福地呀!”萧错忍不住赞道。 “咯咯,你若是喜欢,便搬来此处常住。你一个道士,住在和尚堆里,有甚趣味?”女子是个自来熟,出言打趣,言语中不无拉拢之意。 “咳,咳!”男子干咳两声,提醒自家妹子注意分寸。 女子翻个白眼,并不理会兄长,降在一处大殿前。 “兄长,你先陪萧道友喝茶,我去请族叔过来。” 刚到厅中坐定,便有童子过来奉上灵茶。 茅嘉陪萧错闲聊,他远不及自家妹子那般口齿伶俐,话并不多,反倒是萧错问了不少问题。 听茅嘉说赤符山上的茅家修士竟有五十多人,萧错不由大吃一惊。这与自己所想差异极大,原以为他家修士最多不过十人。 而且这些茅家修士大多是同宗同族,并无外姓客卿。 茅家修士是正统道门,大家本是同源,两下接触,便有一种亲近感。 正与茅嘉闲聊,茅雅和一位老者到了厅堂,老者正是萧错在山南见过的茅封。 “哎呀呀!萧道友真是贵客,让我赤符山蓬荜生辉啊!” 萧错忙起身见礼,心道我是哪门子贵客,至于这么夸张吗? 寒暄几句,便分宾主落座。兄妹二人在茅封下首作陪。 “山南一别,不过两个多月,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李道友可好?” “家师甚好,谢茅老挂念。”萧错忙将自己外出游历,奉家师之命特来拜访之事说了。 茅封连说好,“萧小友若是不忙,就在赤符山多住些日子。我茅家之人,最喜结交青年才俊……” 萧错连忙表示自己寂寂无名,当不得青年才俊。 茅封大笑,说道:“萧小友在山南可是出了大名了,好多人到现在还在骂你呢,哈哈哈!” 萧错脸一红,“惭愧!在下年幼无知,没想到捅了马蜂窝,惹来这么大麻烦。日后一定向各位道友登门致歉。” “没关系的,谁没有过年少轻狂呢。我家茅苇也被蛰了一口,回来疼了十来天,哈哈哈!” 茅封又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似乎被蜇的不是自家人一样。 “那茅苇道友有无大碍?” “不碍事,这种野外作业,受点轻伤十分正常,小友无需挂怀。倒是听说你伤得十分严重,怎么这么快就好了?” 茅封性格爽朗,又十分健谈,没聊几句,萧错对其好感顿生。 “小子幸得麦国的麦青青前辈赠药,已经好了一个多月了。” “她?赠药?肯定是敲了你们一大笔吧?哈哈哈!” 萧错一阵无语,原来这麦前辈的行事作风,有目共睹啊。 茅封忽又上上下下打量萧错,把他看得直发毛。问道:“不知小友今年贵庚啊?” “哦,小子今年已有十五岁。” “啧啧,你们听听,才十五岁,修为已经和你们一样,单灵根修士果然名不虚传啊!” “茅老怎知我是单灵根?”萧错心中一惊。 “嗨!这天下修士不过数千,筑基修士不过数十人。单灵根修士通常都被认为是未来的筑基修士,谁家若是有个单灵根修士,很快大家就都知道了。修真界的八卦,流传的快的很哪,哈哈!” 原来如此。萧错终于明白,自己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为何会受到如此礼遇了。 想了想又问:“茅老可知,炼气修士中有多少是单灵根?” “这个我知道,加起来也不过十指之数。别说单灵根修士,便我这般双灵根修士,加起来怕也不足百人呢。”茅雅抢着说道。 茅封白了她一眼:“就你话多,还在萧小友面前显摆,也不怕人家笑话。”眼神中却全是疼爱,不见一丝责怪的神情。 又笑着对萧错说:“我家茅雅也算是天才修士了,不过萧小友却是天才中的天才。” 第47章 灵膳 和茅封聊了许久,灵茶不知喝了多少杯,双方都大为满意。 茅封把萧错和他师父的底细,摸得七八分。萧错也从他这儿知道不少修真界的信息,修真界的全貌第一次呈现在眼前。 各国的修真势力,几乎全是修真家族。这些修真家族大多构成单一,比如萧错知道的天星寺、枫山、赤符山。 修真家族的修士多是同族,外姓修士多半是姻亲,客卿的数量极少。 还有一种情况,是因为历史变迁和国土兼并,产生的杂姓修真家族。比如多鱼阁,就是多姓和鱼姓两家为主。虽然修士数量众多,但不如单一家族团结。 也有些小国,是后来军阀割据形成,根本没有修真家族的底蕴。在修真势力眼中不值一提。 除了修真家族,修真界还有一股很强大的势力,就是修真门派。 不知为何,大多数修真门派的山门,都在米国西部之地。修真资源同样丰富的山南,却无一家宗门。 有一家宗门十分特殊,便是蔡国极北之地的北极宗。这家宗门十分神秘,极少和其他宗门、修真家族往来。 宗门的弟子来源主要有三种:一是宗门之人外出寻访;二是像李真、萧错这种散修主动投奔;三是修真家族送一些有资质的子弟,让宗门代为培养。 赤符山之所以占了大片灵地却屹立不倒,皆因茅家修士与众不同,他家全部都是生产修士。 生产修士这个名词,萧错还是头一次听到,忙向茅封请教。 原来茅家有一项传承,就是符箓之道。茅家得了赤符山的地利,有丰富的符草原料。他家的修士,都要修习制符之道。 茅家几乎垄断了修真界的符箓供应,而符箓是修士的必备之物,家家都要找茅家购买。因此,茅家在修真界人脉极广。 另外,别家就算占了赤符山,左右不过还是取符草制符,还未必有茅家人做的好。无人打他家的主意,也就很好理解了。 赤符山是修真界中比较特殊的存在,茅家修士日子过得安逸,富得流油。他家索性关起门来过自家的小日子,从不参与其他修真势力之间的争斗,一向逍遥自在。 到了晚间,茅封设宴款待萧错。萧错山南见到的三位茅家修士全部出席,还有茅嘉、茅雅两兄妹。另有四位萧错没见过的茅家女修,个个貌美如花。萧错不由惊叹:茅家的女修可真多! 酒席极为豪奢,席间还有人奏乐。真可谓水陆毕陈,笙簧迭奏。在天星寺吃惯斋饭的萧错,哪见过这等阵仗,真有些受宠若惊。 那几位茅家女修,都热情得过分。劝酒的劝酒,布菜的布菜,把萧错搞得大红脸。前十五年与女人的接触加在一块儿,都没这一晚上多。 更重要的是,这一桌酒席,没一样是萧错吃过见过的。酒是灵酒,菜是灵膳。别说萧错没见过,他师父李真也没有。萧错真有心打包一些,带回去给师父。 茅封十分殷勤,帮萧错介绍菜品。“这个是三宝灵鸭,这个是手抓灵羊肉,这个是豆腐灵鱼汤,都是我们赤符山自己养殖的,怎么样?口味还行吧?” “再尝尝这个,虎肉炖灵参,这可是野生的妖兽肉,不容易吃到呢……” 这些酒食入口即化,变为丝丝灵气滋润经脉。萧错立时便有打坐修炼的冲动。 “茅老,这一桌灵膳,得值不少灵石吧?” “嘿嘿,不贵,也就两千多吧。” 两千灵石!萧错差点儿喷饭。真是造孽啊!想想自己一个月三块灵石的月俸,顿时觉得自己太穷了。 来之前揣着师父给的千枚灵石,觉得自己就是修真界的富少。一顿饭吃下来,只剩感慨: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啊! 一边吃,一边担着心。还想跟茅家购买法器、符箓,自己那点儿灵石,还不抵这一桌子菜,这个口不好开啊。 几杯灵酒下肚,酒席的气氛越发活跃。除了茅封,其余都是年轻人,话题也愈加丰富起来。 一位女修娇笑道:“萧道友,听说你师父和茶国国主苏西……是真的吗?” “呃……”萧错小脸胀得通红,机智如他,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这问题若是男修问出,他能马上跟对方翻脸。可对面的娇颜如花,带着几分暧昧的问题,让他不知所措,败下阵来。 “茅小小!就你嘴碎。这种八卦话题,怎好为难萧道友。” 那叫茅小小的女子,也不理茅封的斥责,与身边女子咬起耳朵,然后两人面红耳赤,笑作一团。 “甭理她们。” 茅封说着,给萧错夹了一筷子新菜。 “来,尝尝这个。”表情带了几分期待,又有几分古怪,活像个诱惑小男孩犯错的坏老头。 萧错正需遮掩尴尬,道了声谢,接过那块金钱状的肉,一口吞下。 那肉颇为独特,也是入口即化,却分为两股气:一股冲经脉,一股冲脐下。 正品味间,萧错只觉腹中一团火热。 暗叫一声不好!忙用一手死死按住。也亏得他手快,若是慢半拍,怕这一桌子菜,都要被他一举挑飞。 见萧错脸如同红布一般,满桌大笑。那几位女修先前的矜持,也有些压制不住,都快要笑得喷饭。 “茅老,这是何物?怎如此霸道!” “这是蜜汁灵岩豹金钱肉,你还记得麦家人打死的那头吧?后来我们买了些豹肉,还有豹鞭。这道菜有壮阳之效,对习练双修之道的修士,是大补之物。诺大一条鞭,只能做出这么两三盘。这一盘菜,比方才一桌子加起来还要贵呢。” 听他这么一说,萧错又忍不住想多吃几口,一时难以取舍。 灵酒上头,竟有些晕眩。看对几位女修的烈焰红唇蠕蠕而动,似乎对自己说:“再吃点儿,再吃点儿……” 使劲摇摇脑袋,定定神。萧错暗忖:难怪师父说,山下的女人是老虎,看起来真没错。回头还得找光荣老和尚,借本佛经读读。 好容易散了宴席,茅封命茅嘉将萧错送至客房。也没来得及仔细打量客房陈设,萧错扑在床上,倒头便睡。 第1章 祈雨 天下大乱,民不聊生。 五大国之间,诸侯乱战。数十个小国,要么被伐灭,要么夹缝中求生存。 范国雄踞中原,乃为五国之首,自然国富民强。紫云城虽是边陲小城,但柳陌花衢、茶坊酒肆中一片喧嚣繁闹,倒也当得起户盈罗绮四字。 鸡儿巷的坊市,买卖衣物、书画、珍玩、瓷器,既有商铺店肆,更多瓦棚地摊。 一位道士在摊贩间穿梭,见什么都好奇,却只问不买。道士在此间留连已有数日,不少摊贩都已识得。 道士身着一件破旧道袍,头上简单绾了个牛角髻,斜插一支木簪。除了背着一只如道袍一样陈旧的包袱,身无长物。 摊主们对这等淘宝捡便宜的主顾见的多了,若不是见他生就一副好相貌,又颇有几分出众气质,怕是早就要要赶人了。 “咦?”被一物吸引,道士在一个摊子前蹲了下来,随手抄起一支木棍,观瞧起来。木棍约两尺许,入手沉甸甸的,也不知是何木料。 “喂,喂,喂!道长莫不是不识字?”摊主的旱烟杆将摊前的木牌敲得邦邦响,木牌上书四个大字:【只看勿动】。 道士轻呵一声,不以为意,放下木棍,又在一堆旧物中翻翻拣拣。 见他不但不讲道理,反倒变本加厉,摊主自然光火,正欲让他滚蛋,道士却开口: “这两样东西我要了,你开个价吧。” 岂料摊主余怒未消,张口就要二两银子,这个价码引来左邻纷纷侧目。这种杂货物事,一件能卖出十文已是包赚不赔的买卖,二两银子,也亏他说得出口。 众人欲看道士的笑话,他却掏出一锭银子扔在摊上,看那光景,足足有五两!留下惊喜交加的摊主,道士扬长而去。 “道长,您别走啊!来我这边看看,我这边物美价廉啊……” 出了鸡儿巷便是一排妓馆,楼上主廊站立的浓妆妓女,最是爱调戏道士这类精彩人物。往来鸡儿巷间,最令道士肉麻的便是接受众女检阅。 “道长莫走啊,上来和姐姐喝两杯,姐姐请客……咯咯咯……” “满楼红袖招啊!”道士突来兴致,随手抓起一大把铜钱朝楼上撒去。不偏不倚,前排倚栏妓女正好人手一枚,竟无一枚旁落。再往下望去,只见道士已身影杳杳。 到了西大街的【遇仙正店】,道士进了雅间,要了几样小菜,一角羊羔酒,挥退小二。 摊开一掌,掌心赫然一枚玉块。玉块方方正正,形制古朴,只可惜缺失一角,还有些细小裂痕,显然是残旧之物。 最吸引道士的却是玉块上的一个八卦图案,似非雕琢,也非刻印,道士一见,便觉非寻常之物。 反复观摩,也不得要领。“对了,我何不用神识一查?” 突然,道士一脸惊喜:“想不到,这小小玉块,内里竟有乾坤,必是仙家之物!” 原来玉块中记录着一些文字,可惜损坏严重,只能看到寥寥数字: 八卦城…… 另外还有一副女子画像,画中女子风姿绰约,宛如神仙,可惜只有背影。 八卦城是什么地方?没有听说过啊……这女子又是何人? 道士名叫李真,今年三十三岁,原本是秋木国人氏。因秋木国被五大国之一的蔡国所灭,李真便离了故国,四处漂泊。李真并不是普通道士,而是一位修士。 --------------------------- 黄花国被灭后,许多前朝遗民不愿做亡国百姓,纷纷举族迁徙。 萧文一家三口,一路漂泊,到了茶国的青石镇。此地四面皆是绵绵大山,地理偏僻,却远离刀兵。 萧文夫妇原本有些清淡闲雅的心思,见此地民风淳朴,环境优美,便置了几亩田地,过起耕读的生活。 虽远离人祸,却又遇上天灾。近几年,年年天旱。虽不至于颗粒无收,但不少人家已是青黄不接。 见如此光景,萧文不禁长吁短叹,愁眉不展。盘算着也学山民,进山猎些野物,贴补一二。 萧文夫妇育有一子,名唤萧错,今年只有八岁。此子天性聪慧,又活泼灵动,深得夫妇宠溺。 萧错在镇上私塾跟先生读了一年书,认了些字。后来不耐烦坐板凳,渐渐没了耐心。常常跑出去与镇上的孩子玩耍,又怕吃先生的板子,时时央求父母不要送他去读书。 萧文夫妇原本不指望他读取功名,只愿一家终老山林,便由了他整日玩耍。 这日,从远地来了位道士,过了青石桥,来到青石镇上。这道士,便是一路南下的李真。 到了镇上,李真见许多田地干裂,旱情严重。暗忖:“这一带高山峻岭,林木葱郁,怎会如此干旱?莫非有妖孽作祟?” 天已晌午,李真腹中饥饿,便想找人家讨些斋饭。见有一户高墙大院,似是殷实人家,便去敲门。 主家是一户朱姓人家,颇为好客。虽说这等时节,地主家也没余粮,但也不至于短了外乡人一口吃食。 朱家主命婢女取了些干粮稀粥,一碟牛肉。李真也不客气,狼吞虎咽,吃了个干净。 待他吃完,主家又邀至客厅叙茶。宾主相谈甚洽,李真见主家并不宽裕,如此热情款待,心下感激,提出要为小镇祈雨。 朱家主又惊又喜,说道:“不知道长竟有如此道行,在下有眼不识泰山!若能为镇上祈来甘霖,情愿奉上五两银子的程仪,聊表谢意。” 道士也不推辞,只道明日便可设坛祈雨。 朱家主大喜,连忙安排道士住下。晚上摆下酒席,请来众乡邻中的头面人物。又请道士沐浴更衣,只待明日作法。 到了明日,有不少乡民听到风声,都来瞧热闹。 道士让人结了草庐,设了癸字坛,焚香祷祝,又命人取来一只瓮,置于案上。 见有些小儿,道士道:“去抓些蜥蜴来。” 儿童中有胆大顽皮的,问道:“道长,需要多少?” “十只便可。” 一群儿童一哄而散,都跑去找石头缝,草丛中寻觅蜥蜴。一会儿功夫,便抓来不少。 道士手上暗暗运了些真气,从儿童手中一一抓过蜥蜴,丢入瓮中。 及至从一男童手中接过蜥蜴时,一丝真气倏忽流出,竟然窜入男童胳膊。 道士心下震撼,面上不动声色,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男童答道:“我叫萧错。道长,您真能唤来风雨?” 道士冲他笑笑,并不答话。 见已准备妥当,周围群众屏气凝神,观看道士做法。 此时烈日当空,一丝儿风都没有。那道士是否真能呼风唤雨,众人心里将信将疑。 道士先是取出一叠黄纸燃了,又是掐诀念咒,口中念念有词。 咒曰:“蜥蜴蜥蜴,兴云吐雾,致雨滂沱,放汝归去。” 等了一会儿,不见起风,更无一点儿雨的影子。 围观的乡民开始窃窃私语,已有人怀疑,这道士不过是招摇撞骗。 朱家主心下疑惑,昨日谈话,李道长虽年轻,但自有高人风范。何况,此事成与不成,立时可验,他何必欺骗于我? 正忐忑寻思间,忽听有人叫道:“起风了!起风了!” 果然,有微风吹来,渐渐大了起来,竟带着一股清凉之意。 再看空中,不知从哪里飘来一小朵乌云,遮住了日头,天色顿时黯淡起来。 终于,几滴雨水滴落,也不知先打在哪个头上。有人高声喊叫:“下雨啦!真的下雨啦!” 紧接着,雨点噼里啪啦砸落,越下越大。 乡民沸腾起来,也无人躲雨。有不少人在雨中跪拜,口称“仙长功德无量,造福一方。” 也有不少人激动而泣,高声欢呼,雨水和着泪水,淋了个痛快。 雨下了小半个时辰,才逐渐停了。那道士果如前言,把瓮中蜥蜴放出,任其自去。 不少人发现,道士衣袍,竟然依然干爽,好似方才的雨点,根本不曾落在他的身上。人群议论纷纷,均称颂仙长法力无边。 朱家主一脸喜色,又请仙长回家,约了乡邻,晚上大摆流水席,设宴庆祝。 席间,乡民纷纷举杯祝酒,一片歌功颂德之声。道士也颇豪爽,见酒就饮,却也不醉,众人暗暗称奇。 道士就在朱家住下,朱家主依前言,要赠他银两,却被道士婉言谢绝。 “我乃方外之人,要这些黄白之物,却是无用。” 朱家主见他坚持,只得作罢。只是心里又觉过意不去,便试探问他,可否在镇上定居下来,由小镇乡民奉养他衣食。 道士沉吟半晌,才道:“我观此地颇有灵气,不过我本求道之人,不惯久居凡尘俗世。他日欲去山中,寻觅是否有适合居住之处。” 朱家主寻思,他若住在附近山里,终究也会常来镇上,如此甚好。便说要帮道士在山上建一处道观,却又被他谢绝。 道士向他打听,镇上的萧姓人家。这镇上就那一户外乡来的萧姓,朱家主便告与道士。 不知他寻萧家之人何事,问他又不肯说。只说有些小事,要去萧家拜访。朱家主不好深问,只得作罢。 第48章 茅家的买卖 白衣女子在赤符草中翩迁起舞,便如一只翻花的白蝴蝶。对面的绿衣道士身法轻快,时而踏草而行,像极了江湖上的草上飞功夫。虽是灵动,却不甚美观。 两人上方半空,两柄火红飞剑不时交击碰撞,叮当作响。 绿衣道士脚下不时钻出青色藤蔓,几次险些将他脚踝缠住。还要分神应对攻来的火弹、冰刺、风刃,绿衣道士不免手忙脚乱,狼狈不堪。 白衣女子从容有度,不时发出咯咯娇笑之声。 “萧道友,小心了!” 手中却没闲着,左一张符箓,右一张符箓,不要灵石似地拍出。 纵使青衣道士身法便捷,一心多用,哪里顾得过来?身上的护体法罩不时被女子的法术击中,只得边闪躲,边发火球还击。 绿衣道士发出的火球威势不小,白衣女子却丝毫不乱。身前一方锦帕,随她身形上下翻飞,紧紧将女子护住。 火球击在锦帕上,如烧红的铁球掉进水里,刺啦一声,便消弭于无形。 “萧道友,你的火球术虽然霸道,可我这方【冰寒丝帕】恰好克制你。” 绿衣道士并不答话,也不肯认输,只是一味苦战。不时想用飞剑偷袭,却摆脱不了对方飞剑的纠缠。几次想发符箓反击,最终还是没舍得。 苦撑良久,身上护罩终于被破。一道风刃的余劲,将肩头划出老长一道伤口,一柄飞剑悬停在面门前三尺处。 “茅雅道友法术精湛,在下佩服。” “咯咯,你服是不服?” 女子一脸自得之色,收起飞剑,已走至绿衣道士身边。 随手将一张符箓拍在他肩头之上,只见伤处立即止血,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复原。 “你法器比我的好,符箓又那么多,我自然打不过你……”青衣道士嘴里嘟囔着,显然不服气。 “萧道友很少与人斗法吧?以后若有空,可常来赤符山做客。我们茅家年轻修士多,大家可时常切磋一二。” 女子虽然有些顽皮,却未再激他,善解人意地将话题转移。 青衣道士脸一红,说道:“在下如这般斗法,还是首次,让道友见笑了。日后若有机会,定然再向道友讨教。” 宿醉酒醒的萧错,与茅家人一起用完早膳,茅封提出让茅雅陪萧错在赤符山游览一番,领略下这里的景致。 萧错客随主便,自无不可。不过第一次与女子单独相处,感觉有些怪怪的。在山上转了一圈,茅雅提出与萧错切磋,正中萧错下怀。 两人都是炼气三层修为,萧错法力还略高些。自忖自己怎么着也曾击杀过邪修,肯定三下五除二将对方拿下。 没曾料到,自己在全副武装的茅雅面前,便如同老虎见着刺猬,无处下嘴,反倒…… 此时萧错才意识到法器、符箓这些辅助手段,对修士的重要性。 “茅雅道友,方才你给我用的那符箓是什么啊?” “哦,那个是【生肌符】,很平常的符箓,你不会没见过吧?” 萧错还真没见过。“在下见识浅薄,疗伤符箓只见过一种【回春符】。” “呶,这个送你了。” 茅雅随手掏出两张【生肌符】,爽气地递给萧错。 “这个……这可使不得,在下冒昧打扰,已感过意不去,怎好接受道友的馈赠。” “你这人怎么婆婆妈妈的,没准儿以后我还有事求你呢。” 茅雅不由分说,将符箓塞给萧错。 萧错只得道了声谢,红着脸收下,对茅雅的热情爽朗印象不错。 回去洗了个澡,换上身干净衣服,萧错便被请到厅中喝茶,还是茅封和茅雅作陪。 萧错硬着头皮,把此行的目的说了。 “这个容易。”茅封说着取出一本图册,递给萧错。 封面写着【茅家符箓图谱】,一页页翻看,萧错越看越喜。 茅家符箓分门别类:攻击、防御、疗伤、传信、破禁等,足有十几种之多。每种符箓下方,标有功用和使用方法。更可贵的是,还附有价格。 萧错心道:这茅家做生意明码标价,童叟无欺,真是公道!难怪其家族繁盛如此。 看了一遍,心里放心不少:价格没自己担心的那么离谱。 不少符箓只卖几块灵石、十几块灵石。也有贵的,上千灵石一张的也有。还有没标价格的,只写了价格面议。 萧错默默将所有的价格记下,打算回去告诉师父。 “不知府上可还有防御类的法器可以转让?” 老者略一思索,与茅雅低语几句,她便起身离去。不一会儿回来,将一只储物袋递于茅封。 茅封取出六七件法器,放在桌上。萧错拿起查看,果然都是些防御类法器。 “不知这些法器作价几何?” “这两件是一阶中品,若是在坊市,差不多要二千灵石一件。其余的是一阶下品,能值一千灵石。” “价格差这么多?” “是啊,现在炼器材料越来越少,越高阶的灵材更加稀少。而且防御类的法器,本就比攻击类法器贵出许多。” “哦?还有这一说。” “呵呵,那是自然。这都是修真界的常识,难道天星寺的和尚,不跟你们说这些?” 茅封显然是个人精,已看出些端倪,不忘适时挑拨一二。 萧错只好胡乱拿话搪塞过去,一面飞快地盘算:自己身上只有千枚灵石,还有些聚气丹。要是买两件一阶下品法器,就买不了符箓,说不得得动用那瓶野悉蜜了。 又寻思这一日多接触,茅家修士算是比较厚道。便询问道:“茅老可知野悉蜜?” “哦?”茅封眼前一亮,“这怎么不知?难道小友有野悉蜜?” 萧错从储物袋中取出装了野悉蜜的小瓶递过,问道:“不知值多少?” 茅封打开瓶塞看了一下,笑道:“果然是野悉蜜,若小友有意转让,老夫愿出三千灵石。” 萧错大喜,把储物袋的灵石丹药全取了出来。 “这瓶野悉蜜,再加千灵石和这些丹药,小子想换取这两件一阶中品的法器,剩下的全换成符箓。” 茅封想了想道:“第一次做生意,老夫做主给你打个八折,你看如何?” 有这等好事,萧错自然欣然接受,对茅家人的评价又高了几分。 第49章 提亲 萧错在赤符山住了数日,要不是惦记师父,还真有些舍不得走。 茅家也没天天摆宴席,平时都是茅雅陪着,几碟精致小菜,一壶灵酒。赤符山旁边还有座小山,上面长满青竹,出产一种山笋,颇为美味。山笋沾了些灵气,虽非灵材,但比一般俗物,更合修士胃口。 与茅雅混熟了,两人也互相开些玩笑。萧错道:“你家人怎性格这般热情爽朗,和我之前见到的修士很不一样。” “呵呵,我家人自小都在这赤符山长大,那赤符草是阳属性灵草,日日熏陶,我家之人都有些……那个亢奋。” 萧错想起那日晚宴的几位茅家女修,深以为然。 “不过你兄长茅嘉好像很不一样呢。” “他啊,就是个呆子,不过人很好的,你觉得呢?” 萧错还真没看错,原来茅嘉打小就被送到【清虚门】,是清虚门的亲传弟子。这次是因他师父来赤符山采办,顺道跟回来探亲的。 晚上,萧错把玩着手中的两件法器,爱不释手。有心先祭炼一件,跟茅雅再打一架,把场子找回来。犹豫再三,还是忍住了,回去先让师父挑吧。 两件法器,一曰寒玉伞,长约两尺,寒玉和铁精炼制,对火属性法术最为克制;一曰山河镜,五行属性,乃是铁精中掺杂五行灵材,防御均衡。 “这趟出来都快两个月了,算了,明天就跟茅封告辞,该回去了。”主意已定,将法器收起,萧错倒头便睡。 “哦?萧小友要走?稍等一下。”茅封听说萧错要辞行,也不挽留,却说还有一人想见见他。 跟茅封到了园林深处,进入一处独院。院子不大,植着几株古树,还养些花花草草,大多萧错都不认得。院内有座精巧竹楼,跟茅封进去,穿过廊道,却进了一间书房。 说是书房,准确的说,是间制符室。一张巨大的石桌前,站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桌上有笔墨纸砚,皆非凡品。两人进来时,老者刚巧走完最后一笔,正放下符笔,拿起新制的符箓观看。 “见过老祖!”茅封倒头便拜。 “老祖?茅家竟然还有筑基前辈!”萧错吃惊之余,赶紧学茅封跪下行礼。 “嗯,不错,长得也挺好!萧贤侄快请起。”老者笑眯眯地打量萧错。 萧错心中纳闷,修士见面还要夸长相的吗?我怎么成贤侄了?太亲切了吧? 人已带到,老者给茅封递个眼色,他便告退。 “老夫茅亨,是茅家的族长,我卖个老,叫小友一声贤侄可好?”一边说着,招呼萧错坐下。 老者一副和颜悦色,折节下士,倒让萧错有些不安。“前辈抬爱,让小子受宠若惊。” “呵呵,你的事儿我都听说了。咱们南疆好久没碰到一个单灵根修士,老夫好奇,请你过来聊聊天。” 老者拉着萧错说长道短,果然还是茅家作风,热情豪爽,完全没因年纪大而消减分毫,反倒热烈三分。 没有一盏茶功夫,两人便聊得熟络,好不容易碰到个正常点儿的筑基修士,萧错有一堆问题想请教。 “敢问前辈,您也是单灵根吗?” “那是自然,此界筑基修士,九成都是单灵根。” “此界?”萧错敏锐发现老者语中的机关。 “哦,呵呵,这些事情等你筑基之后自然会知道,现在知道太多,对你无益。” “听前辈的意思,不是单灵根的修士也有成功筑基的?” “那是自然,清虚门的牛真人,碧水门的罗仙子等都非单灵根。修真大道千千万,个人机缘不同,一切皆有可能,皆有可能啊,哈哈!” 听他这么说,萧错心中大喜,看来师父筑基也是有希望的。只要有机会,就可以去想办法争取。想了想又问:“小子有一事不明,还请前辈解惑。” “说来听听。” “我修炼的时候,感觉修为进境很快,也没觉得有太多困难之处。我也听说过,单灵根修士修炼速度是很快的,为何没听说有人大道更进一步,达到金丹期的?” 老者没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你看老夫今年有多少岁了?” “看您老精神矍铄,神采照人,怎么也不到一百岁吧?” “哈哈哈!你小子真会说话,老夫今年一百六十岁了。” “啊?那看着可真不像。” 老者又长叹一声,语带悲愤道:“可惜此界已无高阶灵地,我辈资质再好,修炼到越往后,修为提升越慢,最后只剩下蹉跎岁月而已!” 见萧错似有不解,补充道:“筑基初期时还好,辅以丹药修炼,晋级往往一二十年光景;到了筑基中期以后,三四十年也未必能突破。老夫当年也自诩天才,二十九岁便已筑基,可活到这般岁数,才不过筑基六层。此生怕是筑基后期都难达到,遑论金丹?” “那怎生是好?难道大家不去想办法?”事关自己大道,萧错惊呼道。 “唉,你现在还小的很,考虑这个有些早,等你筑基以后自会有人找你的?” “谁……” 从茅家老祖那里出来,萧错没有再停留,辞别茅封,便驾遁光,离开了赤符山。 回去的路上,萧错一脑门官司,脑子乱糟糟。和筑基前辈的谈话,解答了他的一些疑惑,却带来更多更大的问题。 最后,茅亨旁敲侧击打听他的婚配问题,又问他对茅家几位女修印象如何,可有钟意的?茅雅那丫头如何? 萧错这才知道,那天怎会有那么多女修出席晚宴,原来茅家把他当女婿相了。这个问题他实在还没想过,虽说对茅雅印象很好,不过婚姻好像离他太遥远。最后吞吞吐吐的表达了自己还没这方面的想法,不过会把这件事情转告自家师父。 老头倒没有意外,反而哈哈大笑,说萧错跟自己年轻时候真像,自己那时候不知道拒绝了多少仙子的美意,现在想起来,倒颇有几分遗憾呢。 想起茅亨老头,心中有些温暖,比麦青青好相处多了。不过,萧错对麦青青印象不坏,虽然明明被她讹了一把,不过自己还是受了人家的恩惠。 又取出一张银色符箓反复观看,这是茅亨送给他的见面礼,二阶【千里符】,是萧错目前见到过的最高级的东西。茅家的符箓图谱他可是看过,这种符箓下面写着:价格面议。 第50章 狩猎计划 “听你这么说,那位茅仙子很不错啊,为师觉得可做良配。” “茅仙子是不错,可是我只是把她当做朋友。再说我还小呢,对这种事情没什么兴趣。” “真的没兴趣?” “真的没有!” “让我想想……毕竟是筑基前辈提出来的,咱们又得了人家好处,怎么说也得回个话才是。找机会我去趟赤符山吧……” “那我就不去了,太尴尬了……师父,这两件法器您挑哪个?” “这把寒玉伞归师父,山河镜归你怎么样?” 李真师徒一边聊天,一边分配萧错此行的收获。 “我就知道您会挑这个。” “怎么着,你也喜欢这把伞?那咱们换换。” “不用,我挺喜欢山河镜的……师父,这趟出去,我才知道咱们有多穷,您说当初咱们是不是卖的太贱了点儿啊?” “没办法,谁叫那会儿眼皮子浅呢,哪知道修真界的水这么深?” 李真又拿起一枚玉简和一把折扇,听萧错吞吞吐吐说这两件东西的来历,越听眉头皱的越紧。 “啪”的一声,将玉简重重拍在桌上。 “怎又杀了这多人?况且听你所说,那些人并非奸恶之徒。我等修士身负神通,若滥杀无辜,与那些邪修何异?” 见师父发怒,萧错忙跪下。 “徒儿知错,下次不敢了。” 这个徒弟,认错极快,改正极慢,李真拿他毫无办法。 见他道歉,心又有些软,语重心长道:“他们佛门最讲因果,为师思量也不无道理。你今日种下因,他日便有果,焉知是善果还是苦果?为师也是担心你……” 好不容易等他发作完,颜色缓和下来,萧错才爬了起来,又是端茶又是倒水。 “师父,您说这玉简上的功法,咱们可以修炼吗?” “应是可以的,待为师先研究一下,回头与你探讨。” 原来萧错从木家得到的那枚玉简,正是青精先生所留。是一套可以修炼到金丹期的秘传,名曰【乙木长春功】。 除了完整的功法,里面还有青精先生的修炼心得。这件东西在如今修真界,说是至宝也不为过。 从东门达那里得到的折扇,李真反复观瞧,也没琢磨出名堂,只得先收起来。 至于苏西的八卦,萧错想来想去,还是没说出口。 “唉~算了,没准儿过几年,师父就把她忘了。” “您说咱们是不是得找点儿来灵石的路子啊?光靠天星寺这点儿月俸,哪里够花呀?” 萧错这趟出去,算是开了眼,心思也跟着活络起来。 这趟虽说收获不小,可是两人的灵石、丹药花得精光。除了剩下一茶壶多的野悉蜜,两人身无长物。野悉蜜虽说能值不少灵石,可是得留着给李真修炼用。 两人反复合计该怎么发点儿财。起初,李真还想在黑狼谷搞点儿灵植。如今知道了些物价,这种不成规模的低阶灵植,纯属浪费时间,还不如去山南采药来的快。 炼丹、制符、炼器这些修真手艺,各家都保密的跟什么似的,没人会传授给他们。就算有传承,也不是短时间能学得会的。 至于再去打野悉蜜的主意,俩人连想都不敢想。就不说那只二阶蜂后,光是想起萧错前阵子的惨样,就觉得肉疼。 “为今之计,只有狩猎了。我反复考虑,日后的战斗,怕是躲也躲不过,不如早做准备。猎杀妖兽既可赚取灵石,又能锻炼实战能力。” 师父的这个决定,萧错一百个赞成。 三个月后,一支狩猎小队,驾着遁光,朝山南飞去。除了李真师徒,还有龙和尚。 那日,李真和萧错商议停当,便开始做狩猎前的准备。 李真自然先去光荣大师那里报备一下,光荣并无不可,却也委婉拒绝了李真的邀请,表示天星寺不会派其他弟子参与。又嘱咐了几句,让李真他们多加小心,切莫太过深入,以免碰到太厉害的妖兽。 李真早料到和尚对此事没兴趣,也就是客气一下。回去还是和萧错忙着祭炼法器。 不料,听到风声的龙和尚寻上门来,说是想要参加狩猎行动。 和寺里其他和尚不同,龙和尚可是见惯江湖上的血雨腥风的,估计自个儿手下也没少沾人命。他想去狩猎,实在是因为穷疯了。 不但自个儿的月俸月月精光,还欠了李真一百灵石的巨额外债。一百灵石如今对李真而言,已看不太上。但对龙和尚来说,绝对是天文数字。 “龙师弟,你行吗?你的修为才炼气二层,妖兽可不是野兽,稍有差池便有性命之忧……” 萧错对龙和尚的实力表示担忧。 “这不是还有你们两位吗?你们吃肉,我喝点汤就行。” 龙和尚一脸讪笑,原来是打算赖定这师徒俩。 “那你不怕耽误修炼了?” “这几年我算是看明白了,这修真界,有灵石才能修炼更快。再说了,我听说山南到处都有灵气,狩猎之余,我抓紧修炼就是,不耽误的。” 李真想了想,还是答应了他。在修真界,李真师徒和龙和尚算得上是最底层,又有些故交,交情比起其他人要深,能帮就尽量帮一把。 商量好分配办法,便让他抓紧时间准备。 起初,光荣大师不许龙和尚去,架不住他软磨硬泡,最后勉强答应。怎么说也是自己的亲传弟子,光荣大师还给了他一件【金光钵】和几张符箓。 金光钵是一阶下品的防御法器,比起李真萧错的寒玉伞和山河镜差一个档次。不过对龙和尚而言,已是不得了的好东西了。 前前后后忙活三个月时间,总算准备停当。除了战斗方面的准备,还要制定路线,摸清妖兽习性和分布情况等等。这时龙和尚丰富的江湖经验,就派上了用场。 他去藏经阁查了不少资料,又跟寺里其他和尚打听到不少信息,倒帮了李真师徒的大忙。 这次没走采药路线,而选择了东南方向。主要是为了避开其他家族的狩猎队,以免不必要的麻烦。三人的目的地,是一处叫野猪林的地方。 第51章 野猪林 蓝袍道士抱拳道:“道友,得罪。”说罢,打出一道法术,向白衣儒士射去。 白衣儒士身法极快,只是闪避,并不还击,像是在试探蓝袍道士的身手。一边儿打,一边儿叨叨: “火球威力太小,垃圾。” “木刺速度太慢,垃圾。” “这个冰刺有点儿意思,尚可,尚可。” “哎呀,这什么破飞剑,要速度没速度,要威力没威力,垃圾中的垃圾!” “瞧见没,我这柄叫冰魄剑,一阶极品,你可以了解一下……” 这种居高临下,没完没了的点评,真让人受不了。蓝袍道士越打越火,对方嚣张至极,自己偏偏无可奈何。 蓝袍道士的情绪,被对手挑逗到极点。忍不了了!终于亮出自己的底牌。大喝一声:“冰之回忆!” 一股冰寒之意,浪潮般席卷而来,寒潮所过之处,草木为之冻结。儒士飘飞的白衣,鬼魅般的身影,有一霎那,仿佛被凝固住。 蓝袍道士长舒口气,心中骂道:“碎嘴狗,冻死你!” 不过他倒没打算真把对方冻死,深知自己这一招威力巨大,故而只用了五成法力。 就在走神儿的瞬间,眼前一花,一柄寒气森森的飞剑,已架在自个儿脖子上。 场外传来两声惊呼。 “住手!” “我们认输……” 出声的是一个和尚,和一个十五六岁的小道士。方才斗法之时,这俩人就在旁边充当看客。 “冰之回忆?不错,能逼我使出绝技,你也可以骄傲了。” 白衣儒士缓缓收起飞剑,说的话,依然十分欠扁。 说罢,朝地上一只巨大的野猪走去。一剑将猪头斩下,将大半个身子收了起来,却将猪头丢给蓝袍道士。 “凭你方才那招,这只猪头送你了。”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去。 “你能不能把猪鞭也留下?”和尚冲着背影大声喊叫。 “嘿嘿,猪鞭……在下要自己享用……” 野猪林顾名思义,是一片常有野猪出没的丛林。不过这里的野猪不是普通野兽,而是一种叫做长牙野猪的妖兽。 李真三人在野猪林晃悠了十余日,并没有想象中的收获,只猎杀了两头长牙野猪,修为挺低的那种。 这天,三人终于来了运气,碰到一头大号野猪,修为十分强劲。三人联手,竟然没能拿下,还让它给跑了。 跑之前,还把萧错给撩了出去。那野猪的獠牙极为锋利,给萧错留下尺许长的伤口,险些没开膛破肚。 三人哪肯干休,一通猛追。却不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便是方才那位儒士。三人赶到时,野猪已被白衣儒士的飞剑钉死在地上。 见来了摘桃子的,萧错自然不忿,与那人理论。 原来那人是天理门的弟子,名叫莫秋白,为人相当的傲慢。只淡淡说了一句:想要分我的战利,得用剑说话。你们三个一起上吧,我赶时间。 这三个人好歹都是混过江湖的,江湖规矩还是懂的,自然没有三个打一个的道理。于是,李真就悲催的成为了代表,没办法,谁让他修为最高呢…… 看上看着地上那只猪头,三人哭笑不得。 龙和尚感慨了一句:“那货真的很二,不过,真的好强啊。” “是啊!”李真接道。 “他修为境界与我一样,原本以为有的打,没曾想竟如此脆败。” “师父您别灰心,我觉得您是虽败犹荣。方才我瞧得仔细,您那一记绝招,明明已经击在他身上,只是那人身法太过诡异……” “我看不像是身法,倒像是传说中的遁法。” 就属龙和尚的修为最低,但他的江湖阅历和经验见识,李真师徒加起来,也拍马难及。 “天理门不是在西域吗?怎么那么老远跑过来。要不是莫道友性格太过……其实该邀请他好好聊一聊的。龙师弟,你可曾听说过天理门?” “曾听师父说起过,天理门乃是正统儒门宗派,其他就不知道了。” “儒门宗派?那门下弟子岂不应有谦谦君子之风?” 李真言下之意,方才那厮与君子差的很远,与二百五很接近。 “奇葩哪都有,佛门不也有我这样吃肉喝酒的和尚吗?嘿嘿。” 龙和尚很有几分觉悟,不过他一向秉持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的理念,生冷荤腥,一概不忌。 萧错跳出来说了句公道话:“那位莫道友,除了人得瑟些,其实也不算差,不还给咱们留了一只猪头嘛。” 想想也是,方才那人若是邪修,合三人之力,能否保住命,还得两说,哪里来的猪头?算起来运气倒不算差。 累得精疲力尽的三人,收起猪头,找地方宿营去了。 按萧错了解的修真界物价水平,这些战利总要值个几千灵石。看来赚灵石也没有想象的那么难,为何天星寺这么抠门儿小气?每月才发下区区几块灵石的月俸。 龙和尚了解一些内幕,替李真解答了疑惑。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哪! 原来,光荣大师的前任光宣方丈,为了冲击筑基,花光了寺里大多数积蓄,竟然买来一枚假的筑基丹。结果筑基未成,反因羞愤交加,早早圆寂。将天星寺交给他的师弟,光荣大师。 光荣大师接手一副烂摊子,可谓一穷二白。茶国无甚出产,只靠着采药和同仁和尚炼丹,才勉强支撑下来。还要偿还购买法器、符箓等所欠的外债,这日子过的自然紧巴。 李真和萧错只有在心中哀叹:当初怎么就找了这么家穷庙呢! 得了两头半野猪,李真本想就此收手,架不住龙和尚一再撺掇,又在野猪林多呆了一阵子。不过,接下来三人就没有那么好运了。 肆无忌惮的围猎,终于惹恼了一头长牙猪王。猪王的实力竟不在当初那头灵岩黑豹之下,而且灵智颇高。 这些日子,猪王始终躲在暗处,不时偷袭三人。一旦法力消耗,或防备松懈,猪王总会适时出现。三人被搞得狼狈不堪,龙和尚的那件金光钵也被毁掉,搞得他心痛不已。 好在李真关照,说回去以后,先从公中把大家的战斗损耗补上,余下灵石再按约定比例分配。 一算账,七七八八抵扣掉,这一趟狩猎,恐怕所得也有限。龙和尚又失了趁手法器,大家都有些兴味索然。 最终李真提议,大家一拍即合,草草结束了此次狩猎行动。 第52章 天理门 西域斗山。 一间洞府中,白衣儒士与一位老者相对而坐。老者相貌清癯,颔下美须髯,神态间有种上位者的气度。 “回来了?” “是的。师尊所派之事,业已查明。” “嗯,说说吧。” “范国八家江湖门派的门主被杀一事,皆系一个叫影教的门派所为。凶手是一位叫左蒙的独目老叟,当年他曾受这八家门派联手围剿,故而……” “咳,咳,这些凡人的闲事儿,就不用说了。” “是,弟子找到他询问,他对此直认不讳,却直言此事系他一人所为,与他人无干。左蒙现已伏诛……” “接着说。” “左蒙背后,是一位叫萧错的年轻修士。此人早年间,曾在江湖行走,替影教出手多次。行凶时,常戴一副鬼面具,人称其为鬼面童子。” “哦?有些意思。此人跟脚可有查清楚?” “是的,弟子曾前往茶国调查。萧错与其师李真本是散修,现客居天星寺,是茶国天星寺的客卿。他师徒二人无甚根基。” “既如此,可有将此獠除去?” “不曾,弟子在野猪林与其师李真交过手,当时还有一个天星寺的和尚在场。那李真与弟子修为相当,倒也有些手段。若是生死相搏,弟子没有把握将三人悉数击杀,故只做试探。” “呃,左右不过是些小角色,先任他们闹腾几年,以后再说。” “还有一事,弟子听闻那萧错,身负单灵根资质。在南域的修士中,已有一些名气。” “单灵根吗?他如今修为如何?” “修为很低,只不过炼气三层。不过他年纪也很小,今年只有十五岁。” “十五岁?便如此心狠手辣,若是任他成长起来……” “师尊……”白衣儒士欲言又止。 老者摆摆手。“我知你心肠软。罢了,此事你不用再管,为师自有计较。” “是,弟子遵命。” “还有一事说与你知。前不久,上宗派使者持北极令来到门中,要向各宗招募弟子。十年后,招募第一批。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你是我唯一的亲传弟子,一定要争取到一个名额,也不负为师多年教导。” “北极令?您所说的上宗,是否是北极宗?” “是的,不过上宗之事,你现在无须多问。” “那上宗为何要招募弟子?难道他家不会自己培养吗?哪个门派愿意将自己培养的弟子送给别人!” “具体原因为师也不知,不过没有人不愿把弟子送给他家,连各门的筑基长老,都有不少想报名的。” “什么?却是为何?” “因为上宗的实力极其强大,可以轻易覆灭任何一家门派,没有人敢忤逆他家的旨意。其次,若能选中一位弟子,门派便可得到一枚筑基丹。” “竟然真的还有筑基丹?” 白衣儒士被这个消息震惊到了,筑基丹可是传说中才存在的东西。对修士来说,可谓无价之物。 “是啊,此事千真万确,你说谁家能拒绝得了这么大的诱惑?不是我们想不想送,而是人家肯不肯收。就连那几家邪派,都玩命找路子往各正道宗门塞人,就为了分润几粒筑基丹。” “上宗不招邪派之人吗?” “当然,北极宗虽说神秘,但确是我儒门正派,岂肯收那些邪派之人?” 见弟子还有一大堆问题等着自己,老者摆摆手,表示自己就知道这么多了。 “以后莫要轻易外出了,专心修炼便是。上宗招人,也是看资质、秉性、修为、实力的。若真能加入上宗,门派受益自不必说,对你而言,也有百利而无一害。说不定,未来为师还要仰仗你。” “师尊说笑了,师尊所命,弟子甘受驱策。” 白衣儒士就是前不久在野猪林,与李真交手的莫秋白。此时的他,哪里有半分二百五的气质,完完全全是温良恭谦,如假包换的儒门核心弟子。 他对面的老者,是他的师父,天理门长老木憎。 莫秋白的南域之行,并不是去山南狩猎,而是奉了师父之命,调查范国木家家主被杀一事。 李真和萧错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在鬼门关边上走了一回,还差点儿拖龙和尚下水。 李真此时刚从赤符山回来,心情十分美丽。茅家修士十分大方地收了他的猎物,竟然足足算了四千枚灵石之多。 让李真有些意外的是,野猪肉只值一千灵石,那几副长牙却值一千五百灵石,猪血竟然也卖到了一千五百灵石。一打听才知道,妖兽血可以用来提炼制符用的符血,赤符山常年大量采购兽血,有多少要多少。 李真只收了一半灵石,另一半给龙和尚换了一件防御法器神木钵,还有一些常用符箓,用来弥补这次狩猎的损耗。 又委婉推却了茅家的亲事,茅封也不以为意,只是说等萧错大一些了,若那时有兴趣,可以再提。若是不喜欢茅雅,换一个人也没问题。 事情完美解决,李真总算松了口气,不过茅家也没提出安排他见筑基老祖。李真不免有些小感慨,真是弟子不必不如师啊! 回去之后,把神木钵和几张符箓,以及五百灵石给了龙和尚。他果然欢天喜地,又取出一百灵石,把李真的债务了结,又开始巴望下次狩猎了。 没过多久,李真便从宋信那里,得到了左蒙失踪的消息。 根据东门达的密信,怀疑左蒙很可能是被仇家所杀,而且可能是修士所为,提醒李真师徒多加防备。这人就像一阵风吹过似的,说没就没了,连个影儿都没留下。 左蒙失踪,东门达顿失一臂助,只得从影卫之中,拔擢了一位名叫陆丙的。好在东门达如今有的是钱,大把银子砸在影卫身上,影卫的人数已经扩张到二百多人。最早入教的几十人,现在已经成长为骨干力量。 李真师徒反复推敲,猜测很可能是萧错灭杀的八人中,某家中尚有修士存在。 如今敌人在暗处,自己在明处,两人心头蒙上一层阴影。 第53章 天赋神通 两年后。 这两年大小诸侯国处于战略休整期,暂息刀兵。除了一些小国之间,偶有爆发些无关痛痒的局部冲突,天下海晏河清。 在天星寺的寥寥钟罄声中,李真师徒的日子过得散淡平静。 自从发现狩猎之道可以致富,李真师徒和龙和尚结成了三人组合,每年必要去几趟山南。两年下来,倒是不无小补。只要顺道,萧错总要去灵泉八谷一趟,可是再也没有见到过大黑的身影。 在此期间,萧错和龙和尚双双突破,分别晋级炼气四层和三层,而李真的修为依旧停留在六层。 萧错今年已经十七岁,正是大好年华。如今的他,身形高大,英挺潇洒。 走在曼陀城的街市,便如师父当年一样,总能收获不少姑娘大婶的眼神。萧错脸上总带着师父的那种温和微笑,含蓄深沉,不过他的眸子深处,还有一抹狂野,一抹邪魅。 天星寺的演武场,最近一年热闹了许多。和尚们不再只顾着吃斋念佛,每日都来这里活动活动身子,互相切磋技艺。 同门间的较量,本是点到为止,轻松随意。可近一段时间的比斗,越来越激烈,时常有人负伤。经常有一打二,一对三,甚至有多人混战的场景出现。任谁也看得出,这是为即将到来的大战进行练兵。 场中萧错面对同意、同心和龙和尚三人联手围攻,仍保持淡定从容的态度。 两年的狩猎,多与妖兽搏命厮杀,对萧错的实战能力提升极大,战斗气质也远非从前可比。饶是如此,面对三人联手进攻,处处被动,一时苦于招架。 三位和尚也非易于之辈,对合击之术,早已习练得纯熟。 同意和尚修为境界最高,御使一件金刚杵正面进攻。金刚杵势大力沉,与萧错的火影飞剑对上,飞剑一碰就飞,完全没法对抗。萧错寻思,这么和他硬碰硬,飞剑非得折了不可。只好一边闪避,一面寻机攻击同意和尚的空档。 应付这一头尚有不足,还要不时防备龙和尚的偷袭。龙和尚法力虽低,但他多年在江湖上磨练出的战斗经验,极其丰富。他身法极快,又善抓时机,每每发现萧错的弱点,便用飞剑攻击,萧错身上已被刺中好几处。 更要命的是,还有一位同心和尚。同心不善贴身近战,但是他的辅助攻击却极为有效。他的法器是一件木鱼,可以攻击敌人的神魂,和当年那位邪修用的黑幡有些类似。 当然,正邪有别。木鱼敲击时,配合佛门正统功法,直摄对手心神,令中者产生放下屠刀,回头是岸的意念,心波为之动摇。 同心与龙和尚的配合,火候拿捏得十分精准。这边一敲木鱼,趁萧错有些错乱之际,那边的飞剑已至。好在同心的功力尚浅,木鱼只能迷住对方一瞬,如若不然,对手只能任其宰割了。 场中斗法精彩,场外的观者,看得大为过瘾。同情和尚对李真笑道:“萧师弟这两年勇猛精进,实力提升有目共睹,与这三人联手,能对抗如此之久,殊为不易。” 如今李真已经四十多岁,蓄了些短须,已经有些中年人的相貌,眼角间,也已有几道浅浅皱纹。 “是啊,这三人的合击让人防不胜防。我与他们对战,也是有败无胜。错儿是遇强则强,苦斗这么久,全凭战斗意志在坚持。” 终于,萧错的火影飞剑被金刚杵磕出去老远,连心神间的联系,都弱了许多。龙和尚的飞剑毒蛇般地绕至萧错脖颈,眼见是躲无可躲的必杀一击。 飞剑刚至,突然火光一闪,现出一道火焰组成的人形虚影。飞剑击中虚影后,持续了约么数息功夫,虚影才渐渐溃散。 龙和尚似乎早料到此节,对着远处叫喊:“萧师兄,你可真是滑不溜手,又用这招逃掉。” 果然,十余丈外凭空浮现出一道身影,正是萧错。他浑身带伤,极为狼狈。 对这边一抱拳,苦笑道:“三位师兄弟联手,威力更胜从前,我甘拜下风。我这招火傀术,只能用于逃命,却也无力再战,我认输了!” 【火傀术】是萧错晋级炼气四层时悟出的天赋神通。 原来修士在每一个大境界中,都有机会悟出一种神通。这种得自天赋的神通,被称为【天赋神通】。 每位修士领悟到天赋神通的时机有早有晚,威力强弱有别,但一般都是五行法术。能悟道何种神通,取决于修士自身的天赋和悟性。 李真的冰之回忆,便是一种天赋神通,只不过他是晋级到炼气中期才悟到。萧错的火傀术,领悟的更早一些。 说起来,这门神通算是非常强大的。不过却不是进攻技能,只能用于逃遁。 所谓火傀术,是结合萧错自身的天赋特点,利用周边的火元力,虚构出一个自身的幻影,用于迷惑敌人,而自身可借助火元力逃遁。 火傀术是一种结合火遁术和傀儡术的法术神通,总体而言还是相当实用的。萧错对此术也非常满意,可惜他修为尚浅,一次只能遁出十几丈。 李真私底下也提醒过萧错,尽量不要轻易施展此术。若被敌人知悉跟脚,提早作出预备,这招就很难发挥出其不意的效果。 见萧错下场,李真忙上前给他伤口处拍上几张生肌符,又取了疗伤丹药给他服下。 这段时日,演武场中的对战愈演愈烈,每天都有人负伤。这点儿小伤,大家早都见怪不怪了。 寺里的钟声连敲三响,众人知道这是方丈在召集僧众聚会,纷纷往议事大殿赶去。 见人已齐至,方丈光荣大师开口说道:“多鱼阁已派人过来送信,邀我寺前往巨竹国参战。” 顿了顿,见下面没有议论,光荣继续道:“同仁、同志两位师弟和尘音三人留守天星寺,其余人等皆随我出战!三日后,我们便启程前往鱼国,与多鱼阁的修士会合。” -------------------- 一男一女降落在枫山之上,眼前景色固然别致,但二人俱无心欣赏。 两年以来一无所获,后面还总是跟着流花宗的小尾巴,这让女子的心情极为不爽。何况师兄说怕过于招摇,换上了当地人的服装,真是丑的要死。 女子十分想杀人,否则心中那股邪火无处发泄。想想自己可是进了八卦城【筑基新人榜】前百的花木容,接了莫名其妙的宗门任务,跑到这种小地方,还不能大杀四方,找谁说理去? 想归想,女子毕竟没那么冲动。流花界再小,那也是流花宗的后花园,跑到人家地头上撒野,不是她花木容的风格。 何况,跟在这位鱼师兄后边,自己只有乖乖听话的份。鱼师兄那可是冲进过【筑基榜】前二十名的人物,【筑基榜】上可是整个新界筑基修士的排名! 女子胡思乱想之际,鱼师兄已放出神识,肆无忌惮地乱扫。这种进了主人家便往卧房内室冲的无礼行径很快得到回应:护山大阵立刻启动,从里面冲出四个人来。 面无表情的鱼师兄打量着眼前如临大敌的三男一女,终于把目光锁定在修为最高的一位老者身上,问道:“你就是麦家家主?” 尽管莫名其妙,但看着眼前两位显然修为极高身份不凡的不速之客,老者终于压下麦家人一贯的霸道,小心答道:“在下麦家家主麦铁矿,两位是?” “噗嗤~”女子掩口失笑,感受到师兄不满的目光,连忙竭力克制。 老者老脸一红,多少年没人敢当面取笑自己的名字了,用眼色止住忍不住要发作的两位师弟,静待对方下文。 “北极宫特使,可有地方说话?” 四位麦家筑基闻言,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一半。只是北极宫从未在南域现身,为何找上麦家?虽说满腹狐疑,还是将二人请进自家山门。 密室中六位筑基,麦青青不得已临时客串起童子的角色,端茶送水。 那男子倒不错,虽然不苟言笑,却十分客气。坐在那里便让人有种敬仰之情,用顾盼自雄形容一点儿不过分。 那位身量比自己高,长得比自己美,还比自己白的女人就太讨厌了。 麦青青把茶杯重重地摔在桌上,转身欲走,却被高挑女子叫住。 只见她慢条斯理地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只精巧玉杯和一只瓷瓶,又用茶匙从瓷瓶中取出一些茶叶在玉杯中。 对麦青青笑道:“帮我倒些水即可,谢谢!” 麦青青眼窝子再浅,也知道女子的灵茶绝非自家可比。自己筑基女修的骄傲,被对方反客为主的态度践踏得几乎无地自容。如果不是自忖打不过,真有心当场就将对方撕成碎片。 男子对自家师妹的骄矜与女人间无声的交锋,只是报以淡淡一笑。转而对麦铁矿问道:“这三位是?” “哦,都是我麦家之人:师弟麦铁雄、麦铁霸,师妹麦青青。不知两位如何称呼?” 男子并没回答,却随手布上一道隔音禁制。这才对老者道:“其实我二人并非北极宗之人,来此是有事要请你家协助。” 麦铁霸霍然站起,厉声喝道:“你们究竟是何身份,竟敢冒充北极宗特使闯我枫山,究竟意欲何为?” “咳,咳。师弟莫急,且听听贵客怎么说?” 麦铁矿究竟有一番见识,忙将自家师弟制止住。 男子不再卖关子,说道:“在下鱼象斗,这位是我的师妹花木容。我们来自新界的御兽宗,来流花界只为寻找一样东西。因我二人势单力薄,冒昧前来,希望得到麦家主的帮助。” 闻听此言,四位麦家筑基如遭雷击,互相交换眼神,都看出对方的紧张、激动和不知所措。 还是麦铁矿最先镇定下来,颤声问道:“莫非……莫非两位贵客来自上界?上界是怎样的,可为我等说说?” “咯咯咯~把新界比作枫山的话,你们流花界最多就这么大。” 女子抢先答话,手中举着自己那只精巧的玉杯,就好像拿着流花界一般。 “整个流花界,不过是流花宗的一处秘境。而我们御兽宗可是是比流花宗强大的多的宗门。” 她的话虽然满含不屑,但还是很形象地解答了麦铁矿的疑问。麦家修士的关注点显然不在她的语态上。 眼见老者有无数问题要问,鱼象斗摆摆手打断,取出一只玉瓶,递给老者。 “这里是十枚筑基丹,作为你们协助我俩的报酬。” 麦家修士被对方的大手笔惊呆,随即便被汹涌而至的狂喜取代。饶是老者久经风雨,握着玉瓶的手都有些颤抖。 “你们可知道麦哲伦?” 老者思索片刻,突然眼前一亮,问道:“莫非是我麦家三百年前失踪的老祖?” “正是,他是我御兽宗的金丹修士,算起来是我二人的师叔了……” 第54章 鱼龙谷合议 一行飞剑在空中行过,有如雁阵。 为了不惊扰凡人,光荣大师都是安排白日休息,晚间赶路。 鱼龙谷在鱼国都城龙城的西北,此处便是多鱼阁的山门所在。天星寺诸人赶至鱼龙谷时,还是深夜时分。 借着谷中点点灯火,勉强看得清楚大片建筑,山谷两侧的崖壁之上,遍布密密麻麻的洞窟。李真想用神识查探一番,立刻有几道极强大的神识扫来,吓得他赶忙收神。 鱼家出来一位接引奉行,安顿天星寺众人至客房住下。方才打了个盹儿,天已拂晓。谷中传来号角之声,短促而激烈。号角响了三遍,余音尚在谷中激荡回旋,久久才散。李真师徒被惊醒,赶紧起床。 方才洗了把脸,有童子过来,请各位宾客前去饭堂用早膳。 出了屋,借着朦胧天色,这才看清谷内情景。 这是一片极深的峡谷,两侧是万仞绝壁,若非修士,外人绝难到得谷内。谷中上空云雾蒸腾,不见天日。灵气之浓郁,远非天星寺可比。 谷中有溪水流过,两岸是大片的沃野良田,种植着不知名的作物,想来定非凡品。建筑群落的规模,比起赤符山大了五六倍不止。 崖壁上的洞窟层层叠叠,却排列非常整齐,应是修士所居洞府。萧错粗粗数了一下,竟有不下二百。 那饭堂极大,里面已经坐满了人。有男有女,分席而坐。皆着灰色儒袍,原来多鱼阁的修士皆是儒修。人虽多,但鸦雀无声。 李真和萧错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修士,对视一眼,心中震撼不已。 众人被引至一处偏厅,里面已经坐了六七桌人,气氛与外面截然不同。边吃边聊,十分喧闹。光荣大师一露面,便有几桌的人笑着打招呼,原来都是些熟人。 有几人李真也认识,竟是荼蘼国的修士。还有几位彼此眼熟,却叫不上名字,都是在山南见过的。 众人入了席,桌上早摆好了饭食。多鱼阁的早膳看来也比较简陋,每人一大碗粥,几碟小咸菜,还有一盘水煮鸡蛋,不过比普通鸡蛋要小一号。萧错不由纳闷,这谷中的鸡不知是何品种,生的蛋竟这般小。 萧错这桌的和尚都不吃鸡蛋,萧错索性把盛着鸡蛋的盘子端了过来,递给师傅一只,自己取了一只剥开壳,一口吞下。入口才知是好东西,这哪里是鸡蛋,分明就是灵蛋。鸡蛋的口感全有,灵气的味道更足。 朝龙和尚丢过去一个眼色,他立马摆出一张苦脸。那意思分明是我也很馋,可总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吃这荤腥吧。 萧错冲他扮个鬼脸,冷不防腰上被师傅戳了一下,这才埋头喝起粥来。果不其然,粥也富含灵气。 萧错也是见识过灵膳的,和赤符山的那种土豪宴相比,这里的灵膳明显要亲民许多。而且看样子,他们是顿顿吃的。萧错心中不由暗暗称羡。 一餐用毕,鱼家那位接引奉行便引领众宾客出了饭堂,穿堂过院,来到一处大殿。 殿中又有几人过来,分别导引各家入席。各家家主或领队被安排在第一排,随员便坐在其身后。 李真清楚,这样的会议随员是没有发言资格的,带着萧错在最后排的位置坐下,老老实实做起听众。 殿内多鱼阁的修士不少,主座一人,年约四十余岁,一张国字脸,眼神如炬。环视众人时,极有威严。李真猜测此人多半便是多鱼阁阁主了。 他下首两人,装扮与其一样,皆峨冠博带,不过相貌却要老迈许多。再下首又有数人,着儒巾灰袍,服色与饭堂所见那些弟子无异。 各位家主依次上前,与主座之人见礼,称其为鱼阁主。鱼阁主也起身,都还了半礼。 客套已毕,便进入正题。 “此次我多鱼阁欲灭巨竹国竺家,有幸请到梅国的梅家,菊国的黄家,芦苇国的卢家,茶国的天星寺和荼靡国的余家……” 鱼阁主说到此处,故意停顿,端茶喝了起来。果然,下面开始窃窃私语,这些外援方才知道目标是巨竹国。 对于多鱼阁选定的目标,众人多多少少能猜到几分。周边国家中,值得多鱼阁大动干戈的,实在有限。 在场各家中,除了茶国和荼靡国,其余均与巨竹国接壤。邻居之间多多少少都有些矛盾,至于远交近攻,也是很常见的策略。 那四国的目的很明显,灭了竺家修士之后,接下来怕是要瓜分巨竹国的国土。光荣和尚与余家家主余西桥对视一眼,心中都有几分疑惑。 按理来说,多鱼阁一家的实力也够灭了竺家,为何却要带上这许多帮手? 光荣和尚心里飞快盘算起来:“是了,多鱼阁八成没安好心,存了削弱各家的心思。另外怕是担心自己出去,后方有人捣乱,不如把左近几家全都带上。” “你们谁家若是不想参战,现在退出还来得及。不过为了防止泄密,这段时间要待在鱼龙谷里。待我等返回之时,方可离开。” 鱼阁主说完,又顿了下来,等各家表态。 这时都已上了贼船,想下船哪那么容易,何况各家跟着多鱼阁出战,都是为了发财的,这时哪有人肯退? 李真把各方的反应看在眼里,心中暗暗吃惊。这种灭族战争的背后,紧接着怕就是灭国战争。这些人似乎早已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了。 想起自己的故国秋木国,多半就是这样被玩残的。只是不知秋木国是否也有修真家族?是否还有幸存的修士? 见没人表态,鱼阁主很有耐心地挨家询问,得到各家参战的答复后,才满意点点头。 问完光荣和尚,又补了一句,“怎么没水月庵的人过来?” 光荣忙答道:“妙清师妹最近在闭关,何况水月庵一向不参与各族间的纷争,前辈您是知道的。故而小僧没有通知他们。” 鱼阁主哼了一声,便不再理会。 听他自称小僧,萧错觉得有些滑稽,差点儿没憋住。 李真这才惊觉,以前怎么没想到,原来苏家也有女修?看来他家的女修都在水月庵中。可是这水月庵在哪里?从没听人说起过。 “既如此,我们把话说在前头。我多鱼阁要那处山门。所有财货,六家根据贡献分配,尔等可有异议?” 这个才是重点,下面顿时炸了锅。各家交头接耳,议论成一片。 梅家家主率先发问:“请问鱼阁主,不知此次行动,多鱼阁派多少修士前往?此外,道友所说贡献,该如何计算?” “是这样的,我们多鱼阁三位筑基尽出。另外派一百炼气弟子,修为皆是中期以上。至于贡献嘛,嘿嘿,那就以人头来记,道友以为如何?” “不妥,杀一个炼气一层,和炼气圆满的能一样吗?还有,巨竹国竺家可是有筑基修士的。” “阿弥陀佛!”光荣大师高诵佛号,当大家以为他要发宏论时,他却闭目诵起经来。 鱼阁主也不着急,只是笑眯眯道:“既是合议,自是要充分征求大家意见。哪位道友若有更公平的分配办法,不妨提出来,大家商量。” 又有一位家主高声道:“如何分配不是重点,在下认为,多鱼阁出战的人手,比我五家加起来只多了一点儿,既然多鱼阁要了山门,就不该再参与后面的分配。” 此意甚得众人心意,纷纷出言附和。 鱼阁主与同门两位老者低语几句,然后举手示意众人安静,才又开口。 “我多鱼阁负责清理竺家的筑基修士,事成之后,我们要山门和他家藏经阁的所有秘传。另外,多鱼阁愿意再拿出五万枚灵石。其余财货,归你五家所有,如何?” 他这提议听起来十分公平,各家都没了意见,也知道这恐怕是多鱼阁的底线。再争下去,就是不知好歹了,纷纷表示同意。 大势已定,鱼阁主心情大好。大手一挥:“那我们定于明日凌晨出发,前往巨竹峰!” 至于五家如何分配,就让他们自己挠头皮去吧。 第55章 巨竹峰之战(上) 近二百人的修士大军,浩浩荡荡地开到巨竹峰。多鱼阁修士阵容严整,其余各家吊在后面,整个队伍活像一只大扫把。 看着下方的景色,李真终于明白,多鱼阁为何如此钟意此处山门。下方是一望无际的竹海,绵延数十里。中间点缀着大小数个湖泊,如几面镜子镶嵌其中。 且不说灵气如何,单这一派人间美景,便会让那些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的儒生们羡慕的紧吧。 竹林深处,有一处风水上佳之地,搭建着大片的建筑,想来应是竺家山门所在。 如此大的阵仗,里头的人早已察觉。青光一闪,一座青色护罩凭空闪现,罩住整座山门,活似一只倒扣的青瓷碗。 鱼阁主传下号令,众人集中火力,砸碎这只乌龟壳。 李真师徒早已听说过护山大阵,但这种开启的,还是头一次见着,好奇之心更大于恐惧。 “错儿,开战之时,你紧随为师,切莫离我左右。” 萧错点点头,“嗯,我省的。” 多鱼阁三位筑基和梅黄两家家主,一共五位筑基修士,联手发动了一次试探性进攻,拉开了此次大战的序幕。 在一帮炼气修士眼中,筑基前辈的手段,简直可以用惊天动地来形容。五人联手的一击,威力无俦,都有些替那青瓷碗担心。 结果却有些出乎意料,那青瓷碗看似很脆弱,却极富弹性。将五人的攻击尽数吸纳,激荡起数圈涟漪。攻击力随着波纹向大地泻去。众人只觉得脚下的地面不断震颤,如同地震一般。震波过后,青瓷碗却恢复如初。 几位筑基修士绕着大阵盘旋一圈,试探着出手几次,见没有效果,只好退回到阵中。 鱼阁主感受到众人目光,沉思片刻,说道:“这乌龟壳没有明显的薄弱之处,只能以力破之。传我号令下去,多鱼阁弟子每二十人一组,其余五家各为一组,分组轮番攻击护山大阵。攻击完毕,立即回到原地休整,恢复法力。” 号令传达下来,天星寺和荼蘼国的攻击被排在最末尾,和尚们便先做起了观众。光荣大师经验最为丰富,一边观战,一边儿为众人解说。 一波一波的修士呼啸而起,朝法阵扔下法术符箓。也有那手快的,别人攻击一次,他已经完成两连击三连击。看得出鱼家修士训练有素,攻击力也相当不弱。打完就走,毫不拖沓。各组都有一位领队,绝对是令行禁止,威信极高。 多鱼阁修士所用的法器,也颇有儒门特色。除了最传统的飞剑,笔墨纸砚,书本画卷,乐器折扇,什么形制都有。这帮儒生,打仗时都不忘提醒别人自己是读书人。李真在心中腹诽不已。 “瞧见没?多鱼阁修士丢的那种符箓,是一阶破阵符。这破阵符的位置排列,皆有讲究。” 光荣大师毕竟有几分见识,众人顺着他所指看去。果然见到有不少光斑沾附在青瓷碗上,如同狗皮膏药一般。那些光斑似乎有侵蚀的效果,还在缓缓长大,逐渐侵蚀护山大阵的结构。 “一会儿咱们上去,就冲着那些光斑处丢法术。”光荣大师又说道。 很快便轮到天星寺,光荣大师领头冲锋。李真和萧错还是头一次见光荣出手,见他踩着飞剑,第一个冲到青瓷碗前。还以为他要拿出什么不得了的法器,却见他祭出一只木槌,前头带着尖儿,如同鹤嘴锄一般,狠狠朝一处光斑凿去。 光荣大师毕竟是炼气圆满的修为,一击之力绝非等闲。木槌与光斑接触之处,以肉眼可见地向内凹陷下去。等李真他们发完法术,光荣大师的木槌已在青瓷碗上凿了三下,频率极快。 见和尚们打完,光荣大师大喝一声“撤!”众人便呼啦啦返回阵中。 打完之后,众人才觉得心跳加快,热血翻涌。新鲜、紧张、刺激、恐惧等等念头,慢半拍似的齐齐涌上心头。 炼气修士的攻击,打完四五轮,已经过去半日。筑基修士们没再出手,似乎准备留着精力对付竺家修士。 外面打得热闹,里面的人一点儿反应都没,仿佛那只青瓷碗是一只空碗。光荣大师解说,这阵中修士看得到外面,外面的人却看不到里面,也不知竺家人打的什么主意? 没让他们等太久,变数陡生。正当攻击的修士有些麻木之际,阵内无数道攻击如烟花绽放一般,透瓷碗而出。那一组负责进攻的多鱼阁修士,猝不及防下,有七八人立时毙命。尸身坠落砸在青瓷碗上,又被远远弹飞。其余人人带伤,连滚带爬地逃回阵中。 鱼阁主立时叫停攻击,带着几位筑基报复性地攻击了几下青瓷碗,震得大阵嗡嗡作响,里面立刻偃旗息鼓。 趁这个当口,多鱼阁有人过去把陨落弟子的尸体抢了回来。有些神经弱的女弟子,已放出悲泣之声,马上遭到监军的修士呵斥。 战斗进行到此时,大家才真正意识到修士战争的残酷性。很多人更是暗中庆幸,方才负责攻击的不是自己的小组。 上层的命令很快传达下来,各队原地整顿,休息一个时辰。 众人纷纷席地而坐,拿出干粮吃了起来。多鱼阁的战备倒也充分,行前给大家发了不少饭团,是用灵谷做成。便是萧错早膳时吃过的那种。鱼龙谷种植的大片作物,便是此物。 灵谷是一种很基础的修士膳食,但如今灵地稀缺,灵谷绝对算得上是奢侈品。 下午再战,进攻的修士谨慎了许多,纷纷祭出防御法器挡在身前,也不敢冲的太靠近法阵。这样一来,攻击的效率也打了折扣。 竺家的修士也是鬼精,专拣防御力弱的修士下手,往往集中十人火力攻击一点。每队攻击完毕,也要丢下一两具尸体,还有些器毁人伤。 多鱼阁为了这场大战筹谋已久,也算下了血本。备用的法器带来不少,若法器损毁,可去管后勤的奉行那里领取。新祭炼的法器,用起来虽然没那么顺手,也总比赤裸裸地暴露在敌人的火力打击下强得多。 多鱼阁观战的鱼家筑基,终于发现不对劲。对鱼阁主传音道: “竺家每次出手的有五六十人,可观其法器形制,实际怕有不下百人。对方莫非请了援手?另外他家攻击时,对我多鱼阁和其余几家区别对待,明显是存了挑拨离间的心思。” 几轮攻击下来,每当多鱼阁修士出手,阵内必全力反击。不足一日,多鱼阁已折损了十余名弟子,受伤的更多,战损极为惨重。 其余五家出手时,里面的反击弱得多,帮手各家竟无一人陨落。这样一来,各家在进攻时都留了一手,算是投桃报李。 一点战果没有,自家反倒丢下十几条人命,鱼阁主也有些坐不住。五名筑基轮番出手,为各组掩护。伤损果然明显下降,不过筑基修士都累得够呛。 “这样打下去不行!”梅家主大声嚷嚷。 临时搭建的中军大帐中,多鱼阁修士和各家家主齐聚,商议对策。 “梅道友可有良策?”鱼阁主淡淡问道。 “你们多鱼阁不能再留手了,必须派人增援!” “哼!你们五家出工不出力,只想着捞好处,哪有此等好事?照这般打法,再有十日,那大阵也破不掉。”说话的是多余阁的多姓筑基,他这话一出口,就把人全得罪光了。 眼见梅家主那边剑拔弩张,各家皆有忿忿之色,鱼阁主立时出言弹压。 “多师弟怎如此说话?还不向各位道友赔罪!” 摄于他多年积威,多姓筑基冲着众人拱拱手,便铁青着脸坐下,不发一语。 多鱼阁已是骑虎难下,眼见再这么下去,队伍非散了不可,鱼阁主终于作下决断: “今夜我便派人回鱼龙谷调人,我多鱼阁还能派出一百二十人,不知各位家主可还有后援?” 茶国、荼蘼国几家家主均摇头,无力再派人。梅、黄两位家主一合计,表示两家可再派五十人,不过事后要追加战利。 鱼阁主一咬牙,说道:“我多鱼阁单独再拿五万灵石,事后补贴梅、黄两家。” 不料黄家主打蛇随棍上,张口便要十万。一番讨价还价,最终定定下八万之数。 鱼阁主面不改色,心中恨得要死:“哼!等着吧。三十年内,必灭你梅、菊两国!” 战斗打了一天,歇了三日。天星寺这边,伤了一个同苦和尚。伤的也不算轻,左腿小腿以下被飞剑齐齐斩断。同情早去多鱼阁领回来一枚涅槃丹给他服下,只是这腿要长出来,少说也得几个月。这几日,同苦只好躺在帐篷里,整日哼哼唧唧。 多鱼阁那边惨得多,已经战死十四人,还有七八个重伤。如今也无法发丧,只得取来一些巨竹做成棺材,将尸体成殓其中,贴上符箓,防止尸身腐败。 第56章 巨竹峰之战(下) 三日后,各家的援兵陆续赶到。鱼阁主作了一番简短的战前动员,便发令攻击。队伍人数翻了一番,大家胆气顿时足了起来。 这次鱼阁主把修士分为两队,轮番对大阵进行轰击。不间断的攻击很快就收到效果,傍晚时分,大阵边开始嘎吱嘎吱作响,已经濒临崩溃。 阵内的反击突然停了下来,鱼阁主大喜,命令全军压上。不到一炷香,青瓷大碗终于被打破,化作点点光斑,消散在暮色中。 与大阵同样消失不见的,还有竺家修士。几位筑基在竺家领地群巡一圈,连个舌头都没抓到。 “竺家人全躲进了藏经阁,他家的乌龟壳一层套一层,真是麻烦!” “阁主,打了一日,大家都很疲惫,要不要休整一晚?明日再战。”多姓筑基试探问道。 “不!一鼓作气,今夜一定要拿下藏经阁。”眼见胜利成果就在眼前,鱼阁主可不想此时松劲。 苦战一日,天星寺人人带伤。更有一位同悲和尚已然身陨,此时战事甚紧,连尸体都来不及收敛,光荣大师痛在心里,却也无可奈何。 被裹挟在军阵中的李真萧错,更是身不由己。打到这种程度,连敌人的影子都没见到一个,真是无比憋屈。 藏经阁的护阵,比那只青瓷碗规模要小许多,但明显更为高级。三百多人的攻击打在上面,却岿然不动。 唯一的好消息是,里面的人极少反击。显然连续作战,对他们的法力消耗也是极大。外面的炼气修士,都围着法阵从地面攻击,几位筑基修士飞到护阵上空,用飞剑法术猛劈乱砸。 李真凑近,提醒萧错别再使用法术,丢符箓即可。虽然不断吞服回气丹药,但此时大家残存的法力连一半都不到。 一直打到黎明时分,仍未能攻破藏经阁护阵。鱼阁主气得直跺脚,架不住几位家主轮番劝谏,终于下达了暂停攻击的命令。 许多人累得瘫倒在地,连欢呼的力气都没有。靠着同伴搀扶,慢慢往自己阵中撤退。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晨曦中的竹林,四处弥漫出浓雾。以修士的目力,也仅见得周围几步之内,放出神识依然看得不远。 身后突然喊杀声大作,不用问,也知道是竺家修士冲了出来。 有人高声喊叫:“不好!是幻阵,大家速速退回。” 此时正值联军最疲弱之际,深陷迷雾之中,人人自危。竺家修士依托阵法防守,毫发未损。又在藏经阁中休整一夜,完全是生力军,扑杀进阵中,杀得联军哭爹喊娘。 筑基修士受幻阵影响很小,鱼阁主尚且从容淡定,一边应付攻击,一边指挥联军撤退。 突然心头一悸,一人扑至身前,是多鱼阁的鱼家筑基。他浑身带伤,特别背后被飞剑贯穿,伤势极重。 鱼阁主大惊,赶紧抱住,掏出丹药往他口里塞,却被他一把推开。“家主,不好了……有内鬼。多易他……联合外人,暗算……“ 断断续续说完一句,便难再言语。口中发出呵呵之声,不断往外喷血。 “师弟你说什么?”鱼阁主大急,又撬开他的口,将丹药塞下。没等丹药发挥效力。鱼家筑基头一歪,死在他怀里。 鱼阁主大恸,联想到第一日时死的全是鱼家修士,竟无一名多家弟子。当时这位师弟便提醒过自己,自己竟然不以为意,如今真是又恨又悔。 师弟生死,多家背叛,其余各家敌友不分。此时哪里不知,鱼家落入了一个巨大的圈套之中。饶是他修为高深,阅历丰富,一时也难免心慌意乱。 将师弟的尸体交给身边一名弟子,鱼阁主正欲召集弟子们突围,却感到被几道气机锁定。 六位同阶修士将鱼阁主团团围住。多姓筑基,梅、黄两位家主,竺家家主,还有两位竟是范国的筑基修士。 见到如此阵势,一切便已明了,鱼阁主怒极反笑。 “哈哈哈!多易,我鱼家待你等不薄,没想到你竟然狼子野心,勾结外人暗算我鱼家。” “呸!不薄?你家是待我们不薄。三百年前,鱼家灭我多国,屠我族人,多家险些灭族。隐忍残喘至今,便是为了报复亡国灭族之仇!” 听他此言,鱼阁主喟然长叹。心中只怨当初老祖一念之仁,未将多家斩草除根,酿下今日之祸。这种仇恨酝酿三百年之久,一旦爆发,灾难性可想而知。 深知今日之事难以幸免,鱼阁主心里也发了狠。“豁出这条命,也要替鱼家保存一丝血脉!” 高声呼喝:“鱼家弟子听着!多家反叛,勾结外敌暗算于我鱼家,尔等速速突围。若能侥幸得脱,千万莫回鱼龙谷…” 他这话以真言喝出,所有人都听得分明,鱼家修士无不亡魂大冒,皆知身陷死地。所幸鱼家修士训练有素,不少骨干弟子挺身而出,迅速聚拢身边修士,结成防御阵型,有序向外冲杀。 这可苦了天星寺等诸家,完全是无辜卷入两方势力的对决之中。如今和竺家仍然是敌人,而鱼家未必信得过自己。没办法,只有跟着往外冲了。 喊杀声四起,八家势力绞杀在一起,敌友莫辨。所幸李真和萧错还没被冲散,两人背靠背,一边抵挡,且战且退。 “错儿,一旦事不可为,你就激发千里符遁走。” “不,我不走,我要和你在一起!” “你只管走,为师修为高,一定冲得出去……” 那边鱼阁主面对六人联手,怡然不惧。他早年间得了大机缘,不足百岁便进阶筑基中期。在这些人中年纪最轻,修为却是最高。 他恨极了多易,追着他猛打。多易哪里扛得住他这雷霆之怒,被打得抱头鼠窜。其余五人各怀心思,都不肯全力进攻,反倒让鱼阁主气势上占了上风。 终于,鱼阁主一击得手,一剑削掉多易半个脑袋。这么快就报了仇,鱼阁主心中大快,狂笑不止。 围攻五人心不齐,都打算跟在后头捡便宜,见鱼阁主威风凛然,心中俱生几分寒意。 “哼!你们几家等着,今日之仇,他日必报!” 撂下这句话,鱼家主驾起遁光便走,几人竟然拦他不住。从军阵上方掠过,见到追杀鱼家弟子的修士便杀。都是些炼气修士,哪里扛得住他这筑基中期修士的手段,竟被他生生开出一条生路。 鱼阁主所发的法术威力奇大,一只巨大的手印铺天彻地拍下,一拍便死伤一大片,也分不清敌我,不少自家人也被误伤到。 李真、萧错正在逃遁之际,眼见天上一只大手拍将下来,躲无可躲。萧错大喊一声:“师父,你快走。”一把将李真推出老远,堪堪擦着手印边缘而过。 回望之时,手印之下一片狼藉。满地都是竺家修士的死尸,有两名天星寺的和尚也死于非命。一道火红的傀儡人影,一闪便寂灭。 李真心头不由一松,知道萧错使出了火傀术。只是这浓雾之中,也看不见他去了哪里,只得大声呼唤:“错儿,错儿!你在哪里?” 萧错险死还生,避开鱼阁主的无差别攻击。只被那掌风扫到一下,便感觉受了重伤。内脏移位,筋脉碎裂,快连法力都要提不起来。 就在萧错的第二落点,一柄绿油油的飞刀悄无声息地袭来。眼见便要将他一刀两断,突然白光一闪,整个人便消失不见。飞刀的必杀一击,扑了个空。 浓雾中,一位蒙面之人悻悻收回飞刀,啐了一口:“臭小子,竟有高阶遁符傍身。算你今日命大。罢,罢,就再让你多活几年。” 李真终于被龙和尚等几人拖出了战场,冲出迷雾大阵。 冲回己方阵中,天星寺诸人找到同苦,架起他便没命逃遁。所幸那几家的主要目标是鱼家修士,对其余几家并未穷追。 逃了整整一日,天星寺诸人才找了处山头,降下遁光。清点一下人数,战死四人,失踪三人,如今只剩下八人。其中还有三位重伤。连光荣大师,都受伤极重,能不能挺得过去都很难说。 失踪的三人,怕是凶多吉少。虽对萧错报了一丝希望,但李真仍然极其悲痛,整个人都恍恍惚惚。 数日后,剩下八人总算活着回到了天星寺。 第57章 缘起缘灭一场空 回去后没过多久,光荣大师还是没有撑过这一关,终于圆寂。 死之前,本想将方丈之位传与修为最高的同情和尚,没想同情坚辞不受,称自己非方丈之才。没奈何,只得让自己的亲传弟子尘音做了下一任天星寺方丈。 此次出战巨竹国,天星寺一块灵石没捞到,反倒折了六人,寺里满打满算只剩下九位和尚和一位客卿。 战后不久,天星寺派人前往巨竹峰,总算把几位和尚的遗体赎了回来。除了萧错一人下落不明,其余几位皆战死。 尘音接手的天星寺,已是风雨飘摇,好歹把同门的丧葬法事操办完,整件事算是尘埃落定。 巨竹峰的精力集中在清剿鱼家的残渣余孽,对于帮手各家算是宽容,没有进一步追究,但任谁也知道这事儿不算完。 追根溯源,天星寺卷入两族纷争,起因是影教侵占山寨帮的灵石矿。天星寺僧众面上不说,心中渐渐对李真产生嫌隙。只有龙和尚依然故我,与李真反倒更加亲近。 其实无论有没有灵石矿事件,天星寺都很难躲过这场灾难。更何况灵石矿的出产,全都归了天星寺。但此时和尚们无法做到如此客观。 李真根本无暇理会和尚们的脸色,一回来就匆匆下了踯躅山,去城里找到宋信。紧急召回东门达,命他把影卫撒出去,满世界搜寻萧错的下落。 几个月过去,巨竹峰的真相慢慢浮出水面。多家为了报复,勾结巨竹国、范国,菊国、梅国等多方势力,设下连环计。诱使多鱼阁攻击巨竹峰,然后窝里反,来个中间开花,一举反杀。 鱼家修士几乎被一网打尽,除了鱼阁主下落不明,鱼家修士突围而出的十不存一。留在鱼龙谷的鱼家修士,被多家和联军内外夹击,屠戮殆尽。 为了避免复仇戏码再次上演,多家、竺家联手主导的追杀还在继续,誓要将鱼家修士斩草除根。 失去修士庇护的鱼国,已经成为砧板上的一条大鱼,任人宰割。除了联军四国外,周边小国纷纷趁虚而入,抢占地盘。鱼国的覆灭,已在旦夕之间。 这期间,影教分布在各地的分舵,遭到多方势力的打击。赵葱带着大部分人手,宣布脱离影教。东门达手下只剩下影卫和几十个死忠。也是因为寻找萧错,这部分精锐力量算是躲过一劫。 李真这段日子过得浑浑噩噩,终日饮酒沉醉。这天夜里,借着酒劲,居然摸到了王宫之中。一路跌跌撞撞,闯入寝宫。 与苏西已有数年未见,如今的她可有变化?算来她今年已过三十岁。可有变老?可曾消瘦?多年未动的心湖,不禁翻起波澜。 寝宫之内,奎壁辉煌,琉璃照耀。熏炉中,香气氤氲。烛台上,烛光莹莹。一张巨大的牙床镶嵌七宝,锦帐中的美人,却正在行闺房乐事。 见她鸳被不孤,闺帏旖旎,李真直感觉血往头上涌,心凉到了冰点。第一次与苏西欢好,便知她非处子之身。心中虽有意料,但从未想到有一天,会赤裸裸走进她生活的深处。 床上的人显然发现不速之客闯入,停下了动作。苏西翻身而起,见是李真,也觉十分意外,随手披件薄纱问道:“李郎,你怎么会来此?” “他……他是谁?” “宠臣而已。”苏西淡淡回道,语气已经冷了下来。 李真只觉无名火起,热血翻涌,数月以来的郁闷再难压制,扬手发出一记手刀。可怜那位美男,竟被削去大好头颅,鲜血喷溅,满床满地都是。 “啊!”苏西终于惊呼。被这人莫名其妙地搅了好事,居然在自己的宫殿,自己的面前行凶杀人。作为君王的尊严,再一次遭到狠狠践踏。苏西怒不可扼,喊道:“何以至此?” “没想到,没想到你这么下贱!”说完这句,李真自己都觉得心虚。 “下贱?呵呵!寡人身为国主,有外宠嬖臣,十分正常。你好歹也是贵族出身,不会连这些也没听说过吧?” “更何况,我茶国信奉的是佛教,女主当政时,历来风气如此,从来不信儒家那套酸文假醋。你乃道门之人,难不成改弦更张?做成了相公?”她这语带双关,已经没什么好话了。 “再说了,你是我什么人?我又是你什么人?难道我堂堂一国之君,需要你来教我?那日我已说清楚,你我之间已经了断,为何还要过来纠缠?” 被她说得自己好无道理,话又说得决绝,李真只觉字字诛心,又羞又恼,心中的疼痛终于难以承受。 一把将她摄过,压在桌案之上。从后面抱住细腰,撩起纱衣,耸然而入…… 苏西知是无力反抗,不哭不闹,只任他施为,清泪涟涟而下。两人都无甚快感,却依稀听得到,对方的心咔咔破碎之声。 良久乃毕。李真酒醒了大半,终于清醒过来。看着满室狼藉,蜷缩在地上的苏西,突然觉得一切都错了。只想呐喊,只想逃走。 讷讷说了句对不起!呆立良久,终于再无言语。朝她看了最后一眼,却迎来苏西冰寒刺骨的目光。那种寒冷,怕是不亚于自己的冰之回忆。 于是李真落荒而逃,回到天星寺中,找到龙和尚,说自己要离开天星寺,离开茶国。 龙和尚虽觉意外,但也没追问。却问李真打算去哪里?能不能把他带上?原来光荣大师圆寂后,龙和尚也觉得再呆在天星寺没甚意思,很想出去闯闯,可是外面的修士他一个也不认识。 李真犹豫了一下,说道:“等我找到落脚之地,你可以过来。过阵子,你可去城中银台巷找宋信?从他那里可以打听到我的下落。记住,此事切莫告诉别人。” 只给方丈尘音留下一封书信。当晚,李真翩然离去。 找到东门达劈头便问:“如今我已经离开了天星寺,已是孤家寡人,你可还愿追随于我?” 东门达跪倒:“东门誓死追随主人!” “很好,那你我便联手重建影教。未来的影教将分内外门,外门继续发展影卫,内门之中只有一种人,便是修士!” 【全文完】 第58章 马有卵 一年后,冬,鱼尾郡。 风雪之中,匹马黑貂裘。马背之上一位年约三十许的男子,态度高贵。他的身后是铿铿铁甲锐士,宛如一条铁蛇,在雪中蜿蜒。 一位壮汉随从催马上前,笑道:“殿下,此次您率军清缴鱼国残部,凯旋而归。至此,我赤国境内终于太平。回去之后必得国君欢心,你也可以休息一下了。” “唉~如今赤国方立,百废待兴。我过氏父子谋划十数年,始得一郡之地。前面任重道远啊,远未到放松之时。” “殿下所言甚是……麦国已对荼蘼用兵,想必不用半年,便会尽收其土。” “是啊,我们这一出走,茶国那头也空虚的很。最近茶国有什么消息?” “刚刚得到消息,前不久,国主苏西逊位,将王位传于紫重王。苏西已在水月庵出家,法号妙贞。” “哦?有这等事!她倒是可惜了……” “若是将来茶国沦陷,咱们南部的压力可不小。” “怕什么?不还有香草国顶在前头吗?他麦国的手一时伸不了那么远。” “前阵子,东门达派人送来书信,还有五百名菜人,想讨要一块地方安置。您看?” “这种小事,你看着办吧……驾!” 黑貂男子打马扬鞭,马踏飞雪,跑出去老远。壮汉摇摇头,传令下去,加快行军。 青菰国王宫。 青菰王问:“东门先生不远万里而来,何以教寡人?” 东门达对曰:“马有卵。” “马有卵?马哪儿来的卵呢?马不会下蛋啊。” 青孤王一脸懵逼,看向左右,左右皆摇头。 正欲发问,东门达又道:“卵有毛。” 不等青菰王开口,东门达接着说道:“蛤蟆有尾巴。”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完全没有听说过啊!这连环三击,把青菰王彻底整晕菜了。 于是青菰王整肃衣角,正襟危坐,十分客气地向东门达请教。 东门达起身,四十五度角斜望天空,做出一副睥睨天下的雄姿。 “马受精怀胎之时,也同样存在孕育成马驹的受精卵状态。我所说【马有卵】就是这个意思。” “您应该知道,在小鸡走出蛋壳之前,它是在卵中,但就在卵中的时候,它已经长出了羽毛,这就是【卵有毛】了。” “蛤蟆都是从蝌蚪变出来的,虽然蛤蟆?没有尾巴,但它做蝌蚪时,曾经有过尾巴。蝌蚪的尾巴,难道不是蛤蟆的吗?” 说完这番话,东门达施施然坐回席中。 青菰王沉思许久,猛然眼睛一亮,一拍大腿说道:“先生,您真是太高明了!您讲得太有道理了!” 于是,大殿中一片称赞之声。 就这样,东门达被青菰王留在宫中,每日与他坐而论道。东门达也不知哪里来的那么多歪理邪说,什么白狗是黑的,老太婆有胡须,老母鸡有三条腿…… 青菰王居然越听越上瘾,越听越有味儿。最后也不知是不是给洗脑了,竟然要将青菰国禅让给东门达。 东门达着实给惊到了,心道不好!玩儿大了,连忙推辞。 这下轮到青菰王不干了,说道:“先生比我贤明,寡人把王位让给你,大家就会受到这种谦让的影响,争夺贪婪之心就会停止了。您就可怜可怜青菰国的老百姓吧,请接受我的国家!” 东门达顿感天雷滚滚,再次推辞道:“我本一介布衣,连一国之君的位子都要推辞掉,这样岂不是更好的榜样?更有说服力?” 好说歹说,总算把这事儿给推掉。东门达惊出一身冷汗,心说我真是太有才了! 就这样,青菰王基本被东门达忽悠瘸了。东门达在青菰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居然当上了国师。 东门达那头忙着忽悠青菰国王,李真也没闲着。他在青菰国境内四处游走,忙着寻找灵地。 青菰国位于麦国西北部,地方狭小,国土尚不足茶国一半。且国土在高山峻岭之中,与各国间交通断绝,极为闭塞。相邻大国对青菰国根本懒得理会,青菰国也自得其乐,关起门过自己的小日子。 不过青菰国的小日子,过得并不怎么好。国民多居住在大大小小的盆地之中,可地势低处,常有水患。一发洪水,城市被淹,家园被毁,居民只好往高处搬迁。 青菰国人活得相当有韧劲儿,每当洪水退去,又从山上下来,重新建城。如此周而复始,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年。 李真一路打听过来,才找到这么一处既有灵地,又没有修真势力的地方。虽说地方差点儿,总比去山南和妖兽抢地盘儿要强。 据说青菰国以前也有过修真家族,后来嫌此地贫瘠,迁了出去。 李真忙乎一年,总算找到几处灵地。虽说尚不足一阶,但勉强够用,他眼下实在也没有挑选的余地。最终选定,在桐山建立影教的山门。 “嗯,以后就叫【青菰影教】吧……是时候找帮手了。” 李真的帮手,当然就是龙和尚了,他也就只能找到这么一位帮手。 自从李真走后,龙和尚的心里就长了草。他心里清楚,天星寺虽然都是出家之人,可俗家都姓苏,就自己这么一个外人,离开是迟早的事情。 天星寺的状况江河日下,说不定哪天就被周边家族给灭了,他可不想跟着陪葬。 更重要的是离开李真师徒,龙和尚没了狩猎的收入,一下又回到一穷二白的生活。这对于修炼重于一切的龙和尚来说,是万万不能忍受的。 就在龙和尚望眼欲穿之际,终于从宋信那里得到李真的密信。得知李真已在青菰国站稳脚跟,立时便向方丈师兄辞行。 尘音得知他要走,并不意外。只是问道:“师弟,此去可了无挂碍?” 龙和尚一时百感交集,恭敬答道:“师弟一介凡人之躯,全凭恩师指点,始窥大道门径。日后若天星寺有事,可往青菰传信,师弟必赶来相助。” “阿弥陀佛!原来师弟是要往西去。师父曾言:迷时靠师度,悟时靠自度。师弟保重……” 十数日后,风尘朴朴的龙和尚赶到桐山。 黄昏时分的云霞,染红天际。山巅一块巨石之上,一袭白衣凭风而立。 那人微笑道:“龙师弟,你来了……” 第59章 菜人 余木蹲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呆呆望着街市上往来的行人,居然有些希望快点来个人结束这一切。因为他觉得很冷,快要被冻死了。 余木没有衣服,浑身上下,只有腰间围着一块破布。北地的冬天尤其的冷,余木一直在发抖,不知道自己何时会死掉,但是应该很快了。 从小就被叫作“傻木”,但余木心里清楚,自己并不傻,只是不爱说话而已。不过他还是想不明白,自己怎么突然就要死了? 前几年的光景很好,听说蔡国人流行穿丝绸。穿的、盖的、用的全用丝绸,讲究些的人家,擦屁股都要用丝绸。 桑国的丝绸价格天天涨,大家数钱都数到手抽筋。国王也给力,把大家的税都免了,日子过得,那叫一个红火! 桑国的桑树多,这几年越来越多,庄稼地全都种上了桑树,家家户户养蚕缫丝。 可是好景不长,听说蔡国的国王十分节俭,终于下达禁令,不许蔡国人穿用丝绸。 后来丝绸没人要了,粮食却越来越贵,渐渐就买不起了。再后来,家家户户都饿死人。自己就被卖到菜市场,成了菜人。 和所有菜人盼望的一样,余木希望碰到一个大主顾,能把自己囫囵买走。 可是,余木的运气看来相当不好。来买菜的老婆子,穿戴十分一般。和摊主讨价还价半天,还不时往自己这边指指点点。最重要的是,她胳膊上挎着的篮子十分小。 余木心中哀叹一声:无所谓了,能让爹娘和弟弟妹妹们多活几天也好。 一阵冷风吹来,余木不由打了个激灵。他看到摊主收了钱,正笑眯眯的向自己走来。模模糊糊听到老婆子叫嚷:右脚,右脚大一些! 余木觉得一阵晕眩,恍惚中,看到一个道人正远远朝这边走来,余木心中莫名悸动了一下。 “等等。” 余木已被放在砧板之上,摊主高高举起的刀还未落下。扭头望去,眼中不由冒出炽热的光芒。金子,好大一坨金子! “你这里有多少菜人?我全要了。” 余木和一大群菜人,跟着道人穿街过巷,终于进了一座院子。 一路上,余木暗暗嘀咕:怎么买这么多人?这家莫非要举办宴会?管他呢,起码能来个痛快的。 进了门,道人就进了内堂,留下一群心怀忐忑的人,面面相觑。很快来了一帮仆役丫鬟,给他们穿上棉衣,还端来热汤。 “主人,您怎么又亲自去买人?”见道人进屋,一位瘦高中年男子急忙迎了过来。 “以后叫掌门。” “是,主人。” 道人被他逗得一乐,也懒得再纠正他。 两人便是从青菰国赶到桑国的李真和东门达。 从东门达那里得知桑国的惨祸,李真便带着东门达急急赶了过来。之前东门达已经安置了一批菜人,可李真认为力度远远不够。把青菰国那边的事儿托付给龙和尚,自己非要亲自过来指挥。 李真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该在意这些凡人的生死,但他既然知道,就没办法坐视不理。 “桑国这边办事的人太少,你再写信催赵葱,跟他多借些人手,还有多调些粮食过来。” “已经催过了,人和粮食都已经在路上……” “呃,那你留在扶桑城,明日我便去其他城市。对了,你上次说,蔡国出这条毒计的人叫什么来着?” “姬轶,现在是蔡国的国相。” “哼!这种人怎么还活着?回头安排影卫过去。”李真单掌向下用力一比。 “这个,怕是不妥吧?”东门达难得地反对李真的决定。 “哦,说说你的理由。” “属下以为,百姓的生死,取决于王者的野心。姬轶不过是个出主意的,杀了他于事无补,他的计谋依然会流传。况且,还平白得罪蔡国……” 按照东门达的理论,人刚生下来就开始死亡了,至于怎么死,有那么重要么?他之前是买过五百名菜人,不过那是当奴隶买来的,之所以选择菜人,完全是因为便宜。 李真可不接受他的忽悠,一句“我们是人,不是畜生!”把东门达怼了回去。 余木他们渐渐意识到自己可能不用死了,麻木的人群彼此交换着眼神,都从对方的眼神出看到一丝生的渴望。但是没有人给他们明确的消息,这种七上八下的等待最是煎熬人。 没让他们等太久,道人又出现了。一脸的和气,大概故事里讲的救苦救难的菩萨就是这个样子吧!很多人暗暗想到。 道人告诉大家,你们活下来了,将会被送到南部的赤国,在那里耕作,养活自己。 人群没有欢呼,只发出呜呜咽咽的哭泣之声,全部匍匐在地,磕头如捣蒜。 道人还说替大家检查身体,给所有人号了脉。最后,所有人都被带走,只留下余木一人。 面对道人犀利的目光,余木惴惴不安,只能肃立原地,等待命运的裁决。 “你是生而高贵之人,可愿追随我?” 话很简短,余木只听懂了后面半句,恍惚中,看到了自己人生的指路明灯,余木跪倒叩头:“小人愿意侍奉道长,誓死不渝!” “记住,以后你不是什么小人,你是有独立人格的人,你要做一名修士。” 道长的话温和而有力,尽管余木还是没听懂,但乖巧地答应下来。 东门达适时上来凑趣:“恭喜主人收得弟子!” 余木分明感到,对面那位衣着华贵、满脸阴鸷的中年男子,看向自己的眼神,竟然有几分羡慕,甚至还有一丝谦恭。 这趟桑国的差事,东门达实在不愿意来。他最近很忙,倒不是忙着忽悠青菰王,而是忙着纳妾。近一年多,他已经纳了七房妾室。 凭心而论,东门达不算好色之人,他对事功的欲念大于一切。之所以急着纳妾,是因为李真赐给他一枚【升仙令】。 “你东门家后辈若有人身负资质,可凭此令进入影教内门,若我还在,可收其为亲传弟子。” 跟随李真这么些年,东门达对于修士的羡慕,是发自肺腑的。自从得了李真这话,东门达便一心想着盘弄出一个能够升仙的子嗣出来,当然,多多益善。 第60章 北极宫 东门达没想到李真这么沉得住气,在桑国一呆就是一年。 这段时间李真经手的菜人和流民不下五千人,迄今为止,就余木一人升仙。这让东门达对资质一事,有了全新的认识,紧迫感陡增。 在桑国期间,他一刻也没有懈怠。不停地纳妾,不停地播种。 李真已经给余木传下功法,不是炼气诀,而是乙木长春功的炼气篇,谁让他名字中有个木呢。李真觉得也许木系功法更加适合他,另外也想看看这部功法究竟如何? 余木用了足足四个月时间才引气入体,李真略感失望,不过很快就释然了。毕竟像萧错那样的天赋,实在太难得了。 估摸余木和自己的资质差不多,可究竟如何,李真也不清楚。“唉!要是有个测灵盘就好了。这么找下去,效率太低了呀。” 从凡人到修士的蜕变,让余木宛如新生。人生的大起大落,实在太剧烈了。整整一年时间,他都在努力适应这种改变。 余木今年已满二十,算起来比起萧错还要大一岁。经过一年的调养,他已经从瘦猴变成一个壮实的小伙。 终于将桑国的事情安排妥当,李真带着余木和东门达,先行返回青菰国。临行之前,他还是见到了影卫带回来的人头,姬轶的。 李真毫不掩饰眼中的憎恶,放了个火球,将人头化去。这种人碰碰嘴皮子,便搅动风云。却令多少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回到桐山,发现竟然起了大大小小十数间庐舍,原本空寂无人之地,已然有了些人间气象。 见李真归来,龙和尚大喜,急忙迎了出来。这一年多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着实有些闷。李真正欲夸赞几句,却发现他已经突破到练气四层。 “咦!龙师弟这么快又晋级了,可喜可贺。” “嘿嘿,我今年已经七十二了,修炼上可是不能耽搁,是吧。这位是?” “这是我在桑国收的新弟子,名叫余木。” “见过龙师兄。”余木赶紧上前两步,给龙和尚行礼。 “阿弥陀佛!不错。” 闲话几句,得知龙和尚这阵子没闲着,有空就在桐山盖盖房子,还不时去影卫那边指点一二。 不过在那些凡人面前,龙和尚立马恢复那派高深莫测的高僧形象。他那身凡俗武功本就跻身一流,修真之后,对武学的理解更上层楼。小露身手,便让陆丙等人对他敬若神明。 李真自然对龙和尚大加夸奖,这个帮手真没白找。稍稍安顿一下,李真就把俩人聚在一起议事。 说来说去,影教当务之急,还是招收弟子。那两人一个专心修行,一个刚入行,都提不出什么意见,李真说什么就什么呗。 “我决定了,过阵子我去趟狮子坊采买,去把测灵盘买来。” “掌门师兄,那边会不会有危险?”龙和尚是听说过狮子坊的,知道那地方不能随便去。 “我小心一些,应该不会有大碍。” 见他拿定主意,龙和尚也不再反驳,只是叮嘱他多加小心,又摸出两只储物袋交给他。 “这是上次巨竹峰大战时我捡的,里面的灵石丹药我用了一些。掌门师兄拿着,到时候若是灵石不凑手,可以贴补一二。” “这……” 李真大为感动,没想到龙和尚这么财迷的人,办起大事竟然毫不含糊。不过说起来,李真在巨竹峰上记挂萧错安危,哪里想到这些。龙和尚竟然逃命途中,还没忘记搜刮战利,乃见财迷本色。也没客气,笑着接过储物袋,还调侃他几句,心下拿定主意,就算是门里借他的。 在桐山歇了几日,李真把余木的修炼计划安排好,跟两人絮叨一番,便独自启程向西而去。 这两年忙忙碌碌,李真的修行耽误不少,至今仍然卡在六层顶峰。一边飞行一边想着心事:待得到测灵盘,就把招募弟子之事交给东门达。自己得好好闭关一次,看看能不能突破。 蔡国北部是绵延群山,宛如一座巨大的长城,横亘北境。没有凡人可以越过这些山峰,探索更北方的疆域。 若是从空中飞越这些山峰,向北看去,便是一望无际的冰原。寒冷、孤寂、荒凉。 往北不知多远,有一处地方却十分特别,滚滚白气从大地的裂隙中冲天而起。这是从地火中带出的水汽,十分炽热,使得这一带方圆数百里的冰原融化,温暖如春。四季到了这里,仿佛停止了轮换。这里土地肥沃,植被茂盛,如同被遗忘的乐土,与世隔绝。 北极城就坐落在这里,说是城,其实并不准确,因为并没有城郭。这里是北极宗的领地,生活着数百万的凡人。这里的凡人,与其他地方的人都不一样,他们是北极宗的领民。家家户户都都有仙师,或者祖上曾有过仙师。 生活在北极城的人们,没有争斗,也没有烦忧。他们遵从儒家的教化,遵从礼乐秩序,人伦纲常。在他们心目中,没有什么问题是山上的仙师大人们解决不了的,而他们,只需要生活,和享受生活。 北极城所有的建筑围绕圣山北极山而建,次地向外扩展。北极山的中心便是北极宫,凡人眼中的仙师大人,便住在北极宫中。 正殿的匾额上,工整地书写三个大字:思贤殿。殿外是一片空阔的广场,由白英石与蓝萤石铺就而成,规规矩矩,方方正正,像极了后世的某种棋盘。 此时,有数百人跪伏在广场之上,大多数身着黑白格子儒衫。一小部分人,却身着蓝白格子,服色与地板的纹路相映成趣。 一位身着蓝白格子衣衫,生得乱七八糟的男子,看着跪伏在自己面前的这些人,心中十分敞亮。清清嗓子,高声道: “传掌门老祖口谕:你们这些垃圾,贱种!本该烂在流花界。可是你们运气好,赶上千年难遇的开辟战争,宗里给你们一个重返新界的机会。能否为你们和你们的先祖正名,重获荣光,就看你们自己了。那些个软蛋、懦夫、胆小鬼们,就继续在流花界烂着吧!” 此人名唤张文,是流花宗派到流花界的特使。说是特使,其实就是个打前站的。私底下虽然大家常有议论:掌门老祖说话,有辱斯文哪。可复述完掌门的口谕,心头有一个字升腾而起:爽! 被骂作垃圾贱种的那几百人,心中却更爽。一些定力差点儿的,已经趴在地上泣不成声。 儒家最讲究家门传承,虽然为尊者讳,不足与外人道。但是这些人对先祖的黑历史,自然十分清楚。 自从先祖被发配到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无不期盼重返新界的那一天。可是中间有多少代人,在等待中年华渐老,又在默默无闻中死去。而他们这一代人无疑是幸运的,终于等到了重返新界的机会,如何教人不喜极而泣? 却听张文又道:“掌门老祖的话说完了,别跪着了,都起来吧。”尾音拖得老长,好不容易狐假虎威一回,享受诸多同门的跪拜,不少都还是同阶,真有点儿飘。 不过他也不敢太过托大,这些人若是返回新界,参加开辟战争。说不定有些人就会借着战功崛起,成为明日之星。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你此次去,对流花界的人而言,可谓雪中送炭。须记与人为善,多拉关系,乃是我们张家长盛不衰的秘诀……” 行前自家掌管宗门庶务的金丹老祖谆谆教导,言犹在耳。张文只好按捺下性子,摆出一副亲善的表情。 只是,看到下方数百张面孔,竟然个个不凡,心头不由又升起一股无名之火。 这也难怪,从宗里发配来流花界的那些刑徒,在此无事可做,纷纷寻得娇妻美婢,传宗接代。多少代累积下来,莫说贵为仙师,便是北极城中的那些凡人,随便拽一个出去,都是颜值担当。 “下面,我宣布宗门的规定:” 第一,每十年甄选一批弟子返回新界。 第二,甄选标准采取积分制。积分有关的条目有:宗门忠诚度、年龄、资质、修为、功法、技能、战斗值等等,细则如下…… 第三,这段时期宗门无偿提供丹药,法器,符箓等,其中丹药包括…… 日后,你们每一场比斗,都需向本特使报备。凡经过报备的正式比斗结果,都会记入你们的积分之中……只要不伤及性命,一切手段皆可使用。记住,等待你们的将是血与火的考验,宗门可不会养一帮废物! 第61章 狮子坊 狮子坊位于米国正西方向,途经米国,李真对这个素来以残暴好战闻名的大国颇有几分好奇,却也无暇去游览一番,最终选择沿边境无人地带飞行。 出了米国,便是闻名天下的夜疑大漠。传闻中夜疑大漠是一块死亡之地,那里的夜晚,真的可以让你怀疑人生。 李真的视角与那些凡人不同,从空中俯瞰下去,奇形怪状的沙丘连绵不绝,别有一番苍凉雄奇。第一次见到大沙漠的李真,难免觉得新奇。每到傍晚,便降下遁光,在沙漠中过夜。不过常常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被埋在沙中。当然,这对于可以在土中遁行的修士来说算不得什么。 飞得久了,终于对这种千篇一律的景致感到枯燥。偌大的沙漠,竟然连一片绿洲也没有见过。一连飞了二十余日,终于横绝大漠而出。 李真长舒一口气,太难受了,太压抑了。天地伟力何至于此?同样是自然,为何大漠让人生出如此错乱之感?而这里为何又让人心情畅快?望着眼前星星点点的绿色,不过是倔强生长在戈壁沙砾中的一些小草,李真不由感到困惑。 许久,眼前一亮。是了,这便是自然之道,在死与生之中带给人类的启示。 一时感悟,竟然让李真许久未动的瓶颈,隐隐有些松动。李真大喜,感受到此处并无灵气,忙取出几块灵石握在手中,原地打坐起来。 再次睁眼,已身处苍穹夜幕之下。满天星斗,在寒冷之中显得更为清晰真切。 此次运功虽未能一举突破,但也收获良多。六层关卡似乎只有一纸之隔,再多有些水磨功夫,想必定能大功告成。 李真心中欣喜,由衷庆幸自己出来走一走的决定,真是太英明了。在四下无人的旷野之中,引吭高歌起来: 两鬓皤,中年过,图甚区区苦张罗。 人间宠辱都参破。 种春风二顷田,远红尘千丈波。 倒头来闲快活,闲快活…… 这里空旷无垠,天地间自带回音效果,把歌声渲染地极为悦耳动听,李真自己都甚为满意。 不过歌声还是招来了一群戈壁狼,好在那头狼也是有见识的,知道这种敢在大晚上野地里亮嗓子的,绝非易于之辈。老远嚎叫几声,与李真的歌声相和,便带着狼群远远躲开了。 再往西行,渐渐的便有山有水。虽是冬日,景观愈发斑驳生动起来。又行得十数日,终于到得传说中的狮子坊。 说是坊市,其实是一片相当广大的城市,规模不下于曼陀城,人口怕至少有几十万,当然绝大多数都是凡人。 李真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种凡人与修士同处的地方,不由啧啧称奇。真正的狮子坊,是一片方圆十数里的地方。那里约有数千人,其中真正的修士只有不足千人。 一番打听,到了一处牌坊门前,按例纳了十块灵石,便进了狮子坊中。见此处颇有秩序,一路行来也没见有什么状况,李真不由纳闷,莫非是光荣大师故意诓我? 先不管了,第一次到修真坊市,李真信步闲逛起来。狮子坊只有纵横两条主街,店铺基本全在主街上。巷弄进去,多是些宅院。 街道十分宽阔,每家店铺占地极大,衬得行人有些稀少。凡人和修士,一眼可辨。行走在狮子坊的凡人,个个低眉顺眼,极为谦恭谨慎。那些气态从容,淡定自信的,必定是修士了。 李真在修真界混迹多年,已有几分眼力,观那些修士的服色,知道多是宗门弟子。不少修士碰见还互相打个招呼,熟一些的,干脆就在街上攀谈起来。甚至碰到几个对李真点头的,自然都不认识,李真也客气致意。 几家店逛下来,李真悲喜交加。喜的是这里的东西真好真多,悲的自然是囊中羞涩了。他原本洒脱的性子,如今也不得不斤斤计较。货比三家这个道理,李真还是懂的,打定主意先摸清楚状况再说。 那些大店无一例外,全是几家宗门所设,李真算是开了眼,里面的东西,自己见过的少,没见过的多。店里的知客个个训练有素,十分职业,但是打听的多了,你马上能感觉到距离感。那种掩饰不住的优越感,让李真第一时间想到莫秋白。 好在每种物品都标有价签和说明,李真碰了几回软钉子,也就懒得问了,自个儿观瞧起来。 同样是一阶中品飞剑,价位通常在两千到三千灵石之间,更贵的都有。自己那把视若珍宝的【水痕】,到这边大概算最低档次,估计都不是大店所出。 贵也有贵的道理,炼器所用的材料,法器的性能功用都有讲究。李真心中一动,当初东门达找来的那些矿石没准儿也有些用,回头找个懂行的打听一下,看看能不能换一些灵石。 看到测灵盘时,李真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这种法器对修士本身没多大用,价格并不贵,也就一两千灵石。 粗粗转了一圈,李真没急着下手,先找了家客栈住下。入宝山岂能空手还,坊市所见所闻,对李真这等散修难能可贵,每个细节都不肯错过。摸出块空白玉简,将见闻细细记录下来。 几日逛下来,李真对修真界又有了新的认识。狮子坊的修士,既有宗门、家族弟子,还有数量不少的散修,很多小一些的店铺,都是散修所开。 在狮子坊开店的宗门,除了天理门、清虚门这些正道,也有玄阴宗、地煞宗等邪派。正邪两道在此开门做生意,和平共处,颇出人意料。 “李师弟啊,修真界自有秩序,所谓正与邪,那只是立场不同而已。正派就不杀人了吗?老夫这些年算是有些想明白了,这个世界的正义与邪恶,区分实际没有那么明显。正道门派家族间的攻伐,一样酷烈,屠人家族、亡人国家,期间会死多少人?怕是数以万计吧?你又如何区分正义与邪恶呢?无非是他们的屁股擦的比较干净罢!” 老者这番话多少有些愤世嫉俗,但也不无道理。坐在对面的李真,一时想不出反驳的理由,陷入沉思之中。 老者名叫卫凫,是狮子坊的散修,开着一家不大不小的丹药店。那日李真逛到此处,都听出对方的秋木国口音,一聊之下,果然是老乡。 虽说修士的人情淡薄,但故土之情还在,李真立时被卫凫请入静室,以宾客之礼相待。 一番交谈,果如李真猜测,卫凫乃是秋木国的王族。卫家也是修真家族,不过实力很弱小不过七八个修士。 后来秋木国灭国时,卫家修士已被蔡家所灭。卫凫只身逃出,一路蹉跎到了狮子坊,在此安定下来。如今已经七十余岁,修为不过炼气八层,复仇已然无望,不过苟且偷生罢了。 言谈间,卫凫不胜悲凉,不过显然也没了什么心思。得知李真是秋木国武定侯的后人,卫凫大喜,两人关系又近了一层。聊起故国之事,都不胜唏嘘。 第62章 麦青青的条件 在狮子坊结识卫凫,李真颇为欣喜。卫凫年长,又在狮子坊摸爬滚打近三十年,眼界见闻自非李真可比,又甚为健谈,李真便虚心请教起来。每日逛完街,必来卫凫店中盘桓一番。 一来二去,两人混得熟稔,李真便将心事托出,请他指教。 “李师弟凭炼气期修为,便欲开宗立派,如此魄力老夫佩服。不过,如今修炼资源如此稀缺,师弟自顾尚且不暇,怎会做如此打算?” 李真苦笑:“哪里是什么开宗立派,不过抱团取暖罢了。我这么多年始终在黑暗中摸索,岂不知仙路多艰?初入仙道时,我认为自己定能证道长生,如今始知日暮途远,进退为难。推己及人,我以为让仙道在凡间绝迹,对那些身具修真资质的人来说太不公平,大道不该在我辈手中断绝……才行那自不量力之事,倒让卫师兄见笑了。” “师弟有如此胸怀,教人好生佩服。若老夫年轻二十岁,说不得也跟你去青菰国了。师弟不必妄自菲薄,那四门三宗,不也是从小做起?说不定有朝一日,你的影教也能做大呢。” 话题扯到四门三宗,又勾起李真的兴趣。狮子坊一带,除了散修,最多的便是宗门弟子,卫凫与这些人多有打搅,自然如数家珍,将些宗门的趣闻八卦,说与李真。 李真此前虽知道几家修真宗门,但连皮毛都算不上,哪里听过这些秘闻,听得津津有味。 原来这西域之地有六家宗门:玄阴宗、地煞宗、天理门、清虚门、羽灵门、碧落门,最神秘的那家宗派北极宗,却是在极北之地。 这些门派传承久远,何时立派已不可考。那玄阴、地煞二宗虽为邪派,但也能与名门正派共存,究其缘由,不过是因为此地灵气匮乏,有些修士不甘放弃,便转修外道功法。时间久了,心性便渐渐极端,门中弟子手段残忍狠辣。但毕竟不是主流,实力在修真界算不得多强,故而也不敢轻易惹事,正邪之间的敌对反倒还比不上修真家族间的攻伐。 无论正邪,这些宗门与修真家族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几乎所有的家族,都有弟子在门派之中。修真家族都不会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中,就连风雨飘摇的天星寺,他苏家的俗家弟子也有在羽灵门的。秋木国的卫家自然也不例外,卫家虽已覆灭,但他家在天理门、清虚门都还有人,是以卫凫才会来狮子坊,并能在此地立足。 “那北极宗为何这般不合群?独独去了北极之地?” “这个为兄就不知道了,但凡提到他家的事儿,大家都讳莫如深。我在狮子坊呆了三十年,还没见到过一个北极宗弟子。” “难道没人去北极寻访?”李真被勾起好奇心。 “怎么没有,不过去了的人没有回来的。据传整个北极之地被北极宗划为禁地,久而久之,也没人敢再去了。” 北极宗的霸道作风,让李真咂舌,也息了那点儿探宝寻奇的心思。卫凫却凑上前,神秘兮兮道: “最近坊间倒是有些北极宗的消息出来,据说还和筑基丹有关呢。” “筑基丹?”李真又热切起来,再向卫凫打听,他却没了下文。想必以他的身份,还接触不到这种消息的内幕。 数日后,一柄水色飞剑从空中疾掠而过,在空中划出一道水波纹路。眼见前方景色越来越荒凉,已经到了马拉戈壁的边缘,李真一咬牙,终于降下遁光。寻了处地方坐下,连吞两粒回气丹,又取出灵石原地打坐恢复法力。 在卫凫帮助下,李真圆满完成了采购计划。两只测灵盘,数把飞剑,一堆功法玉简,甚至还有一个一阶中品护山法阵:青光阵。法阵激发后,自有一层青光笼罩,可以抵御炼气后期修士的攻击。 自从见识了巨竹峰的那只青瓷碗法阵,李真印象实在太深刻了,自家这个充其量是个山寨版,不过李真已经心满意足。 虽然精打细算,身上的灵石还是花了个精光。丹药、符箓这些都还没买,毕竟可以跟一些家族交换得到,没必要跑这么远来买。至于道服法袍,就在青菰国随便找家制衣店订做吧。 事情办得顺利,回来的路上,李真便放松下来,危机却不期而至。有三个修士远远吊在后面,一路尾随。李真大惊之下没命奔逃,那几人似乎不着急下手,如饿狼般盯紧猎物,只等对方暴露出弱点,才给与致命一击。 逃了几日,李真知无幸理,终于激发出倔劲,准备放手一搏。 没让他等太久,追兵便至,不过不是三人,而是四人。另一人显然走的是另一条路线,自己竟未察觉,李真的心不由往下沉。 细细打量眼前几人,都是掉人堆里找不出来的那种,三个瘦高,其中两个炼气四层,一个炼气五层一人隐隐有些眼熟,看来自家老早就被瞄上了。单独行动的那人,体型粗矮,修为还在自己之上,似是是四人的头领。顾不上懊恼,李真沉声问道: “几位道友,何故追踪在下?” 矮粗修士强忍着没有笑出声来,并不理会李真,却扭头对一个高个儿说道:“王师弟说的没错,还真是一头小肥羊!” 小肥羊这个称呼把李真险些气炸,终于不再废话,祭出【水痕】朝矮粗修士斩去。飞剑中途陡然拐弯,却击向王姓高个儿修士。 那人似早有防备,毫不慌乱,轻巧闪避,顺手祭出护盾格挡。其余几人一见开打,纷纷加入。矮粗修士居中指挥,不时出手偷袭,三个高个修士合击甚为纯熟,十分老练,虽然修为低,但李真一时找不到破绽。 李真毕竟参加过巨竹峰那种规模的战斗,一番交手,便逐渐镇定下来。 为今之计,若想脱身,须得重创那个头领才行。 矮粗修士并没给李真近身的机会,老远在圈外游走,御使一柄金蛇般的小金剑,攻击李真空档,令李真不堪其扰。敌人的意图极其明了,把自己的法力耗尽,然后再……李真不由想起灵泉八谷遭到麦家修士围攻的那头灵岩黑豹,如今自己处境与它何其相似! “难道,今日便要死在马拉戈壁?”稍一分神,身上便挨了几下,看着伤口汩汩涌出的鲜血,李真心一横:“就算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当下不再保留,【冰之回忆】!祭出杀手锏,朝王姓高个修士击去。王姓修士果然应声僵立,被冻成一具冰雕,被随之而至的【水痕】击中,四分五裂纷纷坠地。 见一击得手,李真长吐口气。不过,为了这一击,自己门户大开,护在身前的【寒玉伞】已被一把飞剑击落在地,另一把飞剑斩在手臂上,立时臂断。金色小剑正无声无息朝自己后背袭来,知道再难避开,李真心中哀叹一声,突然有种轻松感:也许,很快就可以见到错儿了吧! 就在等死之际,只听“当啷”一声,不知哪里飞来一把碧绿小剑,将金剑击飞。随后,眼前一花,多了位绿衣女子。 “麦前辈,怎么是您?” 这是第三次遇见麦青青,但观感比前两次强了万倍。 麦青青并不理他,转向已经石化的三人,笑道:“我不想以大欺小,你们留下储物袋,然后滚吧!” 三人没想到还能活命,如遇大赦,跪在地上磕头不止。麦青青也不含糊,不但收下三人储物袋,连飞剑一并收了。看着三人狼狈逃跑的背影,又没心没肺地大笑一阵,这才回头对着李真,伸出一只手,笑而不语。 “前辈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您这是?” “拿来。” “什么?” “野悉蜜啊,我知道你还有的。” 闻言李真大松口气,也顾不得接续断臂,忙取出一只玉瓶,递给麦青青。 “前辈,剩下的都在这里了。” 麦青青一点儿没客气,满意接过,这才说道:“哎哟,流这么多血,赶紧处理一下吧。” 李真这才感到疼痛难当,忙取了丹药服下,不过那条断臂,怕要许久才能长好。 处理完伤口,又把自己弄干净,见麦青青早拿了只蒲团,在那边坐着,样子悠闲地很,便凑上去搭话。没等他说话,麦青青先开了口: 我们麦家人从不做亏本的买卖,你如今欠了我一条命,打算怎么还啊? 说话时眉欢眼笑,看着李真活像看着一大坨灵石。 李真如今一穷二白,只剩烂命一条,索性光棍地道:“日后前辈若有驱驰,莫敢不从!” “嗯,不错,听说你搞了个什么【影教】,倒也挺能折腾,要么以后【影教】就做我麦家附庸吧。” 第63章 余木不是疙瘩 一路之上,李真只觉香风扑鼻,也不知麦青青用了什么香料,那种香氛与苏西的明显不同,直往毛孔里钻,搞得人全身都有些膨胀。 被麦青青裹挟在飞剑之上,李真的感觉就一个字:快!只消四五日,便已穿越夜疑沙漠。一直到了米国的丽都,麦青青说有事要办,李真才辞了她,独自返回青菰国。 这趟出去两个月,真真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有些恍如隔世之感。龙和尚和余木见到李真负伤归来,大吃一惊,忙上前询问: “掌门师兄,您这是?” 李真摆摆手,“不碍的,好在断臂未失,我已服了生肌丹,将养几个月应能恢复。” 将此行的经过说与二人,余木木讷,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干着急。 龙和尚一惊一乍的,嗟呀不已,连道掌门师兄真是有福之人,以后可千万不能再置身险地,我这段日子眼皮老跳,都快担心死了…… 至于成为麦家附庸之事,对龙和尚而言,无非再挂一单,不过这次挂单的是门派。 将采买的物品交给龙和尚,又细细叮嘱一番,李真便开始闭关。没想到,终究还是抱上了筑基女修的大腿,不过麦青青的腿,一点儿都不粗。 同行几日,与麦青青的距离拉近不少,甚至在夜疑沙漠过夜时,麦青青要他共宿一顶帐篷。若不是筑基女修一贯没心没肺外加神经质的表现,李真还真以为对方看上自己了。 好在麦青青作风泼辣豪放,实则分寸守礼。不过当她秀出短裙下的美腿,还是晃瞎了李真的狗眼。 心旌摇荡在所难免,但回想起与苏西的前尘旧事,内心哀叹一声,便闭目静坐,不再有他念。 犹豫再三,李真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麦前辈为何会经过此地,又为何会放走那三人?” 麦青青饶有兴味的打量他半晌,终于没能憋住笑:“哈哈哈!你不会以为我为了收你的破影教,和那几人一伙儿设计你吧?你可太看得起自己了。” 李真老脸一红,“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哼,我看你这人挺有意思的。” 麦青青终于还是保持了筑基女修的傲娇,对李真的疑问没有作出任何回应。 “终有一天你会发现,只有我们麦家修士,和你是真正的同道中人。” 虽说答应麦青青,影教成为麦家的附庸,李真还是约法三章:不滥杀,不做违背原则的事,保持影教的独立性。 麦青青爽气地一一答应下来,还丢给他四只储物袋,得自追杀李真四人的战利。 从麦青青那里,李真得知了北极宗即将招收弟子的消息,坐实了卫凫的传言,连筑基丹之事,也得到证实。 “我有预感,修真界即将有大事要发生。”麦青青若有所思道…… 目送李真离去,龙和尚转手就将一堆物事交给余木。 “将这些东西入库,清点之后造册……知道什么是造册吗?” 见余木点头,龙和尚接着道:“当务之急是将护山法阵布置起来。那只储物袋中有介绍阵法的玉简,你先拿去研究,弄明白了再来找我。师兄我大道艰难,得抓紧时间修炼,就有劳师弟了。” 说罢转身就走,没行两步,又停下转身对余木说道:“如今你身为修士,说话办事自有法度,总是呆头呆脑可不行。这样吧,等山上的事忙完,你便下山一趟,将测灵盘给东门达送去,你跟东门达身边历练一段时间。东门达是个精明人哪,可别小看那些凡人。师兄我,嘿嘿,也做了六十多年的凡人呢。” “是,龙师兄。” 见龙师兄离去,余木长长呼出口气。“我余木可不呆,我要做掌门师兄、龙师兄那样的人。嗯,就是这样。” 掌门师兄闭关疗伤,龙师兄忙于修炼。桐山上下,余木成了最忙碌的人,影教事实上的大当家。 “哎呀呀,余木,我看你很有前途嘛!” 再次出现的龙和尚,看着山上一圈淡淡的青光,不由啧啧赞叹。本打算等余木研究完玉简,和他一起布置法阵。没想到他一声不吭,竟然已经独自完成。 “师兄,呶,往阵盘里塞上灵石,再打上口诀,阵法就可启动,简单得很。” 余木给龙和尚递过青光阵的阵盘,兴致勃勃地演示起来。 待他看完阵法,又递过一本账册,龙和尚接过翻看一遍。只见分门别类,条理清晰,并无差错。 “阿弥陀佛,善哉!没看出来,余木你还挺有内秀的嘛。嗯,这字差了点儿,不过还算工整。有空你多练练,年轻不要怕吃苦,师兄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 听他讲起古来滔滔不绝,余木却听得津津有味。龙师兄这般人物,在他心目中就是一个传奇。 “师兄,若无他事,明日我便打算下山,去雕胡城见东门先生。” “也好,登仙之事你与东门商量着办理便是。一般事体,你用飞鸽传信便是。若觅得弟子,你亲自送回桐山……” 半年后,赤国东宫。 “见过太子殿下。” “东门先生,多年未见,别来无恙啊。” “托太子殿下的福,一切都好,都好。” 主座上的过斋,坦然受了东门达的礼。如今的他已非赤侯府的过公子。上位者的气度,已十分明显。 “东门先生,这位是?” 见东门达身旁的那位年轻道士并未向自己行礼,过斋不禁有些好奇。 “这是我影教的余仙师,受了掌门仙师的嘱托,与在下一同前来贵国。一是恭贺贵国立国,二是恭贺太子殿下,三是因前次太子殿下援手之事,特意前来答谢。” “哦,原来是仙师大人。”过斋连忙起身,恭敬上前给余木行礼。 看着这位从前自己心目中的贵人,对自己如此恭敬,余木心中恍惚了一瞬,随即便又坦然。 仙凡间的差别犹如云泥,跟着东门达混了半年的余木,对于王室贵胄已司空见惯,早已经适应了自己的身份转换。 等东门达呈上礼单,过斋笑道:“大家都是好朋友,东门先生何必如此客气。不过,我也不白帮你们的忙,在下有一个请求,还望先生万勿推辞。” 第64章 登仙大会 “在赤国举办【登仙大会】?这……” 迎着过斋的灼灼目光,东门达不禁有些为难,向一旁的余木投去征询的眼神。 “掌门师兄说过,圣人言有教无类,太子殿下仁德泽被苍生,此议我们答允便是。” 余木知道,当初桑国饥馑,赤国这位过太子是出了大力的,人情总是要还的,索性出面应承下来。何况他本桑国之人,对过斋早存了感激之情。 过斋大喜,当下设下宴席,款待二人。席间,赵葱自然在列。东门达与赵葱可谓一时瑜亮,当年各为其主,又在一起共事,难免生出许多龃龉。如今大家没了利害冲突,反而惺惺相惜起来。 席间觥筹交错,宾主尽欢。席中除了余木,都是些看惯春花秋月的文人雅士,酒酣耳热之际,少不得说起文章风流。过斋正值壮年,豪情得展,快慰平生。命乐师奏乐,把酒而歌: 春意满赤国, 花动雪明楼。 千坊万井, 此时灯火隘追游。 十里寒星相照, 一轮明月斜挂, 缥缈映红球。 共嬉不禁夜, 光彩遍飞浮。 艳神仙, 轰鼓吹, 引遨头。 文章太守, 此时宾从敌应刘。 回首升平旧事, 未减当年风月, 一醉为君酬。 明日朝天去, 空复想风流…… 余木修道之前,只知养蚕缫丝,这种酒席,在青菰国没少参与,每每进入这等雅骚环节,自己便不知所云,只好埋头吃菜。 不过余木是好学之人,早已暗下决心,把文化课补上,甚至让东门达给自己请了位青菰国有名的鸿学大儒做先生。毕竟做学问这事儿急不得,自己蒙童的学历在这些饱学之士面前仍是不得伸展。 唉!还是饮酒罢。话说回来,这位太子殿下的词好,歌声也很悦耳。回想起家乡采桑时的下里巴人之歌,顿觉呕哑嘲哳起来。 半年以来,余木和东门达在青菰国搞得有声有色,遴选登仙弟子之事,起初秘密进行,后来半遮半掩,再后来索性办起登仙大会。 掌门李真这段时间一直闭关未出,龙和尚自从得知影教攀附上麦家,胆色也足了,不时从桐山上传下指令,支持余木大胆干。 此间绝迹已有上千年的登仙大会,在影教的推动下,再一次显露在世人面前。 青菰百姓,始知世上有修士存在,幕后推手便是一年多以前险些走上餐桌的余木。 青菰国早断了仙道传承,青菰国王得知国师背后竟然是仙教,自然大喜过望。第一时间便请余仙师为宗室子弟测试,然后是慕名而来的贵族、士大夫。 此等爆炸性消息传播得飞快,修真界秘而不宣的潜规则,就这么轻易被打破。自然有人上桐山一探究竟,可当得知影教是麦家的附庸时,纷纷偃旗息鼓,观望起事态的发展。 对此事最热衷的还是凡人,一时间,通往青菰国的艰险山路之上,从各国赶来的车马络绎不绝,多是富有家资之人。为求仙道,举族迁徙者比比皆是。雕胡城的房价,往往一日数涨。 远在赤国的过斋闻听此事,心思早就活络起来。王权富贵过家都有了,过氏若能出几位仙人,必可保宗庙社稷代代不绝。远的不说,茶国天星寺就是眼前的例子。 东门达与余木主动送上门来,过斋岂能错过?在赤国举办一场登仙大会,便是题中应有之义。 当然,有资格参加登仙大会者非富即贵。此等情况,让出身寒族的东门达和余木心中不是滋味,却又无可奈何。无论是青菰国还是赤国,登仙之事,尚未普及到普罗大众。 影教贵为仙教,遴选弟子自有章程,只收取五到十岁的适龄孩童,男女不限。 架不住赵葱软磨硬泡,加之余木耳根子还未长硬,终于放宽到十五岁。事实上,谎报年龄以大充小者,大有人在。 上至宗室,下至州府官吏,纷纷带着自家孩子往都城赶。到了定好的吉日,参加登仙大会的孩童竟有不下万人。这也难怪,这种鲤鱼化龙的机缘,几辈子也未必能等到一个。拳拳父母之心,从来都是不变的。 好在操办此事的东门达与赵聪,都是个中能手,组织得井井有条。 早已搭设好的彩棚高台,棚外人头攒动,拿着号牌等待的孩童组成巨大方阵。更远处,是被军士隔离开的翘首企盼的父母。 吉时一到,早备好的烟花被点燃。冲天而起的焰火,在半空绽放出华丽瑰姿。 余木按预先演练的线路,从那烟花深处凭空出现。低空盘旋一圈,才在礼乐声中,款款落在高台之上。衣袂飘飘,果如仙人下凡一般。 这种震撼效果,比之李真当年在青石镇祈雨的场景,强了何止万倍。台下立时呼啦啦跪倒一大片,哭嚎之声浪潮般席卷而来。 享受万民膜拜的余木,真切的感受到仙凡之间的差别。极有气势地挥舞衣袖,台下立时肃然。 没有人解释规则,一个声嗓门极其洪亮的王宫内侍开始唱号。叫到号的孩童依次登台,向仙师大人跪拜,接受测试。 比台上的孩童更为紧张的是台下的父母,包厢中的太子过斋也不例外。他的七个子女也在万人方阵之中,之所以没有排在最前面,是怕刺激来的太快。 台上的仙师大人手托一只精巧的圆盘,圆盘表面晶莹剔透,在日光照耀下,折射出熠熠光彩,也不知是何宝物。 仙师命孩童将一只手放置在圆盘之上,只消数息,便已测完。 小半个时辰,已上去数百个孩童。见仙师的反应,竟无一人登仙。落选的孩童早被家长接走,虽然失望,却无人退场,仍站在场外观瞧。 见别人家的孩子没能入选,不少人长长吐出一口气。既有几分释然,又更为自家孩子担心起来。 场外众人低声议论。 想不到登仙这么难! 可不是嘛,不过如果我等凡人皆可登仙,那早就满天神佛了。 您说的是,不过不会一个也选不出来吧…… 终于,唱到2046号时出现了奇迹。男童的手触到圆盘时,立时出现尺许长的四色光柱。以台下之人的见识,亦知此子必然入选,嘈杂之声顿起。 果见仙师与那孩童交谈起来,然后向台上另一位男子点点头。只见那人一招手,便听得一声炮响,这是有人登仙的信号了。 又听得观众群中“嗷”地一声尖叫,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贵妇已然背过气去,想来多半是那孩子的娘亲了。 旁边的丫环,捶背的捶背,掐人中的掐人中。她旁边一位身着官服的中年男子,一脸喜色。此时已被身旁众人团团围住,纷纷道贺。哪怕是身份比之高贵之人,亦有谦恭谄媚之色。 一直到深夜,才测完所有孩童。火炮之声共响了三次,除了上午那位男童外,还有两位女童登仙。 幸运儿太少,绝大多数人失望而归,其中包括太子过斋。莫说他的七个子女,就连整个过氏家族,竟无一人登仙。 直到看完最后一人,过斋才匆匆起身,回宫向父王复命。 第65章 枫山观典 三年后,枫山。 一入山门,李真便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喜气。往日素雅的枫山处处张灯结彩,被装典地如同嫁娘一般。 麦家新晋筑基的筑基大典,麦家附庸【影教】自然在被邀之列。加上这位,麦家一门五筑基,在如今的四大国中,势力仅次于范国。 新晋筑基名叫麦地,原名麦子地,据说他爹他娘是在麦子地里那个,然后有了他。这等闲话,如今想必无人敢传了。 据说这位麦前辈如今尚不足五十岁,以双灵根资质筑基,这在修真界是极其罕见的。让人不得不与近几年越传越烈的筑基丹之事扯上关系。李真来到枫山,也抱了极大的好奇。 从狮子坊回来闭关疗伤期间,李真便已突破炼气七层,炼气第三槛已然在望。距离筑基越来越近,必须要早做打算了。 如今李真年近五旬,除了体态略微发福,并无明显老态。颔下短须蓄得长的些,出门前精心修剪过。只是鬓角上新添的些许白发,给整个人添上一层淡淡的沧桑之色。 除了失踪五年的萧错杳无音讯,李真这几年过得顺风顺水。龙和尚和余木之后,影教又添八名弟子。 龙和尚和余木分别突破炼气五层和炼气二层,其余弟子通通是炼气一层的小萌新。 余木的突破是个不大不小的意外惊喜,他入道不过短短四年,很多时间还跟着东门达跑东跑西。宗门里的大事小情,大多都由他打理,就连教导师弟师妹们修炼,也多由余木担当。 余木能这么快突破,李真和龙和尚自然得出乙木长春功功法犀利的结论。李真甚至琢磨着等自己筑基后,便也修炼此功法。 这几年在外边抛头露脸的多是余木,此次来枫山,李真把他也带了来。 进了大殿,不等迎宾弟子引导,那边早有人招呼: “李师弟,快,快来这边坐!” 招呼李真的是一位矮小精悍的麦家修士,他便是当初在灵泉八谷拦阻灵岩黑豹之人。与他外形颇不相称的是他的名字:麦子文。 李真忙带了余木过去见礼。 “哟!哟!哟!舔沟子的又来了……” 怪话声音不大,恰好够传进李真的耳朵。不用看,就知道是范国的那帮狗腿子。 在修真界打混多年,李真对这种不怀好意的恶意中伤,早已习以为常。一把扯住绷不住劲儿的余木,继续向前行去。 目视前方,保持优雅的微笑,用自己的超高逼格,藐视对方的存在,这是最好的回应方式。势必给对方造成无言的伤害,要知道说这种话的人往往都有一颗玻璃心,一碰就碎。 “子文师兄,贺喜!贺喜啊!余木,快给子文师兄行礼。” “同喜同喜,大家都是一家人嘛。余木,你小子长得又壮实了!” 麦子文仰着头,给高大的余木胸口上来了一拳,态度亲热得很。 又与麦家相熟诸人打过招呼,李真才随麦子文入席就座。 这几年与麦家交道打下来,李真也算摸准了麦家人的脉。麦家人对外凶悍,但对自己人那是好的没话说。 拿枫山与天星寺两厢比对,李真越来越认可麦青青那句话,谁是同道中人一目了然。 别的不说,这几年若不是麦家一路帮衬,影教的日子可真就没法过。 去山南采药狩猎,麦家总是带着影教。危险的活儿麦家人挡在前头,分利时紧着影教先来。就连自家那些个小的栽种的灵花灵草,养殖的灵禽灵畜,麦家也都是高价收购。 人心都是肉长的,修士也概莫能外,影教上下对麦家都存了份感激。 不过麦家对外凶狠霸道的作风也没有改变,在修真界中,不待见他家的人大有人在,累及影教在所难免。再加上影教公然举办登仙大会,惹了不少众怒,处境自然孤立。 这些年与影教常来往的,也就只有赤符山了,就连天星寺也慢慢淡了。尽管如此,在李真与龙和尚的努力下,还是多次化解了麦国欲侵吞茶国的计划。 环顾大殿,就座的全都是些炼气修士,筑基前辈们自然是在贵宾厅里。听麦子文介绍,这次大典来的人特别多。几乎各家势力都有派人,就连西域那几家宗门也有人来。 余木不知就里,李真是知晓些内情的,知道宗门与修真家族间的往来并不密切。心中疑惑更甚,莫非麦家得了筑基丹的传言非虚?只是这种话题不好在此等场合谈论,只好暂时压下。 又看到不少熟面孔,李真便跑过去打招呼寒暄。天星寺也来了人,是现任方丈尘音。他谈兴似乎不高,与李真客套几句,便没了话题。显然,麦家的愈发强大,更加重了他的担忧。 “你就是李真道友吧?” 尘音身旁的一位年长女尼突然开口。 “正是在下,这位师太是?” 李真早猜到对方身份,只是碍于无人引荐,只好明知故问。 “老尼是水月庵,妙清。” “久仰~久仰!” 气氛有些尴尬。尼姑凝视李真良久,始终不发一语。 “她……她还好吗?” 问出这句话时,李真的心很乱,很虚。 “阿弥陀佛!了犹未了,何妨不了了之?” 说完这句,妙清垂目而坐,不再搭理李真。 干咳两声,看了眼满脸木然的尘音,李真只得讪讪然退回。 “吉时已到!” 有司仪高声唱道。一大帮子筑基修士,呼啦啦鱼贯而入。 先是一位麦家筑基作了简短致辞,然后便是主角麦地登台,开坛讲道,说的是自家筑基的领悟。台下的炼气修士平素哪里听得到如此高深的道法精义,无不听得如痴如醉。 道会结束后,还未来得及消化,酒宴便在歌舞声中拉开序幕。筑基前辈们一一退场,场中顿时热闹起来。 相熟的互相走动,你敬我,我敬你,觥筹交错,这便是修真界的社交了。 也不管对方待不待见,李真还是带着余木去挨桌敬了酒。这两人对于交际应酬都不擅长,没办法,为宗门计,只好硬着头皮上了。好歹也得在人前露回脸儿,挂个号。 一顿酒还没吃完,李真便被人带至一处静室。 见只有麦青青一人在,李真也没感到惊讶。恭敬行完礼,问道:“麦前辈找我?” “我要走了,以后不一定能再见,所以和你道个别。” “啊?前辈要走,您要去哪里?” “新界。若你日后有机缘到了那里,可去御兽宗找我。” 完全陌生的两个名称,让李真有些发懵。看到麦青青眼中异彩连连,顿知此事非同小可。 “前辈,新界是哪里?御兽宗又是何门派?” “你不要多问,也不要告诉任何人……哦,这个给你。” 李真接过麦青青递来的一只小玉瓶。疑惑道:“这是?” “筑基丹,不过只有一粒。我们相识一场也算有缘,这个就算送你的分别之礼吧。我一直觉得你这人挺不错的,和这里许多人都不一样……” 攥紧手中的玉瓶,李真心中泛起惊涛骇浪。 “还有一事,此物你可查访一二,若有消息,可直接找我麦家家主。” 接过麦青青给的玉简,李真立时便觉得几分眼熟。 “此物是?” “我也不知,但应该十分重要。” “好的,我会留意的。”犹豫再三,李真还是没告诉麦青青,玉简刻绘的那件扇子,在徒儿萧错身上。 第66章 重逢 十数日后,一对年轻男女行走在曼陀城街头。 男子高大英挺,俊美的面庞带着几分坏、几分深沉。女子高挑俏丽,肌肤如同刚烧制出的白瓷。两人走在一起,堪称一对璧人。 银台巷的一家食肆,门可罗雀。倒不是因为没在饭点,而是因为只摆得下五六桌的店面过于逼仄,加之店主人非要经营此地并不习惯的蔡国风味,惨淡经营自然在情理之中。 掌柜的刚点上一杆旱烟,四仰八叉躺在柜台后面。眼神却直勾勾的盯着堂中正在干活的厨婢的屁股,她也是店中唯一的跑堂。 “啧啧啧……小红,自从你来咱们店以后,身材是愈发有料了。这大长腿,够我玩一年的。” 女子闻言,并未停下手中活计,反倒干得更起劲,嘴上也没闲着: “宋掌柜,不是我说您,就您那体格,上炕都费劲。您要是真想,先把欠我那二两银子工钱给会会账,便让你玩一天又何妨。咯咯咯……” 一提起银子,宋掌柜立刻萎顿下来。 “咳,咳,你又不是不知道,自从草桥的鬼市开张,咱们银台巷这边的生意越发不好做了。如今是困难时期,咱们应该同舟共济,你说对不对?我宋信的人品,你还信不过?” 女子闻言,终于回转过头,翻了个白眼。一张北地女子特有的鹅蛋脸,竟颇有几分姿色。 “哟!宋掌柜,多年未见,别来无恙啊!怎么又在调戏小红了?” 看清楚进来的青年男女,呆了一瞬,掌柜肥球般的身体,突然从椅子上弹起。 “你……你……”竟然张口结舌。 同样震惊的婢女率先回过神来,干咳两声,打个眼色,笑道:“客官,里面请。” 领二人穿过一条狭窄巷道,推开一扇小门,进入后院。这里别有洞天,院子不大,却精致雅静。 刚在一张桌上坐下,婢女和随后而至的掌柜,扑通跪倒在地。 “少主,您可算回来了,我们找了您整整五年,都快急死了!” 青年男子温言道:“这些年有劳你们了,快起来说话吧。”遥遥挥手,两人便被轻轻托起。 掌柜难掩激动兴奋之情,两手相搓,不知该从何说起。青年男子开口打破僵局。 “我说你们俩多少年的老夫老妻了,这角色扮演的小把戏,百玩不厌啊。” “嘿嘿,那个……增加情趣,增加情趣。” 突然感到身边少女投来疑惑目光,青年暗叫一声不好,急忙转移话题。 “那个,先弄些酒菜来,我好几年没正经吃过一顿饭了。” “哎,得嘞!” 回到曼陀城的萧错,带着风波弱径直找到银台巷的宋信。 一会儿工夫,一桌酒菜便置好。 萧错哪里等的急,抄起筷子猛吃。风波弱第一次品尝人类食物,初时不太适应,很快便品出妙味。如萧错一般狼吞虎咽,风卷残云。 两人吃饭的功夫,宋信将这几年的事情,桩桩件件解说分明。 “这么说我师父早不在天星寺了,幸好先来你这儿,要不还扑个空。” “少主,您看要不要我放信鸽往青菰国先报个信?” “不必了,我最多呆一两日,便去青菰国,你那信鸽还没我快。” “也好,也好。那您打算下榻何处?” “就住九曲巷,东门达那处宅子吧。” “那边好久没住人了,小红,你快去收拾一下。” 你去帮我买只帷帽,给这位姑娘戴的,前面有面纱那种。” 进了曼陀城的风波弱,见什么都稀罕,什么都想看,萧错可不想让她这么抛头露面。 宋信办事十分妥当,把萧错安顿好,留小红在九曲巷伺候。 刚住下,风波弱就吵吵着让萧错兑现承诺,出去给她找女人。 萧错心中那叫一个郁闷,“姑奶奶您可真执着,那事儿就那么有意思吗?” 左右寻思,这事还就得在曼陀城办。要是回到桐山,师父断不会允他做如此伤天害理之事。 “风师妹,你喜欢什么样的?” “漂亮的,胸大的都成,你看着办。” 是夜,趁着夜色,萧错翻进一家大户。神不知鬼不觉溜进小姐闺房,将熟睡中的小姐弄昏过去,抱起就走。 “我干的这叫什么事?这不是江湖中采花贼干的勾当吗?关键我还不是自己采……” 回去后将怀中的女子丢在风波弱床上。 “你悠着点儿,别玩死了,明儿我还得给人送回去。” 撂下这句话,萧错转身便走,回到自己屋中,蒙头大睡。 第二日一早,萧错让小红打了两碗生鸡蛋,拌上蜂蜜,亲自端了,给风波弱送过去。 还未进屋,听得里面一片欢声笑语。 “什么情况?” 进得屋中,两女已经起床。容光焕发,气色好得令人发指。 见萧错进来,那掳来的女子连忙起身,福了一礼,毫无惧色。 “见过萧公子。” 将两碗蛋摔在桌上,萧错没好气地道: “赶紧的,喝完这碗蛋,我送你回家。” 风波弱贱兮兮跑过来,抄起一碗,咕嘟咕嘟喝了起来。 擦擦嘴道:“叶姑娘说她不回去了,要跟我去青菰国。” 萧错再一次被雷倒,正想拽过风波弱,问她有没有施什么摄魂邪法,却听那位叶姑娘说道: “是的,直到昨晚,我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我去!这都是些什么人?”萧错摔门而去。 最终,那位叶姑娘还是被萧错留在曼陀城,嘱托小红将她残壁归赵。 拽起风波弱,向西飞遁而去。 萧错费了极大唇舌,才让风波弱相信:一路向西,风中有朵雨做的云。雕胡城的美女更胜一筹,风韵独具。 好在风波弱并不是完全不明事理,没有再继续胡搅蛮缠下去。 一路之上,萧错将【火影】的遁速提至最大,仍免不了遭到风波弱的讥诮。强压下一脚将她踹下飞剑的冲动,只顾埋头赶路。 遁光降在桐山山头之时,萧错终于忍不住亮开嗓子,嚎叫起来。 闻声而至的李真,在身后一群老老小小错愕的目光中,一把将萧错搂入怀中。 师徒二人竭力压制,才没有抱头痛哭。 “错儿,我知道你没死……我知道你会回来的……” “弟子不孝,让师父担心了。” “哎呀呀,我就说萧师弟命硬的很,不会那么快就挂掉。” 从师父怀中挣脱,看到龙和尚一张老脸,笑眯眯看着自己,萧错上前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龙师兄,五年不见,你的修为都超过我了。” “错儿,这位是?” 回过神的李真才注意到萧错身边的帷帽少女。 “这是我新认的师妹,叫风波弱,以后她就跟我们在一起。” 第67章 天木四时诀 萧错的回归令桐山之上一派喜气洋洋。短短数年,小小的影教竟有了十三位修士,规模快赶上当初的天星寺。 待萧错见过众位师弟师妹,李真便拉他去了静室,师徒二人自有私房话要说。 龙和尚毕竟老成,主动上前招呼风波弱。 “风师妹,你今年多大?仙乡何处?家中还有何人?此前在哪里静修……” “哼,你个老和尚,问题可真多。” 不曾想风波弱根本不买他的账,碰了一鼻子灰的龙和尚,觉得老大没意思,只得扭头回屋修炼,路上还逮住那几个小的训了几句。 余木见状,忙上前解围。 “风师姐远道而来,想必累了,我先给你安排住处吧。” 风波弱没为难他。“有劳师弟,前头带路吧。” 好在这位风师姐对住处并不挑剔,随便挑了间草堂,住了进去。 草堂有一间客厅,一间卧房,一间静室。陈设简单,倒也窗明几净,十分清爽。 风波弱进了静室,在蒲团上坐定。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玉简,反复查看,犹豫不决。 这是一部名叫【天木四时诀】的功法,越看越觉得玄奥无比。风波弱沉浸其中,思绪开始放飞。 她本来只是一只无忧无虑的野悉蜂,自从那只老猴子找到她,蜂生从此改变。 自从进入人类的身体,融合完少女的元神,风波弱突然觉得自己的意识,变得清晰无比。 人类的脑袋瓜不知怎么长的,就是好使啊! 只是,更多疑问随之而来。 那只来历不凡的老猴子,为什么单单找到自己?猴子传给她的夺舍法决,明显有许多错漏之处。要不是老娘洪福齐天,经历九死一生,才完成夺舍。 “咦~我怎么自称老娘?” 这么快就适应了从兽到人的角色转变? 这部功法虽好,可只能修炼到金丹期,再往上就太监了。 到时候我岂不是要听命于人,成为任人摆布的棋子? 想了许久,风波弱终于感到脑力不支,一阵头昏脑胀。 “哎,算了。且先入彀中再说。 风波弱抄起玉简,细细研读。良久,放空身心,开始了成为人类后的第一次正式修炼。 她这一修炼不要紧,桐山上的灵气,呼呼往草堂猛灌,都快形成灵气漏斗。 听到外边的嘈杂之声,风波弱也是无奈。从储物袋中倒出一堆灵石,其中一些竟是此界罕见的二阶灵石。这才勉强将外边的灵气乱流平息下去。 另一间静室中,师徒二人相对而坐。李真被徒弟的奇遇惊得目瞪口呆。 “这么多年,真是苦了你了。想不到那位风道友,竟然就是传说中的野悉蜂后。” “不辛苦,师父,您不是常说要经历磨难,人才能成长吗?我这也算因祸得福,还给咱拐回来一个超级打手。” “是啊,不过是福是祸,现在还难说……” “师父,您跟我说说影教的事呗。你们这些年怎么过的?您是怎么抱上麦青青的大粗腿的?” “去!别瞎说,麦前辈可救过为师的命,而且她的腿也不粗……” 李真这些年的遭遇,可要丰富得多。听完师父讲述,萧错也唏嘘不已,差一点师徒二人就天人永隔。 “嗨!给你看样东西。” 接过师父递过的小玉瓶,萧错疑惑问道:“这是什么丹药?” “筑基丹。师父给你留着,到时候你若突破不了筑基,就给你用。若你顺利进阶,为师就自己用。” 萧错眼前一亮。“哪儿来的这么好的东西?师父您还是自己留着吧,我用不着。” “麦前辈给的。” “麦前辈对您可真好,她不会真看上你了吧?” “别乱讲,麦前辈已经走了。” “她去哪儿了?” 李真向上指指:“新界,御兽宗。” 师徒二人将这些年各自的遭遇,获得的信息东拼西凑,虽是一鳞半爪,但也模模糊糊看到一个更为广阔的天地。对视一眼,眼神都变得炽热起来。 “师父,我们能不能去新界?” “去!一定要去,就算为师去不了,你也要去。” “不,师父要不去,那我也不去。” “你啊,真没出息。” “还有一事,再过三年北极宗要在蔡国招募弟子,这事都是修真界公开的秘密。” “北极宗那么神秘,会不会也和新界有关?” “为师也有此猜测。” “那我们要不要参加?” 李真摇摇头。“为时尚早,影教现下太过弱小,咱们不能一走了之。再说我们的实力还太弱,再等等罢。” “嗯,那咱们去看看热闹呗。” “热闹是要去瞧的,顺便打探消息。到时候可以问问龙师弟和风姑娘,他俩若有意参加,咱们也不好拦着。” 自从萧错回来,余木顿时觉得身上担子轻了不少。这位大师兄没什么架子,生性活泼好动,还能指导师弟师妹们修炼。 龙和尚与风波弱的关系改观不少,龙和尚发现,除了偶尔发一下神经,风波弱这人挺好相处。这位风师妹上山之后就深居简出,修炼十分勤勉。除了吃饭和开道会时,平素并不怎么见面。 经过细心观察,风师妹和萧师弟并不是一对儿。让他想不通的是,短短两个月时间,这位风师妹怎么就突破到炼气四层。 萧错此时正在雕胡城,东门达的红柳庄园。想不到东门达也是位念旧之人,竟复制了一座与鱼肠郡一样的庄园,说是为了纪念左蒙。 萧错正被东门达那套【马有卵】的理论逗得哈哈直乐。 “东门先生真是大才!你这套学说令人耳目一新,看来我要在你这儿多住几日,听你讲经……” “凡人瞎琢磨的玩意儿,入不得少主法眼。” “你太过谦虚,我听师父讲过,各个流派皆有入道法门,所谓大道,都是殊途同归的。就像我,也曾修习过佛家典籍。说不定你的理论与我的大道,也有契合之处呢。” 一番闲聊,萧错才转入正题。 “我下山找你,是想请东门先生帮个忙。” “有什么事?少主吩咐便是。” “是这样的,你帮我在此置办一处别院,弄几个美婢。” 被东门达古怪的眼神儿盯得发虚,萧错忙解释: “不是我用……嗨!也不是给我师父。你别管那么多了,照办就是。” 第68章 金丹驾到 自打得了雕胡城的别院,风波弱每月必要下山一两趟。东门达也是妙人,给此处命名【逍遥别野】。 就在风波弱在逍遥别野胡天胡地时,远在西域的米仓山上,米万斛正对着自家修士大发雷霆。 “你们这群废物!米范丢了五六年,竟然一点儿线索都没有,咋没把你们丢了……” “师兄息怒。”旁边的米麒麟赶紧劝解。 “你骂他们也无用。米范失踪那么久,怕是已凶多吉少。只是此事太过吊诡,她那时不过是个小姑娘,谁会对她下手?目的到底是什么?” “此事不算完!继续去查,无论是谁敢对我米家人动手,必将付出代价!” 米麒麟朝几人打个眼色,几人如蒙大赦,各自退下。 那年米范吵吵着要去山南玩,结果一去不返。敢对米家下手的势力就那么几个,明察暗访几年,却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 此次麦家新添一筑基,又刺激到家主米万斛的神经,近来他脾气越发暴躁。 米万斛做梦也不会想到,那位米家的明日之星,已经成了蜜蜂之家。 香波馆是北极城最高档的一家客栈,如今已被北极宗整体征用。大多奴婢杂役都被打发,换上了北极宗弟子。 这么大的阵仗,自然是为了接待重要人物。 在一间极为奢华的房间内,张文偷瞄一眼眼前这位美艳妇人,心中十分笃定:自己在流花界做太上皇,作威作福的日子结束了。 一身红白相间的格子儒袍,便能彰显其非同小可的身份。这位才是正主儿,驾临流花界的金丹师叔顾意。 “顾师叔,何不住在北极山?”侍立一旁的吴富贵先开了口。 “此界灵气稀薄,于我而言,哪里都一样。倒是辛苦两位师侄,特别是你,都在此呆了三十多年了吧?” “整整三十八年了。”听到她关切的话语,吴富贵鼻子一酸,几乎要哭出来。 “嗯,那是挺久了……要么等第一批弟子回新界时,我写个条子,你拿去功绩堂把任务销了吧。” 吴富贵顿时感激涕零,一旁的张文满腹狐疑:早听自家老祖说过,这位顾师叔可是个狠角色,何时这么好说话了? 吴富贵一通马屁还没来得及拍出,顾师叔话锋一转: “不过……” “师叔莫非改主意了?”吴富贵的心又悬了起来。 “呵呵,怎么会,我们儒家五常,言则必信,你看师叔像出尔反尔的人么?不过……我要是你,就不回去。” “这却为何?” “说与你们也无妨,御城书院合议,碧宝沼泽的开辟战争已经定下。像吴师侄这样的外门弟子,你是要争着去做第一批炮灰么?哈哈哈……” “毒舌,太毒舌了!” 吴富贵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突然斩钉截铁道:“弟子愿留在顾师叔身边,完成流花界的任务!” 美妇笑得花枝乱颤,将目光投向张文:“张师侄,你呢?” “弟子唯师叔马首是瞻!” “不错,你倒挺懂事。” 见两人被摆弄的服帖,美妇心满意足道:“你们有什么问题尽管问。” “开辟战争近在眼前,可流花界这边还没什么进展……” “近在眼前?哈哈哈……” 两人被她搞得发懵,忙问道:“您刚刚不是说御城书院已经定下?” “是啊,难道你们以为御城书院定了就可以开打?” 两位筑基修士彻底郁闷了,感觉在自家这位师叔面前,自己的智商就跟开玩笑一般。 刚刚还在流花界混得风生水起,现在却如傻子一般,被眼前美妇操弄于股掌,落差太大了! “天下何其大,岂止御城书院一家?现在不过是我们儒门内部达成一致而已。” “难不成咱们通天帝国开辟,还要看孔雀、无忧的脸色?” “哼,远的不说,八卦城那些发简报的,若是唱起反调来,口水就能把你淹死;最难缠的还是黑水城那帮贱人,凡有开辟,必然抗议,和小说家就会打嘴仗不一样,莫家的实力可是实打实摆在那儿的……” “这……这可怎么办才好?” “哈哈哈!”两人被笑得发毛,越发无所适从。 “你们操得哪门子心?吸着流花界的灵气,却想操御城书院的心,笑死我了……” 见两位师侄一脸尴尬,美妇终于扯到正题: “总之,开辟战争说远还远,说近很近,不是我们这些人可以左右的。我们要做的,就是踏踏实实完成宗门任务!” “师叔高见!”张文总算逮到机会,送上一记温暖贴心的马屁。 “我呢,就呆在这北极城,把控一下大方向,具体操办,还须仰赖两位师侄。” “应该的,应该的。” “好!传令下去,各门派家族,凡有优秀弟子,皆可送到北极宗。我们将根据录用弟子的数量、资质,供应灵石、法器等修炼物资!” 见二人似有疑问,美妇面色一沉:“这是宗里定下的章程,执行吧!” “是!是!那之前的积分政策,是否还合时宜?” “那个积分政策不错,继续搞吧……选拔人才嘛,没有对比,怎知孰优孰劣?流花界虽是小界,可宗里也有不少出自这里的……” 张文略一沉吟,问道:“师叔,我们要在流花界征召多少人?宗里可有定下规模?” “嗯……放开招就是了,多多益善,一场开辟,还不知要持续多少年呢……对了,我这里有份名单,是需要关照的。富贵你熟悉这边的情况,此事就你去办吧……” 来自北极城的消息在流花界刮起一阵旋风,原本守着一亩三分地过日子的各门各派,突然发现【扩张】成了年度热词。啥也不说了,赶紧招人吧,反正下面有人兜着。至于北极宗的底蕴,好像没有人怀疑。 开了登仙风气之先的影教,此时看起来也不再碍眼,反倒开始为人津津乐道。 “内幕!一定有内幕!” 登仙大会……麦家附庸……筑基丹…… 这些线索串联起来,关于影教乃至麦家早已抱上北极宗大腿的猜想开始不胫而走,很多人对影教这个默默无闻的小角色第一次投去关注的目光………… 第69章 1.1飞禽岛少年 海雾中,一艘龟船撞了出来。 船上之人回身望去,迷雾中一块礁石上,隐隐有一位白袍男子操琴而歌。 悠扬琴声飘了过来,其音哀婉,其情恻然。 甲板上不少人冲那人遥遥跪拜: “多谢仙人指点迷津,助我等脱困……” 船楼上站着一位壮汉,冲那白袍人啐了一口: “呸!狗屁仙人,小小邪祟罢咧,也敢在此蛊惑人心,我且去斩了他!” “哎,张师弟,算了。不过是个可怜人,又无甚恶意,何必去招惹他。” 见那壮汉作势欲走,旁边的瘦高男子急忙拉住,出言相劝。 那种叫做【海座头】的鬼物,乃是海上死难琴师的怨魂所化。常隐于海雾之中,为迷航船只引路,并无恶意,是鬼中善类。 渐行渐远,云开雾散,天边泛出鱼肚白,龟船的轮廓越发清晰起来。 船首的龙头长两丈四尺,宽约丈许。龙嘴内部中空,有烟道直通船腹。若遇敌情,内里点燃硫磺烟硝,龙嘴自会喷吐浓烟用以惑敌。 两颗硕大龙眼,若是开启机关,便会露出两眼炮穴,可以正面近距离轰击。 甲板上是厚木制成的外壳,覆以带锥铁甲。巨大的桅杆从龟甲刺出,六翼风帆张满时,整艘船活似展翅神龟。 龟背之上,还背负数座船楼,若身临其中,你会发现这里酒肆茶楼,店铺戏台,一样不缺。若不是抬眼望去尽是无垠大海,还以为身处某座街市之中。 这艘由墨家炼术士和机关师打造的灵船并非战船,而是通汇阁的普通商船。 之所以称之为灵船,是因为龟船最核心的部分-灵机,是炼术士才能炼制的仙家法器,它负责为船舷两侧三百七十四片船桨提供动力。 所谓“灵机一动,船行千里”,可即便是通汇阁号称通汇天下,垄断了贵霜大陆近乎七成的贸易运输,拥有的这种龟船不计其数,但在航行途中也极少会开启灵机。 无他,只因灵机实在太烧灵币了。若非遇到极为不利的情形,没有一艘商船的执事会轻易下令开启。 虽然这艘龟船一次可搭载两三千名乘客,但靠着那些凡人仨瓜俩枣儿的船资,怕是连支付船上护航炼气士大人的报酬尚嫌不足。 这种耗费糜巨超远距离的远洋运输,利润全在那些货物之上。 在最高处的船楼上居住的几百人,多是些富商货主。绝大多数乘客,是住在更接海气的下舱之中。 东门达在下舱甲板上席地而坐,凭海临风,远眺冉冉初升的朝阳。 随手将一张包好烟丝的白麻纸在甲板上轻轻一搓,又用唾沫粘住,一根烟卷便已制成,动作十分娴熟。 近一年的旅程,船上的人对这位有些古怪的孤僻少年早已经见怪不怪。 见他卷的纸烟殊为特别,有些好奇之人也曾讨要过,那位叫东门的小子倒是来者不拒,只是偶尔会要一些烟叶作为回报。久而久之,下仓不少人都学会了卷烟。 一缕朝阳投射在少年消瘦的脸上,还有几分稚嫩的脸有超出同龄人的深沉。 东门达其实心里有些激动,昨日他花了两枚铜币,在船上供乘客观览的千里镜看了一眼,远远瞧见了大陆边缘的海岸线。 不出三日,龟船便会抵达此次航行的终点离波港。 “贵霜大陆,就要到了么?”东门达在心中低喃。 东门达这辈子和上辈子的旅程加起来,恐怕也没有这一次长久。 从老家飞禽岛辗转至普渡岛搭乘这艘龟船,又在海上漂泊了近一年。 尽管出生渔民,东门达都有种这辈子再也不想坐船的心情。更别提八十枚银币的船资,真是想起来就肉疼。 随手拿起那本【五经集注】翻看起来,酒先生的话又在耳边响起。 年轻人就该去大地方闯荡一番,这本书就算是老夫的临别赠礼吧。 这是东门达唯一的一本藏书,不知道看过多少遍,早已能倒背如流,可其中的精义道理,实在是…… 怎么说呢?用酒先生的话来说:你的记性奇佳,悟性奇差。 酒先生是飞禽岛唯一的读书人,自然便是岛上所有愿意读书的孩童的先生。 没人知道他从哪里来,只知道此老酷爱喝酒,号称有酒必应。得到酒先生这种雅号,自是应有之义。 东门达话少,但这辈子他的话大部分都是和酒先生说的,比和他两年前死去的老爹说的话,还要多得多。 自从六年前穿越来到这个世界,东门达便开始重新规划自己的人生。首先要做的,便是学习和了解这个世界。 那一年东门达十岁,此前的东门达目不识丁,只是飞禽岛普通渔民家的普通小孩,自幼没娘,跟着同样话不多的老爹,整日在风浪里挣命。 那天东门达用自己的私房钱打了两壶烧酒,将酒壶放在桌上对老爹说:“我要跟酒先生读书!” 东门达清楚记得,一向木讷的老爹笑了,看得出,是那种发自内心的开心。 知识改变命运。无论在哪个世界,都是一样的。 看在烧酒的面子上,酒先生不出意外地有教无类。跟着这位圣人门徒,所学都是儒门经典,只是那些理论并不完全合东门达的本心。 没办法,前生东门达已经活了三十年,有着来自那个时代根深蒂固的思维模式,很难一下接受这个世界的理论体系。 不过东门达很少表露自己的观点,一直小心翼翼的将自己隐藏起来。 酒先生对东门达说过最多的话就是:朽木不可雕也! 好在,东门达对于死记硬背这一套十分擅长。是他惊人的记忆力,才让酒先生对他另眼相看。 所以当东门达对酒先生说:外面世界很大,我想去看一看。酒先生才会将那本【五经集注】赠给他。 尽管如此,两人都十分清楚,他们不是一路人。 飞禽岛实在太过偏僻,距离最近的大岛普渡岛也需要一个月的路程。很多人的一生,只是在岛上无声无息的经过。 从酒先生那里,东门达最大的收获并不是学问,而是关于这个世界点点滴滴的信息。 自从太古大战之后,世界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有无数大大小小的岛屿星罗棋布。东门达生长的飞禽岛只是其中之一,如同一颗沙砾一般默默无闻。 大多数的人都生活在贵霜大陆,说是大陆,其实也可以把它看成最大的一座岛。虽然它可能比其他所有岛屿加在一起还要大得多。 尽管贵霜大陆很大,但与西番相比,不过是一块大一些的碎片。 “西番,才是真正的大陆。”酒先生如是说。 “不过……” 呷了一口酒,酒先生继续说道: “动物很凶猛啊!据说自从被妖兽击退,人类不得不退回贵霜大陆,继而散布到万岛之中。西番那边,如今鲜有人类踏足。” 第70章 1.2 炼气士 “炼气士?” “是的,只有得到那块写着【嫡】字的腰牌,你才有可能在贵霜出人头地。不过,那仅仅是第一步。” 关于那些可以飞天遁地,移江填海的炼气士的传闻,即便是偏远如飞禽岛也俯仰皆是。 东门达得知此事后,着实兴奋了一阵。可酒先生接下来的话,无疑一盆冷水兜头泼下。 “哼,你小子也别抱太大希望。即便人才济济的贵霜大陆,能够侥幸跳得龙门,成为炼气士的学子,也百不足一……” 这件事情对于前生酷爱仙侠小说的东门达来说,不算十分意外,甚至比期望的还要略好一些,但还是把他的心悬了起来。 若是不能修炼,那穿越过来干什么呢?在这个莫名其妙的小岛上打一辈子鱼吗? “人才济济?难道贵霜大陆跳龙门的人数,比其他地方更多?” 定下神来的东门达,敏锐察觉到了酒先生的言外之意。 酒先生瞪大鱼泡眼,上下打量东门达,一脸的不可思议。 “啧啧啧!你小子何时学会举一反三了?有长进啊,孺子可教也……” 每当这种情况,东门达都会摆出那张招牌式的扑克脸,一言不发,静待下文。 自己的赞叹没有得到回应,酒先生捋捋胡须,大有深意地看了一眼东门达,似有欣赏之意。然后继续抖起书包: “关于修仙资质,各大流派都有不同的解释。什么灵根说、本命说、轮回说、遗传说……都是些假说,在我看来全是扯淡。” “先生,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噗!”酒先生喷出一大口酒,干咳两声,终于挤出俩字儿:“滚蛋!” “回来!”东门达还没滚出门的时候,又被酒先生叫住。 “唯一有些靠谱的是遗传说。我儒门十二学宫曾联合做过一次普查,发现炼气士的子嗣中,获得修仙资质的比例远超凡人,足足高出一倍不止。这大概能解释你刚才的问题。” “谢先生解惑。” 东门达躬身行礼后,告辞离去。 然并卵。东门达只关心自己能否成为炼气士,这是个是或非的问题。 基于著名的“怕什么来什么”的墨菲定律,一路之上,东门达所做的计划,大部分是围绕着那个更糟糕的可能性-庶学士而做。 高深一些,叫做忧患意识。直白一些,不妨称之为屌丝思维。 直到,东门达见识了那一剑的风情。 通汇阁的航道,一向选择最安全稳妥的线路,而且定期会派人清理,以免厉害的妖兽精怪作祟。 然而意外总是会有,那次,遇到一群红嘴噬魂鸥。听船上水手说,那并不是普通海鸟,而是一种妖兽。 噬魂鸥什么都吃,最喜食魂魄,特别是人类的魂魄。据说每进食一次魂魄,都需要长时间炼化。一个完整的人类魂魄,对其修为的增进大有裨益。 这种妖兽灵智极低,却悍不畏死。一旦盯住猎物,便会不死不休,一路追逐到底,最是难缠。 虽然噬魂鸥的防御算不上强,但归船上装载的对付普通海兽的箭炮,很难对其产生有效的杀伤,也无法将其驱散。 当时,在下仓甲板上晒太阳的东门达,饶有兴味地仰望传说中的妖兽。甲板上的人群议论纷纷,并没有太多感受到来自噬魂鸥的威胁。 直到一队红嘴鸥朝着东门达直直俯冲下来,东门达这才意识到大事不妙,撅起腚就想跑开。斜眼瞄去,人群中有几人已经软软瘫倒,连惨呼声都没来得及发出,显然是被吸走魂魄。 就在此时,船楼上几道身影冲天而起。 色彩斑斓的剑光经过,红嘴鸥纷纷坠落。东门达瞧的清楚,离自己不过数十丈的几头红嘴鸥,被一柄巨大的蓝色飞剑虚影扫过,然后尸首分离,落在不远处的甲板上,砸出一摊血迹。 战斗没有持续太久便已经结束,甲板上到处都是红嘴鸥的尸体。 人们远远围观,看着几位炼气士老爷处理妖兽尸体。看得出,他们心情很不错。 红色的鸟喙,看起来十分坚硬,但就像豆腐一般被切下。然后切开鸟的脑颅,取出一颗板栗大小的珠子,晶莹透亮,颜色有一些暗灰。 “那一定是妖丹了吧。”在一旁仔细观察的东门达暗暗猜测。 炼气士们抖抖手,东西凭空消失,多半是被收进了储物袋或者咫尺物中。 那些餐桌般大小的妖兽尸体,却没被收起。等炼气士老爷们干完活,才出来一帮水手,把它们抬走。 后来东门达才知道,这是通汇阁的惯例。护航炼气士斩杀的妖兽,可以取走妖丹和一件最值钱的部分。 那些笨重的妖兽肉,却要归公。多半是用来饲养通汇阁的驮兽,一种叫做银背驮鹞的大型灵兽。 一位瘦高个的男子向同伴们打了声招呼,然后径直朝东门达走了过来,在他身前五尺处站住。 “读书人?”瞥了眼东门达手中的【五经集注】,瘦高男子开口问道。 “呃……算是。”东门达心中有些紧张,不知这位大人找他要做什么。脑中飞快盘算,他甚至有些怀疑,是自己引来了那群噬魂鸥。 “莫非我的魂魄像唐僧肉?有着某种特殊的味道。”东门达暗暗揣测。 瘦高男子没有说什么,丢过来一粒珠子。 东门达一把接住,是颗妖兽内丹。他给我这个做什么? “大人,不知您怎么称呼?” 见那位瘦高男子欲转身离去,东门达忍不住发问。 男子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来,有些好奇地打量东门达。 “来而不往非礼也。”东门达举了举手中的妖丹,努力挤出一个自以为友善的笑容。 “我是说,万一哪天我需要回礼,该怎么联系大人?” “我这么大的时候……” 瘦高男子在自己腰部比划了一下,又把手往下按了按。 “和伙伴们在树上打下来过一颗苹果,很大很大的一颗。在树梢最高的位置,一定是被遗漏掉了,所以才会留到最后。那颗苹果,一定很甜……说实话,我不记得什么滋味了。我只记得那颗苹果,一直都记得……” 东门达一脸莫名其妙。“我只是想问个名字,怎么就扯到了苹果?” “是的,我的意思是,对你而言,我就是那颗苹果。名字什么的都无关紧要了……不过话说回来,我叫潘尼。” 瘦高男子咧嘴一笑,露出一颗缺了一角的牙齿。然后纵身飞上船楼,消失不见。 最后一位炼气士离去后,人们纷纷聚拢过来。不少人向东门达打听他们聊了些什么?甚至有人表示愿意出十枚金币,收购东门达手中的那颗妖丹。 又过了几日,传言变成东门先生交上了炼气士朋友……大家对他的态度,有了些微妙变化。 再后来,那位叫潘尼的炼气士真的请东门达去船楼上喝过几次茶。 两人交谈得十分愉快。关于如何成为炼气士,瘦高男子甚至给了许多建议。仿佛十分笃定这位叫东门的小子,一定能够获得写着【嫡】字的银腰牌。 前生的东门达并不善交际,朋友不多,可以说很少。可如今莫名其妙的结识了这位身份尊贵的炼气士大人,他自己都有些奇怪。 人们在意识到自己可能与众不同的时候,会自觉作出状态调整,我们称之为【角色觉醒】。 是的,只需要做出一些微小的调整。你的人生,就可能发生极大的改变。 自从红嘴鸥事件之后,东门达开始修正自己的计划。 “我一定能够成为炼气士!” 第71章 1.3 小元 呜~呜~呜…… 号角长鸣,龟船缓缓靠泊在离波港码头。 甲板上站满了早已收拾好行李的乘客,船舱内,却显得有些空荡。东门达透过船舱窗口,往外张望。 码头上伸出两只巨大的机关臂,正缓缓与龟船接驳。恰似张开的双臂,要将龟船抱住。 一臂为舷梯,一臂为滑道。人货将会被两臂分别卸在码头之上。 这里的科技似乎很发达嘛!东门达由衷赞叹。 “小元,小元,我们到了。” “我知道了,老大。” 排在最后的清瘦少年,随着人流缓缓离开龟船。 在机关臂上四望,港口中停泊的船只一艘连着一艘,蔚为壮观。 码头上人头攒动,有接人的,有接货的。甚至还看到许多机关奴,随手抄起数百斤的货包,放在滑轨的板车上,毫不费力。 码头上有不少招来生意的小厮,十分老练地打量客人们的形色。一旦选定目标,便会上前询问,是否需要向导或是住店,但十分文明,绝对没有生拉硬拽的现象。 东门达拒绝了两位小厮之后,便没人再去找他。 走到一个贩卖地图的摊贩前,东门达拿起一张地图仔细查看起来。地图上方有几个隶书大字:离波县官制地图。 地图做得十分细致,这是离波县域的全图。县城占了大约一小半的面积,路线、街市、店铺,标注的清楚明白。 “小元,记住了吗?” “记住了。” 用心声与小元交流完毕,东门达若无其事问道:“老板,地图多少钱一张?” “两枚铜币。小伙子,来一张吗?” “咦~这么贵!” 放下地图,清瘦少年转身便走。 倒不是少年小气,初来乍到的,该省一定要省。既然已经记住,何必再花那份冤枉钱? 没走两步,一张清晰的地图已经出现在东门达的脑海。他知道,这都是小元的功劳,而小元正是他身处这个世界最大的倚仗。 小元,又名阿尔法元。东门达前生所处的那个时代,人人都移植生物人工智能芯片。否则你的智商那就跟开玩笑一样,根本没办法混。 东门达当然用不起最新潮的产品,就连阿尔法元这种初代基本款,也花了他足足大半年的工资。 不管怎样,在左脑、右脑的基础上,加载了人工智能大脑,俗称a脑。你会感觉自己的智慧明灯仿佛被点燃,看待任何事物,都会前所未有的清晰透亮。 万幸的是,东门达的a脑,被他昵称为小元的家伙,也一起穿越了过来,现在似乎成了东门达的第二个神魂。 “我擦!这下我还不用智商将他们统统碾压啊!” 穿越后第一时间联系上小元的东门达欣喜若狂。 “老大,小元不是万能的。”小元适时提醒。 “我知道,我知道……” 但是无论如何,小元是个好帮手。东门达负责提供信息,小元负责进行价值分析,然后制定出最优策略。 像是背书,背地图,对小元而言,那根本不叫事儿。过目不忘,一丝不差,那是必须的。 先安顿下来再说。 东门达拿定主意,花了十枚铜币,跳上一辆天车。现在他最想做的是找一家客栈,洗个热水澡,然后美美睡上一觉。 离波县虽然有著名的离波港,但却算不上大县。只有一条天车线路,是港口到县城之间的主要交通线。 天车是悬吊在半空的轨道上滑行,故而得名。 机关师们别具匠心地将双向轨道设计成倾斜向下,这使得驱动车体前行的灵机,只需输出很小的力量就能保证行驶速度,颇有四两拨千斤之意。 天车上的灵机与龟船中的相比,可算是微缩版。一辆天车运行一年都用不了百枚灵币。即便如此,扣除掉车资,仍然有不小的亏空。 对当地官府而言,运行天车这种便民设施,是一项不小的财政负担。偌大一个离波县,也无力承担第二条天车线路。 向车上的乘客略一打听,东门达便知道,像自己这样的外乡小子,该去哪里寻觅落脚之处。 二十多里的路程,只用了小半个时辰,天车在城门外的广场前下了车。东门达发现,还需要办理登记才能入城。 将一枚刻着【暂】字的铁制腰牌挂在腰带上,清瘦少年抬头看了一眼城门上三个大字:【离波县】,轻叹口气,一头扎进城门洞子。 方才这块身份腰牌,又花了足足五十枚铜币。 城里好是好,就是干啥都要花钱啊。东门达不禁有些怀念起飞禽岛来。 东门达有些发愁,身上只剩五枚金币,六十三枚银币,二十多枚铜币,还有就是那颗至少值十枚金币的妖丹了。这些钱,都不知道能够支撑多久。 “小伙子,搭车吗?” 一出城门洞子,东门达就看到顺墙根儿一字排开的数十辆机关车。 “蚁车?”看着这种长着六足,形似蚂蚁的古怪东西,一个词闪过东门达脑海。这种人力机关车的样式,以前酒先生在沙地上给他画过。 随意挑选了一位相貌和善的大叔,问清价格,东门达便跳上车厢。 “大叔,去桂花巷。” “小伙子,第一次来贵霜大陆吧?” 大叔一手扶舵,一手拿起水壶喝了一口。脚下轻巧地蹬起踏板,蚁车便开始发足奔跑,没有噪音,也几乎感觉不到颠簸。 “是的。” 东门达漫不经心应道,不时扫视沿途的风景,而小元负责将这些图像数据记录下来。 “我就说嘛,本地人都把我们叫老板的。” 大叔不无得意地炫耀。 “老板?这蚁车是您自己的?我的意思是,而不是属于某间车行?” “那是自然,我们都是自己买车,要不怎么当老板?你猜这车要多少钱?” “一百枚金币?” “哦,倒没那么贵,足足要五十枚金币!” “您赚的钱需要交税吗?” “当然。我们这行是固定税,每年要向官府缴纳二百枚银币。剩下的赚多赚少,都归自己。” “哦,税额不高啊。”东门达没想到此处的税率竟然如此低。 “这还不高?听老辈人讲,以前只需缴纳一半呢。现在人口越来越多,官府收税也是水涨船高。” “那您只需要七八年,便可以收回蚁车的成本。” 大叔回头望了一眼,似乎有些惊讶。“小伙子,你是读书人吧?算得可真快!” 东门达扯了扯嘴角,没有说什么。这类数据分析,不需一秒小元便可给出答案。 东门达在桂花巷随便挑了家客栈住下,一路上那位热心的车老板已经将这一带的情况,里里外外介绍一遍,倒省了不少事儿。 桂花巷一带房屋简陋老旧,客栈住一晚只收十枚铜币,算是城里最便宜的。尽管如此,东门达还是决定明日便去找房子。 第72章 1.4 鸥坡流寓 “鸥坡流寓?”沙盘前的清瘦少年问道。 眼前这座蛇桑木制成的沙盘占据了足有半间屋子的面积,不仅有房屋、街道,甚至有山丘、河流、大海。 河流和大海是用水银模拟的,在内部机关的牵引下,河流缓缓流动,海面上有似被风吹起的波纹。 “是的,您看这里。” 居易牙行的女知客将手中长长的木杆敲击在沙盘一处房屋上,伴随着轻微的“吱吱”声,那处房屋竟然缓缓升起,被木杆顶起的房屋逐渐长大,足足长大了四五倍,宛如花朵绽放一般。 “真是巧夺天工啊!”淡定如东门达,也忍不住出声赞叹。 “可不是,这可是咱们县最有名的机关师漆雕拙的作品。漆雕大师虽是庶学士出身,可是在离波县声望极高呢,更何况漆雕氏这种大族……” 东门达自然知道漆雕这个姓氏在儒家的分量,只是没料到在离波县这样的偏远之地,也会有其家族分支。 “不好意思,话扯远了。” 见清瘦少年沉默不语,女知客俏丽脸庞上露出歉然一笑。 “您看,县城西北部这处缓坡地带,以前常有海鸥在此处聚集,故而得名【鸥坡】。当然,现在那边大部分地方盖了房屋,跟沙盘上一样,如今海鸥很少会去那边了……所幸【鸥坡】这个名字保留下来了,我很喜欢这个名字,您觉得呢?” 女知客浪漫的微笑没有太多感染少年,他只是点点头,示意女子继续。 “咳……从海外来贵霜的学子,近乎三成是在离波港登陆,继而在离波县求学。官府建造了这处【鸥坡流寓】,专门向外向学子出租。对了,整个鸥坡流寓的房产,官府都已经委托我们【居易牙行】经营,您也许不知道,【居易牙行】是本地最大的牙行……【鸥坡流寓】租金优惠就不用说了,最重要的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那边住的大多数都是学子,学术气息格外浓郁呢,我想您也许会觉得合适。” “那租金要多少呢?” “您想选择独院还是单间?” “能解释一下吗?独院和单间。”少年问道。 “独院一般有三到六间厢房,还有客厅、书房、静室、厨房等等,还有单独的院子,总之,设施很齐全。不过大部分独院,也往往是数位相熟的学子合租,只有少数带着仆从的富家公子、小姐,才会选择租下一个独院。” 以女知客的眼力,自然一开始便看出来这位衣着普通的少年不可能选择独院,但还是耐心地解说一番。 “那么,说说单间的情况吧。”清瘦少年不露痕迹地将尴尬一带而过。 “嗯,请看着边。” 女子的木杆指向一处二层楼房模型,楼房依样绽放。 “这种二层小楼,联排而建,我们也叫作【排楼】。一座排楼有六间房,上下各三间。每间房子格局都是一样的,就是一间卧房。客厅、厨房、香水堂、门房等都是公用的,每栋排楼都有这些。门房的门子会为房客们提供一些生活方面的服务……” “等等,香水堂?请问那是什么?”说真的,东门达有些懵。 “就是浴室。怎么,你们那里不叫【香水堂】?”女知客有些好奇。 “哦,我们那里是个小岛,大家天天泡在海里,那个……很少洗澡,一般就是随便用清水冲一下。”少年脸上难得地红了一下。 “哇,那里一定很美呢!”女知客作出了少女般的憧憬表情,不过马上便很职业地收敛。 沉默数息,少年仿佛作出决定,问道:“单间的租金多少?若是合理的话,我就可以定下来。” “一年三十枚银币,另外,我们会收取三枚银币的佣金。” “啊!怎么那么贵?”少年有些惊讶。这几乎和桂花巷的客栈一个价钱了,说好的优惠呢?少年看向女知客的眼神中,显然有很深的疑问。 “呵呵,一点儿不贵。县学就在鸥坡,步行就可以去。若是您住的远一些,每天光是坐蚁车,来回至少就得花十枚铜币吧?还不包括您路上耽误的时间。很划算的,对吧?” “呃……”竟然是这么回事,听她这么说,好像很合理啊。 “行吧,那就定一间。如果可能的话,我想今天就搬过去。”东门达犹豫一番,最后还是咬牙定了下来。 女知客的笑容如同沙盘上的房屋一般绽放,说道:“好的,您把房租交给我,马上去给您办理。对了,还有您的鱼符。” “鱼符?那是什么?”少年愣了一下。 “就是生员学子的身份牌啊,您忘了?我刚刚讲过的,鸥坡流寓是专向学子出租的。” “可是,我没有啊。我们那里只是一个很小的岛,没有办理【鱼符】的机构。”少年手指指了指身后。 “没关系的,我们这里可以办,不过您要保密哦!”女知客眨眨眼,用手掌挡住红唇,作出说悄悄话的手势。 “办假证的?厉害了我的姐!” 东门达心中吐槽,向女子点点头。 “承惠五十铜币。” “啊!xxxxxx” 心中掠过又被宰一刀的惨呼,东门达努力挤出个微笑,数了三十四枚银币递给女知客。 女知客嫣然一笑,接过钱后转身离去。 东门达口袋里的钱越来越少,感觉有些空落落的,连欣赏女子后背优美曲线的心情都几乎没有。 牙行的效率十分高,等了一盏茶时间,女知客回转过来,将一堆东西递过,一边仔细解释: “这是租约,您签个字,然后我们各留一份。租金每年付一次,明年若不续租,提前一个月告知门子便可。这是钥匙和入住凭证,交给门子,他会帮您开门。屋里家具都有,您可以直接入住,被褥等都是新的,您无需单另购置……若您不善找路,我们店里有领路用的机关鸢,不过不太划算,我不建议您租用。还有,这是鱼符和找您的钱……” 女知客不厌其烦的介绍相当贴心,连东门达都不得不发出真心感谢的微笑。 看了一眼新制做旧的鱼符,鱼形木牌上书几个字:【飞禽岛生员行用】。 第73章 1.5 邻居 “为了庆祝我们庚字七号楼满员,欢迎最后一位房客-东门达,来,让我们满饮此杯!” 说完,少女左手在长条桌上很有仪式感地轻拍两下,右手举起玻璃樽,将杯中的落桑酒一饮而尽。 东门达环视一周,心中微微一叹,也和其他人一样,将酒饮下。 两天前,东门达搬到鸥坡流寓的庚字七号楼,情况比居易牙行的女知客描述的还要理想。 洗衣做饭、打扫房间这些俗务统统不用操心,门子李大婶将这些事情全部承包。 美中不足的是,交了一个月的伙食费和给李大婶的月钱后,东门达的钱包愈发瘪了。 眼前这几位,就是未来的舍友兼同窗了。和东门达一样,他们都是坐着龟船从外海来贵霜大陆求学的。 主持晚宴名叫小野妹子的少女,第一个住进庚七楼,也是这里的大姐大。 这倒没什么,让东门达有些不适的是,小野妹子今年只有十岁。 看得出,小野有远超同龄人的心智和超高人望,其余几位对她是很服气的。 “这两天夏默和丁巧没在庚七吃饭,所以我们的迎新晚宴拖到今天。下面大家自我介绍一下,就从我先开始吧。” 少女放下酒杯,继续说道: “我是来自晴明岛的小野妹子,因为我在县学时间最长,所以我是庚七楼的楼长,大家在学习和生活方面遇到问题,都可以找我,相信我能帮到大家!” “你不是还有我嘛。”旁边脸带怜爱的银发美女伸出玉手,在小野脸上轻轻一抚。 “我叫黎雪,从薄荷岛而来,来贵霜之前,我在钱庄做了三年童子,所以我擅长算学。” 第一次见到银发碧眼肤白如纸的黎雪时,东门达惊艳过后有种错乱感。每次见她说话,而且说得是跟自己一样的语言,还有些恍惚。 “该你了。”黎雪用胳膊肘捅了下东门达。 “哦,我是来自飞禽岛的东门达,以前是渔民。我读书不多,不过我的记性很好,这是真的。嗯……很高兴认识大家。” “我叫夏默,来自混乱群岛,我很能打的,以后若有人欺负你,可以报我的名字。”大汉朝东门达挤了下眼睛。 “我叫丁巧,来自眭岛。我喜欢机关术,所以我想成为一名机关师。” “我是沙门岛来的钱彩,我们那里是佛国,有许多寺庙……不过我从小酷爱文学,我想成为小说家,最向往的地方就是八卦城……” 互相认识过后,大家边吃边聊,气氛变得随意起来。 晚餐是大饼和粥,还有一大盆韭菜炒花蛤。说实话,味道其实相当不错。再加上两位女学子贡献的家乡风干鸡、咸鱼干、煮花生什么的,也算得上丰盛。 “东门兄,你秋试准备的如何?”钱彩问道。 春闱、秋试、冬学是贵霜大陆的惯例,东门达正是根据这个时间安排的渡海行程。 春闱是贵霜大陆最重要的科考,五年一次,官府放榜称“黄金榜”和“白银榜”。 中黄金榜可入十二学宫,成为【嫡学士】;中【白银榜】者可入府学继续深造,成为【庶学士】,总不如鱼跃龙门的嫡学士,但坦荡仕途和光明大道已是遥遥可期。 秋试指的是秋季的入学考试,而冬学指的是在冬季的十月份入学。 “这个没什么好准备的,秋试不是只考【贴经】、【墨义】吗?我刚才说了,我的记性很好的,最不怕就是这类填空、默写题目。”说罢,东门达作出这个我很在行的微笑。 钱彩将信将疑。 “文选熟,秀才足。文选烂,秀才半。我最烦背书了,一味死记硬背,完全扼杀学子的创造力和想象力!” “嗯,我也最讨厌背书。”黎雪第一个响应。 “你们不用担心,外海学子没有入不了学的。”小野妹子胸有成竹。 “为何?” “因为我大儒门向来以教化天下为己任,好让四海宾服。” 小野手指在座一圈,最后落在自己胸口。 “谁说不是呢?儒家讲秩序,讲大一统。我们这些外海学子巴巴地跑来贵霜大陆,自要予以优待,断无拒之门外的道理。” “自从三家归儒后,贵霜大陆一家独大,坐断中央。又兼地方富庶,文明昌盛,令我等海外学子莫不心向往之……” “可是纯儒派提出的【不在六艺之科圣人之术者,皆绝其道】,想要抑黜百家,这未免也太霸道了些。我们眭岛就是道家势力,比贵霜大陆可要自由很多呢。” “可是你还是来了贵霜,不是吗?” “那不是为了学机关术嘛?”丁巧嘟囔道。 “依我看无非是谁的拳头大听谁的,混乱群岛那边打了上万年还在混乱,人们不照样繁衍生息,代代不绝。稳定是暂时的,混乱才是永恒。你不服我没关系,打到你服为止。要是还不服,打死了算。强者才能生存,生存下去的都是强者,这样越来越强,有什么不好?” “嗤,短视!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太古时期百家争鸣,上古时剩下九流十家。到了如今,还有三教三流,以及某人最向往的不入流的小说家。话说回来,小说家怎么还没断绝……” “肤浅,我抗议!” “言未及之而言谓之躁。”小野冲钱彩翻个白眼,继续说道: “如今的流派无不在互相借鉴,兼容并蓄。海上漂的龟船,天上的飞船、木鸢,满大街随处可见的机关车、机关兽,儒家有没有学墨家,有没有?农家本就是从儒家分出来的,哪天要是又归了儒家,一点儿不奇怪。佛家以慈摄众,以法领众,难道没有法家的影子?佛陀度拜火教外道优楼频罗迦叶三兄弟,把个拜火教吃干抹净……” “对!名家虽说归了儒,可最初就是源于道门,而且据说最核心的几大家族最终还是选择归并入道家的。”银发美女出言附和。 “所以说,混乱只是因为人们还没有作出选择,文明的光芒还没有将他们普照。” 少女小野盖棺定论。 客厅中静了下来,大家陷入了沉思。东门达目瞪口呆,没想到同窗们这么厉害,他们说的我竟然没太听明白。 “小元,你都记下了吗?回头我们得好好分析一下。” “一字不落,放心吧。” “我继续抗议,你方才关于小说家的言论,是赤裸裸的歧视!” 钱彩终于忍不住发言,打破了平静。 “我道歉。” 少女狡黠一笑,显然不想与这位继续纠缠下去。 总之晚宴十分完美。美味的食物,年轻人的激情,比女知客的描述的还要浓郁的学术氛围,令东门达迷醉,一下便产生了归属感。 小野妹子,早熟萝莉。 黎雪,不推倒有些对不起穿越一回的美女。 丁巧,技术宅。 夏默,暴力男。 钱彩,文青,佛系的。 东门达在心中为五位新同伴默默打上标签。 第74章 1.6 庚七的早课 被夏虫的嘶鸣和打斗之声吵醒,东门达推开房门,走到栏杆处向下张望,顿时被惊住。 院子里五人打作一团,厨房门口的李大婶双手叉腰,正笑眯眯地观望。 几人身着紧身短打,十分英武。壮汉夏默上身赤裸,露出一身遒劲肌肉,下身仅着一条长裤。挥舞双拳,应付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 夏默肩头还骑着一个人,正是庚七楼主小野妹子。 少女双腿用力夹住夏默的脖颈,一手薅住发髻,另一只手攥成小粉拳在他脑袋上猛擂,相当暴力。 不过夏默可能练过铁头功,对她的攻击根本置之不理。 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丁巧,身手居然不弱,负责在正面主攻。 黎雪的腿功也是了得,大长腿不时朝着夏默的空档处狠蹽。 就连最弱的佛系文青,使出的拳法也是呼呼带风,明显也是练家子。 “啊@#@#” 一声惨叫,黎雪倒飞出去,夏默一拳正锤到黎雪的胸部。 感受到柔软触感,察觉到不妥的夏默立时收了力,手上动作也慢了下来,向黎雪那边投去关切的目光。 “我靠!” 东门达叹为观止。 “这厮对女人也下狠手啊!” 正思量间,黎雪已经一骨碌爬了起来。一手在胸部狠狠揉了几下,看表情似是吃痛。感觉并无大碍,立马又加入战斗当中。 “彪悍。” 东门达咽了口唾沫,有些羡慕刚刚那只手。 “东门,东门……快下来。这是我们庚七的日常早课:打夏默!” 萝莉最先发现楼上的东门达,笑着招呼起来。 东门达手指自己的鼻尖,叫道:“可是我不会武功啊!” “嘿嘿,多挨打自然就会了。” 夏默仰头笑道,露出森森白牙。然后突然伸手抓住小野的一条腿,把她从自己脖子上生生撕扯下来,如同沙包一样丢了出去。 “不好!”东门达心中惊呼一声。不过接下来的一幕,险些晃瞎他的眼睛。 空中的小野鬼魅般的消失不见,忽的又在远处地面上闪身,就地滚了几圈,将力道卸去。单手撑地,身子像弹簧般弹了起来。一串动作兔起鹘落,精彩至极。 “哇哦!哇哦!”东门达几乎要忍不住鼓掌喝彩。 架不住小野一再催促,东门达蹬蹬蹬蹿下了楼。 在原地小跳几下,大口呼吸了几口清晨的空气,然后握紧双拳,将它们架在脑袋两侧,蹦蹦跳跳,身形左右晃动,跳进战斗圈子里。 东门达飘忽的步伐,诡异的动作,让正面相对的暴力男大吃一惊。 “这家伙看起来很强的样子。” 然后,暴力男伸出一只巨爪,将东门达猛轰过来小自己一号的拳头牢牢攥住。感受了一息,并没有发现想象中一波一波的暗劲,这才挥起另一拳,砸在东门达胸口。 “啊@#@!” 又一声惨嚎,东门达重复了黎雪刚才的动作。 “竟然,不是一合之敌……”东门达心中掠过悲哀的念头,两腿一蹬,如死狗般躺下。 “天哪,太丢人了!”小元不合时宜地共鸣。 仰面朝天之时,东门达才注意到院子里那棵大槐树上面,蹲着一只古怪的木鸢。 一人一鸟目光相接,木鸢的眼珠子竟然转了几下,东门达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产生了错觉,那鸟的眼神里,分明有几分不屑。 “小先生们,准备吃早餐了!”李大婶适时叫停了打斗。 “这帮孩子,每天看着他们感觉自己变年轻了呢。” 李大婶喃喃自语,一手捋了下鬓角,挂着满脸笑容,扭身进了厨房。 “东门,你没事儿吧?” 几个小伙子围坐在院内石桌,喝着李大婶端来的早茶,暴力男关切问道。 在自己胸口拍了两下,东门达笑道:“不碍的,以前我们在海里打渔,常要和海兽厮杀。别看我瘦,其实很结实的。”心中并没有因随口扯得谎感到不安。 “方才你的身法殊为奇特,可是得高人指点……” “滚开!傻鸟!”技术宅突然的暴喝打断了夏默,吓了东门达一跳。 然后,丁巧冲进自己屋子,抱着一只木隼跑了出来,在木隼屁股上一拧,那只机关鸟便似活了过来,扑棱翅膀从他怀中飞起。 “啄它!干它!” 几个同伴一起叫喊。 莫名其妙的东门达看向机关隼,见它直扑香水堂的方向。香水堂的窗口上,正蹲着方才槐树上的那头木鸢,此时它正探头探脑向里面张望。 见机关隼扑到,木鸢斜睨一眼,似乎不以为意。突然两爪在窗口一蹬,如箭般弹射出去。 身法之敏捷,速度之快,远非机关隼可比。 一击扑空,机关隼在院子上方盘旋半圈,便飞回到丁巧怀里。丁巧关闭机关,那隼立时便成了一座木雕。 见东门达一脸问号,丁巧笑道:“我只有一枚灵币,还是我的投资人给的,可得省着点儿用,所以每次只能让它飞一小会儿。怎么样?我的小鸟厉害不?” 技术宅一脸炫耀的神色,完全没有因为机关隼扑空的失落感。 可是,你这话很容易让人误会好不好? “刚才那只木鸢什么情况?”东门达弱弱地问。 “哦,那是三缺先生的机关鸢,每天都会过来监督我们的早课。” “纳尼?机关术已经可以达到这种程度?远距离侦查?” “并不,那不是普通的机关鸢,里面装了【留影盘】的。” 见东门达一脸懵逼,丁巧说道:“你不会不知道【留影盘】吧?那可是可以记录图像的法器!炼术士大人才能炼制的东西。” “可是,用带着法器的机关鸢监督学子早课,这未免也太大手笔了吧!”东门达惊道。 “你想多了,色鸟就那么一只,最爱去的有甲三、丙一、庚七……” “色鸟?” 看着三人意味深长的表情,东门达恍然大悟。 “偷窥?!”东门达手指指向香水堂。 三男紧抿嘴唇,齐齐点头。 “天哪!有辱斯文!还有,那个三缺先生是什么人?县学为何不把他辞掉?” “此事说来话长,我只能告诉你,三缺先生除了缺德、缺心眼、缺女人之外,其实人还不错。”技术宅悠悠说道。 说话间,老远飘来的香气将几人的目光带偏,一大一小两女从香水堂出来。 虽然穿着灰色的麻制襦衣看似十分朴素,但两女浑身散发的青春活力让清晨的阳光也格外明媚。 “东门,非礼勿视!” 刚刚发觉黎雪的襦衣下面似乎是真空的,耳边便响起佛系文青低声提醒。扭头望去,三人脸上尽是坏笑。 银发美女女王般挺了挺胸,只是在经过时轻描淡写地丢下一句:“男孩,该你们了。” 而早熟萝莉撇了下小嘴,翻了个很好看的白眼,用庚七楼主的口吻郑重总结:“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第75章 1.7 投资人 甄山灵地在离波县最东北部,毕竟是滨海之地,说是山,其实不过是高一些的丘陵地带,算不得险峻雄奇。 然而此地的不同反响依然一目了然。山下栽满灵谷的大片灵田;山坡上的灵茶园;栽种着奇花异草的仙家药园。 半坡之上,终年白雾缭绕,那不过是不愿被凡尘俗世打搅的炼气士布下的幻阵。若身处白雾之中,便可领略山顶风光,随处可见的是一座座精巧的园林和掩映其间的庐舍。 虽然也会不时出现在离波县城,但远红尘千丈波的炼气士老爷们,绝大多数时候是在山上清修。 因为有离波港,有通汇阁,离波县的炼气士并不算少。他们中的大部分都是住在甄山,而甄山灵地更像是一座仙家客栈。 有一些炼气士在这里定居,但更多人是来了又走,走了又来,比如潘尼。 “潘道友,这是?” 老者接过茶水,指着眼前的女仆向潘尼问道,显然有些吃惊。 老者一身粗布短褐,与身着儒袍的潘尼坐在一起,颇有些不伦不类。 “哈!这是我在尼旺岛买的黑奴,名叫珍珠。之所以买下她,就是觉得尼旺岛这个名字吉利,一时兴起讨个彩头。” 说完,又冲黑靓少女叽叽咕咕几句。那女子弯腰行礼后退了下去。 “珍珠初来乍到,还未习得贵霜的官话雅言,让许兄见笑了。”潘尼笑着解释。 “尼旺岛?哦!是要你潘尼兴旺发达啊,哈哈哈……” 老者恍然大悟,不无调侃道:“没想到你们儒门修士也会信这些。” 潘尼没接他的茬,朝老者眨眨眼,小声问道:“怎么样?许兄若有兴趣,下次我去外海,帮你带一个回来?” 许姓老者一脸挣扎,半晌后,才小心翼翼问道:“贵不贵呀?” 两人对视一眼,突然哈哈大笑,显然极为熟稔。 “唉!”老者忽然叹息一声。 “有时候真有些羡慕你,游遍天下见多识广。而我,终日伺候地里的灵植。说得好听点儿是练术士,其实不过是炼气士中的农民罢了。” 老者名叫许平均,是农家炼术士,准确的说,是位灵植修士,他是通汇阁的客卿灵植奉行,职责便是侍弄甄山上的灵田。与潘尼相识多年,两人关系十分融洽。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海上的生活有时也乏味的紧哪。每接一次任务,少则半年,多则数载,耽误修行也在所难免。哪里有你守着灵地寄情山水这般自在?” “要不咱俩换换?” 互诉完衷肠,两人又相视大笑。 “对了,我倒想起一事。”潘尼放下茶盏继续说道。 “这次护航,我认识了一个小子,有那么点儿意思。许兄有没有兴趣下上一注?” “哦?你说说看……” ------------------------------------ 庚七的香水堂,四个小伙赤裸相见。蒸腾的水汽中还残留着某种香味,令大家都有些莫名的膨胀。 “钱彩,你还未入县学,怎得拳法如此精湛?” “我们沙门岛的人从孩童时就会跟着寺里的僧人学习拳脚,怎么样?我那套罗汉拳是不是很霸气?” “根基不稳,步伐虚浮,力量太弱。你那就是个空架子,打在身上跟挠痒痒似的。等你入了学,还得从头练。”充当人肉沙包的夏默开口便一针见血。 钱彩哼唧两声,却没有出言反驳。 “空架子也不错,起码还能比划两下,哪像我,一点儿底子没有,上去就被揍趴下。”东门达自嘲道。 “没底子吗?方才被丁巧打断,我还想问你呢,你比划的那两下有模有样的,十分特别,我倒从没见过。” “哦,那个是我瞎琢磨的,我叫做自由搏击,其实跟王八拳差不多。” “自由搏击?有点儿意思,回头我们再切磋切磋。” “老大,我这里有自由搏击理论,要不要调出来看看?”小元传来信息。 “算了,这种东西是要身体素质做基础的,现在看这些屁用没有。” 洗完澡来到餐厅,两位少女已经等在那里。 “下次洗澡快一点,让女人等那么久很失礼的。”银发美女有些不满。 “那下次我们先洗,这样你们就不用等了。”钱彩抓起个馒头,狠狠咬下。 “想得美!”两女异口同声。 “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丁巧神经质似得来了一句。 不出意外的遭遇到强烈反弹。 “这一点我是支持古儒派的……史书所载,太古时期女子与男子炼气士的数量相当。也就是说人类领地的拓展,有我们女人一半的功劳……只是社会稳定,使得男女分工发生的差异,有些人才会产生男尊女卑的可笑想法。” 黎雪顿了顿,朝着钱彩扬了扬下巴:“沙门岛来的小子,佛家是不是主张众生平等?男女平等?” 直到大家填饱肚子,男女之争的话题才终于平息下去。其实也没有争论,两位少女牢牢把持着话题,一唱一和,根本没给男人们说话的机会。 “我们四个一会儿去上学,你俩今天打算去哪儿?”小野将目光投向钱彩和东门达。 “我打算睡个回笼觉,然后看书。你呢?” “我可能会去趟街市,买些入学用的物品。” “行,那我们走了,你们自便。”萝莉抹抹嘴,率先离席。 一会儿工夫,身着青衫背着书箱的大小四人,从餐厅前一一经过。 “单论长相,夏默和黎雪倒是挺般配呢。” 将脑中的无聊想法压下,东门达问道:“你打算现在就去睡觉,还是聊会儿?” “聊会儿呗,吃撑了,哪里睡得着。” 李婶过来麻利地收拾干净,又取来茶水,便自去忙了。 “钱兄,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你。” 说着,东门达从怀中掏出一大一小两只木盒。大木盒里整齐的放着一排卷好的纸烟,取出一支叼在嘴上,又从小木盒中取出一根奇怪的木棍,在木盒一侧轻轻一擦。“嗤啦”一声,木棍竟然点燃。 “这是什么?”钱彩脸上写满好奇。 “这是我自己卷的纸烟,这个是【火柴】,我昨天刚做的。” “哇!东门,你好厉害!”钱彩学着划燃一根火柴。 “这不算什么,也许有一天,它会被叫作【东门火】,甚至【飞禽火】都有可能。”东门达一本正经地大言不惭,小元自然乐得将“不要脸”三字奉上。 钱彩跃跃欲试,东门达笑道:“来一根试试?很解乏的。”说着将两只木盒推到他面前。 “咳,咳……” “慢点儿……怎么样?” “嗯,似乎还不错。”钱彩吞吐烟雾,表情开始有些陶醉。 “说吧,想问什么?” “丁巧刚才说的投资人,你可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个啊,简单说就是愿意给学子借贷的人。” “能不能说的详细点?” “当然,你且听我娓娓道来……” 第76章 1.8 竹竿市 竹竿市是距离鸥坡流寓最近的市场,就在栆冢子巷。 巷子曲里八拐,在一处拐角处,离波县有名的【余夫子庙】就坐落于此。 据传,余夫子是最早来到离波县的开辟者之一,也是儒家的七境炼气士。七境乃是炼气第三坎-金丹境的入门境。 所谓“子有金丹炼即成,人人各自具长生。”故而七境也被称为“长生境”,莫说凡夫俗子,即便对大多炼气士而言,七境也是了不起的存在。 不过余夫子终究未能长生,他逝后,因其开辟之功,县里立了这座祠庙供奉香火。据说余夫子的成名法宝-枣核钉也被埋在这里,庙里几株古老的枣树便是铁证,这也是栆冢子巷得名的由来。 东门达此时正背着向钱彩借来的箧笥(qie si)在竹竿市里转悠,这趟要买的东西可真不少。 竹竿市是个杂货市,文房、弓剑、洗漱、衣服、器具、吃食……卖啥的都有。 “哟,小哥,你肤色白,穿青色真的很搭。我跟你说,你们县学的学子,好多都是我这里的回头客……” 铜镜前的东门达,努力笑了一下,他发现自己笑起来还挺好看的。穿上这身衣服,感觉一下斯文起来了呢。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青衿,便是东门达身上这套行头,标准的学子装,倘若放到东门达前生那个时代,学子一定会被称为“青领”。 不管怎样,老板娘那句青色和自己肤色很搭的话,东门达表示高度认可。 所以东门达在老板娘这里一口气买了两件青衿,两件短褐。 若不是小元制订的计划排的很满,东门达真的有心买些布料自己剪裁,做些更加舒服得体的衣服。 更有甚者,连布料上面的图案,他都想自己印染。东门达的手,真的很巧的。 “不过,这些事情现在都顾不上,只能拖到以后了……”清瘦少年默默想到。 “承惠一百二十枚铜币。欢迎下次光临……” 博古斋是竹竿市最大的文房店,里面分【名器】、【机关器】、【普器】三区。虽然只是县城小店,但还是让东门达大开眼界。 掂量了下自己的腰包,东门达没敢在那两个区域过多停留。 不说名家作品和珍贵古玩的名器,光是那些奇淫巧思、伸缩折叠的机关器,随便拎一件,东门达倾家荡产也未必买得起。 尽管如此,东门达还是对样式、价目等做了扫描处理。 至于普器区的物事,做工质地明显是糙的,不过价格亲民啊。当然也是相对那两区而言,在东门达眼里,实在算不上便宜。 “小先生,您需要些什么?”知客见东门达抄起一件香炉,便上前询问。 “哦,我先自己看一下,你且先去关照别人。” 香炉是文房百器之首,燕居焚香乃是文人雅士的心头好。 东门达手中这件铁制小鸭状香炉是显而易见的低档货,不过造型挺可爱,背部刻印的一首小词也颇合东门达的品味。 一架红篝凉似水,相偎靠、玲珑莫比。斑竹无尘,疎篁偏瘦,小鸭中间睡。 “要是带黎雪过来,她一定也会喜欢这件。” 话少的清瘦少年,内心戏很足,不过这种想当然的猜测,鬼才知道呢。 “咦~墨仙?”东门达看着一排排的墨品。 有香彻肌骨的【松丸】、【狻猊】,是号称墨仙的制墨高手潘谷所制。 有吴磁制的【漆烟】,此墨以松煤用脂、漆滓烧制,得墨极黑。人称其墨“十年如石,一点如漆”,而且有滓不留砚的奇妙特性,自带不粘锅属性。 还有张遇制的【龙香剂】,人称“金币易得,张墨难求”。 当然,几位制墨大师早死了不知多少年。不用说,这些都是仿品。 东门达对文房之物有些上心,不为别的,跟酒先生的五年,独独在书法一道用时最多。 一则这就是个水磨功夫的活儿,二则是东门达想的比较长远:万一日后混成显贵甚至成为某个宗门掌门,没一手好字,怎么给人题? 文房之物比想象中的还要种类繁杂,好像都有用,但又不是必须要有。踟蹰许久,东门达拣选了几样最重要的: 小鸭铁香炉一件,刀圭香、夜酣香各一方。 澄心堂的纸三刀,龙尾栆心砚一只,紫毫大小楷各一支,松丸、漆烟墨各一方。 还有墨盒,笔挂,笔洗,水滴,印泥…… 全都是冒牌货,但还是花了东门达足足十枚银币,这可真是挥金如土了。 若不是对自己接下来的计划有足够信心,飞禽岛少年打死也不会这么挥霍。没错!就是挥霍。 皮子铺的味道真的有点儿冲,不过更冲的是皮子的价格。一整张硝制好的熟牛皮,竟然要十五枚银币! 这让东门达有些始料未及,不得不再次压缩采购计划。 和老板讨价还价一番,最终拿下一张牛皮和两张貂鼠皮。 最难买的是制作皮具的工具。东门达跑遍了大大小小的杂货店,总算勉强凑齐。 锤子、大刮刀、半圆小裁刀、剪刀、锥子、钩针、黄羊角、绳车、线扣、扣绳等等…… 还有很多东西没买到,或是不合用,比如重中之重的菱斩。固定皮子的木夹也没有找到,不过这个可以自己做。 木尺倒是买了两把,说实话,精度与东门达的要求相去甚远。 什么削边器、边线器、钳具、冲子、胶片,打磨纸等,根本就没有。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讲究精益求精的东门达并未死心,之前他已经让小元调出几套elle工具的图样。打算画成草图,找家铁匠铺定做。 不过话说回来,用什么画图呢? 心细如发的东门达,连制作铅笔的材料都买齐了,这个难不倒我们的飞禽岛少年。 还有一块软松木板,是用来做垫板的。将来要是包个饺子擀个皮儿,没准儿还能当案板使。只是稍微有些大,没办法装进箧笥里,只好夹在胳肢窝下面。 最后还有帆布、染料,事无巨细一样不落。有小元做好的采购清单,不用担心会错过什么。 没想到逛街会花掉一整天时间,连午饭都没顾上吃。 背着沉甸甸的箧笥跳下蚁车,付给老板三枚铜币,东门达心中苦笑一声。 去竹竿市之前,他还想着为了省钱步行过去呢。大手大脚一天,都已经麻木了,现在三枚铜币那就不叫钱。 逛街可真累,腿肚子都有些转筋。 回到鸥坡流寓,恰好赶上晚饭。同伴们都已经聚在餐厅,见东门达买了一堆东西,都大呼小叫着翻看,问东问西。 最兴奋的当属丁巧,他主攻方向是机关术,对工具类的东西特别感兴趣。 银发美女、萝莉和未来的小说家,注意力都在那些文房之物上面。 小野妹子不厌其烦地询问在哪里买的?多少钱?一边煞有介事地点评。 “这件贵了。” “这件还可以。” “哎呀,你怎么去博古斋买?那里最坑人了……” 东门达盯着这位未来祸水级的萝莉暗暗吐槽: “你倒是早点说啊。” 夏默搞清楚东门达打算做皮匠的想法后,也来了精神,试探着问道: “你能不能用下脚料,帮我做一副牛皮指套?射箭时用的。” 当然主要是为了拉风炫酷,这话夏默没有说,是东门自行脑补的。 笑着一口应承下来,并且询问了夏末喜欢的颜色、风格,还拿出一只木尺,替他的手量了尺寸。 夏默紧张地问了好几次。 “尺寸记住了吗?要不要写在纸上?以免忘记。” 东门达笑着摇摇头,指着自己的脑袋。 “忘不了,我的记性真的很好。” 银发美女有些看不过眼,大声指责夏默不该趁人之危索要好处。并且表示,如果夏默有指套,那她和小野妹子也要有。 最后东门达表了态,说是会给每人做一件小东西,当作自己的见面礼。 不过以后大家若是想找他做皮具,需要自行准备材料。 考虑到同窗加舍友的关系,手工费可以打个五折。 第77章 1.9 东门达的书包 晚餐时东门达向小野妹子请了假,说今后几天的早课就不参加了。 随后的几天,除了吃饭,东门达很少露面。期间去过两次竹竿市,每次都是匆匆的去,匆匆的回。 邻居们问起进展,总是被东门达搪塞过去。这反而将大家的兴趣吊了起来,整日呆在庚七百无聊赖的钱彩奉命刺探过几回,每次都被拒之门外。 除了听到时不时从东门房间传出的叮叮咚咚的敲击声之外,实在没有打探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三天后,大家终于有些沉不住气,开始上手段。 什么激将法、美人计、调虎离山……不过东门达一一识破,统统无效。 “明天,明天晚餐时候,你们就可以看到我的作品。” 餐桌前有些疲惫的东门达对众人说道。 虽说是第一次制作皮具,但有小元的帮助和一双巧手,一切还算顺利。 看着桌上一堆完工的皮具,东门达觉得有些美中不足。之所以把新品发布会推迟一天,就是想再仔细雕琢一番。 受制于材料和工具的限制,这其实已经是东门达能做到的最好效果。 还多亏了小元,对所有原材料和图样进行比对分析,第一时间给出最佳方案,以及每一步详细的制作图解。 最费工的当然是那件书包,足足花了两天时间。 单肩背带的棕色牛皮包,其实东门达很想印染更加炫酷的图案,但难度实在太大,不得不放弃。 单色其实还不错。打完蜡后油光发亮,相当有质感。 考虑到文房用品和书籍的大小,这个书包是个大号的,足足用了半张牛皮。 帆布制成的内衬,做了几个分门别类的暗格,用来放置墨盒、毛笔、钱包等物。 东门达最满意的是整洁优美的针脚缝线,那只黄铜锁扣其实样子也还不错,不过为了赶工,东门达没有选择定做,而是在竹竿市买的现货。 将视线转移到其他几件上。 用剩下的牛皮给自己做的钱包。 小野和黎雪的钱包,是用貂鼠皮做的。东门达还用印花纸印染了简单图案,颜色分别用了桔黄和朱红,十分鲜亮。 丁巧和钱彩的分别是皮布混搭的工具包和坤包。确实是因为皮子不够了,不过别出心裁的样式其实不错,给钱彩的坤包也配上了肩带。 最后就是夏默的指套了,尽管也挺漂亮,但与其他人的大件相比,实在很不起眼。 “不知道,明天他们看到这些东西会作何反应?” 东门达嘴角抽搐了几下,心中颇为得意。 第二天四位县学学子出门之后,钱彩急得抓耳挠腮,根本没心思读书。又在东门达那里吃了闭门羹,索性扔下书本,去了说苑雅居听书。 下午四位学子竟然提前溜了回来,与刚进门的钱彩碰个正着。 五人一进院子,便制造出很大的动静,催促东门达下楼。 东门达在楼上应了一声,让各位在餐厅等着,自己马上下来。 李婶送来茶水后,也在一旁候着,很想看看那个东门小子究竟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好在东门达没让大家等太久,抱着一个帆布包袱进了餐厅。 “哇哦!” “哇哦!” …… “哇……哦!” 这就是包袱打开后大家的反应。 东门达把东西分发给各位。 “我也有吗?” 李婶接过一块布,有些惊喜。 说来惭愧,东门达今天才想起来给李婶也做一件。 “这是帆布做的围裙,耐脏耐磨。” 李大婶连声道谢,系上围裙,喜滋滋地去厨房做饭了。 “东门哥,我第一个发现你其实就是个天才。” 庚七楼主率先打破沉默,在称呼方面做了恰当的调整。 “东门,我都有些想要嫁给你了!”薄荷岛来的银发美女如是说。 “带劲!就是这个效果。”东门达心中狂笑。 “我看咱俩的名字可以换换,以后叫你东门巧得了。你若学习机关术,一定很快便能登堂入室。” “东门你知道吗?我太感动了。我决定让你做我第一部小说的主角……” 夏默的反应有些出乎意料,戴上指套后便冲了出去,一会儿又冲了回来。 “完美!没说的,以后我保你在县学横着走。” 用戴着指套的拳头在胸口捶了两下,又冲东门达挤挤眼才坐了下来。从钱彩手中一把抢过那只书包,细细鉴赏。 最后,暴力男干脆站了起来,背起书包绕着餐厅转起圈。 “夏默,斜肩挎的感觉会更好。”东门达提醒道。 “喔,这样也可以啊。怎么样,帅气不帅气?” 众人纷纷点头。夏默的长相身材配上这只大号书包,确实让人眼前一亮。 “东门,跟你商量个事儿呗。”夏默舔着脸说道。 “嗯,什么?” “你现在不是还没入学嘛?这个书包,能不能借我背两天?” 夏默此举立刻拉来了仇恨,几人无不对他怒目而视。 “可以呀,你若是喜欢,卖给你都行。” “你说的是真的?”夏默立刻激动起来。 “真的,我骗你做什么?” 见东门达态度已明,黎雪道:“要不是这包太大,我一定跟你竞价。东门,别卖便宜了!” 小野妹子没有表态,这个包明显不适合她。 夏默用凶暴的眼神将跃跃欲试的丁巧和钱彩制止住,又对东门达露出一脸谄笑。 “我知道这是你的第一件作品,一定十分珍贵。不过考虑到咱俩的交情,五十枚银币,怎么样?” “这小子果然挺有钱啊。” 东门达不动声色说道: “不,三十枚银币。” “成交!” 夏默的反应速度超过了他的出拳。 “哎呀,你卖的太便宜了。” 黎雪看向东门达的眼神中满含了恨铁不成钢。 “我也想订做一个。” “我也想要…” 众人眼巴巴看着夏默与东门达完成交易,都有些蠢蠢欲动。 东门达摆摆手说道:“我宣布,秋试之前,我都不会接受皮包订制,要专心准备学业。” “喔……”夏默长长吁了口气。 “老大,你这招欲擒故纵行不行?”小元问道。 “等等吧,明天就能看到效果。” 其实这只书包是为夏默量身定做的,东门达本来就打算卖给他。 夏默是东门达为自己的皮具选的模特。 第78章 1.10 炼气士是怎样炼成的 小鸭香炉中飘散出的刀圭香,让置身香氛中的东门达格外清爽。 将桌案上的烛台调亮了些,拿起一根刚制成的铅笔,飞禽岛少年伏案疾书。 经学,农学,算学,法学,武学,机关术,辩数,策论…… 想了想,又在下方写了【炼气入门】,在下面重重画上两道横线。 以上九个课目就是未来要在县学学习的内容。 “还真是不少呢!” 少年嘟囔一句,觉得有些头皮发麻。什么时候上学都是个苦差事啊! “不过,术业有专攻,没有必要学这么多吧?” 少年心里这么想着,在纸上画了两个圈,把【武学】和【机关术】圈了起来。 打算扬名立万叱咤风云的东门达若是不能打,简直没法想象。至于机关术,关乎未来安身立命的基础,不学是不行的。 重点就这么多了。至于其他,就以应付科考的目的学了。 经学。 东门达对儒门那些条条框框兴趣缺缺,好感欠奉。不过如今儒门势大,又在人家地盘上混,肯定要学点儿。 法学。 呵呵,要是守法,谁特么还玩穿越?夏默说的对,谁的拳头大谁就是法。好在有小元帮忙,这个科目的难度基本等于零。 辩术。 纵横家和名家的消亡,已经证名了玩嘴皮子的终究干不过拳头硬的。果断打叉,这个科目东门达根本不打算学。 策论?对不起!我有小元就够了。 农学? 这个是有点儿用。作为炼术三家之一的农家,之所以屹立不倒,那是因为擅长炼丹和灵植之术。 延展到凡俗社会,有农业、医药等分支。 这个和修行生活息息相关的学科非常实用,不过在早先的计划中已经被排除。 在农学后面打了一个问号。一般性了解即可。 若是不能炼气,东门达对这门学问肯定是没兴趣的。 算学? 少年脑海中不禁浮现银发美女的身影,然后是小野妹子诡异的身法。 算学本身对东门达而言非常简单,但往其老根子上掏,却极为复杂。 毋庸置疑,算学源于炼术三家的阴阳家。而阴阳家是七大流派中最为诡异、最为神秘的一家。 虽然东门达很好奇,但这也不是他的方向。 东门达已经做出了选择:墨家练器术。他要成名一名练术士,精通炼器的炼术士。 以上八个科目,已经可以列出好几十本书单。 虽说有小元这个作弊神器,大多书看一两遍就行,可那也得花时间看啊。 更何况小元也不是万能的,涉及到动手的活,小元就爱莫能助。 最最重要的还是第九项--炼气入门。 炼气士修习的功法绝大多数出自炼气三家:儒、释、道。 包括炼术三家和小说家,并没有自己原创的修炼法门。 炼气士不一定是炼术士,但炼术士一定要先炼气。可以说炼术士是炼气士中的专业人士。 炼气入门法诀在贵霜大陆很容易买到,儒释道三家的都有。 当然这种大路货和家族宗派的秘传无法相提并论,但若你具有仙资根骨,靠这些法诀修炼到感气入体进入龙门境,还是没问题的。 那么,问题来了,该选哪一家的法门呢? 这就不得不夸赞一下儒家的教育系统。 县学是最低也是最基础的一个环节,可以确保绝大多数人能够得到教育的机会,同时也完成了仙凡的鉴别。 每位学子资质不同,选择适合的功法,往往事半功倍。 所以先生的指点格外重要,类似宗门的传功长老。都是经验极其丰富的炼气士担任的。 东门达已经有了打算: 做和尚,想都别想。 做儒生,非我本愿。 我反正是要做道士的! 东门达决定明天就去逛书店,买本修炼法门,这件事情一刻也不能等了。 换了片夜酣香,这种可以促进睡眠的香味并未将东门达催眠,思维反而更加活跃。 投资人?有些意思。 和钱彩的对话又在脑海中回荡。 所谓穷学文,富学武,贵学机关术。选择不同的学习方向,投入差距很大。但是超高的投入,往往意味着超高的回报。 许多有才华的学子因为筹不到学费,不得不提前中断学业。 很多有钱有势的家族看中了这里面的机会,逐渐便出现了投资人。 有钱人拿着大把金币在有前途的学子身上下注。 其中有一部分是真正意义上的投资,十分考验眼力。若压中了,往往一本万利。 大多数投资其实是有钱人的娱乐项目,和博彩并无差异,就图一乐。 胜固可喜,败亦欣然。有钱人的心态好的很。 “可是县学的束脩也不是很贵啊,算上生活开支,一般平民家庭完全可以承受的啊。” 东门达还是不解。 “所以说穷学文啊,但这条路往下走,即使考中庶学士,将来即便做了州府大吏,甚至贵为卿相,也不过是挣些俸禄,没什么油水。你不需要投资,也没人给你投。” “但是学武的花费,就不是一个概念了。你知不知道小野和夏默每天是有加餐的?他们光是伙食费可能就是你的十倍百倍,就别提学武的装备了,弓箭刀马,哪样不是用金币买的?” 原来还是被贫穷限制了想象力啊!东门达终于有些动容。 “可是学武一道有那么丰厚的回报吗?” “当然,御城书院崇尚武力与开辟,只有武官才有机会参与开辟,只有参与开辟战争,才有可能获得封爵和领地。领地和爵位意味着什么?就不用我说了吧。” “御城书院是什么?” 孤陋寡闻的飞禽岛少年第一次听说。 “天哪!御城书院下辖十二学宫,是贵霜大陆最高统治者。你连这都不知道!” 钱彩眼珠子瞪得老大,觉得匪夷所思。 “可是这么重要的事情,他为何只字不提呢?”东门达脑中飘过一片疑云。 “你接着说。” “要修习机关术,那花费就更大了。丁巧有一枚灵币你知道的吧?你该不会不知道一枚灵币至少要换百枚金币吧?” 东门达摇摇头,越听越心惊肉跳。 “他那只小鸟里还装着灵机,灵机要多少钱我不知道,但肯定不便宜。培养出一名机关师要浪费掉多少材料,你可以想象一下。” “原来庚七最有钱的人,居然是丁巧。” “是不是丁巧我不知道,但他肯定比你想象的要有钱。” “他那么有钱,怎么不去住独院?” “呵呵,那只能说明住独院的人比他还有钱。当然,也可能是他比较低调,毕竟他和小野可是在上舍读书的。” “上舍又是什么?” “简单来说,县学分上舍、中舍、下舍和特舍四类。打个比方,县学一共3000人,那么2000多人在下舍,五六百人在中社,上舍只有两三百人;而特舍最多也就二三十号。能进入特舍,就意味着你已经跨过龙门境,成为一名货真价实的炼气士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所以说你不入上舍是绝对不会有人给你投资的,上舍的学子能找到投资人的,最多百十来号。” “进入特舍会怎样?” “还用问?肯定大把人追在你屁股后面投。进入特舍就意味着你预定了嫡学士。除非……” “什么?” “除非你春闱之前嗝屁掉了,哈哈哈!” 钱彩没心没肺地大笑起来。 “这么说,炼气士的花费很大了?” “不是你我可以想象的,所以说仙凡有别呢。跨过龙门境,就是山上神仙。” 第79章 1.11 珠囊 儒者,大淳之流也。大淳阁的名字便出自此处。 和通汇阁一样,大淳阁也是一家超级修真势力。主要经营功法秘藏等,此外不少拍卖行也是他家的产业。 关于大淳阁,小野妹子就知道这么多。不过隶属大淳阁的大淳书局,离波县学的学子没有不知道的。 大淳书局是唯一获得官府许可,经营炼气秘笈的书肆,几乎每县都有。 早餐时打听清楚方位,东门达便来到开卷巷的大淳书局。 书局规模算得上大,一进门便闻到沁人心脾夹杂书香的熏香。 店里布局甚为古雅、简洁,四面是高大书架,书架上悬挂的牌子分别写着: 御城儒藏; 御城道藏; 御城佛藏; 御城术藏。 屋子正中有几排长条桌椅,供客人阅读之用。 除了店里的知客、奉行,还有十来位学子装扮的客人,稀稀拉拉散布在各个角落。 没有人高声喧哗,只能听得到低声交谈和翻动书页的声音。 “先生,请登记一下您的腰牌。” 径直往里走的东门达,被门口的知客低声叫住。 一番解释,东门达才知道原来购买炼气功法是需要登记身份的,只有学子才有资格购买。 还好刻着“飞禽岛生员行用”的鱼符随身带着,东门达暗自庆幸,只是略微有些紧张会不会被识破是伪造的。 所幸知客只是接过鱼符了一眼,登记完籍贯、姓名、年龄,便请他自便。 可以随意阅读的便利,让东门达临时改变了计划。没有急着去道藏部挑选经书,而是…… 嘿嘿,这种等同于偷书的勾当,他东门达也不是第一次干了。 少年直奔儒藏部,扫视一遍书目,暗暗记住。 【三希经】、【古微书】、【天人感应】、【养气法】、【修息法】…… 听到知客的咳嗽,发现有人对自己侧目而视,少年才停了下来。抱着一摞书,到一张书桌前坐下。 抬眼望时,发现正对面坐着一位女子。 女子身着蓝衫,翻领小袖,蛮鬟椎髻,一副外海人的装扮。 年岁和黎雪相当,约莫二十。小麦肤色配上精致的脸庞,十分耐看。 少年不禁多看了几眼,感受到被注视,女子睫毛微颤,却始终没有抬眼瞧那少年。 收敛心神,东门达开始快速浏览。经书字数都不多,不过盏茶时间,便全部翻看完。 少年捧着书籍插回书架,又去佛藏部如法炮制。 经过蓝衫女子,前前后后又多打量了几眼。 【佛说斋经】、【慢法经】、【道行般若】…… 这次只用了不过半盏茶。 收获最大的还是术藏部。东门达惊喜地发现,炼术三家的典籍竟然都有。 【炼器基础】、【灵材鉴】、【炼丹浅析】、【地火篇】、【灵药图谱】、【阴阳道藏七十二符箓】、【阵法入门】…… 这次东门达没客气,抱着一堆书回到原位时,对面女子猛然抬头,猝不及防下,四目相接。 女子眼眸深邃,目光冰冷,狠狠瞪了少年一眼。 至于吗?不就多看你两眼,你是少了块肉还是咋的…… 少年的内心戏还没结束,女子霍然起身,竟然转身就走。 目送女子离去,东门达瞧得仔细。 蓝衣女子虽说没有黎雪高挑,但线条紧绷,体态婀娜,别有番韵味。 女子并未出店,只是挑了个远离东门达的座位重新坐下。 “好有个性……” …… “她不是人。” “什么?你何时学会骂人了?难道又进化了?” 刚收回眼神的东门达,被小元的话惊到。 “喔,我是说,她可能不是人类。”小元底气不是很足。 “什么情况?” “你刚才老盯着她看,我就做了些扫描分析,发现她的外形、动作、姿态等等,和你们人类有细微差异。” “你怀疑她不是人类?那是什么?” “不知道!” “要不待会儿我试探一下?” “建议你不要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不,必须试!” 少年就这么倔强。 如果小元这个能力属实,那可是类似于传说中的某些天赋神通。 这下赚大发了! 东门达惊喜交加。 一边飞速浏览术藏典籍,不时飞眼往蓝衣女子那边瞄。 虽然隔那么远,但她一定能感受得到我灼烈的目光! 女子八风不动,恍如未觉。 “小样儿,你就装吧。” 东门达看完最后一本书,揉揉眼睛,抬眼望时,女子已杳无影踪。 “不好!” 心中警兆顿生。 回头一看,女子不知何时已站在自己身后。 “你……你要做什么?” 少年站起身来,讷讷问道。 女子勃然大怒,伸出一根纤细玉指,戳在东门达的胸口…… “啪!”随后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两个看似极为缓慢的动作,东门达竟然没能躲开。 “色胚!看够没有?……斯文败类!” 撂下一句话和羞愤欲绝的少年,女子径直去柜台汇帐,然后扬长而去。 “我很斯文吗?md,太狠了!她有没有打断我的长生桥,或是震断我的经脉?” “天呐!老大,你该不会以为我是十五境的老王八吧。” 小元大喊起来。 面上若无其事的少年,还是决定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在道藏部书架前没耽误太久,东门达选中一部叫【珠囊】的功法。 内含【太上感应】、【坐忘经】、【玉枢经】三篇修炼法门。 回到庚七,钱彩不在,想必是出去听书了。 东门达躺在床上,拿起新买的【珠囊】翻看,蓝衣女子的身影却总在眼前晃悠。 她应该是来试探我的吧。 那个耳光倒还好,但是戳在胸口的一指,当时就令东门达气血翻涌。真有些害怕,她在自己身上做了什么手脚。 从女子散发的强大气场可以猜测,她多半是炼气士。自己不过肉眼凡胎,若人家有手段,也无法抵挡啊。 可她究竟是什么人呢? 真是好奇害死猫。东门达有些后悔,没听从小元的建议,惹了这么个麻烦。往后还不知会有怎样的手尾。 算了,先不想了。摇摇头定下神来。 到底该怎么炼气呢? 看着到手的功法,东门达依然有不得其门而入的感觉。 想起酒先生给自己的评语,东门达颓然一叹。 记性奇好,那是小元的;悟性奇差,才是自己的。 修炼,是靠悟性的。 虽然这些天没少打听如何炼气,但所得十分有限。 炼气从来没有定论。 几天入道的天才有。 修炼几年十几年才感气入体的更多。 坚信自己骨骼精奇,修炼一辈子未能入门的悲剧,也比比皆是。 按照坐忘经描述的运功方法尝试几遍,没有感受到任何异样,东门达长长吐出口气。 “看来是我想当然了。” 第80章 1.12 漆雕良 “哈哈哈!东门我跟你说,今天一整天,书包和指套就没离过夏默的身,你们都不知道他有多烧包……” 银发美女放肆的大笑,洋溢着如火的热情,让夏末的夏默感到有些燥热。 这两位同在中舍,年龄相近,私下里关系很好。 “火了!你都想不到,有多少人想买我的书包。” “哦?是吗?” “没错,上舍不少人见到夏默的书包,都跟我们打听,还想找你定做呢。” “你别说他们出的价,连我都有些心动了。” 黎雪开始怂恿。 “没错。上舍的余西竹开出五枚金币的天价,要不是怕被你骂,我差点卖给他了。” “那就卖给他,有空我再给你做。不过,金币得分我一半。” 飞禽岛少年现在真有点儿见钱眼开。 今天那部道藏【珠囊】,竟然花了一枚金币!这种花钱速度哪吃得消? 东门达选择的三大重点科目:炼气、机关术、武学,没一个不烧钱。 练武的行头,打熬筋骨皮的淬体药物,增强体质的肉食。这些东门达还不清楚,只大概知道,百枚金币的花费才算起步价。 若是想吃到滋补气血的灵兽肉,那花费可就惊人了。 而武学是这三个科目中最省钱的。 “你说的是真的?”夏默有些不确定。 “当然了,难道你们觉得我做皮具是为了消遣?” 东门达身上现在只剩三枚金币,九十五枚银币。赚钱已是迫在眉睫的问题。 餐厅沉默了一会儿,夏默试探问道: “那我明天把书包卖了?” “嗯!”东门达点点头,“还有,我改主意了,明天开始重操旧业。” “东门哥,你是不是缺钱?我可以先借给你,千万别影响了学业。听钱彩说,你打算考上舍的。” 小野妹子果然善解人意。 “不必。借钱不还是要还,现在有赚钱的机会,当然要赚了。放心吧,不会耽误学业,我一定能考入上舍。” 后面半句话说的有点儿大,众人将信将疑。 秋试的三甲才能入上舍,他东门达哪来这么大自信? 要知道,每年参加秋试的人数可是上千的。 “你们帮我招揽生意,给你们两成佣金,怎么样?” “我看佣金就算了,他们几个都不差钱。回头给大家一人做个书包就成。” 钱彩打了个圆场,立刻得到众人附和。 东门达的皮具生意就算是开了张。 首先做的,就是找到开心铁匠铺订做了一整套工具。 给李大婶加了十枚银币的月钱,让她帮忙采办,可把她乐坏了。 第二日就有访客陆陆续续登门。 夏默他们几个在县学的人脉看来很不错。根据东门达定下的章程,招揽来的客人都是有钱的主。 东门达的做法,也让大家耳目一新。 询问客人的要求,当场画出草图,改到对方满意为止,保证每个人的书包都独一无二。 短短几天功夫,东门达就接到十个书包的订单,定金就收了二十多枚金币。 这钱也挣得太容易了。 在离波县一年能赚五枚金币,就能算得上小康了。 李婶儿看得心思活络,问东门达需不需要帮手。她有个儿子在乡下种地,没啥出息,不过为人老实,可以给东门达做学徒。 “行,让他来试试吧,要是可以的话就留下。”东门达爽快答应。 就这样,几天后东门达多了个叫来福的徒弟。 来福倒是个心灵手巧的,上手挺快。看东门达做了几遍,便拿着边角废料练习,没几天就做得有模有样。 东门达将打孔、缝线、打磨等耗时费力的工序交给来福做,自己反倒闲了起来。还有时间跟钱彩喝喝下午茶,聊天扯淡。 东门达给自己制定了早晚两课,用来修炼坐忘经。 眼看接的活快要排到秋试,东门达让夏默他们停了接单。 这日,丁巧领来一位访客。 来人名叫漆雕良,今年二十六岁,也是县学的学子。 互相寒暄几句,说些仰慕之词。丁巧打个眼色,便借故离开。 东门达见漆雕良没有大家子的傲慢习气,言谈谦逊低调,眉宇间透着一股精明,倒生出些好感。 “是这样的,我想找东门兄弟合伙。”漆雕良直奔主题。 “喔?漆雕兄不妨说说你的打算。” 听他说完,东门达沉吟不语。 漆雕氏在离波县开枝散叶,族中已有上千人,漆雕良一辈儿的同族兄弟不下百人。他父亲就是旁支,自己更是庶出,在族内地位不高。 漆雕良在县学混了十来年,一直在中舍,每次科考都在千名开外。知道自己不是读书的料,已经死了心。 他父亲还有些商铺,漆雕良能分得几间,早就萌生了弃学从商的念头,只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这些日子,东门达的皮具在县学炒得沸沸扬扬。漆雕良敏锐捕捉到机会,就托了丁巧牵线寻了过来。 “此事于我倒无不可,不过想先听听漆雕兄打算如何投入?怎么分配?” “我在柳叶巷有间铺面,位置还不错,可以开间皮具店。我可以投入一千枚金币,若是东门兄觉得不够,我再想办法筹措。利润我们三七分成,你看如何?” 见东门达不语,漆雕良忙道:“是我三你七,你拿大头。” “一千枚金币应该尽够了,利润分成,咱们五五开就行。不过话说在前头,第一年我要按月提现,第二年可以按季提。那个……在下手头有点儿紧。” 漆雕良大喜。又与东门达商议一番,把细节敲定。 这几日,东门达会做出店铺装修草图,订做工具,制定采购清单;漆雕良负责雇人、装修,开业筹备等。 一旦开业,漆雕良便退学专心经营店铺。 最后漆雕良一再坚持,还是让东门达拿大头,双方六四分成。 “这一百名几枚金币,算我借给东门兄的,你何时还都行。” 将装着金币的荷包放在桌上,漆雕良告辞离去。 多年以后,漆雕良回忆往事,总是不无感慨。 “那是我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之所以这么快定下此事,其实东门达早就有开店的打算,又对漆雕良印象不错。 最关键的是这项手艺对东门达而言算不上什么,没必要敝帚自珍。 皮具的核心就是设计,而设计图纸,小元那里要多少有多少。 接下来的进展,证实了东门达的判断,漆雕良是个有效率的人。 仅仅用了十六天时间,柳叶巷的皮具店正式开业。 第81章 1.13 香奈儿和爱马仕 柳叶巷是离波县的富人区之一,巷道比东门达到过的桂花巷阔了一倍不止。 鳞次栉比的店肆,绝无杂乱。大户的朱门、白墙与街道的青石地板相映,生动诠释了大道至简的高逼格。 有一家店肆与众不同,被用巨大的白布包裹起来。这里是两人的皮具店,为了渲染效果,东门达特意制造了这个噱头。 店肆门口已经来了不少人,都是漆雕良请来参加开业庆典的。 漆雕良的人脉没有让东门达失望,到场之人非富即贵,连县丞大人崔斯立都被他请了来。 东门达今日特意穿上了青衿,这也是他最体面的衣服了。飞禽岛少年正被几位同伴簇拥着,丁巧在一旁指指点点,低声介绍这些县里的名流。 一辆华贵马车不知何时来到柳叶巷,一位白袍玉带的中年男子下了车。 男子腰间悬挂一枚单璜玉佩,若是稍有些眼力之人,凭此便可知道此人的贵族身份。 中年男子来到人群中的时候,引起一波骚动,连县丞崔大人也以下官身份上前见礼,一丝不苟绝无含糊。那人也只是客气点头,与崔斯立寒暄几句,便向东门达这边行来。 “舅父!您怎么来了?”丁巧忙迎了上去。 “伯父,没料到您会过来。”漆雕良赶紧跟过来见礼,自从马车出现在巷道对面时他便已经瞄见。 “哼,我漆雕家子弟做事,难道我不能过来捧个场?” “些许小事,侄儿不敢劳伯父玉趾。” 除了宗族祭祀和一些重大日子,漆雕良是很少见得到这位伯父的,记忆中,好像都没机会跟他说上一句话。 开店这种小事,连自己的父亲都懒得过来,没想到竟然会惊动伯父大人,这位可是世袭男爵爵位的离波县漆雕家主-漆雕信。 中年男子轻哼一声,撇下漆雕良和丁巧,径直来到庚七几人面前。 身侧后跟着的漆雕良抢前半步介绍道:“这位是我的伯父,漆雕家的家主。” “见过伯父。” “见过大人……” 小野妹子的称呼一点儿不生分,中年男子看她的眼神也分外亲切。 “小野出落的越发漂亮了,有空跟丁巧来府上玩儿。” 漆雕家主的目光又扫过其余几人,微微颔首,最后将目光落在东门达身上。 “你就是东门小子?” “是的,大人。” “我叫漆雕信,以后叫我伯父便可。丁巧说你做皮具是为了筹措学费?君子以自强不息,年轻人,你很不错!” “谢伯父夸奖,雕虫小技而已,不值一提。” 东门达受宠若惊,没想到自己一出手就惊动这么位大人物,更没想到丁巧竟是漆雕家的亲戚,小野妹子好像也不简单…… “见贤思齐,你们日后须得多向这位东门小友请教。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夸赞完东门达,漆雕信当场教诲起自家子侄,颇有人前训子的味道,好在只是点到为止。 漆雕良不失时机地请他与崔大人剪彩,才把这位大人物带走…… “我宣布:香奈儿和爱马仕皮具店正式开业!” 是的,没听错,店名就是这个,自然是东门达起的。 漆雕良话音方落,鞭炮响起,白布被缓缓被拉下。 可以想见的是一片骚动,围观群众的反应符合东门达预期。 “没想到店铺竟然可以是这个样子!” “后生可畏啊,令吾等耳目一新……” “谁说不是呢,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 “这香奈儿与爱马仕出自何处?可有典故?怎么不明觉厉呢……” 后现代风格的设计理念与装修风格无疑刷新了离波县人们的认知,视觉的冲击姑且不论,就连心理也仿佛得到某种启迪与暗示。 今后很长一段时间,这家店都是柳叶巷的标志性建筑。 始作俑者东门达的名声不胫而走,竟然得到了“鬼才”的称号。 “可惜没有平板玻璃,否则橱窗的效果要好很多。” 东门达虽然微觉遗憾,但还是决定不再把事情闹得更大。 柳叶巷的【惬意坊】是最大的一间茶楼,天字号雅间内有两位贵客对饮闲聊,正是潘尼和许平均。 四境炼气士的神识将不远处的皮具店里里外外看的一清二楚,自然不会漏掉青衿少年。 “潘道友慧眼识珠,此子果然非同凡响。” “唉!我也没料到他竟会有这等能耐。” 嘴上这么说,潘尼心中却是狐疑。 “他一个渔民家的小子,没读过几本书,没见过世面,哪里来的这般奇思妙想?” “我们要不要现身,给那位小朋友捧个场?” “不必了。未入炼气,他还不值得我们大动干戈,看看再说,叫你家那位后辈暗中留意便可……不过,倒是让人有些期待了呢。” 东门达当然不会想到自己已经开始入了某些人的法眼。逮着空子他便溜了出来,将前店交给漆雕良,带着几位同伴去了后院的作坊参观。 待人接物方面,漆雕良绝对可以甩东门达好几条街。 作坊的皮匠学徒已有十好几位,这些人都是老手,东门达只是给他们工具和设计草图,稍微讲解示范一下便能上手。 论起手艺,要比东门达娴熟得多。相信过不了多久,他们便能自己设计出新鲜花样来。 【香奈儿和爱马仕】皮具店的创立,给离波县吹来一阵新风,也让东门达暂时摆脱了囊中羞涩的困境。 第二日一早,漆雕良便差人送来请帖,邀请庚七的六位晚上去遇仙正店赴宴。 下午,漆雕良兴冲冲地来到鸥坡流寓。 “售罄!不消一日,五十件皮包全部卖掉!今天都没货可卖,不得已,我调了件半成品做展示……” 一见东门达,漆雕良报了战果。喝下一大口茶水,继续说道: “站了大半天,我这个掌柜的都成了知客。今天来店里的人比昨天还多,没法子,只能接受预定,还得跟客人解释。水都没顾上喝,嘴里快起泡了。” “辛苦漆雕兄了,咱们不用那么拼,慢慢来。” 东门达笑着给漆雕良续上茶水。 “你猜猜咱们卖了多少钱?” 漆雕良神秘兮兮地眨眨眼。 “二百枚金币?” “整整三百五十五枚!没想到吧?哈哈哈!这下咱们可要发了,你可真是我的财神爷啊。” 漆雕良一拳捶在餐桌上,茶杯跟着颤了几颤。 东门达连打眼色,示意他低调。 漆雕良又连灌几口茶水,才将心情渐渐平复下来。忽又一叹,低声道: “这两日,也有些同行过来打探。怕是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效仿咱们。” 少年略一沉吟,说道:“你等一下。” 东门达出了餐厅,回来时手里多了纸和铅笔。对漆雕良微微一笑,便开始画起草图。 “这是什么?” 接过东门达递过来的图纸,漆雕良疑惑不解。 “瞧!女人、马和男人。” 漆雕良依然不得要领。 东门达用笔尖指着女人说道:“香奈尔。” 然后又指着男人道:“爱马仕。这是我们的logo,漆雕兄请画工照着画几个样板,咱们选定之后,让匠师雕刻在皮包上,这样就不怕别人仿制了。” 东门达心中狂笑:“我真特么太有才了!” “高!实在是高!” 漆雕良伸出根大拇指。这段时间和东门达合作,他已经对眼前这位少年佩服地五体投地。 “对了,老狗是什么?” “呃……就是铭文标记。”少年眼珠子一转,忙把话题岔开。 “马上就要秋试,这段时间我就不去店里了,全凭漆雕兄做主便是。等秋试结束,我打算推出下一项计划。” 用铅笔在餐桌上轻敲几下,东门达若有所思。 “哦?什么计划?” 漆雕良的兴致又被提了起来。 “呵呵,保密。” “切!” 漆雕良不满地翻个白眼儿,又一脸哀怨望着少年。 “怕你分神,咱们先把第一件事做好……这段时间可先去府城采办高档皮料。” “放心吧,一切按照你的计划有条不紊地推进。” 第82章 1.14 色鸟的召唤 一觉醒时,已近晌午。东门达一骨碌起身,想想无甚急事,索性又躺倒。 昨日,在遇仙正店的夜宴是东门达吃的第一顿大餐。 漆雕良点了一壶紫锦鳞,这是店里的招牌,一壶就要五枚金币! 这可是山上神仙喝的灵酒,当然真正的灵酒肉体凡胎承受不起,而且远远不止这个价。 紫锦鳞是用灵酒和烧酒勾兑而成。 果然是好酒。饮下之后便感觉小蛇般的气息在体内乱撞,顺血脉而行,终因无隙可寻而星星点点散逸。饶是如此,对于寻常武夫淬炼筋骨,也大有裨益。 这酒最是检验体质,身体越是强健,醉得越晚。不出意外,东门达第一个醉倒,然后一觉睡到现在。 被窝中的少年哑然失笑,看来自己真把那酒当金币喝了。 想想今后暂时不必担心钱的问题,东门达心中大大松了口气。 哒,哒,哒。 窗口传来敲啄之声,东门达起身推开窗户。那只色鸟竟蹲在窗棂之上,豆大的眼珠滴溜溜的打量着他。 “你找我?”东门达有些好奇。 色鸟点点头。 满心狐疑的东门达还是正好衣冠,随色鸟出了门。 不出所料,色鸟带着东门达一路到了县学。门子见他跟着色鸟,竟问也没问,任他进了大门。 第一次来到县学,东门达左右张望。见一排排的房舍中间夹着操场,规模比鸥坡流寓大得多。 顺着林荫道一直往里走,又进了一道门,格局与外面大不相同。 绿植,假山,一栋栋的小楼。石子铺就的小路也分了许多叉。 终于到了一处小院,东门达留意了一下,门口木牌上写着“甲六”。 门虚掩着,推门而入,见那色鸟蹲在院内一株梧桐树上,动也不动,宛如石化一般。 梧桐树下的石桌前,正坐着一位白袍儒士。 那人的举止仪态倒也当得起衣冠楚楚。让东门达吃惊的是,此人看起来竟然十分年轻且仪表堂堂。 白袍儒士身旁一只小炉正烹着茶水,石桌上摆着茶海,茶海上端坐着位半尺高的小人正在沏茶。 “先生可是找我?” 东门达心中有些忐忑,这人多半便是传说中的三缺先生了。只是和想象中的那位猥琐大叔完全不一样。 打量少年几眼,那人似乎有些回过神儿来,展颜一笑道: “过来喝茶。” 东门达在石凳上坐了半个屁股,从机关小人手中接过茶盏喝了一小口。 “你叫东门达?”白袍儒士冷不丁发问。 “呃,是的。” “我叫徐缓,他们也叫我三缺先生。” 少年点点头。 “我关注你有一阵子了。” 顿了顿,三缺先生接着说道:“你可曾学过机关术?” 少年摇了摇头。“还没有,不过最近看了点机关学基础。” “这样,我随便考你一下。若是让我满意,我便收你为内弟子如何?” 少年摇摇头。三缺先生有些意外。 “怎么,怕我出题太难?” “不是,我不想做你弟子。” “为何?” 三缺先生觉得不可思议。 “您名声不好,我做了您的弟子,岂不被人唾弃?” “哈哈哈!”男子笑得前仰后合。 “你知道做我弟子有什么好处吗?” 少年继续摇头。 “我是县学修为最高的炼术师,成为我的弟子,你日后的修炼资源就不用担心,我保你比特舍学子修炼还要快。当然,前提是你能跨入龙门境。” “我要是不能炼气怎么办?” “那我就把你剁吧剁吧,拿去喂狗。”白袍儒士一脸认真地道。 “哦!先生请出题。”少年态度来了个大翻转。 “你去书房随便寻一件机关器,一个时辰内,把里面的结构、消息、机括画出来。记住,不能拆开,只能凭想象。” 少年并未推脱,放下茶盏,按白袍儒士所指奔书房而去。 书房内有几排极大的木架,上面陈列的物品在东门达眼里都是稀奇玩意儿。 数尺长的飞船,指头大的昆虫……千奇百怪,没有一件重样。 随手拿了件机关猴,到书桌前坐下。拿在手中观瞧片刻,东门达在猴子一只耳朵轻轻一拧,机关猴立刻活了过来。在书桌上蹦蹦跳跳,抓耳挠腮。 “小元,你看看这家伙肚子里都装的什么货?” 小元早把机关术基础吃透,根据猴子的动作解构出内部构造并非难事,很快便给出几张可行的图纸。 挑了一张最简单的,东门达抄起桌上的碳条笔画了起来。 当然,故意漏掉了一些不重要的构件,又将几处画的略有瑕疵。 “这三缺先生贵为炼术师,又生得一副好相貌,怎会缺女人呢?” 东门达漫不经心地画着草图,心中琢磨起这位师傅。 “这么快就画好了?” 接过少年递来的几张图纸,三缺先生明知故问,他的神识一直就没离开过少年。 略略翻看几眼,三缺先生说道:“可以了,拜师吧。” “等等,我还有个要求。” “哦?” 东门达咬牙,一脸坚定。 “你得把庚七的留影盘给我。” 三缺先生脸露古怪之色,突然发出“桀桀”的奸笑。 冲少年眨眨眼,把张俊脸挤得有些邪恶起来。 “果然是我的徒弟,像我!那就这么定了。” “弟子不必不如师。” 东门达低声嘟囔一句。扬起脸问道:“该怎么拜师……” 晚饭时候,踌躇半晌,东门达还是向大家宣布:“我今天拜了县学一位先生为师。” “谁呀?” “就是那位三缺先生。” “真的吗?” “是的。拜了祖师爷,还给他磕了三个头。”东门达有些难为情。 “哇!东门哥你太厉害了。夏默去拿酒来,必须庆祝一下。” 小野妹子的反应,让东门达错愕不已。 “你们难道不是应该表示不屑和鄙视吗?” “怎么会!你知道炼气士收内弟子有多难吗?即便是特舍的学子,被收为内弟子的也只有五六人。” “那品行?” “你又不跟他学做人,再说了,不能用凡俗的眼光看待山上神仙。” 黎雪笑着解释,一边给每人面前放上一只酒杯。 “东门我好羡慕你,你该不会搬走吧?”钱彩悲痛欲绝。 “怎么会?即便日后考中特舍,我也不会离开庚七。” “那说好了,下一科春闱之前,我们谁也不许搬走。” 小野妹子伸出一只手,然后六只手掌交叠在一起。 第83章 1.15 秋试之后 甄山灵地的潘宅,潘尼的女仆珍珠此时正大喇喇的坐在主位上,而潘尼正恭恭敬敬的坐在下首位置。 “姑妈,您明日便走吗?” “都一个多月了,还不走做什么?留在这里给你端茶递水吗?”珍珠嗔怪地瞪了他一眼,满口竟是流利的贵霜官话。 “这段时间有劳姑妈了,侄儿心里真是过意不去。” “得了”,女子摆摆手将他止住。 “族中已经定下西进的计划,现下已开始陆续往回招人,你也要做好准备了。” “可是……您知道我也是身不由己。” “哼,你需记得你首先是潘家之人,家族才是你最大的倚仗。你区区一个寮头,就算死在外面,他们都未必给你收尸!”女子厉声喝道。 见潘尼唯唯诺诺,女子的语气又软了下来。 “这阵子莫要接太过危险的任务了。” “我省的……” “对了,那个叫东门的小子怎样了?”女子转开话题。 “他已被县学的徐缓收为内弟子,并且在前不久的秋试夺魁。” “哦?这小家伙倒是越来越有趣了。”女子又回想起那日在龟船上的情景,竟有一半的噬魂鸥扑那个乡下小子,仿佛见到了美味甜点。 略一沉吟,女子从咫尺物中取出一堆灵币递给潘尼。 “差不多是时候了,我也凑个趣下他一注。” 潘尼瞥了一眼灵币,打趣道:“姑妈,您好歹是金丹老祖,七境炼气士,这赌注可有点小。” “你懂什么?姑妈这是小赌怡情,分散下注。” “得嘞,那咱们就押上一注。”一拂衣袖,那堆灵币便不知所踪。 对外海学子而言,只要怀着对儒门教化的向慕之心,贵霜的县学大门就会对你敞开。 至于本地学子,又是另一回事儿。升斗小民的子弟往往自幼读几年私塾,就能看出来是不是读书的料。 参加秋试闯科考独木桥的并不算多,因为这条路真的很窄。 若是家里出一位炼气士,那自然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更多人是奔着庶学士去的,但五年一次的科考,一府不过取数百人。一府之地,少则十数县,多则数十县。录取比例之低,可想而知。 好在贵霜大陆商事发达,文化鼎盛,学子们的出路还有许多。即便科考落榜,也不难在商行谋个差事。 这一年的秋试录取了千余人,放榜那日,东门达都没去看榜,还是钱彩回来告诉他考中魁首。 钱彩的名次倒没出彩之处,虽不至于垫底,但肯定够不上中舍。好在他倒没什么郁闷,好像打定主意混日子。 得知这个消息,东门达只是“噢”了一声,继续做起书包。 若不是之前放过定入上舍的话,他其实不想考这个榜首。既然想要夺魁,那就没得跑。 考完秋试距离入学还有一段时间,漆雕良替东门达张罗了几场鹿鸣宴。 如今东门达在离波县也算小有名气,想折节下交,认识他这位新科魁首的豪绅名流也不在少数。 若不是为了照顾庚七几位同伴的肚皮,东门达真不想参加这种宴席。 “东门兄,不是我说你,这种人情往来对你日后安身立命不无裨益。即便你将来做了山上神仙,那也是讲关系讲交情的……” 漆雕良毕竟是眼界开阔的大家子弟,此时他正在东门达的房间苦口婆心地劝说。 “嘎嘣。” 一口咬断线头,东门达笑道:“这线可真结实。” 然后捧起刚完工的书包左右端详,他要趁这段日子把答应几位同伴的书包做出来。 “你知道山上神仙的事儿?”东门达漫不经心地问道。 “自然知道一些,我漆雕家家主可是男爵,男爵意味着什么?那是族中要有四境以上的筑基修士方可承袭的爵位。” “这么说,你们漆雕家也是有炼气士的喽?” “当然,但凡家主有爵位的,都是曾参与过开辟的修真家族,离波县的修真家族还有七八家呢。” “行,那你替我安排吧。能推的一概推掉,实在推脱不掉的,我只好勉为其难地参加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你放心,我知道你忙,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 自从成为三缺先生的入室弟子,东门达就没以前那么自由。很多日程都是先生安排的。 秋试夺魁那日,师徒二人第一次一起吃饭。虽然三缺先生没有一句褒奖之言,不过看得出,他是有些小得意的。 虽说弟子秋试夺魁算不得什么成就,可起码能证明自己的眼光是不错的,这总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这段时间接触下来,两人相处的不错。前世的东门达就是个怪咖,与这位怪师傅算得上情投意合。 此时东门达正泡在浴桶内,皮肤被药水烧得通红。 不远处的三缺先生躺在东门达刚为他做的摇椅上,来回晃悠。 虽未正式入学,东门达已经开始课业。三缺先生为他度身定做了学习计划。 “你将来最好的前途,自然是像为师一样,成为一名炼术士。想炼术,先炼气;想炼气,先习武。” 在三缺先生看来,对于毫无武学根基的东门达而言,习武乃是当务之急。 所谓入界宜缓,先强健筋骨,拓宽经脉,将来炼气之时方可事半功倍。 三缺先生只传给东门达一套儒家正气拳,这套拳法的特点就是简单实用。 功法算得上是烂大街的大路货,但好处是一学就会,易于上手。与淬体药物配合才是关键。 药方是三缺先生配的,据说里面有一味淬体常用的灵草,每天泡一次至少要花十枚金币。这让东门达咂舌不已,看来钱彩说学武烧钱,真是所言非虚。 “师傅,御城书院采取分封宗法制,那么贵霜大陆的土地岂不早被大大小小的家族瓜分完了?” 想起漆雕良前日之言,东门达有些疑问。 “那是自然,除了县城之地有一部分为官产,其余地方都是私人领地。” “那么大家族岂不一劳永逸?平民则难有机会出头。” “倒也不尽然。大家族也有衰落之日,一旦族中没有与爵位匹配的炼气士,多余的领地就会被褫夺,会被新崛起的家族瓜分。” “您跟我说说御城书院的宗法制是怎么回事儿呗。”东门达来了兴趣。 第84章 1.16 宗法制 御城书院可以说是儒家最大的超级宗门,除了几家占据的几座城市和小块飞地外,整个贵霜大陆都是御城书院的领地。 掌控御城书院的是一些修真家族和门阀,这些家族盘根错节,分布极广,势力极强。漆雕氏就是其中之一,当然离波县的漆雕家不过是其家族的细枝末节。 御城书院通过十二学宫掌控贵霜的十二州之地,十二学宫是御城书院的分支,不但负责招揽、培养人才,也兼具管理州府的职能。 宗法制说白了就是分封,根据修真家族的实力和战功划分领地,并享有相应的爵位。 爵位按照公、侯、伯、子、男分为五等,离波县的漆雕家领主是男爵,实为最低一等。 其中公爵和侯爵,对应化神和元婴家族;伯爵和子爵都至少是金丹家族;男爵是筑基家族。 一个家族如果只有实力却没有战功,那也无法获得爵位。因为土地早就分封完了,总不能把人家的地拿来再分吧。 但是炼气士的数量越来越多,那些饱受儒家光宗耀祖思想熏陶的新贵,自然渴望获得领地和爵位,特别是那些极富进取心的少壮派,这些人的势力不容小觑,他们天天在后面鼓捣,推动新的开辟战争。 可以说,御城书院发动的开辟战争一直就没停过。 贵霜大陆的开辟战争早在数万年前的上古就基本结束了。好在外海无边无际,其中的岛屿不计其数,现如今的开辟主要是在外海。虽说离贵霜大陆远了些,但好歹打下来就能给自己家占一块领地,聊胜于无罢了。 这些享有爵位的贵族,绝少有一家一姓的,他们之下往往都有自己的附庸家族。这些附庸家族中不乏实力强悍者,他们跟从主家出生入死,在族中也有极高的地位,通过各种姻亲关系,他们几乎和主家融为一体。 外海的开辟也没那么简单,周边岛屿早就开辟完了,跑的越远,自然御城书院的掌控力就会越弱。要知道佛、道两家的主要势力可是在外海的。 和儒家讲究血缘的宗法制有些不同的是,佛、道两教更多是师承相传的宗门,外海就有不少的修真门派。 也不是说儒家除了御城书院就没有别的宗门了,相反,儒家的宗门一点儿也不少。 三教之间也是互相学习和借鉴的,无非因地制宜,因人而异。 除此之外,宗门大兴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散修数量越来越多。这些人没有领地,面临恶劣环境的时候,抱团取暖是自然而然的选择。 除了家族、宗门外,还有一个特殊的修真群体,那就是商盟。例如通汇阁、大淳阁。 如果说维系家族的是血缘,维系宗门的是师承,那么维系商盟的主要就是技能了。 听完三缺先生的讲述,东门达趁机请教炼气士选择哪种职业比较有前景? “丹药、炼器、符箓、阵法等等,这些都不错。炼术士赚的灵币多,也比较安全。你做我的弟子,自然是跟我学习炼器。不过,你首先得成为炼气士。” 一提到修炼,东门达的脸色便有些垮。这些日子没少抱着那本【坐忘经】参悟,却始终不得其门而入。 “呵呵,欲速则不达。须知此事由天定,所以人们称炼气士为【天选】之人。你只需抱着一颗平常心,随缘即可。” “可是……” 晃晃脑袋,东门达还是没再说下去。 回到庚七,见餐厅亮着灯,老远听到欢声笑语。 “说什么呢?一个个的都这么高兴,莫非我错过了什么好事?” 几位同伴都在餐厅,漆雕良也在。这段时间漆雕良成了庚七的常客,几乎天天来,简直成了编外人员。 “东门哥回来了啊,我们正商量假期计划呢。” 秋试过后,县学便也放了授衣假,有一个多月时间。庚七的几位显然不是安分的主儿,纷纷打算外出。 “哦?你们打算去哪里?” “我们打算去青丘府玩儿,东门你去不去?”一向心直口快的银发美女抢着答道。 “不去。” 想也没想,东门达一口回绝。 “你还是跟我们走吧,要不留你一个人在这儿,我们于心不忍啊。” 漆雕良笑着劝道。 “怎么?你们都要去?” “小野和黎雪要去逛街,钱彩做护花使者,顺带拎包;丁巧要去府城的机关市;我顺道跟他们去府城,采买些原料。” “这样啊,夏默你不去府城?” 将目光投向暴力男。 “我早报了【狩猎营】,要去大东岛狩猎,过两天就走。” 夏默一番解释,东门达才搞明白。 原来县学每到假期会组织各种形式的【狩猎营】,一般是特舍学子挑头,招募一群好战分子。 大的狩猎营有近百人,少的也有十几人。 在贵霜大陆周边,有不少小岛保留着原生态的野兽和妖兽,就是供低阶炼气士和凡人武士练手。 夏默参加的这个营有三十多人,规模不大,但据说人员都十分精悍。是特舍的两位叫沈门清和范长生的学子牵头组织的,这两人在县学人望极高。 对于狩猎营,东门达倒是挺有兴趣,不过略一打听才知,只有县学学子才能报名参加。像东门达和钱彩这种尚未入学的,却是没有资格。 “我们这可是【精英营】,像你这样战斗力为5的,去了也是拖后腿,我们还得分人手照顾你……” 被夏默狠狠逼视了一把,东门达倒是满不在乎。 “我就是有些好奇你们怎么战斗的,想去指点一下。君子动口不动手……” 这种自抬身价的大话,不出意外招来一片嘘声。 架不住众人的撺掇,东门达还是改了主意。想想也是,自己一个留下来显得太不合群了,另外也很想跟丁巧去机关市看看。 “不过我还是先得跟先生请个假,看他让不让我去。” 毕竟刚入了三缺的门,先生已经为自己制订了这段时间的修炼计划,还没修炼几日就请假,也不知他会不会不高兴? 第85章 1.17 青丘城 青丘府下辖二十三县,濒临南海,为贵霜大陆最南部。 临海地势较为平缓,域内河网密布,多为平原。在这种平地上,不算高大的丘陵就显得突兀,一座座林木葱郁的青色丘陵便是青丘府得名由来。 从离波县通往青丘城的官道极为开阔,足够并行七八辆马车。官道两旁阡陌纵横,鸡犬相闻,一派安逸的田园光景。 更远处一条蜿蜒河道,几乎与官道并行。河流平缓开阔,一如青丘府地势。河面之上漂泊着些渔船,鱼夫悠扬的歌声老远飘荡到官道这边。 家住大江头,浪潮泛扁舟。 南北东西任遨游,无累亦无忧。 澜江渡口,青浦青丘,两岸两岸两岸秋。 靑篛笠,绿簑衣,何拘何束又何忧…… 在开阔的官道上,两匹健马拉的马车奔驰行来。 这是辆双层马车,足以乘坐二十人。车身下面有巧妙的机关装置,只需很小的马力便可驱驰自如。 上层的车厢坐着几位年轻男女,一位华服公子正为身边的木讷少年讲解沿途风物,那少年不时应一声,便将目光投到车窗外,显然被野望的美景深深吸引。 一个青衿学子打扮的少年,手里拿着一个十三连环拆解,时而眉头深锁,十分投入,仿佛忘记了身边之人,忽略了整个世界。 一大一小两位貌美女子并排而坐,一会儿嗑瓜子,一会儿吃水果,还不时窃窃私语,两只小嘴就没消停过。不时莫名就爆发出一阵笑声,给官道沿途洒下许多欢乐。 车厢内的软榻上,斜卧着一个白衣少年,一副慵懒像,手里捧着一本书,偶尔会嘎嘎直乐。看书之余,还能在两边的对话中插上几句。这种一心多用左右逢源的功力,真叫人叹服。 不用说,几人便是离波县来的庚七学子们了。 那日东门达向三缺先生告了假,说要去青丘城游玩。本来心中有些惴惴,担心被他责骂,没想到三缺爽快的同意,说他正好也要出门远行一趟。 听说东门达准备去机关市,三缺略一沉吟,去书房写了封书信交给东门达。让他把信带给青丘城任家铺子的木头任。 到了约定的日子,漆雕良一早便驾着马车来鸥坡流寓接人。虽说到离波县已有段日子,不过东门达很少上街,还是头一回见到这种特殊的马车。 漆雕良笑着解释,说是跟族中大库里借的。自从那次家主亲临,参加了皮具店开业剪彩,漆雕良在族里的地位直线飙升,甚至还被请去参加了几次族中例会和家宴。 要是搁以前,他是万万不会去大库讨要东西的。即便去了,准保碰一鼻子灰,外加白眼和嘲讽。 越是他们这种大家族,儒家的宗法制便被执行的越是彻底。在外人眼中,他是漆雕家的公子,但在自家嫡支族亲眼里,他也就比下人的地位高一点点。 在大家族中成长起来的漆雕良,十分清楚什么样的地位,可以获得什么样的权利。 马车内部相当奢华舒适,令东门达颇有些感慨。上一世他是没机会见识有钱人是怎么生活的,现在总算亲自体会到了,哪怕只是管中窥豹。 不过话说回来,贵族的生活,真的有些消磨意志啊。 有那么几瞬,他都不禁生出赚足金币,购置大片田宅,豢养成群的妻妾仆役,过一世富家翁生活的念头。那样似乎也很不错。 大家不急于赶路,一路上走走停停,见到景色美好之处,免不了停下来观览一番。 马车停下来的时候,东门达才知道下层车厢竟还有七八位仆从。主人游览赏景之时,仆从们从车上搬下来炭炉、桌案、食材等物。 有的张罗着做饭,有的煮水烹茶,有的布置座榻。看得东门达直发晕,心说漆雕良把他家厨房也搬来了不成? 游览之余,漆雕良还小露几手。随手射猎了几只大雁、野鸡、野兔,看他弓马娴熟,在县学厮混十来年果然不是白给。不消说,这些猎物很快便成了大家的盘中餐。 “咱们店里的生意是好,不过眼红的人不少。我可是听说了,有几家包袱铺、皮子店都想模仿咱们呢。” 低声向东门达抱怨,漆雕良有些担忧。香奈儿与爱马仕开业一个多月,足足赚了一千多枚金币。接到的订单都排到两个多月后了,生意红火的一塌糊涂。 这么赚钱的生意,别人要没点儿想法那才叫奇怪。给店里供皮料的几家明显串通过,已经把价格提高了三成。 预计过不了多久,就会有竞争对手出现,毕竟仿制皮包也不是十分困难。 “喔,这样啊。”东门达一脸平淡,这事儿早在预料之中。 “你倒是想想办法,上次你不是说有新的计划吗?” “嗯,铅笔。” “什么?” “就是这个。”东门达摇了摇手中的笔。 “对啊!这可是个好生意。” 漆雕良猛地一拍大腿。东门达用来画草图的这种笔他自然见过,可以前的心思都在草图上,从没打过铅笔的主意。 递过来一张纸,东门达说道:“这是铅笔笔芯的配方,你一个人知道就行。有了笔芯,怎么制作铅笔就不用我教你了吧?” 漆雕良郑重地接过,仔细看了几遍,才将写着配方的纸小心折叠,收进怀中。 扬了扬下巴,笑着问道:“这么信得过我?” “这种事情于我只是等闲,没准哪天我又琢磨出新鲜玩意儿。” “东门哥最近膨胀的有点厉害啊。”小野妹子跟黎雪咬起舌头根。 “男人嘛,就该自信一点儿。不过他在外人面前,还是挺稳重低调的。” 在黎雪眼里,东门达有些智多而近妖,甚至有几分神秘,真不知是哪里蹦出来的妖孽。短短一两个月时间,这位同样来自外海,貌不惊人的飞禽岛少年一系列的骚操作,真是令人眼花缭乱。 “君子不器。” 正在看书的钱彩冷不丁冒出一句,听力好的让人忍不住要怀疑他是炼气士。短短四个字,十分有力的诠释了这位新同伴近期的作为。 “瞧,前面就是青丘城了!”一直没怎么说话的丁巧嚷道。 从车窗向外望去,官道的尽头,遥遥两座庞大的青丘夹峙,一座巨大的城堡矗立其间,气势不逊青丘半分。 和它的名字不符的是,整座城堡呈古旧的红褐色,暗红色的气质向世人昭示着它不同寻常的历史和底蕴。 -------------- 洞州多洞天福地,就连天空也多出一眼黑黢黢的大洞。 一艘飞梭靠近黑洞,似乎受到莫大引力牵引,瞬间便被吞噬。 飞梭再次出现时,已进入黑洞内部。向下俯瞰,到处都是铁黑色的火山和赤红的岩浆河流。 有几座火山早已不再喷发,却在山顶形成了天池,如同碧绿的玉石嵌在这黑红世界。天池周围的绿色植被,更为这里平添几许生机。 这里是黑土城,贵霜三大天空城之一。与其他两城不同,黑土城只有修士,没有凡人。 一来地方过于狭小,二来实在没有可供凡人生存的土壤。 这里是墨家炼术士的圣地,黑土宗的宗门所在。 徐缓下了飞梭后,架起遁光,在一座不起眼的小火山上落下。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有种回家的感觉。 “弟子拜见师傅。” 在一间洞府的地火房内,徐缓老老实实朝眼前的大汉磕头行礼。 那大汉生得十分粗壮,穿着一身粗麻布制成的短褐,看上去跟凡人铁匠铺的工匠没什么分别。 “哼,你还知道回来?” 大汉放下手中的飞剑胚胎,拍拍手起身出了地火房。 跟他进了静室,徐缓才发现自家师傅换了张面孔,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师傅,大老远召我回来,不是为了让我陪你喝茶吧?” 徐缓没好气地在蒲团上一屁股坐下。 “陪我喝茶怎么了?你都多久没回来了!我好不容易教了俩徒弟,一个跑了,一个躲起来找不着人,我容易吗我……” “我哪里是躲起来?还不是为了你那个课题吗?再说我这不是回来了。” “算你小子有良心。” 大汉破涕为笑,又挤挤眼说道:“灵儿给我写信了,你要不要看看?” 徐缓脸色立时阴沉下来,破口大骂:“那个贱人,小狐狸精!还有脸写信。别让我碰到她,要不我非得把她眼珠子抠出来喂狗!” “哟,都这么多年了,你的火气还没消?师傅我都不介意,你急个屁!不就是被她夺了贞操嘛,这事儿不丢人。” “师傅……您!” 徐缓拿这位毫无节操的师傅一点儿辙都没有。 “她怎么说也是你师妹,虽说她是兽人,可这些年来贵霜偷师的兽人多了去了,御城书院不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哼,断我大道根基,此仇不共戴天。” “你当年进境过速,我就担心你根基不稳。只是囿于当时眼界,未能及时作出调整。及至你道心崩碎,修为停滞,却为时已晚。” 大汉脸上露出一抹歉然和自责的神色。 “这怎么能怪师傅?是我当初年轻气盛……” 摆摆手,大汉将他止住,继续说道。 “是坏事,也是好事。只要将道心补足,你的大道将会更加顺遂。” “怎么补?” “我反复思量,琢磨出些法门。为今之计,你只有从术修转剑修,于生死间体悟无情大道,才能超脱生死,断情去欲。不过,这条路很难,你自己要想清楚。” 徐缓眼中陡然精光大盛,再次拜倒。 “如果能重续大道,徒儿万死不辞!请师傅教我。” 第86章 1.18 机关市 据说早先开辟青丘府时,此地还是茂密的丛林,野兽、妖兽极多。加之此处地势低平,无险可据,开辟者便建立城堡作为据点,因此城墙格外坚固。 离此处不远本有座红山,山上的赤铁石陆陆续续被采来建了城墙,如今红山早被夷为平地…… 站在巨大的城堡下面,东门达顿时觉得自己十分渺小。漆雕良在边上如数家珍地介绍着青丘城的历史,显是对青丘府的治所十分了解。 做了例行检查,纳了五十枚银币,马车被允许进城。守门的差役跟车夫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诸如不得高速行驶、遇到哪些贵族的车辆要避让等等,倒没耽误太多时间。 漆雕家的马车之上有显示主人身份的标记,这种看门人的眼力一向很好,自然是识得的,态度上明显比对待排队入城的小民要客气恭谨许多。 城堡并不算很大,建筑也显得老旧古朴,很快便穿行而过。过了二城门,视野一下变得开阔,从城堡俯瞰,整座城市一览无余。 经历了无数年发展,青丘城在之前城堡基础上扩展了许多倍,内城就建在平原上,连城墙也没有。 早先活跃在这里的妖兽和野兽已统统被历史堙灭,取而代之的是人类欣欣向荣的城市和文明。 车夫轻车熟路,将马车驶到一处开阔街道,到了家名叫【山楼客栈】的所在,径直进了后院。 “这里是青丘城漆雕氏的产业,每次进城我们都在这里落脚。” 一边和早已迎上来的知客熟络地打着招呼,漆雕良跟身边同伴笑着解释。 将众人安顿住下,漆雕良说有事要办,就出了客栈。 “咚,咚。” 东门达刚洗完澡,便有人敲门。开门一看,原来是丁巧。 “他们几个呢?” “都去逛街了,就剩咱们俩。” “那别呆着了,现在就去机关市吧。”见天色尚早,东门达提议道。 机关市一般府城才有,离波县虽也有售卖机关物事的店铺,但都是些个散店,不成规模。 青丘城的机关市位于曲院街,丁巧以前来过两次,路是识得的,自然便做了向导。 进了牌坊楼,便是机关市了。此处高楼林立,比离波县的竹竿市高档的多。高楼飞檐相向,各有飞桥栏槛,明暗相通,珠帘绣额,锦幡摇荡。 两位少年一色的青衿学子装扮,东门达实在是没办法,这是自家最好的行头了。 只是不知丁巧怎么想的,放假还穿着这身,身上背着那只大书包,显然是铆足劲过来采购的。只是两人并肩行在一起,很是惹来一些关注的目光,搞得东门达浑身不自在。当下打定主意,要在青丘城置办几身衣服。现在东门达怀揣着大把金币,可算是告别了紧巴巴的日子。 “这里有金、木、革、布、胶、杂几部,每栋楼都是一个独立的市场……” 听丁巧介绍完,东门达还是决定分头行动,他没有什么明确的目的,打算一家一家看下去,反正回去的路他已认得,让丁巧不必关照。 他这么说也合了丁巧的意,只交代别太晚回去,晚上大家一起吃晚饭,便自顾去了。 布楼首当其冲,东门达信步而入。内里却是一家家的店铺,卖的都是布料,随便看了几家,竟没有重样的。 和制作衣服的布料不同,这些都是用来制作机关的材料。 软烟罗、青蝉翼、凤凰火……没一样认识,除了种叫【游鳞】的,这种粗织帆布,通常用于制作龟船的船帆。在海上漂泊一年多,东门达对此并不陌生。 还有种叫【凤翔】的帆布,却是用于飞船的风帆,要比【游鳞】轻巧许多,但也十分坚固耐磨。 青衿少年心底召唤一声,小元知道,又到自己上场的时候了。 还有家铺子染着一盆火,小厮捧着一块脏兮兮的布料在火上烧,那布也不染着,反而变得干净整洁。 “来来来,少年人,瞧一瞧看一看,这可是【火浣布】,不用水洗,一烧就干净。” 见青衿少年看得稀奇,店里的年老知客笑着招呼。 一番攀谈,东门达才知那火浣布原来是外海泊来之物。在南海极南有一火鼠岛,岛上有火山,还有种叫火鼠的动物。 据说火鼠是妖兽与野兽杂交的后裔,体型能长到百余斤,身上的毛更有两尺长。这火浣布便是用火鼠的毛编织而成,端得稀有珍贵。 东门达打听了一下,尺许见方的一块就要一枚金币,不禁暗暗咋舌。 不过这火浣布虽然稀奇,店家的生意却很一般,看得人很多,没一个掏钱买的。 二楼售卖纺织用的工具,许多特种布料不能用普通致畸。 比如【青蝉翼】甚至都不能用织机,只能用“手经指挂”的方法,说白了就是全靠手工活儿。原因也简单,这种薄如蝉翼的织品是用一种叫【丝蛛】的蜘蛛丝织成。 这种蜘蛛丝单根非常脆弱,但织成布料却极为坚固,刀剑亦不能破。若不是太过昂贵,用来做飞船的风帆实在合适不过。 织机形制各异,大者有半间屋子,小者不足一尺。什么立机子、卧机子、华机子,最精巧的是一种别名【老鸦翅】的罗机子。 【老鸦翅】乃是机关大师薛景所制,本身就是一部机关,而且内有灵机,只要塞上灵币,便可自行织布。 大概是考虑到没谁会烧包到用灵币织布,内里另有一套齿轮传动装置,手工也可驱动。 三楼的货物全都是成型的机关,机关鸟、机关兽、机关船等,有个共同点就是这些机关全都大量使用布料。 这里解决了东门达的疑惑,总算知道一楼的布料可以用在哪里。 有家店专门卖机关昆虫的,东门达相中一对儿机关蝴蝶,巴掌大小,翅膀便是用【青蝉翼】制成。一名【银幻】,一名【黑莲】。 “买回去送给黎雪和小野,她们定然欢喜。” 虽说五十枚银币的价格算不上便宜,东门达还是买了下来。自己还真是败家,要是搁两个月前,真想都不敢想。 其实主要是想送给黎雪的,尽管前世东门达对女人的经验十分有限,但也不会傻到只给银发美女一个人送礼。 “唉!一座楼逛下来,天怎么就快黑了。” 想起还要回去跟大家一起晚餐,忙将两只穿花蝴蝶包好,顺着人流出了机关市。 街边每隔十步的瓦陇中的莲灯已经点燃,秋风薄暮中,灯火阑珊。青衣少年满怀惬意欣喜,跳上一辆蚁车离去。 第87章 1.19 任家铺子 回到客栈,东门达发现自己竟然第一个回来。 左等不来,右等不来,索性摸出那本随身携带的【坐忘经】翻看起来。 学道之初,要须安坐,收心离境,不著一物,入于虚无,心于是合道。 因为境为心造,只有收心,使其一尘不染,超凡脱俗,才能向「静」和「虚无」的心体回归。 道理浅显明白,每次都会有些体悟,然后运行功法。不过,浑身嘶嘶冒灵气的光景咋还是没出现? 隔壁丁巧房间倒是传来咣当开门的声音。 又过了许久,伴随着叮咣五四的声响和嘻哈笑闹,那三个货终于回来了! 晚饭是和丁巧吃的,就他们两个。漆雕良未归,另三人根本就没有守约的观念,逛街的时候早被各种小吃填饱肚子。 有些心虚的钱彩倒是假惺惺提出可以陪二人用餐,却被东门达冷冷拒绝。 一人吃了一大碗【方圆面】,据丁巧说这是青丘城的特色。 圆滚滚的面条,配上一块四方四正的熏肉,便是所谓的【方圆】了。 “圣人云:席不正,不食;肉不割,不食。你说圣人怎么那么矫情?是不是闲得蛋疼?” “嘘,慎言!”丁巧打个制止的眼色。 不知多少里之外,有一座天空之城,乃是贵霜三大天空城之首。 一座无名洞府内,河目隆颡不修边幅的老儒生耳根子一热,冷不丁打个喷嚏。 下意识挪挪身子,不料又被挤到了蛋,生疼。 “唉,又是哪个孙子骂老秀才?这日子真没法过了……” “真是好面!果然名不虚传!” 东门达喝完最后一口老汤,咂咂嘴说道,早把关于“蛋疼”的不负责言论抛之脑后。 晚上应小野妹子召唤,五人开了一个不算简短的“逛街总结大会”。旨在交流成果,分享经验。最后,大家还就接下来的计划交换了意见。 考虑了一下,东门达还是当众将两只精巧的机关蝴蝶送给两位少女,不出预料地获得了高度赞誉,同时收获了文青和技术宅的白眼。 小野妹子四仰八叉躺在大床上,黎雪斜卧在对面的秀榻。三男退散,两女才感到浑身酸痛,于是不顾形象地躺倒。 “真好看。” “嗯!” 看着一银一黑两只蝴蝶在屋中蹁跹飞舞,小野妹子不禁赞叹。 “我更喜欢那只【银幻】。” “是吗?我倒更喜欢【黑莲】呢。” 两双美目目光交汇,两女齐道:“换了!” 人生总有些事情难以逆料,两只小小的机关蝴蝶扑扇下翅膀,将会在多年后的人们心湖翻起怎样的骇浪? “蝴蝶效应。” 飞禽岛少年莫名自语,仿佛心有所感。 机关市任家铺子后堂的一间静室,厚实的无音木板将这方小空间与市场的喧嚣嘈杂隔离开来。因布下了隔音禁制,室内更显得格外静谧。 下首位置坐着一位方眉尖目,身着粗布短褐的中年男子。尽管极力掩饰,但眉眼间的一抹精明之色仍会不小心散溢出来。 男子脸带苦色,面对上首之人时,态度极为恭敬。 “前辈,您听我说……” “哼!” 上首那人眉头一皱,鼻中喷出口气,将手中茶杯重重放在桌上。 “砰!”的一声,让下首男子的心跟着莫名一紧。 上首那人是位身着缁衣的少妇,约莫三十七八岁。姿色算不得出众,但皮肤却相当好,粉脸上不带一丝皱纹,比起那二十岁的姑娘也不逊半分。 “老祖,您听我解释。” 见妇人面带不豫之色,男子慌忙改口。 “我任家虽是潘家附庸,可分出来另过已近千年。况我家势单力薄,如今炼气士不过十余人。大多都是生产修士,平素绝少与人争斗,手上功夫都稀松得紧,恐难堪大任啊!况族中后辈子弟,多向慕儒门教化,多已归了儒家……” 见那妇人眉头皱的越来越紧,男子的语速反倒越发加快,似乎想抢在妇人发作之前把话说完。 “分出来另过?” 妇人终于不耐,摆摆手将他打断。神色反倒缓和下来,只是平静无波的面色,反倒更加让男子心下惴惴。 “我查过族中档案,青丘任家当初可是接了族里的任务到的青丘城。你们任家历代家主,也没见有谁跳出来宣称要脱离我潘家的……” “可是……” 妇人再次将他打断。 “你不必太过顾虑,一来此事尚早,我不过先给你吹个风,你们可以早做准备。二来一旦族里征招,也会考虑你家实际情况。没谁会舍得把炼术士摆在前线去厮杀的。” 男子脸色数变,显然经过了激烈的思想斗争。最后才咬牙道: “还望老祖念在我家历代先辈为主家搏命厮杀的情分,略微照拂一二。” “那是自然。” 妇人眉头终于舒展。 “还有,我家最多能出五六人。其余在学宫和商盟中的子弟,恐难以召回。” “罢了,罢了,有多少算多少吧。莫非我潘家还真指着你家那点儿人不成?” 妇人不耐地挥挥手,心里却在暗骂。 “老狐狸!别的没学会,倒学会像人家那样分散下注了。” 她却忘了,与面前这位面相颇老的后辈相比,自己不知要老多少岁。 话一说完,两人一时无语。 妇人并不急于告辞离去,云淡风轻地咂摸着茶水。男子却如坐针毡,巴不得这尊大神赶紧离开。 “咚!咚!咚!” 外边适时传来敲门声,替男子解了围。 “进来吧。” 男子扬手打出道法诀,撤去隔音禁制。 “主人,有位少年说是要见您。” 推门而入的童子禀道。 “少年?不见!现在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敢上门。” 男子没好气地道。突然意识到不妥,偷瞄一眼妇人,见她脸上并无不悦,才稍微放下心来。 “竟然是他?还真是巧了。” 女子心中暗道,她早用神识将外边看的一清二楚。 “带他进来吧。” 妇人喧宾夺主,向正欲转身离去的童子随口吩咐。 童子将征询的目光看向主人,见男子微不可察地点点头,才领命退下。 一位青衿少年被领入静室,少年迅速将屋内情景打量一番。才绕至纹丝不动的男子身侧,弯腰行礼。 “学生东门达,奉家师徐缓之命,特向木头任大人递送书信。” “噗!” 上首那妇人喷出一大口灵茶。 “木头人大人?你见过这么奸猾的木头人吗?那徐缓缺心眼儿,教出个徒弟竟也是缺心眼儿的……” 这话当然是在心里说的。 “咳!咳!” 妇人迎见两人错愕的目光,忙以袖遮面,取出方锦帕将嘴角拭净。粉面再次露出时,已然正了容色。 淡定说道:“你们自便。” 第88章 1.20 武傀和藏天盒 “啪”的一声,书信被拍在桌案上。 若不是顾忌那妇人的存在,桌上的茶盏怕是要跳起来老高。 “薄言往愬,逢彼之怒啊!” 眼见那位任大人脸色越发难看,东门达哀叹一声,心道今天来的不是时候。 “好,好,好。你就是徐缓新收的弟子?” “是的,大人。”少年面不改色。 “哈!哈!哈!” 中年男子怒极反笑。 “好个徐缓,还真是不要脸。当年赌输给我的物事,竟想讨要回去。告诉你家师傅,想要武傀,让他亲自来取。我倒好当面臊一臊他。” “你呀,跟个小孩子发什么火?” 妇人有些看不过眼,出言嗔怪道。还挑了挑眉毛,示意他把东西拿出来。 “咳!我今天是怎么了?说好的宠辱不惊呢。” 任姓男子老脸一红,意识到今天屡屡失态。 “既然是徐兄喜收佳徒,我这做师叔的也不好藏私,这个你拿去吧。” 说罢抖抖手,静室中凭空出现一只木头人,很大一只,而且是真的木头人。 “这……” 东门达仰头看着这具比夏默还要高大一头的木头人,心里顿时犯了难。 没想到师傅是让自己过来讨要东西的,更没想到是这么个大家伙,说不得只有背着走了。 当下提了口气,走到木头人近前,卯足力气作势下蹲。 “咯咯咯,等等,小友你该不会是想背着它走吧?哈哈哈,笑死我了。” 妇人被少年的耿直逗得大乐,直笑的花枝乱颤。 “呃,这位……夫人。小子愚鲁,还请夫人赐教。” 略一思索,妇人抖抖衣袖,掉出来一只黑色铁盒。 只见她念念有词,朝着木头人招招手,轻喝一声“去!” 诺大一只木头人,就在少年眼皮子底下“嗖”的一下不翼而飞,应该是被装进那只盒子中了。 “来,来。” 妇人冲那少年招招手,待他行至近前,将铁盒递与他,笑着说道: “这只藏天盒就一并送与小友,此物并非法器,凡人只需念动口诀便可收纳物品。与咫尺物不同的是活物亦可装得。此物也非凡品,乃是当年我的一位老友相赠,今日便给你做个见面礼吧。” 东门达接过铁盒仔细观瞧。那只盒子入手并不十分沉重,让他有些怀疑,丈许的木头人是否真在里面? 盒子正面阴刻着一幅山水,上边角有【藏天盒】三个鎏金小字。 转至背面,只有几行铭文: 时大彬题铭 盒中方寸小,亦藏天地心。 少年脸胀得通红,一手紧紧攥着盒子,言不由衷的推说道:“此物太过贵重,小子无功不受禄,使不得,使不得。” 那妇人轻哂一声,并不理他。嘴唇轻动,却将一段收纳口诀用密语传至少年耳中。 见推脱不过,少年只得讪讪收下,心里却乐开了花。 他心思何等敏捷,早已猜到眼前二人定是炼气士大人,又得了人家莫大好处,于是按照礼法规定,趴下来给二人各磕一个头。 口称“多谢大人赠宝。” 心中却起了些怪异的心思:那位任大人虽说脾气差了些,但毕竟与师傅有旧。 可眼前这女人只是第一次见面,跟我更是八杆子打不着,怎会对我如此之好?难不成是贪慕我的美色? 一念及此,少年心中一惊,起身之时忍不住多打量妇人几眼。见她眉眼含笑,心中总有种说不清的怪异之感。 “不对!怎么会有点熟悉之感?” 心中怦然一跳,低低唤了一声…… “若两位大人无事,那小子就请先行告退。” 少妇挥挥手,示意他自去。 任姓男子却道:“回去告诉你家师傅,他答应我的东西,过阵子我会去取。” 从静室退出来,东门达只觉得自己后背惊出一身汗。直到出了机关市,坐上蚁车,内心兀自狂跳不已。 方才自己下意识地让小元对女子的外形做了扫描分析,又和图库做了比对。图库中是所有东门达见过人物的图片。 只用了数息,小元便有所发现。 给出一个结论:根据面貌特征分析,小袁认为静室之中的女子,与东门达在龟船上结识的炼气士潘尼很可能存在亲缘关系,概率高达73%。 “纳尼!这样也可以?” 若那妇人得知竟被少年识破自家行藏,定会发出这样的惊呼。 路上仔仔细细回顾了一遍与潘尼交往的经历,东门达没有找到任何疑点。 可以肯定的是:潘尼和他那位疑似女亲戚已经注意上了自己。 管他呢!起码目前对自己没有恶意。 一手探入怀中,悄悄摩挲那只藏天盒,心中兴奋不已。 这可是自己得到的第一件异宝啊!起码在现在的东门达眼里,藏天盒就是了不得的宝物了。 回到客栈,东门达迫不及待地拿出藏天盒,按照妇人教授念动口诀。轻呼一声,“出!” 那只木头人果然出现。方才没来得及细看,东门达绕着木头人转了几圈,连看带摸,口中啧啧有声。 这应是一具木制机关傀儡,身高丈余,肌肤黝黑,触之还有弹性,也不知用何木料所制。 傀儡身上穿着一件皮甲,也是十分坚固。 那什么任师叔好像叫它【武傀】来着,想必是只傀儡武士。哎呀,也不用猜了,看它这身打扮,肯定是武士。 东门达兴冲冲地上下其手,胡乱摸索,寻找消息开关。 绕到傀儡正面,不小心一脚踩到木头人的脚趾。傀儡人眼珠子一转,似是活了过来。 东门达身高才至傀儡肩部,目光又在下盘踅摸,哪里注意到傀儡的异状? 心中一动,起了促狭心思,手便摸向那傀儡的裆部。 哪里料到傀儡突然抬起膝盖,正正顶在东门达腹部。少年惨嚎一声,倒飞出去,重撞在墙壁之上,然后又像相片一样滑落下来。 这一击力道极大,少年全无防备。只觉得腹内翻江倒海,五脏六腑都似乎移位。 “哇!”的喷出一口鲜血。 那傀儡却不罢休,目光已将少年锁定。又扑将过来,动作轻快无比。 沿途挡道的桌椅,无不被它一脚踹飞,砸到墙上摔得稀***少年还惨。 虽然已经开始练武,但连入门都还早。碰到这么暴力的对手,哪里有还手之力?一手捂着肚子,东门达被那傀儡追的满屋子乱窜。 少年一边躲,一边带着哭腔大喊。 “任师叔,我x你老母!不带这么坑老子的……” 他倒是错怪了那位任师叔。当时任师叔一脑门儿官司,哪里想得到这种细枝末节? 不消片刻工夫,好端端一间上房,就被造的一片狼藉。 第89章 1.21 顾野王 东门达的鬼哭狼嚎终于招来了救兵。 一位灰衣人破门而入,闪身阻在木头人面前。那人宽袍大袖,身姿却潇洒飘逸。 只用一只手轻巧将傀儡的攻击化解,又绕至其身后,另一手在傀儡后脑轻拍一记。方才暴躁无比的傀儡,立刻偃旗息鼓。 东门达这才从床底下爬了出来,顾不得肚子疼,抱拳行礼道:“多谢这位大人出手相助。” 东门达眼尖,早已瞄见那人腰间悬挂一块银腰牌,上面写着一个朱红色的大字:【嫡】。在一身灰色儒袍的背景下格外扎眼,其身份不言自明。 从酒先生那里得知【嫡】字银腰牌的传说后,此物便是东门达最想得到的东西。不曾想,今日却第一次见到实物。 “不,不必叫我大人。我叫顾野王,是这店里的客卿奉行,你叫我顾大哥便可。” 东门达这才仔细打量眼前之人,见他相貌极为年轻,估摸不比漆雕良大多少。面皮白净,唇红齿白,颇为秀气。 方才被东门达称呼大人时,他脸上竟飞过一抹红晕。 “是个面皮浅的。” 东门达心里嘀咕。 说来好笑,这顾野王还是东门达认识的第一位四境以下的炼气士。与之前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相比,眼前这位要平易近人许多。 “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了。顾大哥,这里损坏的物事,我会按店里的规定赔偿的。” “这些俗务你找柜台的知客办理即可,我却是不管的。” 顾野王笑道,绕着木头人转了两圈,随口称赞一句:“你这具武魁不错,比学宫外院教学用的还要好。咦……你是怎么把它带进来的?” 东门达这才想起自己的宝贝,眼神乱扫半天,才看到地上躺着的铁盒子。 顺着他的目光找到铁盒,顾野王俯身拾起,拿在手中观瞧。 东门达见他脸上掠过一丝讶色,甚至有几分羡慕,却坦坦荡荡,并无觊觎之形。知其是位正人君子,心中略略安定。 “小兄弟,你可知这位时大彬是何人?” 将藏天盒递还给东门达,顾野王指了指背面的题铭,出言询问。 “这个……我也不知,这盒子是位大人相赠的。” “据我所知,时大彬是位机关宗师。要知道堪称宗师的机关师,在整个贵霜也没有多少。小兄弟能得到此物,堪称福缘深厚。” 听他这么说,东门达心里咯噔几下,不禁对身前之人生出几分敬慕之心。 “多谢顾大哥指点迷津。” 顾野王笑着摆摆手,表示不值一提,又问道:“你们是离波县漆雕家的人?” “呃,小弟东门达,是漆雕良的同学。” “你们既是主家的客人,那么我有义务提醒一下,最近晚上不要去太偏僻的地方,城里刚刚发生了几起案子……” “一会儿你让他们给你换个房间吧。” 顾野王提醒几句,便欲转身离去。 “那个,顾大哥,嗯,明日我想请你喝酒,不知可否方便?” “行,没问题。” 顾野王走后,东门达将武魁收了起来。找了把还没被打烂的椅子坐下,这才感到浑身疼痛。 静下心来略一思量,便想清楚师傅让自己取这武魁的用意,心中立时便涌起几分感激。 到了晚间,众人回来后,纷纷对东门达的遭遇表示同情和幸灾乐祸。 东门达欲哭无泪,被自己的傀儡打了,这上哪说理去? 小野妹子从荷包中翻出一粒绿色小药丸让他服下,说是自己的疗伤圣药。 东门达将信将疑,迎着她殷切的目光,终于将药丸一口吞下。 药丸下肚后,东门达感觉自己的肚子变成了火盆,里面有一盆熊熊烈火燃烧起来。 浑身炽热,黄豆大的汗珠子噼里啪啦往下掉。 抬眼看向小野妹子,见她一脸真诚,不像是在整自己。 只得按其吩咐,调息凝神,按照坐忘经胡乱运行功法。 过得小半炷香时间,那炽热烧灼之感逐渐褪去。脏腑之内渐感熨贴舒服,如同泡在温水中一般,浑身毛孔都舒张开来。 东门达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顿感神清气爽,身上的伤似乎好了大半。 “真的好多了,谢谢你。” 看向萝莉,心中又不禁为方才疑心感到惭愧。 在大家的一再撺掇下,武魁被拿了出来,藏天盒的秘密自然也保不住。 小野当场就想试试武魁的身手,东门达抵死不从。说自己今天已经搬过一次家了,可不想再搬第二次。 丁巧拿着藏天盒,眼睛根本拔不出来。 “啧啧!东门你知道机关宗师意味着什么吗?那是化腐朽为神奇,将不可能变为可能的机关师才可以获得的尊号。据我所知,现存的机关宗师绝不超过五十人。” 黎雪则是嚷嚷着让东门达帮大家把行李都装起来,这下可省事儿了。 “哪有那么厉害,又不是咫尺物,这盒子一次只能装一件物品。”东门达笑着解释。 只有钱彩这些兴趣都不大,反倒追着问东门达挨打的场面。拿出纸笔飞快记录,一边没心没肺地大笑。 “这种日常素材的积累,是我未来煌煌巨著的基石。” 虽然免不了拿他开涮,东门达其实挺佩服钱彩这一点。 为了心中所爱,一路追逐到底。管他对与错,是与非。 为了宴请顾野王,东门达事先在客栈附近踩点,找到一家自以为不错的酒馆。 酒馆不大,胜在清静,菜品也很别致。 这还是东门达第一次主动结交朋友,除了真心觉得顾野王这人不错,也存了打探的心思。 顾野王如约而至,看得出,他不是那种富有心机之人。 酒酣耳热之际,话题便多了起来。 顾野王是澜江县人氏,澜江县也属青丘府辖治。顾家在澜江县算不得大户,全族也不过几百人。 顾野王是族中第一位炼气士,是上一科中的嫡学士,进了水心学宫。 不过入了学宫并非一劳永逸,入学三年之后的大考,会有相当数量的人被淘汰。很不幸,顾野王正在其列。 “一所学宫,少则万余,多则数万,内院弟子才是核心。” 顾野王夹了一筷子菜,脸色已有些酡红。 “哦?内院和外院有何区别?” 给他斟满一杯酒,东门达问道,这些事情是他最感兴趣的。 其实十二学宫就是一个个的修真门派,内院弟子才是真正的自己人。那些人无不是根正苗红,天赋极高。 特别是前面一点。但凡内院弟子,那是至少要查你三代的。若家世有任何疑点,即便你天赋再高,也不可能进入内院。 一旦进入内院,那就算是御城书院这个超级宗门的正式弟子了。可以获得的功法传承、修炼资源,是外院学子想都不敢想的。 外院中也是讲究因材施教。实际上大多数炼气士和顾野王的遭遇一样,入学宫三年以后,便需要自谋生路了。 无论你之前是怎样的天之骄子,入学宫之后,很快便会高下立判。那时候你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最底层的炼气士,永远是数量最庞大的一群。要是找不到活干,就得去做散修。 顾野王还是走了些门路才当上了青丘城漆雕家的客卿,被派到这家店里看店,一年所得不过二三十枚灵币。 “不要以为成为嫡学士就万事大吉,那仅仅只是开始。像愚兄这样,在炼气士中就是最底层的存在。” 顾野王自嘲道。 第90章 1.22 又成了穷人 从顾野王那里东门达知道了出身寒门的底层炼气士的不易,到了神仙坊,才有了真正切肤的感受。 这些日子,从机关市到果子巷,从朱雀门到夜叉棚。东门达怀揣着漆雕良给的百余枚金币大杀四方,肆意体验金币那无伦的购买力。 吃的、用的、玩的、穿的,习文的、学武的,乱七八糟买了一堆,做足了暴发户的行色。若不是丁巧和钱彩死命拦着,有次差点买回来一头宠物。 一种叫红鼻排橹鹞的妖兽与海东青杂交的猎隼,体型不大,鼻子和喙都是红色的,羽翅却是青黑油亮,样子相当漂亮。 当时银发美女看着猎隼的表情,跟丁巧见到藏天盒的模样是一样一样的。一冲动东门达就想买,众人苦劝之下,才悻悻然作罢。 先不说那货高达二十枚金币的售价,买回去后拿什么饲养,又是个大问题。这么贵的宠物,你总不好意思喂它白菜叶子吧。 一旁冷眼旁观的小野妹子,倒是看出些苗头。她是个鬼精的,斜睨黎雪一眼,不满地撇撇嘴,却也未说什么。 神仙坊在青丘城北的丑婆婆山下,离青丘城约二十里路。一向神出鬼没的漆雕良套好马车,跟大家一起过来。 这等大俗名儿一听便知是凡人起的,神仙坊并没有神仙,也非炼气士的那种修真坊市,而是专向未曾入巷的修行之人售卖药草丹药的市场。 敢起神仙坊这个名字,自然也非一无是处。 这里的药草丹药多多少少都沾点灵气,甚至连修士服用的低阶丹药也能买到一二。 多是给那些打死不承认自己入不了仙道的人预备的。总有些不肯死心的人,抱着一丝幻想,希冀着服用一颗仙丹妙药,便能成为炼气士的。 这些丹药多是从非正常渠道流出来的残次品。店家可管不了这些,横竖吃不死人,你敢吃,我就敢卖。 当然,大多数东西是很实用的。 三缺先生给东门达淬体用的药物,小野妹子的那种疗伤圣药,在这里都能买到。 药材种类非常之多,搁在凡人眼里,全都是奇珍异宝,不过价格贵的吓死人。 这里通行的货币是灵币和金币,至于什么银币、铜币,不存在的。 大体估算了下,不算那味最主要的灵草,光是辅料的用量,一剂淬体药至少要花十枚金币。 天哪!我这些天光是淬体,岂不已花掉上百枚金币? 使劲搂着才没有惊呼出声。 想起自己的先生泼天价的金币往自个儿身上招呼,东门达大呼吃不消。 “情比金坚!真真儿的情比金坚哪。” 总算明白为什么会有投资人了。 凡人修行便需如此花费,不难想见,真正的炼气士是有多么烧钱了。 刚刚以为自己已经脱贫致富,便被眼前的现实吓得将刚想翘起来的尾巴死死夹住。 贫穷和富有,是一个相对概念,那要看跟谁比。东门达再一次被汹涌而至的贫穷感紧紧包围。 就算是跟身边这些朋友相比,东门达惊奇地发现,自己仍然是最穷的那个。 “骗子,全特么是骗子!就我特么是个傻子!” 眼睁睁的看着这些个同伴,变戏法似的从自个儿荷包中掏出大把金币、还有灵币,入手一件件称心物事。东门达终于忍不住在心中破口大骂。 尽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他还是十分有心地让小元提取出一段记忆读档。 书呆子似的丁巧,抱着那只机关隼,信誓旦旦地说: 我只有一枚灵币,还是投资人给的,可得省着点儿用。 我去!这半天工夫,他已经花掉整整十二枚灵币,金币无算。 东门达可是在一边替他数着的,见他面不改色心不跳,心说这厮的脸皮与青丘城堡的城墙相比,怕也不遑多让。 本以为黎雪和钱彩就算比自己有钱,也十分有限。 唉!黎雪就不说了。 当钱彩掏出那只堪比板砖的荷包时。 啪嗒,啪嗒!东门达的眼珠子纷纷坠地。 难怪这小子学习那么差,还整天风轻云淡、有恃无恐的。 其实不光东门达,就连堪称小富婆的小野妹子,都被钱彩的出手豪绰震得眼珠子乱转。 只有漆雕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亦步亦趋跟在最后。偶尔指点下江山,却什么都不买。 最后东门达咬牙又跟漆雕良借了五十枚金币,买了一小葫芦叫做丑婆婆烧的灵酒,打算回去孝敬师傅。 身上还余了三四枚金币和一把散碎零钱,跟刚入离波县时差不多光景。 唉!辛辛苦苦三十年,一把回到解放前。 东门达的窘境,众人都看在眼里,不约而同把要买的药草丹药加了些分量。特别是钱彩,所有东西都照着双份买。 平时玩归玩,闹归闹,涉及到自家的修行,这些人没有一个不慎重的。 “我们要都能成为炼气士多好!” 小野妹子突发感慨,让大家心里都是咯噔一下。 是啊,庚七的几位同伴究竟有几人能够入道?抑或一个也没有?但大家心里清楚,六人都成为炼气士,没可能的。 青丘城之行,前后不过十来日,感觉上却像经历了一整个夏天。 尽管离波县地处南域,气候温暖潮湿。但经过几场秋风秋雨的洗礼,回程的景色已有几分肃杀之意。学子们纷纷加了些衣物,以抵御寒气。 回到庚七,躺在自己床上,身心俱是放松。想起在青丘城的见闻,特别是顾野王的谆谆告诫,东门达心头又掠过一丝隐忧。 前些日子青丘城附近几个修真家族惨遭屠戮,全族死光光。 水心学宫已派人调查此事,却无任何结果。 炼气士之间的杀伐,凡人很少知晓。但据顾野王所知,这种事情算不得新鲜。早在学宫时便屡有听闻,只是最近似乎愈演愈烈。 想起自己现在连只木头人都打不过,可谓毫无自保之力。纵然成为炼气士,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样的局面…… 又过了些日子,天气愈发的转凉,夏默终于回来了。让众人大吃一惊的是,他断了一只胳膊。 一臂打着绷带吊在脖子上,另一臂拎着一只大大的包袱。 浑身散发出一股血腥气,眼中精光大盛,有了些以前从未有过的杀气。 第91章 1.23 开辟的序章 “啊!夏默,你怎么啦?” 黎雪尖叫一声扑将上去,看架势恨不得要将夏默抱住。看向夏默的眼神,已带了几分水气。 其余几人虽也关注夏默的伤情,但银发美女的反应令小野之外的人直泛酸水。 咦~那酸爽! 几人纷纷翻起白眼,包括客座的漆雕良。 冷不防被踩了一脚,抬头看时,却见对面的东门达正瞪视自己。 漆雕良嘿嘿一笑,递了个眼神,心中却腹诽不已: “我比你们还早认识黎雪呢,凭什么不让我翻白眼?” 将包袱扔在地上,夏默随手拽过一把椅子坐下。 “出了点儿意外,没大碍的。” 又连饮下几大杯茶水,才说起了大东岛之行。 原来夏默所在的长青营到达大东岛时出了状况,大东岛等十岛被划定为生死试炼场。 生死试炼场并不新鲜,沁州所辖的近海岛屿中,原本就有三座。但以前只对学宫的炼气士开放,不知为何水心学宫突然增设十座生死试炼场,并且允许凡人武士进入。 不少弱一点儿的狩猎营只得临时调整计划,去往别的海岛,可是自诩精英的长青营留了下来。 领队的沈青和范长生也曾征求过大家意见,可这帮人都是血勇之辈,竟无一人愿意退出。 虽然进场前做了一番准备,但长青营的装备还是弱了些。 先是在外围晃悠了些日子,没有伤亡,可也没有打到像样的猎物。 大家的胆子渐渐大了起来,加上其他狩猎营一些不怀好意的挑逗,年轻人哪受得了这个?纷纷请缨要往核心区域钻。 那试炼场中,越往里头野兽,妖兽的实力越强。结果当天就有人重伤。 后来伤亡越来越大,长青营一共重伤了三人,死了两个。几乎人人挂彩,夏默这样的就算是轻伤。 领头的两人终于承受不住,虽说他们是炼气士,但毕竟年轻。第一次面对生死考验,还做不到铁石心肠,硬生生把队伍拉了出来。 有几个不知死活的死硬分子兀自不肯退,最后是被敲晕抬出来的。 “那才是真正的战斗。死亡,每天都会面对。只有经历生死,才会成为一名真正的战士。” 夏默眼中异彩连连,那气势与之前判若两人。 几人静静的听着,呼吸时而缓慢,时而粗重。 “连番战斗下来,我发现凡人对于妖兽并非无可作为。只要装备得力,调度有方,依然有可能对其造成杀伤。” 说罢,夏默抖开包袱。里面兽皮、兽角、牙齿等物一大堆。 “哎……哎,你这些皮子卖给我啊!” 漆雕良一见兽皮就来了劲,夏默没接他的茬,在包袱里拨拉两下,取出一支带臂骨的兽爪。 “瞧见没,这可是妖兽黑背苍狼的前爪。在下……那个……亲自斩下来的。” “不是说凡人的刀剑破不了妖兽防御吗?” “也不尽然,我那口刀可是祖传宝刀,淬炼进了仙家矿石的。不过当时那头妖狼的法力确实也快耗完……” 就在夏默为他斩下一只妖狼前爪的小小成就炫得没完没了之时,不知道多少万里之外的蛮牛荒原,一场真正的大战,正在悄悄进行。 不对,叫做围杀才更加符合事实。因为受到攻击的一方,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一座巨大的山丘之上,倒扣着一只更大的青碗。那是一种高达五阶的四象迷魂青光阵所发出的青色光罩。 即便是在阵法之外,灵气品阶依然高的惊人。若是有位低阶炼气士往这里一站,怕是会有种立时就要突破进阶的感觉。 山丘上原本茂密的丛林成片成片倒伏,无数高阶灵花灵草被践踏碾成泥土。这些都是此间主人所为。 一头通体金黄的巨大蛮牛,身上原本笼罩的千丈虚影已被阵法磨去。现出本尊的蛮牛在山丘上发足狂奔,左右隳突,试图寻找出路。每每升空,都被从天而降的莫大威压重重压下。 灯笼大小的眼睛,因充血变得赤红。奔跑之时,还不时用巨大的牛尾往自个儿身上乱扫。若是眼力够好,能看到那蛮牛腰背处,贴着几张小小符箓。 那种叫做【噬灵符】的符箓,没完没了地吸取着蛮牛的法力,令它越来越虚弱,比吸血的牛氓更加恐怖。 “恶心!你们这些该死的人类,就会躲在暗处,使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有种的,出来打上一架!” “好……好,你们等着,有本事就杀了我,否则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这头叫做黄金蛮牛的十三境大妖,不仅是这座山丘的主人,也是整个蛮牛荒原的主人。 它已经被困了整整三个月,这在它漫长悠久的生命中,不过短短一瞬。却是最困难,也是最后那一瞬了。 此时它已经被阵法折磨的五迷三道,眼神开始涣散。因为无法调取外界的天地元力,身上的法力又被抽得七七八八,曾经不可一世的荒原领主,已变成穷途末路的待宰羔羊。 无数万年前的记忆碎片,大片大片的出现,令他在现实和回忆之间不住徘徊。而他兀自死死坚持,拼命保持一丝神志,不吝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外边那些人类。 “成了!” 道袍打扮的老者喜笑颜开,冲在场诸人打个稽首。 “多谢诸位道友相助!我这就去收了那蛮牛,还请诸位护法一二。” “阿弥陀佛,褚道友请便。” 离他最近的老僧口宣佛号,颔首示意。 其余四人三男一女,全是儒门装扮。几人似有默契,齐齐将目光投向中间的高冠男子。 “是时候了,动手吧!” 用密语发完号令,高冠男子率先祭出一柄飞剑,斩向阵法中的蛮牛,其余三剑随后而至。 四柄飞剑星行电迈,倏忽而至。可怜老牛毫无抵抗之力,巨大身体倒地之时,砸得山石泥土四散乱飞。 “你!你们怎可背弃盟约。当初可是说好的,事成后蛮牛归我。” 老道鼻子险些被气歪,若不是被和尚拽住,几乎就要当场动手。 高冠男子首当其冲,却不动声色。只凭他高在场众人一筹的修为,将场面牢牢掌控。 身后的矮瘦儒袍老者排众而出,显然是事先排练好的。 “嘿嘿,褚道友莫急,那蛮牛还是你的……方才你也听到了,那厮对我等心存怨念,留他不得。” 老者嬉皮笑脸,一脸无赖相,哪里有半点君子之风。 “都特么一座山上的狐狸,你少跟我说聊斋。” 这话是老道心里说的,儒家四人出手的一霎那,他便已经明白过来。分明是不愿让自己平添一个化神伴兽啊。 毕竟是活了好几千年的十三境炼气士,此界人类最高战力。老道把自家脸色拉得更加阴沉,不置一语,等待对方进一步的补偿条件。 似是知道糊弄不过去,矮瘦老儒抖手取出张地图。 “这里,连着象牙湾的这一片领地,归你御兽宗可好?” 老道想了想,知道没法再翻脸,只得捏着鼻子认了。 “咳,咳。” 老和尚干咳两声,眼中精光大盛,直勾勾地盯着老儒。 “光荣大师莫急,见者有份,见者有份!你看看这块地,离你家佛得角最近。那个……物产是贫瘠了些,可胜在地方大啊……” 一僧一道的身影远远消失在天际,高冠男子才缓缓开口: “按惯例,我令狐、漆雕、独孤、傅余四家,先开辟十年。随后,御城书院发动正式开辟战争!” “是!师兄。” 第92章 1.24 入学 离波县今冬第一场雪,来的比往年早了一些。 毕竟是南方,雪下不大。如同柳絮一般在地上漂了薄薄一层,风一吹就走。 县学一间校舍之内,上百学子席地而坐,每人面前摆放着一只书案。房屋四角各放置一座超大号火盆,火红的炭火偶尔发出一两声轻微的噼啪炸裂声。 余夫子的眼光扫视全场,目光落在一位古怪少年身上。那少年下身着一条皮裤,上身搭着一件短褐,还有一件皮氅被随意扔在身边的地板上。 少年桌案上摆着一堆机关零件,自顾在那里鼓捣,根本没有置身经学课堂的自觉。 余夫子摇摇头,哀叹一声,并不打算为难他。倒不是没给那小子吃过下马威,根本难不住啊。 好几次突击式的提问,那个叫东门达的新科魁首放下手中活计对答如流,但就是从不好好听课。 余夫子的视线飘到东门达身后,悠悠然开口:“高不言,你面黄肌瘦必有病。” 高不言霍然起身。他的个头真心不高,比起小野妹子也高不了多少。要论起他的长相,唉,还不如身高呢。不过,他的话却很多。 “先生,我不是有病,我是饿的。这班上属我最穷,所以老吃不饱饭,尽管我已经很努力的在赚钱了。先生,您看明年的束脩能不能减免一些……” “哗”的一声,屋内立时一片喧哗。 余夫子很无奈,这位先生的先祖便是枣冢子巷埋着的那位。余夫子在县学讲授经学已有三十年,他脾气极好,所以他的课堂秩序,那是极差的。 上舍甲班几乎集中了最聪明的学子,聪明的孩子往往最难管教。 东门达进入县学,已有两个月时间。夏默的那些兽皮,被他拿来制成了皮衣,一人一身。几人走在一块,绝对是县学一道风景线。 其他课业都算得上优等,唯有武学拖了后腿。 不过在三缺先生悉心指点下进步很明显,那套正气拳打得烂熟,力气和耐力也增大许多。跟武傀过招,虽然仍免不了挨打,但已经能对付好一阵子。 甲班学子几乎没人不认识东门达,但他两个月混下来,着实没认识几个。混的最熟的,就要数高不言了。 高不言是去年的秋试魁首,也曾名动一时。地道的寒门出身,却没有一点穷人家孩子的自觉。羞涩、自卑这些概念,他统统没有。 这人脑袋瓜确实好,点子多,敢想敢干。生意经那叫一个多,连东门达都自愧不如。 入县学一年多,高不言折腾过的生意不下十几种。可你要问他挣到钱没有?嘿嘿,他其实还挺自信的。 他这种类型其实并不受同窗待见,就不说他那不讨喜的长相了,但凡受过自家家长训诫的对他本能地反感。 “真是寒门出贵子啊,你看看人家高不言?啃馒头咸菜也能中魁首。再看看你,什么玩意儿?老子当初还不如把你糊墙上。” 你听听,要是待见高不言才怪。 高不言哪里晓得遭了这等无妄之灾,至于馒头咸菜,那可真是有些抬举他了。 直到认识了东门达,他才能经常吃到馒头。东门达这才知道,高不言是杀熟高手,求人和借钱的本事都在水准之上。 东门达这阵子来钱快,倒也不在乎。毕竟坐的这么近,不好下了人家面子。 漆雕良的铅笔作坊老早就开了起来。东门达作为合伙人,也不好袖手旁观。筹备的那一阵子,没少抽空往作坊跑。 制作铅笔看起来似乎比制作皮具简单许多,实际则不然。如果仅仅制作一根铅笔,那是很简单。但是要大批量的生产,完全是另一个概念。 最难的还是用石墨和粘土烧制笔芯,颇费了一番周折,才摸索出最佳工艺。 其他诸如木料选材、切割、油漆、胶合、刻印等,倒是都很顺利。 第一批做出一万支铅笔。东门达觉得卖五枚铜币一支便是暴利,黑心的漆雕良硬生生把价格提到二十枚铜币。 结果,这种印着香奈儿与爱马仕图标的铅笔,不出三日便售卖一空。虽说只得了二十枚金币,对于如今胃口被撑大的二人来说,都不太看得上眼,但这绝对是个大生意。 漆雕良美滋滋地在草纸上演算:离波县有多少人?青丘府有多少人,整个沁水州又有多少人…… “小心掉钱眼里了。” “钱,哪里来的眼儿?” 东门达这才想起来,这边的钱币还真都没有眼。 这阵子,已经有不少外县客商听见风声,过来贩卖铅笔。一次都是五万、十万地购买。根本交不上货,只能排队等着。 漆雕良很务实地把价格调回到五枚铜币,那利润也是惊人的高。 东门达并没有把自己的钱提出来,而是放在漆雕良那里利滚利。没钱的时候,恨不得把钱全揣兜里。有了钱以后,心态全变了。 漆雕良这厢接连放炮,两桩生意眼见得红火。他在族中火速窜红,露脸机会越来越多。连一向治家严谨的族长漆雕信,居然当众夸赞过他数次。 离波县漆雕氏一向重视商利。虽然顶着漆雕这个姓氏,但自家知自家事。能到离波县这么偏远的地方,他们这一支在整个氏族内部其实没什么存在感。 当初来离波县时并没有获得太多封地,此地最大的三桩生意:盐业、渔业、运输,他家都不怎么能插得上手,顶多敲敲边鼓。 受海边贸易之风的影响,纯正儒门耕读传家的观念反倒比内地淡薄许多。 如今,家族领民日益增多,资源却十分有限。家主漆雕信也是个堪称雄主的人物,自不甘心家道在自己手里中落,一直在琢磨提振家族的契机。 正因如此,他才不惜降尊纡贵,出席漆雕良皮具店的开业礼。当然,这期间丁巧起了很大作用。他虽是外甥,但属嫡支那头,地位可远比漆雕良要高。 这日放学回到庚七,漆雕良早等在餐厅,还带了一个人过来。 “东门兄,你可算回来了!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堂弟漆雕明。” 东门达打量来人,见他长着漆雕家的好相貌,眉眼与漆雕良有几分相似。轻裘缓带,儒雅从容,又多出几分贵气。 第93章 1.25 香波社 “走,出去吃,有事相商。” 略寒暄几句,漆雕良不由分说,拉起东门达就往外走。 门外早有辆漆雕家的马车候着,载着几人到了柳叶巷方才停下。 看得出这家叫【盛馔】的酒楼档次颇高,被漆雕兄弟簇拥着进了雅间。席间漆雕良又是斟酒,又是布菜,嘴上也不闲着,就数他最忙。 漆雕明只扯一些场面上的话:什么久闻东门兄大名,今日相见,实乃三生有幸云云,却并不深聊。他年纪虽轻,城府却比乃兄深沉许多。又以主人自居,对漆雕良的殷勤颇不以为意。 原来漆雕明是漆雕信的嫡长子,未来男爵爵位的继承人,在离波县漆雕家是举足轻重的人物。 东门达表面上客气虚礼,心中却不喜。对其来意隐隐猜到几分,盘算着该如何应付。 出乎意料的是,漆雕明是个沉得住气的,一顿饭吃下来却没甚态度。向漆雕良打个眼色,借故先行离开。 将他送走,两人回到雅间,添酒回灯重开宴,气氛总算松快下来。 “他找我做什么?”东门达皱皱眉头。 “你觉得他这人怎么样?”漆雕良反问道。 “你觉得呢。” “你不喜欢他?” “谈不上,又没什么打搅,一面之缘罢了。” 漆雕良人情练达老于世故,哪里看不出他的心思。 “我和他虽是兄弟,但身份差的太远。以前连面也不怎么见得着,故而谈不上亲近。” 夹了一筷子菜,又继续说道。 “他这人还算不错了。上一科考中庶学士,族长想让他早点儿接手家业,便没让他去府学。” 东门达只是淡淡“哦”了一声,并未发表看法。 “我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兄弟你非池中之物,早晚一天,我们这些人在你眼中不过是小角色,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咱们看眼前一步两步便可。” 东门达心中一动,饮下杯中酒,笑道:“你可真是抬举我,说说吧,你们打算做什么?” 见他转还心思,漆雕良这才将未来男爵的来意和盘托出。 “什么?他要出五万金币与咱们合伙。” 饶是东门达这段时间见多了金币,也被这个数字惊了一跳。 “说实话,我也不清楚是他本人的想法,还是背后有族长授意?至于利弊得失也需仔细思量。” “这……”东门达一时也没了主张。 他与漆雕良的生意陆续投入了几千枚金币,假以时日,做个富豪是可以期待的。但他心思并不在此,更多是玩票的性质。没想着把事情搞多大,起码现在没想。 “你说他出五万金币只占三成股?” “是的,咱们以皮具店和铅笔作坊入股,包括我们今后的生意。” “你怎么想的?” “若只是我自己,这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肯定想也不想先答应下来再说。” 漆雕良目光炯炯,看来是颇为动心。 “问题是咱们要那么多本钱做什么?” “呵呵,这个就要看你啦,反正你就是我的摇钱树。” 漆雕良一副赖定东门达的样子。 “你让我想想,过几日再答复你。” 想来想去,这件事情只能找师傅商量。第二天东门达找到徐缓,把事情一五一十说了。 “师傅,这事儿您帮我出出主意呗。” “你自己看着办,五万枚金币而已,又不是五万灵币。再说了,师傅我若不是炼气士,赚钱的本事多半还不如你。” 没想到师傅这么不负责任,一句话就把自个儿打发了。 “不过与漆雕家攀扯上点关系,总不会是坏事。” 三缺这话倒是有点儿意思,东门达沉思片刻说道:“我决定应下此事。” “嗯,想通了就去做吧。” 数日后,东门达被请到漆雕府上。 除了漆雕良、漆雕明之外,丁巧居然也在。甚至还有县丞崔斯立和县里几位名流,都是曾和东门达一起吃过酒的。 一看这阵仗,东门达立时明白过来,自个儿这算是和漆雕家绑在一起了。 府中管事拿过来一套契约,这种加盖有沁水学宫印玺的空白契约,本身就是十分珍稀之物,具有极强的约束力。其中一份甚至要被送回到沁水学宫存档。 “东门兄,你看条款可有不妥之处,我们还可以修改。” 漆雕明笑盈盈地问道。这是他接手家族事务以来经手的最大一笔生意,兴奋之情都有些压抑不住。 “没,没什么。” “咱们的商会可还没名字呢。东门你点子多,给起一个呗。”漆雕良插口道。 “呃,要么叫香波社,你们觉得如何?” “好!太好了。”漆雕良已经是东门达的脑残粉,他说啥都好。 “东门兄,可有说道?”漆雕明想的更深远一些。 “我们的皮具店叫香奈儿,这里是离波县。各取一个字,觉得好听罢咧。” “好,香波二字虽稍嫌香艳,但寓意优美。东门小友才思敏捷,不愧是我县魁首。” 崔斯立大概收了漆雕家好处,适时送上一记马屁。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随后的宴席漆雕信并没有露面,全由漆雕明张罗应酬。 东门达冷眼看下来,发现他脑子清楚,行事自有法度。四平八稳,并无不妥,心中略略安定下来。 客人散去后,漆雕明领二人进入一间密室,亲自为二人斟上茶水。 “合约既成,日后咱们便是自家兄弟。小弟才疏学浅,日后还请大哥与东门兄多多提点。” 他的姿态放了下来,交流顿感轻松。一番商议,三人定下分工:漆雕良出任商会执事,总揽全局;漆雕明负责外部事务,协调各方关系;东门达自然还是出主意的。 “那么我们做什么生意?” 漆雕兄弟的目光齐齐看向东门达。 “我们不是叫香波社嘛,就做香波好了。” “好啊!不过香波是什么?” 东门达卖个关子,神秘一笑,递过一张纸条。 “请漆雕兄按照这张单子采办一下。” 漆雕良接过,见那张纸上写着: 灵谷秸秆,一百斤。 红松柴薪,一百斤。 猪油,五十斤。 橄榄油,五十斤。 苦艾酒,一百斤。 皂角,三十斤。 红海乳香,七两。 降真香,二斤。 龙涎香,三两。 木樨香油,五斤。 黄檗,茜草,苏木若干 云雾纱,两匹。 铁锅、木桶、石磨…… 第94章 1.26 小野入道 小野妹子长长吐出口气,刚刚运行完一个周天的先天功,更觉神采奕奕,倦意全无。 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脸色潮红,眼角眉梢之间喜意难掩。 “成了!” 恍惚许久,一拨一拨的狂喜才汹涌而至。 入境入境,龙门境这一关令多少人黯然神伤。小野妹子知道自己有多么努力,更知道自己有多么幸运。 “昨天晚上我入境了。” 早餐时候,小野妹子淡淡宣布了这个消息。 沉默数息,餐厅终于炸了锅。 “妹子,你以后不会不要我了吧?”这是顾影自怜的。 “快,说说你当时的感受和现在的心情……”这是采集素材的。 “楼主,可敢与我一战?”这是不服气的。 小野妹子人缘极好,在众人心中如妹妹一般,大家无不为她感到高兴。高兴过后,各种复杂的心情涌上心头,一时又静默下来。 小野妹子入道的消息引起了不小轰动。县学比她年岁小的学子不少,但以十岁年龄入道成为炼气士,即便是在州府之地,也算得上天才人物了。 最受刺激的要数县学学子们,每年都有人入道,少则数人,多则十数。眼见昨日还和自己吹牛打屁的同伴今日便仙凡殊途,要没点儿刺激也说不过去。 同在甲班的丁巧和东门达,看到小野搬走后空出的那张书案,心中难免有些失落。 让大家心中有些安慰的是,小野并没有搬离庚七的打算。 这阵子庚七可是热闹的很。东门达终于见识到传说中的投资人,而且他们中的大部分都是炼气士。东门达这才发现,小小的离波县竟是藏龙卧虎。 城里几大修真家族都派人来过,自然也有漆雕家的修士。 大部分都被小野妹子婉言谢绝,推说自家族中已有供养,不需要那么多灵币,只收下对方的心意。 “人和人的境界差距咋这么大呢?” 一来二去,倒坐实了东门达对于小野妹子出身修真家族的猜测。 一个月后,三位身着皮裘的少年到了城郊半坡之上。 这里是漆雕家一处田产,还有座宅子平时空着没人住,如今成了香波社的作坊。 东门达将院里堆放的物事仔细检查一遍。漆雕兄弟跟在他身后,心情都有些紧张,特别是漆雕明。 东门达崛起的太快,作为同龄人的漆雕明,心里有几分不以为然。同时又十分期待,毕竟是自己第一桩生意,不知道这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来,把这只火盆抬到院子中央。” 漆雕明的纷乱思绪被东门达的话打断。 这只火盆是特制的,比县学采暖用的那种还要大许多。三个家仆按照东门达的吩咐,将火盆安置好。又取来秸秆和柴薪,小山似的在火盆里堆起。 东门达掏出一只小木匣子,从里面取出根小木棍,在匣子一侧轻擦一下,“嗤啦”一声,用手拢着引燃盆中的柴草。 “东门兄,这是何物?” 漆雕明吃了一惊,觉得新奇,急忙出言询问。 漆雕良替他解释一番,听得漆雕明连连点头。觉得此物用来发卖定然赚钱,不过他对名称略有些纠结,觉得叫作“香波火”更为合适。 “点火作甚?” “天冷生火取暖啰,你们不冷吗?”东门达打趣道。 说罢,东门达让家仆搬过来几张椅子,一屁股坐下烤火。 “喂,你们几个,准备木槽、清水和纱布。张木匠,你过来一下!” 东门达把一棒子仆人工匠指挥地团团转,自己拿着根烧火棍,不时在火盆里拨拉,又让人不断加些秸秆和柴薪进去。漆雕兄弟不明就里,只能跟着他胡天胡地地闲扯。 足足等了大半个时辰,东门达往张木匠那头跑了几趟,他早做好了两只木框,中间分别夹着三层和五层的云雾纱。 “来,把这些灰铲走。” 东门达命人将火盆中的灰烬铲到木桶里,又让倒上清水。 “良兄,你可知这是要做什么?” “我哪里知道?看着呗。” 见草木灰泡的差不多,才让人把水倒在木框里过滤,下面用槽子接着。 “大人,您该不会是要做豆腐吧?”一个仆人大着胆子调侃。 “呵呵,跟做豆腐也差不多。” 又将那草木灰反复冲洗,直到收集了大半槽的水,东门达才说可以了。 “把这槽子的水拿去铁锅里煮,水快煮干的时候再叫我。” 最后眼睁睁看到锅底下剩下的那点儿水,居然变成白花花一片的晶体时,漆雕明终于动容。 “东门兄,这是何仙术?” “呵呵,这不是仙术。不过却是我小时候遇到的一位神仙教的。”东门达又随口扯起谎。 若说前面这一步像是在变戏法,东门达接下来的操作更像是在烹饪。 将猪油和橄榄油一起煮化,倒进自草木灰得的那种白色晶体。还加了熬制好的皂角液,以及苏木、乳香等物。 中间用云雾纱过滤过几次,最后才倒入苦艾酒一起煮。 好一大锅油最后变成黏糊糊、香喷喷的紫色液体。 “成了,放在铁桶里冷却便可。” “这就是你说的香波?这有什么用啊。” “用来洗头啊,很方便的。” 在山上住了两日,做了三大桶香波,紫的、黄的、绿的,香味还都不一样。 虽然心中充满狐疑,漆雕明还是决定亲自体验一下。 于是,三男光着膀子站在三只盛满热水的木盆前。半炷香过后,漆雕明哭喊道: “香波太好用了,我爱死香波了!” 香波社在生意上的成功是空前的,香波在沁州名噪一时,连外海都有不少人开始用。产量一扩再扩,仍远远赶不上需求的增长。 东门达眼下是不缺钱了,可心情却越来越沉重。就在前不久,那个高不言竟然也入道,又狠狠刺激了他一回。 有几次他都甚至想换功法,却被师傅三缺先生斥责。 “修行之事最忌三心二意,如此下去,你连道心都凝练不了,谈何入道?” 说归说,这种事情外人帮不上忙,三缺也没有好办法。能否破茧成蝶,全看东门达自己了。 第95章 1.27 漆雕家西进 西海之上,如蝗虫过境的飞梭、驮兽遮天蔽日,在海面上投下巨大的阴影。 在海面下无数丈深处的海底某处,有座巨大的花园。从外面可以看到里面的奇花异草、珍禽异兽,很多根本不是海中生长之物。 花园之外的百里海域,极少见到活物。绝大多数海中的妖兽和动物,都知道这里住着了不得的存在。 总有些好奇的小鱼小虾,逃离父母的管束,悄悄游过来一窥究竟。但它们若不小心碰到那层看不见的结界,“嗤”的一下,顿时化为乌有,连骨头渣都未曾留下。 花园的主人似乎并不崇尚奢靡,只简简单单搭建了些草庐。 佝偻着背的老婆子,只顾埋头侍弄花草。 轻啐一口,骂道:“这帮孙子,又要去祸祸西番了。” 不用抬头她也知道海面上的情状,不过她也就是骂骂。西番那些妖兽又不是她的亲戚,而是和那些人类一样的异类。 说起人类,老婆子心情复杂。做了无数万年的邻居,让自己添堵的事儿自然不少。 好处也更多,比如得了枚珍稀无比的化形丹,自己得以早早化成人形。 还能与那些人类的同阶存在论论道。一些顶级交易会,她也会出现在受邀名单之上。 不过最近一次被邀请可不是什么好事,而是被天空城的老秀才请去喝茶。那穷汉,穷的就剩下张嘴,自然没什么好招待。 更可气的是,老秀才用旱烟杆儿敲着自己的背。笑道: “王八婆子,过些年我们要跟你借道,行个方便可好?” 这本来算不上什么事,可你这么恐吓我一个十三境的老乌龟,这让我的面子往哪儿搁? 不过借她一百个胆儿,也不敢跟老秀才说不。这位的实力,即便放在整个西番,也是那最恐怖的一小撮之一。 “别让你们的驮兽往海里撒粪!” 撂下句狠话,龟婆婆气哼哼地转身就走。 心里合计着自己跟老秀才甩脸子这事,得好好吹上一阵子。 虽然身为炼气士,顾野王还是第一次乘坐银背驮鹞。在巨大的鹞背上俯瞰壮丽西海,一股豪迈之气直冲顾野王的胸臆。 儒门的四姓开辟,刚刚是第二个年头,顾野王也不知道自己这是第几拨人。 无数炼气士秘密集结到最西部的贺州,横渡西贵海峡。目的地自然是西番,只是还不知道具体在哪里登陆。 青丘府的漆雕家从各县本家及附庸抽调了五六百人,分别乘坐七头驮鹞,随着修士大军远赴西番。 去西番将会遭遇到什么,顾野王没有想太多,但却真切的看到了顶级家族的实力。 青丘府漆雕家那位七境的金丹老祖,在这里也只有被吆来喝去的份儿。 “野王,想啥呢?该收屎了。” “呃……知道了。” 顾野王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只面罩,把整个脸遮了起来,只留眼睛在外面。面罩下,一张俊脸早羞得通红。 没错,像顾野王这种低阶练气士,很多都被分配到替飞行中的驮鹞收屎的差使。 拿着超大号的储物袋,跟在驮鹞屁股后面采集粪便。 龟婆婆不会想到她的一句话竟催生出一个新的工种。若她看到这一幕,不定会乐成什么样。 顾野王可不会乐,他羞愤欲死。曾经的沁水学宫嫡学士,万人仰慕的存在,打死也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做这种勾当。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一天有十枚灵币的报酬,几乎赶得上以前一年的收入。看在灵币的份上,只得捏着鼻子认了,何况根本无力拒绝。 心中打定主意,这件事情将会烂在自己肚子里。 “东门,这是顾大人给你的信。” 漆雕良刚从青丘府回来,捎来了顾野王的信。 自从与顾野王相识,两人便一直保持着书信往来。常去青丘府办事的漆雕良,成了两人的信使。 这封信是渡鸦捎回来的,应是三个月之前所写。 东门达抽出信笺念道: “银背驼腰的羽毛是银灰色的,一片羽毛便躺得下一人……愚兄站在驮鹞背上向下俯瞰,西海的海水如翡翠般碧绿。极少见到船只,却时常能够看到堪比龟船的鲸鱼,一路追逐我们的阴影……” “这么说,离波县漆雕家也有炼气士前往西番?” 收起书信,东门达小声问道。 漆雕良伸出手掌,比了个五五之数。 “听说族里总共派了十位,族内一位老祖也去了。” 知道这等密事的凡人极少,消息都是从漆雕明那里得来的。 “听说以后还会迁凡人领民过去,也不知道我们这一代人能不能赶得上。” “肯定可以的,说不定有一天咱们香波社的生意还能做到西番呢。”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憧憬。 东门达来到离波县已近一年时间,可谓高开低走,与开始几个月的风光相比,最近关于他的话题已经很少听到。 修行上一直未能有突破。经历了最初的焦躁,痛苦,灰心等情绪之后,最近反倒有些开始沉下心来,把精力更多放在自己擅长的机关术和商业方面。 不到一年时间,香波舍的本钱已翻了几倍。东门达手中的财力,已足以支撑他看得更远一些。 自从小野入道以后,庚七的氛围有了些微妙的改变。 就是所谓的仙凡殊途吧。虽说大家关系还和以前一样亲密,可是眼中的世界已经不一样了。 小野很少提及特舍的情况。说了,多半只会刺激到别人,大家也默契地不问。 县学隔三差五就会有学子入道,上中下三舍的都有,不过这好事儿没有再落到庚七学子头上。 “今年的授衣假,你们有何打算?”黎雪问道。 “我要回趟晴明岛,前些日子族里来信召我回去。” 小野妹子说完,看向夏默,不出意外,他还是要参加狩猎营。不过这次去的地方,听说更加危险。 丁巧今年谋了个好差事,要去机关大师漆雕拙的作坊做见习学徒。 剩下三人没什么计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钱彩说道: “要么结个伴,出去走走,游历一番也好。” “行,就这么说定了。” 第96章 通知 新书已在创世中文网首发,名为【我界生】,本想起名【界生】的,可惜被占用了。 这次沉寂的有些久,一直在写这本新书,感兴趣的老书友可以关注一下。 直接上简介吧: 兽人的选侯 高举圣人的文选 穿越虚空裂缝 试图将北域愚昧的奴隶教化 宗门的启蒙 早已将自由民觉醒 面对汹汹而来的儒风 选择铁血还是妥协? 饱经风霜的少年决定渡海 影子,鬼手 如骨附蛆,如影相随 彼岸的世家丰碑上面, 写满了骄傲的名字 纵然他登上巅峰塔瞭望 仍摆脱不了命运的股掌 在放逐与自我放逐间久久徘徊 终于有一天,少年人笑了 日!月!星!辰!能不能化得? 我想试试看! 《仙花乱坠》无错章节将持续在全书斋小说网小说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全书斋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