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好眠》 Chapter01.聚会 左刀右叉? 好像不对。 那就是左叉右刀? 谢昭棣眉头微皱地摆弄着银色的刀叉,手里不时发出丝丝刺耳的碰撞声,她不管旁人的眼光,卯着一股非要把盘子刮花的劲儿跟刀具杠上了——吃个屁的西餐,放着好好的筷子不用非整这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是……左手持叉,”身旁坐着的男生看不下去了,轻声提示道,“右手持刀。” 谢昭棣不得不咽下烦躁的情绪,礼貌回应道,“谢谢。” 这个男生蛮自来熟的,大方地做着自我介绍,“你好,我叫程嘉贝。” “我是谢昭棣。”她没什么兴致,懒懒说着。 “我知道。”他长得很好看,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谢昭棣差点被自己贫瘠的形容给逗乐。 “军训教叠豆腐块的时候,你叠得被子最好看。”程嘉贝夸奖道,“我觉得你比教官叠得都整齐。”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哈哈哈……”谢昭棣忍不住轻笑道,“谢谢哦。” 这人还挺有意思。 “同学们——”是班长在发言,“今天是咱们经管学院2016级5班第一次集体聚餐,首先欢迎各位同学的到来,我作为班长,更要谢谢同学们对我工作的支持。” “大家都来自五湖四海,离开父母和家乡,独身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是缘分让我们相遇在这里……”后面的絮絮叨叨谢昭棣没再听下去,有什么可听的,不就那些千篇一律的客套话,一点也不新鲜。 她要是班长才不会罗里吧嗦这么多,一句话就完事儿了——赶紧吃完赶紧走,该干啥干啥去,老娘明天还得早起去食堂打工呢。 说起打工来,她仔细盘算了一下,光靠在食堂端盘洗碗是远远不够的,时薪太低,得赶紧开拓新业务。大一刚开学,对学校周边的环境不熟悉,加上课时又满,抽不出系统完整的时间,所以一时半会儿很难找到合适的兼职,然而那些零碎的时间浪费掉又太可惜…… “咳咳。”谢昭棣听见身边的程嘉贝轻咳一声,看样子应该是呛着了。 她迅速抽出几张纸巾递过去,“慢点吃。” “啊……”只见他面容错愕道,“谢、谢谢。” 他俩统共没说几句话,不是谢谢长就是谢谢短,真是好有礼貌的两个人。 “程嘉贝。”他没准儿能帮她提供几个点子,“你觉得……不,你需要,校园跑腿儿这个业务吗?” “什么是校园跑腿儿啊?” ……这很难理解吗。 “跑腿儿就是……跑腿儿啊。”她解释道,“就比如说你懒得去拿快递、懒得去食堂打饭、懒得买这个买那个的,就可以找人帮你代做,这就是跑腿儿。” “这么好?”程嘉贝发自内心地感慨道,“这个人也太善良了吧。” ……要给钱的啊大哥!!这人脑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啊。 “是有酬劳的,这位同学。” “噢。那可以帮忙洗衣服吗?” “洗衣服?” “嗯……”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我不怎么会洗衣服,宿舍楼下的洗衣机是公用的,太脏了,我不想放在里面洗。” “也不是不可以。”反正到时候收了钱她再拿去学校干洗店洗么。 “那我还蛮需要的。”他继而补充道,“除了洗衣服,刷鞋也可以吧?倒是不需要帮忙取快递啦……打饭的话也不用,我很少去食堂吃饭的……” “ok.”谢昭棣及时打断了程嘉贝的自言自语,“谢谢你的建议。” “不客气。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问我。” 聚餐结束,大家各自有安排,有的回宿舍,有的去逛街,谢昭棣想了想,打算去学校打印店设计一份广告。 “就写—— 【校园跑腿儿,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 详情请联系178xxxx5827 谢昭棣】” “就这样?”店主问。 “您觉得哪里不太行吗?” “不是,我就确认一下。” “先这样吧。”等后期有钱了再整上点花样儿。 她左手握着一卷双面胶,右手攥着厚厚一摞a4纸游走在校园的各个角落,凡是能贴上纸的地方都不放过。那些零碎时间当然要好好利用起来,跑腿儿这个活儿是再合适不过的,因为没有什么钱能比学生的钱更好挣。 拍干净手上的灰,谢昭棣利落地把废纸扔进垃圾桶,熟练地点起一根烟,屈身坐在操场长椅上沉思,犹豫一会儿还是决定掏出手机给姑妈打去电话。 借着球场幽黄的灯光,程嘉贝远远便瞧见了谢昭棣,她正低头打着电话,看不太清脸上的表情。就在他准备回头之际,那边突然冒起一团小小的光亮,烟雾缭绕中,谢昭棣猛地抬头看向这边,心虚的他连忙转过脑袋,呆呆地站在原地,胸前抱着一颗篮球。 “嘉贝,干嘛呢。”舍长伸出手来晃了晃他,“看见谁了,这么入迷。” “没有。” 她竟然在抽烟?程嘉贝对这个认知感到震惊。 倒不是女生不能抽烟,只是……只是她看上去不像是那种会抽烟的人。 不,也不是说……哎呀,他在胡说八道什么,应该这么说,她给他的第一印象跟姐姐很像——气质高贵,不食人间烟火。 说到姐姐,起初他注意到谢昭棣是因为她长得跟姐姐有几分相似,不过姐姐不抽烟,声线也偏厚,她的声音很脆,像叮铃作响的泉水。 【今晚有事,请假。】 满心期待地打开星空fm,轻车熟路地点进id为「鸢尾yw」的频道,映入眼帘的便是这一成不变的六个字。 鸢尾已经将近半个月没有直播了,说是最近很忙,复更等通知。 又是一声失望的叹息,程嘉贝面无表情地盯着上铺的木头床板,做好迎接失眠的准备。 人的爱好千奇百怪,有人是“手控”,也有人是“颜控”,而他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声控”,意识到自己是声控这件事儿,还要从他第一次看a片说起。 Chapter02.鸢尾 程嘉贝是个乖孩子,至少认识他的人都这么说。 作为“乖孩子”的他,前十八年的人生从来没有接触过a片。 小时候和姐姐一起看电视剧,碰到亲热的镜头姐姐会一把捂住他的眼睛,嘴里嘀嘀咕咕着“贝贝不看这个噢”,但他不是傻子,上过生理卫生课,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在他看来,做爱不过是一男一女黏在一起做无聊的活塞运动罢了,没有任何美感与欣赏价值。 这种事究竟有什么意思呢? 有人骂他傻—— “等你有了喜欢的人以后就知道了。” 此人名为岳冰,是程嘉贝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 别人都说他长得很好看,有点像年轻时候的陈冠希。这家伙倒也没辜负‘小陈冠希’的称号,眨眼的速度都赶不上换女友的速度。 “你的喜欢未免也太廉价了点。”程嘉贝忍不住吐槽。 “你懂什么。”岳冰翻了个白眼儿。 他是不懂,所以低头打起游戏。 “我说程嘉贝,都啥时候了你还有闲工夫在这儿打游戏。”岳冰如同老父亲般亲切关怀道,“作为一个成年人,你可不能连这个都不知道。” 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没理岳冰,戴上耳机准备与这个聒噪的世界隔绝。 “你过来。”岳冰一把薅下耳机,冲他坏笑道,“哥哥给你看样好东西。” “不看。” “行,有本事你就忍着别看。”说着,岳冰按下投影仪的按钮,巨大的白色幕布缓缓降落,然后…… “操。”程嘉贝难得骂脏字,“你疯了?”要撸回你家撸。 “程嘉贝。”岳冰一脸恨铁不成钢,“你出门打听打听咱这一片儿,但凡是同龄人都有女朋友。你呢,别说女朋友了,连片儿你都还没看过呢吧。” “我跟你们不一样。”他反驳道,“我对这东西不感兴趣。” “感不感兴趣你不看怎么知道。这姐姐身材巨好,胸大肤白屁股翘。” 程嘉贝没好气,“有没有胸小肤黑屁股扁的。” “滚。” 男性向的影片向来简单粗暴,简单介绍了下背景,毫无cp感的两个人就摩拳擦掌你侬我侬起来。 “这有什么好看的啊。”程嘉贝双手抱胸,嫌弃地摇摇头,“我还是玩儿游戏去吧。” “诶诶诶,脱衣服了昂。” 岳冰没瞎说,这女优身材确实不错,前凸后翘肤白貌美。 不过他依然不为所动,倒不是不喜欢女的,只是…… “嗯……” 对,是声音——这个女优叫起来好假,声音又腻又黏,像一坨冷掉的红糖布丁,吃起来索然无味。 他意兴阑珊地起身,泪眼朦胧地打了个哈欠,道,“你自己撸吧。” “诶不是,这你都没感觉?”岳冰好奇地问道,“你该不会是……喜欢男的吧。” 说着捂住胸口,一副‘你别过来’的惊恐脸。 “滚蛋。”程嘉贝清清嗓子,一点也不熟练地骂他,“再废话老子……老子打死你。” 那晚,程嘉贝双臂交叉撑在后脑勺,呆呆地望着高高的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在想……他在想自己的失眠到底什么时候能好。 由于高三学业压力过大,他不幸患上失眠,成宿成宿地睡不着,舍友传来的鼾声更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是吧。”岳冰一脸震惊道,“你一个富二代竟然还有压力。” “你懂什么。我哥哥姐姐都是名校毕业的,他们比我聪明太多,我只有拼命努力才能勉强赶得上他们。” 于是失眠伴随程嘉贝度过整个高三,直至高考结束状况依然没有好转,这使他感到十分痛苦。姐姐陪他看过医生,医生提供的建议是放轻松,失眠的产生与情绪过于焦虑有关,所以尽可能保持心态平静沉稳,不要有太大的波动。 “管用吗?” “废话,要是管用我至于到现在还睡不着吗?”后来听说褪黑素对于治疗失眠好像蛮有用的,但是服用一段时间后没什么显著效果,而且副作用很大,于是他决定断掉。 百无聊赖,程嘉贝打开app store,想看看最近有没有上新游戏,搜寻的过程中,一款名为「今夜好眠」的app吸引了他的目光,「have a nice dream」这句广告词使他毫不犹豫地点击了下载。 这原来是一款专门针对失眠人群设计的电台app,界面一目了然,可以自己选择主播,也可以随机播放。程嘉贝有选择恐惧症,向来讨厌做选择,于是想都没想就点了随机播放。 “欢迎大家来到我的频道,我是鸢尾yw。”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程嘉贝顿时傻了眼。 声音真他妈好听。 怎么个好听法儿呢,像是一个刚下过雨的夏日清晨,空气中弥漫着潮湿又清新的泥土味,金黄色的阳光懒懒地打在柔软的草地上,几只小鸟在枝头欢快地叫…… 惬意又美好。 “昨天讲到小美人鱼第三章,今天接着来讲第四章……” 童话故事?姐姐喜欢看童话故事,硬拽着给小时候的他讲了无数遍,直到现在都可以倒背如流。 “最小的海公主最大的快乐,就是听那些有关地面上的人类世界的故事……”听着听着,他睡着了。 说起来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久治不愈的失眠竟然被一个电台主播用声音给治好了。 一开始他以为是巧合,说不定换了别人也是一样的。 可惜,遗憾的是,他前前后后尝试过无数个频道,只有鸢尾的声音能够催眠自己。 程嘉贝又喜又悲,喜的是失眠终于能够暂时被治愈,悲的是…… 就比如现在,此时此刻,鸢尾停播的第十五天,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Chapter03.电台 正式上课的第一天程嘉贝起得很早,头天晚上他干干躺了一夜,此刻精神矍铄清醒得很,受舍友之托准备去食堂买早点。 起初舍友们是不敢使唤他的——开玩笑,富二代小少爷不让别人给他喂饭就不错了,怎么可能给别人帮忙。 “我觉得,你们可能对我存在什么误解。”程嘉贝说,“首先我不是富二代,其次……仙女都是要解决生理问题的,更何况我一个凡人,当然是要自己吃饭喝水呀。” “嘿嘿……”舍友没再客气,知道他起床早,便让程嘉贝帮他们买饭,顺便占个座。 “你好。”一道熟悉的声音,“请问你要吃什么?” 程嘉贝闻声抬头,是谢昭棣,她戴着一次性帽子和口罩,声音淡淡的。 “你怎么在这里?”他着实好奇。 “打工啊。”她眼睛一眯,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吃什么呢。” “噢。”他环顾了一圈儿,一边用手指着一边说道,“三个香菇包子、一份酱香饼、两根油条、三颗茶叶蛋……噢,还有两份鸡蛋饼。” “……你一个人吃这么多?” “我帮舍友买的,他们起不来。” “哦。”谢昭棣点点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事,接着抬头对他说,“诶,你加我微信吧,方便的话把我介绍给你舍友,以后买饭啊拿快递啊这种活儿找我就行。” “你……”他想起昨晚聚餐时谢昭棣问他的问题。 原来是她自己要做校园跑腿儿么? “好。我扫你吧,这样比较快。” “对了,麻烦你帮我占个座吧,这边结束挺晚的,我害怕一会儿过去没座了。” “行。你想坐哪里?” “随便。”谢昭棣声音带笑,“你坐哪儿我坐哪儿吧。” 程嘉贝喃喃点头,“噢。” 谢昭棣甫一坐下,「激情男大学生在线口嗨」群里便刷起了屏。 「红烧茄子我的爱:??什么情况?? 黝黑蜗壳:程哥旁边坐着的那个美女小姐姐是咱班的吗,离得远看不见,屌大的快给俺说说 我真的起不来鸭:是谢昭棣,军训叠被子的那个女生,昨晚好像也是跟程嘉贝坐一起的吧 人类的本质是:我靠,可以啊嘉哥,这才开学多久啊你就勾搭上妹子了6666 小王在冲浪:程哥牛逼!!」 程嘉贝轻咳一声,歪头看向他们,好看的眉眼皱了起来,无声辩解道,“别胡说。” “谢谢你啊。你选的这地儿挺好,玩儿手机老师也看不见。” “啊。”程嘉贝讶异道,“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呀。”谢昭棣懒懒地说道,“以为我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么?” 这倒是没说错,因为入学考试谢昭棣考了全系第一,虽然大家都说这个考试水得不行,但他还是觉得她挺厉害的,第一名哪里是随随便便就能拿到的。 “你错了。我得随时盯着手机,以免错过好时机。” 好时机?赚钱的时机吗? “噢,正好你在这里,那就亲自加他们吧。”他突然放低声音,凑到她的耳边悄声说,“不然他们总是问东问西,很烦人的。” 谢昭棣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有道理哦。” 「黝黑蜗壳:??小姐姐这是要干嘛 小王在冲浪:@c 程哥,你的小姐姐干嘛要加我们? c:什么叫我的小姐姐,你们不要胡说。 我真的起不来鸭:我看了下她的朋友圈……这么缺钱吗?刚开学就打广告,这姐姐有点一言难尽[图片] 红烧茄子我的爱:@我真的起不来鸭张全蛋,我不同意你这个说法啊,打广告也没什么吧,更何况人家这个也不算广告啊,帮跑腿儿不挺好的嘛 人类的本质是:我同意楼上的观点,而且我觉得这个跑腿儿很适合你啊全蛋,你看看你天天起不来床,可以让小姐姐帮你买饭嘛 我真的起不来鸭:张全蛋你妈!!给老子爬!!」 《西方经济学》听得谢昭棣云里雾里,这种跟数学沾边儿的东西一直是她的弱项,高考全靠其他科提分,对经济学什么的是完全不感兴趣,之所以学这个专业纯粹是为了好找工作,薪水高。 她可真世俗。 不过这世上谁又能免得了俗呢。 算了算,她已经有半个月没直播了,前阵子一直都在军训,每天累得筋疲力尽连话都懒得说,更没精力去讲什么童话故事。 说起来,成为电台主播完全是个机缘巧合。 高考完她去县里的工厂做了两个月的工,拿着微薄的工资买了一台二手手机,「今夜好眠」这个app应该是前任主人留在手机里的,估计是忘了删。 她好奇地点进去后发现,这其实是一个音频分享平台,可以听,也可以自己开设频道进行直播。 谢昭棣鼓起勇气开了一个专栏名为「鸢尾的后花园儿」的频道,如她所料几乎没什么观众,星星点点的几个人来了又走。她以前从来没有看过直播,也不知道直播应该干些什么,只是在那里笨拙地念着童话书,没人听也没关系,就当哄自己开心。 直到有一天,一个id名为「x+β」的观众进入直播,留下一条「谢谢你的声音,让我做了个好梦」的弹幕,与此同时她拥有了第一位订阅者。 那一刻,受宠若惊的谢昭棣仿佛掉进了夏日冰可乐里,浑身冒着咕嘟咕嘟的快乐泡泡。 她喜笑颜开地回应道,“晚安,祝你今夜好眠。” 尽管耳边不断传来不耐烦的“不睡觉就滚出去”“把明明吵醒了你试试”“闭上嘴赶紧睡觉”骂骂咧咧声,谢昭棣的好心情仍没消减半分。这么多年早就习以为常,什么样的打骂都不会让她坚硬如石的心泛起一丝波澜。 “你以为我愿睡你家么?”她冷笑道,“这个破地儿,呵,我他妈还真不稀罕待。” 第二天她坐上去往b市的火车,梗着“永远不会再回来”的劲儿坐了二十几个小时的硬座,车厢里到处都是人,满满当当的脑袋混合着浓郁复杂的气味儿,一切似乎看起来相当糟糕,可在谢昭棣的眼里却是一幅再美好不过的场景—— 她将永远、永远离开那个噩梦之源;离开那个龇牙咧嘴唾沫飞溅地吼着“还钱”的母亲;离开那段从来没有感受过爱的、痛苦不堪的人生。 Chapter04.谢娟 谢昭棣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快要熄灯了,她迅速卸下重重的背包跑去卫生间洗漱,宿舍隔音不算好,哗啦啦的水声盖不住舍友好奇的八卦声。 “诶——”说话的是她上铺,名字叫陈思琦,“开学这半个多月啊,经过我的观察吧,我觉得咱班有几个男的长得还行。” “谁啊。”对铺杨娉婷正在敷面膜,声音闷闷的。 “我感觉程嘉贝那个宿舍整体都不错。” “程嘉贝?”舍长汪洋开口,“你不觉得他长得太奶了吗,我不喜欢这样的男的。” “琦琦我同意你的观点。”这是任娇的声音,人如其名,是个不折不扣的娇娇女,“程嘉贝最耐看,那个童野也挺好的。” “真是搞不懂你们的审美……”汪洋轻笑道,“我还是继续啃我的脆皮鸭吧。” “你们知道吗?”任娇说,“我听说程嘉贝是个富二代,家里巨有钱,他爸好像是煤老板。” “比你家还有钱吗?”杨娉婷问。 “哎呀,开什么玩笑,我爸就一个卖海鲜的能有什么钱。”任娇夸张道,“他呀,就不一样了。” “你知道他背的那个书包多少钱吗?” “多少?” “专柜拿下来差不多两万。”任娇感慨道,“好好看啊,我也好想拥有哦。” 两万就买个书包?有钱人的想法真是难以捉摸。 洗漱结束,谢昭棣关掉卫生间的灯,径直走向床铺。 “那个,”任娇不自然地清清嗓子,“昭棣啊,你跟程嘉贝很熟吗,西经课的时候我看见你俩坐在一起诶。” “不熟。”她摇摇头,说,“我在食堂干活的时候碰见的他,麻烦他帮我占个座。” “哦。”眼看没打探到什么有价值的八卦,任娇失去兴致,低头玩儿起了手机。 谢昭棣正准备换上睡衣,床单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谢娟来电。 看到这四个字谢昭棣就一个头三个大,她决定置之不理,任其自生自灭。 “谁的电话呀,怎么不接啊。”语气里有一丝不耐烦。 “我的。”她轻咬着嘴唇,用力抓过手机快步走了出去。 “幺儿,啷个那么久才接电话。”这破手机没别的优点,唯独声音跟个喇叭一样大,恨不得整个走廊都能听见谢娟的抱怨。 “你小点声噻。”谢昭棣轻轻捂住话筒,“又有撒子事。” “你看你这话说的,我就不能关心你噻,非得有事才能找你。” “有事就说。”谢昭棣点燃一根烟,不想跟她说太多废话。 “幺儿,你临走的时候姑妈是不是给了你一笔钱。”谢娟毫不避讳道,“你能借我一点啵。” “那是我这个月的生活费,借给你我啷个办。”夹烟的手指微微颤抖,谢昭棣显然已经知道了问题的答案,“谢娟儿,你是不是又出去赌了?” “嘿嘿……”谢娟干笑道,“最后一回了嘛,我保证莫得下次咯。” “放……”放你娘的狗屁,谢昭棣气得脑袋嗡嗡作响,“你每次都说最后一次最后一次,结果呢,是永无尽头。谢娟儿,赌博这个鬼东西,你沾上了就不可能再戒得掉。我不会再相信你了,我也莫得钱借你。” “谢昭棣。”谢娟不再跟她客气,咄咄逼人地质问道,“你以为我是你吗,读书好去了大城市,前途一片光明。我呢?我在厂子里头做工,一个月多少工资你也应该晓得,就这点儿钱妈还要拿走一半儿。我问问你噻,我哪里还有钱过活,我不去想别的法子难道要等着饿死吗?” “你的法子就是去赌博吗?”谢昭棣感觉得到自己的血压在飞速地飙升,“你可以去当服务员,可以去做家政,也可以去卖东西……放着这么多活儿不干,你偏偏选择去赌钱。谢娟儿,你别为你的自暴自弃找借口了行吗?” “随便你怎么说。”谢娟死猪不怕开水烫,反倒打起了煽情牌,“你不要忘咯小时候妈打你是哪个替你求的情,又是哪个放弃念书的机会让给了你。” 谢昭棣的指甲快要嵌进手机里去,她努力深呼吸以平复即将失控的情绪,并不断说服自己——不要管不要管不要管。 那头传来的若有若无的抽泣声终究还是使她认了命,“要多少。” 今天鸢尾依然没有直播。 程嘉贝面无表情地盯着那行字,犹豫片刻,按下“私信”两个字。 「鸢尾你好,冒昧打扰。 已经有十七天没有听到你的声音了,不知最近可好? 希望你一切顺利,生活愉快。 期待你的回归。 晚安。」 这样说会不会显得太……亲昵了。 算了,还是撤回吧。 ……竟然撤回不了?他‘啧’地一声,后悔地捶了下床。 “嘉哥干嘛呢这是。”上铺童野探出脑袋问道,“吃鸡吗?” “吃!”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诶诶诶——”徐夏叫道,“你俩等等我,我带个妹子。” “哟,可以啊老徐,这么快先勾搭上妹子了。”童野八卦道,“好看吗好看吗?” “没见过,不知道。”徐夏厚着脸皮说,“她也是大一的,生科院的,说是军训的时候见过我一面,觉得我帅得惊为天人……” “打住打住啊。”郑千源受不了了,“打游戏都堵不上你这张嘴。” 程嘉贝正笑着,耳机里传来的声音让他为之一振,随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小哥哥小哥哥,能听到吗?” ……这是踩鸡脖子上说的话吗? “诶,能能能。”徐夏笑得像朵花儿,“妹子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能的,小哥哥,我能听到的呢。” “徐夏。”程嘉贝快疯了,一把薅下耳机,眉头紧皱地问徐夏,“她知道你名字吧?” “啊?”徐夏不解,“当然啊,咋了。” “那就让她叫你名字!!”他真的非常厌恶“小哥哥”“小姐姐”此类称呼,知道名字就叫名字,不知道的说一个“你好”即可,这么叫不觉得腻歪吗? “怎么了呀小哥哥?” ……程嘉贝彻底崩溃,他发誓以后要是再跟徐夏玩游戏他就是二百五。 忍着生理和心理上的双重不适,程嘉贝终于勉强应付完一局,被魔音摧残久了,此刻的他莫名想听谢昭棣的声音,她跟鸢尾的声音很像,不过她的声线偏冷一点,鸢尾的更柔软。 “喂。”程嘉贝一个晃神,竟鬼使神差地给谢昭棣打去电话。 “啊。”等他回过神便开始了胡说八道,“那个,你好,我、我想麻烦你,明早帮我买一份灌汤包。哦,还有我上铺,帮他带一份葱油饼……” “我没说要吃葱油饼啊嘉哥。”童野纳闷儿。 “嘘——”他轻咳一声,继续说道,“微信转给你钱吗?” “嗯。”手机那头的声音明显没什么兴致,“我算好价格发给你。” “好,谢谢……”那个你还没有说出口便被对方挂断电话,程嘉贝静静地注视着黑色屏幕上这张呆滞的脸,心虚地挠了挠脑袋。 好险。 Chapter05.真香 谢娟赌博这个事儿不是一天两天了,谢昭棣从家里的时候天天能听见张继红扯着个破锣嗓子骂谢娟是“赔钱货”,这个算是好听的,更难听的她不想叙述。别看张继红大字不识几个,骂起人来可是让方圆几里都闻风丧胆的存在。 “她挣的钱都用来给你儿子买肉吃了,也不知道谁才是真正的赔钱货。”谢昭棣冷笑道,“得了便宜还卖乖。” “放狗屁。”张继红大言不惭,“当姐姐的给弟弟花钱是天经地义,别说是花钱了,就算是让你们把心挖给他也是应该的。” “应该的?”她狠狠盯着张继红这张满脸横肉令人作呕的脸,咬牙切齿道,“我他妈恨不得把他剁成肉泥,把心踩烂拿去喂狗,还应该的。别他妈做梦了,我一分钱都不会给你儿子花。” “我日妈你个贱货。”张继红蹭地一下站起来,作势就要抬手扇她,“嘴巴这么脏——” 谢昭棣死死箍住她的胳膊,指甲用力嵌进肉里,冲张继红冷笑道,“今天你这个巴掌要是敢落到我脸上就永远别想见你儿子了,你不信的话可以试试,看我敢不敢弄死他。” 张继红偃旗息鼓,眼里淬着毒,“挺有志气啊谢昭棣。” “还行。” “你要是真有志气,就把从小到大老娘花在你身上的钱全都还给我。”张继红补充道,“少一个子儿都莫想哈。” “花在我身上的钱?”谢昭棣困惑道,“你花在我身上什么钱?是给我买过衣服还是买过鞋啊。” “少废话哈。”张继红掰着手指头在那里装模作样地说道,“你吃饭的钱、上学的钱、看病的钱……” “行了行了,就你那个智商也算不明白。”谢昭棣不想再跟她瞎几把废话了,“你找人给你列个单子,把我到底欠你多少钱搞清楚了。你放心,我一毛都不会少你的。” 说得轻巧,她哪里来的钱还张继红呢。 没办法,只得压缩吃穿用度,利用每一个碎片时间去打工。 谢昭棣的信念很简单,那就是挣钱还给张继红,尽管并不欠她那么多,但是只要能跟那个疯婆娘划清界限,什么苦她都愿意吃。 谢昭棣单臂撑在栏杆上,右手轻轻抖了抖烟灰,望着无边的黑夜,她问自己——你自身都难保,怎么还圣母心泛滥借钱给谢娟那个赌鬼呢。 “妈打你我替你求情……”你不过是烦声音太吵为图自己清净罢了。 “让给你念书的机会……”你成绩倒数第一想念也念不了好吗? 那究竟是为什么呢。 呵,她轻蔑一笑。 也许是那些真情或假意、有心或无心,曾给孤立无援的我,多多少少带去过一丝温暖。 程嘉贝总能在校园的各个角落看见谢昭棣,她不是在菜鸟驿站帮忙扫码取件,就是在超市门口促销酸奶。她似乎很缺钱,不然应该不会刚开学就同时兼职多份工作,跟他有一样想法的还有张泉丹,就是舍友口中的“张全蛋”。 “诶,你们说,那个谢昭棣家里是不是很穷啊。” “何出此言。”童野正打着游戏,敷衍地问。 “你们难道没发现她穿的那双运动鞋已经被磨白了吗?” “是嘛。” “还有啊,”张泉丹接着补充道,“这才开学多久啊,到处都能看见她,要是不缺钱能去干这么多活儿吗?我觉得吧,反正看她穿的用的,家里边应该挺穷的。” “哦。”童野前一秒还胡乱点着头,下一秒却突然叫道,“车后边车后边!!哎呀!!我都说了车后边有人了!!” “野哥,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啊。” “听着呢听着呢。” “张泉丹。”程嘉贝思索良久,终于决定开口,“随便讨论一个人的隐私是不对的。” “我这不是瞎猜嘛。”张泉丹没当回事儿,“就随便说着玩呗。” “那也不行。”程嘉贝严肃道,“别人若私下八卦你的隐私,你知道了会是什么心情?” “害,你这么说就没意思了啊程嘉贝,我这不就随便和你们说说吗,她又听不见,你至于这么认真吗?” 程嘉贝那头没了声音。 他在想,姐姐从小就教育他“要对世界保持好奇心,而不是对别人”,这么简单的道理,原来不是每个人都懂的。 他本人并不是爱麻烦别人的性格,更确切地说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能不张嘴就不张嘴。 不过,既然谢昭棣有点囊中羞涩,而自己恰好又有点闲钱,那么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谁让她的声音那么好听。 “谢同学你好,麻烦你明天早上帮我买一套杂粮煎饼,不要放葱。”程嘉贝在电话里说,“嗯,对,再帮我舍友带一份甜甜圈吧。谢谢。” “嘉哥,无中生友可还行。”童野忍俊不禁道,“而且怎么会有男生爱吃甜甜圈这么娘的东西啊!!” “我爱吃。”郑千源闻声抬头,“哪儿呢?” “噫,舍长你竟然喜欢吃这么……好吃的东西。”童野冲郑千源挑挑眉,“快抱紧你嘉哥大腿,以后天天有得吃。” “……”程嘉贝无力反驳,“我不过随口一说。” “嘉贝。”郑千源若有所思道,“你是不是对谢昭棣……有什么想法啊?” “胡说什么呢你。”程嘉贝炸毛了,“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啧啧啧。”童野笑着摇头,“真香警告。” Chapter06.掉马 程嘉贝连续找谢昭棣代买了一个星期的早餐后,忽然后知后觉到再这样下去也许会被她识破用意,于是决定让童野他们帮忙。 “啊?”童野仔细想了想,说,“我没有什么能让她帮我做的啊。” “怎么没有。”程嘉贝为他出谋划策,“让她帮你取快递呀。” “咱楼下就是菜鸟驿站,我闭着眼下去都能取喽。”童野坏笑道,“你这个借口可不行啊嘉哥,追女生得聪明一点。” “那还有什么……”程嘉贝这才听见最后一句话,语气激动地辩解道,“什么我就追她了?!你们不要瞎说!!” “嘉贝。”郑千源慢慢开口,“虽然说对一个人过分关注并未必就是喜欢ta,但是你每次跟谢昭棣打完电话总是会莫名其妙地傻笑,这该如何解释呢?” “……”这有什么好解释的,她每次除了‘好的我知道了’之外,其余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那么冷淡,他受挫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会喜欢呀,傻笑不过是因为她的声音好听。 他喜欢的是那种元气满满、眉眼含笑的女孩子,嗓音优雅动听,头发又黑又亮像绸缎……其实在他心里,鸢尾的形象便是如此,即使未曾谋面,也早已于脑海刻画了一副关于她的模样。 嘴上说着“我当然知道喜欢是什么感觉”的程嘉贝没有想过一种可能—— 如果,鸢尾和谢昭棣,是同一个人呢? 中秋节。 家在本地的舍友回家过节,其他舍友选择外出聚餐,百无聊赖的谢昭棣托腮望着空空荡荡的奶茶店,心里盘算着这个月的钱能不能挣够。 谢娟要完钱拍拍屁股走了,自己的难可没有人帮着渡。 这个月的生活费本来就已经紧紧巴巴的了,偏偏班长又说当初缴纳的教材费算错了,每个人需要再补交两百块,对她来说这无疑是雪上加霜。 手指没有节奏地敲着吧台,脑子也跟着转个不停地认真思考赚钱的法子,一个又一个点子翻过来又覆过去,最终,谢昭棣得出结论—— 除了下一场钞票雨砸死自己之外,似乎没有其他更好的捷径。 “喂,你好。”是程嘉贝。 “你好,谢同学。”程嘉贝声音轻轻的,怕是让什么人听见的样子,“打电话是想告诉你,我回家和爸爸妈妈过中秋节啦,所以明天的早点就不用麻烦你了。” “嗯。”她无聊地玩儿着手指,淡淡道,“我知道了。” “那……”程嘉贝已经习惯了她的冷漠,非但不介意,反而还十分热情,“中秋节快乐,祝你天天开心。” “谢谢。”她顿感意外,声音里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喜,“中秋节快乐,也希望你天天开心。” “好啊,你也是。” “程嘉贝同学,谢谢你的乐善好施,我很感激。”她其实早已看穿程嘉贝的‘计谋’,多亏这台穿透力极强的手机,把那头所有的声音一网打尽,自然知晓了其中奥义,“不过,如果以后你们确实不需要的话呢就不用特地给我捧场啦,钱再少也是钱,谁家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 “啊……”程嘉贝没想到她这么聪慧,更没想到自己的演技竟然这么烂。 “没什么事儿的话我就挂了,这边来客人了。” “噢,好。我……”又是没说完就被挂掉电话,程嘉贝无奈一笑,双臂撑在窗台上,呆呆地望着斑斓夜色。 他想跟她说,你不必觉得有负担,做这件事于我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如果能帮到你的话便是最好。 “嘉贝。”程嘉璐静悄悄靠近,出声调侃道,“给哪个小女生打电话呢这是。” “姐。”程嘉贝故意转移话题,指着窗外的月亮说道,“今晚月色不错。” “你知道你一说谎就爱啃指甲吗?”小时候程嘉璐野得不像个女孩子,三天两头带着程嘉贝去闯祸,不是把邻居家的马蜂窝捅掉了,就是把隔壁家的花儿给薅干净。然而,无论她跟程嘉贝提前串通过多少遍供词,最终都会被他哆哆嗦嗦地啃着指甲又结结巴巴的蹩脚辩解而破功,两人为此没少挨骂。 “有吗?”他低头看去——果不其然,于是轻咳一声,收回了手。 “是我们嘉贝喜欢的女孩子吧。”程嘉璐感慨道,“诶,终于长大了呀。” “不是,不是我喜欢的人,是班里的一个女生。” “哈,终于承认是给小女孩儿打电话了吧!!” “……”这个老狐狸。 “你为什么觉得我喜欢她?”他好奇为什么大家都这么说。 “不是喜欢的人,你会这么怅然若失?” “我也不知道。”说实话,谢昭棣长得很好看,声音也足够好听,但是性格冷漠独来独往,跟他喜欢的类型相差甚远。 奇怪的是,也许第一眼注意到她是因为长得有几分像姐姐,想听到她的声音是因为听起来跟鸢尾相似,那么每次打电话的时候想额外得到她更多的回应是因为什么呢。 窗外一片寂静,他的心泛着波澜。 鸢尾回来了!!! 程嘉贝‘蹭’地一下从床上坐起,迅速戴上耳机,噼里啪啦地敲着手机,「你终于回来啦(╥_╥)」 鸢尾没有理他,而是平静地说着,「今天是中秋节,是阖家欢乐的日子,祝你们节日快乐。」 等等,这声音怎么跟之前不太一样啊,冷冷淡淡的,有点像……谢昭棣的声音?! 「今天也是我十八岁的生日。」 「我长到这么大,从来没有过过一次生日。」 「因为我的出生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我本不该来到这个世上。」 「也许没有我的出现,一切都会有所不同。」 「ta不会这么恨我,我也不会这么痛苦。」 「但木已成舟,谁也没法改变过去。」 「没人记得我的生日也没关系,我自己祝愿自己。」 「我要唱一首歌,送给十八岁的自己。」 张悬的《宝贝》。 「……哗啦啦啦啦啦,我的宝贝,孤单时有人把你想念。」 歌声呢喃又慵懒,像置身于幽静山谷间,头顶是参天大树,布谷鸟从林间飞过,耳畔是断断续续的风声,热闹又寂寞。 「虽然你无比恶心这个名字,可我还是要祝你十八岁生日快乐。亲爱的,谢昭棣小姐。」 ……程嘉贝傻了。 Chapter07.喜欢 “挺好的哈。”谢昭棣肩膀微抬,头朝左边歪去,手机夹在脸颊与肩头之间,嘴上回应着姑姑‘幺儿过得咋样’,手下麻利地打包奶茶,“您的奶茶好了。” “幺儿,”姑姑语气关切道,“你缺钱花了就跟我说,我上个月帮人家拾花椒挣了点。” “姑姑,我不缺钱的。”终于送走客人,她抬起手揉了揉笑僵的脸,说,“反倒是你哦,你身体不好,好生歇着,就不要再劳作了嘛。” “我莫得事。”姑姑轻轻地叹了口气,道,“我心疼你,怕你吃不好睡不好。” “你身体好咯,我自然过得就好。” 姑姑是除了已逝外婆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对她好的人。姑姑名叫谢盼男,显而易见,跟她一样出生在一个极度重男轻女的家庭,奶奶连续生了四个女孩后才生下父亲,越发宠爱这个来之不易的儿子,就越发嫌弃没什么用的女儿。 那时谢昭棣还不明白,为什么姑姑会红着眼眶跟她说“如果有下辈子你千万莫生在谢家”,直到某天她知道了‘谢昭棣’这个名字的真正含义,被打得遍体鳞伤的她趴在床上,忍着疼痛祈求上天——千万千万,不要有来生。 谢盼男一看见谢昭棣就想起了当年的自己,从来没有人心疼过她,哪怕一秒。 于是,她决定把谢昭棣当作自己,用力去弥补从未得到的爱,甚至帮她远远离开这个家,永远不要再回来。 谢昭棣自然心领姑姑的好意,但她不可能张嘴要钱,姑姑已经为她做得够多的了。她深知自己的命运本不该如此被宽待,有幸得外婆和姑姑的垂怜才苟活至今,没有及时报恩已自觉愧疚,哪里来得厚脸皮再去麻烦她们。 她只是说,“姑姑,我过得很好,你不必担心。” 挂断电话,谢昭棣双手托腮放空自己,此刻的她不想去想任何事,只想就这么待着。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耳边断断续续传来的几句客人的闲谈无意间引起她的注意——“校园十佳歌手……”“第一名奖励一千元……”“公众号报名……” 听着听着,她解锁屏幕打开微信公众号,点击报名栏,认认真真填上自己的信息。 【报名成功】四个红色大字晃着她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越来越暗的界面,谢昭棣的心情十分惆怅。 谢昭棣……鸢尾…… 谢昭棣就是鸢尾? 我真的……喜欢她吗? 自从那晚无意得知这个真相后,程嘉贝日日都在纠结,纠结的问题越多也就越烦,乱七八糟的想法像一卷没有尽头的毛线团,不停地扯过来又扯过去。 虽说母胎单身,却并非愚钝,自己之前也曾短暂地迷恋过某部剧的女演员。那么……对明星的喜欢就是对女孩的喜欢么?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算了,还是问问岳冰吧,毕竟他经验丰富。 “我有一个朋友。”程嘉贝说,“他呢,最近碰到一个……算是情感问题吧。” “嗯呢,你说。” “就是……他遇到一个女孩,这个女孩跟他算是有点渊源,具体什么事我就不细说了。总之,他莫名对这个女孩挺在意的,同时呢也有那么一丢丢……好感。” “然后呢。”岳冰嚼着口香糖,口齿不是很清晰,“你说的这个@*#!你自己吧。” “你说什么?”程嘉贝没听清楚。 “我说,你说的这个朋友,就是你自己吧。” “什、什么我自己。”程嘉贝矢口否认道,“你好好回答我的问题,别瞎猜。” “你想知道自……那个朋友,是不是喜欢那个女孩吧。”岳冰十分配合,不承认就算了,反正早晚有一天他会哭着来求自己。 “嗯。” “不见面的时候,会思念对方吗?” “会……吧。”想听到她的声音应该也算思念的一种。 “但是真的见面了又很紧张不知道说什么吧?”岳冰问。 “是。”就好比现在,程嘉贝不知道再面对谢昭棣时该采用何种态度,他可以在网络上匿名向她表白心迹(道谢),然而真的面对她时,也许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看到她跟别的异性在一起,心里会不会很膈应?” “没有。”这倒不假,因为谢昭棣独来独往,没见过她跟别人有什么热情地接触,自然没什么异样感觉。 “那么,想为她做事吗?希望她的快乐是因为你吗?”陷入‘人生第一次悸动’的程嘉贝没有察觉,阴险的岳冰已经把主语换成了‘你’。 “想,希望。”不然也不可能明明自己可以做的事却故意花钱请她帮忙,还不是希望能够多多少少解决一点她的问题。 “行了。”岳冰意味深长地卖着关子,“我可以确定……” “确定什么?”怎么关键时刻支支吾吾。 “我确定啊……”岳冰笑得好大声,“我、的、哥、们、儿、终、于、老、树、逢、春、了!” Chapter08.比赛 谢昭棣没想到自己鬼哭狼号成这样子都能混进校园十佳歌手大赛的决赛环节,这使她不禁思考起这个比赛的含金量。 不过管他呢,只要奖金是真的,其余的跟她也没多大关系。 登登登,一条新微信。 「161-5程嘉贝:谢同学,你好。」 「校园跑腿儿谢昭棣:你好,请问有事吗?」 “她有没有发现我改名字了啊。”程嘉贝碎碎念道。 他把微信名改成了星空app上使用的id名「x+β」,希望谢昭棣能发现一点端倪。 「161-5程嘉贝:我想问一下……」 「校园跑腿儿谢昭棣:?」能不能一气儿说完。 「161-5程嘉贝:你需不需要现场伴奏呀?」 「校园跑腿儿谢昭棣:什么?」 哎呀,她怎么听不明白呢。 「161-5程嘉贝:就是校园十佳歌手大赛的决赛啊,评分标准不光看唱歌水平的,舞台效果也是很重要的一环。」 「校园跑腿儿谢昭棣:你怎么知道的?」她很确定这件事没有透露给任何人。 「161-5程嘉贝:咱班群里都在讨论这件事啊,你不知道吗?」 退出对话框,谢昭棣点开被她屏蔽掉的班级群,五十多条未读消息,一大半来自班长的自言自语。 「161-5周晓杭:同学们,告诉大家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161-5周晓杭:咱班的谢昭棣同学@校园跑腿儿谢昭棣进入了校园十佳歌手大赛的决赛环节,让我们热烈撒花!!」 周晓杭这个人作为班长尽职尽责,班里大大小小的事都负责得挺好,唯一的缺点就是太热情,热情得让她受不了。 往下拖,是零零星星的几个无关回复「谁有辅导员电话啊」「班长运动会啥时候开始啊」「有人捡到我的毛概书了吗」……她知道自己人缘不好,但她根本不在乎,也无心维持。 「天哪,谢昭棣同学也太厉害了吧!!」程嘉贝认真吹着彩虹屁,「这是我们五班共同的荣耀ヾ(^Д^*)/」 程同学,可以吹,但没必要。 「161-5周晓杭:是的,谢昭棣同学的个人荣誉也是我们班的集体荣誉。」 「161-5周晓杭:决赛的评分标准有了变化,除了自身歌唱水平之外,舞台效果和班级应援也是评分标准的其中两项重要环节。」 「161-5周晓杭:咱班有会乐器的同学吗?可以配合谢昭棣同学一起完成表演。」 ……真他娘的给我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我会弹钢琴!!」程嘉贝踊跃报名,看来从小因为学琴挨得那些揍没白挨,总算派上了用武之地。 「161-5周晓杭:好,现场伴奏有了。有同学愿意和我一起去现场给谢同学打call吗?」 …… 「校园跑腿儿谢昭棣:所以,你想给我当伴奏?」 「嗯。」程嘉贝星星眼,「可以吗?」 「好啊。」谢昭棣本想拒绝,不过仔细想想程嘉贝明里暗里已经帮了她这么多忙,倒是也不差这一件。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在这件事上,他好像比自己还要积极。 “谱子准备好了吗?”谢昭棣一向走路很快,但为了等慢吞吞的程嘉贝跟上,她不得不刻意放慢脚步。 “准备好了。”程嘉贝乖巧地点点头,接着不好意思地说,“但是这上面的歌词我看不太懂……有一些弯弯曲曲的符号不知道什么意思。” “《追追追》是一首闽南语歌曲。”谢昭棣解释道,“非闽南人看不懂是正常的。” “哇。”程嘉贝越发感慨谢昭棣是座宝藏,“你还会说闽南语。” “我从小跟我外婆长起来的,她是福建人,准确来说我的母语就是闽南语。” “好厉害啊。” 谢昭棣失笑,这有什么厉害的,她又不是会说柬埔寨语。 这富二代看起来没怎么见过世面嘛。 “当当当当——”程嘉贝的表情莫名有一丝小得意,“这是给你的惊喜。” 确实挺惊的,是几个看起来和她年龄差不多大的男孩子,抱着吉他的男孩儿在低头调音,染着蓝毛的鼓手和身着破洞裤的贝斯手正蹲在地上打游戏,没有猜错的话身旁的程嘉贝应该是键盘手…… 这活脱脱一个摇滚乐队嘛。 “给们介绍一下——”程嘉贝伸出手掌朝向谢昭棣,闭眼吹着彩虹屁,“这就是我说的唱歌宇宙超级无敌爆炸好听的谢昭棣同学。” ……能不能悠着点儿吹啊。 “这是我发小组建的一支乐队。”程嘉贝一一介绍道,“这是吉他手,赵易洋。” “你好。”谢昭棣笑着打招呼。 “贝斯手,王多多。” “你好。”名字还挺可爱。 “鼓手,岳冰。”程嘉贝故意停顿一下,接着说,“也就是我的发小。” “你好。”原来这是他的发小,长得有几分明星像。 “呀。”岳冰笑眼弯弯道,“你就是嘉贝喜……” 程嘉贝重重拧上他的腰。 “什么?”谢昭棣没听清。 “没事。”岳冰疼得灵魂出窍,皮笑肉不笑道,“他俩都是我哥们儿,甭客气,随意使唤就成。” “那感情好。”谢昭棣也笑,这人挺有意思。 程嘉贝心里有点痒痒的,谢昭棣还从来没主动对他笑过。 啊啊啊,岳冰真讨厌。 “我是键盘手。”他故意强调,“你也可以随便使唤我。” “嗯?”谢昭棣说,“我开玩笑的。” 程嘉贝闷闷不乐,挨个儿把谱子发下去,郑重其事地说道,“这是一首闽南语歌曲。” “昭棣很厉害的,她不仅会说c市的方言,还会讲闽南语。” ……等等,昭棣是怎么回事儿,谁让你直接把姓给我舍了的? 算了,爱怎么叫怎么叫吧,名字不过一个代号罢了。 “啊啊啊啊啊她没有纠正我的叫法是不是就等于默认了,我以后也可以继续这样叫的吧~” 如果谢昭棣有读心术能听见此刻程嘉贝的os,那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沉默的。 Chapter09.错意 谢昭棣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只是随随便便唱了一首歌竟一夜之间成为表白墙上出现频率最多的人—— 「表白昨晚决赛唱那首《追追追》的plmm!!太燃辣!!简直全场最炫!!ps.你也是打粉老师吗?」 「我也要表白最后出场的那位学妹,唱得也太好听了8(虽然没听懂歌词2333 真·神仙唱歌惹~学姐为你打call」 「没人觉得小姐姐身后那支乐队也很棒吗??那个弹钢琴的小哥哥长得好帅啊~而且他全程一直抬头冲小姐姐的背影笑耶,他俩该不会是一对儿吧(突然八卦」 「前面姐妹留步!!我也发现了哈哈哈哈哈哈!!他们几个人颜值都挺高的,我觉得那个贝斯手最好康!!」 「小姐姐长得好像闵孝琳啊,有人能get到吗?」 「我朋友让我问问谁有妹子的微信,在线等挺急的」结果也不知道是谁把她的微信透露了,仅仅是一个上午就有十几个人加她。 至于吗……你们是没见过会唱歌的女的吗? 谢昭棣百思不得其解,真要说表白也应该是表白岳冰他们才对,气氛都是他们制造出来的,她唱得干干巴巴,毫无舞台魅力可言。 她反正是不懂自己是怎么火的。 同样不明白的还有程嘉贝。 什么情况?!怎么这么多人在表白谢昭棣啊,更有甚者直接要联系方式…… 不行。 程嘉贝决定当机立断,及时把这些肤浅的萌芽扼杀在摇篮中,他喜欢的人怎么能轻而易举地让别人捷足先登。 「161-5程嘉贝:昭昭(i _ i)」 「校园跑腿儿谢昭棣:?」昭昭是什么鬼啊咱俩有那么熟吗?! 「161-5程嘉贝: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我就是想问问你……是不是有很多人骚扰你呀。」 「校园跑腿儿谢昭棣:什么骚扰我?」 「161-5程嘉贝:就是……有人加你微信吗?」 「校园跑腿儿谢昭棣:嗯,蛮多的。」 「161-5程嘉贝:那你最好不要同意噢,我听我舍友说这些人都是做微商的,加你就是为了卖货。」 「校园跑腿儿谢昭棣:不会吧?我看好多备注上写的都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呢,应该不是微商吧。」 「161-5程嘉贝:学生才更有可能做微商,因为缺钱呀。」 有道理。 「校园跑腿儿谢昭棣:你说得对。」她现在不就正好缺钱嘛,正愁不知道去哪里多找点人拓宽业务范围呢,这下倒好,简直就是送上门来的客户,何乐而不为呢。 话说回来她还没有好好感谢程嘉贝他们,多亏他们她这只瞎猫才能走狗屎运碰见死耗子 “你好,程嘉贝同学。”她打通了他的电话。 “是我。”啊,这是谢昭棣第一次给他打电话诶,“我是程嘉贝。” “多谢你们的帮忙。”谢昭棣说,“有时间的话,我想请你们吃顿饭以表谢意。” “吃饭?”本打算欣然应下,转念一想她那么缺钱还是不要破费了,于是婉言谢绝道,“不用啦,我们其实也没帮上什么忙,是你自己发挥得好。” “不行。”谢昭棣心意已决,“我不想欠别人人情,尤其是你的。” 你我只是同窗几年的同学而已,没必要产生什么无谓的牵扯。 “……”程嘉贝红了耳朵,原来在她心里,自己是如此重要的吗? 谢昭棣要是知道程嘉贝这么爱发散思维,就算打死她也不会说得这么暧昧不清。 “记得把岳冰他们一起叫上。” “他没空。”在撒谎这门课上程嘉贝是修炼得越来越上道,“他们参加活动去了。” “谁说的?”岳冰表面看上去是在打游戏,实际上早就已经摘下耳机偷听程嘉贝打电话了。 “昭棣妹妹!!”岳冰大喊道,“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去的!!” ——啪。 程嘉贝慌乱挂断电话随手扔到床上,三步并作两步动作敏捷地掐上岳冰的脖子,厉声威胁道,“瞎说什么啊你!!昭棣妹妹是你能叫的吗!!” “我错了哥。”岳冰哭丧着脸求饶,“我真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胡说八道了。” “你还敢有下次。”程嘉贝气鼓鼓的,像只随时会自爆的河豚,“你怎么这么多嘴。” “我说大哥。”岳冰打趣道,“你不会真的以为人家想跟你有什么吧?” “啊?”程嘉贝不解道,“她很需要钱的,可是却还想着请我吃饭诶,这难道不能说明问题吗?” “这说明——”岳冰故意拖长腔,“说明人家压根儿就不想和你有什么更近一步的接触。” “……不会吧?”这下换他哭丧脸了。 “是这样的哈。”岳冰有理有据地分析道,“就我跟她短暂接触的那几次来看,我认为谢昭棣是个有原则、拎得清的人。” “所以呢?” “所以她不喜欢你啊。”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程嘉贝黑人问号脸,“你这句话跟上句话存在因果关系?” “因为对你没感觉,所以该分清的一定得分清。”岳冰耐心解释道,“她坚持请你吃饭就是不想欠你人情,不想在这件事上埋下伏笔以防日后说不清楚。” “如果人家想跟你产生更近一步的关系,刚才你推辞的时候她也许就顺水推舟地应下了,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嘛,说不定哪天你借着‘你欠我一顿饭’的理由约她出来,这一来二往不就有后续了?但是人家拒绝了,说什么也要请你吃饭,这是不是就说明……” 程嘉贝哪里听得懂这么复杂的潜台词,他错愕地眨巴着眼,艰难开口—— “教练,我想学谈恋爱。” Chapter10.告白 上帝说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 岳冰说要创造机会,于是谢昭棣生理期坚持跑三千米,光荣地晕在了操场上…… “你醒啦?”醒来听到的第一个声音是程嘉贝泛着雀跃的问候,看见的第一样东西是他竖起的手指,“这是几你知道吗?” “……”谢昭棣胡说八道,“七呗。” “啊?这是一啊。”程嘉贝一双大眼睛瞪得溜圆,“你该不会是……”傻了吧。 “哈哈哈哈哈……”谢昭棣不禁笑出声,“程嘉贝,你还真是够傻白甜的。” “……” “是你把我送来的吗?”谢昭棣环顾了下四周,医务室空空荡荡,除了他俩再无他人。 “嗯。”他点点头,语气里的紧张还未完全消散,“我本来和舍长在赛道上当志愿者来的,结果……诶,你有看到我吗?” 这是重点吗兄dei?! “有啊。”怎么可能,那么多人她哪知道他在哪儿。 “噢。”程嘉贝轻笑道,“我一眼就看到你啦,还跟你打招呼呢,可惜人太多被挡住了。” “……然后呢?”谢昭棣颇有耐心地引导他,像是在哄小朋友。 “大概跑到一半的样子,你突然晕倒了,倒在了赛道上。”说着,好看的眉眼皱了起来,“是我看到的,当时我们离你很远又正好在工作,所以不是很方便过去。本来以为周围人会把你扶起来的,但是他们可能以为你是不小心被别人绊了一跤吧,因此没有人过去帮忙。我和舍长见状一路狂奔,到那儿之后发现怎么叫都叫不醒你,意识到事态有些严重,于是就马上决定送你来医务室了。” 事实上,他省略了好多细节。 比如第一个发现她晕倒的其实是舍长;比如自己当时慌里慌张差点迎头撞上别人;再比如他拒绝舍长的帮忙硬要一个人逞强把谢昭棣背到医务室。 “谢谢你们。”谢昭棣看着他清澈的眼睛,笑道,“帮我谢谢舍长。” “不客气。”他笑起来有一颗小小的虎牙,“校医说你这是低血糖犯了,生理期尽可能避免剧烈运动。” “我知道。” “那怎么……” “我要拿奖学金啊。”她解释道,“咱们系里奖学金的下发标准不光是要看学习成绩的,还要参考平时表现,有没有积极参加学校组织的各类活动啊……” “可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为了拿奖学金而不顾自己的身体呀。”程嘉贝忧心忡忡道,“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害,你这个……” 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少爷。 “你这个话说得非常在理。”她假意赞同道,“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嘛。” “是的。”程嘉贝继续关切道,“大夫说你太瘦了,营养跟不上的话所以很容易就会犯低血糖。” “那有没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啊。”并不是真的想知道,她只是忽然觉得眼前这个长得好看的男生很有意思,看上去高冷寡言,实际上古道热肠,还有点傻白甜,这种反差实在是好玩儿。 “多吃水果蔬菜,尤其是含糖量高的食物。”程嘉贝现学现卖从校医那里学到的知识,“平时身边常备几颗糖,以备不时之需。” “不用多喝热水吗?”她故意反问,这四个字可是‘金玉良言’呀。 “多喝水就好了吧。”程嘉贝小声嘀咕,“不用非得是热水吧。” “一会儿有时间吗?”谢昭棣起身准备下床,“我想请你吃饭。” 岳冰说要投其所好,于是眼前一片白雾缭绕,肥牛卷在沸腾的锅里咕噜个不停,谢昭棣面无表情地用公筷在锅里搅拌着蔬菜,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听过一个笑话。”程嘉贝努力调节气氛,“对一个c市人而言,最大的妥协就是‘好嘛好嘛清锅就清锅。’” “什么?”她没听懂。 “……”听不懂不是她的错,是你没表达清楚,“你们c市人都这么能吃辣吗?我不太能吃辣诶,比较喜欢酸甜口味的。” “还好。” “c市是不是有很多好玩儿的呀。”很好,就顺着这个话题继续往下,“xx碑、xx洞、xx大桥……”他可是有认真做过功课的。 “你说的这些地方……我一个都没去过,所以不知道好不好玩儿。” “啊?你不是c市人吗?” “你会喝酒吗?”谢昭棣故意转移话题,“火锅和啤酒是绝配。” “当然……” 不会啊!!他的酒量一杯就倒,喝醉了还会胡说八道,为此程嘉贝几乎滴酒不沾。 刚想尴尬地拒绝,谁知耳畔莫名响起岳冰的真知灼见——男人,是不能说自己不行的。 “您好,要两瓶啤酒。”豁出去了。 “两瓶是不是有点多?”谢昭棣提醒道,“明早开班会。” “放心吧,我酒量很好的。”牛逼也挺能吹的。 ……果真是很好,好到一杯还未完全下肚就脸颊通红双眼迷离。 “程嘉贝。”谢昭棣难以置信道,“你不是说你酒量很好吗?” “是很好啊。”说着轻轻地打了个嗝,“……你吃、吃菜呀。” “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宿舍吧?”这顿饭看来是吃不成了,再待下去怕是彻底晕在这里。 “还没吃完呀。”他手指颤悠悠地指着盘子里的肉,“不可以浪费的。” 这富二代还挺节约。 “不会浪费的,我让他们打包带回宿舍吃好吗?”她穿好外套背起包,起身走到程嘉贝身边,问道,“能自己穿衣服吗?” “当然。”浓密的睫毛一眨一眨地扑闪着,“我又不是小孩子。” “听我说。”明知自己不胜酒力还硬撑着喝了下去,人家这是不想扫你的兴致才弄成这个样子,于情于理也应该把他安置好,“咱们出去以后,你给你舍友打电话让他们来校门口接你,我去叫个车,好不好?” “好呀。”他傻笑道,“都听你的。” ……不至于。 “跟他们说了吗?”叫好车,谢昭棣打算回头问问程嘉贝那边的动态,没成想他竟低着脑袋东倒西歪地倚在电线杆子上。 “谁?”程嘉贝努力定神,“是你呀。” 行了,这孩子是彻底晕了。 累个半死终于把一米八几的程嘉贝弄进车里,还没等她喘匀气,一颗毛茸茸的脑袋突然垂到肩膀上,嘴巴里不知道在咕哝着什么。 “喂,你好。”她打通了程嘉贝舍友的电话。“请问是童野吗?” “我是。您是哪位?” “我是谢昭棣。”她解释道,“是这样的,程嘉贝喝醉了,我俩现在准备坐车回学校,能不能麻烦你们过会儿来校门口接一下他啊,我一个人弄不动。” “什么?”童野那颗炙热的八卦之心熊熊燃烧着,于是加重语气故意强调,“程嘉贝喝醉了?” “谁喝醉了?”“听声音是个妹子啊……”“哇靠嘉哥竟然和妹子一起喝酒~” “嘘——”童野一副‘瞧你们几个大惊小怪的样子’,“你们到哪儿了?我们现在就过去吗?” “你等等,我问一下师傅。”接着道,“师傅说大概二十分钟左右到,你们过十分钟下来就可以。” “行。”憋笑是真的有点累,“麻烦你了。” “哈哈哈哈哈……”挂断电话,童野终于放肆大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你嘉哥真的很会,先是歌手大赛给妹子伴奏,再是运动会背人家去医务室,现在又请她吃饭喝酒……啧啧啧,真是步步为营啊。来来来,敲重点了啊——喝酒,你们谁还记得嘉哥上次喝醉以后说的什么吗?” “我记得我记得!!”王晖起调模仿程嘉贝的语气,“离、离我远点,别压、压坏,我隐形的翅、膀。” “所以啊,酒后才能吐真言,那些平常压在心里说不出口的话,经过酒精这么一催发,全能给你秃噜个一干二净。” 果不其然,程嘉贝像一台上了弦的钟,嘴巴里叽里呱啦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昭昭。”谢昭棣听清了,这是在叫她。 “干嘛。”等他酒醒之后务必得好好强调一下这个称呼问题。 “你很需要钱呀。”是陈述句。 “不介意的话,我能问问是什么原因吗?”这是疑问句。 “不能。”谢昭棣语气冰冷,不想多说。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帮你。” “哦?”她来了兴致,好奇道,“怎么帮?” “我啊……”程嘉贝想了想,发现脑子里除了一团浆糊以外其他什么也没有,于是放弃思考,开始胡说八道,“你知道吗,我妈每个月给我很多零花钱,基本上都花不掉,我就把它存了起来……我有一个哥哥,还有一个姐姐,他俩又聪明又厉害……对了,我有跟你说过吧,你长得很像我姐姐,不过性格不太一样,你没有她那么温柔……” “……”这都什么跟什么。 “鸢尾,你有在听我说话吗?”一直得不到回应,再厚脸皮的他难免也会有点小情绪,“你总是这样冷冷淡淡的,我偶尔也会觉得有几分受挫。” “什么?”谢昭棣震惊得差点咬到舌头,“鸢尾?” 他怎么知道这个名字? “对啊。”脑袋又垂了下来,呼出的气息弄得她耳朵痒痒的,“我在叫你,鸢尾。” “谢昭棣。”她听见他说,“我喜欢你。” “……”她猜过这个设想,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他帮她这么多次总不会是吃饱了撑的吧。不过有钱人的想法也难说,她应该没有那么大的魅力能吸引他的青睐,没准儿就是没事闲得想多做点好事呢,也不是没可能。 “你怎么不说话。”程嘉贝抬头望去,黑白光影交织在谢昭棣白皙的侧脸上,衬得她越发好看,“你是不是不相信我说的话……噢,我知道了,你一定是觉得我的喜欢很肤浅吧。” “我……”“一点也不肤浅。” “好吧,我承认当初注意到你是因为你长得像姐姐……别误会,我没有恋姐情结,我对她的感情是崇拜、是敬仰,不是爱情的那种喜欢。我怎么可能喜欢我姐,太变态了吧……” “我是个声控,对好听的声音情有独钟,所以我关注了你的电台,当然那会儿还不知道是你……你治愈好了我的失眠,只有听着你的声音我才能睡得着……” “当我知道你跟鸢尾是同一个人的时候,说实话,一开始我的心情是震惊的……我不知道自己喜欢的是谁,很奇怪吧,可是我真的搞不清楚自己迷恋的是鸢尾的声音还是你本人。” “后来呢?”她的心像是被老陈醋浸过一样酸软。 “后来我发现我喜欢的是你呀,鸢尾只是你的马甲,我喜欢的是谢昭棣。虽然你说话没她温柔也从不对我笑,可我还是很喜欢你。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别人,你是我第一个喜欢的人……” “不要喜欢我。”这是临下车前,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除了那颗淡淡的星星,没人看得到她眼睛里的泪。 Chapter11.家教 距离上次醉酒事件发生到现在差不多过去快一个月的时间,看起来一切似乎逐渐趋于平静。 然而,似乎这个词说明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这些天程嘉贝过得可以说是备受煎熬,他这人有个毛病,命其为“尴尬恐惧症”,症状是只要一想起自己或是别人做过的那些尴尬的事就浑身起鸡皮疙瘩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童野,我昨天晚上……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吧?”酒醒后的程嘉贝断了片儿,丝毫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话。 “你啊……”童野笑出一个深深的酒窝,“你说……” “我说什么了,你别卖关子,快说。” “你一直在小声地自言自语,说实话,具体说的什么我还真没太听清楚。” “噢。”那就好,他特害怕自己胡言乱语扯着扯着就抖搂出什么秘密来。 “就隐约听见几句什么‘找找袁伟’‘找找袁伟’………”童野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嘉哥,袁伟是谁啊。” 什么找找袁伟,童野心里门儿清,他那是在喊‘昭昭’。 事情追溯到那天晚上。 童野从谢昭棣手上接过程嘉贝,正准备打个招呼离开,没成想程嘉贝突然一把甩开他的手,声音冷冽如冰,“滚远点,你这个人贩子。” “?”童野不解,“什么情况??” 谢昭棣耸耸肩,表示‘我也不知道什么情况’。 “昭昭。”程嘉贝轻声唤她,“昭昭。” “……”当着外人面儿瞎叫什么啊!! 努力克制住想打人的冲动,顶着吃瓜群众童野一脸‘有好戏看’的压力,谢昭棣保持最后一丝耐心回应道,“怎么了?” “我不想跟他走。”程嘉贝恳求道,“我想跟你待在一起。” “程嘉贝,童野不是坏人,他是你的舍友。”许是车上那番不知真假的告白稍稍柔软了她的心,平日里谢昭棣是绝对不会这么好说话的,“我马上就要回宿舍了,女生宿舍是禁止男生出入的,所以你没法和我待在一起,明白吗?” “哦。”他失落地点点头,妥协道,“那好吧。” “谢谢你啊谢昭棣同学。”童野说,“我们先回去了。” “好。”谢昭棣礼貌道别,“再见。” ——啪。 她点燃一根烟,眯着眼睛看两人的背影慢慢消失在拐角,白雾很快被夜色吞噬,消逝在无边的黑夜里。 …… “我竟然……”程嘉贝悔得肠子都青了,“这也太丢人了吧。” “还好吧。”童野不以为意,“你也没说别的啊,就说不想跟我走想和她在一起呗,没啥丢人的吧。”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怎么能这么随随便便就向她表达了自己的心意。 没错,经过童野这么一提醒,自己在车上对谢昭棣说过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话全部一字不落地回想起来了…… 先不说胡说八道到什么程度,单说这个场合就一万个不合适,怎么能在醉酒的情况下随便对女孩儿表白,真假不论,这也太太太轻浮了吧。 换位思考,如果一个女生喝醉酒对他信口开河,说我喜欢你我对你一见钟情因为你长得像我哥哥……他一定二话不说离这种神经病远远的,所以程嘉贝非常能理解谢昭棣为何当作无事发生过一样。 两个人的关系仿佛回到原点。 谢昭棣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她的心只是稍稍拨动了那么一小下下,除此之外并无多余心思,很快便恢复原状。她跟自己说,没什么可丢人的,从小到大没几个人真心待她,微微湿润的眼眶不过是因为程嘉贝是第一个对她有所关注的人,没准儿也是最后一个。 只是,她不太能理解所谓的“我喜欢你”,喜欢是如此浅薄的东西么?满打满算跟程嘉贝认识到现在也不过两个多月的时间,见面没几次的人在什么都不了解的情况下就随随便便地说什么“我喜欢你”,你喜欢的是什么呢? 皮囊么?也许吧,可那只是表象。 表象之下的灵魂是什么样的,你知道吗? 你不会知道。 其实,我也不知道。 “谢老师,请喝水。”说话的这位年轻女人名为姜媛,气质优雅端庄大方,是她做家教的学生家长,天生一张笑脸儿,看起来温温柔柔好像永远也不会生气。 “谢谢姐姐。” “谢老师。”姜媛笑眯眯地说,“我们小乐没少给您添麻烦吧。” “才没有咧。”邱乐乐嘴巴鼓鼓的,不服气道,“我很乖的,不信你问老师。” “你是不是又偷吃糖啦邱乐乐。” “姜姐姐。”谢昭棣及时转移话题,“乐乐又听话又省心,不知道有多乖呢。” “这个孩子呀……”姜媛没说出后面那半句话,这个孩子呀,装得比谁都像。 ——叮咚。 “是表哥!!”邱乐乐举臂高呼道,“表哥来啦!!” “他表哥来给他送巧克力吃。”姜媛解释道,“要不我们先去客厅休息一会儿吧,谢老师喜欢吃什么水果呀?” “妈妈,你快尝尝表哥带来的巧克力——” “姨妈好。” “……程嘉贝?” Chapter12.真相 “是你?”程嘉贝喜出望外,“你怎么在这里?” “你们认识呀?”姜媛比他还要激动,“好巧哦。” “她是我……”“我们是同学。” “真是有缘呢,在这里也能碰上。”姜媛笑着说,“你们先坐,我去洗点水果。” “邱乐乐,过来帮我一起洗水果。” “啊?”巧克力吃得正爽,他才不想过去呢,“不要嘛。” “快过来,要不然就别想和你哥打游戏了啊。” 邱乐乐深深地叹了口气,不情愿地起身过去,临走不忘跟哥哥交代,“要等我回来打游戏噢。” “你……”程嘉贝问,“是来做家教的吗?” “是。”谢昭棣难得调侃道,“没想到你就是乐乐口中那个长得巨帅的表哥。” “……”程嘉贝羞涩地摸摸耳朵,含含糊糊地说,“那你觉得呢?” “什么?” “没、没什么。”思考良久,他还是决定郑重地向谢昭棣道歉,“上次的事情……对不起,给你带来困扰了。” “上次的事情?”谢昭棣故意装傻,“上次我们不是吃完火锅就回去了吗?” “啊……”程嘉贝很快会意,“对,是这样。” 两人无言。 程嘉贝不知道该说什么,谢昭棣的意思已经暗示得很清楚了,再听不懂就是傻子;谢昭棣当然没话可说,她知道上次那场尴尬不过是酒精作祟,自然没什么追究的必要。 然而有个人可不这么想,热衷于拉郎配的姜媛一眼就看出来自己单纯无害的小外甥喜欢这个漂亮女孩儿,嘴唇可以保持缄默,眼神却是不会骗人的,程嘉贝眼睛里的惊喜和紧张一下子就被她捕捉到。不过女孩儿冷冷淡淡没什么反应,看样子应该是对她外甥不怎么来电。 程嘉贝跟哥哥姐姐相差十多岁,爸爸妈妈又将近五十岁才生的他,所以从小被家里人保护得很好,一直安安稳稳地待在温室里,没见过什么世面,自然也没什么心机。 对于追女孩儿这种事,姜媛笃定这个傻外甥绝对什么都不懂。 “昭棣,嘉贝,来,吃点葡萄。”她悄悄换了称呼,目的是拉近她们之间的关系。 “谢谢姐姐。”谢昭棣问,“乐乐呢?” “他不爱吃葡萄,所以我打发他回房间看书去了。”怎么能让一个啥都不懂的小屁孩儿来破坏好事呢。 “喔。”谢昭棣点点头,小心地捏起一颗颗葡萄放进嘴巴里品尝,继而评价道,“很甜。” “是吧。”姜媛补充道,“这是我老公在日本买回来的,叫什么晴王葡萄,我这也是头一回听说。” “嘉贝。”姜媛唤他,“怎么不吃啊,发什么愣呀。” “昭棣呀。”姜媛最爱的八卦时间开始了,“你跟我们嘉贝是大学同班同学吗?” “是。”程嘉贝回答,“一个班的。” ……姐姐问的好像是我吧? “那感情好。”姜媛不禁感慨道,“大学啊,真是人生最美好的一段时光了,一切都是新的开始,新的环境、新的同学、新的体验……同窗四年是多么宝贵的感情呀,你们一定要好好珍惜这段缘分,我和我老公就是大学的同班同学,想当年我们……” “……所以啊,”姜媛发表最后的完结感言,“有喜欢的人就主动去追求,千万别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而错过,因为人生是从来不会给你后悔的机会的。你说对吧,嘉贝?” “诶?对、对。”程嘉贝的内心在不断os:小姨求求你不要再害我了,我俩的关系已经够尴尬的了!! “你觉得呢,昭棣。”姜媛转头问谢昭棣,她看上去兴致不高。 “是,我认为您说得有道理。”谢昭棣敷衍地应着,没听出来姜媛的弦外之音。 “昭棣呀。”姜媛大胆试探道,“你这么漂亮的小姑娘,一定有很多人追你吧?”一边说着一边歪头冲程嘉贝疯狂使眼色。 “我吗?”谢昭棣想了想,回答道,“没有。”她比谁都清楚自己有多招人厌。 “哦~”姜媛故意拖长腔,继续追问道,“那昭棣……有喜欢的人吗?” “……”若是平常有人想要打探这么隐私的问题,谢昭棣是绝对不会搭茬儿的,但是姜媛不同,她是雇主,是给自己发薪水的人,所以必须收起脾气耐心回答,“也没有。” “因为……”她意有所指道,“没有期待,就不会失望。” 她曾无比虔诚地渴望爱,爱别人,或是被人爱; 一次次的期待换来的是失望,是憎恨,是放弃; 最后,命运不留情面地告诉她真相—— 别他妈妄想了。 你不配。 Chapter13.约定 “你其实……”程嘉贝侧头瞄了一眼满脸生无可恋的谢昭棣,犹豫道,“不用这么紧张,我车技还是可以的。” “有吗?”谢昭棣干笑道,“挺好的,我相信你。” 夜已深,宽阔的马路上只有零星几辆车飞驰而过,在这其中程嘉贝的车是最特别的一辆,倒不是外形有多炫酷,而是速度慢到谢昭棣寻思自己走路都比它开得快。 难却姜媛的盛情,谢昭棣只好留下来同他们共用晚餐,吃过饭她本想早点坐地铁回学校,但是姜媛不同意,女孩子晚上一个人出门太危险,说什么也要让程嘉贝开车送她回去,于是……谢昭棣视死如归地坐上刚拿到驾驶证没几个月的新手司机程嘉贝的车,她用力攥紧安全带,聚精会神地盯着空无一人的马路,生怕程嘉贝一个不小心他俩都得玩儿完。 不过…… “程嘉贝,”她眉头微皱,轻轻地叹了口气,“你要是一直保持这个速度开下去,恐怕天亮都到不了学校。” “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程嘉贝打开电台,冲她笑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在门禁之前把你安全送到的。” “是……小红莓的《joe》?”谢昭棣惊喜道,“你也爱听小红莓?” “是啊。”程嘉贝说,“我超爱小红莓,一直以来的梦想就是能够到现场看一次他们的演唱会。” “没想到你也喜欢他们。”谢昭棣笑容淡淡,“难得找到同好。” “我最喜欢《never grow old》,每次听到这首歌都会让我浮躁的心情顿时变得平静开阔。”他转头问道,“你呢?” “我么?”谢昭棣单手托腮,胳膊肘撑在窗户上,出神望着静谧的夜色,轻轻说道,“我喜欢《ode to my family》。” 她没有解释原因——这首歌描绘着我对家庭美好的渴望。 玻璃落下,微凉的风渐渐冲淡几分凝重的气氛,程嘉贝好像读懂了谢昭棣眼睛里若有若无的忧伤,她漂亮又神秘,如同一道迷题深深吸引着他。喜欢不就是这样一种莫名其妙的东西吗,说不上哪里好,但就是让人忘不掉也放不下。 “谢同学。”程嘉贝决定改口,不想给她带去困扰,“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谢昭棣打了个绵长的哈欠,眼睛水汪汪像小鹿。 “你以后还会在电台直播吗?” “什么电台?”她很快反应过来,“你是说今夜好眠啊。” “是。” “不会了,我已经卸载了。” “为、为什么?”程嘉贝有几分惶恐,她以后要是不直播了,那他的失眠该怎么办? “没有为什么。”谢昭棣回答道,“就是不想玩儿了呗。” “我……我有个不情之请。” “说来听听。” “那天晚上,我……我好像跟你说过,我是个失眠患者,平常很难入睡,之前是因为听着你的声音才能睡着。这几个月你没有直播,我便又跟以前一样睁眼到天亮,很痛苦,但是没办法……” “所以?” “所以,如果你真的不想再继续直播了,那可以允许我在你不忙的时候,晚上临睡前给你打个电话吗……”程嘉贝越说越没底气,“我想听到你的声音。” ……啊啊啊啊啊程嘉贝你脑子进水了吗?!告白那么尴尬的事情人家不去追究已经很给你面子了,不吃一堑长一智也就算了,你在这里胡说八道个什么劲啊!! “可以啊。”谢昭棣眼波流转,黑色的发丝被风吹起,“酬劳嘛……” 程嘉贝没想到谢昭棣能答应,更想不到答应得这么爽快,他语速极快,生怕她反悔,“多少酬劳都可以,你尽管提。” “酬劳是,作为交换——”她笑得有几分狡黠,“你帮我学口语吧。” 各怀鬼胎的两个人不会知道另外一边的女生宿舍里已经炸开了锅。 “娇娇——”陈思琦中气十足的声音远远回荡在悠长的走廊里,“任娇——” 陈思琦推门而入,声音格外嘹亮,“娇娇你猜我看见谁了?!” “呀,大家都在啊。” “大老远就听见你叫我。”任娇懒懒地玩着手机,不怎么感兴趣,“茶姐又换新男友了?” ‘茶姐’是隔壁宿舍的女生,因为为人过于绿茶,所以人送绰号‘绿茶姐姐’。此人行事奇葩,起初被大家津津乐道,不过时间一久,吃瓜群众慢慢也就失去了八卦的热情,毕竟太阳底下永远不缺新鲜事。 “当然不是,八百年前就flop的人谁稀罕关心她啊。”陈思琦勾勾手,示意她们凑过来听,“我看见——” “谢、昭、棣,从一辆宝马车上下来!” Chapter14.老友 “真的假的?”没等任娇开口,杨娉婷抢先一步提出猜想,“是不是她亲戚呀。” “没听说谢昭棣有本地的亲戚啊。”陈思琦轻咬嘴唇,眼珠转得飞快,“你们说,会不会是……” “什么?”任娇终于提起一点兴趣,抬起脑袋看向她。 “就是……”陈思琦皱眉,一副‘你们怎么连这个都不懂’的表情,“那个呗。” “到底什么啊。”“琦琦你说话怎么这么爱吊人胃口呀?!” “包!养!”陈思琦掷地有声地抛下一枚炸弹。 “啊?”杨娉婷一脸错愕,难以置信道,“不会吧……怎么可能呀?” “怎么不可能?”陈思琦拍拍杨娉婷的肩膀,热情地做起‘科普’,“这种现象如今在大学校园很普遍的啦,你如果注意观察的话会发现学校门口时不时会有豪车驻留,通常呢他们的引擎盖上会放置一瓶价值不等的饮料,价格越高也就代表着……都是从零次到无数次,从短期关系发展至长期关系。” “那你也不能就这么武断地推测谢昭棣是被人包养了吧?” “我没说她就是啊。”陈思琦收回放在杨娉婷肩膀上的手,“我这不是随便猜着玩儿吗,你这么激动干嘛。” “我不是激动,而是我认为随便拿这种事开玩笑是很不妥当的一种行为。”杨娉婷郑重其事地说,“清白对于任何人而言都非常重要。” “你真没劲。”陈思琦幅度极小地翻了个白眼儿,转身离开走去洗手间。 警惕地盯着她远去的背影,杨娉婷终于在心里松了口气。 接到林之远的时候是周六早上七点半,谢昭棣不停地打着哈欠,一边注视出站口的同时另一边频率极快地擦拭着眼角因为哈欠而挤出来的泪。 “随乐。”林之远远远就就看见了谢昭棣,她懒懒地倚在广告牌上,头发高高束起,碎发由于自来卷的魔力弯弯翘起,谢昭棣非常讨厌它,说自己就像一头炸毛的狮子,而他却觉得十分可爱。 听到‘随乐’这两个字谢昭棣忍不住撇嘴,都说了自己早就不想叫这个名字了怎么还如此执着。 这俩字是她给自己起的花名,取‘随心快乐’之意,本想等改名时用上,没成想改名的程序竟是如此繁琐,到了也没如愿,那还随心快乐个屁呀,于是便弃了这两个字不再提起。 后来谢昭棣明白了一个道理,名字只是代号,无论是叫‘谢昭棣’还是‘谢随乐’,她的人生都不会有任何实质性地改变。 “一路上辛苦了。”谢昭棣轻轻捶了捶有些酸软的腰,笑道,“先去宾馆放行李吧。” “随乐。”林之远也笑,“好久不见。” “什么好久不见,毕业还没半年呢。”谢昭棣扫他一眼,道,“你少给我文绉绉的。” “对了。”继而补充道,“随乐这个名字以后别喊了,还是叫我谢昭棣。” “噢。”林之远点头应下,“好。” 谢昭棣曾琢磨过自己啷个就跟林之远耍起朋友了喃,思来想去大概很重要的一点原因是他从不多话,也不多问。 “不晓得你吃不吃得惯北方早餐,跟老家口味差异还是蛮大的。” “试试看吧,我也不晓得。”林之远诚实地回答道。 “看你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这是坐了多久的车啊。” “二十几个小时。”为了省钱,他坐了将近一天一夜的硬卧,躺得全身虚浮麻木。 “呃……”谢昭棣有几分受宠若惊,“其实你没得必要来看我嘛,时间这么赶累都要累死哦。” “你寒假会回家吗?”林之远问。 “家?”谢昭棣讥讽道,“你觉得我还会回去?” “所以,”他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说,“我得来见你。” “我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 ### 男二(伪)上线 Chapter15.值得 “咋样。”谢昭棣咬了一大口煎饼,抬头问林之远,“吃得惯么?” “挺好吃的。”他评价道,“北方的包子个头真大。” “所以我胖了不少。” “看不出来。”林之远说,“胖瘦无所谓嘛,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怎么你们一个两个的都这么老道……” “什么?” “我们班一个男同学跟你一样,成天把什么‘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挂在嘴边,小小年纪老道得很。” “这不是老道。什么都不比平安健康有价值,只有好好活着才能感受万千。” “那是对你来说。”谢昭棣声音冷淡,“对我而言,活着的每一天都很恶心。” “……”早就料到她是这样的反应,于是林之远及时转移话题,“国庆的时候咱们班聚会来着,来了好多人,大家过得都挺好。” “嗯,我看你发朋友圈了,有几个变化挺大的。” “董老师提到了你,想知道你过得咋样。” “就那样呗,不好也不坏。”谢昭棣随意地搅拌着碗里的紫米粥,道,“除了你之外,我不想再跟老家、跟过去有什么乱七八糟的牵扯,一点也不想。” “我知道。”林之远深以为然,“我来看你自然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你好善解人意噢。” 林之远和谢昭棣是高中同班同学,做了两年的前后桌,他是谢昭棣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之一,也是唯一的男性朋友。 很多人问他,谢昭棣那么冷漠的人,你是怎么成为她的朋友的呢? 他每次都会耐心地回答:她一点都不冷漠。 看上去不苟言笑,内心其实很柔软。 这就是为什么他不去反驳“活着的每一天都很恶心”这句话,因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她有多么热爱生活。 林之远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眼前这个曾说“世界以痛吻我,凭啥要我回报以歌”低头饮粥的女孩,突然觉得人生好像还不算太差。 谢昭棣中考那年以全镇第一名的成绩考进县里最好的一所寄宿制高中,嘴上说着要跟过去的一切说再见,其实她心里还是十分感激并且怀念高中时光的。 全镇第一名的成绩并没有给谢昭棣带来半分欣喜,因为她知道她的读书生涯即将结束,张继红这个疯女人巴不得谢昭棣赶紧辍学,跟谢娟一样去打工挣钱供她跟她儿子(谢昭棣弟弟)吸血,咋可能从兜里掏出半毛钱供一个‘赔钱货’念书嘛。 谢昭棣早已做好跟这个家一刀两断的决心,自己就算死也不会给张继红母子俩当奴隶,除非她是个傻逼。 令谢昭棣万万没想到的是,一高招生办在得知她的家庭情况后,决定破例减免一半的学费从而助她顺利入学。 即便这样张继红依然不情不愿,始终坚持“女娃儿上学有锤子用”的读书无用论,谢昭棣懒得跟她废话,女娃儿上学最大的用处就是将来不会像你一样对孩子说出这么浅薄无知的屁话。 最终在学校和姑姑的帮助下谢昭棣如愿来到一高,暂时摆脱了张继红那个疯子,开启一段枯燥却又充满希望的新生活。 然而希望带来的未必是美好,她性格冷淡又爱独处,不像其他女孩一样三五成群在一起谈天说地嬉嬉笑笑,时间一长自然被孤立。虽不至于被校园暴力,但孤独总是有的,尤其是吃过晚饭,很多人结伴去操场散步消食,她没有朋友,只得一个人回班里上自习,跟一个又一个密密麻麻的英语单词纠缠。 零星的几人教室里,她认识了跟她一样有点孤独的林之远,他像一座孤岛似的坐在她后面,不爱说话,也没什么朋友,他俩好似喧嚣人间里两粒渺小的尘埃。 就这样,有点寂寞的两个人成为了朋友。 很久以后,谢昭棣才得知林之远其实有很多朋友,不过因为习惯独处,所以不太爱跟别人来往。 原来,他们两个人,是不一样的。 “这就是胡同啊。”林之远跟在谢昭棣身后游走于窄窄的小巷,认真环顾着身边的白墙黑瓦,出声感慨道,“蛮有意思的。” “你来得晚了点儿,早一个多月那会儿季节最好,不冷也不热,你会看到很多爷爷奶奶坐个小板凳在门口聊天,挺热闹的。” “北方比我想象得好,四季分明,人也很热情。”说着,谢昭棣点燃一根烟,“对了,忘和你说了,我学会骑自行车了,这里都是平地,很好学。” “昭棣……”犹豫片刻,林之远终于还是张口,“少抽一点吧。” 谢昭棣无所谓地耸耸肩,“忍不住。” “跟我在一起……心情也还是不好么?” 林之远第一次撞见谢昭棣抽烟时的心情自然是震惊的,她躲在昏暗的楼梯间动作熟练地吞云吐雾,他敢笃定她的烟龄绝对不会短。 记得当时问她为什么会抽烟,她轻飘飘地回答“心情不好”,心情不好的时候需要释放,需要寻找一种方式来缓解压力。 “不关你的事。”谢昭棣摇摇头,接着说,“你来看我我当然开心,我只是觉得……自己配不上你这般挂怀。” “你原来是这么想的么?”林之远声音很轻,“我的心意,你不是一直都知道。” 谢昭棣认真地望着他漆黑的眼睛,缓缓道,“我知道……” “正因如此,才不希望你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