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之上的贝阿特丽采》 第1章 不会飞的女孩 “在太古时代，物种的基因当中，镌刻着难以磨灭的利己基因。生物的延续的本质是如何让自己的种族繁衍下去，并且不择手段。像是在黑头鸥，它们的巢穴非常的拥挤，每一只成年黑头鸥在照顾自己的雏鸟时，都必须面临忍饥挨饿的困境。它们克服这种困难的最好方法，就是趁着相邻的同类一不注意，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隔壁巢穴里的、才刚刚长出绒毛的雏鸟吃掉。如此一来，得逞的黑头鸥补充了自己的能量，可以更好地看管自己的孩子了……” 明媚的阳光从散发着淡雅香气的木窗外洒进来，填满了一间木质的房屋内部。这里是小城邦西西里尔的公共学校，它是那么的破旧、简陋、令人乏味…… 但是它连同着这座城邦位于三千米的天空之上。 正在滔滔不绝讲授知识的，是一位面容衰老的人。 在他面前是十几个年纪不一的孩子，从看上去六七岁一直到十几岁、迈入青春期的孩子都有。他们正坐在一排排破旧的长木椅上，大多数津津有味地听着老者的布道。 唯独一位女孩例外，她有着一头浅褐色的头发和琥珀色的眼睛，看上去是年纪最大的一个，估摸着十五、六岁了。她沉重的眼皮已经无可救药地下垂，再过片刻时间，就会进入美妙的梦乡。 “贝阿特丽采！”老者忽然大声呵斥。 “啊！”女孩惊叫着站起来，她背后那对洁白的翅膀猛地在惊吓中撑开，打在邻座的两位同学身上。 “哈哈哈……”其他的孩子嘲笑起来。 “贝阿特丽采，别人都在认真听讲，你在干什么？睡觉？” 女孩神顷刻之间就变得窘迫起来，嘴里发出一阵低沉的声音，“唔……不是的，拉莫先生。其实，你打的课程我已经听过好多遍了。你接下来会开始长篇大论地说起我们斯凯尔人是如何克服太古时代人类的缺陷的。” 女孩开始说了起来，“太古时代的人类最终因为自己的自私自利灭亡了，而我们斯凯尔人就成为了这片世界新的主人，为了避免重蹈覆辙，斯凯尔人的基因里自然进化出了利他特性。因此斯凯尔人的社会与太古时代的人类迥然不同，每个孩子都是城邦的子女，城邦在斯凯尔人从蛋中孵化之后，会给与公共教育，等到孩子成熟之后，赋予公职……” “哈哈哈……”周围的学生笑声更大了。 贝阿特丽采脸上浮现出一大片红晕，声音也渐渐消失了。 她很尴尬，她很害羞。 因为她是一个至今还没有成熟的人。 斯凯尔人自诩是生活在天际的高等种族，他们最引以为豪的便是自己身后的那对强壮的翅膀。一名斯凯尔人破壳而出十三年后，他就会收到神祗的祝福，从而拥有灵力，便可以飞翔了。这一天也会被认为是一名斯凯尔人长大成人的日子。 可惜，贝阿特丽采已经十五岁了，还没有收到任何来自神灵的祝福，只好跟着那些未成年人，继续在学校里反反复复地接受教育。 “好了，贝阿特丽采，就算你是一个聪明的姑娘，可是不用心学习，神灵也不会保佑你的。” “哈哈……”一个笑声刚刚从耳边传来，贝阿特丽采就毫不客气地扇动自己一侧的翅膀，拍打身旁的一个小孩。 虽然这对翅膀还不能让自己自由翱翔，但是打起人来还是可堪一用的。 被狠狠教训的孩子只能翻了一个白眼，怒气冲冲地瞪着身高超过自己的姑娘。 “拉莫先生，为什么我们想要自由飞翔必须依靠神灵呢？太奇怪了！”贝阿特丽采有些委屈，又有些埋怨似地嘀咕道，“我看那些鸟儿，像是圣树上栖息着的云雀，它们完全不用依靠什么祝灵，只要换了羽毛之后，就可以飞翔了。而我已经换了两次羽毛了，结果还是没有飞行的办法！” 拉莫先生放下手里的书本，说道，“我的孩子们，这些知识你们应该在生物理论的课程上学习过了。鸟类的飞行依靠的是它们强壮的肌肉，它们的胸肌占体重的五分之一到四分之一，如果我们斯凯尔人也想像它们那样不依靠神祗的祝灵就飞翔的话，我们的胸肌必须增强二十倍才行……” “二十倍哟！……”其他的学生窃窃私笑，伸手指着贝阿特丽采白色长袍遮掩下的胸膛。也难怪，毕竟这些孩子中多是还未发育的孩子，唯独迟迟无法毕业的可怜的姑娘已经出现了第二性特征了。孩子们对于贝阿特丽采更为特殊的身体外貌，总是充满着好奇和邪念。 “坐下吧，贝阿特丽采！”拉莫先生伸手示意。 “正是如此，我们斯凯尔人的社会有着太古人类无法比拟的优越性，利他主义帮助我们建立起更为牢固的社会纽带。你们为城邦而生，最终也会为城邦而死，滋养着圣树，哺育下一代人。” “拉莫先生！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开始户外教学？”一个年纪很小的孩子叫嚷着，他显然对于老先生大篇大论的玩意儿丝毫不感兴趣，“我还从来没有进行过野外实践呢！他们好多人都已经去过了！” “是呀……”众人开始嘈嘈杂杂地抱怨起来，每一个人只对能够呼吸清新空气、拥抱自然的实践活动深感兴趣，上午的理论课程实在是太无聊了。 只有贝阿特丽采丧气地伸手支撑着自己的脑袋。她以前非常喜欢野外活动，那时候她和自己的好朋友们一起到外面探寻自然生物的奥秘，很开心。现在她很郁闷，毕竟每一次外出教学，就是自己必须抛头露面地和一群小孩子外出，公开接受其他人对于自己晚熟的耻笑。 拉莫先生望了望窗外的日晷。 杵在日晷中间的是一把宝剑，眼下剑的影子变得很短。 “好吧，孩子们，现在差不多时间了，下午的课程，我们就一起去参观圣树吧。” 第2章 西西里尔与圣树 孩子们的户外教学，一般选择温暖的下午进行。尽管西西里尔是一座建立在数千米高空的岛屿上的城邦，但是这里的空气依然温热潮湿。 在一座稍稍隆起的土丘上，有一排木制的栅栏，里面是议事厅。山丘下面是居住区，清一色的、几乎完全一样的房屋。而城邦的学校就坐落在居住区的边缘上。 师生队伍沿着一条盛开着野花的泥泞小道，一路往上走，沿着一段缓慢上升的山路，来到浮空岛屿中部的一个湖泊处。 这里是整个岛屿唯一一个湖泊，却并不大。岛屿中央是地势最高的地方，这里就像是一个古书中记载的火山口一样，把湖泊高高地撑起。 “这里就是圣湖了。”拉莫先生说道，伸手指向湖面。 大家没有被这平静如镜的湖面所吸引，因为在湖水的中央，矗立着一棵无比巨大的树木。它的树枝像是无数条强壮有力的臂膀，伸向天际，浓密的叶子一整年都不会落下，又相当紧密，整棵树远远地看上起像是一顶巨大的蘑菇。 “那就是圣树，我们西西里尔就是靠着它才能繁衍不息！”拉莫先生笑呵呵地说。 孩子们很兴奋，接二连三地提出一系列问题。 像是，“拉莫先生，我们可以到树那边的孤岛上去吗？” “当然不可以！”拉莫先生急促地说道，“只有收到祝灵的人才能去圣树的孤岛上。不过你们都会去的……那是你们长大之后的事情了。” “拉莫先生，我们在那里就可以看到神祗吗？” “当然。炽天使加百列就在那里，当你们前往的时候，他的化身就会出现，祝福你们，也赋予你们飞翔的能力。” “拉莫先生，你干嘛不飞过去看看呢！” 衰老的导师干涩地笑了，“一个斯凯尔人一生只能去圣树两次，一次是他收到祝灵的时候，还有一次就是他将要死去的时候。除此之外，任何人都不能靠近圣树。我说不定再过几年，就可以再去圣树那边面见炽天使的化身了呢。” 贝阿特丽采呆呆地杵在原处，她早已丧失了第一次看到圣树之时的兴奋激动之情，取而代之的是无趣、沮丧甚至还有一些可能会触动神怒的埋怨——炽天使啊，炽天使！我都已经把这棵树远远地看厌了，为何还不召唤我呢？ “这不是贝阿特丽采嘛！” 一阵少女们的嬉笑声从不远处传来，只见四五名年轻优雅的姑娘振动着自己身后洁白光亮的翅膀，正翩翩而来。 她们的年纪跟贝阿特丽采差不多，看样子应该是曾经的同学。当然啦，她们已经收到了祝灵，翱翔着毕业了。 “莫妮卡？你怎么在这里？”贝阿特丽采只呼换了其中一名姑娘的名字。 莫妮卡是贝阿特丽采过去的好朋友，也从来没有笑话过自己不幸的好友。 “我们马上就要担任繁衍的任务了。说实在的，第一次总有些惶恐不安，所以想来圣树这边乞求炽天使的祝福，请让我们为西西里尔生下更多的男孩。”莫妮卡毫不避讳自己的目的，和盘托出，接着她和其他女孩们一起面向圣树，双手合十，虔诚地祈祷着。 “去年的情况怎么样？”拉莫问道。 “去年十四颗蛋里面，只出生了两个男孩子！”莫妮卡沮丧地说道，“希望今年能多一些……” 西西里尔的人口并不多，总共只有数百人。斯凯尔人只有在春末夏初才会下蛋一次，但是不知为何，孵化出男性的概率越来越低，这种情况据说已经持续了数百年了。所以在斯凯尔的城邦里，男性总是占极小的一部分。 “贝阿特丽采，你今年野外实践的课题想写什么？”莫妮卡问道。 这可叫贝阿特丽采尴尬极了，好友都可以下蛋了，自己还得跟着小孩子们写学校的课题报告。 “唔……风和水吧。” “哈哈，今年的课题居然变得这么深奥了么？这一点恐怕连拉莫先生都搞不懂吧！”女孩们围在一起，笑起来。 也没办法啊，贝阿特丽采已经对于鸟类和虫子腻烦了，再也不想写这些东西。 “正好，贝阿特丽采，你想研究风和水的话，今天是个好日子，因为今天正好是春天第一个水日！”拉莫先生并不嘲笑女孩的“雄心壮志”。 “太好了，圣湖也干涸了不少，正好补充一些水了。”莫妮卡和女孩子们望着湖面，欣慰地说着。 因为贝阿特丽采夸口说要研究风和水，所以她就留在了圣湖的湖畔，莫妮卡留下来陪她。 等了很久，太阳已经从头顶的位置挪开，偏向一边。 渐渐地，风开始变大了。 “哦，要来了！”莫妮卡兴奋地拉着贝阿特丽采的肩膀，瞪着眼睛，望着天上的云朵。 只见远处一大片白云冲了过来。它非常巨大，应该是从遥远的地方飘荡过来的，像是一座移动的大山——甚至用大山比喻也太小家子气了。 贝阿特丽采这时候居然紧张地抓住莫妮卡的裙子边缘，在她看来，这片巨大的云层像是一个可以吞噬一切的魔鬼，正无法阻挡地步步逼近，想要把西西里尔吞掉！ 风片刻之间变得更为猛烈，它钻过圣树茂密的枝叶时，发出一阵阵隆隆的呼啸声。 神奇的景象在两名姑娘面前呈现出来： 云钻过树叶之时，竟然迅速地凝结在树叶之上，变成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水珠，然后在一片片树叶之间滚动、滴落，汇聚、奔流……最后变成一片水帘，从树上倾斜而下，倾倒在圣湖里。 经过圣树的云层变得不再那么潮湿，由于失去了水分的重量，立刻开始变轻上升，笼盖在浮空岛屿的上方…… “湖水涨上来了！”莫妮卡拖着贝阿特丽采，急匆匆地往后退去。湖水涨得很快，以至于莫妮卡不得不扇动翅膀，飞行了一小段距离。 圣湖变得充沛起来，原本的湖面面积差不多扩大了三分之一，从湖边望去，圣树也变得更加遥远。 高涨的湖水最终漫出了原本的边际，沿着人们修筑好的水道一路流淌下去，滑向了田野和房屋。 对于西西里尔的人们来说，他们可以不用像冬季时候，天天跑到湖边取水了。 贝阿特丽采惊讶地望着这鬼斧神工的景色，她依然不知道圣树是如何把水从风中汲取出来的——从过去有记载起，就没有人搞懂过这个问题。但就是这个神秘的现象，造就滋养了斯凯尔人一千多年的文明。 “算了，我的课题还是写文鸟的繁衍活动吧。”贝阿特丽采嘀咕着。 第3章 地表上的世界 “说来奇怪，为何今年的云雀还没有来呢？”贝阿特丽采和朋友重新坐到潮湿柔软的湖畔，远远地眺望着圣树的方向。 过去只要天气一开始变暖，云雀们便会陆陆续续地飞来，栖息在圣树附近，然后飞往西西里尔各处。届时，田野间、屋舍间到处充满着它们悦耳动听的歌声。孩子们会在这歌声下嬉闹，身负神圣职责的少女们会在缭绕着歌声的新生院里完成繁衍的重任，三个月后就可以产下一枚象征着希望的蛋，再过三个月就会孵化出一名新生儿。 莫妮卡的脸色忽然变得惶惶不安起来，嘴上却说着，“可能是它们今年想去其他城邦了吧。” “但是过去几百年来，它们从来没有缺席过一次啊。” 贝阿特丽采反驳一句，很快她又意识到一个蹊跷的地方。按照斯凯尔人的传统，女子要到了十七岁才会去繁衍后代。从十三岁到十七岁的这四年，应该是履行城邦公共义务的时候——大多都是修葺水道之类的杂活。为何莫妮卡和她的朋友们年纪轻轻，却要履行超越她们年岁的职责呢？ 可能是最近两年城邦的出生婴儿越来越少的缘故吧。贝阿特丽采给了自己一个答案，不想再去叨扰自己的朋友。 “真的很可惜，云雀的歌声很好听，要是它们在的话，我还想研究它们咧。莫妮卡，你能飞了吧？对吧？你快点告诉我，地面上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地面上的物种和我们这边有什么不同？”贝阿特丽采激动地拉住好友的手臂，使劲摇了摇，像是一名幼儿那样对什么都充满着好奇。 莫妮卡嘟哝说：“贝阿特丽采啊，你不是在瞭望井那里看过了吗？地面上的东西有什么好奇的？” 她们提到的瞭望井是建筑在浮空岛边缘的一处平台，在延伸出去的坚实的木板上，人们开了一个口子，装上两块来之不易的透镜，可以把目光所看到的东西放大。每个年满十岁的孩子都要去那里观察地上的世界，这是他们自然科学课的一部分，也是城邦社会课的一部分。 浮空岛下方常年有厚厚的云层。拉莫先生说，这是地表世界太热了，水汽大量蒸发所形成的。为了寻找能透过云层的空隙，孩子们会在瞭望井那里待上很久，有时候可能要超过十天，一旦有机会，他们就赶紧趴倒井边，贪婪、好奇地观测地表的奇景。 可是，这里毕竟是一万英尺的高空，地表的样貌即便借助了神奇的透镜，依然看上去是模模糊糊的。 “土黄色的、死寂的、好像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蠕动……”这是十岁的贝阿特丽采在匆匆一瞥之后，记录下的内容。 拉莫先生对此非常满意。 他沉重地说道：“你们看吧，这就是太古时代人类利己的罪业，他们的世界最终被吞没了。我们斯凯尔人不能重蹈他们的覆辙……” 孩子们听完之后，有些人惴惴不安地哆嗦。 “拉莫先生，我们的城邦也会这样吗？要是地上的怪物爬上来怎么办？” “不可能啊，我的孩子们。我们的城邦在天上三千米呢！据我所知，地上的生物都不可能到达这么高的地方！”拉莫先生笑嘻嘻地安慰大家说。 “胡说！昆西先生说乌尔族可以飞到这么高！他去参加军团就是为了抵御乌尔族的！”一个男孩叫起来。 其他孩子都吓了一跳，他们从来没有听过这个种族。 说话的人是为数不多的男孩，拉莫先生出于礼貌必须对他保持尊重。他也可以理解男孩们的想法，毕竟男孩未来都需要充当同盟战士去参加大威尼西亚的军团。对于一些流言恐惧是正常的。 “那……昆西先生遇到乌尔族了吗？他那个家伙呀，就是在军团中呆了几年，就把一些道听途说的故事带回来，尽吓唬孩子们。”拉莫先生不慌不忙地反驳道，“乌尔族传说是一种长着漆黑翅膀、面容可怖的怪物，但是谁见过呢？如果从书中的记载来看，乌尔族上一次出现也是五百年前的事情了。据说它们毁灭了北方三百多座城邦，导致北方的斯凯尔人四处流落……可是，除了文字的记载和一些图画以外，完全没有证据啊！说不定这是北方的斯凯尔人给自己的道德沦丧所寻找的借口。” 大家都愣在一边，等着拉莫先生继续说下去。 “大家都知道，北方的斯凯尔人生性相对好斗。而且他们一直还保留着太古时代人类的陋习。说不定他们血液里的利己基因导致了城邦之间的战争，从而导致了毁灭。为了遮盖自己的耻辱，然后就编造了这么一个乌尔怪物的传说，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性。” 贝阿特丽采当时听了稍稍缓了一口气，随着年纪的增长，安逸的日子几乎一眼望不到头，她也就不再担心受怕，也不会晚上做一些莫名其妙的噩梦了。 “莫妮卡，你会飞了，你难道就没有下去看看地面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吗？” 莫妮卡摇摇头，“我虽然会飞，但是这很耗体力，我能飞上一会儿就气喘吁吁了。我们离开地面有几千米呢，那里有什么我可不知道，万一我飞不回来，被怪物吃掉怎么办？” “这倒是……”贝阿特丽采只能装出感同身受的模样。 莫妮卡是个敏锐的姑娘，她立刻察觉到了朋友的失落，赶紧安慰说：“不要紧，贝阿特丽采，你知道吗？我在新生院那里打听到，以前西西里尔有个人到了十六岁才收到了祝灵！” “好吧，我知道了，你们就想看我能不能打破他的记录，对不对？” “嘻嘻……没有这回事！不过贝阿特丽采，你赶紧做你的研究吧，不然就要来不及了。”莫妮卡站起身来，伸了一个懒腰，然后先是挥动自己左侧的翅膀，再是挥动自己右侧的翅膀，准备要飞翔。 “莫妮卡，你告诉我。收到祝灵是什么样的感觉？” “就跟书上说的一样，做一个梦，醒来你的翅膀会发生异样。” “那……你在圣树那边看到了炽天使的化身的吗？” “看到了。”莫妮卡点点头。 “它是什么样子的？它怎么让你飞起来的呢？” 面对朋友一连串的问题，莫妮卡面露难色，支支吾吾地说：“唔……贝阿特丽采，你也会看到了啦……总之，炽天使的化身是很帅气的一个男子……但是祝灵的过程真是令人难以启齿……” 贝阿特丽采还想问些端倪出来。 莫妮卡已经扇动翅膀，飞了起来，“再见啦，我得先去新生院那边报道了，祝你早日获得祝灵！”说完，她头也不回地飞走了。 第4章 祝灵 结束了一天的观察，贝阿特丽采回到自己的住处。 在斯凯尔人的城邦里，每个人会按照自己现在的工作或者身份居住。很不幸，因为贝阿特丽采还未毕业，她只能和一群调皮捣蛋的孩子住在学校的宿舍里。 到了天色暗下来的时候，其他的孩子已经完成了报告书写，只剩下贝阿特丽采还在埋头苦干。她把一支羽毛笔沾上墨水，一笔一划地描写她在白天看到了动物样貌，然后写出它们的习性优劣，以及对于斯凯尔人的启示。 贝阿特丽采是故意熬夜，她不想自己上床的时候，还有一群夜猫子似的孩子，钻进自己的被褥，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她恨透这些小崽子们了。 今天贝阿特丽采睡得特别晚，她几乎是神志恍惚地爬上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斯凯尔人很少做梦，即便是做了梦，也是很短的，模模糊糊的。 今天的梦特别奇怪。贝阿特丽采梦见自己处在一面无比巨大的镜子上，她好奇地伸手一摸，镜面翻出一阵涟漪。 她猛然明白了，这是圣湖的湖面。 远处刮来一阵狂风，把圣树吹得发出打雷般的隆隆巨响。 “啊……”贝阿特丽采赶紧捂住自己的耳朵，但是声音没有丝毫的减弱。 不一会儿，从圣树的方向走出一名男子，他的样貌很奇特，长相虽然和斯凯尔人很像，但是没有翅膀。男子缓缓地走来，他的脚掌踩在湖面上，竟然没有沉下去，反而像是踩在结结实实的土地上一样。 “你是谁？” 男子没有回答，他越是靠近身上就开始散发出越是炽烈的光芒。 贝阿特丽采被这道光芒所笼罩，浑身发烫，恨不得把自己身上的衣裳全部脱下，甚至还不够，就连自己身上光滑的皮肤也想全部扒下来！ “你是谁！”贝阿特丽采从好奇转变为惊恐，开始竭嘶底里地喊叫。 对方没有回答，反而越走越近。 “好烫！”贝阿特丽采发出一阵惨叫，“咕咚”一声滚下床榻，摔在地上。 这时她才发现刚才原来是做梦，但是那股痛感万分真实。贝阿特丽采感到自己的翅膀像是被火烤一样刺痛，扭头一看，竟然自己的翅膀流出了一片片血迹！ “拉莫先生……拉莫先生！”贝阿特丽采无助地呼喊着。奇怪的是，身边的孩子们好像被施了催眠术，全无反应。过了片刻，拉莫先生急匆匆地提着一盏油灯，跑进屋来。 拉莫看到贝阿特丽采倒在地上，翅膀上渗出斑斑血迹，他万分诧异，又惊恐异常。 “怎么回事？贝阿特丽采！” “拉莫先生……我不知道……我梦到了一个发光的男人，然后醒过来就这样了！快点救救我呀！”贝阿特丽采倒在地上，浑身抽搐地说道。 听到女孩的描述，拉莫明白了，这必定是炽天使的祝灵来了。 听说炽天使的祝灵，就是使斯凯尔人梦见一位美丽或者英俊的异性，但是接下来的过程是美好的、令人流连忘返的。 贝阿特丽采这幅模样，拉莫在学校里工作了几十年可从来没见过。 “我的孩子，你必定是得到了祝灵，但是怎么会这样呢？”拉莫扶起地上的女孩，看着她的模样，深思熟虑片刻，才想到了什么，说起来，“看来炽天使呼唤你非常的焦急，这是为什么呢？不过我们必须立刻出发，去圣树那边，就会知道答案了。” 说着，拉莫把女孩背起来，快步跑出屋外，然后挥动他已经开始褪羽、变得苍老的翅膀，飞快地沿着山路，向圣湖飞去。 …… 经过一段时间的飞行，两人终于在湖边着陆。 拉莫把女孩放在湖边松软的草地上，看着她的气息平缓了许多。 “贝阿特丽采，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贝阿特丽采沉沉地呼吸着，额头上的冷汗已经干涸，她睁开眼睛，低声说道，“谢谢……拉莫先生，我一来到湖边，感觉就好多了，没有那么疼了。” 拉莫点点头，他知道自己猜想的没有错，先前剧烈的痛苦，是炽天使焦急地呼唤这女孩所造成的的。 “贝阿特丽采，恭喜你，你获得了祝灵。”拉莫说道，但是他不准备告诉女孩，过去每一位斯凯尔人的祝灵都是充满着愉悦的感受，唯独她的祝灵是如此惨烈。毕竟拉莫自己也不知道其中的缘由，想必等到贝阿特丽采见到炽天使的化身，一切都会真相大白的。 女孩吃力地扇动自己的翅膀，仍旧是一脸丧气，“拉莫先生，你说谎，我还不会飞哩。” “我没有，你要去湖中央的、圣树底下的孤岛，在哪里见到化身，才能飞。”拉莫站起身来，准备离去，“我要走了，我呆在这里，炽天使的化身是不会出来的。” “拉莫先生……”贝阿特丽采不想自己一个人精疲力竭地躺在草地上，刚刚试图挽留一下这位年事已高、但待人温和的男人，可是拉莫迅速地振翅而去了。 “啊……” 女孩轻轻叹了一口气，她心想着，还是就这么睡在这里，一直等到天亮吧。 毕竟自己累坏了，而且说是要去湖中央的孤岛，可是自己既不会游泳，也不会飞翔，这里更没有什么舟船，该怎么去呢？ “来。” 一个深沉的声音飘荡在耳畔。 “谁？”贝阿特丽采猛地睁开眼睛，盯着毫无波澜的湖面，警惕地叫喊了一声。 “来。”那个声音又出现了。 与此同时，圣树的方向似乎出现了一片淡淡的光晕，像是黎明微弱的晨辉，淡黄色的，浮现在远处。 贝阿特丽采知道，这肯定是炽天使在召唤她。 “对不起，我不会游泳！也不会飞！” “走过来就可以了。” 走过来？贝阿特丽采吓了一跳，但是她的脑海里浮现出梦里的景象，那个男子不就是行走在湖面之上的吗？ 她只好站起身来，走到湖边，紧张地盯着湖面。 奇怪……虽然这里有着一阵阵夜风，但是湖面上一点波澜都没有。 “来。”那个声音又一次响起。 贝阿特丽采犹豫着，忽然感到自己的翅膀再一次微微疼痛起来。她再也不敢怠慢神灵的旨意，赶紧踏出一脚，踩在湖面上。 竟然——不，应该是，果然没有沉下去。 脚掌底下一股清凉的湖水的感觉渗透上来，很舒服。 贝阿特丽采摇摇晃晃地快步向远处的湖心岛屿走去。 第5章 噩梦 贝阿特丽采在倒映着夜空的湖面上行走着，越是靠近圣树，空气就越发潮湿，不出一会儿，露水就凝结在她浅褐色的头发上，顺势滑下来。 走了很久，贝阿特丽采终于踏上湖中的小岛。她一脚踩踏上去，差一点滑到。原来这里的泥土因为湿漉漉的空气变得泥泞不堪，加上枝繁叶茂的圣树长期的遮蔽，这片狭窄的岛屿上，长满了青苔，湿滑无比。 “啊！”贝阿特丽采的鞋子一下子就陷进了泥土之中，她抬眼望向近在咫尺的圣树，目光茫然。 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地看到圣树的模样。粗壮的树干估计要二十多个人才能合抱起来，上面长满了青绿色的青苔。 虽然这时是深夜，但是星辰的光辉和圣树开始散发出来的光芒笼罩着小岛，一切都变得明亮通透。 “来，到我的里面来。”低沉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贝阿特丽采正糊涂，就看见一道淡黄色的光芒从树干的一侧冒了出来，接着走出一个同样冒着光芒的男子。 这个男子和自己梦里见到的人一模一样。 知道这个时候，她才真正敢确定，自己收到了祝灵。 一想到自己能摆脱过去的种种羞耻，摒弃自己永不成熟的身体，贝阿特丽采万分欣喜，原本劳累的身体突然充满了一股魔力，整个人都神采奕奕、精神抖擞了。她慌慌张张地踩着湿软的泥土，追着发光的男子而去。 男子冲着女孩微笑，缓缓地消失在树干的一侧。 贝阿特丽采走到那里一看，只见一个差不多三分之二个人高的树洞，正对着自己，从树洞里正温和地冒出光芒。 贝阿特丽采虔诚地钻了进去，里面亮如白昼，但是方才出现的男子并不在这里，确切来说，这里除了粗糙的树干壁之外，很少有什么令人瞩目的东西。 “请问……” 女孩还未开口说什么，熟悉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你的名字是什么？” “贝……贝阿特丽采·西西里尔。”女孩手足无措地、诚实地回答，然后望着空洞的树干内部呼喊道，“你是谁？你是炽天使加百列的化身吗？” “我快死了，我需要你的身体……”那个声音变得微弱许多。 “啊！你到底是谁？” 一个物体在贝阿特丽采的面前渐渐浮现出来，看上去像是一个人，但是从外貌上看，根本分不清是男是女。 再仔细一看，这个人身上的每一寸肌肉都开始腐烂了，一块块皮肤如同碎布一样剥落，模样叫人惊骇。 “怪物！”贝阿特丽采惊叫一声。 “怪物？哼哼……你们把我当做神圣的炽天使，现在又把我当作怪物，真是令人匪夷所思。”这次开口的是那具快要腐烂的躯体，它的语调并没有暴怒，反倒是温和地像是一位举止得体的淑女。 贝阿特丽采被它的语调迷惑了，她开始相信这具躯体就是炽天使的化身。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我听我的朋友说，你是一位英俊的男子才对！” “我受到了污染，所以才变成这样的。我观察你很久了，贝阿特丽采，我需要你，我需要保存我的知识，我需要一具躯体……” “保存知识？什么知识？” 化身答非所问地说，“它们来了，很快就要到了。我就是被这荼毒被侵蚀成这样的。” “它们是谁？” “它们会毁掉这里，但是唯独我所掌握的知识不能丢弃……” “它们到底是谁？毁掉这里又是什么意思？”贝阿特丽采在已无法忍受化身那遮遮掩掩的论调，抛弃了对于神灵的尊敬，大声责问起来，“告诉我！不然你不会从我这里得到任何东西的！” 化身没有回答。 贝阿特丽采猛然间察觉到了什么，自己身后那个树洞开始收缩，洞口越来越小。 它想吃掉我？ 女孩不顾一切地钻出树洞，惊恐地看着面前的圣树。 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怪物？ 这个问题还来不及思考，贝阿特丽采察觉到了风中奇怪的气味。夜空中似乎有一个个黑影在游荡，像是渡鸦一样飞掠而过。 “是血的气味！”贝阿特丽采诧异万分，她目瞪口呆地望着天空，终于借助着月光看到了黑影的模样。 漆黑的身体、巨大的翅膀、细长的脖颈、一根又长又尖的口器……这个模样她听过某个喜欢高谈阔论的男孩说过。 乌尔族！ 但理性的意识瞬间充满着她的大脑。不可能！乌尔族只是传说！可是现实中亲眼所见的怪物又是什么？ “它们来毁灭你们了。”化身的声音说道。 “怪物！你们都是怪物！”贝阿特丽采怪叫着，她不顾一切地想要冲回城邦里去，毕竟自己的朋友和拉莫先生都在那里！ 女孩刚刚把脚踏入湖水，这一次，湖水没有像是一面镜子一般把她托住，反而真的是湖水该有的状态了。 贝阿特丽采不顾一切地往前冲，不过她实在不会游泳，几乎要把自己淹死，最后挣扎着还是爬回了此岸。 “快把我送回去！”她冲着圣树，大声叫嚷。 “你们的城市已经无法挽救了，来，到我里面来。”化身说完，那个树洞再一次出现了。 贝阿特丽采没有听从它的话，反而抓住长满青苔的树干表面，攀着几根凸出的树枝，艰难地爬到高处。 城邦已经乱作一团了。被黑夜中的魔鬼袭击而惊醒的人们，提着油灯，到处乱窜。一开始他们想要逃进设防的木制栅栏内部的城堡。可惜好多斯凯尔人在路上被袭击，倒毙而死。顷刻之间，城堡也烧起大火，应该是混乱中油灯被打翻，点燃了一切。 贝阿特丽采惊恐地望着惨痛的景象，无能为力。 “你是神的化身，快点想想办法，救救他们！” “不行。” “为什么？” “因为我不是神，我也无法告诉你我是谁。我唯一能做的是，找到保存我身体内所有知识的途径。” 接着，越来越多的火光超这边来了，速度很快，应该是逃命的斯凯尔人飞翔着而来。 他们来到湖畔，也没有停下，反而略过湖面，径直而来。 拉莫先生说过，斯凯尔人一生只能去圣树两次，第二次就是快要死的时候。西西里尔的人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呢？是冀望圣树保佑自己，还是明白自己的大限将至？ 贝阿特丽采相信圣树不会坐以待毙，如果大家都赶过来，它就不得不救助西西里尔的人们。 正当这时，无数黑影也随之逼近，它们如同离弦之箭扑向飞翔的人们。乌尔族的速度很快，它们用巨大的口器刺穿斯凯尔人的身体，挖出一个窟窿。受到袭击的斯凯尔人瞬间落入湖中，只留下一汪暗红色的血水。 “大家快过来！圣树会保佑大家的！”贝阿特丽采趴在树枝上，竭尽全力地大声呼喊。 只有十几名斯凯尔人成功飞到了小岛上。 贝阿特丽采心急如焚地跳下树枝，环顾一圈，没有发现自己好友的身影，惊恐地问道：“你们看到莫妮卡和拉莫先生了吗？” “不知道，我们从城邦广场那边逃过来，还有好多人困在了城堡里，太可怕了！” 第6章 死亡与新生 大家的恐惧尚未退去，便一个个匍匐在地上，向圣树乞求。 贝阿特丽采想到圣树内部的可怕景象，既想阻止大家徒劳的哀求，但又转念一想，希望炽天使真的可以伸出援手。 那群恶魔顷刻之间就围了上来，它们警惕地在泛着光芒的圣树周围盘旋，试探着。 “至高无上的炽天使加百列，我们呼唤你的名，请你帮助我们，拯救我们！”人们一遍又一遍地念叨着。 过了片刻，乌尔族发现了这圈光芒并无任何伤害，当即发出一阵骇人的叫声，猛扑过来。 乌尔的叫声如同渡鸦的哀嚎，直透人心，令人心惊胆裂。它们漆黑的翅膀上没有大片的羽毛，仅仅有着一层紧密的绒毛。当翅膀撑开之后，足足有两个成年人的高度那么长，如同一堵黑色的石墙，让猎物无处可逃。 斯凯尔人面对这些怪物，显得异常脆弱无助，纷纷倒毙在乌尔族尖锐的口器之下。 贝阿特丽采几乎要疯了，在她的面前，一个个同伴被刺穿，鲜血流淌在湿漉漉的泥土上，很快就把这座小岛染红。 “别……别过来……”贝阿特丽采惊恐过度，连双腿都迈不开，一下子跌倒在地上。 一只乌尔飞扑过来，它的翅膀前缘有一双长着尖锐指甲的双手，它熟练而迅速地扑倒瘫软无力的女孩，两只手牢牢地按住贝阿特丽采的手臂。 这时，贝阿特丽采第一次真真切切地看到乌尔的样子。它的头上长着黑色的绒毛，像是乌鸦的脑袋，眼睛很大，里面的深红瞳孔竟然有两个，正不断翻滚着，仿佛在转换着盯住猎物。 这令人胆寒的怪物伸出口器，抵住女孩的胸口。 贝阿特丽采张着嘴巴，想叫出声来，但是大脑一片空白，她眼睁睁地看着那根锋利的口器扎入自己的胸口，剧烈的疼痛一瞬间就吞没了自己的意识。 乌尔族的口器竟然是由四瓣组成的，它刺入猎物体内之内，微微张开，像是镊子一样衔住某样东西，再用力往外撕扯。 一股鲜血如同喷泉一样在贝阿特丽采的胸口迸发而出，变成一片血红色的玫瑰。乌尔怪物取得了它想要的东西，一颗鲜活跳动的斯凯尔人的心脏！ 完成这一切，怪物甩下贝阿特丽采，一口将心脏吞下，立刻转向下一个猎物。 贝阿特丽采感到自己的胸口无比的痛苦，身体的能量正急速地流逝，自己的大脑也快要油尽灯枯。 “我是要死了么……”贝阿特丽采想着，她的眼皮越来越重，在也抵挡不住无力感，合上了。 …… 渐渐地，在她的眼前，出现了一片一望无际的湖水。一个白色衣裳的男子远远地望着她。 “你是谁？” “我是你们认为的神的化身” 贝阿特丽采虽然再一次见到神灵的样貌，内心却异常的平静，“我是死了吗？” “是的。” “这样啊……”女孩有点失望，她转头环顾四周，周围空无一人，湖面几乎是无限地向外蔓延，根本无法望到边际，“别人说，我们死了，就可以和过去的朋友团聚，结果这里什么都没有。” “我也快死了。”化身说。 “什么？这不可能。” “这是真的，我的身体已经千疮百孔，我需要一个可以寄托的躯体。你叫贝阿特丽采·西西里尔，对吧？你的意识还存在，不过现在有了一个空档，我想要用你的身体。” 贝阿特丽采难过地点点头，“可以，反正我都已经死了。” …… “喝——！”贝阿特丽采猛地呼吸一口气，就像是新生婴儿那样，肺部重新开始充满空气，发出灼烧般的剧痛。但是这股疼痛也告诉了她，自己还活着！ 她睁开眼睛，惊呆了。 天色已亮，阳光明媚。 她的手指划过湿滑的泥土，里面充满着血的腥味。她身边倒着一具又一具尸体，这些斯凯尔人死相狰狞，痛苦万分，每一个人胸膛前都有一片血红色，看上去是死于心脏被挖走。 “啊……”贝阿特丽采醍醐灌顶，赶紧捂住自己的心口。 胸口前的衣裳真真切切地被刺开一个大口子，但是透过这个窟窿看去，里面的肌肤没有一丝损伤，再把双手捂在上面，还能感到剧烈的、心脏的跳动。 我的心脏还在？我明明看着它被掏出来……贝阿特丽采有些难以置信，她猛然间想起之前恍惚间的迷梦。 圣树怎么样了？ 贝阿特丽采扭头望向圣树，没想到数百年来从未枯黄过一次的树叶居然变成了绛红色，在风中成片成片地飞落，树枝之间，阳光遍洒，不少枝丫已经光秃秃了。 最可怕的是，原本充满树干的青苔被撕扯得零零落落，树干上密密麻麻地布满着数百个深深的孔洞。 正当贝阿特丽采不知到底发生何事之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出现了。 “那些怪物想要刺破我的表面，来吸取我内在的精华，它们不会得逞的。” “是你吗？炽天使的化身？”贝阿特丽采对着奄奄一息的圣树呼喊道。 “我把我的精华交给了你，你终有一天会用到的……”声音越来越孱弱，渐渐消失在风声之中了。 贝阿特丽采无论再如何呼喊，都没有人应答。她看着身边死去的同伴，心中又怕又恨，浑身颤栗，呕吐一地。 “不行，我的去找莫妮卡和拉莫先生才行……”身心俱疲的贝阿特丽采硬是给自己想了一个目标。从六岁那年上学开始，拉莫先生就教自己做事要有目标，这样一来，效率会更高，而且不会迷茫。 贝阿特丽采急匆匆地奔跑到湖畔，望着宽广的湖面，心里犯愁了：自己该怎么离开这里呢？ 她伸出自己沾满泥土的脚，轻轻地踩踏一下湖水。一阵涟漪应声而起。 看来圣树的灵力已经消失，不可能走出去了……该怎么办？ 贝阿特丽采绝望地抬眼望向天空，一阵阵疾风掠过脸颊，她过去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风的流动。 贝阿特丽采试着挥动自己的翅膀，就在这一瞬间，她的脚掌明显感到自己的体重变得很轻很轻，片刻之间就浮空而起——甚至那不习惯离开土地的脚趾还惊恐地点着地面。 “我会飞了？我会飞了！”贝阿特丽采惊喜地发现，自己已经掌握了飞翔的奥秘。她终于长大了。 第7章 灰烬 贝阿特丽采孤独地在满目疮痍的西西里尔飞行着，她跨过田野，沿着平日里早熟悉不过的小路，到了一幢小木屋子，这里是学校的宿舍。 “拉莫先生——！” 她扯着嗓子喊叫着，除了一阵阵轻烟和烧焦的恶臭之外，任何回应都没有。 贝阿特丽采决定自己来寻找，她扒开已经烧焦的门，一股浓烟正好从屋里冲出来。剧烈的咳嗽之后，女孩眯着眼睛，顶着浓烟，屏住一口气，钻进屋里一看。屋里遍地都是孩子们的遗体，幸运的是，他们没有被可怕的乌尔族掏去心脏。估计是大火产生的浓烟早早地把这些可怜无助的小生命都熏死了，乌尔没有发现他们。 贝阿特丽采含着泪水环顾一周，没有看到拉莫的身影。从昨天的情况来看，拉莫送完自己，或许还没有回到学校，乌尔就降临了。那么最有可能的是，拉莫会去城堡，拿起武器，抵御敌袭。 去城堡看看吧。 虽然她闭着一口气，仍是可以感受到屋里的毒气熏人眼睛，女孩赶紧钻出屋子，然后向位于小丘的城堡飞去。 这里的城堡更恰当地说，应当是城寨。斯凯尔人居住的浮空岛屿，并不盛产石料，大多无法建筑书本当中提到的、太古时代人类修建的雄伟城堡。尤其是西西里尔这样人口稀少的城邦，更是无力建造哪怕一堵石墙。 “拉莫先生——！” 贝阿特丽采刚刚越过木制栅栏，就呼喊起来。 城堡里的惨状更是令人触目惊心。无数人倒在里面，有女人、孩子和试图保护大家但人数很少的男人，他们的死状异常惨烈，有些人甚至被撕扯得七零八落。昨晚落下的油灯，点燃了大火，把一半的栅栏墙烧得乌黑冒烟，连同靠在墙边的许多人，一起变成了焦炭。 这里也没有回应。 贝阿特丽采决定先去找找看莫妮卡。 莫妮卡应该在新生院那边，新生院是城邦孵化新生命的公共场所，位于城堡的另外一侧的向阳处，采光充沛。 可是这四面透风的设计也给里面的人带来了灭顶之灾。从血流成河的景象来看，当时乌尔从四面八方冲进新生院，里面的年轻姑娘们无处可躲，在惊慌失措当中，只能坐以待毙。眼下院子内到处都是被挖走心脏的女子尸体，惨不忍睹。而且那些象征着新生命的蛋，纷纷破碎，甚至还有几个胚胎已经微微发育成了斯凯尔人的雏形，可惜难逃一死。 “莫妮卡——！你在吗？莫妮卡？”贝阿特丽采小心翼翼地行走在流淌着血污的地板上，忧心忡忡地搜寻着自己的好友。 虽然许多人不幸蒙难，贝阿特丽采庆幸她们都不是莫妮卡，这就意味着莫妮卡还有生还的希望。 她最后走到一处小屋里，忽然听闻地板之下有窸窸窣窣的人声。贝阿特丽采吓了一跳，她以为有哪只守株待兔的乌尔没有退走，正等着她。仔细听了之后，才惊讶地发现，这是人的声音。 声音传来的地方，是一处倒塌的壁橱下面。 贝阿特丽采推开壁橱，地板上露出一个拉环，是通往地下室的入口。她小时候第一次来新生院参观的时候，就听说这个地下室是保温室，万一天气寒冷就要把蛋放到这里来。 贝阿特丽采欣喜万分，这里是整个西西里尔为数不多可以躲藏的好地方，说不定有人幸存呢。她急切地拉开堵住的门，一个梯子出现在眼前，再拾级而下，冲着里面大声喊道：“我是贝阿特丽采！有人吗！” “是贝阿特丽采！”黑暗中一些女孩子的声音冒了出来，看起来她们担惊受怕好久了，之前看到有人下来，还以为是什么怪物，所以个个屏息凝神，不敢言语。而她们万万没想到的是，闯进来的竟然是一个活着的姑娘，这就意味着上面的灾难已经过去了。 接着，六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纷纷跑出来，带头的正是莫妮卡。 “太好了，莫妮卡！你没事！”贝阿特丽采激动地冲过去，和生离死别的好友抱在一起，痛哭流涕。 “你们都没事吧？……我可好担心啊！我一路过来，整个城邦的人……都死了……” 大家哭泣着。莫妮卡抹了抹眼泪，说道，“我们这里有六个姑娘和拉莫先生……” “拉莫先生也在这里？” “嗯。昨天那些怪物突袭而来的时候，拉莫先生领着我们一路逃进了保温室，才救了我们一命的。可惜产蛋室里的孩子们都没有来得及收进来……”莫妮卡说着，其他人再一次开始哭哭啼啼的。 保护蛋是每一个新生院姑娘们的义务，她们从小接受的教育告诉她们，城邦的义务比生命还要重要，是维系斯凯尔人利他社会的基石。现在姑娘们为了活命，抛下脆弱的蛋，夺命而逃，简直就是一辈子都难以洗刷的耻辱！ “不要紧！蛋没有了，可以再下嘛！要是大家都死了，西西里尔的血脉才要断绝了咧！”黑暗中一个熟悉的男人说了起来。 “拉莫先生。”贝阿特丽采摸索着靠过去，直到她的双手再一次抚摸到那一片熟悉的胡须，才笑着说，“我就知道拉莫先生一定能活下来。” “呵呵……我也是年纪大了，昨天晚上如此险恶，我竟然刚刚睡着了……”拉莫先生开起了玩笑话。 说完这话，拉莫问起外面的事情，“贝阿特丽采，你之前从外面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应该在圣树那边才对，看起来圣树保护了你们。” “没有……”贝阿特丽采语气沉重地说道，“炽天使的化身没有保护我们，它看着前来寻求庇护的人被怪物们残杀……” 大家都惊恐地相互拉扯在一起。 “……而我却奇迹般地活了下来，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贝阿特丽采把自己的遭遇说了一遍，但是没有原原本本地把每一处细节说出来，毕竟有些事情她自己也弄不懂。 “拉莫先生……我们该怎么办？”姑娘们急切地问。对于每一个人来说，拉莫曾经都是自己的老师，是一位德高望重的斯凯尔男人。每一个未尝人事的女孩都把未来的冀望寄托给拉莫了。 “我们先出去……” 拉莫的话还未说完，一阵剧烈的震动把每个人吓了一跳。 紧接着，大地开始微微颤动，一阵阵震耳欲聋的巨响充斥耳畔。 第8章 永别西西里尔 拉莫从前的历史课上说道过，太古时代的人类是居住于地面世界的生物，他们的都市和城邦遍布整个一望无际的地球表面。他们享受着地表生活带来的恩泽，有时也会遭受可怕的灾难。 地震，一种顷刻之间就可以埋没无数血肉的灾难就是其中之一。这个只存在于想象中的现象，现在好像就发生在西西里尔。 “发生了什么？” 女孩子发出尖叫声，只有拉莫沉着稳定地呼喊道：“不要怕，西西里尔是浮空的岛屿，不会有土地带来的灾难！” 贝阿特丽采看着吱吱呀呀、随时会塌方的地下室，第一个跑到梯子那边，招呼自己的伙伴，“快些，我们到上面去！” 女孩子们先走一步，拉莫先生自觉地殿后，最后一个离开昏暗无光、空气混浊的地下空间。外面的世界对于原本藏身的女孩子来说不啻于人间地狱，处处是惨绝人寰的景象。有两个姑娘一瞬间惊恐地浑身抽搐，呕吐一地。 还在方才的震动停了下来，每一个人脸上又惊又怕，此时多了一份迷茫和宽慰。 “停了？” “快看圣树啊！”莫妮卡惊叫一声，伸出手臂指向高处的圣树方向。 远处的圣树居然褪去了绿色的外衣，完完全全地变成了褐色。风呼啸而过，圣树的叶片漫天飞舞，遍洒整个西西里尔。 “发生了什么呀！” 大风把碎片般的褐色吹到众人跟前。 莫妮卡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她惊恐地捧着地上的碎片，这竟然是枯萎的树叶！ 拉莫是所有人中最见多识广、博学多闻的老者，这幅景象让他也瞠目结舌，无所适从。西西里尔高处的圣树传说自西西里尔形成的那天开始，就是郁郁葱葱的，即便是最凌冽的寒风，也不曾磨去任何一丝勃勃生机。而且，拉莫年轻之时，游历许许多多个城邦，也从来没有见过圣树会枯萎。 但是他听过一个传说。乌尔毁灭了北方的所有城邦，一夜之间，数百颗圣树悉数枯萎，它们的叶片落入云下世界，失去了圣树的岛屿渐渐地沉没了。那场灾难之中，只有极少数人逃了出来…… 拉莫瞪大眼睛，要不是亲眼所见，他万万不可能相信曾经的传说竟然是真的！ 他冷不丁地说道：“西西里尔要沉没了！” “沉……沉没？”大家丝毫不能理解老师的话语。 “西西里尔的圣树枯萎了，浮空岛屿失去了灵力，马上就会坠落到地表世界！”拉莫接着喃喃自语地说，“‘暗月之夜，鬼魅遮空，圣灵既没，浮岛亦沉……’我曾经在北方的一些移民城邦里听过这样的传说，恐怕昨夜的怪物们真的是传说中的乌尔族，圣树已经被它们摧残殆尽，恐怕西西里尔不久也将要沉没。” 说话间，无数只鸟雀从西西里尔的森林里惊慌失措地乱飞而出，预示着灭顶之灾片刻将至。 “我们怎么办啊？要是西西里尔消失了，我们能去哪里啊？”新生院里的女孩们悲痛欲绝，相互抱在一起。 轰隆隆——！ 震耳欲聋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来，大家惊恐地朝向声音的方向望去，之间一大片一大片的土地如同碎掉的烤饼干一样，零零散散地脱离了浮空岛，落入云海。 “天哪，这里真的要崩塌了！” 拉莫皱起眉头，他现在恐怕是西西里尔唯一幸存下来的男性。蚀刻在他基因里的本能告诉他，必须要找到可以活下去的办法！ “孩子们！我们去提尔玛！那里有罗穆同盟的军团驻扎，我们至少可以获得帮助，而且昨天晚上发生的可怕灾难，也必须去告之同盟才行！” 女孩们一听到军团的名号，心里重新燃起希望之火，纷纷点头。 “提尔玛离我们有多远？”一个女孩问起来。这些年轻的姑娘们还从来没有离开过西西里尔这个温暖安逸的家园，她们急切地想知道这趟未知的旅程有多久。 游历丰富的拉莫脸上顿时充满着严肃，“并不算太远，不过至少也需要飞上好几个小时，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太阳落山之前，我们就可以到了。” “拉莫先生，我们从来没有飞过这么远的距离啊，而且飞翔是一件很吃力的活，我们能飞一两个小时就很累了……更何况……”莫妮卡想要提出一些反驳的理由，可是她的语气越来越轻，变得若有若无。因为她知道，这是最后的办法了，除此之外，别无选择。她轻轻地把双手阖在自己的腹部，低着头，不再说什么了。 拉莫说道，“我知道长距离飞行很辛苦，但是大家一定要坚持住！我年轻的时候，四处旅行，一开始也不习惯远距离的飞行。但是啊，只要顺着风滑翔飞行，还是比较省力的。我来做领头，你们跟着我好了。” “拉莫先生，贝阿特丽采还不会飞翔啊！”莫妮卡一下子抓住好友的手臂，提出一个担忧。 贝阿特丽采俏皮地扇动几下自己洁白的翅膀，“莫妮卡，我现在已经会飞了！” “真的吗？” 贝阿特丽采轻轻地跳了一下，脚尖离开地面，撑开翅膀，稳稳地停留在空中。 “是吧。我说了，我能飞。” 拉莫赶紧召集大家，望着周围分崩离析的土地，宣布道，“事不宜迟，恐怕很快这里也要沉没了。我们简单地收集一些食物，走吧！” 女孩们面前凝重，她们跑向倒在地上的同伴的尸体、充满血腥味的屋子，从里面找到了一些原本冬天储备起来、还没有吃完的干粮。之后迅速地集合在新生院的前方。 照理说，斯凯尔人要远行，必须先去圣树那里祈求平安，可是事到如今，这样做没有丝毫意义。 “大家都站好！” 拉莫让大家站成掠翼队形，静静地等待着……远处的森林开始翻滚，一阵风扑面而来。 “就是现在！走吧！” 拉莫第一个撑开翅膀，迎着风滑向空中，其他的姑娘们一个接一个跟上，乘着一股强大的上升气流御风而起，直上云霄。 “我们利用这股气流，不要消耗太多体力，撑开翅膀，让风托住自己的身体……”拉莫一点点把滑翔的敲门告诉这几位初出茅庐的孩子。 大家学起来很快，或者说，乘风而行是每一个人溶于血液的本能。 “快看啊……西西里尔！”一个姑娘喊着。 大家纷纷侧过头去，空中盘旋。只见西西里尔开始崩坏，变成支离破碎。熟悉的田野、森林、城堡、住宅、学校、新生院、广场……一块块地脱离岛屿，落入下方厚厚的云层。岛屿越来与小，最后只剩下圣树所在的圣湖了。 “圣树残剩的灵力也快要支持不住了……”拉莫嘀咕着。 渐渐地，圣湖从底部裂开，清澈的湖水变成一道瀑布，倾倒而下。最终圣树落光了叶子，成了一根光秃秃、干枯死寂的树干。 浮空岛终于沉没了。 第9章 提尔玛 这一趟旅程无比漫长，每个人心情沉痛，也可能是为了节约宝贵的体力，大家极少言语。有时候，女孩之中有人累了，大家默契地拉住她的手，相互鼓励。 直到红彤彤的太阳快要触碰到云海，把整个世界染成一片寂静的红色之时，提尔玛终于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太好了……那里就是提尔玛了吧。” 每个人疲惫不堪的脸庞上露出一抹笑容，终于说起话来。女孩们本来还忧心忡忡，担心自己不尽人意的体力会不会拖了拉莫先生的后腿，让行进的速度慢下来，甚至到了夜幕降临，都不能抵达目的地。 远处的提尔玛比起西西里尔更大，在这座浮空岛屿上，一眼就能看到位于中央高坡之上的圣树，以及围绕着高坡、在圣湖的一侧修造而起的一座要塞。这座要塞原本是由灰白色的岩石堆砌而成，眼下在夕阳的照耀下，变成暗红色。 大家一鼓作气，慢慢地调整角度，平滑地向浮空岛屿加速前进。很快，远处飞来两个黑点，稍稍靠近一些，是两位手持长矛的守备战士。 像是西西里尔这样的乡村小邦，是没有军队驻扎在上面的，那些从来没有离开过家乡的年轻少男少女们，更是没有见过军团的士兵长什么样子。 这两名战士各穿着一件抛光的闪闪发亮，中间微微隆起的胸甲。头顶上戴着一顶威风凛凛、同样是银光闪闪的金属制的头盔，头盔上的镶嵌着一块金色镶边的小牌子，上面有军团的番号和名称。另外战士们穿着的天蓝色的棉质的制服和深褐色的长筒靴也是相当的精致漂亮。 军团的士兵靠近之后，把手里的长矛一横，示意来者停下。 “这里是罗穆同盟的要塞提尔玛，来者是何人？没有正当理由不得随意靠近！”其中一人高声呼喊。 女孩子们精疲力竭、气喘吁吁，又是第一次见到全副武装的士兵，只好靠在拉莫先生的身后，不敢胡言乱语。 “我是西西里尔的拉莫，她们都是城邦的女孩们。我们有重要的事情，必须来通知军团！” “什么事情？” 要是再过去，拉莫一定会觉得自己头脑糊涂、妖言惑众，可是他经历了昨天晚上的事情，现在他斩钉截铁地说道：“西西里尔毁灭了！是乌尔族攻击了西西里尔！” 两名士兵听了之后，把长矛收了起来。 “……怎么回事？他们会觉得我们在胡说八道吗？”莫妮卡小声地问。 一名士兵飞翔着靠近过来，面色凝重，“你们跟随我来，你们的情况必须和百夫长说清楚。” 每个人跟在士兵身后，滑向着靠近提尔玛。 “你们不是第一批来这里报告怪物袭击的人。”士兵在靠近口岸的时候说起来，“今天中午开始，已经有三批人过来报告了同样的事情。” “啊？”大家大吃一惊。 飞抵提尔玛的口岸，这里的景象简直是一处难民窟。几十名斯凯尔人聚集在这里，他们的脸色充满着恐惧和迷茫，歪着身体靠在要塞白色的石墙底下，看上去又饥又渴、劳累不堪。 “这些人是莫米、塔拉巴尔、克菲尔德的人，他们都说昨天晚上城邦被长着漆黑翅膀的怪物消灭了。” 听到这些话，女孩们突然对这些陌生的人产生了无比的同情，或者说，是一种同病相怜的通感。 “你们跟我来，百夫长会想要听取你们的报告的。”士兵领着大家走到要塞的大门处。 几个女孩已经累得路都走不动了，她们瘫软地坐在地上，学着其他人一样靠在墙边。 “拉莫先生，对不起，我们能不能在这里等你们？” 没办法，毕竟这些女孩昨天整整一晚在提心吊胆中渡过，又紧接着飞翔了一整天，实在是承受不住劳累的打击。 “你们在这里等我吧。”拉莫提议说。 莫妮卡和贝阿特丽采依然站着，嚷嚷道，“不要紧，拉莫先生，我们也要去！” 三个人跟着士兵走到要塞里。要塞内部，驻扎着一个百人团的军团战士，他们武器精良、训练有素，给人一股巨大的、极不真实的安全感。 “百夫长，西西里尔的人来了。” 三个人在一处点着油灯，停火通明的大厅里见到了驻地的军队长官。 这名老道的军人，从来不喜欢拐弯抹角，开门见山地说：“西西里尔发生了什么？” 拉莫先生往前迈出一步，说道：“我是拉莫·西西里尔。昨天晚上，传说中的乌尔族袭击了西西里尔，它们毁坏了我们的圣树，西西里尔沉没了。我和一些女孩子躲在新生院的地下室才勉强活了下来。” “乌尔？你们真的看到是传说中的乌尔族？拉莫先生，你刚刚说你在地下室躲避了袭击，那你怎么确定袭击你们的是乌尔呢？你看到它们了？”百夫长不慌不忙，反倒是提出一系列的反驳。 “当然啦！长着漆黑的翅膀，而且还能飞到几千米高的浮空城邦，除了乌尔族还能是什么？”莫妮卡大声说道，“不是有几个城邦的幸存者都说了一样的事情了吗？你还有什么好怀疑的？” 百夫长倒不生气，他把手背在身后，深思熟虑片刻，说了一个令人咋舌的想法：“昨晚天色昏暗，袭击你们的人可能是其他城邦的人。而你们对于乌尔族的幻想过于深刻，才会产生错觉……” “这不可能！我们斯凯尔人是一个利他性社会，怎么可能像是太古时代的人类一样袭击自己的同类呢？”拉莫沉着冷静地反驳道。 “我只是说有这个可能而已。” 拉莫猛然意识到，这位百夫长的话语中饱含的恐惧。 传说乌尔族是斯凯尔人的天敌，上一次它们大举进犯北方的城邦，结果三百座城邦无一幸免，要是这次南方也爆发乌尔族的灾难，那斯凯尔人岂不是要彻底亡国灭种了？与其相信乌尔族真有其事，兴许同类相残的事情祸害要小得多。 百夫长不愿再多谈，草草结尾，“好了，西西里尔的朋友们，我会把这件事情如实上报给威尼西亚的元老院，他们会决定如何应对的。你们可以走了。” 贝阿特丽采扭捏着身体，欲言又止的模样，看到两旁的士兵迎上来，像是要赶他们走一样，她才鼓起勇气说道：“尊敬的百夫长，我的朋友们都已经精疲力竭，又受到莫大的惊吓，身心俱疲。能不能为我们在要塞里找一处休息的地方？我看到城堡的墙下，前来寻求庇护的斯凯尔人只能靠在墙边，坐在泥泞、湿冷的泥土上休息，实在是太可怜了……” 百夫长突然性情大变，斥责道：“岂有此理？难道你们的城邦从来没有教你们斯凯尔人神圣的准则吗？” 第10章 斯凯尔人的准则 “神圣准则？你看看……外面的人现在正需要帮助，你为什么不帮助他们？我们的社会难道不应该是一个互帮互助的利他性社会吗？” 拉莫先生一反常态地对贝阿特丽采的话语感到愤怒，他伸手把女孩拉到自己的身后，低沉地嘀咕一句：“正是因为我们的社会如此构造，所以才不能轻易地施与恩惠啊，贝阿特丽采！” 经过拉莫先生这么一说，贝阿特丽采倒是想起来这其中的原委了。 她十岁的时候，正式开始学习社会学课程，这是斯凯尔人公民课程当中最重要的一部分。从第一节课开始，学习的就是太古时代社会崩溃的研究。一个相当重要的猜测就是，太古时代的人类无法形成一个稳定的利他性社会，最终利己主义越发膨胀，人们的贪婪和私欲终于引起足以毁灭文明的灾难。 虽然这只是一个猜想，不过斯凯尔人的学者一次又一次证明了这种猜想的巨大可能性。其中最著名的试验便是六百年前威尼西亚科学院设计的、长达十年的洛尔喀斯白裸鼠社会崩溃实验。 那时，威尼西亚的学者们选择了一百只精心培养的白裸鼠，据说这群小东西的特性与太古时代的物种相当类似。白裸鼠天生是一种具有简单社会性特性的生物，大多数白裸鼠具有斯凯尔人所欣赏的勤奋特质，但是极少数个体稍显懒惰。 在一个正常运转的白裸鼠巢穴中，行为懒散的个体会被同类排挤，同类会撕咬懒惰的个体，直到把它赶出洞外。这个特性非常具有深意，这个现象意味着这些头脑简单的老鼠也具有太古时代人类社会的道德秩序。所以他们决定用白裸鼠做试验，试图研究太古时代的人类社会是如何崩溃的。 试验开始了。 九十九只勤奋的白裸鼠以及一只特别挑选出来的懒惰个体被放在一个特制的玻璃缸里，玻璃缸内部被分割成一个个独立的小空间，这样一来，每一只老鼠都可以看到其他老鼠的行为，同时也无法接触其他老鼠。 试验的方式是老鼠们用力踩踏面前的一根金属棒一百下，一百只老鼠中，至少需要三分之二的群体完成任务，食物才会被送到玻璃缸中。 起初九十九只白裸鼠精疲力竭地完成了任务，当它们看到懒惰的老鼠不劳而获时，个个义愤填膺，企图用尖锐的啮齿撕碎那只败类，遗憾的是，玻璃阻挡了它们。 随着试验的继续，令人惊奇的事情发生了，越来越多的白裸鼠发现，即便是不劳动，也可以获得食物，因此越来越多的实验体变得和它们曾经恨之入骨的败类一样慵懒。 接下来，学者开始第二阶段的试验，将所有的老鼠进行交配繁衍，用它们的后代继续试验。结果显示，懒惰的迹象遗传了下来，三代白裸鼠之后，工作的实验体低于了三分之二的极限标准，照理说，实验已经证明了利己主义可以破坏一个看似充满秩序的社会。 然而学者开始了额外的第三阶段试验。他们决定研究这种现象会不会导致本种族的灭绝——这个萦绕在每一个人心头的终极猜想。 试验再一次开始。所有的白裸鼠被放在一个没有隔间的玻璃缸内，其他照旧。当工作的白裸鼠数量低于三分之二时，食物不会中断，而是会按照比例减少。如果在一个合理的社会中，重新获得充沛食物的方法，无疑是让偷懒的个体重新开始工作。 惊人的事情发生了，白裸鼠之间开始相互撕咬和残杀！他们试图杀掉其他个体，来保证自己能够吃到足够的食物！试验一度引起学者的恐慌，但是威尼西亚科学院下令试验必须继续，因为这可能是太古时代人类灭亡的缩影。 最终一百只白裸鼠只活下来四只，它们奄奄一息，在布满尸骸，臭气熏天的玻璃缸中苟延残喘了两周，最终死于感染。 试验成功了！它显示出一个利己主义的自私个体是如何影响一个社会的，最终导致社会的灭亡。斯凯尔人相信，这是最接近太古社会灭亡的理论！如今，斯凯尔人制定下一切的原则，便是为了防止曾经的灾难再一次发生。 想要杜绝利己主义的荼毒，首当其冲，便是要确立义务和权利的关系，绝不能让任何人徒占便宜，哪怕在最恶劣、最极端的情况下也无丝毫宽限！在这个精心设计好的利他性社会中，每一个斯凯尔人必须要为自己获得的权益付出劳动和义务。 贝阿特丽采自己也深深地知晓其中的原理。在从小接受的教育熏陶之下，已经把这种原则蚀刻在内心。即使眼下众人确实困难重重，无从着落，但是也无法期望丝毫的施舍。 大厅里的氛围沉重不少，不过那名百夫长倒不是处处刁难之人，他思虑片刻，说道：“西西里尔来的朋友们，不是我不想帮助你们，不过神圣的法则绝不允许我们这样做。但是呢，我可以为你们指一条路。” 拉莫点点头，“谢谢。实话实说，跟随在我身边的女孩们确实需要休息，她们忍饥挨饿一整天，随身的干粮早已捉襟见肘，又疲乏困顿……最令我担心的是，之后的生活她们该如何安顿呢？……” 百夫长挥挥手，找来一名书记官，问起来，“按照同盟的义务，西西里尔应该提供多少名战士？” 这名军队的书记员，穿着和普通战士一模一样的天蓝色制服，不过他的身上没有穿戴盔甲，腰里也没有扣上一柄锋利的军刀。他从附近的架子上摸索着，随即取下一本看上去颇有些年份的皮纸书。 “……根据同盟的义务，西西里尔需要为罗穆同盟提供一名军团战士和四名辅助团士兵。” 拉莫的脸色瞬间低沉下来，他眼睛里流露出悲伤和无奈的神情，嗓子沙哑地说道：“西西里尔已经没有能力再提供这些士兵了。你们看啊，我们之中只剩下我一个老头子，在军团中也只算得上是个累赘……而这些年轻的姑娘们，才刚刚成年不久，连长矛都没有抓过，她们的手只碰过田野里的麦子。” “我可以为你们担保，只要你们提供两名辅助团的士兵，我就可以说服提尔玛的长老收留剩下的人。”百夫长说。 “我愿意去。”贝阿特丽采第一个抬起自己的手臂。 拉莫刚要说什么，贝阿特丽采阻拦道：“拉莫先生，我能行！西西里尔的众人在我面前惨死，唯独我活了下来，这必定是炽天使在保佑我！而且，我从小深受城邦对我的恩泽，却什么贡献都没有做过，现在我这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这个了。” “我也去。”莫妮卡也伸出手臂，“乌尔族杀害了这么多人，我不能就此善罢甘休！而且贝阿特丽采前天还不会飞呢，让她一个人去，肯定会出问题的！” 拉莫的喉咙里发出一阵低沉的声音，他身为一名斯凯尔男人，这时也无可奈何，毕竟自己太老，不能再为军团服役，不然岂会让这两个小姑娘去？ “拉莫先生，新生院的姑娘里，索菲亚和安娜已经怀孕了，你留下好好照顾她们吧，西西里尔的血脉还没有断绝。”莫妮卡抓住拉莫的手，万般诚恳地说道。 拉莫倒没有极力挽留，他心里清楚，这两位女孩的牺牲也是斯凯尔社会的必然。 “贝阿特丽采、莫妮卡……你们一定要恪尽职守，军团里和学校、城邦都不一样。”拉莫最后点点头，留给她们两位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第11章 前往威尼西亚 与城邦的军官短暂的会面结束之后，双方达成了令人满意的协议。贝阿特丽采、莫妮卡和拉莫一起出去见了其他的女孩，她们那时候正坐在城堡大门不远处的一块湿漉漉的草地上。 “拉莫先生！”女孩们一看到自己老师的身影，立刻恢复了活力，急切地围上来，打听会谈的结果。 拉莫是一位稳重的男人，他没有把他们与百夫长的对话和盘托出，只是提到了：“姑娘们，我们以后就住在提尔玛了。城邦的人会为我们提供水和食物，以后我们要像在西西里尔一样，在这里辛勤的工作。” “当然可以啦！” “哦，对了……莫妮卡和贝阿特丽采要离开大家去威尼西亚。” 女孩们茫然不解，“为什么？” “没事的啦，我们要去威尼西亚工作，是非常重要的事情。要我说，你们还得羡慕我和贝阿特丽采才对，我们可以去见识见识最华丽、最宏伟的斯凯尔城邦，你们就只能留在这里啦！”莫妮卡装出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又拍打一下朋友的后背，“是吧？” “对啊，”贝阿特丽采接上话，“我和莫妮卡的工作在威尼西亚，可能要去个两年、三年，正好见见世面，整我们回来的时候说不定和拉莫先生一样博学多闻了。届时，我跟你们讲讲新鲜事。” 果然，每一个女孩脸上露出羡慕的神情，她们自从出生一来，从来没有离开过西西里尔这个乡下小邦，即便是边陲城市提尔玛都让她们大开眼界，更不要说斯凯尔人最恢弘壮丽的都市、罗穆同盟的中心——大威尼西亚了！ 尽管女孩们徒有羡慕，但还是兴致勃勃地围绕在两位即将远行的姑娘身边，提出种种要求。 征召的时间非常仓促，贝阿特丽采和莫妮卡吃过一顿晚餐，在一处简陋的房屋里匆匆睡了一晚，第二天天蒙蒙亮，军团的人就带着新兵们出发了。 跟随她们一起出发的还有其他一些人，其中不乏先前三个蒙难城邦的孩子。 …… 威尼西亚离开提尔玛相当的远，一行人一路在各个要塞城邦之间辗转，不知道了旅行了多远。期间，越来越多的人加入队伍，年轻的孩子们渐渐地从几个人，增加到几十个。 贝阿特丽采细心地记录下飞行的方向和太阳落下的次数。等到太阳第三十次落入云海的时候，领队的军官才宣布道：“各位，马上我们就要抵达威尼西亚了！” 每一个人脸上的表情真是百感交集，欣喜、迷茫、忐忑……总之，威尼西亚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个未知的起点。 威尼西亚的雄伟，每一个孩子都在有耳闻。 几乎每一个斯凯尔城邦都是威尼西亚为首的罗穆同盟的盟友，各个城邦的孩子们早就在初级的教育中就了解了威尼西亚的种种光辉事迹。 像是威尼西亚拥有最为发达的文化，他们的科学技术、学术研究都是作为超前的。包括今天斯凯尔社会的种种准则都是有威尼西亚人最早制定下来的。除此之外，威尼西亚的军事力量更是无与伦比，它的军团战力强悍，又依照盟约，每一个城邦都将自己最优秀的少男少女们送来，参与其中。 可是，到目前为止，这种传闻还仅仅停留在书本上，每一个孩子一想到即将亲眼目睹这世界的奇迹都市，还是紧张无比。 大家穿过一片云海，一座巨大的浮空岛屿出现在面前。 “这难道就是威尼西亚了吗？”莫妮卡怔怔地自言自语。 带队的军官说道：“这里是威尼西亚的十二座卫城之一，朱诺。你们之后的生活和训练就在这里进行。” 贝阿特丽采大为吃惊，这座巨大的岛屿竟然还不是威尼西亚？她抬头四处寻找，只见云的彼端露出一片郁郁葱葱的绿色，在那里，一座体量惊人的浮空大陆傲然矗立。 虽然相距甚远，但她还是能清楚地看到大陆的平原之上，有一片在阳光之下，闪闪发亮的白色都市。 她曾经在书上学到，威尼西亚的人们不断地从地表世界获取珍贵的大理石，历经了数百年终于建成了一座壮丽的都市。在最中央是一座穹顶城堡，名为天使堡。围绕在都市之外，是三道大河以及依河而建的三道高耸的大理石城墙。 这样的描述要不是亲眼所见，不然任何人都不免深深怀疑。斯凯尔人的岛屿都不盛产大理石，哪一个城邦如此富裕，会用大理石建筑城市和三道围墙？可是，贝阿特丽采望着远处，看上去如同珍珠一般的洁白都市和三条白色的细线，她确信无疑。 远远地，贝阿特丽采还能望见那长在高高山坡之上的圣树。传说这颗圣树是最为古老的一颗，是所有圣树的母亲，被称之为世界之树。 “贝阿特丽采……”莫妮卡焦急地呼喊自己已经茫然发呆的朋友，“我们要去朱诺啦！” “哦！” 贝阿特丽采跟随在队伍的最后，一边望着渐渐重新被云海掩盖起来的威尼西亚盛景，一边滑落在朱诺的土地之上。 “莫妮卡，你刚刚看到威尼西亚了吗？太惊人了！”贝阿特丽采禁不住嚷嚷起来。 “看到了。”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威尼西亚去呢？” “不知道。” “你说威尼西亚……” 贝阿特丽采的废话连篇，好似没完没了。与此同时，带队的军官完成了交接，另外一名穿着华丽军服的人接替了他的位置。 这个新的军官穿着和其他人迥然不同，猩红色的棉质大衣、漆黑的高通长靴、看上去毛茸茸的圆顶帽上插着一支染成金色的鹰羽。他穿戴在身的光亮胸甲之上，有烫金的纹路，除此之外，他腰中的佩剑，也是华美异常，装饰着银色的镂空剑柄。 要是这一位军人是一名年轻的男子的话，女孩子们估计要被他迷住。可惜，他苍老的面容上布满着饱经风霜的褶皱，怎么看都是一位超过五十岁的老兵。 考虑到他华美的制服，兴许他曾是某个资历颇深的战士，退伍之后，被安排来训练乳臭未干的新人。 “男孩子跟随百夫长前往军团训练处，女孩子们留下来！”他沙哑、富有磁性的声音听起来威严不可侵犯，和同样两鬓灰白的拉莫先生完全不一样。拉莫先生总是给人一种温和可亲的感觉，就算是他极为偶然地发怒，也没有这么可怕。 这时，另外一批女孩也赶来，加入了队伍。她们看来不是从遥远的城邦风尘仆仆地赶来的，而是威尼西亚的姑娘们。 这个男人用老鹰一般的目光扫视了一圈面前站立着的、手足无措的姑娘们，沉默了很久，才厉声说道：“欢迎来到辅助团！我是你们的教官，康斯坦丁·威尼西亚！” 第12章 银色的伊莲娜 女孩们完全被这名威严的男人镇压住了，她们不由自主地一个接着一个紧挨着站在一起，一言不发。 “当你们踏上朱诺土地的这一刻开始，你们的生命就属于威尼西亚！属于罗穆同盟！也属于我！”康斯坦丁咄咄逼人地注视着大家，来来回回地踱步，“但是这里有一个问题，我不可能每时每刻关注着你们这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尤其是你们上茅坑的时候！” 唔！真是一个粗俗的人，要是拉莫现在在这里，一定会好好教育他，什么叫做礼貌。贝阿特丽采在内心中对这位高高在上的家伙产生一股厌恶。 “所以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在你们二十四个人当中选出一个队长！当我不在的时候，她会帮助我管住剩下的菜鸟们！她的命令就相当于我的命令——当然咯，我在场的话，她说的话就是在放屁！不过她也比剩下的菜鸟们强！”康斯坦丁停下脚步，他扫视一圈，问道，“谁愿意来当这个队长？” 女孩子里冒出一阵窸窸窣窣的窃窃私语，对于这道命令完全不解其意。 队长？可以对其他人发号施令？这真是令人难以置信！每一个斯凯尔人都应该享受其付出的劳动所带来的的回报，谁允许一个人莫名其妙就拥有凌驾于其他人之上的特权了？ 女孩们面面相觑，似乎谁都不愿意来担任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职务。 但是，一个女孩很快就举起了自己的手臂，“我愿意担任队长！” “她是谁？”女孩们的目光一下子落到说话的姑娘身上。 那位女孩果断地往前踏了一步，站在众面前放，面对着教官。她的羽翼不像是大多数人的白色，而是灰色的。除此之外，她的头发、眼眸是银色的。不过，论个头，这女孩并不高大，反倒是身材娇小，不值一提，谁都不会想到她可以去做一支队伍的领袖。 那些从威尼西亚来的姑娘面色骤变，与外地来的姑娘全然不同。 “名字？”康斯坦丁问道。 银发的女孩大声喊道：“我是伊莲娜·罗曼诺！” “是罗曼诺家族的女儿！真是个讨厌鬼……”一些女孩私下嘟哝着。 “诺曼诺家族？什么是家族？”贝阿特丽采扭捏着身体靠近身边的人，疑惑不解地问起来。 “你是其他地方来的吧？不然这你都不知道？” “唔……我是南方西西里尔来的。” “家族就是太古时代人类的社会概念，就是一条血脉里的人聚集在一起……” “一条血脉？奇怪啊，每一个人从新生院出生，都是一样的，都是属于城邦的人呀！一条血脉是怎么回事？” “罗曼诺传说是北方的一个古老城邦，但是几百年前毁灭了……结果他们一群人跑到威尼西亚来，一住就是几百年。现在罗曼诺的势力已经相当惊人了，就说这个伊莲娜吧，她的父亲埃米尔·罗曼诺竟然还被选上了执政官的宝座！……你可知道‘父亲’是什么东西吗？……” “停止窃窃私语！”康斯坦丁突然暴怒地大吼一声，“要是有人不服的话可以站出来。” “我觉得让诺曼诺家族的人担任队长甚为不妥！”一个勇敢的女孩站了出来。 “那你也想当队长吗？！”康斯坦丁一个箭步冲到那人面前，吼叫着。 “是的，因为我不想诺曼诺当队长！” “嗯，很好。”男人的目光转向了伊莲娜，“你们自己来决定谁来担任队长的职务！” 自己决定？贝阿特丽采怀疑地看着队伍前的两个人。 挑战者走到伊莲娜面前，一脸严肃，说道：“伊莲娜·罗曼诺，我认为你不适合担任队长一职，请你三思退出……” 她的话音未落。伊莲娜一言不发，把自己的左手攥成一个拳头，猛地打向挑战者的面颊。对方完全没有做好相迎的防备，冷不丁地被打倒在地，一股鲜血从她的鼻孔里流淌出来。 “哦——！”剩下的姑娘们发出一阵惊叫，她们谁都没有想要伊莲娜居然会出手伤人，无缘无故地伤害别人和自私自利一样，在斯凯尔人的社会里是绝对的禁忌之一！ “你怎么可以随便打人？！”大家激动地呼喊着，试图想要冲上去保护瘫坐在地的女孩。 康斯坦丁伸手拦住众人，“你们如果有不满意的，可以站出来！” 再看那位勇敢的挑战者，还未恢复过来，再一次遭到伊莲娜的打击。这一次，她的膝盖骨被狠狠地踩住，忍不住哇哇大叫。 “我是贝阿特丽采·西西里尔！我反对伊莲娜担任队长！”贝阿特丽采怒气冲冲，她不能忍受这样惨无人道的事情在面前发生，第一个站出来，喊道，“我可以挑战她！” “等等，贝阿特丽采，拉莫先生教导我们不可以做无意义的争斗……”莫妮卡还想着劝说自己的好友，但是贝阿特丽采心意已决，已经站了出去。 伊莲娜依旧是二话不说，大叫一声，猛地冲来。 贝阿特丽采早有准备，她弓起身子，伸出双手，准备对抗。 可是，那个如同猎鹰一般的姑娘，迅速改变进攻的策略，她把自己的手臂展开，直接扑倒了贝阿特丽采，并用双臂牢牢地抱住对手。 贝阿特丽采不甘示弱，一边扑腾着翅膀，一边挥手猛烈地敲打着伊莲娜的脑袋。不过，她害怕自己真的会打伤这矮小的女孩，不敢倾尽全力。 这倒给了伊莲娜反击的机会，她腾起身，敏捷地用双腿锁住贝阿特丽采的上半身，挥动拳头猛攻后者头部。 贝阿特丽采慌乱间用一只翅膀遮住面部，另外一只翅膀狠狠地朝对手的脸上扇去。 其他的姑娘看着这场厮打，个个瞠目结舌，不过一会儿，纷纷开始替贝阿特丽采加油助威起来。 “打她，不要输给她，贝阿特丽采！” “加油哇！” …… 康斯坦丁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场毫无技术含量、两个争执的姑娘间的厮斗，一言不发。 贝阿特丽采的身高体格都要比伊莲娜略高一些，看上去更加结实抗揍一些，女孩们对她充满着获胜的信心。 伊莲娜几次攻势都没有得逞，干脆卷起手肘，凌厉地敲击其贝阿特丽采的腹部。 这回可苦了西西里尔乡下来的姑娘了，贝阿特丽采被打得痛苦万分，扭来扭去，可是不管是手臂还是翅膀都护不住肚子啊。她只能豁出去，用力地挥动翅膀抽打着伊莲娜的脑袋，可没想到，这娇小的姑娘忍耐力竟然异常出色，浑然不动。 最后，贝阿特丽采实在是受不了了，她感到肚子里的肠子和胃都快被搅得天翻地覆，一股白沫从她的嘴里吐出来，整个人歪倒在一旁，丧失了行动力。 伊莲娜这才停手，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气喘吁吁，脸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留下好几处瘀伤。 “我赢了……谁还有不服的吗？”伊莲娜说道。 女孩们都被这场扭打怔住了，看着充满着一股蛮劲懂得伊莲娜，都不敢吱声。 只有莫妮卡慌慌张张地跑上去，扶起贝阿特丽采，替她把嘴角的胃液抹掉。 “贝阿特丽采，你没事吧？”莫妮卡看着自己面容扭曲、痛苦万分的朋友，神色紧张地问道。 “我……确实很难受……”看来原本气血冲脑的姑娘这时也不得不嘴上服软了。 康斯坦丁看到再也没有挑战者，边心满意足地点点头，宣布道：“从现在起，伊莲娜·罗曼诺就是你们的队长！” 接着他又大声说道：“而你们正式成立预备辅助团第十四小队，现在你们这些小屁孩们立刻跑到营地去拿取装备！听到没有，用跑的，不准飞！谁敢扇动一下翅膀，我保准把她的翅膀折断！快点，跑起来！” 莫妮卡想着扶起朋友，但是被康斯坦丁狠狠地教训了一顿：“你！你在干什么？！贝阿特丽采·西西里尔的腿还没断，她可以自己跑！” “你先去吧，莫妮卡……我已经没事了……”贝阿特丽采推开朋友，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跟在队伍之后，沿着一条泥泞小道，向着营地艰难跑去。 第13章 夜色中的对话 夜深人静，年轻的姑娘们被安排在一间营房里居住。 贝阿特丽采躺在床上，目光出神，望着窗外散发着银色光泽的弯月，陷入了沉思。 今天的事情实在是太奇怪了……那个叫康斯坦丁的人也好，还是所谓的队长的职务也罢，为什么在神圣准则出现几百年之后，世界上还有毫无理由就可以凌驾于他人之上的特权？他们到底付出了什么，配得到这般对他人颐气指使的权力？我们的社会一直以来推崇的原则，不应该是权利和义务完全对等的吗？…… 难道拉莫先生那时候对我们说的，“你们一定要恪尽职守，军团和学校不一样”，就是指这个吗？…… “嗨！你是西西里尔的贝阿特丽采吧！”一个压低的声音打断了贝阿特丽采的思绪。 贝阿特丽采回首一看，是之前第一个站出来挑战伊莲娜的姑娘，她不知不觉中离开了床铺，摸索着跑到贝阿特丽采的身边。 “你好……” “我是艾利·威尼西亚，之前在威尼西亚的一家陶器工场当了两年的学徒。”艾利微笑着说。 “哦……”贝阿特丽采尴尬地回应着，“其实我前不久还在学校里读书，说来惭愧，我刚刚才收到祝灵，成为一个大人，还没来得及工作……” “欸——完全看不出来，贝阿特丽采你之前太厉害了，我被那个伊莲娜打了一拳都快站不起来了，而你居然硬生生地扛了这么多下，身体真是结实！我本来还以为你是在田地里帮助干活的人哩，不然怎么可能这么强壮？”艾利笑嘻嘻地说。 强壮？贝阿特丽采抱着自己的双臂，她的身材怎么也跟强壮搭不上边啊。十五年来的闲适生活，让这个女孩看上去相当苗条，没有一块块辛苦劳作而锻炼出来的肌肉。 艾利虽然生活在许多人羡慕的大都市里，但是她似乎对于遥远的风土人情更加感兴趣，一连串地问了好些问题，像是，“你们西西里尔那边吃什么呀？我们这里吃的是麦子烤干之后的粮食。” “我们也是吃麦子的，不过考究一点的话，会做成面包。” “我们这里的姑娘十七岁回去繁衍后代，你们呢？会不会早一点？” “唔，”贝阿特丽采想了想，“我们也是一样的，只不过去年开始，一些十五岁的姑娘也去了。” “你和另外一位姑娘为什么来参加辅助团呢？我是按照抽签来的，工场里的是个姑娘里必须抽出一个人，我就轮到啦，说实在的，能够离开热得让人动不动挥汗如雨的陶器工场也是不错啦。” “我和莫妮卡……是因为……”贝阿特丽采顿了顿，才说，“我们的城邦毁灭了，为了让提尔玛的人收留幸存者，我们必须来这里参加军队。” “毁灭了？！怎么可能呢？”艾利瞠目结舌，她从来没有听过有人可以威胁到漂浮在数千米高空的城邦，而且现在整个斯凯尔人几乎都处于罗穆同盟的统治之下，加上长久以来的道德准则和教育培养，斯凯尔城邦之间发生战争也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是乌尔。” “胡说八道吧？这只是个传说。” “没有……我亲眼见过。它离我就跟你现在和我一样近，它的长相无比可怖，黑色的脑袋，红色的眼睛，里面还有两个瞳孔！它的嘴巴又长又尖，像是鹳鸟的长喙一样，然后它……”贝阿特丽采怔住了。 “然后它怎么啦？”艾利虽然害怕，但是好奇心还是占据了上风，她听着这些传闻，当做晚上的怪谈。 贝阿特丽采捂住胸口，这里应该已经被刺穿了才对，自己那时昏迷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连她自己也不明白。 “……没什么了。” 艾利很失望，她本以为会听到某些骇人听闻的事情，结果结束得如此唐突，她不由得对贝阿特丽采的故事产生了许多怀疑，“我就说嘛，乌尔是不存在的！贝阿特丽采，你不要想着编一个故事来吓唬我呀！” “乌尔族是真的，我没有说谎。” “那你为什么不说了呢？” “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说，那时候我就昏了过去……” “哈哈，好吧，这就跟很多鬼故事一样，主人公总是会昏过去！……” “她说的没错！乌尔族是真真切切存在的！”一个尖锐的声音忽然从毫无防备的两个人身后传来，把两位姑娘吓了一跳。 贝阿特丽采抬眼一看，竟然是伊莲娜！ 虽然现在是睡觉时间，伊莲娜依然穿着亚麻制的作训衫，洒进窗户的月光笼罩在她的身上，不但她那头长长的头发，就连原本看上去灰色的翅膀，也变得像是银色一样。 她傲气地背手伫立，面色平淡地说道，“我们罗曼诺一直以来有着这样的传说，乌尔族是漆黑的怪物，长着蝙蝠一般的翅膀，身材纤长又高大，它们的利喙可以轻而易举地撕开猎物的胸口，它们以斯凯尔人的心脏作为食物。” 伊莲娜的话一下子激起了贝阿特丽采的回忆，一幕幕骇人景色不断地在脑海中闪回。她捂住嘴，胃中感到一阵恶心，差一些呕吐出来。 “就是乌尔族摧毁了我们罗曼诺族的家园，让我们颠沛流离了数百年……”伊莲娜说完之后，嘴角露出狡黠的笑容，“怎么样？你们不是想听睡前故事吗？现在满足了吗？” “喂！你这个家伙！”艾利仍是颇有不满地嚷嚷着，“别以为当上了什么队长，就可以对着别人颐气指使，你这个态度真是让人恶心！” “艾利·威尼西亚，你早上也听到了，当康斯坦丁教官不在的时候，我就可以代表他，我说的话就是命令！你们两个难道不知道现在该做什么吗？睡觉的时间就应该睡觉，谁让你们在这里窃窃私语的？如果你们精神很足的话，现在就出去绕着朱诺跑上一圈好了！” “唔！”艾利心中愤愤难平，但是一想到康斯坦丁的苍老面孔，还是怒气冲冲地往自己的床铺走去。 “贝阿特丽采·西西里尔，”伊莲娜转过来，说道，“我也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提乌尔的事情了。” 等到伊莲娜走了，艾利才悄悄地隔空传话来，说道：“真是太臭屁啦！她不就是仗着家族里的人担任了执政官嘛！就摆出一脸神气的模样，真叫人作呕！算啦，以后我们可以慢慢整蛊她。” 第14章 晨跑与早餐 第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一声凌冽的哨声就从窗外无情地钻进来，刺进耳朵里。 “天哪！现在才什么时候啊？” “唔！天亮了吗？” 女孩子们全然不能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噪音，几个靠窗的姑娘赶紧把脑袋探出窗外，在灰蒙蒙的晨雾中看到康斯坦丁正咬着一个哨子，双手牢牢地抓住一根短木棍，立在草地上。从他长长的影子来看，现在的时间还早得很，太阳刚刚从云雾里钻出来咧。 贝阿特丽采昨天晚上睡得糟糕透顶，她脑海中对于乌尔族狰狞面容的景象总是挥之不去，而且伊莲娜昨晚说的那番话也在她已经填满的脑子里横冲直撞。 “起床，立刻集合！”伊莲娜已经穿好作训衫，赤着足，站在门口处，大声喊道。 女孩们极不情愿地爬起来，纷纷拿起床头的衣服。威尼西亚辅助团所配发的作训衫是粗糙的亚麻制品，上面只有几条简约的线段，标注着预备辅助团的番号。或许是这些数字经常会变动，每一批新兵都需要新的作训服，考虑到消耗，所以这件衣服才会如此寒碜吧？ 最令人难以忍受的是，威尼西亚在春天会变得相当潮湿，清晨的露珠冷不丁地凝结在亚麻衣上，穿在身上，又黏又湿，很不舒服。 “你们这群鸟崽子是在干什么？我已经吹了五遍哨子了，还在磨磨蹭蹭地不起来吗？！要是有人这时来杀你们，你们怎么办？赤身果体地和别人打吗？！”康斯坦丁竟然怒气冲冲地闯进营房来，挥动着他手里的那根棍子，挨个敲打在每一个人的床头——除了已经傲气地站在门口的伊莲娜的床之外。 大家慌了神，立刻套上衣服，站起身，以免那根木棍下一次朝自己的脑袋敲来。 “今天是你们参加训练的第一天，现在立刻去外面绕着整个营地跑三圈，然后到山坡上的那棵橡树下集合，我们在那里吃早饭！”康斯坦丁大声叫嚷着，“顺便提一下，我只准备了一半人的早餐！” “好了，伊莲娜，你来带头！跑起来！” 伊莲娜挺起胸膛，接受了指令，大声呼喊着每一个人，让她们跟在自己的身后。不得不说，罗曼诺的姑娘适应这样的生活非常地迅速，好像她就出生在这里一样。 营地不大，跑上一圈，也就一公里多一些。但是对于空着肚子，平时过惯悠闲生活的女孩们来说，不啻于一种酷刑。 贝阿特丽采跑着跑着，眼前一黑，晕头转向。 “你不要紧吧，贝阿特丽采，你脸色看起来响一块白蜡！”莫妮卡担忧地看着朋友，事实上她自己也快要体力不支了。 “没事……就是昨天太累了。欸！要是早知道会有晨跑，我昨天晚上应该多吃一些的。” 贝阿特丽采自怨自艾，可是昨天晚上的饭菜实在不合她的胃口。在西西里尔，每一个人的主食是烤得松软、加了些甘草的面包，配菜就更丰富了，各式各样的蔬菜之外还有水果，更何况一份合格的西西里尔晚餐，还有一小碗浓汤。 在过去，贝阿特丽采可算是衣食无忧，甚至还有一些挑剔，她每次看到白萝卜就会不吃，把它们剩下来丢掉。尽管拉莫先生已经责备她好多年，可这不懂得珍惜的小姑娘还是挑食偏食的。 但是，一看到昨晚的晚餐，贝阿特丽采真是无所适从。主菜是烤得坚硬的面包，吃起来就像是一根木头，淡而无味。听说这些面包是威尼西亚的储备粮，当初烤得几乎脱水，可以储存一百年……当然啦，长久的储存时间使得面包上难免会爬满小虫子，令人作呕。 “把它们当做是肉！”康斯坦丁昨晚在食堂大声呵斥一些娇气的女孩子。 就算是不介意虫子，要想咬开这款面包也是困难重重，大多数人会把这块木头似的玩意儿丢进淡而无味的莴苣菜汤里，泡烂了再吃。 自然，贝阿特丽采可没有吃多少，她悄悄地把面包藏进自己的衣服里，偷偷带回宿舍，至今大部分还摆在抽屉里。昨天她就喝了一些莴苣菜汤。 “贝阿特丽采，坚持住啊，要是再吃不上早饭，你会饿死的啊！”莫妮卡说着使劲拖拽着自己的同伴。 这时，队伍也快要跑到橡树那里，伊莲娜第一个抵达，后面陆陆续续来了一些姑娘。她们到了之后，康斯坦丁豪爽地揭开身旁的一口锅子，把里面的食物乘在一个汤碗里，递给先到的人。 捧着碗的姑娘们早已又累又饿，坐在树边就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贝阿特丽采，你看啊，她们好像吃得很香，今天的早饭看起来不错……” 可惜等到她们两个到达目的地，锅子里的食物已经见底了。从剩下的一点汤水来看，早餐应该是山芋浓汤。 “所有人原地休息！另外，贝阿特丽采和莫妮卡！我之前就看到你们在跑步的时候大说废话，看来你们的体力真是充沛！现在你们立刻把这口锅子带到一旁的水边洗干净！” 康斯坦丁无情地布置了一个任务。 贝阿特丽采却兴致勃勃地抓起锅子，带着莫妮卡急匆匆地往不远处的小河边赶去。 “我好饿……”莫妮卡有气无力地嘟哝道。 贝阿特丽采一路上一言不发，等到离开队伍有些距离，才笑嘻嘻地从衣衫里拿出一块黏糊糊的东西。 “还好我早有准备，我起来的时候悄悄掰了一块昨晚的面包在身上。你看，经过一个晚上潮湿空气的浸润它已经软了很多啦！就是刚刚沾上了不少汗水。” “但是它上面的虫子还是那么多……” “不要急，我们待会先把它放在溪水里洗一下，再沾着锅子里剩下的汤汁吃！”贝阿特丽采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享受自己突发奇想想出来的新奇吃法。 两人很快就走到清澈的溪边，把锅子往水边的草地上一方。然后把那块面包在水里洗涤干净，冲走上面的虫子。接着，莫妮卡把锅子拉过来，贝阿特丽采抓住面包，往里面扫了一圈。 “一人一半。”贝阿特丽采把面包撕成两块。 “这怎么可以呢？我不能平白无故地拿你的东西吃！” “不要在意这个啦，那……莫妮卡，你来帮我洗锅子吧，让我偷个懒。”说着，贝阿特丽采咬了一口自己手上的面包。 “怎么样？”莫妮卡忐忑不安地问。 “唔……挺不错的……比起昨天的时候，好吃多了，至少没那么硬，也没有那么多虫子。山芋汤的味道也不错。” 听到这话，莫妮卡才小心翼翼地咬上一口。 嗯……确实还不错。 两个人生怕明察秋毫的康斯坦丁大教官起疑，慌慌张张地吃完早餐，用水洗了洗手，再把锅子清洗干净，一边一人提着往橡树的方向赶去。 第15章 武器训练 当贝阿特丽采和莫妮卡小跑着回到橡树那边，康斯坦丁的训练已经准备开始了。他命令伊莲娜扛来一大把长长的杉木长棍似的东西。 “归队！”康斯坦丁冲着洗锅归来的女孩大吼。 其他的女孩们已经排列成整齐的的队伍，她们在最后空出两个位置，留给贝阿特丽采和莫妮卡。 “现在你们将要开始武装训练。伊莲娜，把长弓分给大家！” 伊莲娜一只手臂紧紧地挽着杉木长弓，一只手熟练地取出一支，分给小队的队员们。 “长弓是你们要学习的第一件武器，因为元老院的大人们不喜欢你们拿着长矛去冲锋陷阵，以免把事情统统搞砸了！每个人拿好一支长弓，还有弓弦。第一步的学习，就是给长弓上弦！”康斯坦丁走到拿到长弓、一脸茫然的女孩子们的中间，大声吼道。 “第一步，把弓体压弯，先把弓弦套进一头，施加压力之后把另外一头也套进去！” 伊莲娜第一个做起示范。只见她把弓弦套进弓体的一头，接着紧紧握握住长弓，把长弓架到小腿肚上，用体重费力地把它压弯，顺势套上另外一头，上弦就完成了。 “看起来挺简单的。”贝阿特丽采自言自语地说，“不过明明把长弓按在地上压弯不是更容易吗？” 她把跟自己身高差不多长的长弓一头按在地上，借助着体重一压，结果长弓像是一支长矛一样戳到泥泞的土地里去了。 “西西里尔的乡下姑娘，你在干什么？！”康斯坦丁看到贝阿特丽采滑稽的样子，勃然大怒，“你是看不到示范吗？在泥泞的地上，不要用地面来支撑弓体，这只会把弓箭弄得乱七八糟，你要是在战场上就死了！” 贝阿特丽采只好改变主意，学着伊莲娜的动作压弯弓体。说实话，这个姿势非常费劲，贝阿特丽采只是吃了一点湿漉漉的面包，没多少力气，废了九牛二虎的力气才把弓弦套上去。其他的女孩差不多，等上完弦之后个个气喘吁吁，如同在田野中忙碌了一个上午。 “向后转！”康斯坦丁命令道。 大家不敢怠慢，只可转向后方，面对着一片空旷的地区。 “杉木长弓的射程非常远，可以达到一百步的距离，要是抛射的话，数百步都不在话下。可是，你们想要运用好这种武器，要训练上好长的一段时间，否则连一只地鼠都杀不掉！”康斯坦丁伸手接过伊莲娜手里的长弓，自己站到队伍的最前方。 “这支长弓大约有一百磅，想要拉开它，你们必须学会运用你们的灵力。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什么是灵力，你会飞的时候，它就存在于你的体内。集中你的注意力，想象着你需要用你的手臂飞翔，把灵力从你的翅膀里转移到手臂上，依靠它的力量来把弓箭拉开！” 康斯坦丁说着，跨开双脚，一手握紧弓体，一手从送来的箭袋里取出一支白色翎羽的箭。搭上箭之后，他又重复了一边刚才的话，然后轻巧地拉开弓箭，“用你的后背力量拉弓——一半的力量在手臂上，一半的力量在后背上——直到把箭羽拉到你的面前，保证拉满，接着迅速撒手，别被弓弦割伤！” 嗖——随着一阵沉闷的空气摩擦声，康斯坦丁右手手指中夹着的箭，顷刻之间飞去很远，落在草地里。 “明白了吗？现在排成一排！” 女孩们握着弓箭，排成一条线。 “每个人先射击一次！” 贝阿特丽采一开始想着，这似乎没什么难的嘛？至少比起安装弓弦简单多了。可是她对于身体里的灵力运用还不是很熟练，只是用蛮力硬拉。这支细长又坚实的长弓比它看上去要坚硬得多，一个女孩子凭借着自己孱弱的手臂肌肉就想把它拉开无异于天方夜谭。 贝阿特丽采的弓才拉开一半，那支箭就开始剧烈的颤抖起来。再看看其他女孩，表现得也是相差无几，除了伊莲娜，没人能顺利地把弓稳稳地拉满。 “加油，使劲！你们这些乳臭未干的小女孩，把弓拉开！想想看，这把弓是某个你讨厌至极的男人，他现在要对你施暴，你火冒三丈，用手发力——使出吃奶的劲！扇得他眼冒金星！……拉满！”康斯坦丁依然在队伍间来来回回的踱步，不停地吼叫着。 贝阿特丽采受不了了，她颤抖的手臂又痛又酸，手一抖，箭歪歪扭扭地飞了出去，偏离了正确的方向，直接往地面俯冲而去。 “贝阿特丽采！一个八十岁的老奶奶都比你有劲！” 康斯坦丁从自己的箭袋里抽出一支箭，插在贝阿特丽采面前的松软泥地上，“再试一次！希望你这一次能赶得上一个七十岁老奶奶的力气！” 所有人中，唯独伊莲娜做得最好，她已经熟练地拉满弓箭，与此同时她灰色的翅膀猛地撑开，显然她正运用着飞翔的灵力来充盈手臂的力量。接着，她利索地撒手放矢，这支箭笔直地飞向远处。 “要是有人还是不明白，多看看伊莲娜！像她那样，运用你的灵力。除非你告诉我，你只会在飞翔、吃饭和蹲茅坑的时候才知道怎么运用它！” “呼呼……”贝阿特丽采忍俊不禁，低声笑起来。 “西西里尔的贝阿特丽采，你在笑什么？！” “报告康斯坦丁教官，我上厕所的时候从来不会用灵力的……” “谢谢贝阿特丽采的诚实回答！”康斯坦丁如同一只体格健壮的公牛一样，在贝阿特丽采的面前站住，吼道：“我现在奖励你未来一个月打扫整个营地的公共厕所！” 其他姑娘内心发笑，但也不敢声张了。 对于长弓的训练持续了整个上午，女孩们的手臂肿胀起来，可是除了伊莲娜，仍是没有一个人能学会如何把长弓拉满的。 “估计给我半个月，我应该就能把长弓拉满了。”贝阿特丽采嘟哝着，当然，她可不想等那么久，她偷偷地暼着伊莲娜，试图从那个银发女孩的动作上看出些端倪来。 “说起来，昨天我跟她打架的时候，她每一拳的力量都好大，根本无法想象伊莲娜的身体里有这样的一股能量啊！”贝阿特丽采回忆着昨天的事情，“看起来她真的很会运用身体里的灵力。” 第16章 运用灵力的窍门 上午的训练结束之后，下午还有一部分的理论课要学习，主要是讲威尼西亚和它所领导的罗穆同盟的历史。 这些故事大多是由枯燥乏味的历史人物组成，比如在某年某月，威尼西亚和一些城邦建立了一个联盟，是罗穆同盟的肇始，如今几乎所有的城邦都加入了同盟之类的话。还有对于社会特性的老调重弹。 这些内容都是康斯坦丁拿着一本年代久远的书，一字一句地照本宣科。任何人听了，要不是考虑到康斯坦丁那粗暴的性格，都得昏昏欲睡啊。 贝阿特丽采一定会常庆幸自己晚熟的身体，她可是多学习了差不多两年半。一个斯凯尔人成年之前学习这些理论的时间一般就两年，贝阿特丽采的漫长学习，让她再听起这些知识，毫不费劲。 所以，她的脑海里开始思考着到底如何才能灵活自如地运用熟悉又陌生的灵力。大家都说，灵力就像是斯凯尔人的本能一样，随着岁月的增长，最终大家都可以熟练地使用它。十几岁的孩子毕竟是太年轻，不费些功夫是不可能和饱经沧桑的人相提并论。 “不过，伊莲娜运用灵力好像很熟练的样子。” 贝阿特丽采偷偷瞅了一眼，坐在队伍最前方的队长。伊莲娜坐在那儿，她的翅膀轻轻地、小幅度地扇动，时不时用自己的手，拨动耳边的银色长发，看上去非常焦虑。 “嗯？难道伊莲娜很不擅长理论课吗？……”贝阿特丽采自言自语。 到了傍晚，女孩们才有了休息的时间，可以坐在草坪上，吃了晚餐，看着夕阳日落。朱诺的日落很美，尤其是太阳沉落到西边威尼西亚的地平线时，金黄的光芒笼罩着广袤的森林、洁白的城市、一望无际的田野、蜿蜒的河流……整个浮空大陆都变成了金色。 “伊莲娜。”贝阿特丽采悄悄地坐到伊莲娜的身边。 伊莲娜像是一只孤独的夜莺，身边从来没有什么同伴、朋友。斯凯尔人的社会极少有血缘上的家庭联系，朋友是极为重要的人际关系。 “你应该叫我队长！” “唔，伊莲娜队长，我想知道你是如何运用灵力的？今天康斯坦丁教官教我们的技巧，我们想破了头都不知道该如何运用，只有你轻轻松松就做到了，难道这其中有什么秘诀吗？” 伊莲娜抬眼看着贝阿特丽采，“我告诉你，你能给我什么好处？” “我可以帮你做理论课的功课……”贝阿特丽采低头注视着伊莲娜手里的一张纸，上面空着的一道理论题下，只有几行歪歪扭扭的字。看来伊莲娜对于写字这一门艺术也不尽人意。 “可以。”伊莲娜把纸张塞进贝阿特丽采的手中，然后说道，“其实我没有任何技巧，灵力就像是我们的本能一样，你多加运用自然就会了。我在十岁的那一年就受到炽天使的召唤，得到了祝灵，从学校毕业了。这是我们诺曼罗家族的天赋。” 原来如此，怪不得伊莲娜对于灵力的运用如此熟练，以及对文化课毫不熟悉，她在本应该上学的时候就可以飞翔，从而毕业了。 “还有，我知道你想跟我抢夺队长的职位，我不会输给你的，贝阿特丽采！我在每一项训练上都远远胜过你们，你们是没有资格担任队长的。” “其实我没有这个想法……” 伊莲娜站起身来，只丢下一句话，“追求安逸的鸽子永远不可能比老鹰活得长久。”接着，她匆匆往后跑开了。 贝阿特丽采有些懊悔，自己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却平白无故地要替伊莲娜做完所有理论课的功课了，真是一场不划算的买卖。 …… 好在伊莲娜的话是对的，灵力的运用只是一个时间问题。当春天的早晨不再浓雾弥漫的时节，女孩们都学会如何弯弓引箭了。 “现在我们来进行一场射箭比赛吧。”艾利在某一天的午休时间，嚷嚷着。她可是二十四人当中最后一个学会射箭的笨手笨脚的姑娘，不过初生牛犊不怕虎嘛，尤其是初尝成功喜悦不久的艾利，更是想多练练自己的身手。 “怎么比？”大家饶有兴趣地附和着。 艾利伸手眺望，指着大约一百米外的训练用的箭靶，说道，“比赛的规则是这样，我们来射击那些箭靶，每人五支箭，射中得一分，没射中不得分，但是当一个人射完的时候，另外一个人必须停下来。” “好像很有趣。” 艾利冲着坐在一边、正在为自己的弓弦抹蜡的伊莲娜嚷嚷：“伊莲娜队长，要不要来比试一下？” “来吧，伊莲娜队长！”其他的女孩们异口同声地喊道。 这群姑娘的小心思很明显，她们就是像灭灭那个高高在上的小队长的威风。对于她们来说，就算是输了，也没有损失。万一二十三个姑娘当中有一个胜过了伊莲娜，岂不是让平时傲气的队长丢人？ “没兴趣。”伊莲娜照旧抹着弓弦，冷冷地说。 “哦呀，队长怕了吗？一个月前，大家都不会射箭，队长就到处炫耀本事，现在我们都会了，反倒退缩啦？”艾利稍稍激将说道。 听到艾利这么说，姑娘们发出一阵嘻嘻笑声，像是在讥笑曾经那个胆大妄为的队长消失了，如今变成了一个胆小如鼠的家伙。 伊莲娜眉头一皱，顺手提起自己的弓箭，走到大家身边，语气上丝毫不让，“既然艾利·威尼西亚你都这么说了，可是我不会让你们白白地得到好处。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我们来打一个赌吧，要是你们有人比得过我，我就不当小队长了。要是你们一个人都比不过我，以后你们都得为我马首是瞻，而且今晚的晚饭你们谁都不准吃！” “好呀！反正那些晚饭丢给乌鸦都不愿意吃！”艾利一看计谋得逞，当即应诺，还大声呼喊，把所有人召集起来。 “二十三个人一个个比太麻烦了，你们五个人一组，跟我比吧。”伊莲娜拿起一支箭，插在地上，走了一小段距离，又插上一支箭，“就以这两支箭作为参照物，我们站在这后面射箭，没问题吧？” “没问题！”艾利自信满满地说道。 第17章 射箭比赛 几位姑娘抱着一累箭过来，堆在草地上。参加比赛的人纷纷过去抽出自己所需要的五支箭。 站立在这里，远远地望向箭靶，每个人不由得感到紧张起来。 这些箭靶平时训练的时候就已经司空见惯，但是康斯坦丁教官只会让女孩们站在三十米、最多五十米外射击靶子。他把这种方法叫作平射，康斯坦丁经常严厉地强调着：“听着！你们这群菜鸟们，节约你们的箭，它们说不定比你们的命还要宝贵！拉近距离，知道接近对方五十步的时候才射箭，当你们站在这里，对面是敌人的时候，要看到他们的眼珠子在转动，才准放箭！” 当然啦，斯凯尔人天生目力惊人，一般人都可以轻轻松松地看清一公里外的东西，听说军团里经验最丰富的老兵更是可以在数千米的高空，看到地面上活动的人影！ 现在的箭靶在一百米外，看起来比平时小很多，要想射中它们的难度陡然上涨，尤其是午间不知从哪里刮来一阵阵强风，更是雪上添霜。 艾利带着四个姑娘和伊莲娜早已站稳，她们右手握着长弓，左右轻轻地拎着箭，等待着号令。 一个女孩作为公正的裁判，发出指令，“开始！” 女孩们迅速搭弓引箭，几乎是同时放出第一轮齐射。 六只箭射击的角度要比平时大很多，抛射地飞向远处，包括艾利射出的那支箭在内，总共有四支箭零零散散地落在草地上，根本连靶子的边缘都没有碰到。而伊莲娜的箭在划过一个光滑的弧线之后，牢牢地钉在靶子上了。 “啊呀，失算了！好像靶子比看起来的要远得多……”艾利喃喃自语，像是在责备自己莽撞的射击。 “如果你还在自怨自艾，会输的哦！”伊莲娜神色冷静，又搭上一支箭，略略地瞄准，果断撒手放箭，经过片刻的飞行，这次居然正中靶心！ 艾利赶忙再一次举弓瞄准，正不巧，一股大风刮来，五个姑娘匆忙间射出的箭都被强风误导了方向，彻彻底底的偏离了靶子。 “我已经用完箭了！”伊莲娜冷不丁地宣布道。 大家定睛一看，伊莲娜射出的五支箭，只有一支偏了一些，落在靶子左边的地上，其它的箭着着实实落在箭靶上。 而其他姑娘们除了一个人射中一次，还没有人命中过那令人厌恶的靶子，甚至于艾利的面前还插着两支箭没射呢！ “换下一批吧。”伊莲娜冲着艾利挑了挑眉毛，语气间隐隐可以感到她的轻蔑。 “好吧，下一批就下一批……我就不信二十三个人当中没人可以打倒你！”艾利不服气地嘟哝着，但是终究是输得一败涂地，灰溜溜的撤下来，换上下一批姑娘。 又一轮比赛开始了。 伊莲娜的射术确实了得，她的身体就像是一台精确无误的机器，每次张弓放箭，动作稳定，干脆利落，而射出去的箭大多数都能不偏不倚地落在靶子上。从几轮比赛看下来，伊莲娜射出二十支箭，只有四支没有打中靶子，命中率高达百分之八十！要贝阿特丽采来説，就算把康斯坦丁教官抓过来，也未必能有这样的成绩。 “那么……现在就剩下你们三个人了。”伊莲娜完成第四轮比赛之后，回首望着还杵在原处的贝阿特丽采、莫妮卡以及做裁判的姑娘。 “啊……我就算了吧。”裁判姑娘连连摇头，“我就做裁判好了。” “贝阿特丽采，看你了呀！灭灭她的威风！”艾利赶忙跑过来，抓住贝阿特丽采的肩膀，“我相信你一定行的，你也算是我们当中最早学会射箭的人啦，只有你可以打败伊莲娜！” “但是，艾利，我就算是在五十米的地方射箭，也未必可以有伊莲娜队长的命中率啊！”贝阿特丽采眉头紧蹙，感到那双按压在自己肩膀上的双手忽然间沉重了许多。 艾利挥挥手，把裁判姑娘叫过来，“我们可以用智谋取胜啊……我看伊莲娜那家伙这时早就开始轻敌起来，她放箭的速度又很快，我们等一股大风快要来点的时候再下令开始，她必定会习惯性地射出一箭，就白白失误一次啦！你们觉得怎么样？” 贝阿特丽采悄悄地瞥了一眼，伊莲娜这时正在垂目看着自己的长弓，用她纤细的手指触摸着弓弦，像是在寻找某个粗糙变毛的地方，好用白蜡来修补一下，保持长弓的最佳状态。 “能行吗？”贝阿特丽采疑惑地问道。 “当然啦！我们一定要好好打击一下她的气焰才行，不然她总是仗着康斯坦丁教官和自己的背景，把我们一个个都踩在脚下！” 贝阿特丽采听了，想起这一个多月来平白无故为伊莲娜做的冤枉功课，也连连点头。 女孩们推推搡搡地把贝阿特丽采和莫妮卡两个人拉到地上的两支箭羽之间，和伊莲娜并排站在一起。 贝阿特丽采摩挲着自己的长弓，可以明显感受到伊莲娜身上不断涌现出的、求胜的渴望，这倒也激起了自己的挑战欲。 “准备！”裁判姑娘升起手臂，高高的举着，随时一挥而下。她在静静地等着一股风，从云海的流动，远处森林树叶的翻滚，都可以提供良好的信息。 “开始！” 果然伊莲娜抬手就弯弓射箭，一阵大风如约而至，那支飞出去的箭陡然偏离精心设计的正确航向，飞去一边。 贝阿特丽采和莫妮卡开始反击了。莫妮卡心底空荡荡的，她望着远处的靶子略加判断，射出一箭，但是这支箭摇摇晃晃地落在了靶子前二十多米的地方。 “哎！”大家丧气地叹了一口气。 但是紧接着，贝阿特丽采的箭向空中滑行一段距离之后，抖动着，落在了靶子边缘上。 “太棒啦，贝阿特丽采！”大家瞬间欢欣鼓舞地叫嚷着。 贝阿特丽采射出的这一箭，两分靠实力，八分靠运气。但是，她接下来对于距离和力量的把握和判断有了底，只要继续按照这样的感觉走，应该差不多。 初次落后的伊莲娜脸上只悄悄掠过一丝烦躁，她很快就再次弯弓一射，这次正中靶心了。 “加油啊！贝阿特丽采！” 贝阿特丽采急匆匆地再射了两箭，只有一支箭落在靶子上。这时，伊莲娜已经把比分追上来。两个人都射了三箭，命中两箭。 只能用时间的优势来一决胜负了！贝阿特丽采眼看真的比拼射箭的本事，自己未必是伊莲娜的对手，立刻调整战术，加快了射击的频率。 糟了！这一箭落空了…… 伊莲娜嘴角微微一笑，信心满满地补上一箭，比分变成了三比二，贝阿特丽采落后了…… 而可怜的莫妮卡还没有碰到靶子呢，或许她真的不擅长射箭。 “贝阿特丽采，快点呀！伊莲娜她要准备射出最后一箭了！”女孩们急迫地叫嚷着，也期望着傲慢的队长会老马失蹄。 嘭——！一声清脆的断裂声猛然出现。伊莲娜手中的长弓像是一条活蹦乱跳的蛇一般脱出了手掌，原来她试图拉满弓弦的时候，那根弦再也支撑不住连续的猛烈射击，顷刻之间绷断了！弓弦弹开的速度极快，甚至把伊莲娜如同白蜡般的手背划出一条血迹。 这是机会！贝阿特丽采沉着冷静，拉满弓弦，屏息凝神，眼睛死死地盯住远处的箭靶。 “等等！比赛应该结束了！”伊莲娜难得一见地惊慌失措，她呼喊道。 “没有呢！伊莲娜队长，你还有一箭没有射出呢！”艾利指了指伊莲娜左手捏着的那支箭，说道。 贝阿特丽采之前四箭命中两次，命中率是百分之五十，一半对一半，豁出去了！ 嗖——这支箭向空中抛射而去。它飞行的短暂时间里，众人目不转睛，牢牢地盯住它，目光最终随着箭枝落在了远处的靶子上。 “太好了，贝阿特丽采，你射中了！”艾利第一个冲上来，紧紧地拥抱住西西里尔来的姑娘。 “那么，结果是什么？” 充当裁判的姑娘皱了皱眉头，嘀咕道：“贝阿特丽采和伊莲娜队长都是射中三箭。应该是平手。” 伊莲娜之前打赌说过，要是她赢了，每个人都要对她马首是瞻。而任何一个姑娘赢了她，她就主动辞去队长一职。如今平手，倒是两不相欠的结果。 伊莲娜脸色变得难看起来，虽然她没有输，可是也没有赢。那个贝阿特丽采倒成了姑娘们心里的英雄，虽败犹荣，好不风光。 “怎么回事？”突然康斯坦丁教官的吼声再一次在耳畔响起，“我刚刚午睡了一会儿，就发现下午要训练用的箭枝统统不翼而飞，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呃……报告康斯坦丁教官，这些箭我们刚刚用来进行射箭比赛了。”贝阿特丽采说道。 “射箭比赛？那你们告诉我最后谁赢了？！” “贝阿特丽采和伊莲娜平手。”艾利已经情不自已地想要回报这个令小队长蒙羞的结果。 康斯坦丁沉默了片刻，点点头，“很好，那就是说谁都没有赢，谁都是失败者！你们这群只会吃饭的废物、辅助团的耻辱！现在都给我去把箭枝全部捡回来，然后今天太阳落山之前都必须给我训练射箭！一刻也不能停！” 大家的脸上露出一股懊恼之气——谁提议要搞射箭比赛的？ 第18章 新奇的武器 渐渐地，天气越来越暖和，女孩们的心思不由自主地放到即将到来的降生节。最初在四月的第一天，斯凯尔人会祝福新产下的蛋能安然无恙地孵化，特别设立了降生节。如今这一天，女孩们可以肆意打扮自己，成为瞩目的焦点，成为属于女孩的节日。 “好像快点过完三月啊……” “还有两周呢！” “到时候康斯坦丁教官会不会给我们放假呀？我还从来没有去过威尼西亚，听说那里有很多好玩的东西、漂亮的首饰和英俊的男人！” “哈哈……二月已经过去了，你怎么还想着男人呢？” 天刚蒙蒙亮，宿舍里的女孩们已经忍不住讨论起将要来临的节日安排。毕竟这里枯燥疲劳的生活已经快要把这些女孩的身体整垮了，要是没有一点期盼的东西，大家的士气一定会消弭殆尽的。 可康斯坦丁教官雷打不动的哨声很快就刺破了姑娘们的美梦。 “快点集合！你们这群像是鹌鹑一样的崽子们！” 大家在严厉的叫骂声中慌慌张张爬起来，极为迅速地穿好衣服，争先恐后地跑到外面的操场上。 康斯坦丁教官如同往常一样，板着脸，目光四下扫视，看着哪个倒霉的家伙最后一个就位。迟到的人会被惩罚洗锅。大家有这样的一个传闻：康斯坦丁教官一定是一个不善劳务的人，根本洗不来锅子，所以每次都叫新人来洗。 嘲笑归嘲笑，但是一想到在劳累的训练之后，还要为整个小队二十四个人和教官，洗二十五人份的餐具以及一口锅子，谁都不愿意接这个活。 “姑娘们，我要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你们终于结束初级的武装训练课程，而坏消息是，接下来的训练会更加严格！”康斯坦丁教官从身后地上的一个袋子里抽出一根长条状的东西。 “这是兰德尔人的武器。” 兰德尔人？贝阿特丽采从来没有停过这个种族，更是对他们的武器充满着好奇。这条武器上没有任何一处锋利的边缘或者尖锐的枪头，看不出它能伤害一个人。 “你们最好认真看我接下来做的事情。”康斯坦丁教官把这支武器竖在地上，从一头的管口倒入一些黑色的粉末，接着塞入一颗圆球，最终在一系列的动作之后，他举起武器，对着身旁的一棵树。 呯——！ 这声巨响绝对是女孩们这辈子听过最可怕的声音，几乎同时浓烟、烧焦的气味充斥着周围，树上留下一个冒烟的孔洞。 “兰德尔人把这种武器叫作枪。”康斯坦丁说道，“要是被这种武器打中，即便是军团用的胸甲都可以被轻而易举地打穿，而你们这群身体柔弱的姑娘们，只要一击就死定了！” 每个姑娘神色紧张，浑身僵硬，面面相觑。 “康斯坦丁教官……我们是要和那个叫兰、兰德尔的种族打仗吗？”贝阿特丽采举起手，支支吾吾地问道。 康斯坦丁摇摇头，“不！至少现在不用。兰德尔人是生活在地表的一个种族，拥有智慧——当然比不上我们，不过可能比你们这些鸽子脑袋强一些——有着粗劣的组织能力。事实上，他们一直以来对我们敬重有加，甚至是俯首称臣。他们懒以生存的资源只有依赖我们才能得到，最重要的是，他们丑陋的躯体上没有翅膀，只能在地面上苟活，威胁不到我们。” 大家听了，长舒一口气。 “但是你们别掉以轻心！正所谓最危险的鸽子比老鹰还凶猛，沉默的面容之下可能隐藏着深深的怒火。我们需要知道如何来对付他们，尤其是这些危险的的武器！” “康斯坦丁教官，我们为什么不用他们的这种武器？”艾利对于这支神奇的枪充满着好奇，要不是威严的教官站在前面，说不定她立刻就会冲上去，抚摸每一处细节。 “问得好，要是你们谁能在空中飞翔的时候还能完成装弹的动作，不会把黑色的粉末洒出来，我不介意把它送给那个人去送死。另外，关于这种可以燃烧的粉末的构成，这是兰德尔人为数不多的秘密之一，威尼西亚科学院的人分析了之后，认为空中浮岛并不盛产这些材料。就连这支枪也是兰德尔人上贡给我们的。” 康斯坦丁教官给出了一个答案。 女孩们有望向树上的洞，心有余悸，窃窃自语着，“这种武器太厉害了吧？我们怎么可能胜得过？刚才教官射击的时候，那颗圆球飞出来的速度快到几乎令人看不见，太惊人了！……” 康斯坦丁让每一个人安静下来，大声说道，“你们完成的初级训练只是能让你们可以有些尊严地被别人打成肉酱而已，要想活下去的依靠你们的翅膀。” 贝阿特丽采欣喜起来。毕竟自从到训练营地来之后，大家就不被允许飞行了，这被认为是一种偷懒的行为。难道现在可以自由自在的飞翔了吗？ “伊莲娜，你刚才看明白如何使用这支枪了吧？” 伊莲娜昂首挺胸地出列，说道，“看明白了，康斯坦丁教官！” “那你来使用这支武器。”教官把枪递给伊莲娜，自己舒展了一下翅膀，说道，“兰德尔人的武器射击频率很慢，他们在目标接近前不会开枪。根据我们知道的情况，只有当敌人离自己不到一百米的时候他们才会射击。” “现在，伊莲娜，你先装好一发子弹，然后等我靠近之后，对我开火！”康斯坦丁下了一个令人吃惊的命令。说完，他立刻扇动翅膀飞翔远处。 伊莲娜还不怠慢，她低头稍稍思索了一下之前教官的动作，接着按部就班，竟然丝毫不差地完成了装弹动作。 在远处，康斯坦丁教官在就准备就绪，他扬起手，示意开始。 康斯坦丁并没有冒冒失失地冲过来，先是垂直向上飞去，离开地面大约五十多米，像是一只猎鹰一般盘旋靠近。 伊莲娜举枪瞄准。大家看到这一幕，个个屏息凝神，不敢言语。 呯——！枪响了，女孩们无不吓得抖动一下。 而康斯坦丁敏捷地稍稍一偏，像是灵活地躲开了什么，紧接着他的翅膀彻底收拢起来，急速俯冲下来，速度极快，如同离弦之箭，才眨眼的功夫就已经飞到众人的眼前！与此同时，康斯坦丁的手已经拔出自己腰上佩戴的军刀，明晃晃的刀刃划出一道银色的线条，径直朝伊莲娜身上砍来。 伊莲娜握着枪，正准备装下一发子弹，来不及招架，被猛烈地冲击打倒在地。 “哦！”女孩们发出一阵惊呼。 幸好，康斯坦丁教官用的是刀背，狠狠地打在枪管上，并没有伤害到伊莲娜。 “看到了没有？如果你们的速度够快，这种武器就不值一提。” 女孩们纷纷点头。 “不过方才的速度也太快了，我好像从来没见过谁能飞得这么快。”贝阿特丽采喃喃自语。 “对于你们大多数人来说，依靠灵力飞翔只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一件与生俱来的事情。然而，大多数斯凯尔人终其一生都不会发现自己灵力的真正潜力，而你们接下来的日子里就需要去学习、去挖掘灵力的最大潜力！”康斯坦丁教官看着这些女孩，像是一只老鹰看着一窝雏鸟，冷冷地说，“届时，我希望你们不要经常把午饭呕出来！” 第19章 号手与队长 不管怎么说，能张开翅膀享受久违的风的气息，姑娘们还是兴致勃勃。 康斯坦丁教官没有急着把所有人赶到天上去，先是慢悠悠地说道，“一个人在天上飞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但是要控制一群人在天上飞那就不一样了。伊莲娜作为队长，她在上面需要发号施令，所以她需要一个大嗓门帮她传话的家伙。” 艾利早就想和一直以来趾气高扬的队长较劲了，她伸出手说，“我觉得我嗓门比较大，完全没问题！” 康斯坦丁倒不理会她，反而指着贝阿特丽采，说道，“贝阿特丽采·西西里尔，出列。我需要你来担任司号！” “司号？” 教官从地上的袋子里变魔术般地拿出两只精致小巧、闪闪发光的铜小号，“没错！我会教你一些简单的指令，大家都需要记住！在天上，必须服从命令！” 每一个人羡慕地看着贝阿特丽采走上前去，接过教官手里的小号。虽然大家都不明白这个司号算是什么职务，是不是也像是小队长一样可以号令众人？但是她们羡慕的是，这是一向严厉苛刻的教官第二次授予职务，说明他对于贝阿特丽采的肯定。 “像这样，一声长音和两声短音是集合，听到这个号声，每一个人必须立刻集合在小队长的身边！”康斯坦丁吹了一遍，“贝阿特丽采该你了！” 贝阿特丽采慌慌张张地鼓起腮帮，对着号嘴，学着吹起来。 嘟——，嘟、嘟！ “还不错！”康斯坦丁点点头。 贝阿特丽采很庆幸，自己上学的时间特别漫长，音乐课都快上完第三遍了，对于各种简单乐器的把握，她还是相当地有自信。 “急促的、连续的号声是进攻！” 贝阿特丽采依旧是学着教官的号声吹奏着。 嘟、嘟、嘟、嘟！ 姑娘们看着贝阿特丽采红扑扑的脸，又想到原本辛苦劳累的训练课，居然在听号声，忍俊不禁，咯咯直笑。 “严肃点！要是我看到谁到时候听不懂号声，我就把她的耳朵揪下来！”康斯坦丁摆出一副怒气冲冲地表情，呵斥道。 大家只好憋着笑意，看着贝阿特丽采一遍又一遍、气喘吁吁地学完了几条简单的号令。 “好了，姑娘们，现在开始正式训练，我需要你们自己找一个同伴，组成两人小组。现在，给你们一些时间，迅速找到你们的同伴！” “哎？”女孩们受惊若宠。在她们眼里，康斯坦丁教官可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人，他可从来没有给新人们任何自由选择的机会，往往还会招来一顿责骂。今天难道是旭日西升了吗？教官竟然让新人们自己去选择同伴？ 这些十几岁的姑娘们已经相处好长一段时间了，各自都有朋友、同乡者，要找到同伴并不难。 “贝阿特丽采，我们一组吧……”莫妮卡急匆匆地跑来，拉起贝阿特丽采的手。 “好哇！” “不行！”康斯坦丁突然阻止道，“贝阿特丽采，你不能随意组队。你是队长的喉舌，没有你，伊莲娜的命令就没办法传出去，所以你必须和伊莲娜一组！” “好可惜……”莫妮卡只好退下了。 其他的姑娘纷纷向贝阿特丽采投来怜悯的目光。伊莲娜可以说是二十四个人当中最不受欢迎的家伙了，当众人纷纷聚在一起寻找着合适的同伴时，只有伊莲娜杵在原处，一言不发，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要是谁跟伊莲娜一组，那真是倒了大霉啦！每一个女孩都这么想。眼下看到教官的安排，大家既庆幸自己没有遭此厄运，也可怜贝阿特丽采蒙受飞来横祸。 “各位姑娘们，我们出发吧。先随我来。”康斯坦丁先下了一个指示，带领着所有人飞翔起来。 久违的风的味道，顷刻之间灌进肺里，令人神清气爽！之前两个月太憋屈了，白白地长着一对翅膀却不让用！ “灵力，是我们飞翔的关键，我相信大家都已经略知一二了。不过，如果激发它的潜力，恐怕你们还并不了解。”看起来，康斯坦丁教官又要开始冗长的理论教学了。 “经过之前的射箭训练，我相信你们每一个人都可以自由地把灵力灌输在身体上的任何一处角落。不过你们现在要学的是，用灵力来驱动翅膀的动作……说起来很简单，像我们现在这样轻轻扇动翅膀就可以滞留在空中，如果撑开双翼，就起到减缓速度的作用，至于收拢双翼，那你会以非常快的速度俯冲下去！” “现在看到地面的操场了吗？试着俯冲下去，控制好速度，然后尽可能接近地面的时候升起来，回到我这里。”康斯坦丁指示道。 一些姑娘听了之后，连连点头，这也太简单啦！ 她们急切地跃跃欲试，收拢翅膀，猛地往下扎去，但是接下来却摇摇晃晃地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好几位姑娘最后关头张开翅膀，也没能控制住下坠，摔在了草地上，弄得鼻青眼肿的。 “一群笨鸟！连飞都不会。”康斯坦丁叫骂着，“用你的灵力控制住你的翅膀和身体，而不是让你的翅膀带着你走！多练练，找到合适的感觉！” “还有，不要俯冲的速度过快，不然血液会大量地从你的脑袋里流到下半身，要是在空中出现了黑视，你就完蛋了！” 贝阿特丽采紧紧地追随着伊莲娜，急速往地面冲去，但是她稍稍留了一个心眼。伊莲娜是一位喜欢炫耀自个儿本事的姑娘，她一定会俯冲到很低的位置才会爬起来，贝阿特丽采躲在伊莲娜后面二三十米远的地方，在离开地面大约两百多米的时候就撑开翅膀，降低速度，试着爬升起来。 过去女孩们只会安安稳稳地飞翔，从来没有做过如此大幅度的机动。贝阿特丽采往下俯冲的时候，感到脑袋一凉，眼前一片眩晕，还好飞升上来之后，缓和了不少。不过脸上又感到一阵滚烫的热潮，眼前片刻之后充斥着红色的光晕，整个人摇摇晃晃地在天上盘旋着坠落下来。 一只强壮的手猛地拉住贝阿特丽采的臂膀，接着传来的是康斯坦丁的叫骂声：“贝阿特丽采，你在干什么！要是你晕过去了，整个小队就全完了！” “啊……对不起，康斯坦丁教官！我不知道为什么会……” 康斯坦丁面对一群已经晕头转向的姑娘们，大感失望，“你们是我见过做差劲的一批辅助团新兵！要我说，应该让你们去养鸽场工作，帮鸽子铲屎！司号居然俯冲的时候出现了黑视，爬起来的时候又出现了红视，还差一点晕过去！要是你们的司号摔死了，小队长在嘈杂的战场上就等于是个哑巴！” “现在每个人做一个俯冲后，浅爬到一千米的高度，我会在上面等你们，最后一个到的人，没有晚饭吃！” 女孩们早也不敢轻视这看起来易如反掌的飞行了，纷纷振动翅膀，一窝蜂地训练起来。 第20章 云层之下的阴影 长久的训练日早就让贝阿特丽采和其他女孩们乏味无聊，尤其是开始飞行训练之后，更是叫人精疲力竭。好不容易学会如何控制灵力之后，越来越多的高难度战术动作接踵而至。 像是在空中不断盘旋，两人一组的女孩们相互追逐，在空中打转，康斯坦丁教官管这个叫缠斗。贝阿特丽采最厌恶缠斗课，每一次紧张激烈的训练之后，她总是两眼恍惚，头晕脑胀，本来就口味不佳的午餐更是难以下咽，刚刚吃下几口，胃里就好像翻江倒海似的，苦不堪言。 另外还要学习的是名为掠袭的课程。如果说缠斗是为了对付和自己一样可以飞翔的目标，那么这个技巧就是用来对付那些不能飞行、只能站在地面上、可怜兮兮的家伙。女孩们被要求飞得越高越好，然后控制住灵力，以尽可能快的速度俯冲，在靠近目标之后放箭，接着爬升起来。这套动作速度很快，地面上的人一般来不及反应，即使他们早有准备，也难以打中高速飞行的斯凯尔人。 听起来很容易，没有晕头转向的动作，但是每一个女孩都要承受自己的血液在全身上下急剧流淌的压力，也是一件苦差事。康斯坦丁教官还宣称，这种战术也可以用来对付飞行速度比自己慢的目标，所以没一个姑娘都不准偷懒，飞得越快越好，不然只是别人的靶子！ 这样的训练仅仅过了两周之后，康斯坦丁教官就开始考试了。 他带着女孩们来到朱诺边缘上的一处跳台。 “两人一组，从这里跳下去，以最快的速度接近下方的云层！晚到的那个家伙，今天晚上取消。要是谁胆敢穿过云层，我就要打断她的腿！这里需要你们学会控制俯冲的距离，既要保持速度，也要学会不让自己亲吻大地，摔断脖子！” 康斯坦丁教官依然用着凶狠的口吻说道。 女孩们蜂拥挤到浮空岛屿的边缘，看着下方厚重、一望无际、几乎看上去是静止的云层，脑海中迅速地估算着云层离这里的距离。 “第一组！伊莲娜·罗曼诺和贝阿特丽采·西西里尔！”教官大声吼道。 身为小队的最核心的两个人物，理应站出来，身先士卒。 贝阿特丽采心中惶惶，而伊莲娜倒是神情淡然。 “这里距离云层大约……八百……还是一千米？”贝阿特丽采心脏怦怦直跳，宝石般的眼睛茫然地望着云海。 “跳！”康斯坦丁呼喊道。 两个女孩奋不顾身，一跃而下。两人都熟练地面部朝下，并拢自己的四肢，尽可能减少空气阻力。两人的翅膀也是几乎同步地猛烈扇动几下，获得一开始的加速度，接下来，又立刻收拢起来，以一个大角度俯冲下去。 贝阿特丽采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做如此疯狂的事情，原本耳边温和的空气瞬间变成一股凌冽的狂风，轰隆隆的、空气摩擦的声音堵住了耳膜。虽然她知道自己正在以高速飞向云层，但是茫茫云海太大了，让人会产生一阵错觉，似乎自己并没有靠近云层。这时，贝阿特丽采费力地侧过脸去，观察着远处的威尼西亚，通过自己与威尼西亚只见懂得角度，来判断俯冲的速度。 伊莲娜眯起眼睛，速度越来越快，她是一位争强好胜的姑娘，绝不允许任何人胜过自己——尤其是这个西西里尔来的乡下姑娘！ 贝阿特丽采自然不甘示弱，一方面，她对伊莲娜交横跋扈的作风颇为不满，一直以来就想证明她并非足以傲视睥睨。另一方面，她不想自己没晚饭吃，虽然那顿饭吃起来就像是喂鸽子的饲料，可是一天剧烈的训练下来，能量消耗巨大，不吃饭怎么受得了？ 贝阿特丽采也收拢翅膀，奋起猛追。她的这股劲自然被伊莲娜察觉到了，后者不甘示弱，相互较劲。 “还有多远？……两百米？还是一百米？”贝阿特丽采望着云层，一时间无法判断距离，她已经可以感受到云海潮湿的气息，但仍不敢轻易减速。 终于，她追上了伊莲娜。 “笨蛋！你的速度太快了！”伊莲娜大声叫嚷。 贝阿特丽采惊恐地发现，自己猛地要扎进云层中，慌忙之中，立刻撑开自己的翅膀，想要紧急爬升起来。 但是一股剧烈的疼痛一瞬间从贝阿特丽采的翅膀传递到全身，如同有一只无形的手要把那对洁白的翅膀从她的身上撕扯下来！ “啊——！” 贝阿特丽采发出一阵惨叫，她感受到翅膀完全不听使唤，灵力以此同时消失大半，自己的身体失去了依托，无助地往下坠落！ 怎么回事？我的翅膀折断了吗？这个可怕的念头是贝阿特丽采第一个想到的。她的眼前很快就被白茫茫的云朵蒙住，对于空间、方向的判断顷刻之间就消失了。 “贝阿特丽采！”一声喊叫从耳边传来，接着一只手臂伸来，死死地拽住贝阿特丽采的脚踝。 “伊莲娜……”后背难以忍受的疼痛，一时间让贝阿特丽采吐字说话也变得断断续续。 伊莲娜拽着贝阿特丽采，两个人正在不断地下滑坠落。伊莲娜的灵力尚浅，虽然能让她自己自由翱翔，但无力支撑两个人的体重。 “伊莲娜……快点放手！……我们两个人都会摔死……” “闭嘴！你这样乱动，我更加难以控制灵力了！”伊莲娜咬紧牙关，使出浑身解数，撑开翅膀，用尽全力阻止下坠的速度。 在潮湿的空气中翻滚好一阵，两个人竟然穿过了云层。 贝阿特丽采望着自己面前，目瞪口呆。在她的眼前，是一片褐色的大地，远处还有星星点点的、五彩斑斓的树丛林，不过这些森林与浮空岛上郁郁葱葱的森林不同，它们给人的第一感觉，是死亡的沼泽，好似毒脓般镶嵌在荒芜的土地上。 荒凉、死寂、诡异……这是地表世界给贝阿特丽采的第一印象。她估计自己离地面还有一千多米，但是这已经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察这个陌生世界。 恍惚间，贝阿特丽采察觉到一条黑色的阴影正在靠近过来，像是水藻中游荡而来的一条毒蛇，逼近自己的猎物！ “伊莲娜！身后！” 惊恐的喊叫之后，一只足足有十米长、长着无数只触脚和四对诡异透明薄翼的蜈蚣，从伊莲娜的背后掠过。它巨大的躯体里两人仅仅不到一只手臂的距离，它咯吱咯吱作响的百足颤动着，像是要捕获腹部下方的猎物。 伊莲娜和贝阿特丽采都诧异不已，心中戚戚——这是什么怪物？！ 第21章 惩罚 贝阿特丽采还记得，拉莫先生过去上课的时候说过，太古时代终结之后，物种也迎来了一次灭绝。 “天空浮岛相对于地表的土地，实在是太小了，无法支撑一个庞大而复杂的生物圈。今天你们在外面看到的世界里，物种的多样性大大减小了。根据推测，大约超过百分之八十的生物随着人类一起灭亡了，剩下的生物挨过了剧烈的动荡，重新构建起新的生物链。” “那么地表上已经没有生命了吗？”一个孩子提问。 “不……地表上的世界依然存在着生命，但是我们对它们知之甚少。那里的环境无比恶劣，但是学者们和探险队依然发现了令人惊奇的生物圈——你们长大之后就会知道的。” …… 拉莫先生的课在贝阿特丽采心中刻下了好奇的烙印，她一直想知道地表世界的面貌。但是她万万没想到初次潜入云海之下，就被一只从所未见的怪物袭击。 那条怪物扑了个空，在天空中转个弯，回首再次袭来。 这次，贝阿特丽采看清了它深褐色的头部上，长着一对强而有力的钳。怪物张开口，想要咬断眼前的猎物。 要是手里有武器的话，就可以给与它迎头痛击，再次些，要是翅膀没有受伤的话，也可以轻而易举地与它周旋，甚至直上云霄，甩开这只怪物。 贝阿特丽采忽然感到身体一沉。难道伊莲娜把自己丢下去跑了？她想着。 伊莲娜确实松开了手，不过她这么做是利用忽然下坠的速度，躲开了袭击，并顺势扑向贝阿特丽采，用手臂抱住了她。 两次攻击都没能得逞，怪物扭曲着自己的身体，疯狂地震动那对嗡嗡作响的翅膀。 “看起来它是个木头脑袋！这么快就气急败坏了！”伊莲娜蹦出一句话，她的脸色因为用力过大，而变得赤红。 贝阿特丽采知道，现在要是飞不起来的话，两个人都是这只怪物的囊中之物。她吃力地扇动自己的翅膀，试图让灵力恢复，可惜没有奏效。 “它又要来了！” 伊莲娜刚刚喊完，一支投枪从怪物的上方猛地飞来，正中它的脑袋。它那褐色甲壳包裹的头部瞬间被打穿，捅出一个窟窿。伴随着怪物胡乱扭动的身体，暗绿色的体液从伤口处飞溅出来。 “你们两个废物！” 康斯坦丁教官的责骂从来没有如此令人欣喜，贝阿特丽采望着高处的云层，只见教官飞掠而来，一下子抓住自己的肩膀，拖动着，往高处飞去。 再看看那只怪物，它笔直地坠向地面，应该是死了。 “康斯坦丁教官……我……”贝阿特丽采感到羞愧至极，因为她非但没有出色的表现，反倒是成为了一个累赘，差一点就拉着伊莲娜一起陪葬了。虽说贝阿特丽采并不喜欢伊莲娜，但从小到大灌输在脑海里的教育告诉她，一名斯凯尔人应该以为集体添乱为耻。 等到三个人回到朱诺，其他的女孩们个个心急火燎地盘旋在空中，等待着同伴归来。当女孩们看到伊莲娜和贝阿特丽采安然无恙之时，欢呼雀跃，兴奋地冲上来，拥抱贝阿特丽采。 贝阿特丽采惊魂未定，问道：“康斯坦丁教官……方才的怪物到底是什么？” “那是地表世界罪恶的产物，你们记住，只要呆在云层之上，你们就安全了！它们飞不到这么高！” 接着康斯坦丁叫两个女孩站到队伍前方，呵斥道：“我之前说过，谁都不准飞到云层之下去！你们为什么破坏规矩？！” “我……”贝阿特丽采支支吾吾的，她心里清楚，这次的事故，主因在自己，是自己过于冒进，才会弄伤了翅膀，坠入云海。 “报告康斯坦丁教官，贝阿特丽采·西西里尔在训练中翅膀受伤了，所以才坠下去的。”伊莲娜回答得简单干脆。 “那么，伊莲娜·罗曼诺，你的翅膀受伤了吗？！” “没有。” “那你为什么也俯冲下去？！” “因为贝阿特丽采是我的战友，我必须要去救她！” 贝阿特丽采心尖忽然一颤，她从来没有想过居然会有人冒着生命危险只为了救自己。 康斯坦丁教官却不以为意，大声吼道：“伊莲娜·罗曼诺，我之前下达救助的命令了吗？！” “没有。” “这就对了，”康斯坦丁点点头，“我之前下达的命令是谁都不准穿过云层，而不是救人！” 贝阿特丽采鼓起勇气，往前一步，大声说道：“康斯坦丁教官，之前是我错了，我应该受到惩罚。” “当然！西西里尔的小姑娘！还有伊莲娜也是一样！” “可是伊莲娜她没有错！”贝阿特丽采竟然情不自禁地反驳了。 所有人一惊。 “她当然做错了！她在最关键的时刻忘了自己是谁。她是队长，是你们当中最重要的一员，结果她却自己跑去送死，这等同于抛弃了整支小队！” 康斯坦丁转过身去，命令剩下的姑娘们，“听我命令，长弓解弦！” 大家一脸茫然，但是不敢怠慢，纷纷跑到一边，拿起自己的长弓，把弓弦解下。 “伊莲娜·罗曼诺、贝阿特丽采·西西里尔，转过身去！” 两人只好默默地背过身去。 “现在每个人用长弓去抽打她们两个一次。” “哎？——”大家发出一片诧异声。 “或着我亲自来打断她们的腿！”康斯坦丁咆哮着，“快点！” 大家茫然地走上前去，挨个对着两人挥动长弓。紫衫木制成的长弓坚韧无比，伴随着一阵空气摩擦声，抽打在身上，确实不好受。 贝阿特丽采感受着自己后背的疼痛，眼泪禁不住流了一脸。但是很快，她惊异地发觉，大家对自己多是做做样子，手下留情，在敲打的最后关头，力量放松了不少。但是对伊莲娜，每个人似乎找打了一个合适发泄的时机，毫不留情。 这倒是让贝阿特丽采更加羞愧难当了。 等到每一个人结束之后，康斯坦丁才发话：“今天晚上，伊莲娜和贝阿特丽采负责守夜，晚饭也一并取消。剩下的人立刻回到跳台，继续训练！” 贝阿特丽采等到教官走远了，才低声说道：“对不起，是我的错……” “蠢货！”伊莲娜低沉地怒骂一声，望着贝阿特丽采脸上乱七八糟的泪痕，脸上布满愠色，“你真是个令人讨厌的懦夫！早晚会害死自己！” 第22章 降生节 斯凯尔人繁衍后代的行为有着时间上的规律，二月初的时候，女子们会和男子们共度爱河，到了四月，第一批的斯凯尔卵就会诞下。为了预祝新生儿可以安然度过接下来三个月的孵化期，特别将四月的第一天设为降生节。到了这一天，适龄的女孩们会将自己打扮一新，到处游玩，也被认为是年轻女子的节日。 “啊……什么时候才能熬到降生节啊……” 好多天之前，女孩们就连连哀嚎、抱怨起来。她们过去在各自的城邦里悠哉生活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一个月一眨眼就过去了，可没想到，在营地里简直度日年！ 不过，贝阿特丽采上次训练受伤之后，需要治疗恢复，可以不用参加飞行训练。大家都羡慕地说，“贝阿特丽采，你真是因祸得福啦！想想看，等你的伤一好，差不多降生节也到了，真是幸运啊！” “这叫什么话？换你去被康斯坦丁教官训一顿，然后再挨二十几棍子试试？”莫妮卡嚷嚷着，为自己的朋友抱不平。 终于，降生节到了。 四月第一天的阳光格外明媚，好像刚刚成熟的女孩子一样，散发着迷人、温暖的气息。这天早上，康斯坦丁出乎意料地没有吹起几乎要刺穿耳膜的起床哨。 “唔！现在是什么时候啦？”第一个叫起来的是艾利。 其他人纷纷从床上跳了起来。 “教官来过了吗？” “没有……” “天都这么亮了！” 女孩们疑神疑鬼的，简直不敢相信这美梦般的早晨。 “你们总算是醒了么。”从木屋外，走进来的是伊莲娜，她今天的打扮比起往常相差无几，但是右边的鬓角上别出心裁地装饰着一朵淡淡粉色的桃花，倒不像是她平常的风格，也和她银色的秀发截然不相称。 桃花寓意着生命力、春天和繁衍。是降生节的标志之一，每次到了四月，各个城邦的桃花都会盛开，女孩们将它别在耳边，作为装饰。 “伊莲娜队长，康斯坦丁教官呢？” 伊莲娜面容严肃，说道：“今天是降生节，不用训练。康斯坦丁教官让我转告你们，今天放假，白天的时候可以到威尼西亚去游玩，但是不可以去另外一座卫城马尔斯。晚上太阳落山之前要赶回营地，你们届时可以给家人写信。” 不等伊莲娜的话说完，女孩们欢呼起来，“太好啦！” 要她们来说，这是伊莲娜嘴里至今为止说出的、最令人心情愉快的话了。 “莫妮卡，我们一起出去玩吧！”贝阿特丽采兴致勃勃地走到朋友身边，拉着她的手，热情地说道。 “好呀！唔……顺便叫上艾利一起来吧！”莫妮卡提议道。 贝阿特丽采心里稍稍有些嫉妒了，自从小队里分组之后，莫妮卡和艾利组成了一组，两个人的关系日益密切，有时候连自己这个西西里尔的好友都有些自愧不如了。 “我们待会去威尼西亚，对吧？艾利就是出生在威尼西亚，她来当向导再合适不过了！不然这么大的城市，我们都不知道该从哪里玩起咧！”莫妮卡立刻补充上一个令人信服的理由来，转头就挥动手臂，“艾利，我们和贝阿特丽采一起去威尼西亚玩吧！”这般招呼起来。 三个人一起飞向远处的威尼西亚。 这时的威尼西亚郊外，已经盛开一片片桃林。粉红色的花海在风中滚动。 “好漂亮！” 莫妮卡已经过了几次降生节，对于风俗习惯聊熟于胸。她先低低地掠过桃花树梢，摘下一朵花，戴在头上，接着又替贝阿特丽采摘下一朵。 贝阿特丽采刚刚成年，才第一次过降生节，显得最为兴奋。 “我们多采一些花，待会可以换饮料喝！” 艾利笑嘻嘻地用手掌熟练地采下一大片桃花，装在自己随身携带的一个袋子里，“我们去广场玩吧！那里一定非常热闹！” 威尼西亚的广场坐落在圣树的底下，是一片宽阔的平地，周围坐落着洁白的建筑，还有一座金色穹顶的神庙。 贝阿特丽采看着到处熙熙攘攘的人，很惊讶。 “威尼西亚有多少人？” “大约有三万本帮人和一万外邦人，应该是所有的城邦里人数最多的国家了！”艾利一边得意洋洋地说着，一边降下去。她这么自豪完全可以理解，如今的斯凯尔人全部人口也就只有十几万人，好些城邦人口甚至只有几百人。 三人来到一处城墙边的小屋前，艾利连连招呼两位朋友，“快来！这里有桃花水喝。” 莫妮卡和贝阿特丽采犹犹豫豫的，茫然地接过递来的陶碗，不敢品尝。 “你们愣着干什么？”艾利已经把碗中的饮料一饮而尽。 “艾利，这碗水可以随便喝吗？不需要什么报酬吧？” “当然不用……唔，因为这桃花水只提供给年轻的女孩喝。算是对于之后她们必须尽心尽力为城邦的繁衍努力的提前奖励吧。你们尽管喝，不会有什么麻烦的。” 听到这些话，贝阿特丽采才小心翼翼地喝上一口。这桃花水闻起来沁人心脾，喝上去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我们威尼西亚的降生节非常的热闹，女孩们可以随便闲逛，免费吃喝玩乐。下午的时候在环形剧场会有歌唱表演，在圣湖边上还有狂欢，科学院也会开放，届时可以去参观……”艾利如数家珍一般一一介绍威尼西亚的节日活动。 “威尼西亚科学院也会开放吗？”贝阿特丽采兴奋地挥动着自己的手，难以置信地问道。毕竟威尼西亚作为全斯凯尔人科学理论最发达的城邦，由其科学院阐述的众多理论最终都变成了所有斯凯尔人的圣典，大家因此都对威尼西亚的科学院趋之若鹜，尤其是贝阿特丽采，她从小就对世界充满着好奇。 “唔……没错。不过威尼西亚人一般对此不太感兴趣啦，毕竟我们小时候都参观过了。倒是其他城邦来的人经常蜂拥而去呢。” “那我们一起去参观一下科学院吧。反正戏剧也要到下午才有，对吧？”莫妮卡一眼就看穿了身旁的朋友的小心思，提议道。 第23章 神秘的科学院 威尼西亚的科学院坐落在威严的天使堡对面。天使堡是元老院的所在地，是一座高雅洁白的建筑，巨大的穹顶之上有一座精雕细琢的天使像，传说炽天使加百列降落于此，是神迹曾经出现过的地方。 天使堡前有一个巨大的广场，听说过去是各个军团代表一起召开会议的地方，所以被称为军团广场。但是如今这样的会议在两百年前就彻底取消了，所有的城邦和同盟事务，由三十位德高望重的元老和执政官决定。 天使堡和旁边的执政官邸是不开放的，好些盔甲精良的军团士兵驻守在此，人流因此少了许多。 “哦……这就是科学院了吧！”贝阿特丽采指着拥有一座白裸鼠雕塑的华丽建筑，说道。 “是的。” “好奇怪啊……为什么要把这么恶心的动物雕塑放在这里呢？”莫妮卡脸上不免产生厌恶。这种老鼠皮肤光滑，面容消瘦，看起来并不讨人喜欢。 “莫妮卡，你忘了吗？六百年前的白裸鼠试验可是揭开了太古人类社会灭亡的原因呀，所以我们的神圣准则能够建立，还多亏了这些老鼠哩！” “真的吗？” “唔，也难怪！毕竟拉莫先生在上社会理论课的时候，莫妮卡总是忍不住睡觉啊。” 艾利听着两位朋友的对话，非常惊讶，“天哪！你们西西里尔的学校居然教这么深奥的课程吗？我们威尼西亚一直到了成年礼，才会在科学院讲述这些内容！以前我们就是来参观而已，小时候的我刚刚来的时候也对这个雕塑不明其意，我的老师就没有告诉我其中的缘由！” “可能是拉莫先生是一位见多识广的探险家吧，他经常会把在旅程中听到的各式各样的故事告诉我们，所以我们特别喜欢他的课……唔，好吧，可能莫妮卡不怎么喜欢……” 三个女孩一边闲聊着，一边踱步进入科学院中。 一踏入室内，贝阿特丽采就惊呆了。巨大的屋顶竟然是透明了，阳光照耀在室内，明亮通透。大厅里有着许许多多标本，从到处可见的鸟类，到奇形怪状的陆地生物，林林总总，目不暇接。 在屋里一侧的角落里，静静地摆着一只怪物的标本，这分明是那天在云海之下所遭遇到的那种怪物。 “这就是那天我和伊莲娜看到的怪物！”贝阿特丽采惊叫道。 “这是百足虫……我以前看了也常常觉着毛骨悚然。听说在太古时代，它们只有一个巴掌那么长，生活在石头缝里……”艾利嘀咕一阵，拉着朋友到另一侧去了，“你们来看看这里吧，这里的模型都是太古时代的生物哦。” “这是什么？”贝阿特丽采的目光一下子就被一只体格强壮、浑身长满黑色绒毛的动物吸引了。 “唔……应该是叫猩猩吧。”艾利看着标本之下的铭牌说道。 “好厉害！这么古老的动物也可以复原吗？” “科学院从地表世界会采集到一些古代书本和遗骸，经过考据和推测之后复原的啦。”艾利忽然想带了什么，神秘一笑，说道，“根据推测，这种动物和太古时代的人类是近亲哦，也即是说人类和他们长得比较像，也是没有翅膀的，不过毛发没有他们这么浓密。” 贝阿特丽采顿时对于面前的生物充满着敬畏之情，太古时代的人类啊……那可是曾经世界的主宰，他们听说可以肆意改变世界的形态，将高山移平，将大江堵塞……可惜，随着地表世界的神秘而迅速地消失，他们的社会和文化也消亡了。 艾利尽地主之谊，说道，“大厅是标本馆，这里有三千五百多件标本，你们怕是看一整天都看不完。喏，左边是图书馆，听说里面有许多珍贵的书籍，有些历史相当悠久呢。右边是研究院，那里是不可以去的，毕竟科学院的实验室都在那里，不能打扰到学者们。” “图书馆？莫妮卡，我们一起去图书馆看看吧。” 说起图书馆，西西里尔的孩子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地方，他们从小到大的书本基本都摆在学校里，书本的数量也少的可怜，除了长久以来、代代相传的课本之外，只有拉莫先生年轻时从外面是世界带回来的十几本书了。 贝阿特丽采这时心中积郁着大量的谜团，急着想要去寻求答案。要是能去图书馆看看的话，说不定里面会留下记载！ 莫妮卡一脸窘迫，“我喜欢看这些标本，书的话……就饶了我吧，我看到文字就头疼！” 贝阿特丽采急不可耐，就撇下同伴，自己跑进图书馆去了。 偌大的图书馆内，充满着阳光和古老皮纸书的味道，数万本书塞在一排排檀木架子上，密密麻麻，令人眼花缭乱。 这里的人数比起大厅里，确实少了很多，一扇厚重的大门将图书馆和大厅隔绝开来，创造出一片宁静的空间。 贝阿特丽采在高大的书架间穿来穿去，犹豫许久才伸手摸出架子上的一本书。书脊上写着《大威尼西亚黑暗时代风俗略考》。 “好像很深奥的样子……黑暗时代的话，应该是六百多年前吧！”贝阿特丽采想起来，在拉莫先生的历史课上学到过，在一千两百年前，是斯凯尔人氏族社会时期。黑暗时代就是一千两百年前到六百年前之间，是斯凯尔人的神圣准则出现之前的一段漫长时期，这段时期内，传说乌尔族屡次出现，威胁斯凯尔人的生存。不过六百年前光明时代开始，关于乌尔族的传说竟然顷刻之间全部销声匿迹了。 贝阿特丽采赶紧翻开厚实的书本，从字里行间之中寻找了关于乌尔族的信息。然而，漫长的搜寻之后，一无所获。乌尔族似乎从未在历史上出现过一般，没有留下任何记载。 “可能是内容不同吧。或许应该在编年史里有记录……”贝阿特丽采把书塞回去，循着架子上的记号，寻找着历史书籍，终于找到了一片填满着斯凯尔人历史的书架。 她小心谨慎地寻找着，终于找到了一本书，名叫《黑暗时代编年史》。 结果令人意料之外的是，整本书中仍是对于乌尔族没有一字一句的记载。 这也难怪，要不是自己曾经亲眼目睹那个可怕的夜晚，不然贝阿特丽采也只相信，乌尔族只存在于吓唬小孩子的童话书里。 “你在这里找什么？” “谁？！”贝阿特丽采忽然被身边的一阵低沉的声音惊吓了一跳，她扭头一看，惊呼道：“伊莲娜……小队长……” 贝阿特丽采的嘴立刻被伊莲娜用手堵住，伊莲娜伸出手指，示意她禁声。 伊莲娜默默地瞥了一眼贝阿特丽采手中的书，面色一沉，冷淡地说道：“你是来调查乌尔族的么？” “啊……没有……只是偶尔找到一本书……” “你说过的吧？你说你的家乡西西里尔被乌尔族毁灭了不是吗？” 贝阿特丽采浑身僵硬，一言不发。 伊莲娜毫不在意身边同伴的感受，继续说道：“乌尔族毁灭圣树，让城邦沉没。这是我们北方人代代相传的传说，但是其他人都不相信，认为我们只是在胡编乱造。贝阿特丽采·西西里尔，你应该相信我的吧。” “相信什么？” “乌尔族。” 贝阿特丽采面对这场开门见山的谈话，一时间无所适从，只是怔怔地说道：“我……我确实看到了那些怪物！到现在我一想到它们，还会浑身颤抖，噩梦连连。但是它们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大家都不愿意相信这些事情？就连这本编年史上都没有提到任何关于乌尔族的事情？” “不单单是第二纪元的编年史上没有，就连光明时代，也就是我们如今的编年史上，也对乌尔族噤若寒蝉。五百年前，北方数百城邦在潮水般的乌尔族的攻势中毁于一旦，但是史书上连只言片语都没有。” “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呢？……”伊莲娜眼中流露出深邃的目光，“三百年前，大威尼西亚下令烧毁了一大批文献资料和书籍，只有少数文本幸免于难，但是被藏了起来。他们似乎在隐瞒着什么。” 第24章 隐藏在天使堡的秘密 “隐藏着什么？这是什么意思？” 面对贝阿特丽采步步紧逼的问题，伊莲娜不慌不慌，从书架上拿下一本书，轻轻地抚摸着，说道，“你仔细看看吧，这些书都不是古代的人们写的，这些皮纸书都还比较新，从写成到现在最多不过超过几十年。所以说，那些真正关乎过去的书，都被隐藏了起来。” 贝阿特丽采一惊一乍，又疑惑不解，“伊莲娜队长，你是说，关于乌尔族的事情都被掩盖起来了吗？” “嗯。”伊莲娜点点头。 “但是，乌尔族是巨大的威胁，把它们隐藏起来，有什么好处？这完全说不通啊！” 伊莲娜眉头紧锁，喃喃自语地说：“这我也不清楚，或许看到那些文字，才会知道其中的理由吧。” 伊莲娜领着贝阿特丽采走到透亮的窗户边，指着相隔着军团广场的天使堡，“你知道吗？听说那些幸存下来的书本就藏在天使堡的某处秘密地点。” 贝阿特丽采望着天使堡洁白、光滑的穹顶、庄严的多里亚大柱以及高高在上的天使像，有些难以置信，提出了一连串问题：“那里不是元老院的地方吗？为什么要藏在哪里？” “或许是那些书本当中蕴涵的信息虽然危险异常，但是却相当重要吧。既不能轻易销毁，又不能公之于众，便只能小心谨慎地藏起来。天使堡一般只允许元老院和最受信赖的御卫队进出，守备森严，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地方了。” “唔，伊莲娜队长，我听说你和执政官之间有一层特殊关系是吗？” 伊莲娜淡淡地说：“现任的执政官埃米尔·罗曼诺是我的父亲。” 贝阿特丽采不理解父亲是什么意思，想必是一种极为亲密、可以相互依赖的关系吧。 “那么，可以请求执政官去看那些文字吗？” 伊莲娜的脸色忽然紧绷起来，她低声说道：“西西里尔的小姑娘啊，看来你并不知道实情啊。那个秘密的地方，一直以来是由首席元老掌控的，任何元老和执政官都可以选择去一览过去被深埋的事情。不过，有一个代价……” “什么代价？” “死亡。”伊莲娜缓缓地吐出这个词语，她喃喃地说，“任何想要去看秘密文献的人，都必须付出生命的代价。他们进入一处几乎无人知晓的房间之后，就可以饱览所有的秘密，然而在走出门口的那一刻，就会被等候在此的御卫队斩下头颅！” 贝阿特丽采惊骇万分，她瞪着眼睛，“为什么要这样？！” “可能是这些秘密不能让活人知道吧，也可能是在我们这个利他性社会里，任何好处都必须付出同等的代价……总之，整个第三纪元的历史上，一共有十八人进去看过那些秘密，最终全部被杀了。他们踏出门口的一刻，还未来得及说出只言片语，就被迅速灭口。但是，在场的御卫队都说，被杀的人脸上并无恐惧，反倒是充满着一股自始至终都不会再改变的茫然和失落。他们一定在里面看到了比死亡更加令人无助的事情吧。” 贝阿特丽采再一次将目光投向远处的天使堡，庄重典雅的回廊立柱之中，隐隐约约弥漫着一股令人不安的气息，又仿佛数只孤魂野鬼在其中飘荡。 “伊莲娜队长……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事情？” “哦？”伊莲娜嘴角轻轻地撇了一下，面容令人难以琢磨，说道：“我看贝阿特丽采不是在调查乌尔族的事情吗？我只是想稍稍帮你一些忙而已。当然咯，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我们罗曼诺家族原本是北方城邦的贵族，现在却流落于此，花费了几百年才再一次获得显赫地位。我们一直以来想要查明过去的真相，但是都被人们诟病不止，百般阻扰……大家都说乌尔族是我们编造出来的故事，是为了掩盖我们过去错误的借口。” “可是啊，贝阿特丽采，要是你没有撒谎的话，你家乡的灭亡就是数百年来乌尔族的又一次袭击。所以你一定会相信我，对不对？我有预感，我们一定会成为真正的战友的。” …… 到了晚上，姑娘们恋恋不舍地回到营地。 “各位，可以写信啦！”艾利已经从营地的军需官那边领取了一沓信纸。 说是信纸，其实是一片由纸草捣碎之后再凝固而成的、坚硬的卡片。姑娘们拿羽毛笔蘸上墨水，在上面写字。 “给你，贝阿特丽采。”莫妮卡领取了两张卡纸，把其中一张递给朋友。 “写信？写给谁呢？” 莫妮卡笑着说，“贝阿特丽采是第一次过降生节吧。以前，姑娘产下蛋之后，会写下一张纸条，摆在蛋边，叮嘱之后来照看蛋的新生院姑娘们。所以，写信就渐渐变成一项传统啦。不过，我们写信是要给重要的人看。” 贝阿特丽采点点头，临危正坐，提起笔，犹犹豫豫地说，“不过……写给谁呢？” “我要写给索菲亚和安娜，她们应该过不了多久就要生蛋了吧，不知道她们在提尔玛还顺利吗？……贝阿特丽采可以给拉莫先生写一封信，向他问好。拉莫先生可是一直很喜欢贝阿特丽采的呢，毕竟你在他那里呆的时间最长啦！”莫妮卡已经动起笔来。 “就别拿我晚熟的事情说笑了。”贝阿特丽采嘴上调侃着，心里确实有许多话想对拉莫先生说。 “拉莫先生，你好吗？我是贝阿特丽采，我和莫妮卡在威尼西亚一切安康。这里的生活法则确实和我们过去完全不一样，虽然有许多不解，但是我依然在努力地适应着。” “拉莫先生，你曾经告诉我，我们斯凯尔人对世界的了解只是九牛一毛。所以，你年轻的时候，在外遨游二十年，想要探寻世界的奥秘。如今，我也遇到了许多令人匪夷所思、困惑不解的事情，对于世界也更为好奇。或许有一天，我也能发掘到世人所不知道的事情，带给你一起分享。” “哈哈哈……贝阿特丽采也太不害臊了！居然要学拉莫先生一样遨游世界啊！”莫妮卡偷偷瞅了一眼身边聚精会神的同伴，禁不住嬉笑一声。 “啊！莫妮卡，你居然偷看我写的信！”贝阿特丽采脸上露出一片红晕。一想到拉莫先生可是一位闻名遐迩的探险家，自己着实有点班门弄斧的感觉。 “别在意嘛……我的信也给你看。我在信里跟索菲亚和安娜说了平安，也祝愿她们能生下一个男孩。毕竟要是再不生下男孩的话，西西里尔也就彻底灭亡了。” “唔……”贝阿特丽采只好瞅了一眼莫妮卡的信，算是两个人扯平了。 过了一会儿，康斯坦丁教官走进来，居然一改常态，和善地收起姑娘们的信，交给军需官。这些信第二天就会被分门别类，交给即将远派的军团，让他们送到每一个人的手里。 姑娘们最后在营房里唱歌跳舞、吃吃喝喝，胡闹到很晚才安然入睡。 贝阿特丽采躺到床上，望着窗外的明月，她今天很愉快。 第25章 光荣与辅助团 艰苦的生活随着天气渐渐炎热，终于要走向尽头。六月，潮湿的空气充斥着每一个人的肺部，就连衣服上也会不经意间被水沾湿。 “用完早餐之后，全队集合！” 在康斯坦丁教官的催促之下，大家照旧一窝蜂地靠近锅子。 “哇！今天的早饭居然这么丰盛！有鸡蛋？还有埃利斯亚熏肉？” “今天是什么日子？……康斯坦丁教官生日吗？” “怎么可能？……教官过生日，一定是要狠狠地整蛊我们，当做自己的生日礼物吧。” 姑娘们叽叽喳喳地窃窃私语。 艾利作为威尼西亚的人，她第一个反应过来，惊呼道：“今天不会是我们结业的日子吧！这么算来，我们已经训练满四个月了。” “万岁！”莫妮卡兴高采烈地轻轻嘀咕一声，她可不想被教官听见。 贝阿特丽采听说过，辅助团只是负责一些城市防务，说白了就是在几处重要的城邦巡逻或者帮助当地人干些杂活，很少会和正规军团一起出去执行任务，所以没有必要像是正规军团那样训练整整两年。 毕竟相对于军团漫长的二十年军事生涯，辅助团的服役期也只有两年而已。因此辅助团里的成员大多数人是已经成年，还未到生育年龄的女孩子们，她们正好利用这段时间充实一下各自的城邦生活和城邦义务…… “真的？”另外几个外邦来的女孩也兴致勃勃地围着艾利。 艾利点点头，“是的，我之前的陶罐工坊有几个女孩子也服过役，她们回来后告诉我训练就四个月。然后回被委派到各处城邦去，呆上一年半左右。” “真的吗？不知道能不能申请回我老家的城邦……” “想多了吧，卡恰！你的老家不是一个小城邦吗？那种地方不需要特别派人去保卫的吧……” 大家边吃边说着话，康斯坦丁教官已经焦躁起来，他望向远处的太阳，盘算着时间，忽然大声吼道：“早餐时间结束！立刻整队！” 每一个人已经不像初来乍到那会儿发出一阵阵抱怨，立刻把饭碗摆到锅子边上，迅速地整好队伍。 “所有人拿好武器！整理衣冠！” “伊莲娜，带领她们跟随我，前往威尼西亚！” “贝阿特丽采，准备好你的小号！” 康斯坦丁一连下了好几道命令，说完之后，他站到队伍的最前方，扇动翅膀，腾空而起。所有人在小号声中，排着整齐的队伍，手持长弓，向远方的威尼西亚飞去。 在弥漫着水汽的云彩之中，大家隐隐约约看到许多小队接踵而至，纷纷前往巨大的威尼西亚。 “看哪……那好像是其他浮空岛上的小队们……” 大家最后集合在元老院前的军团广场。 当贝阿特丽采等人到达的时候，这里已经聚集起好几队人手。在所有人的最前方，几位年迈苍老、身着紫色镶边的丝绸长袍的元老们已经恭候多时。在他们的身旁还矗立着一位四十多岁、眉宇间英气逼人的男人。 看他的红色镶边长袍和与伊莲娜同样灰色的翅膀，想必这位就是大家曾经提到过的，威尼西亚的执政官、伊莲娜的父亲埃米尔·罗曼诺了吧。 没过多久，所有人集结完毕。 “各位！”站在最前方的执政官开口了，“在过去的整整一千年之间，无数斯凯尔人，不分城邦、不分性别，在军团和辅助团中默默奉献，才使得我们今天能在树荫之下研究数学、谈论哲学！也正是他们曾经的无畏和牺牲，才使得阳光之下的我们每一个人都是自由人！” “今天，你们将光荣地加入他们的行列，追随先辈的步伐。当一千年之后，人们谈论到你们，也将充满崇敬！圣树为证，炽天使为证，光荣属于军团，光荣属于威尼西亚！” 埃米尔挥挥手，两旁走出几位军官，他们手里抓着一些银光闪闪的东西。 “现在下发铭牌！” 贝阿特丽采很快就收到了自己的铭牌，这是一块坚硬的、闪闪发光的金属牌，上面刻着：辅助团十四小队，贝阿特丽采·西西里尔。 “好漂亮啊……” 钢铁在斯凯尔人的世界里算是比较稀有的资源，大多数都用来制造武器和盔甲。抛光得如此完美的金属片，贝阿特丽采还是第一次摸到，她小心翼翼地用手指触碰着刻字，心情越发激动。 但是她转过头去，看到不远处的军团新兵们领取着制作精良的抛光胸甲，心里稍稍有些嫉妒起来。那具胸甲一定要耗费不少钢铁吧？也难怪啊，军团毕竟是精英嘛…… 辅助团就没有什么像样的盔甲了，每个姑娘只领取了一件白色的长袍、一副配搭着护目镜的皮质头盔和一副腰带。 “哦！这件长袍是棉的呢！穿着感觉好舒服。” “现在把铭牌扣到头盔上。”最前方的小队长说道。 贝阿特丽采轻松地把铭牌扣上之后，试着将头盔戴上头上，左右摇摇脑袋。 “感觉头顶有点沉……”这时候贝阿特丽采到有点同情军团的男孩子们了，他们的头盔也是实打实的钢制，想必一定更加沉重吧。 “现在由元老们公布新成立的军团和辅助团的驻地。” 到了最紧张的时刻了。场下的少年们瞬间鸦雀无声，等待着公布自己未来几年将要停留的地方。 “辅助团第八小队，昔兰尼加尔。” “辅助团第十小队，科林斯……” “呜啊……都是好远的地方……”一旁的艾利皱了皱眉，为这些即将远行的可怜虫叹了口气。 “辅助团第十四小队……” “到我们了……” “……威尼西亚。” “哦！”艾利几乎是要惊呼起来，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第十四小队的驻地竟然就是威尼西亚，这可是她的家呀！不用远行倒是其次，威尼西亚繁荣富饶，有吃有玩，比起那些边陲城邦不知道要舒服闲适多少！能呆在这里是姑娘们梦寐以求的事情呀！ 果不其然，其他小队的姑娘们顿时投来羡慕的目光。 “真是幸运……” “不会是伊莲娜的缘故吧？毕竟我们的队长可是执政官的‘女儿’哦！”一些姑娘半开玩笑地嘀咕着。或许对她们来说，伊莲娜原本令人厌恶的身份，第一次在她们内心变得有些好处了。 “太好了，我们呆在威尼西亚，离提尔玛也不算那么远……至少没有其他几个地方那么远。”莫妮卡捂着胸口，稍稍缓了一口气。 贝阿特丽采笑眯眯地点点头，“我们总算是成为正式的辅助团啦！这样的话，拉莫先生、安娜、索菲亚他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在提尔玛生活了！” 第26章 地上来客 六月，夏季。 从东南方吹来的强劲气流，推动着一望无际的云层，向威尼西亚而来。云层的到达之后，受到密度较大的冷空气挤压，缓缓地抬升起来，如同一座座壮丽的洁白高山。 这些云朵带来了大量的水汽，尽管威尼西亚的圣树贪婪地吞咽着清洁的云水，但是仍有无法吸收的水汽充斥着空气中，将整个街道、城市弄得湿漉漉的。 人们纷纷在屋前打起集水器。这是一个装着巨大网帆的装置，风透过密集的网后，水珠就纷纷凝结在上，落入底下的器皿里。 夏天温暖潮湿，对于守备在城里的辅助团来说，是一个悠闲的季节。姑娘们不需要担心发生意外的火灾，烧毁大量木质的城市建筑。 贝阿特丽采所在的十四小队负责留守在第三道城墙之外的港区，每天只需要巡逻一圈，再花上一段时间训练。这可比起在训练营轻松多了，姑娘们常常嬉笑着在空中飞翔打闹，或者远眺厚重的云海，发发呆。 “啊……威尼西亚这边比起西西里尔潮湿多了。”莫妮卡坐在港口的石阶上，叹息道。 贝阿特丽采也无法忍受潮湿的衣裳贴在身体上的感觉。 “十四小队的姑娘们！有一艘船接近！”港口处的一名守卫喊着。 “船？” 莫妮卡和贝阿特丽采都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伊莲娜如同鹰一般矗立起来，下令道：“贝阿特丽采，吹号，集结人手！” 大家立刻整装待发，向着港口外飞去。 云很浓，能见度很糟糕。伊莲娜让所有人挨得很近，“准备好你们的武器。” 呜——！ 从云海里传出一阵低沉厚重的号声。 “什么声音？”姑娘们慌慌张张的。 伊莲娜似乎比起其他姑娘见多识广，她惊讶地说道：“是维玛纳的船！” “维玛纳？……” 不等姑娘们发问，伊莲娜已经下令：“大家全速靠近，不准维玛纳的船靠近港口！” 听到队长的语气，姑娘们个个如临大敌，赶紧握紧长弓，用衣裳擦了擦潮湿的弓弦，以免关键时刻发挥失常。 大家排成一个横队，每个人间隔三米，齐头并进。不一会儿，那号声又冒了出来，这一次听起来近多了。紧接着，一个黑乎乎的影子渐渐地从云海里冒了出来。 “这是什么东西呀？……” 有人惊呼一声。 在众人面前出现的，是一艘巨大的飞船。它有着一个巨大的气囊，上面灰蒙蒙的，涂着一个巨大的飞蛇图案。在气囊的下方，是一个小得多的木质吊舱。这一大一小，突兀极了。 “这就是……船吗？”贝阿特丽采心里暗暗吃惊，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东西，如同怪物一般，没有翅膀，却缓缓地飞翔在空中。 伊莲娜带领所有人俯冲下去，将飞船团团包围。 一个人从吊舱的窗户里探头出来。他的脑袋看上去丑陋无比，那人有着长满污秽头发的巨大后脑勺，一双黑色浑浊的眼睛，扁平的鼻子，厚重的嘴唇在暗色、粗糙的皮肤之下变得难以辨认。 来者伸出手来，摇晃着一面旗帜。 “维玛纳的兰德尔人，为何靠近神圣的威尼西亚？！根据我们之间的法律，你们的船在没有允许的条件下，不可以升到高空！为何要破坏我们之间的法律？！如实说来，不然我们就要将你们的船击落！”伊莲娜勇敢地靠上去，怒目圆睁，大声呵斥着。 “兰德尔人？他们就是地表上的民族——兰德尔人吗？……”贝阿特丽采诧异万分，她对于兰德尔人的印象还停留在训练时康斯坦丁教官展示的那支枪上。在她心里，能发明如此威力惊人武器的种族，一定具有极高的智慧，应当如同斯凯尔人一样高贵出众。没想到兰德尔人竟然如此丑陋，令她大失所望。 兰德尔人挥动着旗帜，态度极为恭谦。 “我们所称颂的神明大人们，不要误解我们，我们没有恶意呀！我带来的是维玛纳人民最真挚的祝福……” 贝阿特丽采听到远处的喊话，感到莫名其妙。要说是神明的话，她只相信炽天使。而对于地上的种族而言，或许会飞翔的斯凯尔人和高高在上的神明别无二致吧。 “废话少说！你们维玛纳虽然与威尼西亚有过来往，但是根据以往的惯例，必须要向空中发出信标，得到允许之后才可以使用飞船升空。而且我们可从来没有允许你们靠近威尼西亚！” 伊莲娜对于来者的美意全然不受，依旧是摆出一脸愠色，并且拉开长弓，将箭矢对准来者，吼道：“停下来！再往前的话，我就要射死你！” 贝阿特丽采为队长的行为捏了一把汗。对方可是有一种可怕的武器，要是偷偷摸摸地朝我们射击怎么办？ 不过维玛纳人瞬间服软了，他的光秃秃的眉骨挤在一起，似乎是在哀求：“我们的维玛纳王确实知道这次不合常规，但是也是无可奈何之举。过去我们发出信标，伟大的斯凯尔神明大人们往往需要一个多月来回复……我们这次的事态非常紧急，等不了这么久了……所以斗胆不请自来……如果神明大人们觉得我罪当致死的话，先让我向无上光荣的威尼西亚元老院禀报完，再杀我好了。” 看着对方如此诚恳，不少姑娘动了恻隐之心。 “小队长，我们让他们说说看发生了什么事情吧。” “虽然他看上去有点可怕，但好像并不是什么坏人。” “闭嘴！”伊莲娜不允许其他人对自己指手画脚，她呵斥完，转向维玛纳人，严词问道：“说！你们这些低贱的兰德尔人，这次是什么打算？” “伟大的天空之族，我们的国家正在遭受入侵，眼下危难重重，需要你们的帮助……请让我去见见元老院的神明大人们……” 大家面面相觑。 对方又说道：“我们维玛纳王国一直以来对于神圣的威尼西亚忠心耿耿，尽心尽力提供各种物资，如果这次神明大人们不帮助我们的话，恐怕对神明大人们也是百害而无一利啊！” 伊莲娜屏息凝神，僵持了好一阵子，才松口说道：“你们的船必须跟随我们的引导，抵达威尼西亚之后，只有你才能登陆。上岸之后，绝对不可忤逆我们的命令！” 对方毕恭毕敬地回答：“谢谢神明大人们开恩，我必定会遵守你们的旨意。” 说完，伊莲娜挥挥手，命令姑娘们继续围住这艘船，自己飞到前方，引导者队伍缓缓地向威尼西亚靠近。 第27章 维玛纳的请求 很快，维玛纳的飞船被引到港口。 原本蹲坐在港口高墙边的人们看到这艘船，纷纷好奇地围上来。这阵骚动立刻就引起了驻守在港口边的军团士兵的注意。 不一会儿，几名身着蓝色制服、武装完备的战士围了上来。 “怎么回事？”带头的士兵喝问道。 站出来说话的只能是伊莲娜，她一五一十地讲道：“这是维玛纳王国的特使，他说有要事禀报，急着要去元老院。” 每个人的目光瞬间挪到了飞船那儿，木质的船舱开了一道门，里面的特使走了出来。 他是一个奇怪的生物。他的皮肤看上去粗糙不堪，有着一层层褶皱。一双玻璃球一般的眼睛下方，是一个扁平的鼻子。 贝阿特丽采之前看到他丑陋的外表，一度以为兰德尔人都是些穿着破烂衣裳、爬虫似的家伙。但是特使的衣裳却很华美。那是一件白色的长袍，反射出阳光的色泽，看上去丝滑无比、柔顺舒适。在他的脖子上，还挂着一串做工精巧、熠熠生辉的金色项链。说实在的，这些华美的东西在斯凯尔人的社会里都从所未见。 另外，还让贝阿特丽采诧异的是，特使的身形相当瘦长，行动起来也相当敏捷，这点和他臃肿的头部极不相称。 特使深深地鞠了一躬，恭谦地说：“各位神明大人们，我是维玛纳国王的兄弟，昆那古·艾尔罗。我兄长命令我前来求援，我们的国家正在遭受战乱之苦……”说着，他的嗓音哽咽起来。 接下来就是看军团士兵们如何处置这件事情了。 带头的军士不为所动，冷静地说：“我们斯凯尔人的神圣法则你们也是知道的，我们不会给予你方便。你想要见到元老们，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 “高贵的神明大人们啊，什么代价我都愿意付出，请你开口。”昆那古又恭恭敬敬地说道。 “你的衣服很特别，把它奉献给元老院，我们就带你去见元老们。” 昆那古一瞬间满脸堆笑，像是在说，这点小事算什么？随便你们拿去好咯！他立刻脱下自己的外衣，露出自己深褐色的皮肤。他的身体上也长满了一层层的褶子，除了这些厚实的皮肤之外，几乎没有任何肥厚的脂肪堆积在他的身上。他的身形如同一颗古老的枯树。 “拿着它！” 军团士兵把这件衣服塞给贝阿特丽采。对于斯凯尔人来说，把上供的东西占为己有必然会遭到众人唾弃，所以他们把这件烫手山芋给了女孩们，留下一句嘱咐：“你们跟我们一起来，到时候把它交给元老的金库管理员。” 说完，一行人赶往元老院。 一路上，贝阿特丽采惊奇地抚摸着这件衣服，禁不住自言自语起来：“这太神奇了！它轻得跟云朵一样，摸起来跟水一样。” 走在一旁的昆那古笑眯眯地说：“尊贵的神明大人。这是丝绸。在兰德尔人的世界里，也算得上稀世珍宝。只有处于东方地平线尽头的赛里斯王国的人才会制作，在我们维玛纳王国，只有王族才能穿。” 贝阿特丽采一时间哑口无言，没想到那片荒凉的地表世界中，竟然还能有这样令人惊奇的事物。 因为兰德尔人不能飞，所以这趟路程花了好些时间。一直到中午，众人才看到天使堡洁白的外墙。 贝阿特丽采第一次走进天使堡。室内光线明亮，巨大的穹顶上方有一个透光孔，将大厅内照亮。在前方的环形座位上，一百位元老正安安稳稳地坐着。 “维玛纳的特使，昆那古·艾尔罗求见！”士兵呼喊了一声，又叫贝阿特丽采把衣裳递交给一旁的管理员。 贝阿特丽采最后还摸了好几下，才依依不舍地把这件宝物交出去。 昆那古跪在地上，说道：“伟大的威尼西亚元老院的神明大人们，我是维玛纳的王弟昆那古·艾尔罗。我们的国家正遭到前所未有的灾难！” “什么灾难？” 说话的人位于最中央的元老，他是首席元老克里斯提雅诺·威尼西亚。他的翅膀已经枯萎，羽毛变得凌乱稀薄，昏暗无光。听说克里斯提雅诺已经活了八十多岁，是一位长寿的、令人尊敬的老者。 虽然白发苍苍、容颜衰老，但是克里斯提雅诺说话的语气依然铿锵有力，尚能一窥他年轻时代的风范。 “神明大人们，原本地上的各国之间长久和平，互不相扰。但是一年之前，地处南方的库鲁特王国持强凌弱，屡次北上犯禁，攻打其他部落。原本依附我维玛纳王国的三十余部落悉数遭到毁灭打击……” “两个月前，库鲁特的的大军开始进犯我国的边境，烧杀掳掠，无恶不作。最可恨的是，他们竟然明知我国与神圣的威尼西亚有着上贡义务，还派遣军队占领数个矿坑，夺取原本属于神明大人们的金属……” 昆那古斟词酌句，表达地极为小心翼翼。他伏在地上，只有偶尔抬头看一眼克里斯提雅诺苍老的脸庞。 “那就是说，维玛纳王今天并不能按量上交约定的金属了？”克里斯提雅诺冷不丁询问起来。 昆那古脸色一惊，嘴张着，似乎感到自己方才犯了一个错误，连忙改正说道：“神明大人们，我们的王忠心耿耿，虽然数个矿坑被强占，但是依然从其他地方调度金属。今年的上贡不会减少……只是那些库鲁特人长驱直入，逼近我国王都。要是王都被攻占，我们就无法上贡了。所以还请神圣的威尼西亚派遣军团，打败敌人，我的王兄必定也会感激涕零……” “敌人？库鲁特是你们维玛纳的敌人，不是我们斯凯尔人的敌人。调动军团是一件大事，我暂时不能答应。” “可是！”昆那古面色惊恐万状，一度失态，大声呼喊：“王都白城是唯一可以与神圣的威尼西亚互通有无的地方，万一沦陷的话……！” “我们会派出辅助团来协助上贡，兰德尔人总不可能冒犯斯凯尔人，他们不会攻打你们的城市的。” “那他们这次不会进攻，下次还会……” 克里斯提雅诺依旧是稳稳当当，轻描淡写地说着：“之后的事情，我会和元老们一起讨论，再做决定。你可以退下了。” 昆那古神色紧绷，欲言又止，但是只能退了出去。 等到这个兰德尔人退出大厅之后，元老们才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那库鲁特王国虽然是个强国，但是两百多年来一直安分守己地待在南方，很少进犯北方国家，尤其是与我们威尼西亚有上贡关系的维玛纳王国。我觉得这次事情并不简单。”说话的是执政官埃米尔，也就是伊莲娜的父亲。 “没有弄清事实之前，我们没有必要轻举妄动。”元老们附和道。 “既然要派遣辅助团，我建议派十四和二十小队前往。”埃米尔提议说。 元老们对于埃米尔与伊莲娜的关系心知肚明，不过一时之间他们也无法反驳，毕竟这两支小队是唯一可用的人手。 很快，克里斯提雅诺就答应了。 第28章 初到地表世界 维玛纳的船离开了港口，缓缓地沉入浩瀚的云海，在它后面跟随着四十八名斯凯尔人。 贝阿特丽采所在的十四小队位于船的左翼，而二十小队的女孩们呆在船的右翼，护送着，也是监视着维玛纳的特使回到地面。 这是贝阿特丽采第二次穿过云层，不过这次的过程要比其上一次艰苦得多。夏天的云海又厚又沉，充满着水汽。女孩们每每呼吸一下，就能清晰地感受到细密的水汽冲进自己的肺里，令人胸闷。 好不容易钻出来，顿时一股闷热感随之袭来。说起来，上一次贝阿特丽采不小心折断了自己的翅膀落下来的时候，还是在春天，又因为紧张而冷汗直冒，所以尚不觉得炎热。这次她明显地感受到酷热的空气灼烧着自己每一寸的肌肤。方才被水雾沾湿的衣裳没过多久就变得干燥起来。 操作着飞船的维玛纳人不慌不忙，调动船身，往北方驶去。 “还要有多远？”贝阿特丽采有点忍受不住了，她的汗水止不住地浑身流淌，又蒸发得很快，在衣服上结成一粒粒晶体。她的脑袋也变得晕乎乎的，嘴唇也快要干裂了。 “神明大人们，不要多久，很快就到了。”昆那古从船舱里探出脑袋带来说道。 神奇的是，昆那古那粗糙的头颅上并没有多少汗水。瞧他怡然自得的模样，似乎炎热的气候也没对他产生什么影响。 拉莫先生以前在自然课堂上说道过，世界上的生物都有着自己适应环境的方式，只要给与一定的时间，都可以演化出相应的身体结构。 这般一想，再瞅瞅昆那古布满褶皱的外表和细长的身体，贝阿特丽采倒有些羡慕了。这些结构估计是兰德尔人适应炎热气候的结果吧。而斯凯尔人一直以来习惯生活在凉快的高空，一到地表世界来，就像是蒸笼里的鸽子一样难受。 “我尊贵的神明大人，看您的样子，一定非常的口渴吧。我这里有一些水，可以给神明大人品尝。”昆那古说着从船舱里递出一个水囊。 贝阿特丽采小心翼翼地瞅了瞅带队飞行的伊莲娜，确定她没有关注自己之后，才伸出手去，抓住水囊。 她拔掉塞子，喝了一口。 这绝对是她这辈子喝过最恶心的水！苦涩、浑浊、霉味……总之，贝阿特丽采忍不住吐了出来。 “这是什么东西？！” 昆那古惊慌失措地回答：“非常抱歉，我的神明大人。这囊水是我从地面上带来的，已经放了十天了，可能不那么合神明大人的口味。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在地表，水非常珍贵，我们不会轻易倒掉的。随意还请谅解……” “贝阿特丽采，你在干什么？！” 伊莲娜忽然转过头来，怒气冲冲地喊着，并且挥动手臂，猛地打在贝阿特丽采的手上，将水囊打掉。 “不要随便和兰德尔人交谈！”伊莲娜下令说。 贝阿特丽采和昆那古的目光却在那个径直下落、渐渐消失在地表的水囊上。 “非常抱歉，你的水……” “不要自责，我的神明大人。”昆那古摇摇头。 伊莲娜抓住贝阿特丽采的手臂，“你到我身边来！”然后，她等着船舱里的昆那古，几乎是用威胁的口吻说道：“昆那古！不要和我的部下搭话，小心我割掉你的舌头！” 昆那古识趣地退缩回船舱里了。 …… 一行人熬过了漫长的下午，才抵达维玛纳的地界。 这里依然是一片荒芜的土地，只有一座高耸的高塔吸引众人的目光。 这座高塔灰蒙蒙的，看上去年代久远，破旧不堪，却依旧傲然挺立。 “各位尊贵的神明大人们，我们到了。这里就是维玛纳的王都，白城！”昆那古这次探出头来，先是瞅了一眼伊莲娜，确认可以说话之后，才敢发言。 “白城？”贝阿特丽采望着深褐色的土地，完全无法想象这里和白色有何关联。 大家随着船慢慢往地表飞去，只见在高塔的边上，露出一片峡谷地带。在两岸深褐色贫瘠的土地之间，出现了一条布满密密麻麻窟窿的白色裂谷。 贝阿特丽采惊叹不已。 “这是什么地方？竟然是白色的土地？” “是大理石。”在一旁的艾利说道，“这些白色的土地都是大理石，因此得名白城。据说，维玛纳人不断地挖掘大地，将大理石切割出来，连同地下其他宝藏，一起上贡给威尼西亚，换取珍贵的水。” “看啊……”艾利指着一个个峡谷峭壁上的石窟，“这些洞窟就是挖掘之后留下的，维玛纳人利用它们建立起一座城市！我过去只在课上学过，也听陶器场的其他人说过，但没想到白城居然如此宏大！这里面听说生活着几万人！” 昆那古熟练地操作着飞船在狭窄的山谷间飞行，姑娘们跟随其后，终于在一处比较开阔的地方降落。 不少身着各式各样服装的兰德尔人已经在此恭候多时。 他们一看到女孩们到来，纷纷伏在地上，嘴里念叨着杂乱的话语。 很快，从熙熙攘攘的人群当中，走出一位带着金色头冠的男人。他走到最前方，说道：“我是维玛纳的王鲁尔古·艾尔罗，也是神圣威尼西亚最忠实的仆人。欢迎神明大人们来到我的国，我已经安排好最高规格的招待，但是鄙国粗陋不堪，希望神明大人们不要介意。” 说完这些，一些孩子们围拢过来。他们的衣着很华丽，贝阿特丽采一眼就看出，这就是丝绸织成的衣裳。 “这些人……！”莫妮卡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们不是小孩！” 贝阿特丽采定神一看，果然，这些人容貌成熟，和国王以及王弟一样充满着沧桑。可是，他们面上没有男人应有的胡须，行为举止也不似其他在场的男人那般粗鲁。 “这些人是被去势之后的宦官，他们一直以来照顾着我的妻子们，举止仪态比起一般的男人好多了。各位神明大人，你们可以尽管使唤他们。”国王热情地说道。 “也就是说，这些人被剥夺了生育的能力？为什么？”贝阿特丽采惊恐之余，更是对此不解。 “神明大人们，男人天生野蛮，如果不将他们阉割，怎么能放心他们去照顾我尊贵的妻子们呢？神明大人们，请放心，这些宦官是我的妻子们推荐的，都是最出色的。”好心的国王面上掩饰不住稍稍得意之情。 贝阿特丽采低头瞅了一眼，身边的宦官个个神态恭谦，不敢抬眼直视自己。 “各位神明大人，请随我来，今晚你们休息的地方我们已经准备妥当……”一个人伸出手来，替大家引路。 伊莲娜走在最前方，领着众人朝着黑暗的洞窟深处走去。 第29章 维玛纳人的水 “各位神明大人，这边请。” 在一位带着黑色小帽的维玛纳宦官的带领下，众人走进一处峡谷壁上的洞窟里。 从外面看，这些蜂窝状的洞窟密密麻麻，由一条条走道相连，入口很小，但是里面别有洞天。贝阿特丽采到的地方是一个巨大的石窟，周围雪白的岩壁和切割明显的线条说明这里是人工开凿出来的。 “各位神明大人，你们可以在这里休息。” 宦官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倒退着走了出去。 这里的设施极为简陋，椅子、餐桌、床铺……一切家具都是坚硬的大理石做成的。 “大家快躺在这石床上，虽然硬的很，但是很凉快！”艾利第一个试着躺在床上，结果发出一阵欣喜的惊呼。 贝阿特丽采已经被燥热的空气折腾得心焦不堪，赶忙学着模样躺上去，确实大理石的凉意很快就透上来，舒服极了。 “神明大人们，请喝水，这是我们刚刚打上来的。”这时一位仆人又出现在门口，等待着召唤。 这次的水喝起来甘冽可口，比起之前水囊里的水好喝多了。贝阿特丽采早已口干舌燥，捧着石碗，将水一饮而尽。 “神明大人……请慢一些……” “还有嘛？能不能再给我一碗？”贝阿特丽采将空碗伸过去，问道。 “这……”仆人的小眼睛转向一边，面露难色，勉勉强强地说着，“神明大人，我们这里的水比较珍贵，是从水井里打出来的。如果神明大人还要喝的话，我这就去催促人手再打一次水，不过需要等待一些时间。” “要多久？” “大概……一个小时吧。”仆人轻声嘟哝。 “太久了！” “没办法呀……打水需要一些时间，而且水井在峡谷的另外一侧，路也比较远……”仆人诚惶诚恐地说道。 贝阿特丽采走到洞口，低头望去，只见一条条开凿在崖壁上的栈道交互纵横，密如织网。如果一个人从这里下去，抵达另一侧再回来，确实要花上不少时间。 “你告诉我，水井在哪里？” 仆人犹豫片刻，在伸出自己干瘦的手指，说道：“在对面下方巨大的洞口里。还请神明大人先休息……” 贝阿特丽采毫不理睬，自己往前一跃，撑开翅膀，丢下身边瞠目结舌、不断呼喊着：“神明大人，还请让我替您取水！”的仆人，向洞口滑向而去。 要是让仆人跑一趟来回的话，确实需要好些工夫。不过贝阿特丽采利用穿过峡谷之间的气流，无需费多少力气，只需要一小段滑翔，就抵达目的地了。 “这里就是取水的地方吗？”贝阿特丽采自言自语着，在她面前，这个洞窟口寸草不生，不像是有水的样子。借着几根安插在底座上的火把，她沿着洞口的路拾级而下，不一会儿就看到几名穿着灰色衣裳的维玛纳人。 他们看到贝阿特丽采身后的翅膀，个个伏在地上，哆哆嗦嗦地说道：“神明大人，您莅临此处，我们不胜惶恐。” “我是来取水的，能不能再给我一碗水喝？”贝阿特丽采顿时被洞窟内的热浪弄得胸闷起来。这低处的洞穴比起高处的洞穴更为闷热，密不透风。 “没问题！神明大人，请稍等！”几个维玛纳工人惊慌失措地操作起一根巨大的曲柄，费力地摇着。 水井的口很小。贝阿特丽采凑上去，望着黑乎乎的井底，问道：“这就是井吗？” 在斯凯尔人居住的浮岛上，圣湖滋养着土地，小溪里流淌着清水，没人做过打井取水的事，所以这是女孩第一次看到水井。 “是的。” “这个小洞怎么冒出水？” “神明大人，水井是通过挖掘出地下水脉的方式取水的，我们通过水井就可以把地底的水取上来。” “这里水井看上去好深啊……”贝阿特丽采几乎要把脸钻进水井里，禁不住自言自语起来，“这么有趣的东西，要是我做成自然报告的话，一定会得到拉莫先生的称赞的。” “神明大人！”周围的工人急忙扑上来，把贝阿特丽采拽回来，“神明大人，这水井非常深，有二百二十米深！掉下去就大事不妙了！” “居然有这么深？” 一名年纪衰老的工人意味深长地说道：“传说一百年前，我们白城还有五十五口水井滋养着维玛纳的人民和土地，如今只剩下十口了。随着干旱越来越严重，大地已经变得枯萎，过去还不需要把井挖得这么深……” “是枯萎之海！”一个人附和道。 “什么是枯萎之海？”贝阿特丽采越来越兴奋，她才到达地面一个小时，所见到的新鲜事物和听到的新奇传闻简直要比过去十年的总和还要多。 “就是峡谷南方的森林。” “森林？”贝阿特丽采疑惑不解，“照理说，森林不就是意味着水吗？” “神明大人啊，您有所不知。枯萎之海是被诅咒的森林，在它之中尽是一些根系发达、肉质结实的植物。它们从地下源源不断地汲取水分，保存在自己的身体里，与我们抢夺水脉之中的水源。最可怕的是，凶残的虫族一直守护着森林，只要一有人踏入森林，就会被躲在暗处的捕猎者抓获。”年迈的工人说完，继续费力地与大伙摇动着曲柄，榨取这口水井最后的资源。 原来如此啊……怪不得之前艾利说过，维玛纳人长久以来与威尼西亚建立起上供关系，用自己的资源交换珍贵的水源。 对于生活在浮岛之上的斯凯尔人来说，每年从潮湿的云层中获取到的水源就足够大家随意挥霍的了。 “对了，所以你们用物资和威尼西亚交换水，对吧？” 工人们纷纷点头，“没错，感谢神圣的威尼西亚和它的神明大人们开恩！” “对了，你们能告诉我，你们是如何生产钢铁的吗？也是像这样从井里挖出来吗？” 工人们一愣，他们粗糙的脸上微微展露出笑容，或许是想要嘲笑这姑娘，但又碍于她高贵的身份。 “神明大人，我们维玛纳盛产的金属、玻璃确实是从地下来的，那你得要到矿井那边才能略知一二了。不过，实话实说，从地下挖出金属和玻璃，确实和取水很相似。” 贝阿特丽采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她发现，这片荒凉、干燥、充满臭味的地方不是一无是处。许多斯凯尔人所需的东西对于这些兰德尔人来说，只要在地上凿个洞就可以挖到。这在浮岛是不可想象的，说不定会挖穿岛屿，落到云里去也不是没有可能。 第30章 矿井 翌日清晨，女孩们早早地起身。地表世界的燥热让每个人辗转难眠。 “太阳出来了！” 女孩们聚集在洞口，第一次看到太阳从遥远的地平线上冉冉升起。太阳在地表上看，似乎更大，如同一颗剧烈燃烧的火球向地表喷出火焰，把大地烤焦。空气很快就变得滚烫滚烫的，身上的汗水没过多久就蒸发掉水分，变成晶体了。 “神明大人们，请吃早餐。”仆人们如约而至，端着一盆盆食物。 盆子里的食物看上去很像马铃薯，不过是淡紫色的。 “神明大人们，这是沙薯，它们可好吃了。”仆人们熟练地把沙薯掰开，露出里面白色的部分。 “你们的物资准备得怎么样了？”伊莲娜问起来。 仆人们冷不丁地愣了一下，搪塞道：“神明大人，这些事情我们这些低下的人怎么会清楚呢？” “去把昆那古叫来。”伊莲娜说得相当果断。大家甚至有些怨言，至少先把早饭吃完了再说吧。按照队长的性子，接下来只能一边办事，一边吃饭了。 昆那古虽然贵为王弟，不过伊莲娜一召唤，没多久就来了。他穿着一件朴素的长袍，头上顶着头巾。 “根据维玛纳和威尼西亚只见的约定，十天之后，你们必须要准备好钢铁三百公斤，你们准备的如何了？” 面对伊莲娜的提问，昆那古的眼睛转了转，说道：“神明大人们，我们本来早就准备完毕，只是前线的战事切断了好多条运输险，所以现在钢铁的产量已经下降了好多，我们正在想办法从城中的矿井里采集足够的资源。还请神明大人们等待几日。” 伊莲娜站起来，打量着昆那古，“带我们去矿井。” 昆那古完全无法拒绝斯凯尔人的要求，只能勉强地点点头，带领大家前往城中的矿井。 这处矿井位于狭长的峡谷北侧，从很远就可以看到地面上巨大的矿坑，周围已经聚集起许多工人。他们大多数衣不蔽体，皮肤在烈日长久的炙烤下，变得干裂脱落。 众人来到矿洞口，往里面望去，只见里面深不见底，挖出的坑道如同迷宫的隧道一般蜿蜒曲折。 “神明大人们，请牢牢地跟随我，不然在里面极容易迷路。”昆那古在前领头。 矿洞里有无数盏明灯，将里面照得通透明亮。贝阿特丽采定睛一看，吓得汗毛竖立，这些灯里是许许多多只发出光芒的幼虫！ “神明大人，不必惊慌，这是夜光虫的幼虫，它们深居地下，会发出明亮的光。我们在挖掘的时候，经常会捕获它们，用来作为矿灯。毕竟在矿井里采用明火，实在是太危险了。一不小心就会烧尽氧气不说，万一挖出致命的气体说不定还会引发剧烈的爆炸……”昆那古解释道，继续领着大家往深处走去。 走了很久，在弯弯绕绕的道路上，所有人都不知道到底往下走了多远，说不定一百米，或者两百米？ 不过空气变得越来越清凉。终于，大家来到了一处洞口，在洞口的另外一边，是一个巨大的空间。 “我们到了。” “哇！”贝阿特丽采和其他姑娘几乎是同时暗暗惊呼。在她们面前，出现了一堵巨大的岩壁，岩壁之上，有无数孔洞。数十名工人正挂着绳索，将自己悬吊在几乎垂直的岩壁上，从孔洞里挖掘、搬出许许多多件物品。 “没想到这里居然有这么大的空间，而且这块岩壁就像是雕刻出来一样，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地形地貌……”贝阿特丽采感叹道。 “神明大人们，这块岩壁是太古时代的人类遗迹。”昆那古并不隐瞒，大大方方地介绍起来，“我们维玛纳非常幸运地建立在太古时代的人类城市遗迹的上方。自从一千多年前，我们就不断地往地下挖掘，从太古的遗迹中获取所需要的的资源。” 他带领着女孩们走到采集场。在这里，从遗迹里挖出的资源堆积如山，数百名工人在林林总总的、沾满泥土的残骸里寻找可用的资源。 “虽然挖出来的东西很多，但是由于年代实在是太久远了，能够提炼出的资源相当有限。尤其是钢铁，大部分生锈了，只有一种特殊的金属在经历漫长的岁月之后还完好如初，能够找出它们非常困难。找到还没有彻底锈蚀掉的金属之后，我们就会把它们送到工场里。像是这堆发掘物当中，能够找出一只手能捧起来的、还能使用的钢铁就已经很幸运了。” 贝阿特丽采环顾四周，工人们把尚有价值的东西挑拣出来，摆到木质的推车里，运到矿坑之外，忙得不可开交。 “那么你们已经准备了多少了？”伊莲娜看着苦不堪言的矿工们，不为所动，继续询问起上贡的准备进度。 “神明大人们……我们已经准备好了二百六十八公斤，剩下的……我们一定会按时凑出来的，请神明大人们放心。” 贝阿特丽采这时的注意力重新转移到岩壁上，她往下望去，这块岩壁至少有两百多米高。 “太古时代的人就住在这样的洞穴里吗？”她问道。 昆那古面露难色，“神明大人，这个我也无法回答。毕竟我们对于太古时代的事情了解的并不多，我们也不清楚为何太古的人类要在底下建造巨大的建筑……但是不管怎么说，我们维玛纳人正是因为这些遗迹而得以发展繁荣、生生不息……” 看来昆那古也不了解人类的事情，这也正常。毕竟连作为世界第二代高等智慧生命的斯凯尔人也不能解开太古人类的全部谜题，更不要说居于地上、智慧低下的兰德尔人了。 不过贝阿特丽采望着古老的遗迹，不禁感叹。 太古的人类是多么伟大，但是在时间的面前，又是多么的脆弱！过去的辉煌文明烟消云散，曾经的宏伟城市也破败不堪。文明的躯壳如同一具腐败的尸体，滋养着未来某个低微的种族。 忽然之间，从来的路上，一连串凌乱的脚步声飞快地靠近过来。 “昆那古殿下！”跑来的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家伙，他右手紧紧握着一直长矛，应该是一名士兵。 “怎么回事？慌慌张张的，没看到神圣的神明大人们还在这里吗？成何体统？”昆那古对失态的士兵大声呵斥。 “殿下……”士兵稍稍缓了一口气，强压住自己慌乱的神情，报告说：“库鲁特的大军已经逼近王都了！他们的前锋部队就在三十公里外！” 昆那古显然被这个消息惊了一跳，他原本就布满褶皱的额头立刻扭曲在一起，自言自语着：“怎么可能呢……库鲁特人进军的速度这么快吗？……三十公里的话……大概两天就会打进来了……” 接着昆那古伏在地上，向女孩们乞求道：“神明大人们啊，现在敌人离我们已经很近了。恐怕不久他们就会兵临城下，请神明大人们伸出援手，帮助我们维玛纳渡过难关。”他说完，小心翼翼地抬眼瞄了一下伊莲娜，似乎在打量着这位女孩的反应。 第31章 维玛纳的危难 伊莲娜对于昆那古的话半信半疑，她不清楚这是他编造出来，好让斯凯尔人使出一臂之力，还是事实真是如此？ 伊莲娜深思熟虑了一会儿，才说道：“二十小队留下来，十四小队跟我一起前往南方，观察形势之后，我们再做决定！” 虽然二十小队的小队长和伊莲娜应是平起平坐，但是再来到地表世界之前，元老院已经授予伊莲娜全权。 昆那古露出笑容，感激涕零地磕头：“谢谢神明大人，有大人们助阵，那些狂妄之辈完全就不堪一击了。” 接着，昆那古发出号令，让一队人马赶往前线，到南方森林的边界上准备迎击库鲁特的大军。 …… …… 白城以南七公里处，天色已经昏暗了下来。在光秃秃的地面上，伫立着数百名维玛纳的战士，他们大多数拿着一支简陋的长枪，既没有盔甲也没有盾牌，衣衫褴褛，如同秋风败叶。不过在长枪兵的两侧，有一百多名拿着枪的士兵，他们除了手中的枪之外，手中还握着一根手杖似的支架。 这是贝阿特丽采第一次看到兰德尔人的军队，以及他们将要使用那种奇特的武器作战。 昆那古亲自指挥，他位于所有方阵的最后方的一处山丘上。他的两只乌黑发亮的眼睛炯炯有神，对于森林前的战场一览无遗。 “昆那古，敌人在哪里？”伊莲娜带着女孩们也留守在最后方。一来，她需要静观事变，二来，凭借着翅膀，斯凯尔人的机动性无人可及，只要一瞬间就可以飞抵最前线。 “神明大人，库鲁特人十分狡猾，他们喜欢在夜间发动攻势。只要有漆黑的夜色作为掩护，我们维玛纳人的火枪就无法发挥最大的作用了。” 昆那古鞠了一躬，说道。 伊莲娜眺望远处的夕阳，若无其事地说：“离天黑最多不超过一个小时了，你们还呆在这里坐以待毙吗？”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神明大人。我们只敢在森林之外与库鲁特人交战，不敢越雷池半步。库鲁特人不但神出鬼没，而且还驯服了许多虫族，只要我们一踏入森林，就会落入他们的陷阱，任其宰割。” 比起富有耐心的昆那古和伊莲娜，剩下的女孩们已经到了极限。虽然太阳快要西落，但是气温依然炙热，每个女孩已经汗流浃背，口干舌燥，一开始她们还会用翅膀给自己扇扇风，现在连动一下的闲情都没有了。 “来了！”昆那古低声吼了一声，顺势指向远处森林的一角。 在那里，似乎有几棵植物在摇动。 “是库鲁特的虫族，估计是来打探我们情况的……不妙啊，太阳马上就要落山了。”昆那古转过身来，跪倒在伊莲娜面前，“神明大人，请你们前去攻击那些卑劣的库鲁特人，只要干掉训虫师，那些虫子就会发狂，敌人一定会乱作一团，提前开始进攻的。届时，我们维玛纳人就可以给他们迎头痛击了！” “我们受元老院的委派，是来监督你们的上贡，不是来替你们打仗的。如果你要我们出击，能够提供什么好处呢？” “神明大人，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昆那古诚恳地说。 伊莲娜狡黠地笑了笑，没有提出任何要求，令人意外地下令道：“贝阿特丽采·西西里尔，吹号，准备出击。” 十四小队的女孩们立刻弯下腰给长弓上弦，每个人腰里带着一个塞着二十支箭的箭囊，紧随着伊莲娜，往前一跃，立刻腾空而起。 这里距离森林不远，贝阿特丽采等人越过维玛纳人的军队，飞临高耸的森林上方。森林中的植物是她们从来没见过的异类，一些长满着刺，一些有着厚实的叶子或者硕大的头冠。大多数的树木都高达二十多米。 “看！在那里！”一个女孩指着远处。 众人看到一片树林摇摇晃晃地摆动，立刻飞过去。只见一只巨大的甲虫，正用它强而有力的角推到面前的一颗树。在它的后颈上，坐着一个人，面上绘着奇怪的图案，这个人应该就是训虫师。在他身后，还有十几只同样的甲虫。 “怪物！”女孩们纷纷惊呼道。 “准备进攻！”伊莲娜已经俯冲下去，她熟练地拉开长弓，放出一箭，正中在甲虫的背上。 但是那支箭立刻被弹开了！ 伊莲娜望着那油亮的黑色甲虫，诧异万分。其他几位姑娘们射出的箭支，也全部未能伤到这只怪物的分毫。 甲虫后颈处的训虫师见状，嚎叫着，他愤怒地抽出身边袋子里的一只粗陋标枪，可是他望着高高在上的斯凯尔人却无计可施。 “攻击那个人！他应该就是昆那古所说的训虫师！”伊莲娜带领众人坐在空中盘旋，对着那个家伙轮射。 训虫师没几下便身中一箭，口吐污血，从光滑的甲虫背上滑了下去。 失去了训虫师的甲虫，突然性情大变，使劲地摇动着它乌黑的头，巨大的角如同一根坚硬无比的攻城锤一般撞倒身边一切树木。 “就是这样！”伊莲娜立刻挑选下一个目标，这次她带领队伍高高爬升而起，接着迅速俯冲下去，对着训虫师抵近射击。那些训虫师根本反应不及，偶尔几个人丢出标枪，想要打中高速移动的目标也是痴人说梦。 没几轮袭击之下，大半甲虫都已经发狂暴怒，四处猪突猛进。 突然之间，一片箭雨从树林里飞出来！ “当心！” 还好姑娘们闪躲及时，又快速地爬升到高处，躲过了突然袭击。 “是谁放的箭？” 贝阿特丽采四下张望。斯凯尔人的目力非常惊人，即便在一千米的高空也可以看到地上的一只老鼠，她很快就看到了攻击她们的人。 地面上，几丛灌木居然在移动。从上面看下去，可以明显地看到许许多多的人正躲藏在其中，弯弓射箭。不过这时候，女孩们已经飞到一两百米的高度，想用弓箭伤到她们是完全不可能的。 “伊莲娜队长，我们回去吧！要是他们有什么奇怪的武器，说不定会打到我们！”几个胆子比较小的姑娘萌生退意，紧张地盯着地面上移动的人影，说道。 伊莲娜观望着局势，在发狂的大甲虫身后，渐渐出现了数百人影，看来库鲁特人已经不再躲藏，发动了全面进攻。 “回去吧！昆那古让我们引出库鲁特人，我们已经做到了。”伊莲娜下令道。接着她带领着姑娘们继续爬升，然后浅浅地向昆那古的方向滑去。 第32章 胜利或失败 遭到袭击的库鲁特人发出一阵阵狂吼，他们聚集在一起，排成一条战列线，向着森林的边缘推进。 在森林的外面，维玛纳人早已严阵以待。贝阿特丽采又一次飞跃维玛纳军队方阵上空的时候，发觉他们的队形已经改变了。 原本处于两翼的火枪兵纷纷跑带方阵的最前线，把手里的支架插到地上，接着把笨重的火枪架在支架上，准备妥当，随时待发。 姑娘们重新降落在昆那古的身边，这位维玛纳的王弟像是一个忠心耿耿的仆人一样弯腰鞠躬，说道：“谢谢神明大人，现在那些库鲁特人肯定按奈不住急躁的性子，马上就要往我们的枪口上撞了。” “昆那古，之前我们在森林里看到一种巨大的甲虫，简直坚不可摧，万一它们冲撞过来怎么办？”伊莲娜事不关己似地问了一句，毕竟这个问题对于斯凯尔人来说不值一提，毕竟她们只要扇动翅膀，就可以飞走了。 “请神明大人放心，那些巨大的虫子是巨象甲虫。它们力大无穷却生性胆小，需要从小由一名训虫师豢养，只要训虫师一死，它们顿时便六神无主，只会四散而逃，看到有人的活动，更是不敢靠近的。” 伊莲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把目光转向森林。 库鲁特人的喊叫声已经越来越近，不一会儿，黑压压的人影就从森林的边缘钻出来。 库鲁特人几乎没有穿什么衣服，更别提护甲了，他们的身上用颜料涂划出各式各样的图样。 他们走出森林之后没有立刻扑过来，反倒是排列成两条队列，举起手里的武器，发生一阵阵狂呼。 “他们在干什么？”贝阿特丽采对这个奇怪的现象非常好奇。 昆那古轻蔑地说道：“库鲁特人正在宣誓，喊的话尽是些‘同生共死、兄弟同心’之类的废话。他们大呼小叫的，与其说是威胁敌人，更确切的说是给自己壮胆而已。” 忽然，库鲁特人爆发出一串怪叫，接着，他们奋力奔跑，不顾一切地冲了过来！ 昆那古大喊：“准备好！听我的命令——” 女孩们犹犹豫豫，她们望着冲向这边的、发疯似的库鲁特人，又看了看伊莲娜。 “队长，我们怎么办？”几个女孩已经把手摸向箭囊里为数不多的几支箭，焦虑地问起来。 “不要轻举妄动，这是维玛纳的战争。我们已经帮够了，到时候见好就收。”伊莲娜似乎不愿意再搅和进去。确实，要是真的陷入混战，难免不会出现伤亡。 库鲁特人越跑越近，他们当中不少人手持弓箭和投石索，在一百米左右的地方，接连向维玛纳人射击。 维玛纳人的火枪手仍是坚守阵地，不发一枪。身后的长枪兵把长枪向前伸出，并且微微晃动，在方阵的上方形成一道屏障。 那些从高处抛射下来的箭矢石块好些都被晃动的矛头和长杆挡掉，不过也有不少落入阵地当众。一些维玛纳战士或当场毙命，或受伤倒地，发出一阵阵哀嚎。 “准备——” 看着库鲁特人越来越近，昆那古举起手臂，随时发出号令。 直到敌军靠近不到五十米的时候，昆那古才下令道：“开火！” 瞬间，震耳欲聋、雷鸣般的枪声几乎同时迸发而出！ 冲锋在最前方的库鲁特人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狠狠地打了一拳，纷纷倒地。但是后面的战士并没有因为牺牲而畏惧退缩，而是跨过前方的尸体，前仆后继地冲上去。 维玛纳的火枪兵们完成一轮射击之后，立刻往后退去，通过长枪兵只见的缝隙，躲到了战线的后方。 长枪兵们等到所有的火枪兵撤退之后，立刻收拢队形，排成密不透风的方阵，再把长枪举起端平，形成一道致命的墙壁。 库鲁特人狂呼着扑上来，纷纷撞在锋利的枪头上，不一会儿，他们的尸体就堆积如山。 只有一些灵活的库鲁特战士，弯下腰，钻进长枪的下方，靠近敌人。长枪虽然威力很大，但是对于抵近的人，几乎毫无还手之力。那些可怜的长枪兵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把锋利的砍刀划破自己的肚子…… 双方焦灼地鏖战在一起，一时间难分胜负。 “昆那古，你看现在的战况，你们能取胜吗？”伊莲娜问道。 昆那古笑了笑，恭恭敬敬地说道：“神明大人，请你们放心。现在离太阳落山还有一段时间，库鲁特人差不多气数将尽了。在白天的时候，还没有那个国家能打败我们维玛纳人的军队呢！” 望着惨烈的战斗，贝阿特丽采心脏处有些隐隐作痛。她看到了，库鲁特军队的人数越来越少，劣势越来越大，但是他们仍是不顾一切地战斗着，好些人被数个枪头刺穿，或者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被缓缓前行的维玛纳人踩踏而死。 “库鲁特人明明已经输了，为什么他们还要战斗？”贝阿特丽采问。 “神明大人，这你有所不知。库鲁特人都是些死脑筋的怪人，他们相信死后能够到达古神们的圣殿，并以此为荣。而且在开战前，他们会吃一种叫火草的花朵果实，他们吃了之后就会完全发狂，不知疲倦、不知痛苦地战斗。”昆那古对于库鲁特人相当嗤之以鼻，“他们不相信神圣的神明大人，尽信一些歪魔邪教，真是死不足惜。” 说话间，库鲁特人几乎死伤殆尽了。 “哎呀！”昆那古望着战场，露出一副惋惜之情，“库鲁特人除了会训虫子之外，没什么本事值得一提的了。他们的武器都是虫子的外壳做成的，锋利是锋利，可惜不是铁做的，不然拿了去熔化了，还能给神明大人送去……” “那你也可以把那几把火枪拿去熔化了，凑齐上贡的钢铁。”伊莲娜别有意味地说了一句。 “哈哈……”昆那古陪笑着，“神明大人取笑我了。我们维玛纳就是靠着火枪才能立国。要是没有武器，很快我们就要被其他国家洗劫一空了。好些国家都嫉妒我们能和神明大人上贡呢……” 呜呜——呜呜—— 说话间，风中隐隐约约传来了如同婴儿啼哭的声音。 昆那古的额头立刻拧在一起，他张着嘴巴，万分诧异地叫嚷道：“这是——这是虫笛的声音！” 所有人望向天边，无数只长着翅膀的昆虫黑压压地往这边飞来。它们极速振动的翅膀发出“嗡——嗡——”的低沉巨响。 “这是血邙虫！”昆那古忽然扭头就跑，可是被伊莲娜一把拽住。 “神明大人，你们也赶快逃走吧！血邙虫闻到血腥味就会聚集起来，它们会把四周一切的生命都啃食殆尽！库鲁特人竟然已经驯化了血邙虫，怪不得他们一路所向披靡！对呀……之前那些库鲁特人拼死血战一定就是为了吸引血邙虫……” 伊莲娜被他的话怔住了，她抬眼一看，铺天盖地的虫群不久就会到来，剩下的姑娘们躲在自己的身后瑟瑟发抖。 如果现在逃跑的话，不知道要和这些虫子纠缠多久，更何况，要是要虫海涌入白城，要么维玛纳人的上贡岂不是要落空了？ 第33章 追猎 血邙虫体型并不算大，长度只有半个成年人的身高，但是它们成群结队，形成一片黑压压的虫海，如同一场暴风雨一般席卷大地。 密密麻麻的虫海中，只有一小部分虫子脱离队伍，俯冲过来。它们先是循着浓烈的血腥味，找到了早已倒毙在地上的尸体，接着伸出锋利光滑的口器，从尸体上捅进去，开始吸食里面的鲜血。 而后遭殃的是在战场上奋力拼杀的战士，他们身上沾满血污，吸引着越来越多的血邙虫扑来。 维玛纳人只有区区数百人，这漫天的虫海少说也有数千只。所以，这些身经百战的士兵即便是拼命地挥舞着自己手里的长枪，试图把虫子赶走，也只是垂死挣扎。四面八方涌来的虫子立刻就把维玛纳人的军队给包围了，开始疯狂地享受血肉的味道。 昆那古和斯凯尔女孩们所在的地方也很快被虫子掩盖了。好在前方的血腥味浓烈，虫子暂时还没有冲过来。 不过按照血邙虫凶残的秉性和屠杀的速度，很快这里也会变成一片炼狱。 昆那古指挥着几十名亲卫队，把长枪竖起来，组成一片环绕起来的矛墙。众人躲在其中，惊恐地看着外面的屠杀。 “神明大人们！请救救我们！”昆那古哭丧着跪在地上，“只有神明大人才能救我们了！这些虫子不单单是冲着我们来的，明显是要杀光我们之后扑向白城！” 伊莲娜此时此刻也束手无策，她从来没想到会遇到这般生物。她一听昆那古的话，心里竟然冒出一股惊喜，难道这个人有办法对付这片可怕的虫海？ “快点说！” “神明大人！这群血邙虫一定是被虫笛刺激了，所以才如此嗜血成性。库鲁特人一直以来都有训练虫子的秘术，能够操作虫子的行为，但是只要训虫师一死，虫群就会散去。眼下只能找出那个吹虫笛的训虫师，不然我们都要死无葬生之地了！” 伊莲娜抬眼望向枯萎之海，吹虫笛的人就藏身其中，之前虫子还没有来的时候，她听到过虫笛的声音，应该还能判别声音的方向。但是那片森林已经是布满虫子的毒沼，踏足其中，恐怕难以全身而退。 不过抬眼仰望天际，天空已经被虫群覆盖。伊莲娜知道，除非这里的每一个人死去，血肉被啃食干净，不然这些凶残的虫子绝对不会善罢甘休！想要从头顶的虫海里飞出去，也是困难重重。 横竖都是险路，不如拼一把！ 要是真的像是昆那古说的那样可以击退血邙虫群的话，还能挽救白城。最不济，冲向森林的话，是和虫海的飞行路径相反，说不定更安全…… 在黑压压的头顶上方是飞行的虫子，但是在几乎贴近地面的高度上，虫子们都已经降落，它们似乎不善于在极低的高度飞行。 “贝阿特丽采，吹号！我们冲到枯萎之海里去！” 贝阿特丽采慌慌张张解下腰中的小号，吹了起来。其他姑娘们听到号声，紧握着手里的长弓，稍稍镇静了些。 伊莲娜推开面前的维玛纳士兵，第一个飞了出去。她飞行的高度极低，垂下来的外套下摆几乎蹭在地上。其他姑娘们紧随其后，如同离弦之箭一般朝枯萎之海飞去。 在地表飞行比起在高空里困难得多，不仅仅是空间狭小，一不小心手肘、膝盖或者其他部位会蹭到地上凸起的砂石，另外高速飞行扬起的沙尘对于后面的队员来说也是不小的麻烦。 即便如此，大家也不愿排成一条横队，毕竟面前时不时冒出的、正在进食或者捕猎的血邙虫可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伊莲娜把弓横着举平，连放两箭，消灭了两只，可是箭矢不多。她拔出挂在腰后的短剑，尽可能地靠近前方的对手，再以高速掠过，顷刻间就把刀刃砍进血邙虫的后颈。 其他女孩们可不敢这么做，一方面这对于飞行的技巧要求很高，除了要判断对手没有防备之外，还要小心自己的翅膀不能撞上去。另一方面，大家都觉得那些飞溅出来的昆虫体液实在是令人作呕，每个人都不想沾上一身。 贝阿特丽采几乎没有还手之力，她一只手握着弓，另一只手捏着小号，她需要不断的吹号，以免大家在混乱的战场上走散。 “前面就是枯萎之海了！”伊莲娜大喊一声，收拢翅膀，使出全力，急速钻进树丛之间。 “啊！” 一声惨叫声从后方传来。只见一名姑娘的手臂被地上一颗矮小植物的尖刺划伤，流出一片鲜血。 “当心这些植物！” 大家这时才发现，造型低矮的植物大多数坚硬又带刺。高大的参天大树除了这里的树叶都是饱满肥厚的之外，倒是和她们印象中的树更为相似。 “嗡——！”一阵巨大的声音忽然从上方压下来。 众人惊恐地抬头看去，只见数十只血邙虫组成的虫群脱离了原本的路线，径直冲来。 它们的口器有节奏地颤动着，像是在闻什么清香醉人的味道。然而对于这些可怕的生物来说，它们本能地追寻着血液的气息。 “丽莎！” 在惊叫中，划伤手臂的女孩被突如其来的血邙虫扑倒在地，腾起一片烟尘。紧接着，数不清的血邙虫蜂拥而来，如秃鹫围绕着腐食把女孩吞没了。 剩下的姑娘们惊吓万分，但纷纷转过身来，弯弓引箭。但是她们不敢贸然射击，万一箭支穿过了这些怪物，射中丽莎怎么办？ 就在犹豫的片刻，越来越多的血邙虫聚集起来，这时候大家才发现大难临头了。 同时丽莎的呼喊声渐渐消失了。 “别停下！”伊莲娜心急如焚，她深知自己把队伍带进了一处没有退路的陷阱，此刻已经没有时间可以踌躇，她一声令下让剩下的人继续前进。 “快点！只有干掉那个吹虫笛的人我们才能脱险！” 大家望着铺天盖地而来的血邙虫，一时间无法招架，一个个姑娘接二连三地被扑倒在地。 混乱、血腥、茫然…… 总之，出乎大家意料又惨绝人寰的事情接连发生，几乎所有人都懵了。伊莲娜一把拽住贝阿特丽采。 “吹号！”她吼道。 贝阿特丽采因为恐慌而发白的嘴唇哆哆嗦嗦的，颤抖的双手连小号也握不住了。 “走！”伊莲娜顾不上这么多，她拉起贝阿特丽采的手，把她拖着飞行，又大声疾呼着，带领着幸存者急速朝前飞去。 必须要找到那个家伙！必须要把他碎尸万段！ 伊莲娜暴怒着，她的眼球里布满血丝，瞳孔快速地扫视周围的一切。大家一路猛冲，终于看到了一片高耸的树林。 这些树木全是长着巨大冠顶的奇异植物，阳光几乎被遮挡住，形成一片片巨大的阴影。暗淡的影子极为方便躲藏，伊莲娜的预感告诉她，训虫师就在这附近。 第34章 险境之中 茂密的怪异森林中，一场追杀正在上演。 伊莲娜带领着自己伤痕累累的小队，全力搜寻着某个训虫师的蛛丝马迹，而在她们身后是漫天蝗虫般、穷追不舍的血邙虫大军。 女孩们这时候飞往高处，在雨伞似的树冠底下高速穿梭飞行。原本贴在地面上，无疑把自己的身影暴露给了敌人。现在紧贴着树冠，不但能遮挡自己的身影，而且相对笨拙的血邙虫很难像灵活的斯凯尔少女们一样避开奇形怪状的树冠，好些血邙虫撞在坚实的树枝上，弄得遍体鳞伤。 如此一来，血邙虫只是在周围发出可怕的“嗡——嗡——”声，难以靠近。 这给了伊莲娜搜寻训虫师的机会。 “他在那里！”贝阿特丽采第一个发现了训虫师的身影。 训虫师伪装得很好，他身上披着一副坚硬的甲壳，把自己伪装得如同一只小甲虫，立在一处高高的树枝上。要不是他站立的姿势出卖了他，不然一般人根本难以察觉。 “包围他！”伊莲娜下令道。 女孩们急速俯冲下去，她们要赶在血邙虫围上来之前消灭这个讨厌的对手。她们排成一个横队，两翼稍稍前进，开始围捕。 训虫师几乎是同时察觉到了危险到来，他匆匆忙忙地跃下，逃进了森林的阴影中。 “自作聪明的家伙！”伊莲娜碎了一口，她的目光扫视下去，清清楚楚地看到训虫师狼狈而逃的身影。 贝阿特丽采收起小号，搭上一支箭，往黑乎乎的森林下方射出，可惜射偏了。 “现在别放箭！我们拉进与他的距离！”伊莲娜摸了摸自己的箭囊，里面只剩下三支箭了，其他的姑娘们应该也差不多。现在除非有十足的把握，还是节约一些箭支比较好。 虫笛又开始从森林的深处响起来，这给了女孩们很好的方向。 “看来那个家伙已经着急了！” 众人抬头望向天空，越来越多的血邙虫聚拢起来，它们应该是受到虫笛的召唤，汇合此处，保护主人。 姑娘们冲着声音的方向加速飞去，很快又看到了训虫师。 伊莲娜拉弓搭箭，收拢翅膀，径直冲上去，直到很近的距离上才放箭。 这支箭直接插进了光滑的甲壳中，训虫师一个踉跄，摔下树枝，滚落到地上。 他落地之后，挣扎着，却无法爬起身，接着猛然间用虫笛吹出一阵刺耳的声音。 啪！ 伊莲娜立刻冲上去，挥动长弓，打掉了他的虫笛。几乎同时，她抽出短剑，干脆利落地把剑刃从甲壳之间的缝隙刺进去。 训虫师四肢扑腾挣扎了一阵，喉咙里发出一股呜咽声，然后伴随着一股血腥气，他最后吐出一句话来：“长着翅膀的是魔鬼……” 训虫师死了。 女孩们立刻围上来，惊骇地发现，血邙虫群没有散去，反倒是发了疯似的，向她们扑来。 “他最后吹的虫笛……一定是那个声音让虫群发疯了！”贝阿特丽采说道，然后她急躁地扑在地上，从沙土里把虫笛扒出来。 这个虫笛看上去是一根粗短的管子，上面有着一个个小孔。可是这个东西怎么用呢？是从管口吹气还是从小孔吹气？发出什么样的声音才是正确的命令？…… 总之，贝阿特丽采只能胡乱地试图从管口把气吹进去，结果虫笛如同一根树枝一样，没有丝毫的声音发出。 “大家快避开！”艾利呼喊着，姑娘们一哄而散。 数十只血邙虫扑下来，它们第一个目标是死去的训虫师充满血腥气的尸体。血邙虫坚硬的口器试探地在训虫师身上的坚硬甲壳上挪动，很快它们找准了缝隙，没几下就把这具尸体撕成了几块！ 女孩们捂着嘴，全然不知现在如何是好……原本以为只要消灭了训虫师，虫群会立刻散去，如今不但没有起效，然而大家冒冒失失地冲进了森林的深处，早知如此的话，当初就应该逃跑才对…… 很快血邙虫对斯凯尔人发动了袭击。姑娘们迅速腾空而起，但是仍然有几个行动较慢的姑娘被血邙虫拖拽着摔倒地上。 贝阿特丽采脑海之中一片空白——现在怎么办？ “队长！我们现在怎么办？”大家一边闪避着虫群，一边呼喊着伊莲娜。 现在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伊莲娜临危不惧，她思索着。 第一条是回到白城，这条路的好处是可以快速逃离森林，并且和还呆在白城里的二十小队汇合。但是这条路径和血邙虫是一致的，一路上恐怕会死伤惨重。 第二条是继续前进，与血邙虫反向而行，说不定可以快速脱离虫海。但是这样一来，就必须放弃白城里的物资甚至是二十小队，更何况，这片森林里有什么还是个未知数…… “我们回白城！与二十小队汇合！”伊莲娜最终做出决定。 说着，伊莲娜扇动自己的翅膀，带领着众人往较为安全的树冠飞去。女孩们惊恐地面面相觑，她们当中差不多一半的人都惨死在这里，现在冲回去再死另外一半人岂不是全军覆没了？但是除了相信小队长，对于她们来说别无选择。 猛然间，数十只血邙虫组成的一股洪流倾倒而下，它们的目标显而易见是冲着伊莲娜来的。虫子的智力虽然低下，但是与生俱来的群居本能让它们很容易辨别这些长着羽翼的生物当中，谁是真正的领头者。 伊莲娜立刻向左面滑去。贝阿特丽采紧随其后，但是她却被一只血邙虫撞到，一下子失去了平衡。 “贝阿特丽采！”莫妮卡呼喊道。 “回来！”伊莲娜试图伸出手去抓住莫妮卡的手臂，但是莫妮卡已经循着贝阿特丽采坠落的轨迹俯冲下去。 “一个蠢货……”伊莲娜又急又气，她知道不能再管莫妮卡和贝阿特丽采了，毕竟她身边有更多的伙伴需要她的依靠。 一场漫长的追逐之后，伊莲娜终于回到了出发点——昆那古所在的地方。然而眼前的一幕令所有人目瞪口呆。 之前的战场上聚集起了数千只血邙虫，它们如同苍蝇一般在尸山血海间飞舞。昆那古和维玛纳的军队早已不知动向，或许他们已经躲过一劫，或者他们成为了这群怪物们口中的美餐…… 第35章 坠落枯萎之海 贝阿特丽采很痛苦，她的身后紧紧地趴着一只血邙虫。 血邙虫的脚上长满着小针刺般的绒毛，它看似狭长的口器竟然可以张开，露出一排布满细密牙齿的下颚。它的嘴死死地咬着贝阿特丽采的一只翅膀，试图把翅膀撕扯下来。 从翅膀处蔓延到全身的疼痛感顿时让贝阿特丽采的灵力消失大半，就像是之前落入云海被百足飞虫袭击那次一样，她无助地往下坠落。 另外数只血邙虫闻风而至，用自己毛茸茸的脚不断地触碰摇曳坠落的姑娘。 贝阿特丽采又惊又怕，但是求生的本能使她用力挥动手里的长弓，抽打着这群怪物。 “滚开呀！——”她惊叫着。 “贝阿特丽采！”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高处传来，只见莫妮卡俯冲下来，射出一箭，虽然没有命中目标，但是把原本在周边不断试探的血邙虫悉数惊走。 趁着这个机会，贝阿特丽采丢掉长弓，慌忙间抽出腰里的短剑，奋力刺向咬着自己的怪物。 终于，血邙虫松口了。贝阿特丽采感到自己身体一轻，摇摇晃晃地落下去。 “贝阿特丽采，把手给我！”莫妮卡伸出手来，紧紧地抓住同伴的手腕。 这一握，把莫妮卡也一并拖下去了。 贝阿特丽采惊慌失措地甩动着手臂，“莫妮卡，这样不行！你拉不动我的！”她很清楚，论灵力的强度，莫妮卡远远达不到伊莲娜的水准，上一次伊莲娜也无法拖拽住自己，更不要说莫妮卡了。 两人倾斜着滑向地面，摔在地表之上。 大地出乎意料的柔软。贝阿特丽采抓起地上的一把尘土，惊讶地发现这和维玛纳的土壤完全不一样，枯萎之海中的土壤更像是细密的沙土。 天上的血邙虫很快就回过神来，继续攻击。 “那边！莫妮卡！”贝阿特丽采急切地扫视四周，猛然间发现一颗巨大的、长满针刺的植物上有一个洞，似乎可以躲藏。 两个人顾不得多想，起身便跑，在血邙虫快要得手的一刻，双双钻进洞里。 莫妮卡抬手射出一箭，正中血邙虫的脑袋，同时贝阿特丽采勇敢地扑上去，用短剑刺中血邙虫的眼睛，再用力一推，把这坨令人作呕的昆虫尸骸推了出去。 “终于得救了……” 两个女孩精疲力竭地瘫倒在洞里，长舒一口气，看样子其他的血邙虫并没有发觉这个洞口，两个人暂时安全了。 “好疼……”贝阿特丽采龇牙咧嘴，额头上冷汗直冒。方才惊心动魄的挣扎逃脱让她一瞬间忘记了翅膀的上，现在一平静下来，痛感立刻席卷全身。 莫妮卡过来查看伤口的情况。 “怎么样？莫妮卡……” “唔……好像不太好……伤口很深……” 贝阿特丽采其实心里有数，从落了一地的羽毛，顺着翅膀流下的血迹，她都能猜到一二。她的左边翅膀伤得很重，一时半会绝对飞不了。 “得马上包扎才行……”莫妮卡左顾右盼，这里哪有什么绷带之类的东西？ 贝阿特丽采捏住自己衣裳的下摆，用短剑划开，做成布条，递给莫妮卡。 如此这般，莫妮卡才笨拙地替同伴把伤口包起来。 “莫妮卡……我飞不了了，怕是要死在这里了……” “贝阿特丽采，你胡说什么呢？我们在这里很安全啊……我们一定可以想办法出去的。对了！只要等虫群飞走，我们就可以出去了。对吧？”莫妮卡挤出一丝笑容，“我们现在好好休息一下。” 贝阿特丽采点点头。 她苦恼的是自己不能飞了，回去的路程又太远，徒步行走在这片危机四伏的森林里，再怎么想都不是个好主意。再瞅瞅莫妮卡的腰间的箭囊里，一支箭都没有了，两个人缺乏武装，想要或者走出去更是难上加难。 伊莲娜小队长是一个做事果断的人，说不定她已经把我们抛弃了吧。贝阿特丽采的思绪一想到这里，情绪低落不少。 “莫妮卡，等虫群飞散之后，你先走。” “你又开始胡说八道了！” “不……我现在飞不了，只会成为累赘。要是莫妮卡回到白城找到伊莲娜小队长，告诉她们我还活着，让她们一起来帮忙，说不定事情还好办一些。”贝阿特丽采说出了自己的主意。 莫妮卡听着树洞之外“嗡——嗡——”的虫群声，勉强点点头，“好吧，不过到时候贝阿特丽采你不要乱跑，一定要安全地等我回来。毕竟西西里尔的人已经不多了，要是你出事了，我以后怎么回去见拉莫先生他们呢……” “放心吧！”贝阿特丽采笑起来，安慰自己的朋友，“我一定安分守己，不会搞出什么事情来的。” “不过说起来，我们也真是蒙受了炽天使的祝福，竟然幸运地找到了这个树洞避难。”贝阿特丽采试图把话题转移开，她好奇地仰望头顶，观察着树洞里的构造。 令人惊讶的是，这棵树的内部几乎全部被掏空了，只留下坚固的树壁，在树壁上还能看到浅浅的年轮模样的花纹。 “这棵树已经死了啊。” 贝阿特丽采望着头顶，空洞的树干让她想起了之前在西西里尔圣树内的事情。 “莫妮卡，快看，这里有水！” 贝阿特丽采惊呼起来，她的手指触碰到一处树壁的时候，发现某一处是湿漉漉的。 莫妮卡早就口干舌燥，一听到“有水！”，兴奋不已，赶忙靠过来，伸出手学着贝阿特丽采往树壁上摸索。 不一会儿她也摸到了一处湿漉漉的树壁。 贝阿特丽采拔出短剑，用力砍向树壁，竟然从砍出的缺口处流出一滴滴水珠。她把干裂的嘴唇贴上去，嘬饮着。 这水竟然如同天空浮岛中的溪水一样清爽甘冽。 “莫妮卡，这水可以喝，而且可好喝了！” 莫妮卡按奈不住，也用力在树壁上划开一道口子，把嘴凑上去，喝着水。 忽然贝阿特丽采后退一步，低头看着脚底的树根，又逐渐抬眼望向黑漆漆的、闭合的树顶。 “我明白了——这棵树其实并没有死！” “为什么？……”莫妮卡现在的心思完完全全在喝水上，只是随口问了一句。 “我估计是因为地表的世界气温非常高，所以一棵树不能拥有过于粗壮的树干，不然会浪费太多的水和能量来生长，但是它同时又需要巨大的树冠来吸收足够的阳光，离不开巨大树干的支撑，所以就演化成这种空心树干以及巨大树冠的样子！而这些树壁里的水，就是从树根处往树冠运送的……” 贝阿特丽采惊喜地说：“拉莫先生说过，世界上的生物都会演化，越是在恶劣环境中的生物演化得也是快速，我想这些树就是为了适应现在的环境而变成这样的。” “哦……”莫妮卡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第36章 乌鲁哈提族 疲惫、酷热…… 贝阿特丽采和莫妮卡拥在一起，渐渐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少个小时，她们俩才醒过来。 “贝阿特丽采，快看！天色已经暗下来了！”莫妮卡小心翼翼地把脑袋探出树洞之外，观望着四周的情况。 周围一片祥和，只听到森林远处的虫鸣声，和风吹过树冠之间的摩擦声。地表的世界水源匮乏，失去了比热容极佳的液体，昼夜之间的温差相当大。好在现在还是傍晚，既不像是白天那样燥热难耐，也不是午夜时分的凉风阵阵，气温好像是浮岛之上的暮春一般温和宜人。 “那些虫子飞走了吗？”贝阿特丽采拖着依旧疼痛的身体挪到洞口。她试了一下鼓动翅膀，结果剧烈的痛楚感差一些让她浑身抽搐。 莫妮卡扶住自己的朋友，说道：“看样子它们应该飞走了。” “就是肚子有些饿……” 两个姑娘嘻嘻地笑起来。 “我们出来看看情况再说……”莫妮卡已经把一只脚伸出来，接着她扶着贝阿特丽采走出来，环顾四周。 “这里应该很安全。”贝阿特丽采闭上眼睛，仔细聆听着四周的声响，深深地呼吸着温暖的空气，“周围的虫鸣很平静，说明附近没有什么危险的掠食者。” “是这样吗……说起来，贝阿特丽采你的自然课一直都很不错啊。”莫妮卡稍稍有些钦佩地说。 “这还用得着说嘛，毕竟我可是在拉莫先生那边上过最长时间的课的学生啊！”贝阿特丽采稍稍有些自嘲地说道。 可是这些昆虫的鸣叫声渐渐地靠了过来，窸窸窣窣，让人心烦意乱。贝阿特丽采的神经突然紧绷起来，毕竟地表的世界与天空上的世界完全不一样。在浮空岛屿上的虫鸣代表着宁静惬意，地表上的响声或许意味着危险…… 她抓住莫妮卡的手，小心谨慎地往洞口退去。 一瞬间，数十只只有巴掌大小的褐色昆虫从树林里的深处钻出来，摇晃着它们长长的触须，到处打探。 “这是什么？”莫妮卡惊讶地说道，不过这些虫子比起漫天飞舞的血邙虫要小得多，看上去没什么危险。 “难道是……蚂蚁？”贝阿特丽采看着虫子的模样，猜测说。 紧接着，是树丛里再一次传来响声，这次冒出来的竟然是数十名披着昆虫甲壳、身材矮小的兰德尔人！ “你们是谁！” 这些兰德尔人毫不理会两个姑娘的喝问，敏捷地将她们两个包围起来。 “难道是训虫师？” 正当贝阿特丽采紧紧地盯着一个个兰德尔人时，另外又走出来一群人。 这群人的头领是一个较为高大的兰德尔人——只是相对而言，毕竟对于天生高挑的斯凯尔人来说，这群兰德尔人简直就是故事书中才出现的、身材粗壮的矮人——他的体格明显比其他人强壮，两臂上系着一圈蓝色流苏的带子，戴着一顶光亮的甲虫壳制成的头盔，好像一头健硕的野猪一般威风凛凛、咄咄逼人。 四周的兰德尔人中跑出一人，向头领嘀咕了几句话。 头领抬眼望向贝阿特丽采和莫妮卡，用他深沉、像是沙子磨过的嗓音说道：“地走们说，你们杀了我们的同类，因为你们身上有血邙虫和人血的气息。” 看来来者不善！ 贝阿特丽采自愿挡在莫妮卡的前面，盯着首领的眼睛，故作镇定地呵斥道：“你们到底是何人？为何要侵略维玛纳的土地，抢夺他们的资源？！你们不但破坏了我们斯凯尔人和维玛纳之间的上贡之事，还操纵着怪物杀戮我的同伴！我们完全是为了自保！何错之有？！” 说完这些，贝阿特丽采稍稍侧过头去，轻声嘀咕说：“莫妮卡，你找准机会快些飞走……去找伊莲娜队长……” “呵呵……”首领突然咧嘴而笑，他饶有兴趣地说道，“你们就是传说中的天空之族，斯凯尔人吗？怪不得维玛纳人有恃无恐呢……” “抓住她们！” 首领虽然下了令，可是身边的兰德尔人却瑟瑟发抖，他们面面相觑，犹犹豫豫。 “怎么了？！还不快动手？” “穆古大人，斯凯尔人是掌管风和水的神明，要是我们对她们对手，必定要遭到惩罚的……”一些人唯唯诺诺地说。 “一群蠢材！这个世界上早就没有什么神灵了！”强壮的首领不屑一顾地叫骂一声，自己伸手取下腰间的锁镰，晃动起来。 “莫妮卡！趁现在！” 贝阿特丽采发出信号，这时她发现大多数兰德尔人惧怕她们两人，绝不敢动手，只有对方一人的话，至少莫妮卡是可以逃得掉的。 莫妮卡张开翅膀腾空而起，却不料对方的锁镰精确地投来，装有配重球的一段牢牢地缠在自己的脚踝上，一下子就把自己拽倒在地上。 贝阿特丽采拔出短剑，对准地上的锁镰绳砍去，这条绳索原来是用一种极为细密的藤条编织而成的，虽然极为强韧，可经不住锋利的刀刃。 莫妮卡再一次扑腾起翅膀。 兰德尔首领似乎还有后手，不过贝阿特丽采猛扑上去，和这个孔武有力的家伙扭打在一起。 莫妮卡在空中盘旋着，握着手里的短剑，摆出一副随时俯冲下来砍杀的模样。 “莫妮卡，还不快走！” 直到贝阿特丽采拼尽全力大喊一声，天上的同伴才依依不舍地飞走了。 地上的披着甲壳的兰德尔训虫师们，望着天空飞翔的身影，个个伏在地上，膜拜起来。 贝阿特丽采背部翅膀的伤口早已裂开，她一直坚持到莫妮卡飞远了，才松开手，摔倒在地上，呼呼地喘着粗气。 首领爆发出一阵怪叫，极度愤怒。他空有一身强壮的手臂，却没想到这个斯凯尔姑娘如此坚韧，任凭他如何痛打，之前都毫不松手。 不一会儿，首领的怒气渐渐消除了，他拾起地上的短剑，瞪着贝阿特丽采，说道：“你很勇敢！竟然冒着生命危险帮助同伴逃走！” 贝阿特丽采此刻因为疼痛而动弹不得，费劲地扭动着身体，想要夺回自己的剑。 首领没有让她得逞。 “你现在是我的俘虏了！”他大声叫喊道。 四周的兰德尔人聚拢过来，用绳子把贝阿特丽采的手捆了起来。 …… …… 第37章 伊莲娜的争执 莫妮卡心急火燎地飞着，她既担心贝阿特丽采的安危，又害怕找不到伊莲娜。 她飞过昨天的战场，地面上的尸骸都已变成血淋淋的白骨，无疑是这群铺天盖地的血邙虫的杰作。 莫妮卡干呕一阵，她必须要快马加鞭，赶往白城。万一白城也被虫群袭扰，那形势就相当不妙了。 白城之上，静悄悄的。 山谷之中似乎没有战斗的迹象，大片大片白色的大理石构成的峭壁城市无声地矗立在那里，一个人影、一丝声音都没有。 莫妮卡沿着山谷滑向了一段距离，在第一天到达时所在的平台降落。 “有人吗——！” “伊莲娜队长——！” 莫妮卡的呼喊声在山谷间回荡。 过了好久，才有一个身影探头探脑地在洞口张望。 “神明大人……”在洞口张望的人是平时服侍斯凯尔姑娘们的仆人。他急切地挥挥手，招呼莫妮卡靠过去。 “你们人呢？伊莲娜队长呢？！” “神明大人，请不要着急，我们大家都安然无恙，之前跟随昆那古大人一起出去抵挡库鲁特人的神明大人们也回来了。” 仆人带着莫妮卡钻进洞里，两人在幽长的大理石洞穴中，借着夜光虫微弱的光线缓缓前行。与此同时，一股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莫妮卡禁不住捂住自己的鼻子。 “神明大人……请稍稍忍耐一下，这股味道是土樟草的味道。我们在血邙虫潮水般地涌来时，点燃这些药草，虫子就不敢靠近了，而且陛下带领大家躲在地底下，封闭洞口，我们都安然无恙呢。” 两个人说了没多久，就来到了一处开阔的空间。 “这里原本是一处矿坑，我们开采完之后就会把它改造成地下大厅，为的就是在危难的时候可以当做避难所。说起来这还是王弟殿下的才智呢。” 仆人说着，脸上冒出对昆那古的无限崇拜之情。 “莫妮卡！” 洞窟里爆发出一阵呼喊声，几位疲惫不堪的斯凯尔女孩急匆匆地围上来，她们脸上惊喜万分。 “太好了，莫妮卡，你还活着！我们都以为你和贝阿特丽采都死了……话说，贝阿特丽采呢？”大家争相与莫妮卡拥抱，又询问起她的同伴来。 “贝阿特丽采现在有危险！伊莲娜队长呢？” 女孩们一看莫妮卡神情严肃，赶紧拉着她的手，在散坐着一撮撮兰德尔人的洞穴里穿梭。不久，大家就到了洞窟的最深处，维玛纳国王、昆那古和伊莲娜都在此处。 “神明大人……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昆那古看到来者，立刻摆出一张笑脸。 莫妮卡只是瞥了他一眼，快步走到伊莲娜跟前，请求道：“伊莲娜队长，贝阿特丽采现在有危险！我们必须要去救她！” 其他的女孩们欣喜不已，“太好了！贝阿特丽采也活着！她在哪里？” “贝阿特丽采现在被一队库鲁特人抓住了，我们现在立刻去救她，他们跑不了多远的！” 其他的女孩们看到了希望，纷纷请求伊莲娜带领她们，再次进入枯萎之海。 “不行！”伊莲娜却驳斥道。 “为什么？……”莫妮卡茫然无措。 伊莲娜环顾众人，说道：“看看你们自个儿！每一个人的脸上都精疲力尽，每一个人的身上都伤痕累累……我们之前贸然进入森林，结果失去了一半的同伴。我们每一个人都知道自己的责任和义务，贝阿特丽采也一定知道。她既然落入森林，又被库鲁特人抓住，恐怕生死难卜。” “库鲁特人会操作昆虫，又在森林里神出鬼没，我们怎么去寻找贝阿特丽采？在路上会不会再一次遇到袭击？我不会为了一个半死不活的人，让所有人都去冒险！更何况，我们当初从威尼西亚出发的目的，大家都忘了吗？” 每个人都神色茫然。 她们当然没有忘记，元老院是派遣她们来监督维玛纳上贡的情况的。 “现在第十四小队已经损失惨重，只剩下二十小队我更不能轻举妄动了。”伊莲娜下令道，“二十小队留在维玛纳，继续完成元老院安排的任务。等确认白城周围安全之后，十四小队跟随我一起返回威尼西亚，报告情况。如果元老院希望去救援贝阿特丽采的话，他们会派遣军团的。我们不要再做无畏的牺牲了。” “什么！伊莲娜，你怎么能抛下贝阿特丽采？！她还活着呀！难道你看贝阿特丽采是西西里尔人，不是威尼西亚人就见死不救吗？”莫妮卡情急之下，故意刺激呵斥道：“还是说，你早就在训练营的时候就感觉到贝阿特丽采对你来说是个威胁？因为她比你更深得人心？！……” 咚！ 伊莲娜攥紧拳头，凌冽地打在莫妮卡的脸上，把后者打得踉踉跄跄，不自主地往后挪动数步。 所有人屏息凝神，纷纷侧目，望着捂着脸颊的莫妮卡和矗立在原处、一动不动的伊莲娜。 “……我没有怨恨贝阿特丽采……”伊莲娜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只是我们大家都明白神圣的法则，任何人的私利都不能超过全体的利益，要是任何人落队而身处险境，我都不能为了一个人而将群体置于险境。” 此时，在一旁的昆那古和维玛纳的国王鲁尔古小心翼翼地凑近伊莲娜，嘀咕着：“神明大人们……凡事都可以商量，虽然我等凡人不应该插手上天之事，不过既然这位神明大人关心另外一位神明大人的安危，不如让她暂住维玛纳，我们定当全力安排伺候好各位神明大人的吃住。我等也会派出人手，搜索枯萎之海，要是有失踪的神明大人的消息，她也可以第一时间知道。” 伊莲娜点点头，“莫妮卡，那你跟随第二十小队停留在白城。既然维玛纳的昆那古说了会派遣人马搜寻贝阿特丽采的踪迹，那你们就好好等待消息吧。” 昆那古和鲁尔古伏在地上，恭恭敬敬地呼喊道：“我等当竭尽全力，为神明大人们解忧。” 莫妮卡依然是愠气难消，不过她也只能接受这个安排，和二十小队的人待在一起。 伊莲娜来到十四小队的女孩之中，四下环顾，敦促道：“我们稍作休息，之后返回威尼西亚，向元老院报告情况。” 第38章 图朵 鸟、银色的鸟、张开翅膀飞翔的银色的鸟。 人、没有翅膀的人、衰老死亡的人。 人、长着翅膀的人、飞翔的人。 …… “啊——！” 贝阿特丽采惊叫着睁开了眼，周围是一处屋里。墙壁是用砂石堆砌起来的，屋子中央燃烧着一小撮篝火，墙上挂着一幅挂毯。在昏暗的火光下，挂毯上的图案也变得模模糊糊，如同梦境一般。 贝阿特丽采稍稍回忆起刚刚的梦境，她对于自己的梦从来不敢轻视。在斯凯尔人的世界里，梦是极为罕见的事情，往往是炽天使的预言。 这个梦境当中，那种银色的鸟类和没有长着翅膀、却体态和斯凯尔人极为相似的人她从来没有见过。 贝阿特丽采慌慌张张地伸手摸了摸背后，翅膀被几条粗糙的布条扎得结结实实。她试了试能不能飞翔，但是原本运用自如的灵力仿佛刹那间消失了，翅膀只能在疼痛中勉强地抽动两下，完全不能把自己的身体托向空中。 顿时贝阿特丽采感到无助至极，她心急火燎，好久才把自己安抚下来。然后她试着观察周围的状况。 从这件屋子的布局来看，只有一处入口，用一块厚实的帷布遮挡着，当作是门。在屋子里除了自己睡着的床榻，只剩下一堆陶罐和一些杂物。看样子贝阿特丽采的武器全部被拿走，放在某个地方。 帷布外面一阵有节奏的，“沙沙”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似乎有人来了。 贝阿特丽采敏捷地跳下床来，躲到帷布的一侧。她轻快地跑过去的时候，顺便捡起丢在地上、用来生火时摆弄木炭的一根火钳，当作一柄武器。 很快，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个人影掀开帷布的一角，钻了进来。 贝阿特丽采猛地挥动火钳，但又紧急停了下来。 出现在面前的人并不是之前与自己扭打的兰德尔男人，而是一个体格更小，同样粗壮结实的女人。她的样貌按照斯凯尔人的标准绝对算不上美丽，不过她身上的衣裳和戴着的彩色的鹅卵石饰品彰显着尊贵的身份。 “你醒了？”女人的声音稍显浑厚。 她望着贝阿特丽采充满戒备的眼神，脸上反倒是露出一抹温柔得好似阳光的笑容，“你昏迷了好久，背部的伤口一度溃烂得很厉害，我还以为救不活你了。” 女人顿了顿，“放心吧，我既然治好了你，就不会伤害你的。” 这句话让贝阿特丽采稍稍宽心，她缓缓地把火钳摆在一边，紧盯着来者，退到一边。 兰德尔女人自我介绍道：“我叫图朵，是乌鲁哈提部落首领穆古的妻子。你叫什么？” “贝……贝阿特丽采·西西里尔。”贝阿特丽采干裂的嘴唇轻轻地张合，警惕地说道。 图朵手里捧着一个小陶罐，问道：“你要喝水吗？” 贝阿特丽采点点头，她小心翼翼地靠近女人，突然伸手拿过那个小陶罐。罐子里液体晃动的感觉告诉她，即使这么小的容器，里面的水也只装了三分之一左右。 贝阿特丽采举起陶罐，一股怪异的味道传了过来，这股味道勾起了她对于那片陌生可怕的、名为枯萎之海的森林的记忆。 可是她太渴了，她顾不上那么多，立刻贪婪地把水倒进自己的喉咙。 水的味道确实有些奇怪，但喝上去并没有变质。 “贝阿特丽采，你和慢一些。这些水是你一天配给，现在喝光了，之后就没得喝了。”图朵淡然地提醒道。 贝阿特丽采这才停下来，捧着陶罐，里面的水已经喝掉一大半了，只剩下浅浅的一些，在罐体里轻柔地摇动。 图朵这时从袍子的口袋里摸出一根红色的短绳来。 “贝阿特丽采，把这根绳子系在你的脚踝上。” “为什么？”贝阿特丽采的警惕性瞬间高涨起来。 “这根绳子说明你是属于乌鲁哈提部的首领穆古的奴隶，其他人就不敢对你怎么样了。”图朵自己靠了过来，试图帮贝阿特丽采系上。 “等一下！我……我是西西里尔的贝阿特丽采，不是属于任何人的东西！”贝阿特丽采往后退一步，抗拒地诉说道，“我的朋友已经赶回去了，马上她就会带着斯凯尔人来找我，你们不可以把我关起来！” 她稍稍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你们，你们不是把我们当做神明吗？……你们怎么可以做把神明拘押起来的事情？……” “哈哈哈……”图朵笑了起来，商量着说：“这样吧，我先帮你系上，你跟我一起才出去看看外面的情况，再大谈什么神明之类的事情吧。” 哎？贝阿特丽采一愣，她心里空荡荡的，方才的话着实有些虚张声势的成分。既然对方毫不畏惧自己的身份，看来必有缘由。 她点点头，让图朵把红色的绳子系好，接着跟着图朵走出帷帐，来到外面。 外面的世界令人大吃一惊。只见此处是处于森林之中某个地方，到处是高大的、长着圆形树冠的植物。就连方才走出的屋子，竟然也是一颗巨大的树木，人们居住在空洞的树干之内，树洞口钉上一层帷帐。 数十名兰德尔人用惊奇的眼光注视着贝阿特丽采。他们大多不着衣衫，拿着粗陋的武器，围坐在地上。 贝阿特丽采神色紧张，她不知道这些人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不过，当他们看到图朵的时候，纷纷低头行礼，对于图朵身边的贝阿特丽采也是恭恭敬敬。 “别担心，他们看到了你脚踝上的红绳，知道你是首领的女人了，不敢对你动粗。” 图朵再一次解释一遍，仿佛是在宣称之前所言并非是谎话，事实为证。 “这是什么意思？首领的女人？”贝阿特丽采心里既疑惑不解，也忧心忡忡起来。 在斯凯尔人的社会里，男女之间并没有结成家庭或者夫妻的做法，他们的繁衍期也只存在于二月到三月的一段时期内。对于兰德尔人的说法，贝阿特丽采自然无法理解。 为什么女性要归属于男性呢？ 图朵倒是不慌不忙，她指了指四周的部族战士，说道：“我们兰德尔人男性众多，每一批小孩之中，十有八九都是男性，女性很少。所以女子是一个部落，甚至是一个男人最宝贵的资源。” 贝阿特丽采眉头紧锁，她第一次听闻女人是资源。这个说法给她一股身陷险境、羊入虎口的不祥之感。 图朵继续说道：“在过去，为了争夺女性，男人们展开了毫无止境的争斗。渐渐地，在我们兰德尔人的社会里，形成了一道谁都无法逾越的规矩：最强大的男人才可以拥有更多的女性，其他男人除非自己去抓属于自己的女性俘虏，或者就去挑战首领的地位……” “等等……！”贝阿特丽采刚想说什么，周围的人忽然看向同一处，神色谦卑，低头不语。 远处，那个强壮的兰德尔人首领——穆古，走了过来。 第39章 穆古 穆古的个子不高，就算是比起贝阿特丽采这样的斯凯尔少女，也要矮半个脑袋，但是他的体格异常健壮。 贝阿特丽采第一次见到穆古是两人在枯萎之海的森林里遭遇的时候，当时穆古身着光滑坚固的昆虫甲壳制成的盔甲，把自己的身体覆盖的严严实实。眼下，穆古并没有穿着盔甲，他如同岩石般的肌肉镶嵌在他粗短的手臂、腹部和大小腿上，炫耀似地出现在众人眼前。那双善于在沙地上行走的双足布满着一条条青灰色的静脉，脚底的皮肤想必非常厚实。 “穆古大人，欢迎回来。”图朵是第一个开口的人，至于那些男人，没有一个敢于吭声，只是默默地注视着或者跟着自己的首领。 穆古点点头，喉咙里发出一阵闷响声。他因为污垢而粘结在一起的头发扎成一条条辫子，丢在脑后，看上去很久没有清洗过。 贝阿特丽采浑身一颤，警惕起来，缓缓地退向树洞。 穆古似乎是冲着贝阿特丽采来的，他径直迈向后者的位置。两只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地瞪着贝阿特丽采，目光从她沾着沙粒的赤足，慢慢地往上移动，扫过她柔软的膝盖、平坦的腹部和因为剧烈的呼吸而起伏不安的胸口，最后落在她的脸庞上。 穆古悠然伸出自己粗壮的右手，试图去触碰贝阿特丽采的脸颊，但是贝阿特丽采一扬手，将他的手臂挡开。 “你在害怕，胆小的女人！”穆古沙哑的声音从他长着一个粗大喉结的喉咙里传出来，像是一阵低沉的闷雷。 贝阿特丽采心中惴惴不安，是在害怕。 身处一群陌生的兰德尔人之中，谁不害怕？ “我是西西里尔的贝阿特丽采……”她只能再一次强调自己斯凯尔人的身份，希望能唬住这个首领。 “哼！”穆古的鼻孔里发出一阵轻蔑的吐息，“斯凯尔人？……维玛纳的那群废物才会把你们当做神明，向你们乞求活命的水源。他们那副可悲的模样，真是连地上的一只臭虫都不如！” “我的朋友已经去求救了，你要是伤害我的话，必然会受到惩罚……”贝阿特丽采呃语气早已渐渐变弱，她内心的自信已经摇摇欲坠。 “惩罚？算了吧！这里是地上的世界，是我们兰德尔人的世界！这里只有两件事是我唯一关心的，一个是战斗，一个是生存！炙热的土地无时不刻不在惩罚我们，然而我们越战越勇，越挫越强。你所说的惩罚是什么？不过是一些小麻烦罢了！” 穆古说完，发出一阵嘲笑来。 周围的族人跟着一起狂笑。 “能够在这片土地生存下去的只有最强壮的人，没有强壮的母亲就没有强壮的儿子！你是一个强壮的女人吗？” 穆古突然伸出双臂牢牢地按住贝阿特丽采的身体，他强而有力的双手使出蛮力，掐得贝阿特丽采的手臂疼痛不已。 她使劲试图挣脱穆古的臂膀，可是她柔弱的身体根本无法与他对抗。如果她还能使用灵力的话，兴许能给穆古一些颜色瞧瞧，可惜现在灵力如同沙子中的水一般流失殆尽，丝毫不起任何作用。 正当贝阿特丽采快要精疲力竭的时候，穆古却放了手。只见他的脸上露出了一片满意的笑容，望着气喘吁吁的女孩，说道：“你比我想象中要强壮一些，我还以为斯凯尔的女人都是些弱不禁风的家伙咧。” “你这个混蛋……” 贝阿特丽采还想着上去再拼上几个回合，穆古却退到一边。 “图朵，你照看好这个斯凯尔女人。如果她做好了准备，就将她带来，为我和我的部族诞下新的战士！”穆古冲着一旁的图朵发号施令。 原本一直杵在一旁的图朵立刻跑上来，将贝阿特丽采扶起来，替她弹去衣裳之上的尘土，一脸严肃地说道：“不要去违抗穆古的意志。” 图朵把贝阿特丽采重新请回树洞，才说道：“你们斯凯尔人一定不甚了解，在南方的兰德尔人的很多部族里，都认为只有强壮的母亲才能生出优秀的后代，男人测试女人的力量，这是常有的事情……” “胡说八道！那是你们兰德尔人的事情！我是斯凯尔人……”贝阿特丽采气急败坏地抗议说道，“我才不像你们这群低等的野蛮人一样，到处欲念放纵！” “穆古他那么强大，可以给你提供安全、食物和水。”图朵漫不经心地说着。 贝阿特丽采对于这般羞辱恼怒异常，她气急败坏地说道：“你开什么玩笑？一只鸟雀会爱上一只地鼠吗？无稽之谈！更何况，我们斯凯尔人不到两三月份，对繁衍后代之事漠不关心，兴致全无，身体上的机能也完全没有做好准备……还有，拉莫先生以前教过我，不同种族之间存在着生殖隔离，像是我们这样的……” “这些事情我会告诉穆古。”图朵若有所思地说道，“我想穆古一段时间内不回来打搅你的。” 图朵温和的话语和和蔼的态度是贝阿特丽采万万没有想到的，尤其是图朵竟然愿意替自己说话，更是出乎意料。 不过她想起来曾经拉莫先生在课堂上讲到过的一个故事。传说在久远的太古时代，有一种名为长颈鹿的奇怪生物。它们在繁衍生息之前，雄性会去品尝雌性的尿液，来确定对方是否处于可以繁衍后代的阶段里。对于生物来说，任何的能量浪费都是灾难性的，在没有确认对方处于发情期时，繁衍行为便没有任何意义。 看来生存在恶劣环境中的兰德尔人似乎也秉持着同样的原则。 第40章 果子和大雨 之后，贝阿特丽采和其他女人们住在一起。虽然名义上，这些女性是穆古的财产，可是这个强壮的兰德尔人不常常来女人呆的地方，平时图朵会照料所有的姑娘。 她把大家安排在一处巨大的树洞里，十几个女人挤在里面，并排躺着休息。 贝阿特丽采惊讶地发现，这些女人从年纪轻轻刚刚摆脱稚气的女孩到成熟的女性都有，虽然大家毫无血缘关系，可是常常用“姐妹”这个词语来相互称谓。而且这些兰德尔女人对贝阿特丽采也毫不见外，年纪较小的女孩子总是喜欢摸摸她翅膀上的羽毛，好奇地发出一阵阵惊呼。 时间一天天地熬过去，贝阿特丽采的地面上的日子苦不堪言。 原本生活于高空之中的斯凯尔人，难以忍受地表世界的干涸和酷热。即便是呆在树洞里一动不动，不出半个小时，贝阿特丽采照旧会大汗淋漓，这些汗水又很快的蒸发干净。 兰德尔的女人们每天只能得到一罐子的水，这对于一个斯凯尔人来说全然不够。贝阿特丽采也想着能不能从树洞里的内壁上弄出一些水来，结果她惊讶地发觉所有的树都枯死了。干裂的内部里面，只剩下粉末一般的植物纤维，丝毫没有任何水源。 图朵说道：“别费劲了，贝阿特丽采。这里的树都是死树，如果树是活着的，难免会招惹来飞行的昆虫，到时候我们有可能被它们当做晚餐一样撕碎吞噬。所以部族在寻找落脚点的时候，只会在枯萎的树丛里开辟聚落。” 贝阿特丽采只能忍耐，她在等待时机。 每一天她都能感到自己的翅膀正在恢复，原本可怖的伤口渐渐愈合。 只要等到可以飞翔的那一天，这些地上的人就不可能困住自己，自己便可以轻而易举地返回威尼西亚了。 每一个人都在酷热中煎熬，贝阿特丽采已经好久没有清洁自己的身体，污秽和恶臭已经开始爬上她的身体。 图朵照旧每天给她送来水，有一天竟然带来了一些奇怪的紫色果子。 “这是什么？” “火草结出的果实，”图朵抱起罐子，正要准备匆匆离开，忽然叮嘱一句：“这是我让部族的战士收集的，他们只知道这些果子很涩，以为是不可以吃的，其实用来补充水分是再好不过的了。” 几个年纪小的女孩立刻围了上来，拉着图朵的手，从罐子里抓出几颗就塞进自己的嘴里。接着，她们一个个都龇牙咧嘴地捂住腮帮。 “图朵姐姐，这也太难吃了吧！”女孩们都抱怨起来。 “哈哈哈……如果不是这样难吃，早就被男人们吃完了！”图朵忍俊不禁，她瞥见抱蹲在角落里的贝阿特丽采，赶紧自己从罐子里掏出几颗果子递过去。 其他女孩打趣地说，“图朵姐姐从来就没有这么主动给我们吃东西啊！” “谢谢。”贝阿特丽采接过果子，迷惑地点头道谢，“不过为什么要给我吃？” 图朵俯身笑眯眯地说，“我们女人在这个世界能活下来已经是非常辛苦的事情了，当然应该互帮互助了。你吃吃看。” 贝阿特丽采看着这些红紫色的果子，小心翼翼地送进嘴里。她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仍然被一股苦涩的味道呛到，好在这些果子真的多汁解渴。 “怎么样？” “苦到差点晕倒……”贝阿特丽采眯着眼睛挤出一句话来。 “哈哈哈……”大家都笑起来。 …… 那是一个闷热的早晨，阳光没有像过去几天那样直接照射进森林，将沙土烤得滚烫。 轰隆隆隆隆…… 一阵阵沉闷的响声在天际翻滚，如同大鼓在耳边轰鸣。 原本退缩在屋里一角的贝阿特丽采兴奋不已，她知道这个声音意味着什么。这是雷雨的声响，马上就会有一团巨大的吸满着水汽的云层飘来。 “要下雨了！”贝阿特丽采呼喊着，她一边喊着，一边慌慌张张地捧起屋里的陶罐，奔跑到外面。 在森林的空地上，好些兰德尔人同样鱼贯而出，抱着一个个器皿，摆在地上，举头望着昏暗的天际，渴望着雨水从天而降。 穆古也来了。 看到穆古的身影，贝阿特丽采还紧张了一阵。不过她很快就发现这位强壮无比的兰德尔领袖似乎对自己失去了兴致，或者说，穆古现在更关心的是从天而降的甘露。 “贝阿特丽采，过来帮我一下……”远处传来图朵的声音，只见她拖着一个硕大的盆子，正艰难地挪动着步伐。 贝阿特丽采赶紧上去，帮助图朵把盆子树立起来，才勉强搬出树洞，摆到地面上。 片刻之后，全部的人都一言不发，人们在昏暗的阴影下，仿佛一尊尊泥塑。 这时，在树丛的上空，飘来了一块巨大的黑影。贝阿特丽采一时间不知道这是何物，但是身旁的图朵却愤愤不已地喊道：“又是这个怪物！” 怪物？ 贝阿特丽采仍是困惑不解，但是在她的面前一副奇异的景象出现了。厚实的云层忽然开始旋转起来，速度缓慢，如同一滩被人搅动的泥浆。接着云层像是被这块黑色的阴影吸住了似的，无法逃脱地在黑影处盘旋。 渐渐地，云层的颜色变浅了，这意味着云层中的水分正在快速地流逝。 贝阿特丽采猛然意识到，这块黑色的阴影正是斯凯尔人一直居住的浮空岛屿啊！这番奇异的景象，正是自己曾经看过不知多少次的、圣树吸纳云海水分的壮丽景象！ 只是自己眼下呆在地面，从另外一个视角看待，就浑然不知，甚至迷惑不解而已。 “那是浮空岛……上面的圣树正在吸收云层里的水分……”贝阿特丽采喃喃自语。 图朵大吃一惊，显然她对于天上世界的事情毫不知情，“贝阿特丽采？你在说什么？！” 贝阿特丽采把圣树的事情告诉了图朵，“我们居住的岛屿上，有一棵圣树，它是神的化身。它吸收云层里的水分，灌溉我们的土地……” “一派胡言！”穆古不知什么时候也听到了，结果却暴怒地打断贝阿特丽采的话，“斯凯尔人一直以来就用这些神话腐蚀我们兰德尔人的身心，想让我们无条件的臣服，这全然是胡说八道！” 图朵也赶紧捂住贝阿特丽采的嘴，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我们乌鲁哈提族所属的库鲁特王国已经摒弃了旧神的信仰，不再尊崇斯凯尔人了。所以贝阿特丽采还是少说你们的神迹为妙。” 看着云层渐渐散去，空地上的兰德尔人显得垂头丧气，无精打采。 …… 第41章 迁徙 六月，如果是在天空之上的浮岛之中，就到了雨水充沛的时候了。 人们管这个月叫作雨水月，从东南方席卷而来的巨大积雨云如同一堵乌黑的石墙缓缓靠近，地表的高温会把云层不断抬高，最终在浮空岛上降下大雨。有时候，雨水大到圣树和圣湖都不能承载，多余的水分就毫不怜惜地摒弃掉，任其落到地表上。 一整年中，六月到九月的这一段时间是地表为数不多可以吸收雨水的时节。 “贝阿特丽采！快点起来！” 炎热的洞穴中，一个兰德尔的女孩猛地拍打好不容易在酷热中熟睡的贝阿特丽采的脸颊。 “唔！——怎么啦？出什么事了吗？”贝阿特丽采惊坐起来，带着一脸疲倦和满头乱发，迷迷糊糊地说道。 “中午了！”女孩子叫道。 中午？……可是中午就中午吧，反正也没有什么事情。在地表的世界，水少食物少，乖乖睡觉节约体力最重要。贝阿特丽采不屑一顾地晃着脑袋。 “图朵说我们马上要迁徙了。” 迁徙？贝阿特丽采惊了一下。之前她听到这个词还是在拉莫先生的生物课上，讲的是鸟类在不同的栖息地有规律的往来。说起来，她曾经也想以这个作为课题，可是一想到研究迁徙的鸟群是一个漫长的工作，就作罢了。 “迁徙？我们迁徙去哪里？” 正巧，图朵闯进来。她的行头比起之前显得朴素很多，精美的饰物都不见踪影，相反，她披上一件厚实的长袍和一件紧实懂得兜帽，在酷热的气温里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 “我们要离开这里，这个地区的资源快要用尽了。我们准备去大湖地区。” 贝阿特丽采顿了顿，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她的脸红扑扑的、瞬间鼓起来，问道：“那个……是到了你们交配繁殖的季节了吗？” 在贝阿特丽采的脑子里，种族的繁衍都是季节性的，鸟类在特定的季节前往特定的地点进行繁衍后代的事情，是具有普遍性的事情。虽然她还不太了解兰德尔人，但是在她心里悄悄地思忖着，大家应该差不多才对。 “哈哈哈！”图朵爽快地笑出声来，“我么兰德尔人才不是什么鸟类，我们一年四季都可以繁衍后代。我们去大湖区纯粹是寻找新的资源，以及试图和其他的库鲁特王国的部落汇合。” “哦……”贝阿特丽采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图朵在一旁的杂物里捣鼓了一阵子，撤出一件长袍，转过头，大声说道：“待会贝阿特丽采就穿这件吧，在枯萎之海行走还能躲在阴影底下，要穿过戈壁沙漠可要辛苦多了！要是不穿这些长袍，没走出多远就要被烤焦了！” 贝阿特丽采茫然地接过袍子，却发现这件袍子虽然尺寸正好，可是自己的翅膀…… 图朵是个细致入微的女人，她瞅到贝阿特丽采身后的翅膀无助地挪动了两下，顿时明白了，又把袍子拿回去，“我会帮你在后面开两个洞，这样你的翅膀就可以伸出来了。” 贝阿特丽采很感激，她内心甚至出现了一丝羞愧。她明明是作为俘虏来到乌鲁哈提部落的，但是却在这里得到了许许多多的照顾，而自己却什么贡献都没有做。 要是这是发生在浮空岛屿上，拉莫先生知道了，肯定要长篇大论地责备自己，大谈自私主义对于社会的危害。 “别磨蹭了。” 在一声催促之下，女人们匆匆忙忙间套上长袍，来到外面。 空地上，整个乌鲁哈提族的人都已经准备妥当。首领穆古高高在上地矗立在一大石头上。他敏锐的目光扫视过每一个人，目光中显然把每一个人当作他的私人财产。 他的目光落在女人们身上时，女孩们纷纷低下了头，只有图朵抬着头领着女人们到了队伍的中央。 “看天上！那是什么？”贝阿特丽采的余光瞥见天际远处一簇异样的黑色。 穆古也望见了。他高高隆起的眉骨处扭捏了一下，大声呼喊道：“虫子已经为我们指引了方向，我们将追逐雨水前往大湖！” 接着他高傲地走在最前方，每一个人紧随其后，巨大的部族如同蚂蚁一般井然有序，缓缓前行，在大地之上发出一阵阵隆隆的脚步声。 “那片黑乎乎的东西是虫子，好多飞着的虫子！”贝阿特丽采目力比所有的兰德尔人都要好，她惊讶地发现队伍竟然朝着虫子的方向走去，惊恐地拉着图朵的衣袖，“那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家伙是不是搞错了什么？你们竟然朝着虫子的方向走去？” “放心吧，贝阿特丽采。”图朵笑眯眯地安慰道，“我们库鲁特当中有很多支部族已经能和虫子们共存，虫子比我们更容易感知到水的存在，所以我们只需要跟着虫子飞行的方向就可以找到雨水了。” 贝阿特丽采这才想起来，这些兰德尔人确实会驯化虫子。她曾经在森林里就与漫天飞舞的虫子激战过，当时就是由一个训虫师引导着长着锋利口器的巨大昆虫。 “话说你们会训练虫子的话，为什么没见到你们部落里有虫子呢？” “因为虫子的寿命都很短呀！”一个女孩抢着说道，她得意地拍拍胸口，显得自己对于无知的贝阿特丽采所问的问题了若指掌。 “不单单是这样，虫子只是被虫笛的声音所迷惑，并不是完全被驯服，更何况，我们根本无力喂养虫子，所以不能带着它们啊。”图朵补充了一个更有说服力的理由，接着她又说道，“顺便说一下吧，你们斯凯尔人和其他的兰德尔人都称它们为虫子，是因为它们的形态与太古时期的昆虫非常相似，而我们则称呼它们叫‘库鲁’，我们的国家‘库鲁特’的含义本就是‘与库鲁共生的人’的意思。” 贝阿特丽采很惊奇，她的好奇心瞬间被填的满满当当。没想到地上的世界存在着这么多她所不知道的事情，要是现在让她写一份生物课报告，她准不会去写那些无聊的内容，而是将这些兰德尔女人告诉她的奇闻统统记载下来。 队伍走了许久。 前往传来一阵阵命令，“戴好兜帽，队伍要进入戈壁沙漠了！” 所有人慌慌张张地戴上兜帽，贝阿特丽采虽然不知道为何，但是这些久居地表的人这么做一定有理由，她也学着样子匆匆忙忙地戴上。 离开了森林，失去了高耸的树木的庇护，天空中的沙粒一下子多了起来，在风中漫天飞舞。 这些沙粒敲打在皮肤上如同轻微的针刺一般，贝阿特丽采的翅膀在沙粒的摩擦下，伤口又疼了起来，她赶紧抖了抖翅膀，把它们收进衣裳里。 第42章 绿洲 离开枯萎之海的一周是贝阿特丽采至今最难熬的时候。巨大的乌鲁哈提部族的队伍蔓延在几乎无边无垠的广袤戈壁上，慢慢前行。 本来树林意味着危险，也意味着水源。而这戈壁上几乎没有任何水源，每个人每天只能分到少到可怜的水，最为要命的是，这些水不知已经存放了几天了，在酷热的天气下渐渐散发出异味。 “我们还要走多久……”贝阿特丽采几乎绝望地低吟。 图朵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顿了顿，晃了晃随身的水囊，确定里面还剩多少水，才说：“只有穆古知道。” “啊——不是吧？万一他的脑子被太阳烤坏了，把我们带进死路怎么办？” “不可能。”图朵斩钉截铁地说道，“穆古作为首领，已经好多次带领部族寻找到新的水源和栖息地，而且你瞧啊，我们一直追着天际的乌云，不会有错的。” 一群年幼的孩子这时钻进贝阿特丽采的长袍，像是在嬉戏打闹。 “喂！别随便凑上来呀！很热的！”贝阿特丽采像是赶走几只令人生厌的飞虫一样驱赶着孩子们。 “那个斯凯尔姐姐，能不能把你的翅膀撑开来，帮我们挡一下太阳啊？”孩子们中间有一个年纪稍大一些的女孩，倒是不理睬对方的怨气，反而提出一个要求。 这个女孩名字叫做苏。是图朵最喜欢的孩子之一，不过这份呵护有时候也让苏恃宠而骄，仗着首领妻子这座靠山，在成年人当中随意提出各式各样的要求。 “不行……” “小气！”苏噘着嘴，“你的水都是我们一起省下来，加给你的。不然你不想想，为什么我们只有三分之一罐子的水，而你的水几乎是满的？” 贝阿特丽采这回愣了一下，她一直以为自己充沛的水罐是穆古给自己的优待，甚至自己还心生愧疚，原来都是其他女孩省出一些添给自己的。 “……不然就你喝水的量，你早就渴死了……”苏接着说。 “好啦好啦……我给你们遮阳就是了。” 众人一阵吵吵嚷嚷的时候，前方的队伍忽然停下了脚步。 乌鲁哈提人的队伍最前方是穆古带领全族最强壮的战士组成的前锋，两翼则是其他男人，女人被好好地保护在中央。 这一停，女人们全然不知所措。 “怎么了？……” 贝阿特丽采不像其他女人那样糊里糊涂地到处询问，她轻而易举地从队伍的缝隙间（当然还有利用斯凯尔人的身高优势）向前望去。 “前方有一片绿洲啊！”贝阿特丽采惊喜地叫嚷起来，然后她急不可耐地想要奔跑到前方去，扑进那片绿色的世界。 “绿洲？”图朵一把抓住冲动的斯凯尔人的长袍，“别急！穆古肯定是在带人侦查。” “侦查什么？前面明明就是一片绿洲！你们的眼神也太不好使了吧。” “你们斯凯尔人都是鸽子脑子吗？”图朵几乎是嘲笑的语气说道，但是转眼又变得极为严肃，“在地表的世界，水源是极为可贵的资源。绿洲这种地方其实相当危险，不但可能有其他未知的部族存在，甚至会埋伏着什么可怕的生物也指不定。” 贝阿特丽采惊得吞咽一口唾沫，收回了提起的脚步。 “穆古应该正带着人仔仔细细地搜查着，他们没有确认安全之前，队伍是不能进入绿洲的。”图朵转眼环顾周围好些身心疲乏的姑娘们，“大家先忍一下，穆古很快就会回来了。” 大约两个小时之后，队伍终于熙熙攘攘地挪动起来。前方传来了可喜的消息，“绿洲是安全的，所有人可以在那里休息，以及补充宝贵的水分。” 大家争先恐后地向前涌去，贝阿特丽采跟着图朵，走进了绿洲。 这片地方是一处浅浅的盆地，盆地中到处都是奇形怪状的植物。它们长着肥厚的枝干，表面却相当光滑。兰德尔人聚集在植物边上，用锋利的小刀割开植物的表皮，从里面立刻渗出浅白色的汁液来，人们把工具把汁液引出来，倒进陶罐中。 人们储存好足够的水之后，开始痛饮多余的汁液。 “这个汁液看起来有点奇怪，不过味道还是挺不错的……”贝阿特丽采捧着罐子喝着，却望着穆古孤身一人站在一处高高的岩石上，眺望着远处。 “你们首领他不喝水吗？” “穆古要负责整个部族的安全，现在可是大家警惕性最弱的时候，所以首领不能休息，要和另外几名最机敏的战士担负起警戒的任务。” 贝阿特丽采忽然咯咯笑起来，“我知道，他看到敌人的话就是大叫起来对吧？就像是狐獴那样！” 大家不懂贝阿特丽采说什么，都不再理睬她。 “呀——！” 一声尖锐的叫声猛地在人群中炸开。 每个人沿着惊叫的方向望去，在绿地的中央好些女人惊恐地往外跑开，而她们的身后，几个女人半埋在土地之中，正在慢慢地下沉。 “穆古大人！”人群中立刻传出呼喊首领的声音。与此同时女人们被赶到一边，只剩下强壮的战士们围了上去。 穆古如一只猛虎跃下岩石，赶到现场。 但是那几个女人几乎在一瞬间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拖入地下，连发出惨叫的声音都没有！ “怎么回事？！”穆古气愤地咆哮着。 “不可能是虫子！我们之前已经用虫笛试过了，周围没有虫子！也不可能是人，人做不到这样的事情！”周围的战士应和说道。 “让所有人离开……尤其是让女人先撤离绿洲。” 穆古的命令还未说完，在贝阿特丽采的身边传来一声惊呼。 她转头一看，苏惊恐无助地陷入了泥地中，女孩的手臂凌乱地挥舞着，试图拉住任何可以抓住的东西。 而四周的女人很快被恐惧所吞没，不约而同地四散而逃，只剩图朵扑上去，抓住苏的小手。然后图朵蹬住脚，费力地往外拉扯着。 土地不知为何变得如此湿滑，泥土在图朵的脚下变得松软无比，几乎是一碰就碎裂开。 而地底下的力量也越来越来，连图朵都要被拖进去。 “快滚开！”穆古及时跑过来，用他孔武有力的手臂一下子将图朵拉到一边，接着自己趴在地上，向女孩伸出手臂。 可是就在图朵松手的几乎同时，小女孩猛地陷进去大半个身体。强大的压力挤压着她懂得身体，她的脸上瞬间憋出一片鼓囊囊的红色。 第43章 奇特的虫 土地之下那股神秘的力量非常惊人，即便穆古伸出手抓住了苏的手臂，但是也无法阻止女孩不断陷入地下。 苏的脸上红彤彤的，巨大的压力让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相反，浑浊的唾沫渐渐地从她的嘴角渗出来，另外一股鲜血也从她的鼻腔喷涌而出。 “大家快点来帮忙啊！”图朵呼喊着。 周围的众人看着穆古一人独木难支，纷纷把水罐武器丢在一边，蜂拥而至。贝阿特丽采和身边几个胆子稍大的女人一起匆匆忙忙俯下身，伸出手臂，试图去抓住苏的衣裳，好将她拽出来。 正当众人一起用力的时候，脚下的土地忽然变得无比松软，每个人都感到一沉，似乎将要落入一个无底洞。 机敏的兰德尔战士和穆古果断地松开手，往后一退，避开风险。倒是女人们纷纷陷入流动的泥地之中。 贝阿特丽采身材比起兰德尔人修长得多，她是唯一能伸出手臂抱住苏腋下，将她拖上来的人。但是她的这个姿势，让她面对猝不及防的变化，无法迅速调整，几乎是滚落到陷阱之中。 剩下的女人看到被害的同伴越来越多，发出一阵阵无助的叫声。 “通通闭嘴！”穆古瞪大着眼睛，冲着六神无主的女人吼叫着，他额头上的青筋暴出，眼中怒火中烧。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竟然短短几分钟里，六七个女人都被困死了！ 以苏为中心的土地似乎是活的，它卷动着，想要把陷在其中的人统统吞没。 穆古倍感屈辱，对于他来说，能不能保护好自己的女人，关乎到自己身为部族首领的身份。要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自己一般的女人莫名其妙地被奇怪的东西吞噬干净，自己以后岂不是颜面无存？ “贝阿特丽采！”图朵惊呼着。 在流动的泥地中，兰德尔女人的脑袋都已经被埋没，只有身高突出的斯凯尔少女还露出着脑袋，但是如同胶水般的泥土已经埋到了她的胸口，所剩的时间也并不多。 穆古一把抓过身边战士手中的长矛，将矛尾递过去。 “抓住它！斯凯尔女人！” 贝阿特丽采无可奈何，她的手臂正抓着苏，现在被莫名粘稠的泥土吸在地下，根本伸不出来。 完了！要是……要是出不来，我就要死了！ 贝阿特丽采心急如焚，竟然焦急到痛哭流涕。 “软弱的女人！哭有什么用！把手伸出来！”穆古大声吼道，“……放开苏！把手伸出来！” 我还不能死啊！莫妮卡还在等我！拉莫先生还在等我！…… 贝阿特丽采焦躁的内心突然间似乎燃起一股烈火，她分明感受到心脏变得炽热无比，曾经的力量正在恢复。 “呀！”她大叫一声，用劲全力，将自己的翅膀从泥潭中伸出来，猛地撑开。 飞起来！飞起来！ 贝阿特丽采暗暗地喊着。 几乎是同时，一股力量将她托起，连同她所抱住的苏，正缓缓地上升。 “哦——！”周围的兰德尔女人发出一阵惊呼，她们是第一次看到斯凯尔人飞翔的样子。对于库鲁特人来说，斯凯尔人虽然不再是他们所信奉的神明，但是任何目睹飞行神迹的人仍暗暗心生敬畏。 贝阿特丽采正惊讶于自己的灵力竟然恢复，忽然脚下一沉，一股巨大的力量正要重新将她抓入地下。 她低头一看，从泥土中伸出的一根粗壮藤蔓正牢牢地困住自己的脚踝。 “救——” 贝阿特丽采还未来得及呼救，穆古早已冲上来，他拔出一把锋利的砍刀，一瞬间便斩断了这根藤蔓。 “快点离开这里！离开绿洲！” 穆古扭头大喊道，所有的族人立刻潮水般往后退去。 贝阿特丽采抱住苏，振动翅膀，在超低空飞掠而过，然后坠落在图朵身边。 好久没有飞翔，而且翅膀的伤口仍在隐隐作痛，因此她的降落难堪极了，几乎是摔在地上。 “苏！”图朵赶紧把苏搂在怀里，颤动的手指抚摸着苏的脸庞。 苏面无表情，眼睛瞪得很大，瞳孔昏暗无比，她扁平的鼻子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气息。 穆古从前方跑过来，他杵在图朵的身边，过了一会儿才从他干涩的喉咙里发出一阵低沉的声音：“苏还活着吗？” 图朵揭开苏的长袍，里面早已血肉模糊，不成人样，她已经死了。 图朵摇摇头。 “穆古大人，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一些年轻的战士警惕地望着重新恢复祥和的绿洲，心有余悸地问道。 穆古这头高傲的雄狮不得不第一次垂头承认自己的失败，“是我失算了。这恐怕是戈壁里的寄虫草。” 许多年轻人从来没有停过这种植物的名字，神色茫然。 “这也难怪，毕竟寄虫草是相当罕见的。”一个年纪稍大、阅历丰富的男人说道，“这是一种杀死虫子，将孢子产在虫子的尸骸中然后渐渐成长起来的可怕植物，它们生长于戈壁水源的地下，通过捕获毫不知情的生物为生。” 穆古一言不发，转头走向贝阿特丽采，他挥挥手，数名战士将贝阿特丽采团团包围。 “你要干什么？”贝阿特丽采眉头紧锁，警惕地问道。 穆古淡然地说，“你会飞了？” 贝阿特丽采顿时明白了，之前穆古并没有严格地拘束自己，是因为自己的翅膀受伤，无法飞翔。眼下自己恢复了飞翔的神迹，要逃离乌鲁哈提部族岂不是易如反掌？穆古一定是在担心自己会趁势而逃。 “我不会逃走的。”贝阿特丽采开门见山地说道。 穆古眼神中充满着怀疑，“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图朵她救过我的命，为了治好了伤，不然我不可能活下来。穆古你刚刚也勇敢地救了我，不然我眼下可能就是那片绿洲之中藏身着的怪物的口中之物。我们斯凯尔人一直以来奉行着利他性的社会原则，你们给与我的恩惠，我必须要偿还。因此在没有偿还你们之前，我是不会离开的！” 贝阿特丽采照旧坦坦荡荡地说道。 “穆古……”这时连图朵也爬起来，拉住穆古粗壮的手臂，安抚道，“贝阿特丽采要走的话，刚刚早就可以逃走了，还会抱着苏送到我这里来吗？斯凯尔人是高贵的种族，他们不会出尔反尔的……” 穆古久经风霜的脸颊上终于放下了些戒心，他没有否定图朵的话，就算是他早已不再信奉天空上的神灵，但是他也未曾听谁说过某个斯凯尔人说谎的，似乎谎言的基因从来没有刻在斯凯尔人的身体里一样。 “把苏好好安葬。然后队伍马上出发。”穆古下了一道命令，立刻钻进熙熙攘攘的人群，往队伍的最前方走去。 第44章 追逐雨水 广袤的大地之上，群山如蜿蜒的巨蛇盘踞。在距离山麓十几公里之外，穆古带领着族人一路狂奔，漫长的队伍沿着古老、干涸的河床一路前行，追逐着远处黑压压的乌云，直到头顶的雷声轰隆隆地炸响。 “穆古！快看！” 众人抬眼看去，巨大的云层冲击着巨大的山峦，在爬升的过程中，积聚在其中的水汽凝结成甘露，接着变成狂暴的雨水，在山麓的一侧倾斜而下。 “下雨啦！” 女人们在队伍的最后面，气喘吁吁地奔跑着。她们望见远处的黑云，个个激动不已。 贝阿特丽采虽然可以飞翔，但是穆古要求她没有经过自己的同意，不得随意升空而起，因此她只能跟在图朵的后面，在经历漫长的旅途之后，脸色通红。 “什么？……下雨？”贝阿特丽采上气不接下气，她抬眼望向远处的山麓，只见水帘从乌云之中倾泻而出。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下雨的样子。在天空之中，圣树吸纳云层中的水汽，那些更重的、富含水汽的云朵，都飘荡在岛屿下面，至于下雨的样子，姑娘们谁都没有见过。 “太神奇了！”贝阿特丽采瞪大着眼睛，拉着图朵的领口，使劲地晃动着，“太神奇了，图朵！这就是下雨吗？水竟然从云朵中自动出来了，我还一直以为只有圣树才能从云朵中把水汲取出来啊！” “所有人休息！到河床边去！” 前方的队伍陡然停了下来，强壮的战士们立刻跑来，围在整个部族外围，保护女人和其他财产。 大家总算是有了喘息的时间，每个人在战士的指引下，涌到干涸的河床边上。 穆古又像是往常一样站得很高，目光紧张地盯着河床的上游。 图朵一边安置着年幼的孩子和年轻的女人，一边笑着说道，“今年的雨季和去年一样，都是在科尔伯山这边。” “唔？” 面对贝阿特丽采疑惑不解的眼神，图朵并未多做解释，她笑嘻嘻地让贝阿特丽采盯着河床。 渐渐地，从上游流淌下一股水流。 刚开始这股水流极小，几乎只能滋润龟裂的河床，但接着，越来越多的水流淌下来，一直到临近傍晚的时候，水越来越深，仿佛让这条已经枯死的河流重返复生。 “贝阿特丽采，快点！我们要去采水了。”女人们个个捧着罐子，又带着一块布料，争先恐后地跑向河边。 贝阿特丽采只好捧着自己的罐子跟在后面，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完全不知道要干什么，但又不希望自己成为唯一一个好吃懒做的女孩，因此她拘谨地跟随在图朵的身后。 女人们在河床边上挖出一个坑，再用手刨出一条和河流连接在一起的小道。就当水道快要挖通的时候，人们把布料摆到中央，过滤浑浊的河水。 贝阿特丽采本以为这件事情轻松得很，结果捣鼓了半天，才弄好自己的滤水槽，而收集起来的水还要交给其他人保存。 一罐罐水被集中到部族驻地的中央，摆在每一个人的面前。 “这些水不能喝吗？”贝阿特丽采直勾勾地盯着水罐。要是在几个月前，这些散发着浓重土味的水根本不合她的口味，要是沾上一口，她就要把水吐出来不可。但是经历了干旱的磨砺，这些水简直成为了佳酿。 “还不能喝，水要在这里静置一整天，让水里的泥沙沉淀，接着就可以喝了。” “我们要在这里待上一天吗？” “可能要待上两三天吧，等这些水用完了，我们就会到其他地方去，追逐其他的雨水。”图朵直接躺在沙土地上，放松着已经散架的身体，“整个雨季，我们的部族都会追逐雨水而行，这也是一整年中最令人开心的时候。” “为什么？”贝阿特丽采也干脆躺下，她对于这种四处奔波的生活感到苦不堪言。 “因为只有这个时候，我们才能肆无忌惮地喝干净的、新鲜的水啊！”图朵说完，咯咯直笑。 …… 贝阿特丽采竟然不知不觉地睡在了沙地里，一直等到第二天刺眼的阳光灼烧着她浅棕色的头发，她才猛地惊醒过来。 “唔！” 在她的身边，女人们忙忙碌碌地走动着。 可能今天没什么事情吧，所以图朵也不叫我。贝阿特丽采思忖着，爬起身，抖了抖自己翅膀里的沙土。 “贝阿特丽采……穆古叫你。”一个匆匆而过的女人说道。 穆古？贝阿特丽采左顾右盼，发现穆古正领着几名战士站在附近，整理着一套由坚硬甲虫壳制成的盔甲，那几名战士也全副武装，像是如临大敌。 “斯凯尔的女人。”穆古径直走过来，叫喊着，“做好准备，我们要去山脚那边侦查。” “我？”贝阿特丽采疑惑不解地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在她的印象里，整个乌鲁哈提族之中，只有自己一个斯凯尔女性。可是在兰德尔人之中，似乎只有男人才有拿起武器的权力，而女人则只需要呆在后方，照顾孩子就行了。 贝阿特丽采茫然地杵在原地。 穆古从一名随从手里接过两样东西丢到贝阿特丽采的脚边。 贝阿特丽采低头一看，竟然是自己的短剑和依旧闪闪发亮的铜号。惊喜之余，她赶紧俯身把两样东西捡起来。她捏起长袍的一角，仔仔细细地把铜号擦了一遍。 “谢谢……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要贝阿特丽采说，她原本以为自己身为俘虏，这些东西早就成为胜利者口袋里的累累战利品，完全不可能再拿回来了。 穆古“哼”了一声，似笑非笑的模样，“整个乌鲁哈提都是我的财产，我只是把其中的一些东西给需要的人而已。我们去侦查的时候，每个人都要保卫自己的安全，我可不能让任何人赤手空拳地去送命。” 图朵和另外几个女人也适时地跑来，手里拿着一件暗灰色的衣裳。 “贝阿特丽采，把这件衣裳穿上，这是用阿尔曼的藤条晒干之后制成的，虽然比不上虫的甲壳坚硬，但是很有韧性，很难被刺穿，可以保护你。” 贝阿特丽采愣愣地让她们帮自己穿上这副奇异的盔甲，心里甚至觉得有些小题大做，至少在她看来，方圆几公里内，除了乌鲁哈提的族人，什么生物都没有。 第45章 河谷边的侦查 “穆古。” 贝阿特丽采的叫喊并没有让走在最前方的兰德尔人有任何反应。 “首领大人？……” 她又试着换一个称呼。 “……什么事？”在烈日的炙烤之下，即便是常年生活在地表的兰德尔人也口干舌燥，穆古终于还是忍着干裂的喉咙刺痛，应诺了一句话。 “还有水吗？”贝阿特丽采摇了摇自己已经空荡荡的水囊，明知故问地说道。她知道穆古有水，穆古腰间挂着的水囊还是鼓囊囊的，从早晨开始到现在一滴水还没有被喝过。 “没有。”穆古回答得极为简单干脆。 “那这是什么……”贝阿特丽采轻快地跑上来，试图伸出手去捅一下穆古的水囊，但是那兰德尔人伸手出乎意料地敏捷。贝阿特丽采的手腕顷刻之间便被牢牢地抓住。 “痛痛痛……” 穆古好似看着一只有趣的小动物，咧开嘴呵呵一笑，“我们每个人的水都是宝贵的，你应该好好地学学如何珍惜水，而不是到处问别人讨水喝。” 贝阿特丽采沮丧地叹了一口气，“首领大人啊，你说我们要到下游来侦查一下，为什么不沿着河流走呢？之前的雨水那么多，即便现在流光了，河床里还到处都是水坑，我们也可以弄来喝……” 穆古往西方望了一下，从这里隔着一处缓坡，走上一两公里，就是河床了。 “我们侦查的目的是来看看有没有危险的事物，像是其他的部族，或者是虫群之类，都会对上游的部族产生威胁。不过沿着河流走动很危险，不说其他的部落，一些狡诈的虫子也会设下陷阱，等待着河边取水的猎物上钩。”穆古一边走着，一边解释说，“所以我们要避开河床，这样才能不引起它们的警觉。” “我很好奇。”贝阿特丽采这时想起还呆在营地里的女人们，她们这会儿应该喝着干净的水，躲在帐篷里避开炎热的阳光，安闲地休息，“为什么要带我来呢？……我以为在你的部落里，拿起武器是男人的责任啊。” “你们斯凯尔人的视力不是很好吗？我听图朵说，你的眼睛可以看到很远的距离。” 贝阿特丽采点点头，心里甚至有些自满起来，自己身为斯凯尔人，确实比起这些矮小粗壮的家伙们视力更好，甚至不仅仅是眼睛的优势，在许多方面，兰德尔人都只能被贴上野蛮人的标签。 “我们这次侦查离开河床很远，但是沿着缓坡应该能看到河床的情况，你好好地看看，有什么可疑的情况。”穆古说话的语气并不像是发号施令。 贝阿特丽采兴致勃勃地振了振翅膀，急切地飞上缓坡，往西方望去。 “什么都没有嘛！这里荒凉的很！……”她说道。 说实在的，贝阿特丽采很希望能看到什么，蠕动的虫群、披坚执锐的异族战士……什么都行——因为只有一眼看出任何异样的端倪才配得上自己的好眼睛。 “我们继续走，前方的河流要拐弯往北方流去。” “还要走多远？” “一直到晚上，我们到了晚上就可以悄悄地靠近河床，补充一些水，然后再返回。这样一来，至少在一天的行程之内，部族是安全的。”穆古这时才难得一见地取下水囊，喝了一口。另外几名战士也跟着喝了一些水。 贝阿特丽采失落极了。 “咚”！忽然一个水囊丢在贝阿特丽采的脚底下。 穆古说道，“只能喝一口，然后记得还给我。” 接着，四人在午后最酷热的天气下艰难地前行着。 “塔？”贝阿特丽采忽然惊叫起来，“穆古……首领大人！我们前方很远的地方是白城的塔！” 她很吃惊，她以为自己被乌鲁哈提族抓住之后已经离开维玛纳很远很远了，没想到维玛纳首都的白塔竟然就在远处。虽然从距离判断，至少还有四五十公里远，但这比贝阿特丽采预想的要近得多。 “穆古，我们在往前走就要进入维玛纳的地界了。”其中一个战士提醒说。 “斯凯尔人，你还能看到其他情况吗？”穆古冲着贝阿特丽采喊道。 贝阿特丽采为了更清楚地看到地表的情况，在低空中盘旋了一阵，先是说，“没有什么情况……等等，我们的前方很近的地方有一个裂谷！” 穆古朝着贝阿特丽采手指着的方向跑去，就在三四百米之外，地表如同断崖一般高低错落地分开，露出一处河谷。 四个人都赶到河谷边，个个诧异不已。 这处河谷并非自然形成的，而是一处古代城市的遗迹。在仿佛深渊的河谷底下，到处都是高大的古代人类的都市建筑。长久的风雨侵蚀，大多数建筑都已经垮塌，只剩下一片破败的残垣断壁。 “穆古……我们要下去看看吗？”一个战士询问道。 “不……这太深了……我们根本下不去。” 贝阿特丽采心里窃笑起来，自己挥动翅膀，飞临河谷上方。 “我下去看看。”贝阿特丽采不等穆古回应，自己已经俯身下降。 “回来！”穆古呼喊一声，但是能在空中行动自如的斯凯尔人怎么会听他的呢。 河谷之中的景象更为惊奇，这些建筑连成一片，漫无边际，即便到了河谷的边缘，建筑也深入土地之中。看起来这片遗迹规模相当惊人，绝大部分都被掩埋在大地之中，只有河谷这里才幸免于难，露在外面。 贝阿特丽采看着这些遗迹，感到极为眼熟。这和她在维玛纳的矿坑中所看到的建筑几乎一模一样。 另外，这里距离维玛纳也只有几十公里远，难道这片遗迹一直延伸到维玛纳的地底？ 对于斯凯尔人来说，他们的城市大多数都不大，按照书里的说法，兴许只能和太古时代的一个村庄相比，就算是最为恢弘的城市威尼西亚，在太古时代也只能算是一个小城邦。 在远古人类最繁荣的时代，人类的数量达到了一百五十亿，许多城市的人口轻轻松松就能突破千万级别。这对于人口只有十几万的斯凯尔人来说，是极难想象的景象。 为了供给这些巨大的人口生存的空间，城市的规模往往达到数千、甚至上万平方公里。 “如果真的有这么大的城市，那么这里的遗迹确实和维玛纳的遗迹是同一处遗迹了。”贝阿特丽采喃喃自语着。 但是一串窸窸窣窣的响声很快打断了她的思绪，她悬停在河谷之中，顿时感到四周寂静的断壁之中有无数只眼睛正盯着自己。 第46章 幽谷中的影子 “斯凯尔人！快点上来！” 穆古趴在河谷的边缘冲着下方呼喊着。这个久经考验的男人有着一股天生的敏锐，在他看来这幽暗的河谷下方并不安全。 照理说，在地表酷热的环境中，任何可以遮蔽烈日的地方都是各种生物栖息的好去处。可是在穆古看来，这里过于安静，甚至有一丝丝杀意。尤其是昏暗的角落里，不知道躲藏着什么样的怪物。 贝阿特丽采也确实感觉到周围的动静，她小心谨慎地缓缓上升，正巧听到穆古在呼喊，她立即回应了一句：“首领大人啊！我有名字的，叫贝阿特丽采！你下次……” 正说着，一阵湿漉漉的感觉缠上了贝阿特丽采的右脚踝，一瞬间这感觉变成一股巨大的蛮力，将贝阿特丽采狠狠地往下一拽。 贝阿特丽采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声，她低头一看，一道洁白的蛛丝似的东西牢牢地拴住了自己，用力把自己拽进不远处一幢残骸的窗户里。 “穆……穆古！” 听到贝阿特丽采的呼救，穆古的神经紧绷起来，他猜测在这幽暗的河谷里必定是某种虫群的巢穴，如果一个人被虫群逮到，只要短短几分钟就会被撕扯得七零八落。 “准备虫烟！” 穆古一边下令，一边吹起虫笛，试图迷惑对方。 不过虫笛低沉的呜咽声几乎没有任何效果。 贝阿特丽采急急忙忙地拔出短剑，在剧烈晃动的情况下，费了好些功夫才赶在被拖进那个黑漆漆的洞口前，砍断这些白丝。接着，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往前逃命，挣扎着冲向阳光照得到的地方。 “快飞上来！” 兰德尔人在上方吼道。 贝阿特丽采此时此刻紧张到忘了自己还能飞（毕竟之前好长一段时间没有飞翔过了），直到听到上方的提醒，才振动翅膀。 她刚刚离地不远，一股浑浊粘稠的液体喷在她的身上，这些液体干涸的速度很快，一旦脱去大量水分之后，变得又强韧又富有粘性。 贝阿特丽采的翅膀也不幸地沾上了好些，立刻就摆动不起来了，她如同断线风筝一般摔在地上。 在河谷上方的穆古看到这一情景，又急又气，嘴里直骂道：“一个蠢货！” 这时，躲藏在暗处的怪物终于现出原形，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从深邃的残破窗户里爬出一只只浑身长满绒毛的怪物。 在贝阿特丽采看来，这些怪物和曾经活跃在地表的蜘蛛很相似，但是它们长着一对透明的，可以不断振动的翅翼，又好似白蚁的模样。 咚。 一个冒着滚滚浓烟的包裹摔到了怪物的面前，这些诡异的生物被刺鼻难闻的气味吓了一跳，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段距离。 趁此机会穆古已经丢下一根绳索，他自己敏捷地抓着绳子一路滑下，尽可能地靠近贝阿特丽采。 “过来！”他骂咧咧地叫着，可惜绳子不够长，不然他一定会抓住女孩的肩头，把她拽起来拖走。现在穆古只能悬在离地面稍有一些距离的地方，大大声叫喊着。 贝阿特丽采回过神来，撒腿就跑，幸亏那粘液没有沾到她的脚上，她的身体轻巧又灵敏，跑起来也很迅速。 怪物们看到眼前的猎物正要逃离，岂能善罢甘休，纷纷涌向前去。穆古立刻把手中另外一个包裹丢出去，摔在地上。原本看似平常的包裹在剧烈的冲击下立刻冒出一股烟雾，混合着腐臭的味道，浓烟弥漫。 贝阿特丽采屏住呼吸一股脑钻进烟雾，朝着穆古的方向，按照印象飞奔而去。忽然她感到一只强而有力的手抓住了自己，穆古一拉绳子，叫上面留守的兰德尔战士把自己和贝阿特丽采一同拉了上去。 怪物们飞驰而来，眼看就要扑上来，但是它们一接触到炽烈的阳光，瞬间缩成一团，纷纷退去。 千钧一发之际，两人算是得救了。 “呼……”贝阿特丽采望着重新变得幽静懂得河谷和阵阵浓烟，心有余悸地问道：“穆古……首领大人，它们是什么东西？” 穆古原来燥怒的脾气因为逃出险境缓和了不少，他才回答说：“我们也不知道它们是什么。如果它们是库鲁，为什么虫笛对它们毫无作用？我们只叫他们‘古斯佩古’，这是南方的一种土语，意思是鬼蜘蛛。” “不过首领大人好厉害！居然连这种怪物也能击退！”贝阿特丽采看到穆古神情严肃的模样，想着阿谀奉承一句。 “什么击退？要不是阳光正好照到它们身上，我们两个都会变成它们的晚餐！只是我们运气好而已！即便是我们最优秀的训虫师也无法驯服这些怪物，它们是一群组织性极强的生物，它们根本不听任何暗示！要是落入它们懂得巢穴，几乎没有生路！”穆古斥责起来，“我之前叫你不要下去，你为什么要下去？！” “呃……”贝阿特丽采完全讨不到到好处，只能悻悻地耷拉下脑袋，语无伦次地说，“我只是想能不能看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毕竟我们是在侦查嘛，对不对？而且……而且我还能飞，我就想……或许我比你们更灵活……之类的……” 穆古嘲讽地笑了笑，“你那对翅膀根本没用，要是它们有用，你还能沦落到现在这个样子？” 身旁的兰德尔人也嘲笑起来。 贝阿特丽采只能讪讪地陪笑。 穆古走到女孩身边，用手抓了一把她翅膀上干得差不多的粘液。 “我们得把这些东西清理一下……”穆古居然专门拿出一个袋子来，把扯下来的如丝絮般的东西装在里面，“鬼蜘蛛的丝是好东西，可以给女人们当缝纫用的线，非常结实。” “是吗……”贝阿特丽采只好乖乖地蹲下来，让别人在身后把丝线一点一点剥离掉。 或许这些丝线算是自己眼下唯一做出的贡献了吧。她一边忍受着拉扯的疼痛，一边自我安慰着。 “穆古——！” 贝阿特丽采忽然惊叫起来，她指着远处的地平线，说道，“我看到好多人正在那个方向冲维玛纳的方向去！” “什么？”穆古等人立刻往远处眺望。果不其然，一条细细的黑线出现在遥远的地平线上，渐渐地，这条线变成无数密密麻麻的点。 “穆古，他们看上去有好几万人！”贝阿特丽采头一次见到这么多人，好像全世界的人都出现在她面前。 “穆古大人……”其他的两名族人低声说道，“这是其他部族的队伍吗？” “斯凯尔女人，你能看得清他们的旗帜是什么样的吗？” 贝阿特丽采专门跳上身旁一块岩石，站得高高的，眯起眼睛。她头一次要看清这么远的东西，对于她那双天生鹰目的眼睛来说，也是一件相当吃力的活。 “好像是……一个巨大的甲虫……唔……还有一对翅膀在上面……” “长着翅膀的巨像甲虫？”穆古又惊又喜，“是图拔陛下的战旗，看来库鲁特的主力终于到了！” 第47章 王的使者 侦察队带回来了好消息，库鲁特王的大军已经到达距离维玛纳不远的地方，第二天就可以和势单力孤的乌鲁哈提族汇合了。 每个人可谓是欣喜若狂。 在数个月之前，乌鲁哈提和另外几个部族作为前锋率先进入北方的领地，与维玛纳的附庸国战斗了好长一段时间。但是作为主力的库鲁特国王的军队却迟迟不前来接应。 前不久蓝图部族在和维玛纳的较量中全军覆没，另外两个较小的部族也迷失在枯萎之海，感到被孤立的乌鲁哈提族人们士气低落了好些时间，眼下终于等来了国王。 穆古一回到营地便宣布了这个消息，接下来立刻叫人点燃用虫子的粪便和树汁混合而成的一块燃料，放出一团浓烈的烟雾。 “臭死了……”贝阿特丽采受不了这烟雾的味道，只能捂着鼻子躲在帐篷里。 图朵和其他女人像是习以为常，丝毫不受影响，照旧忙着料理部族的琐事和孩子们。 “贝阿特丽采，你尽管去闻，也没那么臭吧。” “这烟是干什么用的？”贝阿特丽采起身帮着图朵搬弄着装水的罐子。经过一天的存放，水中的杂质已经沉淀到底部，女人们细心地把上层的清水取出来，倒进另外一些罐子里。 图朵埋头回答，“这是信号烽烟，是库鲁特各部用来发出集结信号的东西。因为库鲁，也就是虫子们对烟雾充满着好奇，所以往里加了一些用来驱赶虫子的树汁，以免虫群在营地附近聚集。你闻到的味道就是这些树汁的味道。” 贝阿特丽采点点头，“也就是说，其他的人看到这烟雾就会靠过来集合吗？” “差不多，不过库鲁特的国王会派遣使者前来，告知我们汇合的地点。” 贝阿特丽采这时小心翼翼地往帐篷外瞅了一眼，穆古杵立在外面的空地上，似乎一直在等待着国王的使者。 “话说那个库鲁特国王是什么样的人？” “你自己去看了不就知道了？”图朵避重就轻地回答。 贝阿特丽采摇摇头，“不会吧？我能看得到他吗？我可是一个斯凯尔人啊，听穆古的说法，好像斯凯尔人在库鲁特不受欢迎的样子……” 话正说着，外面传来一阵骚动的声音，几个个子矮小的女孩闯进帐篷里，叫喊道：“图朵、贝阿特丽采，快些出来，库鲁特的使者来了！” 图朵急急忙忙丢下手里的活，拉着贝阿特丽采的手，赶到外面。 眼下临近傍晚，气候没有午时那么酷热，不过沙土仍然有些烫脚。人们聚集在空地之中，围成一圈。很快远处跑来几个骑着怪异生物的人。 贝阿特丽采好奇心完完全全地被那几只兰德尔人胯下的生物吸引，这可是她第一次看到将驯化的动物当做工具来使用的例子。 斯凯尔人的社会里，几乎没有驯化之后当做交通工具的动物，当然，这对于能够自由翱翔的斯凯尔人来说也毫无意义。他们最常用的驯化动物可能就是鸽子了，往往用作送信之类的事情，可以免去自己亲自跑一趟的麻烦。 在贝阿特丽采眼前的两只动物则完全不一样，不仅仅是它们头上两只巨大的弯角、健壮的四蹄，还有它们身上的缰绳和能够熟练地应对主人发出的指令，都让这个年纪轻轻的女孩感到新鲜和惊讶。 “图朵，这两只动物是什么？” 图朵轻轻地说道，“它们就是行角马，生活在南方的草地地区，一些部族会驯化它们当坐骑……” 库鲁特的使者穿着也和贝阿特丽采至今见到过的兰德尔人全然不同，他们身着华丽的布料衣裳，戴着银色的耳环和其他饰物，头顶装饰着一根粗大的翎羽。 “生活于枯萎之海的乌鲁哈提族，我是至高无上的库鲁特王的特使，你们的首领在哪里？”使者大声喊道。 穆古毕恭毕敬地上前一步，回应着，“我是穆古，乌鲁哈提族的首领。” 使者打量了一番穆古，又瞅了瞅穆古身后的族人们。这时的族人，不论男女老少，在严酷的环境中已经摸爬打滚了几个月，都疲惫不堪。他们脏乱的模样引起了特使一声轻笑。 “穆古首领，库鲁特王要求你明天立刻前往大营，报告眼下的情况。” 穆古低头应诺，“没问题。” “还有，你们部族的水还剩下多少？” 穆古扬起面，伸出手，指着存放水罐的帐篷，说道，“之前我们刚刚补充了一些水，还很充沛。” “送一半到库鲁特王的大营来！”特使下令道。 女人们之中传来一阵窃窃私语的声响。几个年轻的姑娘忿忿不平地嘀咕着： “这怎么可以？我们可以废了好大的劲才把水都净化好的……” “……而且难得赶上一场大雨，下一次还指不定什么时候了……” “……我们自己喝都还不够，分出去一半怎么可以？” 穆古倒是爽利地说道，“没问题，特使大人，替我传达我对大王的敬意。我明天前来报告情况的同时，顺便会将水一并送来。” 特使大人满足地点点头，如同急匆匆的到来，他们也急匆匆地离去了。 “图朵，”穆古一边走进存放水的帐篷，一边询问道，“我们的水还够多少天用的？” “我慷慨的穆古大人，眼下还够十五天左右。”图朵略有讽刺地说，“我们真的要分给库鲁特一半的水吗？” “嗯。分掉一半我们还能留下七八天的水，这些时间够我们用的了。库鲁特的大军一到，攻下维玛纳用不了多久。”穆古倒是对前途充满着信心，“图朵，你让女人们准备一下，明天我们的营地往大营靠拢，叫几个身体强壮的女人跟着我的战士一起搬水。” 图朵回到营帐，亲自挑选了几个女孩，明天跟随穆古的人一起前往库鲁特大营。贝阿特丽采自然逃不开这趟差事，毕竟斯凯尔人的体格优势自然比起矮小的兰德尔人要好一些。 不过被挑选中的几个女孩都心有怨言，她们大多不愿意将珍贵无比的水拿出去分享，可是既然是穆古的命令，那只能无条件的执行了。 第48章 至高无上的王 库鲁特的大营在远方的一处山岗上驻扎，穆古和族人们趁着第一天的晨曦匆匆出发，前往拜谒库鲁特国王。 行走在路上，就能望见远处森林之中虫群漫天飞舞，暴躁不已。 贝阿特丽采回想起曾经被无数遮天蔽日的虫群追逐，看到这幅场景，心中颤颤，缩在图朵身边。 “胆小的女人，”穆古看到贝阿特丽采这副模样，忍不住嚷嚷道，“怕什么？这是训虫师正在驱赶虫群，以便从森林的树木中汲取水源！那些虫群早就被虫烟迷倒了，根本不成气候，也不敢贸然靠近部族。” 贝阿特丽采再定睛一看，果然就像是穆古所说的那样。虫群熙熙攘攘地飞舞，没有靠近地面上的人们，反倒是一副担心受怕的模样，一边怜惜自己的栖息地被侵占，一边又无力发起反攻，只得悻悻而去。 队伍靠近山岗，沿着陡峭的山路行走时，所有人不由得浑身一颤。 只见在道路两旁，束起数以百计的木桩，而每一处木桩上都捆绑着一个伤痕累累、几乎断气的兰德尔人。 “他们……是俘虏吗？”贝阿特丽采望着这群可怜虫，心想着自己也是穆古的俘虏，万一最后自己的下场也是这般，还不如现在飞掉逃跑。 穆古瞠目结舌，他一向粗糙冷酷的面容上也冒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他喃喃自语：“这些人不是敌人……他们是几个部族的人……甚至还有几个是部族的首领。” “部族的首领？那他们不应该是友军吗？” 面对贝阿特丽采的疑问，穆古脸色瞬间铁青，他一声不吭地加快步伐，向库鲁特王的大帐走去。 图朵这时拿出一件宽大的斗篷和一副兜帽，把贝阿特丽采裹得严严实实。 “贝阿特丽采，库鲁特的王一向厌恶斯凯尔人，你就混在女人之中，虽然你个子稍稍高些，但是不注意看还是能蒙混过关的。”图朵如此叮嘱道。 面对凶残景象的女孩怎么敢不照办？贝阿特丽采立刻就躲在女人堆里。 在山岗之上，立起了一座巨大的帐篷，周围都是披坚执锐的武士，这一看便是库鲁特王的营帐。 女人们纷纷提着水，跑向一边，将罐子摆到规定的地方。只有身为一族之长的穆古才有资格踏进这座大帐。 在大帐里，库鲁特的王图拔高高在上地端坐在一张精雕细琢的椅子上，他的身边聚拢着数十名各族的领袖。 “我是乌鲁哈提的穆古！”穆古毕恭毕敬地跪在地上。 图拔穿着用金丝织成的美奂绝伦的衣裳，他的身体比起身边的身强力壮的族长们，显得孱弱可欺，他的眼睛圆滚滚的，显得有些可笑，根本看不出有丝毫的君王气质。 “哦——！”图拔发出一阵惊呼，“你就是作为前锋的乌鲁哈提族的首领，对吧？” 穆古点点头。 图拔嘴角露出一丝怪异的笑容，如同小丑一般从自己华贵的椅子上跳下来，“来！告诉我！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你们打败了维玛纳的军队了吗？他们决定接受我的统治了吗？……来，快点告诉我……” “大王……”穆古面露难色，“我们乌鲁哈提族和蓝图族最为前锋首先与维玛纳人接触，但是……” “但是……？” “……但是他们的火力实在是太强了，蓝图族全部壮烈牺牲了，我们暂时退到了枯萎之海中，一直在等待着大王的援军……”穆古一五一十地将实际情况和盘托出。 “也就是说……你们被打败了，还败得很惨？”图拔脸上的笑容渐渐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儿童般、毫无遮掩的愤怒，“你们太丢人了！太丢人了！”然后他的眼珠一转，“不，蓝图族全死了，他们还不算丢人。” “大王，维玛纳人的军队训练有素，装备着令人恐惧的武器，即便是虫群也难以突破他们的防线，更何况他们苦心经营的城市也是固若金汤……”穆古补充了一些情况。 但这无疑引起了喜怒无常的图拔更大的气愤，“什么？！你的意思是我们根本不是维玛纳的对手是吗？” 图拔用力跺着脚，指着大帐的入口，“穆古！你来的路上看到了吧？那一路上被我处死的人都是些胆小鬼，他们曾经跟你说过一样的话，觉得我不是维玛纳人的对手！你看看他们还能说话吗？！” 穆古低头说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伟大的图拔陛下。我们乌鲁哈提族和蓝图族都是只有数百人的小部落，自然无法对付势力庞大的维玛纳人，但是图拔陛下的大军一到，形势便逆转了。” “哦？”图拔因为怒火而充血的脸庞稍稍缓和了，他等着穆古接下来的话。 “大王，我的部族一直以来在附近活动，蓝图族覆灭之前，维玛纳人经常派出小分队袭击和骚扰我们，但是自从几天之前，我们发现维玛纳人已经全部龟缩进城市之中，甚至连几个关键点的哨卡也全部撤除。恐怕他们也知道大王的军队马上就要达到，所以不敢和大王正面交锋，只能退守城墙之后了。” “嗯……”图拔的怒气消失了。 穆古又说道，“大王，按照我的看法，我们应该对维玛纳人的城市采取围而不攻的策略，切断他们的补给线。据我所知，维玛纳人的水井在一百多年前就干涸了许多，只剩下几座还能勉强使用，如果没有外界的补给，是不可能养活城里数以万计的人。所以，我们只要围住他们，等上一年半载……” “不行！等不了这么长的时间！”图拔一扬手，打断了穆古的话。 “大王，维玛纳人的白城是由坚硬无比的大理石构成，我们不可能……” 穆古还想着劝阻求战心切的君王，但图拔心意已决。 图拔的脸上露出一阵诡谲的阴笑，转瞬之间，又变得严肃起来。 “穆古啊，看来你还不知道我们这次远征的目的啊！”图拔说道，“你以为我是来扩张领土的吗？我对于这片荒芜的地表世界早就厌倦了，就算领土再大，也都是些飞沙走石的荒漠，这有什么意思？” “大王是想代替维玛纳和斯凯尔人取得上贡的权力？” “放屁！”图拔破口大骂，“斯凯尔人凭什么就可以享受取之不尽的水源？凭什么可以高高在上，主宰地面一切族群的生死？就凭着他们有着一对笨鸟似的翅膀？！我们仅仅为了活下来而展露出的才华，就超过他们的全部能力了！” “穆古……”图拔忽然说出一个惊人的消息，“我就是来灭亡斯凯尔人的，来取得斯凯尔人所白白享受的一切！” “灭亡斯凯尔人……？！” 穆古惊讶不已。虽然他早就知道库鲁特人放弃了曾经的斯凯尔神学信仰，不再把斯凯尔人当作是神灵。可是，斯凯尔人生活在高高在上的天空之城，他们凭借着双翼高速飞翔，来去无踪，这可不是兰德尔人可以赶上的，更不要说消灭他们了。 “没错！”图拔一挑眉毛，“消灭斯凯尔人的方法就在维玛纳人的城市里。传说维玛纳人在开采太古时代人类的遗址时，发现了埋藏在地底深处的秘密。只要掌握这个秘密，就可以取代斯凯尔人成为世界的主宰。” 穆古更是将信将疑，他困惑不解地问道，“大王，既然维玛纳人掌握了这样强大的力量，为何他们还对斯凯尔人言听计从呢？” “那是因为这个秘密维玛纳人还没有解开吧？要是我们在这里慢慢地围困他们，说不定他们哪一天就解开了秘密，届时，世界就是维玛纳人的了。”图拔拍打着穆古的肩膀，“所以明白了吗？乌鲁哈提族的首领，我们得快呀，嘿嘿……你的族人也必须随时做好战斗的准备才行！” 第49章 战祸来临 穆古拜谒完图拔之后，连忙退出帐外，正巧迎面撞见在帐篷外的贝阿特丽采。 “你在这里干什么？”穆古急急忙忙将斯凯尔姑娘拉住，拉扯着远离国王的帐篷。 “图朵叫我来看看首领大人什么时候安然无恙地退出来。” 穆古没好气地推搡了一把，脑海里思索的全是图拔和自己讲述的、令人诧异不已的秘密，他又看着身前的斯凯尔人，便悄悄地问道：“贝阿特丽采，你之前是不是在白城待过？” “嗯，我是在维玛纳人的城市里待过。”对于这个问题，贝阿特丽采完全没有任何防备的意思，将自己的情况说了出来。 “那么，你有没有听说白城里有什么秘密？” “秘密？什么秘密？” 穆古自然是不可能把图拔的话一五一十地全部坦白出来，他只好打探地说，“比如说，维玛纳人有没有挖出任何太古时代的奇迹？” 贝阿特丽采一边走着，一边苦思悯想着。 “什么都行，你都看见什么了？” “唔……要是说有什么特别的话，我只知道维玛纳人在地底下的太古时代人类遗迹上开采需要上贡的金属，还有他们深不可测的水井。其它的东西根本就不值一提了。” 穆古顿了顿，他思索了一番。这些事情，原本就不算是什么秘密，兰德尔人都知道。另外，维玛纳人一向以精于打算、狡猾奸诈著称——尽管他们对斯凯尔人恭恭敬敬——要是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必定也不会让这些长着翅膀的空中来客知晓。 “首领大人，你忽然问这些干什么？” 穆古立即摇摇头，推脱说道，“没什么，只是看看维玛纳人的底细。我们和他们的决战马上就要开始了。” “你们还要打吗？” “那是当然，现在库鲁特的大军已经赶来，怎么可能有罢战言和的道理？斯凯尔人，如果我要求你和维玛纳人战斗，你会去吗？”穆古的眼神忽然变成冷酷起来。 “不会。”贝阿特丽采说得很干脆。 “那你就是我们的敌人了。” “我也不会和你们战斗，除非你们要伤害我。”贝阿特丽采握紧拳头，在胸前挥动了两下。 “呵呵，你真是个怪人，那你帮谁？” 贝阿特丽采见穆古没有恶意，自己也坦诚地说道，“我只听命于……唔，伊莲娜队长，或者说元老院吧。总之，离开威尼西亚的时候，伊莲娜队长特地叮嘱我们，不要主动参和到兰德尔人的战争当中去，以免引火烧身，我们只是来监督维玛纳人上贡的情况的。” “可是之前在战斗中，你们明明站在维玛纳人那一边。” 贝阿特丽采摸了摸自己脑袋，似乎也被这件事情困惑住了，“这是伊莲娜队长的命令，我也不知道为何她要违背元老院的指令，可能她认为这样做才能保住上贡的贡品吧。” “你们这群乳臭未干的小姑娘，看来你们都被那个狡诈的维玛纳王忽悠地团团转啊。”穆古倒是露出一脸嘲讽的表情。 …… 两个人很快和其他女人汇合，整个部族在紧挨着山岗的地方扎营。 第二天清晨，军队就出发了。 图拔对于征服维玛纳已经一刻也不愿多等，他早早地下令，让四个部族的战士趁着夜色潜伏进维玛纳城外的枯萎之海，等待时机。 剩下数十个部族的大军浩浩荡荡地前往维玛纳的城市，正大光明地在宏伟的白城之外排兵布阵。 与其他枕戈待旦的部落不同，乌鲁哈提的族人们暂时获得了休整的权利。 战争之中的闲适反倒让穆古变得焦躁不安，他不由自主地穿上盔甲，在高高耸起的一处坡地上眺望远处的战场。 穆古还将贝阿特丽采带在身边，两人坐在一块巨大的的岩石上。 贝阿特丽采之前已经连续劳累了几天，休息不足，天还未亮就被催促着跟随首领，眼下哈欠连同，忍不住抱怨起来，“首领大人啊，难得我们有休息的机会，这么早蹲在这里干什么呀？我可以在这块石头上睡一会儿么……” 穆古紧盯着白城方向的地平线，用他粗糙的手狠狠地拍打一下贝阿特丽采困倦的身体，“你不是不愿意和维玛纳人战斗吗？我同意，但是你必须跟着我，告诉我现在的情况如何了。” 原来首领大人的眼神不好，想借助自己的眼睛啊。贝阿特丽采只得乖乖坐起来，眺望远处，在那里战斗似乎马上就要打响。 “首领大人，库鲁特的大军已经准备好了，他们正在正面集结兵力，看上去是要冲击白城的城墙。” “维玛纳人呢？他们是不是像上次一样派遣军队前来迎战？” “没有，地面上没有看到维玛纳人的军队，他们似乎都躲在高耸的城墙背后了。” 穆古点点头，这点果然不出所料。维玛纳人的军队人数虽然在各个国家之中算是多的，但是即便是召集所有可以作战的人，也只能拼凑一万人。眼下库鲁特各个部族的大军汇集一处，人数数倍于维玛纳，维玛纳人自然不敢出来硬碰硬。 对于维玛纳人来说，他们的城市并不便于防守。由于白城是一座处于山谷之间的漫长城市，处于低处，对于防守来说相当不利。正因如此，维玛纳人花费了巨大的人力和时间，将峡谷两侧开凿成几乎不可攀爬的悬崖，只在峡谷漫长的两端修造两处有着高大城墙的卫城，作为城市的出入口。 这两座卫城的城墙全部都有洁白的大理石构成，内部的工事机关极为复杂，可谓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但是一旦卫城失守，进攻的敌人就可以利用这巨大的高低落差，对毫无保护的城市形成一股难以抵挡的地形优势。 库鲁特人知道，战争胜败的关键就是能否攻下一处卫城。 在南方卫城之外，两万库鲁特大军已经整装待发，图拔国王由十六匹行角马拉的战车也亲临前线。 几名身着华美服饰，戴着沾满羽毛的头饰的萨满祭司忙忙碌碌地穿行在一个个方阵之间。他们不停地挥舞着手中的木杖，口中念念有词。 太阳渐渐地爬高，快要临近酷热难耐的中午。 “穆古大人啊，他们已经站了好久了。” 穆古望着远处黑压压的军队，说道：“萨满的祝词比较长，而且我们库鲁特人视炎热的太阳为英勇的象征，进攻大概会在太阳到达正头顶的时候开始。” 第50章 不择手段 天穹之上，数个黑点盘旋着。 “那是……威尼西亚的哨兵吗？”贝阿特丽采的目光很快被这几处黑点吸引。对于其他人来说，这些黑点模模糊糊，但是贝阿特丽采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那些熟悉的翅膀。 穆古一愣，立刻粗暴地抓住贝阿特丽采的衣裳，将她一下子拖下岩石，躲藏在石头的阴影里。 “穆古，你这是做什么！” “我不能让他们看到你，要是威尼西亚知道有一个斯凯尔人在我们这里，说不定会惹出不少麻烦！” 说话间，那几个黑影就钻入高处的云层了。 “唔，看来他们是来查看地表的情况的。”贝阿特丽采解释说道，“估计你们在地面上闹出这么大的事情，威尼西亚的元老院也不能袖手旁观了。” 穆古冷冷地一笑，对于贝阿特丽采的话不屑一顾，“怕什么？库鲁特的大军今天就可以打下维玛纳，到时候即便是斯凯尔人想派遣援兵也无济于事。更何况，我还没见过哪个忼慨的斯凯尔城邦愿意为地上的人流哪怕一滴血的！” 这时，库鲁特的大军已经发动了对维玛纳城市的攻势。 库鲁特的军队排成大大小小的方阵，每一个方阵都是由同一个部族的战士组成。在库鲁特，有这样的一句话，“让兄弟排成一行，这样他们才能血战到底。” 图拔的心思可不止于此，库鲁特是一个巨大的联盟，虽然他贵为一国之君，可是手下大大小小近百个部落，都是由它们各自的首领管辖。 这些首领一方面对库鲁特的国王称臣，另一方面他们也会为了自己的利益相互之间磕磕碰碰地大打出手。图拔的父王在世的时候，尚且国家无事，可是图拔即位之后，穷兵黩武，四处攻伐，加上他怪异的脾性，早已有不少首领离心离德。 为了对付这些首领，图拔毫不客气地将他们安排在最前方的阵地上，率先冲锋陷阵，以表现他们对自己的忠臣。那些抗拒命令的人则会被后方的亲卫队击杀。 因此库鲁特的军队在排兵布阵上并不高明，甚至可以将大量军队充斥在前方狭窄的空间，排成纵深相当厚实的进攻队形。 维玛纳人的城墙上布满着密密麻麻的射击孔，数百支火枪和弓弩早就准备妥当，只需守株待兔，以逸待劳。 “进攻！进攻！” 图拔在他巨大的战车上呼喊。 无数库鲁特人被驱赶着向前涌去。 巨大的方阵越来越靠近洁白的城墙，库鲁特人数个前锋部队准备了临时建起来的攻城塔。巨大的攻城塔是一夜之间用枯萎之海富含水分的高大树木制造而成，外壳坚韧，就算是火枪射出的金属弹丸也无法彻底穿透，更不要提弩箭了。 而维玛纳这边的主帅仍是王弟昆那古·艾尔罗，他真是个幸运儿。之前的战斗中，他原本以为自己会被密集的虫群啃食殆尽，结果伊莲娜带领着女孩们击杀了训虫师之后，虫群进攻方向彻底变了。一部分冲向白城的上空，盘旋了半天便四散而去，另一些虫群则发疯似地飞回枯萎之海。 因此他带领着惊魂未定的少数幸存者一路狂奔逃回了维玛纳，保全了性命。 昆那古深知库鲁特人善于控制虫群，如果再正面交锋恐怕占不到便宜，所以他决定躲在城墙之后据险扼守。 南方的卫城中，维玛纳军队的主力全部集结完毕，他们储备好了粮食，利用古老的坑道，连通了深水井，武器弹药堆积如山。昆那古万分自信，要素是让他在这里守到老死都没问题。 昆那古爬上城墙，透过射击孔，望见外头飞奔而来的敌人，脸上露出一阵讥笑。 “各就各位，准备——等他们靠近！” 昆那古站在城墙中央的最高处，向所有人发号施令。 库鲁特人越来越近，昆那古却表现的怡然自得，他的脑海里已经浮现出这些狂呼酣战的蠢货们接下来发出阵阵惨叫的情景。 “开火！” 一声令下，数百支武器同时射击，发出一连串震耳欲聋的轰鸣。 库鲁特人的方阵中，难以数计的人纷纷倒地。 “下一轮！” 维玛纳的射手将手中的武器递给身旁的人，在每一个射手身后，都准备了七八个人为他们装填子弹，将装好子弹的火枪送到射手手上。七八支火枪如同流水一样在队伍间流动，提供源源不断的火力。 最前方的库鲁特人死伤极为惨重，数个部族在战斗刚刚开始的半个小时里就死去了一半的人！ 图拔倒是不以为意，他对于这样惨烈的死伤甚至感到非常满意。如此一来，反对他的人又少了很多。 库鲁特人的攻城塔缓缓靠近，无数枪弹敲击在上面，发出骇人的噼啪声，但是除了蹭掉些厚实的外皮之外，维玛纳人的武器根本撼动不了这些巨大的攻城武器。 正当维玛纳人的火力被前方的强大攻势所吸引的时候，数百名潜伏在枯萎之海里的训虫部族也发动了进攻。 在虫笛声中，数百只巨大的昆虫好似猎犬一般猛扑向维玛纳人的阵地。这些虫子体格虽小，只有一个儿童那么大，可是行动敏捷，即便是高耸的城墙也能轻而易举地攀爬而上。它们冲上城墙去，张开锋利的口器，开始对毫无防备、一心专注于库鲁特人大军的守军展开屠杀。 “昆那古大人！敌人已经快爬上城墙了！”数名军士惊慌失措地跑去昆那古身边，语无伦次地叫嚷着，“虫子！虫子也爬上来了！好些人都被杀了！” 昆那古的眉头皱起来，他的目光中迸发出一股怒气，“慌什么！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你们继续去坚持住！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准撤退！他们保准攻不进来的！” 昆那古把传令兵赶了回去，接着立刻对身边的人下令道，“我们退守到第二道城墙，组织防御！” “昆那古大人……那么第一道城墙上的人怎么办？” 昆那古呵呵一笑，“当然是为了替我们争取时间而全部牺牲了呀！等战争结束之后，他们的家属都可以去领半罐水作为抚恤。” 第51章 危险的计策 从维玛纳传来的喊杀声和枪声随着夜幕的降临，渐渐地平息了。残阳之中，整座城市笼罩在血红色的氤氲里，到处都是血腥味和尸横遍野的景象。 经过了一天残酷的战斗，库鲁特人夺下了南部卫城的第一道城墙，与躲在第二道城墙后的维玛纳人对峙。 在图拔的大帐中，所有的部族首领临危正坐，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们的国王。 图拔在自己的椅子前来来回回地踱步，焦躁狂怒。 “你们这群废物！为什么一天的时间还攻不下那么一个小小的卫城！为什么！” 众人之中，只有一位部族首领站了起来。他在几个小时前还英勇地战斗在一线，粗糙的头颅上甚至被一颗炽热的子弹擦过，险些丢了性命。 “图拔大王，维玛纳人比我们之前遭遇到的任何对手都要顽强的多……以往我们碰到的敌人根本毫无纪律可言，稍稍遭到打击，便会四散逃命。维玛纳人实在是意志力顽强，他们留在第一道城墙上的人没有一个逃跑的……即便是我们爬上城墙，他们仍旧是战斗要做后一个人。” 受伤的首领今日血战，他的嗓门已经沙哑不堪，连一口水也没有喝到，他干涩的喉咙发出的声音显得格外刺耳。 “大王，前锋的十个部族，有七个全部牺牲了，无一幸存。战斗实在是惨烈无比，我们白天能攻下第一道城墙已经是竭尽全力了。” 另外还有一位首领替伤者附和。 “住嘴！住嘴……你们这群无能的家伙！”图拔变得神神叨叨，他喋喋不休地叫嚷着，“维玛纳的狗，维玛纳的狗！他们现在一定在加固城墙，准备武器，召集军队……我们必须立刻进攻！立刻进攻！” “阿瓦尔部呢！他们的重装步兵不是号称整个库鲁特所向无敌吗！”图拔瞪大着眼睛，扫视着席间。 只有一个声音冒了出来，“大王……阿瓦尔的首领已经战死了，现在他们的部族幸存的人还不到十分之一……” “呼琪部呢……坤尔特部呢！？” 众人之间，有人左顾右盼，有人低头不语。那些曾经名声显赫的战士部族，如今大多数已经支离破碎。整个库鲁特的大军今日可谓是血战险胜，元气大伤。 图拔愤怒地叫骂着所有人，他忿忿不平地踢踹着自己的椅子，发出一阵吼叫：“你们当中有谁愿意今天晚上继续进攻？！谁愿意打头阵？！我们不能让维玛纳人有喘息之机，我们马上就要征服他们了！” 一个首领低声提醒道，“大王，夜晚是不祥的，伟大英勇的战神只在白天出来，如果我们晚上与敌人作战，非但不能取胜，就连战死者的英灵也不能前往神圣的墓地。” “胡说八道！”图拔气急败坏地冲上去，他拔出一把挂在腰间的锋利匕首，一下子抵住那位首领的脖子。 在所有人惊骇的面前，图拔手腕缓缓转动，一股鲜血从首领的脖颈里喷涌而出。接着图拔终于露出了满足的笑容，冲着众人说道：“看啊，就算是死在晚上又能怎么样呢？要是我们不能攻下维玛纳，我们每一个人，包括我们的子孙后代，就要永远生活在这地狱般的世界里！这不比死亡更可怕吗！” “要是我们能成为世界的主宰，后人将会为你们建起丰碑庙宇，到时候，你们就是神灵！”他喊道。 “大王，维玛纳人的工事相当坚固，他们修造城市的技巧相当巧妙。第一道城墙之后的第二道城墙比起第一道城墙更高，当我们试图跨越两道城墙之间的空旷区的时候，就会被他们无情地射击。” “是啊！由于有第一道城墙的阻挡，我们的攻城塔也进不去，只能依靠步兵强攻，死伤太惨了！” 一些参加过白天攻城战的首领纷纷表达自己的意见。 “大王，依我所见，只能慢慢地拆掉外层的城墙，等攻城武器进入才可能打下下一道城墙。” 图拔的脸上顿时又浮现出焦躁不安的神情。如果要拆毁城墙，那可是一件相当辛苦的工作，更何况维玛纳人的城墙是有坚固的大理石制成，没有充足的时间根本不可能拆毁。 正当众人一筹莫展之际，穆古忽然站了起来，他说道：“大王，或许我有办法！” 图拔惊喜万分地奔跑上去，拉住穆古的手，尖叫说：“太好了！我就知道乌鲁哈提族的首领就会有办法的！你可比起那些有勇无谋的家伙厉害多了！蓝图部的那群蠢货死得一干二净，而乌鲁哈提部却能跟维玛纳人周旋这么久，一定依靠的是穆古你的智慧了！” 穆古心里暗暗诧异，图拔这前后颠倒的话到底那句才是真的呢？ “快点说说你的办法！” 穆古说道，“大王，之前我在附近侦查的时候，发现一处就人类的地下遗址，就在离白城不远处的河谷。我认为这处遗址应该是和白城城中的矿场是连通的……” “我明白了！你是想派军队从河谷的遗址进攻白城对吧！好主意啊！”图拔急不可耐地说道。 “并不是，大王。河谷遗址中有大量的鬼蜘蛛！我们不可能进去！” “鬼蜘蛛？！”其他首领光是听闻这个名字便发出一阵寒颤。他们之中许多人也懂得与库鲁虫群相处的方式，但是唯独鬼蜘蛛既不能驯服也无法相处，任何库鲁特人都会躲得远远的。 “穆古……既然我们进不去那你说，你有什么办法？！”图拔龇牙咧嘴地叫嚷着，他原本以为将要取得突破的美妙心情瞬间被击得粉碎，要不是穆古虽说自己有办法，不然图拔也会把这个口出狂言的家伙开膛破肚。 “图拔大王，鬼蜘蛛害怕炽热的阳光和火！尤其是在晚上，它们处于低温的底下，对于热量更为敏锐。我们只需要将虫群淋上油脂点燃，再驱使它们钻入鬼蜘蛛的巢穴。鬼蜘蛛便会朝着相反的方向逃窜，如此一来，它们便会冲进维玛纳的城市。维玛纳人如果对鬼蜘蛛开火，只会激怒它们，让局势变得一发不可收拾。我们届时一鼓作气，趁着维玛纳一片混乱之际发动猛烈的攻势，便可占据上风！” “穆古！”一个年纪稍长的首领打断说道，“鬼蜘蛛一直以来都被视为噩兆，它们冲进城市，我们也会面对它们。鬼蜘蛛敌我不分，我们该怎么办？” “这确实会造成很大的伤亡，但是只要我们拿下城市，坚持到日出，鬼蜘蛛就会躲入地下。” “好！”图拔拍手叫绝，他主意已定，“就按照乌鲁哈提族的办法做！” 第52章 重装上阵 穆古回到营地，他的女人们急切地围拢上去，嘘寒问暖。 女人们无比的热情让这位饱经沧桑的兰德尔战士有些手足无措，“图朵，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呢？” 图朵忧心忡忡地回答：“穆古，我们听说今天死伤的人非常多，许多首领都阵亡了。图拔的人不由分说地把那些死去了首领的部族民众统统抓到库鲁特的军队里，有传闻说，这些人都会成为奴隶。” “是啊！”另外一个年轻的女人附和道，“我们听说图拔正准备晚上进攻维玛纳，说不定会派遣我们乌鲁哈提的人去，那就糟糕了！” 穆古听了，原本刚毅的脸上掠过一丝惊讶，接着他推开女人们，走道图朵的面前，郑重地说道：“放心，今晚不会有进攻。我刚刚向图拔大王进献计策，我们要利用在河谷里的鬼蜘蛛来突破维玛纳人的防线。准备的工作也需要一两天才能完成，我们可以趁此机会稍稍休整一下。” “而且我也可以向大家保证，我穆古是绝不可能轻而易举地丧命于此的！你们还有所有人，都是我的族人，等战争结束之后，我会带你们返回家乡。”穆古说完这些，又转向图朵，叮嘱道，“倒是图朵要替我好好看着贝阿特丽采，她是斯凯尔人。这里的许多部族，甚至是图拔大王都是极为厌恶斯凯尔人的，我可不想因为她而惹上什么麻烦。” 图朵恭恭敬敬地低下头，“我明白了。” “穆古大人，你放心吧！贝阿特丽采那个家伙又懒又贪吃，今天才搬了几罐水，现在就已经在帐篷里睡觉了！”几个姑娘笑嘻嘻地说起来。 …… 库鲁特人的攻势停滞了两天。双方在卫城焦灼的对峙如同烈火之后的余烬，比起之前震撼的战斗，现在除了几声冷枪之外，便再也没有动静了。 和平的表象之下，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八个库鲁特的训虫部落不分昼夜地赶往南面的河谷，他们带着大量容易燃烧的树油，以及数百只沙蚁。 沙蚁是一种小巧灵活的库鲁（虫），它们可以敏捷地在任何地洞里穿梭，奔跑的速度相当迅速。它们的头部进化出坚硬的甲壳，只有柔软的腹部算是弱点。 最重要的是，沙蚁的行为不仅仅靠虫笛可以轻松地指挥，它们还会被蚁后激素所刺激，前赴后继地发动自杀式的进攻。用沙蚁来实施火攻鬼蜘蛛的巢穴是再好不过的工具了。 穆古早就做好了身先士卒的准备。住在枯萎之海之畔，库鲁特王国里最善于训虫的四个部族，现在已只剩下乌鲁哈提一支。穆古原以为图拔没理由不让他担任这次行动的主力，可是图拔却下达了让乌鲁哈提部留在主营地，编入攻城部队的命令。 在晨曦之中，图朵替穆古穿上盔甲。 图朵作为穆古的妻子，已经跟随了穆古十年，她第一次看到自己的丈夫忧愁满面，一言不发。 “穆古，我觉得图拔大王的命令实在是太奇怪了。我们乌鲁哈提是最善于训虫的部族，却不让我们执行驱赶鬼蜘蛛的任务，反倒是让我们进攻坚硬的城墙……” 穆古思索片刻，低沉地说道：“鬼蜘蛛并非是库鲁，它们根本不听从训虫师的指令。前往驱赶鬼蜘蛛的部族都必须抱着必死的决心才行。图拔大王知道这是个九死一生的任务，所以才不派遣我们去，他是想保存下库鲁特训虫的技艺不至于消亡。” 图朵匆匆地打断他，甚至显得焦躁和粗鲁，“穆古！我听说图拔早就对枯萎之海附近的部族心生忌惮，他是害怕我们部族远离他，就无法控制我们了……” “好了。”穆古忽然站起身来，他整了整自己身上厚实的甲壳盔甲，提起一把战斧，配上一柄锋利的匕首，拍了拍图朵的肩膀，“战斗马上就要开始了，所有的事情等我回来再说。” “好的，我也会和女人们守住我们的营地，等着你们归来。”图朵无可奈何，只能依依不舍地告别穆古。 太阳升了起来，照耀在维玛纳城墙上。如今到处都是斑斑血迹，火焰冒出的黑烟也熏黑了原本洁白的城墙。在拥挤的城堡走道上，一万多人已经躲藏在第一道城墙之后。他们之中只有少数人悄悄地探出头来，望着那堵与自己近在咫尺却又感到远在天边的第二道城墙。 穆古在几名强壮的亲兵护卫下来到前线。这里的军队大多数都是居住在枯萎之海的小部族，他们早已耳闻乌鲁哈提的名声，望见穆古前来，所有人发出一阵阵欢呼声。 “维玛纳人的情况怎么样了？”穆古戴着一顶坚硬的头盔，才敢把自己的半个脑袋从掩体后边伸出去一些，观察着敌人的动向。 第一道城墙和第二道城墙之间的间隔并不长，只有两百米左右，可是缺乏掩体，冲锋的战士们完完全全暴露在对方的火力之下。即便是冲到第二道城墙脚下，也会发现整道城墙垂直于地面，完全无法攀爬而上。 在这样进退两难的境地之中，难以数计的库鲁特战士被无情地射杀。他们的尸体依然密密麻麻地躺倒在沿途各处，无人收敛，在烈日之下迅速腐败了，散发出一股刺鼻的味道。 穆古神色凝重，这短短的两百米简直是地狱般的景色，如果自己的计划并未奏效，那么他和身边所有的人都必须赴汤蹈火，踏入这绝望的困境。 他望了望天边的太阳，眼下时间尚早，离正午还有些时间。维玛纳人的防线那边也悄悄然，没什么动静。要不是之前几个胆大的莽夫冒失地发起进攻，结果被一阵冷枪放倒，不然大家真的还以为维玛纳人已经撤退到城市的峡谷里作困兽犹斗了。 “穆古大人……快看，南方已经升起来烟火来了。” 众人听到这个消息，激动不已，立刻朝南方望去，只见几股浓烟正冲天而上。看这阵势，在河谷那边的行动正轰轰烈烈地进行着。 “所有人做好准备！”穆古心里推算着，按照沙蚁和鬼蜘蛛的速度，大概两个小时之后，鬼蜘蛛就会来到维玛纳的城市当中，那时正好太阳登上一天之中最高的地方。英勇的战神庇佑，定能让库鲁特的战士们品尝胜利之果。 第53章 腹背受敌 正当前线胶着之时，乌鲁哈提部族里的女人们也没有闲着。随着几乎所有的男人都走上了前线，营地里不由得空旷了许多。 在穆古带领队伍出发之后，图朵就成为了部族里的领袖。她在上午就招呼女孩们把珍贵的水埋放在营地中央挖出来的大坑里。此外，图朵命令所有空闲的女人们拿起武器。 贝阿特丽采困乏至极，她望了望远在地平线的战场，库鲁特大营这边如同世外桃源，远离战火，根本就毫无危险。 “图朵……现在天气这么热，大家干嘛都拿起武器，还穿上那么厚实的护具呢？”贝阿特丽采有些抱怨地揩了一把汗水，嘟哝道。 图朵不由分说，把之前就已经交给过贝阿特丽采的、由藤蔓编织而成的护甲塞进贝阿特丽采的手里。 “你也别闲着，我们乌鲁哈提的女人没有一个是吃白食的！”图朵又随手抓起一柄长矛，递了过去，“贝阿特丽采，你也要去放哨站岗！” “现在？”贝阿特丽采瞪大了眼睛，张大嘴，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眼下骄阳似火，酷热难耐，这对于一直生活在干旱地表的兰德尔人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她可受不了。要是让她在太阳底下站上三两个钟头，她就要变成一只烤鸽子了。 图朵推了贝阿特丽采一把，斩钉截铁地说道：“就是现在，除非你想中午去站岗，我也不介意和你换一下。” “不不……”贝阿特丽采连连摆手，“我现在就去。”但是她跨出两步，又停顿了下来，转过头，疑惑不解地问道，“图朵，我们要防备的敌人是谁呀？我总不能看见一个人就乱叫吧。难道是图朵觉得维玛纳人会攻打过来？……” 图朵拉着贝阿特丽采走到外头，指着远处图拔的大营，说道：“看到了吗？我们要防备的人就是库鲁特人。” 这叫贝阿特丽采更加困惑难解了，“图朵，我们……哦，不，你们不也是库鲁特人吗？我们为什么要防备自己人？” “是的，我们现在是库鲁特的一员，但是五十年前可不是。库鲁特也是不断扩张，吞并无数部族才建立起来的国家，我们在他们眼里不过是被征服的土著而已。从我观察来看，这场战争的目的除了要征服维玛纳，图拔那家伙一定也想趁机将几个比较强大的部族消灭殆尽。” “哎？！”图朵的话对于贝阿特丽采来说简直是惊天霹雳。 自己人杀害自己人，这样的事在斯凯尔这样利他性社会里本就是不允许的，不但违背道德，还违背自古以来的神圣法律。 “图朵，你是说他们会过来杀我们吗？” 图朵冷笑一声，“说不准哦！图拔一直以来都叫附庸的部族冲锋陷阵，而他的亲兵却只是在督战，这不是很奇怪吗？枯萎之海最优秀的训虫部族只剩下我们一支，他却让我们冲锋在最前线，这还不能说明他希望我们的部族覆灭的企图吗？” 看到贝阿特丽采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图朵拍了拍她的背，又加上一句，吓唬说道，“不过女人一直都是我们族群当中最宝贵的资源，他们攻过来也只会把我和其他女孩当做俘虏。而贝阿特丽采，你可是他们最厌恶的斯凯尔人啊，说不定他们会把你煮了，看看味道怎么样也说不定哦！” “唔……”贝阿特丽采浑身颤抖一下，连忙说道，“我现在就去放哨！”接着一溜烟跑了。 …… 临近中午，距离驱赶鬼蜘蛛的行动过去超过两个小时。这时烈日发挥出它最大的威力，喷射滚滚热浪，叫人难以忍受。 贝阿特丽采呆在几天前跟穆古一起站立过的岩石上，望着远方的战场。 “哟！”图朵的声音从她的背后传来，“贝阿特丽采，你在看哪个方向呢？库鲁特的大营不在这个方向，而是在那边……” 贝阿特丽采回了一下头，接着再次把目光瞄向战场，说道：“图朵，战斗开始了。” 图朵一愣，急急忙忙地爬上岩石。她也试着向战场看去，可是完全看不清楚，只好急切地问道：“贝阿特丽采，情况怎么样？穆古他们获胜了吗？” “不知道，我只看到库鲁特的大军发动了进攻，如同大雨扫过大地，气势磅礴。穆古所在的乌鲁哈提部第一个爬上了第二道城墙，双方在那里展开了激烈的战斗。后面的队伍源源不断地冲进去……好像这次他们成功了。” 说到这里，贝阿特丽采心里有些担忧起来。她所担心的并非是那个身经百战的兰德尔首领，而是自己的同伴。她不知道伊莲娜她们怎么样了，经过了几个月，她们应该已经远离这片是非之地，回到威尼西亚了才对。要是她们还留在白城，现在肯定已经现身了。 图朵听到贝阿特丽采的话，禁不住喜极而泣。终于这次计划是成功了，穆古能够生还的机会大大增加了。或者说，根据她对于穆古的了解，还没有谁能够杀得死这个强壮的男人，即便是天上的斯凯尔人也不可能做到这一点。 “图朵……图朵……” 伴随着急促的呼吸和急迫的呼喊，一个乌鲁哈提族的年轻女孩奔跑过来。 “怎么了？为什么如此慌张？”图朵责问道。 女孩喘着粗气，一只手臂急切地指向营地的方向，“不……不好啦！库鲁特……库鲁特人的亲兵正在气势汹汹地……冲我们的营地来！他们人好多！” 图朵的脸色一沉，她立即就意识到自己最害怕发生的事情，可能真的要成真了。她回头拉住贝阿特丽采，说道，“我们都一起回去！” 三个人赶回营地，只见远处腾起一股烟尘。 “贝阿特丽采，你看的到了什么？” 贝阿特丽采定睛一看，“好像是骑着行角马的战士，大约有一百多人！” “好家伙！为了对于一个只剩下女人的部族，竟然都要出动这么多亲卫队吗！”图朵说着，来到女人的中间，像穆古一般镇定自若，稳定住了原本已经心中惴惴不安的女人们。 “乌鲁哈提族的女人们，我们的男人们还在前线奋勇作战，图拔就派遣亲卫队来到我们的大营，这是一种挑衅！来吧，拿起武器，要是他们并无恶意，我们绝不要伤害他们，要是他们来者不善，我们一定不要辱没了乌鲁哈提族的名声！” 女人们惊慌失措地抓起能够拿到的所有武器，跟在图朵的身后。 不一会儿，一百多名骑士来到乌鲁哈提的营地之前，结果却看到每一个女人都武装起来，气势汹汹地盯着他们。 “我们至高无上的图拔大王的亲卫队，请让我们接管你们的营地……”一个骑士头领说道。 “为什么！”图朵不等来者把话说完，当即打断，说道，“这里是乌鲁哈提族的营地，一直以来，我们部族都享有自治权，即便是库鲁特国王的亲兵也不能随随便便地踏入我们的地界！” “女人！”头领怒不可遏地呵斥一声，“任何失去部落首领的族人都会被纳入库鲁特国王的管辖，你们现在已经不是乌鲁哈提部的族人了，而是图拔国王的属民！”骑士头领仗着自己骑着马匹，摆出一副要冲撞人群的模样，他说的话不像是某种商议，更像是高高在上的命令。 “胡说八道！”图朵丝毫不畏惧，她大声呵斥道，“穆古大人还没有回来，我们在没有得到他的消息之前是不会屈服于任何人的！” 骑士们躁动起来，他们都是些粗鲁的男人，耍嘴皮子一直都不是他们的长项，对于他们来说，能用手里的棒槌解决的问题就不值得多费口舌。尤其是骑士们的头领，他对于不屈不挠的图朵更是气上心头。 忽然骑士头领拎起自己腰间的棒槌，怒火中烧地叫骂道：“谁要是不听指令，我就打碎她的头！”说着，他策马向前，猛地冲向图朵。 几乎在同一瞬间，一支利箭飞射而出，不偏不倚地打在骑士头领戴着的甲壳头盔上，头领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在马下。 众人目瞪口呆，向箭射出的地方看去。只见贝阿特丽采已经弯弓搭上另外一支箭，大声说道：“我亲眼看到穆古已经爬上了第二道城墙，他没有死！他会活着回来的！所以乌鲁哈提的族人不会跟任何人走。刚刚的那支箭只是一个警告，下一箭就会直接射进你的眼睛！” 骑士们大吃一惊，他们不但没想到会有人做出如此激烈的反抗，而且在他们面前站着的，竟然是长着翅膀、身材高挑的斯凯尔人！ 第54章 维玛纳人的殊死一搏 中午时分，穆古领着大队人马躲在城墙之后，小心谨慎地探查着维玛纳人的动向。他时不时望一下头顶的太阳，盘算着鬼蜘蛛差不多抵达白城了才对。 库鲁特的军队从早上就已经埋伏在此，每个人都口干舌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不安的气氛。 “呯——！” “呯——！” 几声凌冽的枪声从第二道城墙后面传来，库鲁特人一阵骚动，每个人都四下张望，想要知道维玛纳的射手到底在射击谁。 很快，大家发现维玛纳人瞄准的目标并不是自己的方向，所有凌乱的枪声都是在城市里发出的。 稍等片刻之后，穆古立刻站起来，张开手臂，声疾呼：“时机到了！勇敢的乌鲁哈提的战士们，跟在我身后！”他知道鬼蜘蛛已经冲进了维玛纳地下弯曲冗长的坑道，现在维玛纳的所有民众都已经笼罩在随时随地被鬼蜘蛛攻击的恐惧之下，第二道城墙上的士兵估计已经被调离不少，至少他们眼下必定士气低落，而城里的援军也无暇顾及他们。 穆古第一个跳出掩体，在他身后奔涌出数百名骁勇善战的乌鲁哈提人，他们带着木梯和用结实藤蔓编织而成的绳梯，一路向着第二道城墙狂奔。 紧随其后的是其他部族的士兵。数千名库鲁特人一起发动了进攻，如同潮水扑向海岸，呼喊声汹涌澎湃，好似浪声涛涛。 城垛上防备的维玛纳人立即开火射击，枪声炸响，此起彼伏。 “坚持住！”穆古一边喊着，一边冲到城墙之下。他抬头看去，城墙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巍峨巨大，高不可攀。大理石制成的第二道城墙是立于缓坡之下，所以才能俯瞰第一道城墙，实际上的墙体也不过五六米高而已。 穆古甩动自己手中的抓钩，一抛而上，牢牢地固定在城垛之上。他敏捷地抓住绳子，短短几秒之间，便已经爬上城墙。 维玛纳人还忙着对付架设梯子的库鲁特大军，完全没有注意到穆古，等他们反应过来，穆古早已紧握住那柄跟随自己出生入死多年的战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开了好几名维玛纳士兵懂得脑袋。 这次维玛纳的兵力比起之前大大减少，援兵也不见踪影。这些可怜的维玛纳人如同大海之中的落难水手，被巨浪拍打得遍体鳞伤。 一些自以为勇武的维玛纳人拿起刀剑冲向穆古，但都不是这个乌鲁哈提人的对手，几次下来，谁都不敢近身。慌乱之中，只有一个人慌慌张张地抓起地上的一支火枪，可还没来得及瞄准，穆古就抛出手里的斧子，砸在他的胸口之上。 越来越多的库鲁特人爬上城墙，他们围绕在穆古的身边，越战越勇，很快把维玛纳人赶下了城墙。接着，他们毫不松懈，趁胜追击，一路奋力砍杀。 一时间从城墙到卫城的北方出口，到处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库鲁特人终于打下了南部卫城，毫无防备的白城就在眼前。冲锋在最前方的乌鲁哈提人甚至可以看到漫长的峡谷之中一个个洞窟的入口和四处逃散的维玛纳平民。 “来呀！勇士们，冲进去！”穆古大声咆哮着，周围的战士们和他一样血脉喷张，狂呼酣战，几乎无可抵挡。 但是紧接着，一声巨大的爆炸突然迸发，巨大的冲击波将所有人掩埋！ …… 在乌鲁哈提的营地，女人们还在与气势汹汹的图拔亲兵对峙。 贝阿特丽采射出的一箭打在骑士头领的头盔之上，一时间将他们震住。 “斯凯尔人！”骑士头领大喊一声，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怒不可遏地吼起来，“为何乌鲁哈提部里有斯凯尔人！串通斯凯尔人在库鲁特可是灭族的死罪！” 女人们伸出长矛，把尖锐的矛头指向骑士们，大喊大叫，试图将骑士们逼退。图朵面不改色，也提高嗓门，说道：“贝阿特丽采是穆古带回来的女人，也是我们之中的一员！她可不是斯凯尔人的奸细！” 话音刚落，所有人都被远处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 只见一团耀眼的火球从维玛纳的卫城腾起，伴随着浓厚的黑烟，巨大的城墙也被炸成碎块，被强烈的爆炸气流掀到空中，然后重重地砸向地面，飞溅出无数碎屑！ 每个人都屏息凝神，呆若木鸡。十几秒之后，伴随着滚滚沙尘，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传播过来，如同一道闪电炸响在耳畔！ “穆古！”图朵惊叫一声。 骑士们的行角马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一时间难以控制。 骑士的头领拽着缰绳，大声叫嚷：“这么大的爆炸，穆古一定死了！你们要是再敢抵抗，休怪我不客气了！”他说着，举动起手里那柄可怕的棒槌，摆出一副将要攻过来的气势。 “抓住那个斯凯尔人！” 骑士们忽然间策马而来。 女人们毫不示弱，纷纷靠拢在一起，伸出长矛，如同一只巨大的刺猬，让人难以靠近。 贝阿特丽采刚想再射出一箭，却被图朵一把拉住。图朵拽着贝阿特丽采的手，奋力地向营地中央跑去。 骑士们见到斯凯尔人正在逃跑，便顾不上对女人们的怜悯，挥动起棒槌，狠狠地砸在女人们的肩头上。一下子十几个女人都被打倒在地。可是乌鲁哈提族的女性绝不是胆小的鼠辈，反倒是越挫越勇，挣扎着爬起来继续抵挡骑士们的攻击。 “图朵……”贝阿特丽采一时稀里糊涂，她莫名地被拖拽到营地的中央。 图朵原本沉默不语，她这时抹了抹眼眶，说道：“贝阿特丽采，你不是想要回去吗？” “是啊……但是我没有报答图朵你的恩情之前是不会走的。” “听着，贝阿特丽采！我只求你一件事，做完这件事，你就自由了！请你去卫城，找到穆古……” 贝阿特丽采诧异地打断道：“可是，穆古他……” “穆古是不会死的，他是乌鲁哈提族之中最勇敢的人！你一定要找到他，不然我们的部族就全完了……快去！快去！”图朵一见图拔的亲兵已经赶来，立即一推贝阿特丽采，喝令她赶快前去维玛纳。 贝阿特丽采无暇多想，她挥动翅膀，如同离弦之箭，腾空而起。她在营地上空盘旋两圈，立即掉头向北，飞掠而去。 第55章 残垣断壁之中 贝阿特丽采爬升起来，又借助着俯冲的力量不断加速，穿过一片空旷的无人地带，掠过维玛纳城外数十个密密麻麻的库鲁特大军方阵。 这些方阵想必也被刚才所发生的惊人爆炸所震慑，原本排列整齐的战士们个个六神无主，一片慌乱。最靠近维玛纳首都白城的几个方阵甚至慌不择路，乱哄哄地向后撤退，到处都是推搡拥挤的场景。 而这群兰德尔人怎么也不会想到一个飞行的身影出现在他们的头顶。 “看啊！竟然有一个斯凯尔人飞得那么低！”一些人惊叫起来。他们大多数都把斯凯尔人当做敌人，至少是敌人维玛纳人的盟友。 一时间，毫无组织的数十发箭矢零零落落地射来，贝阿特丽采只是轻轻地在空中做出几个滚桶动作，就轻而易举地躲开了。 现在可不是跟他们纠缠的时候。贝阿特丽采已经飞得很快，她借助着速度再一次爬升起来，一下子就可以看到依然冒着滚滚黑烟的南部卫城。 越靠近卫城，一股浓烈的气味越是刺鼻难闻，几乎要把贝阿特丽采呛到无法呼吸。这股气味，她很熟悉。第一次闻到它的时候，是在辅助军团的训练营，康斯坦丁教官向女孩们展示那支枪的时候，第二次则是在维玛纳白城的郊外，看到维玛纳军队与库鲁特战士们展开激战时，火枪所冒出的刺激性气味。 这种气味应该就是所谓的火药的味道。不过，如此浓烈的气味，贝阿特丽采还是第一次闻到。这一定是难以计数的火药同时燃烧才能散发出来的计量。 抵近南部卫城，这里的浓烟遮天蔽日，难以辨别方向，也看不清地面的情况。贝阿特丽采无可奈何，只能飞得很低，几乎要碰到地面。 只见一个巨大的窟窿出现在卫城的地面之上，滚滚浓烟正是从这冒出来的。而这里的气味已经浓烈到令人窒息。贝阿特丽采捂住鼻子，屏住呼吸，才勉强靠近燃烧的洞窟。此处的温度也非常高，贝阿特丽采感到自己每一片羽毛都几乎要燃烧起来。 “穆古——！首领大人——！” 贝阿特丽采艰难地喊叫了两声。可她转眼一瞧，地上躺着数十具被烧到焦黑呃尸骸，不免心里颤栗万分。 这些人怎么死的？是已经死去然后被烧成这样，还是在巨大的爆炸中被火球吞噬，活活烧成焦炭？ 这个场景对于一个十几岁的少女来说实在是太可怕了，要不是周围的浓烟呛得人难以开口，不然贝阿特丽采真想呕吐一地。 穆古不会就死在这些人当中吧？要是这样真的是生死难辨了。贝阿特丽采已经受不了这地狱般的景色和严酷的环境，赶紧扇动翅膀，再次飞起来，向更北面飞去。 根据贝阿特丽采的猜测，应该有库鲁特的军队进攻到更北面才对。果不其然，脱离了滚滚黑烟，在卫城的北方也倒毙着不少尸体。不过这些尸体除了身上的衣裳被剧烈爆炸所产生的暴风吹飞之外，样貌还保留的很完整。 “啊……”贝阿特丽采看到一具尸体，立刻降了下去，她认得这个人，他是穆古身边的一名亲兵。 看来穆古离这里肯定不远。贝阿特丽采抬眼环视一圈，心中忐忑不安起来。这里距离爆炸的中心不过一百多米，到处都是尸体横陈，不像是有活人的样子，恐怕穆古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穆古——！” 贝阿特丽采回响在空荡荡的卫城残垣断壁之中。 “怎么办？要是不能把穆古带回去，非但图朵她们深陷险境，就连我也不能回馈图朵的恩情了……”贝阿特丽采急切地到处搜寻，自言自语地嘟哝着。 她扒开一处处残骸，检查每一具被压在瓦砾之下的尸体。 忽然一只血淋淋的手臂抓住了贝阿特丽采，只见一个身着维玛纳军队制服的人，正盯着她自己。 维玛纳人浑身上下的皮肤几乎全部剥落，血肉模糊，他那张已经不成型的脸上，像是嘴一样的孔洞一张一合，气若游丝地说道：“神明大人……救救……救救我……” “啊——！”贝阿特丽采吓得魂不附体，发出一声尖叫，她奋力甩动手臂，赶紧挣脱了这个可怕的维玛纳人。等她回过神来，维玛纳人断气了，似乎有两行血水从他的眼眶中流了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贝阿特丽采喃喃自语，赶紧躲开这片地方。 走了片刻，贝阿特丽采可以看到远处白城之中漫长的峡谷，这里已经是卫城的尽头。忽然一个人堆出现在她的眼前。贝阿特丽采奋力跑过去，仔细一看，只见这群人扑倒在一起，甚是奇怪。更让她吃惊的是，这些人都是穆古身边的亲兵。 难道……？贝阿特丽采立刻动手，将一个个人挪开。这些尸体个个七窍流血，估计是强大的冲击波将他们的内脏已经全部震碎而导致的。 而他们在生命的最后关头扑向一个方向，只可能有一个原因，就是保护自己的主人。 “穆古！”贝阿特丽采在人堆里找到了穆古，她兴奋地把穆古拖出来，轻轻地摇晃一下，大声呼喊道：“穆古！首领大人！你还活着吗？！” 穆古毫无回应，他的鼻子、耳朵和嘴里已经冒出鲜血。 “穆古大人！你可不能这么死掉啊！”贝阿特丽采心急如焚，使劲摇晃着穆古的身躯，后来她立刻又意识到，这样下去恐怕会把穆古给摇晃致死，便停下手，把头侧过去，贴在穆古的胸膛，静静地听着。 “太好了……”贝阿特丽采终于露出笑容，她听到穆古的心跳还在，虽然比较微弱，可是穆古还活着！ 等想办法离开这里……贝阿特丽采想着，左顾右盼，瞅见一名战士身上绑着的绳梯。 库鲁特人攻城的时候，会有一些突击队将绳梯围绕在自己的身上，以便不时之需，看来这次真的是排上大用处了。 贝阿特丽采解下绳梯，用锋利的小刀把绳梯隔断，取下藤蔓编制而成的绳子。贝阿特丽采将穆古扶起来，端坐在地面上。自己也坐在地上，将受伤的乌鲁哈提族首领抱着在怀里，再用柔韧结实的绳子把自己和穆古绑在一起。 好了……贝阿特丽采给自己稍稍打了打气，一定要飞起来呀！ 虽然自己过去的灵力有限，还不能带起一个人。可是康斯坦丁教官说过，每个斯凯尔人一般只能发掘自己灵力的一小部分，灵力是可以锻炼的。曾经自己和伊莲娜坠下云海，康斯坦丁教官不也能托起自己和伊莲娜吗？在绿洲遇险的时候，自己也能明显感到灵力变强了许多，至少能把女孩苏从沙地里拉出来，飞行了好长一段距离呢！ 贝阿特丽采张开翅膀，拖着穆古，沉重地迈出两步，一切准备妥当。她可以感受到力量正在涌向自己的翅膀。 远处一队人影飞奔而来，看来是维玛纳的援兵到了。 贝阿特丽采大喝一声，双脚离开地面，腾空而起。 维玛纳人穿过废墟和浓烟，看到贝阿特丽采在空中的身影，个个目瞪口呆。 “昆那古大人……快……快看，是神明大人！”一个维玛纳士兵叫嚷道。 带队的人正是维玛纳的王弟昆那古·艾尔罗。 昆那古结结巴巴，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他的目光与贝阿特丽采交汇在一起，两人对视一阵，忽然呵斥道身边的士兵：“开火……快点开火！” “可是……昆那古大人……她可是神明……” 身旁的士兵还未说完，昆那古劈手夺下士兵手里的火枪，匆匆忙忙地向空中瞄准。 贝阿特丽采这时早已扇动翅膀飞翔而去，根本不可能被打到了。 昆那古悻悻地放下枪，望着远处的斯凯尔少女背影，眉头紧皱，一言不发。 第56章 五百年前的世界 贝阿特丽采在空中飞行着，忽然间穆古剧烈地咳嗽起来。 “穆古！” 贝阿特丽采惊讶地叫嚷一声，但是捆绑在她身上的兰德尔人并没有回应，依然精神昏迷，不省人事。反而在剧烈的几次咳嗽中，几口鲜血从穆古的口里喷出。 糟了，可能是飞行的时候血液在穆古的身体里流动加速，毕竟方才自己用力过猛，直接从地面飞速爬升到高处。要是一般情况下，身强力壮的穆古绝对不会有什么事情，可是穆古刚刚从一场剧烈的爆炸中勉强生还，保不齐他身体中的器官受到了剧烈的冲击，已经受伤了。 贝阿特丽采不敢再继续飞翔，她四下张望，寻找一处安全的地点。现在在乌鲁哈提的营地里，一定被图拔的亲兵占领了，要是回去的话，像穆古眼下半死半活，一定会被图拔的手下杀害。 终于，她望见维玛纳不远处的枯萎之海。贝阿特丽采心里紧绷，吞咽了一下唾沫，她虽然对于这片可怕又陌生的森林充满惧怕，但是在如今的情况之下，这里确实是最安全、无论是图拔的军队还是维玛纳的军队都不会闯进来。 之前图拔已经调遣了数个部落，前往周边的枯萎之海驱赶虫群，搜集进攻使用的虫。那么，现在的枯萎之海中，虫群的数量应该已经大大减少。 权衡再三，贝阿特丽采决定先进枯萎之海。她不敢急速俯冲下去，而是在空中做了好几次盘旋，缓缓地降低高地，接着几乎是贴着高耸的树冠，寻找到一处适合降落的地点。 终于她落在一处松软的沙土上，周围茂密的森林将他们的身影掩盖起来。 “穆古……”这时，贝阿特丽采再摇晃穆古，试图将他唤醒。 过了好些时间，穆古才猛然睁开眼睛，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球凸起，双手则在空中来回挥舞，已经被烟尘折磨得沙哑的嗓子叫道：“进攻！维玛纳人……就在眼前……” 啪！ 贝阿特丽采实在控制不了深陷癫狂的穆古，忍不住扇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穆古瞬间归于平静，他两颗眼球四处张望，意识到他正身处于一个陌生的环境。 “穆古……首领大人……你还好吗？”贝阿特丽采的声音柔和了许多，她见到穆古从方才的呼喊乱叫变得沉默不语，以为自己方才那一掌打得或许太重了。 “贝阿特丽采……贝阿特丽采……”穆古干裂的嘴唇一张一合，呆呆地望着面前的姑娘，“怎么是你？我的军队呢？……维玛纳人呢？……”他的话还未说完，忽然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痛席卷全身，即便是久经沙场的这位兰德尔勇士也不由得龇牙咧嘴，浑身抽搐，痛苦地卷曲起身体。 “首领大人，你在进攻维玛纳的时候，被一场巨大的爆炸炸伤了，至于乌鲁哈提的军队……”贝阿特丽采的脸稍稍沉了下去，语气也轻了许多，“我来找你的路上到处都是库鲁特和维玛纳人的尸体，几乎无人生还。” 穆古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他沉重的大脑回忆起了之前的事情，“是啊，爆炸……”他忽然拉住贝阿特丽采的手，用命令的语气说道，“将我送回去，战争还没有结束……维玛纳人很快就会反攻，我要跟随图拔大王的军队继续进攻……胜利……胜利就在眼前了！” 贝阿特丽采见到穆古依旧念想着血腥的战场，又想着图朵的困境，心中焦急万分，大声叫嚷道：“穆古！你不能再去了！你得回乌鲁哈提的部族，图拔在你走了之后就派亲卫队来接管乌鲁哈提的女人了！” “呵……你骗我……” “没有！千真万确！我就是图朵派来找你的，她让我一定要把你的带回去，只有这样才能救乌鲁哈提的族人！” 穆古的眼神暗淡下来，他思索着，苦恼着，怀疑着，悲愤着。直到某一个瞬间，他苦笑一声，说道：“即便是这样，我也不能回去……” “为什么？！你真是个笨蛋！”贝阿特丽采大声斥责道。 穆古的神态变得冷静，或者说，有些冷酷无情。 “贝阿特丽采，你还记得苏那个孩子吧。” “哎？……我记得。”贝阿特丽采一愣，她记得苏，那个被她从沙地里拉出来，却依然死在绿洲的可怜小女孩。 “只要打赢了这场仗，我们库鲁特人就可以摆脱这样恶劣的生存环境，像是苏这样的姑娘就不会白白地死掉，所有人都可以在干净的水源边安居乐业……就算是图拔抓走了图朵，至少图朵还能活下去，她能够活到那样美好的未来……” “你真是个无药可救的蠢货……”贝阿特丽采扬起手，准备给穆古另外一个巴掌，但是她还是将手放了下来，“你们想要征服维玛纳就是为了和斯凯尔人交易吗？你们大可去请求、去沟通，为什么要流这么多血，死这么多人？我身为斯凯尔人真的不明白，不明白啊！同类相残真的可以让你们乐此不疲吗？！” “哼！”穆古轻笑一声，“和斯凯尔人交易？你们斯凯尔人什么时候会大发善心与我们兰德尔人公平地分享水源？你们的索取是那么的贪婪，你们的给与却又是那么的吝啬！” “咳咳！”穆古有剧烈地咳嗽起来，鲜血从他遮掩在口部的手掌指缝里流出来，“……图拔大王给与我们的冀望可不是向斯凯尔人卑躬屈膝！而是要消灭斯凯尔人对于世界的主宰！直到那一天，我们兰德尔人才能真正有尊严地活下去！” “胡说八道！斯凯尔人是不可能被消灭的！”贝阿特丽采语气严厉地反驳道。 “为何？”穆古轻蔑地一笑，“维玛纳人已经找到了办法，我们则是来夺得这股力量的。” “什么办法？” 穆古摇了摇头。 贝阿特丽采反倒是不屑一顾地说道，“没有人可以威胁到我们，要是维玛纳有这样的力量，我们怎么会不知道？他们何必又向我们臣服？” 穆古冷冷地望着斯凯尔少女，沉默不语。 贝阿特丽采又说道，“更何况，我们斯凯尔人掌握着大气中的水源，真的有力量把我们打倒，那么谁都不可能再获得这些水源了。整个世界都将在烈日和干旱中枯萎！” “你错了，贝阿特丽采。”穆古说道，“你可知道，我们乌鲁哈提族在三十代人之前，原本是生活在北方的游牧民族。那个地方曾经也如同这里一样干旱，直到某一天，无数的天空之岛坠落大地，成为一座座土丘。接着云层的高度不再像过去那么高不可及，天空之中定期会下起大雨，大地生机重现……这是我们乌鲁哈提族人流传了数百年的传说。” “无数天空之岛坠落？……”贝阿特丽采震惊地几乎说不出话来，只能喃喃自语，重复着穆古的原话。这一场景好似曾经在哪里听到，不然的话，她准会以为穆古又开始在伤痛中胡言乱语。 “骗人……骗人……”贝阿特丽采的嘴唇颤抖着，她终于找到了一处破绽，“这都是骗人的！要是北方真的像你说的那么好，为什么你们的祖先会迁徙到这里来？！” “因为，我的祖先为了躲避随之而来的、长着翅膀的漆黑怪物啊！……” 第57章 恶魔再现 “‘漆黑的怪物’？……”贝阿特丽采抓住穆古的肩膀，追问道，“它们是什么？难道是……？” “我怎么会知道呢？这些传说都只是口口相传，二十多代人之后，我所知道的就是这些。”穆古冷笑一声，“呵，斯凯尔人啊，你现在知道我的意愿了吧，我必须要回到战场上去，必须要夺取这场胜利……” 贝阿特丽采忽然站起来，脸色极为不愉快，她抿起嘴、皱着眉头，脸颊上满是因为愤怒而冒出来的红色。 “不行！我还是不能把你送到那个到处都是尸骸的地方！我答应了图朵要把你送回去，就一定要做到！”贝阿特丽采斩钉截铁地说道，她俯下身，把穆古的一条手臂拖起来，围绕在自己的脖颈上，顺势把穆古扶起来。 “你这是要干什么？” “把你救回去。” 穆古一愣，很快就嘲笑起这个女孩，“我都说了，我可是要灭亡你们的族群的呀！你还要救我么？” 贝阿特丽采顿了顿，“是啊，我现在巴不得把你从某个高处扔下去摔死。但是没办法呀，我还欠图朵一个人情必须要还。图朵答应我，只要救了你，就可以还我自由了。” 瞅着女孩稚气未脱的脸庞之上露出认真严肃的表情，穆古真是哭笑不得，“别人都说斯凯尔人都是一根筋的家伙，你还真是如此！” 贝阿特丽采也毫不客气地还击道：“兰德尔人在我们那边还被认为是一群孔武有力，但是头脑简单的蠢货，你也不差啊。” 贝阿特丽采就这么背负着穆古走了一段路，来到枯萎之海的边缘。 只见远处，图拔的大军重新发动了进攻，数以千计的战士涌入已经变为废墟的卫城，城市当中只有少数几个地方还冒出几声枪声和数缕清烟，说明仍有零星抵抗。 穆古艰难地抬眼望去，嘴角流出一抹微笑，“太好了，图拔大王的军队发动进攻了。这样天黑之前攻下维玛纳，至少占据卫城，构建防线没什么问题了。” 他转向怔怔地看着这一切的女孩，说道，“你就好好看着吧，这就是地表上世界的秩序，你们所谓的善良、互助之类的神圣法则，在这里什么都不是！拥有压倒性的力量才是活下去的唯一办法。” 穆古身上的伤痛依然非常严重，鲜血从鼻腔里仍旧涓涓不断地流出，他原本强大的身躯如今好似变得像是老翁一样脆弱。但是穆古的意识已经完全恢复了，他要求贝阿特丽采将他安置在这里，他要亲眼看到在落日的余晖消逝之前，库鲁特人占领维玛纳的情景。 …… 一切的发生都只是在一瞬之间。 正在红霞蔽日，将世界染成一片血腥之际，维玛纳狭长的峡谷之中，冒出了一两个飞行的黑点。 渐渐地这些黑点开始越来越多，如同漆黑的蝙蝠在临近夜晚之际集体出动觅食，连成一片。 “那是什么？”穆古困惑不解地看着那团黑色的身影，在他的认知里，维玛纳人并没有驯服任何会飞翔的虫群。这些训虫的神奇本领也只有生活在南方的库鲁特部族们才会的秘密技能。 贝阿特丽采也难以置信地望着已经蔓延到天空之上的黑色身影。 “那是……”女孩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每一次扑通声都能将她拉回那个可怕的夜晚。 在西西里尔的圣树旁，无数的黑影遮蔽天空，一个个斯凯尔人被掏去心脏……贝阿特丽采浑身一颤，双手合拢，禁不住捂在自己的胸口。 乌尔！ 这一个词语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她的脑海，将她原本已经随着时间而渐渐冲淡的恐惧再一次唤醒，并且向她内心最为脆弱的地方冲击而去！ “怎么可能……”贝阿特丽采的牙齿甚至开始打颤，“怎么可能？！乌尔族！为什么乌尔族会在这里出现？！” 那些黑影在血红的天际撑开自己毫无羽毛的翅膀，飞掠而出，正是那令人惊骇的乌尔族。 乌尔族的怪物们瞪着血红色的眼眸，敏捷迅速地转动，在搜寻着目标。 第一个目标是维玛纳人的飞船。 维玛纳国王鲁尔古·艾尔罗，精明的昆那古的兄长，正带着自己的王室卫队紧急出逃。他抛弃了自己的国家，自己的子民，和自己忠心耿耿的王弟，只捧着一箱金银珠宝，拉着自己的妻子孩子飞速地跑上了维玛纳用来与威尼西亚沟通上贡所用的飞船。 “快点开船！”鲁尔古叫嚷着，他的眼前是即将沦陷的白城。 漆黑的怪物如同嗅到了恐惧的气息，纷纷涌来。鲁尔古似乎对乌尔的出现一无所知，等他看见这群长着尖锐口器，样貌惊骇的怪物时，发出一阵怪叫。 他的妻子、子女几乎在一瞬间便被乌尔族从飞船的窗户处拖拉到外面，接着数只乌尔围拢过来，尖锐的口器刺向猎物，将猎物彻底撕碎。 鲁尔古惊慌失措地看着自己的家人一个个被杀害，他们的身体像是被玩弄的布偶一样在空中颠来倒去，内脏被拉扯出来，鲜血流淌一地。 “怪物！怪物！”鲁尔古拔出自己腰里那把装饰着精巧珠宝的短剑，紧紧地盯着每一个窗口。 忽然飞船一沉，原本缓缓上升的飞船，正急剧下坠。 乌尔族用口器轻而易举地刺破了飞船充满气体的气囊，无助的维玛纳国王在摇摇晃晃的船舱内发出一阵阵怪叫。可是他早已成为孤家寡人，只能随着这艘飞船，一起坠向地面。 攻入城市的库鲁特人被眼前的这一幕震惊到，他们不知道这些怪物到底是敌是友。正当众人犹豫之际，乌尔族飞快地冲着库鲁特人袭来，这群漆黑的猎手飞行的速度极快，几乎任何射手都不能反应过来，将它们一一击落。 惨叫声和溃败首先在前锋部队开始，恐惧如同瘟疫一般迅速地在库鲁特人之中蔓延。 最为可怕的是，乌尔族不知从何处正源源不断地冒出，渐渐地，它们的数量很快成百上千。无数乌尔族振翅高飞，遮蔽天日，如同夜幕已经降临世界。 第58章 离去 乌尔族很快占据了整条白城漫长的峡谷，奔跑在外的人们遭到无情的刺杀。那些不得不躲藏进洞窟之中的人，也将成为鬼蜘蛛的猎物。 城市中接连发出几声剧烈的爆炸，一时间，烟尘弥漫，呼叫连天。 乌尔族飞向空中，好像一团黑色的旋风，盘旋着，接着它们四面散去，向广袤无垠的天地之间飞去。 贝阿特丽采惊恐地蹲下身子，躲藏在一片低矮的树丛之后。穆古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怪物，但是他天生狂傲无畏的个性使得自己没有像是斯凯尔姑娘那样害怕，反倒是站起身来，扶着一棵树，盯着天空之中发生的诡异景象。 “这些怪物是什么？这就是维玛纳所挖掘出的古代秘密吗？”穆古粗哑的嗓子发出一阵怪笑，“呵呵，怎么可能？如果真是如此，这些怪物怎么连维玛纳人也杀得一干二净？” 他粗重地喘了两口气，一摇一晃地靠近贝阿特丽采，说道：“来吧，斯凯尔人，把我带回图拔的大军那里，现在图拔大王一定在召集军队。” 正在此刻，一阵阵尖锐的叫声从上方传来，两人抬眼一看，只见数十只乌尔族正从枯萎之海的上方低低地飞掠。 贝阿特丽采立刻趴在地上，双手抱住脑袋，浑身瑟瑟发抖。 “炽天使，炽天使保佑我……炽天使保佑我……”她哆哆嗦嗦地念叨着。 “你怎么了？你这个胆小的家伙！”穆古对于贝阿特丽采畏畏缩缩的样子感到恼羞成怒，他踉踉跄跄地从上去，拉住女孩的衣裳，“带我去图拔的大营……” 话音未落，伴随着一声刺耳的尖叫声，两只乌尔已经在两人的头顶盘旋着，旋即俯冲下来，在距离两人不到二十步的地方降落在地。 “啊——！”贝阿特丽采瞪大着眼睛，她盯着乌尔族血红的眼睛，感到身体仿佛处于极度的寒冷之中，僵硬至极，连迈出一步的勇气都丧失了。 乌尔的眼球“咕噜咕噜”地转动着，它们光秃秃的脑袋时不时倾斜一下，像是在打量着面前的猎物。它们又长又尖的口器微微裂开，变成四瓣，发出一阵急促的“哒哒”声。 穆古忍着疼痛站起身来，如同一只恼怒的雄狮，正要与侵犯了自己领地的不速之客展开战斗。他拔出腰间那柄短剑，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嘶吼。 乌尔族相当狡猾，它们绕着穆古，张开自己的翅膀，渐渐地一前一后，将穆古包围起来。 “贝阿特丽采！站起来，替我看着后面！”穆古冲着女孩大吼。 贝阿特丽采惶恐地猛烈摇头，“不行……我做不到！”她无法理解，为何无论怎么鼓起勇气，只要一看到乌尔族那血红的眼球，她的身体便不受使唤地僵化、颤抖，恐惧轻而易举地占据内心，无论如何都无法驱散。 乌尔族已经迅速逼近。它们并没有飞起来，反倒是用与高大的身材极不相称的纤细双腿，缓缓靠近。 在穆古身后的穆古先对贝阿特丽采出手，它伸出口器，试探地刺来。 穆古眼疾手快，挥动短剑，几乎在一瞬间便将乌尔的口器前段砍了下来。 另一只乌尔顷刻之间冲上来，穆古赶紧闪躲到一旁，但仍旧被乌尔尖锐的前爪打在面上。顿时，穆古摇摇晃晃地退到一边，一手捂着自己的面庞，在指缝之间鲜血不断地流淌出来。 好快的速度……穆古大口大口地吐着气，他从来没遇见过如此敏捷的对手，它们看似缓慢的身体移动起来如同一阵狂风，锋利的爪子好似刀片一样轻而易举地割开血肉。 穆古放下沾着鲜血的手，抬眼环顾四下，一股剧烈的疼痛从他左边的眼眶扩散开来。他的左眼看不见了，一定是刚才被乌尔的爪子刺破了。 豆大的汗水在这个兰德尔人的头上流淌，混着脸上的血，滴落在地上。穆古的眼睛视野缩小了许多，他现在看不见左侧的情况了。 不过他打伤了一只乌尔，使得这两只怪物不再轻易地靠近过来。 “贝阿特丽采……”穆古小心翼翼地退到女孩的身边，一把抓住她因为担心受怕而颤抖的手臂，猛地把女孩拉起来。 “图朵让你来找我，你已经做到了。”穆古喘息一声，伴着随一阵剧烈的咳嗽，血水从他的口腔流出来，“听着，你自由了，走吧，回你的家去。” 乌尔冲上来，穆古挥舞短剑又一次将它们试探的进攻逼退。 “听着……贝阿特丽采，它们在等着我耗尽体力……到了那个时候，我们都会死。”穆古的右眼转动着，努力捕捉每一只乌尔族的具体位置，他感到力量正在从身体中消失。 “斯凯尔人，勇敢点！你只有一次机会，飞起来，摆脱它们……” 说着，乌尔族从前后发动了进攻。穆古猛地将短剑往面前一掷，直接刺中了一只乌尔的胸膛。那怪物发出震耳欲聋的惨叫，身体扭曲着摔在地上。 紧接着，穆古转过身来，迎着另外一只乌尔族冲去，他伸出一只手抓住乌尔的口器，另外一只手牢牢地扼住它的脖子。 乌尔的力量相当惊人，它奋力往前冲去，竟然把这个强壮的兰德尔人推倒在地上。乌尔的手臂伸展开来，露出如猎鹰脚抓一般的前肢，打在穆古的身体上。 但凡被乌尔打到的地方，肌肉好像泥土一样轻而易举地被撕开，露出骇人的伤口。 咚！ 一块石头砸在乌尔的脑袋上。 凶残的攻击停了下来，乌尔族漆黑的脑袋迅速地转动起来，两只血红的眼睛，看到一个斯凯尔人杵立在不远处。 贝阿特丽采大声叫喊道：“来啊！你最想吃的人不应该是我吗？”说完，她振动双翼，急速地向天空飞翔。 乌尔丢下已经伤痕累累的兰德尔人，立刻撑开翅膀，追着贝阿特丽采的背影快速爬升。 贝阿特丽采冲出茂密的树冠，发觉空中原本聚集在一起的乌尔已经飞散，她抬眼望着西沉的落日，明白了自己的方位。接着她冲着威尼西亚的方向快速飞去。 第59章 天空中的追击战 几个月之前，贝阿特丽采和其他人从威尼西亚出发，跟随着昆那古的飞船，一口气飞行了将近十个小时才抵达维玛纳。 一名普通的斯凯尔人飞行的速度每个小时可以超过六十公里，军团里长着浅褐色翅膀、善于高速飞行的骑士们可以达到九十公里以上。不过这样竭尽全力的翱翔并不能持久，灵力随着不间断的飞翔，会渐渐耗尽。 贝阿特丽采眼下处于相当危险的境地，她原本以为可以轻而易举地甩开身后那只浑身漆黑、长着极短绒毛的怪物。可是，乌尔族张开巨大的、翼面薄得几乎能看清每一根血管的翅膀，像猎鹰一样对着自己的猎物穷追不舍。 它的体力相当惊人，或者说，乌尔族一定具有更高效的飞行结构。贝阿特丽采在空中为了保持速度，只能先不断爬升，再利用重力滑行加速。这样，她就不得不连续不断地扇动着翅膀。而身后的乌尔只是把翼面撑开，与空气气流形成一个恰到好处的夹角，在适当的时候振动翅膀，就可以保持极高的速度。 不行了……这里距离威尼西亚至少几百公里的距离，想要一口气保持高速冲回去是绝对不可能的！贝阿特丽采已经开始感到头晕目眩，这是因为她身体里的灵力正在消退，另一方面，急剧反复的爬升和俯冲，让她全身的血液来来回回地承受不同方向的压力，大脑间断性的供血不足，也让这个女孩出现了迷糊和乏力的感觉。 贝阿特丽采无计可施，她抬眼看去，头顶在不知不觉中，出现了一大片厚实的云层。 “呼！看来只能碰碰运气了……”贝阿特丽采顾不上多想，她急剧地爬升上去，这次她并不降低高度，而是一口气冲进云层。 厚实的、充满水汽的云层密度要比外面的空气大得多，如同一张极为细密的蛛网，减缓了飞行者的速度。贝阿特丽采的心机在另一方面，她在云层中来回翻腾，在几乎要冲出云海之际，立刻施展了一个回旋，重新钻入云层的深处。 即便是乌尔有着超乎超人的飞行能力，它们的眼睛也不可能在云海中看得很远。贝阿特丽采轻而易举地躲藏在云层之中，就算是乌尔族的嗅觉很敏锐，也不可能在到处都是水汽的地方分辨出自己的位置。 更何况，拉莫先生曾经说过，每一个种族都会根据自身所处的环境不断演化。像是处在地表世界的生物，它们就会进化出敏锐的嗅觉，方便在长满杂草和灌木的地方隐蔽之后，还能察觉到猎物的位置。而飞翔在天际的生物，嗅觉对它们来说就无足轻重了，一双能够在上千米的高空看到地面动静的眼睛才是它们孜孜不倦追求的东西。 乌尔族如此善于飞行，想必它们的嗅觉就会很差！贝阿特丽采思忖着。 她减小自己的动作幅度，不至于把云层搅动起来，然后缓缓地沉下去，又往左侧转了一个弯，避开乌尔族的直行路线，然后才开始缓缓地爬升，想着寻找飞出云海的出口。 厚重的云层之中，能见度极低，贝阿特丽采故意往云层最中心的地区飞去，在这里几乎看不见任何超过一米之外的事物。直到这时，贝阿特丽采终于确信自己摆脱了乌尔族的追击，迅速向高处飞去。 来到云层上方，女孩仔仔细细地环顾四周，只见周围一片宁静，没有任何危险的模样。 “终于甩开那只怪物了……”贝阿特丽采长舒一口气。 她正低头一看，只见云海上有两个影子！ 什么？！贝阿特丽采抬眼往高处一看，只见阳光的方向一个黑影急速俯冲下来，速度如同闪电惊雷！ 贝阿特丽采急促地做了一个防御滚桶，乌尔以非常快的速度与女孩擦肩而过！它已经张开，可怖的口器距离贝阿特丽采的胸膛甚至不到一个手掌的距离！ 它是冲着我的心脏来的！贝阿特丽采惊魂未定，打了一个寒颤。她知道这群可怕的怪物最喜欢的杀戮方式就是用尖锐的口器刺入对手的胸口，将心脏拉扯出来，然后丢下无法动弹的猎物，静待其走向死亡。 来不及多想，贝阿特丽采立刻钻进云层。这次她再也不敢懂什么脑筋，想着利用云层和可怕的敌人捉迷藏了。它一定有着某种天生的敏锐知觉，哪怕是躲藏在伸手不见五指地方的猎物也可以轻而易举地探知到。 “方才它一定知道我在云层的某处了。”汗水从贝阿特丽采的额头渗出来，“它没有来抓我，而是飞向太阳的方向，站在高处等待我出现，利用高度产生的巨大速度想要一击必杀……还好我看到了它的影子，才勉强躲过一劫……它实在是太狡猾，太厉害了……怎么办？” 正想着，女孩已经钻出云海，重新回到云层的下方。 此刻，在她眼前，迎面飞来另外几个黑点。 贝阿特丽采以为其他乌尔也赶来，自己真的要丧命于此了，结果定睛一看，那几个飞行的人是震动着白色翅膀，手持弓箭的斯凯尔女孩。而她们的领袖，却是长着灰色翅膀的姑娘。贝阿特丽采活了十几年，唯一见过长着灰色翅膀的女孩便只有伊莲娜啦！ 贝阿特丽采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立刻向着那几个斯凯尔人飞去。 “伊莲娜！我是贝阿特丽采——！”她扯着嗓子，用平生最大的声音，竭尽全力地尖叫着，“我背后有只乌尔——！” 很快，贝阿特丽采穿过斯凯尔人的队伍，连同那只黑色的怪物一起闯进了女孩们原本整齐的飞行队列。 “啊——！这是什么？！”尖叫声一瞬间此起彼伏，年轻的斯凯尔姑娘们来不及反应，便被这只怪物吓得四散退开。 乌尔盘旋起来，发出刺耳的叫声。 女孩们大多看到乌尔那血红色的眼睛，个个僵硬地不敢靠近。那些普通的姑娘看到这可怕的、漆黑的生物，瞬间脸色煞白。 “别看它的眼睛！” 一片混乱之中，只有一个勇敢的女孩迎了上去，她一边叫喊着，一边收拢队伍。 乌尔很精明，它避开迎面而来的伊莲娜，反而冲着其他姑娘奔袭而去。女孩们似乎忘记了逃避，个个僵在原处，乌尔转瞬之间，便抓住一个姑娘。 它纤细却强而有力的前肢，牢牢地拉住女孩的双臂，锋利的爪子直接扣入血肉。 伊莲娜立刻弯弓引箭，可是乌尔拉动着那个女孩翻滚飞舞，根本无从瞄准。 眨眼之间，尖锐的口器刺进了女孩的胸口。那可怜的斯凯尔女孩张开着嘴，脸上憋得通红，剧烈的痛楚让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乌尔熟练地衔出一颗心脏，仰起脖子，几下将它吞进肚子。然后它放开手，那女孩如同断线木偶一般，径直往下落去。 第60章 伊莲娜的纪念品 望着无助地坠落向地表的女孩，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从一命呜呼的女孩胸口喷射而出的鲜血沾染在乌尔漆黑的皮肤上，猩红的血液并不明显，却在阳光之下泛出几抹诡异的光泽。 “塔姬……”众人又惊又怕，呼喊着死去的女孩的名字。 伊莲娜怒火中烧，她下令道：“散开！左右包围上去，别让它靠近自己！准备弓箭！” 可是，女孩们早就心惊胆裂，即便是向来严肃的队长下令，她们仍旧是四散而逃，根本不敢与乌尔正面交锋。 乌尔大叫一声，冲着下一个目标滑翔而去。 “一群废物！”伊莲娜叫骂一声，转眼看着贝阿特丽采，呵斥道，“贝阿特丽采，你去吸引它的注意力！我来解决它！” “哎？”贝阿特丽采好久没有接受小队长的指令了，一时间迷迷糊糊，更何况，她要主动地挑衅这只可怕的怪物。 之前她为了救穆古，确实朝着乌尔光滑的脑袋丢过石头，可那是情急之下的无奈之举。现在要她再次以身犯险，贝阿特丽采也需要极大的勇气。 不过，这只怪物是自己引来的，一定要由自己来承担。她在心里暗暗地找了一个能够说服自己的借口。 贝阿特丽采追着乌尔俯冲过去，而伊莲娜朝着天空高处飞行，两人一高一低，相互呼应。 “快点过来！往下迂回！” 贝阿特丽采对着被追赶着的女孩喊叫着，然后把身体倾斜过来，做出一个回转。当乌尔追着女孩朝着贝阿特丽采的方向迂回之时，贝阿特丽采顺势从乌尔的身边掠过。 她和乌尔只见的距离相当之近，甚至贝阿特丽采已经能够看见乌尔那巨大的翅膀上一丝丝血管和边缘处一簇簇绒毛。 成功了。 乌尔被贝阿特丽采牢牢地吸引住了。两人展开了一场新的追逐。 伊莲娜展开灰色的双翼，如同一阵旋风，倾尔就飞抵贝阿特丽采的正前方高空，然后她优雅地做出一个回旋，将高度所蕴藏的势能转化为动能，借助自己强大的灵力，收拢翅膀，急速地俯冲下来。 很快，伊莲娜就牢牢地咬住了乌尔的飞行轨迹，她立刻拉开长弓，对准乌尔的背影射出一箭。 这一箭刺伤了乌尔的左翼，那怪物踉跄一下，像是跌落般向下飞去。伊莲娜跟随在后，穷追不舍，任凭对方如何在空中翻转，都无法把自己甩开。 “好厉害！”贝阿特丽采终于解脱，她看着伊莲娜华丽的身姿，无论是速度还是机动性都堪称完美。没想到在威尼西亚的辅助团中还有如此善于飞翔的姑娘！ 伊莲娜弯弓搭箭，却不急于射击。她在等待着，等待着自己的猎物伤口越来越疼痛，渐渐地在缠斗中耗尽体力。 终于乌尔呃速度慢了下来，它似乎被激怒了，更可能是在绝望中准备做出最后的一搏。乌尔漆黑的身躯在空中划出一道漫长的回转。可是伊莲娜早有准备，或者说她一直等待的时机正是现在。 正当乌尔的身体投影面积相对于伊莲娜达到最大时，伊莲娜果断撒手射击，一支箭羽不偏不倚，正巧击中在乌尔的背部。 伴随着一声剧烈的惨叫，乌尔也坠落了。 原本畏畏缩缩的女孩们，这时才敢小心翼翼地回到伊莲娜的身边。 “伊莲娜队长……它死了吗？”一个女孩轻声问道。 伊莲娜盯着荒凉的地表，先是一言不发，过了片刻，她才说道：“谁知道！我们下去检查！” “啊？不必了吧，队长。这么高，谁摔下去都会摔得粉身碎骨……肯定死啦！”一个胆子比较小的女孩附和说。 “贝阿特丽采，你跟我一起下去！”伊莲娜瞅了一眼躲在一旁的女孩说道。 贝阿特丽采这时离队太久，她不知道自己还算不算是伊莲娜的手下，但是听到队长这么说，也毫不推辞，立即点点头，跟随在伊莲娜的身后。 “你们几个站在高处警戒！”这是伊莲娜丢给那些胆小鬼的命令。 两个女孩缓缓地朝地面降落。 “伊莲娜……小队长……”贝阿特丽采扭扭捏捏，试探着说道。 伊莲娜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开门见山地说道：“她们都是些最近才参加辅助团的菜鸟，胆子都很小。” “唔……我是想问，十四小队的大家都还好吗？” 伊莲娜眉头一皱，回答说：“不太好……自从上次损失了一半人，现在正要恢复元气。等新兵的训练一结束，估计会给十四小队补充人数。” “那么……” 贝阿特丽采刚想再说什么，伊莲娜打断说道：“我们抵达地面了，注意观察周围！” 两人四下张望一阵，这里距离兰德尔人的文明地区已经有些距离，除了远处的枯萎之海外，几乎看不见任何生命的迹象。 伊莲娜俯下身，抓起地上的沙土。只见沙土板结在一块，像是岩石一样，只有用力揉捏才能把它弄碎。 “这里的土质很硬，摔下来肯定活不了。”伊莲娜嘀咕一声，望向远处，喊道，“看！那只怪物摔在这里了！” 两个女孩匆匆忙忙地赶过去。 虽然乌尔已经死了，可是它的面容依然让贝阿特丽采感到胆颤心惊。 “哼！”伊莲娜望着乌尔摔得血肉模糊的尸骸，竟然发出一阵冷笑，“贝阿特丽采，你说你以前见过乌尔，你看看，是不是这种怪物？” “嗯，不会有错！它这副模样我永远忘不了……”贝阿特丽采只敢躲在一边，伸长脖子瞅了一眼，说道。 “好家伙！”伊莲娜露出一副不屑的眼神，“我听闻我的祖先被是被它们赶出原本的家园，几乎到了亡国灭种的境地，没想到它还真的是够丑陋的！” 说着，伊莲娜俯下身，从腰间拔出一把刀，她一手捏住乌尔长长的口器，将怪物的脖子拉长，另一手握紧短刀，用力朝着伸长的脖颈狠狠地砍去。 “呀！小队长，你这是干什么？！”贝阿特丽采被这血腥的场景惊吓到了。 伊莲娜毫不理睬同伴的抗议，继续动手，几下就把乌尔的头颅砍了下来，高高提起，诡谲地笑着说道：“没什么，留个纪念品。”说完，她打开自己随身的背囊，把这颗血淋淋的头颅塞了进去。 “好了，我们该去回收刚刚死掉的女孩的身份牌了。”伊莲娜拉着贝阿特丽采再次飞向空中。 第61章 重返威尼西亚 沉沉雾霭之中，清晨的旭日照耀在威尼西亚洁白的城墙之上，显得如此静谧威严。 几个黑点远远地靠近这座充满荣光的宏伟城市，是伊莲娜带着侦查小队返回城市，一行人先是抵达漂浮在城市边缘的一座浮空岛——阿提卡。 这里是通往城市的中转站之一，从地表世界风尘仆仆归来的战士们都得在这里换掉自己沾满尘埃和污秽的外套，清洗干净自己的身体，才能前往威尼西亚。 经过近十个小时的漫长飞行，贝阿特丽采真的是精疲力竭，她几乎是栽倒在充满着花草香味、湿润的泥土地上。 啊，曾经在训练的时候，这女孩恨透了泥土的味道。看斯坦丁教官为了锻炼她们的体能，常常禁止女孩们飞行，反而叫她们摸爬滚打，浑身沾满泥巴为止。 “真香的味道……”如今经过了干燥炎热的地表世界的锤炼，能够嗅到充满水汽的泥土味，真是做梦一般美妙。贝阿特丽采情不自禁地趴在地上感叹道。 伊莲娜俯下身，一把抓住躺倒在地的女孩，用力把她拽起来，责骂道：“贝阿特丽采，还不快去把你身上的衣服换了！看看你的模样，简直比一只钻在垃圾堆里的乌鸦还要脏……哦，天哪！你简直臭死了！” 贝阿特丽采听到这话，羞愧至极，脸上变得红彤彤起来，赶紧抬起手臂闻了闻。 可能是在地表生活的时间太长了，现在贝阿特丽采完全是适应了自己身上的味道，根本闻不出任何恶臭来。 “你得好好洗洗……”伊莲娜拖着贝阿特丽采，匆匆忙忙地往一旁的水池走去。 阿提卡的水池位于一处洼地，从一棵相对来说不那么起眼的圣树集聚起来的水会汇聚在此。斯凯尔人相信圣树的水具有炽天使的祝福，不但可以洗去污秽，还可以将身上的厄运一并冲走。 “快点进去。”伊莲娜抓住贝阿特丽采身上的长袍。 这件兰德尔人的长袍和斯凯尔人常用的衣裳大不相同。斯凯尔人的衣裳宽松舒适，并不包裹全身，而这件长袍将贝阿特丽采的上本身以及膝盖之上都包裹得严严实实。 “你竟然穿的这么厚实，亏你还能在那么热的地方呆下去！”伊莲娜一边把袍子剥下来，一边感叹道。 贝阿特丽采笑眯眯地说道：“唔，兰德尔人好像是说，在太阳灼热的地方，穿得太透气，反而会被烤干，包得严实一些，可以避免晒伤，另外半夜的时候气温骤降，也可以保暖之类的。” 伊莲娜脱下衣裳，率先走进池子里，问道：“你跟兰德尔人生活过？” “嗯……”贝阿特丽采小跑着，几乎是跳进池子。 她太久没有洗澡了，能够酣畅淋漓地感受清水接触皮肤简直是一件梦寐以求的事情。要知道，在水源缺乏的地表，即便是高高在上的国王，也难得能够享受到沐浴，这确实是一件极为奢侈的事情。 “好舒服！”贝阿特丽采毫不掩饰地展现出自己欢快的感受。 “不就是洗个澡吗？高兴成这样……”伊莲娜低声嘟哝一句，话音未落，一片水花扑来。 贝阿特丽采早已得意忘形，四下泼水，犹如一个玩得极为兴奋的孩子。 “贝阿特丽采！不准玩水！”伊莲娜大声呵斥道，“你这样子会影响其他人的！” 这时，几个女孩也来到池边，准备洗浴。看到她们，贝阿特丽采才发觉自己方才极为失态，赶紧乖巧地坐到伊莲娜的身边，用手搓了搓自己脏兮兮的身体。 等清洁完毕，两人换上一件朴素的、干净的长袍，终于可以回到威尼西亚了。 “伊莲娜队长，话说十四小队其他人呢？”贝阿特丽采飞行在半路上，禁不住问道。 伊莲娜没有回头，依然飞行在前方，冷漠地回答：“十四小队现在在休整，我们先去见艾利，你今天就先和艾利住一起，明天再给你安排其他住处。” “太好了，我也好久没有看到艾利了！”贝阿特丽采一想起那个外向可人的姑娘，心里喜出望外。她想着，见到了艾利，那么马上就可以看到其他伙伴了。 两人沿着威尼西亚的外墙飞行了一段距离，转眼来到一片热闹非凡、忙忙碌碌的地方。这里到处都是手工作坊鳞次栉比的靠在一起，连成一片。 “哇！”贝阿特丽采赞叹一声，这里就是威尼西亚的手工业区了吧！看看，那里到处都是水汽滚滚，一定是铁匠所；那里无数件洁白的长袍整整齐齐的排成好几列，一定是织布所；那里脏乱不堪，大家都不愿意靠近，一定是皮革制造所啦！——毕竟用来制造皮革所需要的粪便的味道可不是每一个人能够承受的。 飞行了一段距离，伊莲娜在一处屋子落下。 “艾利，艾利·威尼西亚在这里吗？”伊莲娜大声喊道。 在忙忙碌碌的人群中，一个熟悉的身影跳跃着跑来。 “伊莲娜！你来啦！” 艾利的双手沾满着陶土，正准备给伊莲娜一个拥抱，但是伊莲娜伸手拒绝了。 “艾利！”贝阿特丽采惊叫起来。 艾利瞪大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几乎是神经质地叫起来：“赞美炽天使！贝阿特丽采，你安然无恙！真是太好啦！我当初还以为你摔死了呢！” “哈哈，没有，莫妮卡救了我，我跟她躲在一处安全的地方。”贝阿特丽采笑嘻嘻地说道，仿佛曾经的绝境现在想来也只是波澜不惊的一件小事，她追问道，“对了，莫妮卡呢？我还要好好地感谢她呢！” “莫妮卡？”艾利露出吃惊的表情，“难道……贝阿特丽采你不是跟莫妮卡一起回来的吗？” “哎？” 面对贝阿特丽采困惑不解的脸色，艾利说道，“莫妮卡和二十小队的人留在了维玛纳，准备等待援军来救你……可惜元老院没有派遣军团的意思。我们当时还以为你没救了，现在你须尾无恙地回来，难道不是莫妮卡她们救了你吗？” “这……”贝阿特丽采一时不知该如何说起。 乌鲁哈提族、库鲁特王国、维玛纳战争、乌尔族……一切都太过复杂，甚至对于天真直率的艾利来说，又都过于奇幻。 一直在旁边注视着两人的伊莲娜突然发话了，“贝阿特丽采你累了，你先好好休息，晚上会给你举办一次欢迎会，有什么事情届时再说。” 第62章 元老院的召见 伊莲娜试图安抚贝阿特丽采的话并没有起到作用，反倒是让这位刚刚从苦海里脱身的女孩更加焦躁起来。 “伊莲娜！”贝阿特丽采罕见地板起脸来，怒气冲冲地说道，“我现在怎么可能心安理得地休息？又怎么可能悠闲地在晚上享受招待？我最好的朋友莫妮卡下落不明了！她可是曾经舍生忘死地救过我的命啊！” 伊莲娜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反驳刺激到了，也毫不示弱地抬高语气：“我也知道莫妮卡下落不明，但是她和二十小队没有消息就是一个好消息！我们是长着翅膀、受着炽天使庇佑的斯凯尔人，统治世界的高等种族，谁能困住我们？莫妮卡她们现在一定安然无恙，只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而已……” 在伊莲娜看来，那些行走在干燥土地上的兰德尔人根本不值一提。更何况，维玛纳的统治者向来对斯凯尔人毕恭毕敬，视天空之族为神圣神明，从来不会忤逆。 不过贝阿特丽采自从与乌鲁哈提族生活过一段时间之后，对于这些样貌丑陋的种族有着更深刻的体会。贝阿特丽采见过他们的有爱、坚强，也目睹过他们的凶残和暴虐。即便是莫妮卡在维玛纳深受尊重，可是库鲁特的战争几乎已经摧毁了维玛纳的城市…… “不对！伊莲娜，维玛纳人的城市被库鲁特的大军打得支离破碎了！” 伊莲娜一愣，这件事情着实有些出乎意料，但是她很快冷静下来，反问道：“那你可看见莫妮卡她们飞向天空？” “我……”贝阿特丽采仔仔细细地回忆了曾经的事情，“没有……我没见到过天上飞翔的斯凯尔人——除了在战场上看到过一次，可是那个人不是莫妮卡，他身上的衣服看起来是军团的斥候……” “那不就好了？这说明莫妮卡她们早就撤离了，她们现在一定马上回来了。”伊莲娜武断地说出自己的结论，又指了指贝阿特丽采，“就像是你一样，我们不都以为你死了吗？现在你可不是好好地站在这里，而且还敢反驳我的话吗？” 这回贝阿特丽采无话可说了。她转念一想，伊莲娜的话确实有道理。斯凯尔人善于飞行，又有强大的灵力，莫妮卡也不是孤身一人，她的身边是整整一个小队的同伴。照理说，没人可以困住她们。 艾利看着两人无休无止的争吵，倒是有些莫名其妙，连忙上来劝和：“好啦！贝阿特丽采，你一定是应激反应太强烈了，只要休息一下就没事啦。我也相信，莫妮卡她们马上也会回来的。” 正说着，忽然原本热闹的市场上氛围变得怪异起来，人们的注意力不约而同地望向一边。 只见一队身着紫色镶边长袍，穿戴者铮亮胸甲的战士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径直朝这边走来。他们每人握着一柄长戟，闪闪发亮的枪头上装饰着一条紫色丝带，戟上雕刻着复杂的花纹，是一只准备振翅高飞的雄鹰，看上去威风凛凛。 艾利的脸色刹那间变得局促起来，她低声嘀咕着：“炽天使在上！那是元老院的御卫队，他们应该驻扎在天使堡，现在来这里干什么？准没什么好事……” 这些御卫队的人在周围环顾一圈，认出了伊莲娜，便靠近过来。 “元老院的人不呆在天使堡，来这里做什么？”伊莲娜开门见山地问道。 带队的军官戴着一顶装饰着翎羽的金属头盔，显得更为高大，气势逼人。他说道：“元老院召见贝阿特丽采·西西里尔。我们听说她跟随伊莲娜·罗曼诺一起返回了威尼西亚。” 贝阿特丽采见来者并不粗鲁，也就战战兢兢地举起手，“我就是贝阿特丽采·西西里尔，请问元老们要见我吗？” 御卫队的人点了点头，“是的，请跟我们来。” 说起来，贝阿特丽采还没有进入过天使堡，她向来对于这幢威严又神秘的建筑充满着好奇，要是能有一个亲临参观的机会，她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更何况，她现在也有事情想要求助于掌握着整个威尼西亚权力的元老们。 “等一下，我也要跟着贝阿特丽采一起去。”伊莲娜提议道。 “不行，”御卫队的人拒绝了伊莲娜的请求，“首席元老克里斯提雅诺·威尼西亚只要求召见贝阿特丽采，而且伊莲娜·罗曼诺，你与执政官埃米尔·罗曼诺关系匪浅，我们也需要有所避嫌。” 伊莲娜自知强求也是自讨没趣，不过因为需要避嫌自己的父亲而禁止自己参加元老院的情况还是第一次出现，再如何说来，自己毕竟也曾经是贝阿特丽采的队长。想必克里斯提雅诺一定是想从贝阿特丽采口中问出些事情来，而且不想自己，尤其是身为执政官的父亲知晓。 克里斯提雅诺，你这只老狐狸在想什么呢？伊莲娜看着贝阿特丽采被带走，自己悄悄地跟在后面。 很快，贝阿特丽采被带到宏伟的天使堡前。 在这里似乎没有召开正式点的元老院会议，门口的守卫牢牢地盯着每一个过往的路人，更有甚者，两名御卫队的战士将长戟交叉于门前，一派禁止入内的架势。 伊莲娜跟到军团广场，便无法前行。再往前，一定会被瞧见。天使堡一般不允许常人随随便便接近，首席元老似乎特意强调了不让自己接近，那更不能轻易现身了。 贝阿特丽采几乎被拘押着走进了天使堡。 一进其中，她就被两侧精美的浮雕牢牢地吸引住了。 在她左手面的墙壁之上，是用洁白细腻的大理石雕刻而成精巧画面。无数小小的斯凯尔人围绕在巨大的圣树周围，圣树发射出无数道光芒，将人群笼罩。 贝阿特丽采听过这一典故，受到炽天使祝福的圣树具有神力，可以赋予斯凯尔人飞翔于天际的能力。 在她的右手边，是另外一组浮雕。这面墙壁的材质与整个建筑相比，显得有些突兀。墙面粗糙了许多，色彩也没有那么亮丽洁白。在画面上，一名巨大的、长着两对翅膀的人翱翔在天际，面容神圣庄严。在她的身后，无数飞翔的斯凯尔人紧紧地跟随着她。 这幅浮雕所要展现的寓意，贝阿特丽采并不明白。或许像是西西里尔这样的乡下城邦的学校并不传授这个故事，只能在威尼西亚学到吧。 可是这有着两对翅膀的人是谁？贝阿特丽采自己给自己一个答案：大概是炽天使吧！ 虽然在西西里尔人的观念里，炽天使是只长着一对翅膀的神灵。但是拉莫先生说过，炽天使的形象在不同的地域是不同的，甚至在靠近北方的一些城邦里，炽天使竟然是没有翅膀的，这可真是令人捧腹大笑的模样了！ 第63章 威尼西亚元老院 贝阿特丽采沿着一条弯曲的走廊走了一段距离，便看到一处大门。站在此处的御卫队百夫长身穿全紫色长袍，他们身上的胸甲也是精雕细琢、布满镂金花纹，。 “贝阿特丽采·西西里尔觐见！” 百夫长大声宣布道，接着其中一人打开元老院的大门。 伴随着徐徐展开的大门，一个巨大的、明亮的空间瞬间出现在贝阿特丽采的眼前。 只见巨大的圆顶大厅内有着三层环绕座椅，最前排是资深元老的座位，一共二十座；后面围绕着的是普通元老们的座位，一共五十座；最后排的则是准元老的座位，一共三十座，这些人年纪较小，地位不如其他元老们，但是他们如果兢兢业业为城邦服务，以后便可步步高升，成为一名真正的威尼西亚元老。 而贝阿特丽采进入元老院大厅时，后方的两排座位均是空空如也，只有最前排坐着十几位身穿紫色镶边长袍的资深元老。 她抬眼看见穹顶之上令人眼花缭乱的壁画，那是漫天飞舞的斯凯尔人沐浴在神圣光芒之中的情景。光芒的中央正好是穹顶的中央，而此处是一个缺孔，真正的阳光从孔洞中照射进来，充满大厅，尤其是明亮的光柱落在大厅中间的一处讲坛——这里是发言者所要站的地方。 贝阿特丽采第一次进入威尼西亚的元老院，心里紧张万分，连脚步都开始不那么协调。这里不但是威尼西亚的权力中心，甚至整个斯凯尔人的世界都必须对这里唯命是从。 站在讲坛之上的身影，贝阿特丽采见过。 曾经辅助团正式成立的时候，这个人来到过现场。 他就是首席元老克里斯提雅诺·威尼西亚，可是说是整个威尼西亚最德高望重的人了。 克里斯提雅诺脸上露出和蔼的笑容，一点没有高高在上的模样，倒像是一个年老的主人在热情地招待一位远道而来的客人。他伸出手，说道：“贝阿特丽采·西西里尔，请坐。” 一名御卫队搬着一张椅子，摆在离讲坛不远的地方。 贝阿特丽采不敢拒绝，缓缓走上去，整理了一下下摆，端坐上去。 这绝对是她这辈子坐过的最舒服的椅子了，厚实的羽毛包裹在一张细密的绒布里作为垫子，沉重的杉木也使得椅子非常稳当。 “贝阿特丽采·西西里尔，我听说你在兰德尔人的部族里生活了一段时间，对吧？”克里斯提雅诺保持着微笑，柔声细语地开始了提问。 “唔……”贝阿特丽采有些支支吾吾的，她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比较合适，最后，还是承认了，“是的，我在一个叫乌鲁哈提部的兰德尔部落里待了很久……” “乌鲁哈提……乌鲁哈提……”克里斯提雅诺喃喃自语，不断重复着这个名字，“我听说库鲁特王国在不断地向北扩张，那么这个乌鲁哈提部一定是库鲁特王国中的一支部族，对吧？” “是的。”女孩点点头。 “那么，贝阿特丽采·西西里尔，当库鲁特的军队进攻维玛纳的时候，你在场吗？” “在……唔！”贝阿特丽采忽然间意识自己的处境可能会激怒到威尼西亚的元老们，赶紧补上一句说道，“我也知道维玛纳是威尼西亚的盟友，所以在战争中，我没有帮助过库鲁特人什么忙，只是救助过乌鲁哈提族的首领——因为他们曾经也救过我，根据我们的神圣法则……” “好了，我明白了。你做的事情完全没有错，不必紧张。”克里斯提雅诺并没有任何恼怒的迹象，而是继续心平气和地问道，“之前我们派出军团的斥候，发现库鲁特人和维玛纳人的战争像是在一瞬之间便结束了，战场上早没有人影。贝阿特丽采，告诉我，这场战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发生了什么事……战场上……”贝阿特丽采的瞳孔无助地扩大，她的记忆变得清晰起来，一个漆黑的身影浮现在她的脑海里，“乌尔……” 她的嘴唇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乌尔……大批乌尔……” “乌尔？”周围十几名元老之间一片哗然。 克里斯提雅诺那对已经斑白的眉毛局促地皱了皱，他扫视一圈周围的元老们。虽然他的铁灰色眼睛已经不再像是年轻时那样锐利，但是依然让原本窃窃私语的元老们安静了下来。 “贝阿特丽采·西西里尔，我需要你说实话。”克里斯提雅诺的语气第一次深沉严肃起来，他盯着贝阿特丽采的脸庞，说道，“乌尔只是一些城邦里流传的妖言，不足以信……” 但是贝阿特丽采似乎失去了控制，她猛地从那张华丽的椅子上站起来，语调变得凌乱，“是乌尔！……莫妮卡……对了，莫妮卡和二十小队的人回来了吗？！她们回来了吗？！” “二十小队？……她们失踪了……” “真的是因为乌尔吗？这怎么可能？这只是一个传说而已……” “可是，除了传说中的怪物，谁可能让整整一个小队悄无声息地消失？谁都不可能一次消灭这么多斯凯尔人！” 一些元老开始了激烈的争吵。 “安静！”克里斯提雅诺大声说道，“现在禁止喧哗！” “克里斯提雅诺！”几个元老干脆站起身来，“没人可以让元老闭嘴，倒是我们想知道这个女孩说得是真的吗？让她把所看到的东西仔仔细细地描绘出来！” “我说的是真的！”贝阿特丽采几乎是尖叫着说，“莫妮卡……还有第二十小队都有危险！我们必须去救她们！” 她把双手握在胸前，请求道：“你们不是威尼西亚的元老们吗？你们难道会见死不救吗？” “克里斯提雅诺，我们必须派出军团，前往维玛纳。”一个元老提议道。 “对，派遣军团！至少维玛纳的情况我们必须了解！” 克里斯提雅诺丝毫不理会元老们的提议，反倒是两步迈到贝阿特丽采的跟前，瞪着女孩的眼睛，几乎是威胁道：“听着，贝阿特丽采·西西里尔，在元老院胡说八道的后果是很严重的！你只是太紧张了，把什么东西看错成了传说中的怪物……这是常有的事情！” “她说得没错！” 一个喊声从外头传来。只见一名穿着金色镶边长袍的男子推开门口的御卫队，径直闯了进来，在他身后，跟随的是伊莲娜。 第64章 争执与退却 克里斯提雅诺的神情很诧异，他对于两位不速之客的到来感到意料之外。 “埃米尔·罗曼诺！”克里斯提雅诺抬高嗓音，试图维护自己身为首席元老的尊严和这个神圣场所的威严，“你身为威尼西亚的执政官，为何擅自闯入元老院大厅？难道你不知道，元老院召开会议的时候未经允许是不可以进来的吗？” 来者正是伊莲娜的父亲，威尼西亚的执政官埃米尔·罗曼诺。他面对指责丝毫不感到惭愧，反倒是冷笑两声，继续大踏步地走上前来，一直靠近到离开讲坛十来步的距离。 “克里斯提雅诺·威尼西亚，你担任首席元老已经整整十五年之久了，可是你怎么连规矩也不明白呢？”埃米尔环顾四周，他每每看着一个在座的资深元老，那些貌似威严的人却个个左顾右盼，避开执政官的目光。 “克里斯提雅诺，根据元老院的法律，在没有七十位以上元老在场的情况下，召开会议皆为非法。另外，据我观察，你非但在人数远远不够的时候私开会议，并且威尼西亚的执政官——也就是我，还有四位保民官都不着在场，你这是要做什么？” 埃米尔的话句句在理，一时间将克里斯提雅诺问得哑口无言。 “这是我的疏忽……但是埃米尔·罗曼诺，你误会我了。我可不是召开什么会议——我只是想慰问一下贝阿特丽采·西西里尔。她是个可怜的姑娘，之前失踪了好长一段时间，就在今天清晨才风尘仆仆地回到威尼西亚，可谓历经磨难。我只是想了解一下她的情况。” 克里斯提雅诺如此解释道，同时他舒展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双臂摆动一下，整理自己紫色金边长袍。这细小的动作无疑在强调自己的身份。 在威尼西亚，首席元老是由全体一百位元老和执政官、保民官选举出来的，主要的职务是负责主持元老院的会议，任职终身。首席元老看似权力不大，但是他的身份特殊，备受尊崇，非德高望重者不能担任。 至于执政官，则有元老院推举，往往选择具有才能的人担任，权力虽然很大，可以出席元老院的会议，甚至是实行专权，但是任职只有两年。执政官任期结束之后，便可进入元老院，直接担任资深元老。因此许多人都把执政官看作是资深元老的前身，自然不能跟首席元老相提并论了。 可埃米尔和曾经的执政官截然不同，他的姓氏就和这座伟大的城邦并不相同，而是沿用了传说中已经灭亡的故乡的名字——罗曼诺。 埃米尔担任执政官之时，元老院中也是经过了好一番唇枪舌剑，不过考虑到罗曼诺家族为威尼西亚提供了整整两支军团，大家才勉强授予了埃米尔至高之位。 “克里斯提雅诺，就算你的身份地位再高，也不能污蔑了我们的神圣法则。更何况，我对这个女孩说的话非常感兴趣。如果我没有听错的话，她刚刚提到了‘乌尔族’，对吧？” 两鬓斑白的首席元老嘴角抽动了两下，咧出一抹不自然的微笑，“是的，你没有听错。不过，我只是觉得她在胡言乱语。乌尔？这是一个传说故事，用来吓唬小孩子的东西而已……当然啦，这种故事还不就是你们这群北方人带来的吗？” 在座的元老们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伊莲娜原本紧随在自己的父亲后面，毕恭毕敬的，可是她一听见元老们的嘲笑，脸色凝固起来。 她从小就听着父亲的故事长大。罗曼诺的祖先如何背井离乡，抛弃死难的同胞和回不去的故乡，来到南方，散落在各个城邦。数百年来，诺曼诺人饱受欺凌，只能凭借着自己英勇善战的个性充当雇佣军，赚取微薄口粮。直到三代人之前，罗曼诺家族才在威尼西亚崛起，等到自己的父亲主持家族之时，才取得了执政官的地位。 这些南方人从来就不把罗曼诺人当做与他们平等的民族。一方面，诺曼诺人传统上与威尼西亚所制定的神圣法则多有冲突；另一方面，便是乌尔族的传说了。这一传说是每一个诺曼诺人深信不疑的事情，可是威尼西亚人确认为这是无稽之谈，反倒是动摇人心的妖言。 “贝阿特丽采说的话是真的！”伊莲娜突然之间，在大厅之内大声叫嚷道。 “哦？”元老们停顿下来，看着这个银发少女快步走上讲坛。 克里斯提雅诺被伊莲娜挤到一边，原本布满褶皱、容光暗淡的脸上瞬间迸发出怒火来，他叫道：“真是难以理喻！伊莲娜·罗曼诺！没有允许不准到讲坛上来，不然我叫御卫队把你带走！……” 伊莲娜对于首席元老的咆哮几乎毫不理睬，反而是把自己用极为细密柔软的皮革制成的背囊从身后摆到讲坛上。 “你这是干什么？这个台面不是用来放东西的……” 克里斯提雅诺刚要抗议，伊莲娜大声宣布道：“这就是证据！”说着，她果断地把一颗血肉模糊的头颅从背囊中拉扯出来。 这颗乌尔的头颅已经在袋子里摆了相当一段时间，血迹已经干涸，粘稠的血液还使得它和袋子粘在一起，伊莲娜费了一股劲才把它拉出来。 “啊——！”在场的元老们发出一阵惊叫。即便是一向稳重的克里斯提雅诺也被这颗头颅惊得目瞪口呆，在一开始的瞬间差一些跳下讲坛去。 只见乌尔的头颅已经开始腐败，原本红彤彤的眼球变得黯淡无神，有些发黑，汪汪血水从眼眶里流淌出来。至于那张尖锐可怕的口器，被伊莲娜砍断，只剩下短短的一截，不过裂成四瓣的口器中排列着密密麻麻细小的牙齿，依然让人不寒而栗。 “这是什么？！你这是要亵渎这神圣的大厅！”克里斯提雅诺使劲地摇头，语无伦次地说道。 “这就是乌尔！是我杀了它！在它死之前，已经有一位女孩被它杀了。看看吧，这是真实存在的怪物，不是我们罗曼诺人编造的传说！”伊莲娜抓住那截短短的口器，用力把这颗头颅提起来，展示给每一个在座的元老看。 “够了！”克里斯提雅诺打断伊莲娜的行为，“这东西我们谁都没见过，你大可信口开河！要我说，这不过是某个地表世界我们还不了解的笨鸟的脑袋！” 这一回，在场的元老没有发出嘲笑声，他们个个瞠目结合，面面相觑。 “这是乌尔！”贝阿特丽采这时也跑上去，她盯着这颗脑袋说道，“曾经袭击我的家乡的怪物也是这样的！地表之中没有什么生物可以飞得那么高！它就是从维玛纳的峡谷之中飞出来，袭击我的。现在莫妮卡和二十小队的人都在维玛纳，我们必须去救她们！” “够了！够了！”克里斯提雅诺挥动双手，将两个女孩赶下去，接着把乌尔的头颅连同那个背囊一起丢在地上，“这件事情元老院一定会查清，单靠你们的片面之词，我是不会做出什么决定的！” 正当大家还要说什么，克里斯提雅诺大声说道：“埃米尔说得对！在元老们没有到齐之前，我们不应该商讨重要的事务，这是违背神圣法律的事情！今天我们在这里谈论的东西也不能当做是元老院的意志……” 埃米尔比起两个女孩来说更为老道成熟，他听懂了克里斯提雅诺的弦外之音。克里斯提雅诺在此只是招待慰问一下贝阿特丽采，如果自己和伊莲娜执意要讨论关乎城邦的重要事务，那么便是违背了神圣的法则，届时的惩罚可不仅仅是撤除自己执政官的职务就可以作罢的。 “伊莲娜，我们走吧。”埃米尔说道。 伊莲娜收起那颗头颅，拉着贝阿特丽采，跟着自己的父亲走出了大厅。 第65章 好工作 离开天使堡，伊莲娜拉着贝阿特丽采的手，两人飞翔在天空之上，径直赶回艾利的住处。 “伊莲娜队长……”贝阿特丽采语气中照旧惶惶不安，“莫妮卡她们……” “你再担心也没有用，现在元老院不可能派遣军团。”伊莲娜说话却很干脆利落，她说完这话，立刻沉默不语，直到忙忙碌碌的手工工场再一次出现在两人的面前。 伊莲娜带着同伴降落下去，来到一间屋子处。 “伊莲娜、贝阿特丽采，你们总算是回来了！”艾利早就在此等候多时，她一见到两位女孩就笑着把两人拉进屋子。 “来吃饭吧，我看你们应该很久没吃东西了。”艾利热情地把一些菜品端到桌子上，然后取出叉子，给两人一个一把，“看看！科林斯的橄榄和烤乳鸽，都是很好吃的东西！” 艾利自己先坐下，抓起一颗橄榄塞进自己的嘴里，连连称赞道：“味道真是太好了！这可是我费了不少功夫才弄来的，像是我这样的陶罐工，一年也吃不上几次。” 伊莲娜丝毫没有拘谨的模样，用叉子把一只鸽子摆到盘子里，接着拔出一把精巧锋利的小刀，把鸽子肉切下来吃。 “你们罗曼诺人真是奇怪，吃一只鸽子都还要用刀子。”艾利嘟哝一声，瞅了瞅在一旁面露沮丧的贝阿特丽采，也赶紧拿起她的叉子给女孩送去一只肥美的鸽子，“来，贝阿特丽采，你也别客气！这些菜主要是为你准备的，你不吃就全给伊莲娜吃完了。鸽子本来就不多，总共就五只。你可以吃两只，我和伊莲娜把最后一只鸽子切开，一人一半，反正她最喜欢摆弄她那把刀了。” 贝阿特丽采吃了两口，忽然问道：“艾利，话说十四小队的其他人呢？我听说你们在休整，怎么只剩下你和伊莲娜队长了啊？” “大家都在工作。”伊莲娜拿了两颗橄榄，还没放进嘴里，就说起来，“十四小队现在不能形成战斗力，所以暂时被遣散了，每个人回到原来的地方先工作一阵子，等新人完成训练过来补充。” 伊莲娜瞅一眼贝阿特丽采，继续说道，“没有付出也就没有收获，这就是我们的神圣法则。元老院不可能白白地养着我们，就像是艾利现在必须回到自己原本工作的陶罐工场，我现在在边境巡逻队里工作，其他人各有各的去处。” 贝阿特丽采点点头，她完全可以理解。 “对了，贝阿特丽采·西西里尔，你原本不在威尼西亚工作，所以你必须去找一份活来做。”伊莲娜嚼着橄榄，眼睛往上一看，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又或许她早就有了主意，短短两秒钟之后，她就提议道：“我可以替你安排一个好工作，这可是谁都要羡慕的好差事！” 贝阿特丽采有些欣喜，连忙问道：“什么好差事？” “估计是在云层里测量含水量的工作，那可真是要累死人，而且每天都得浑身湿漉漉的，难受极了！”艾利笑呵呵地说起来。 “怎么可能？”伊莲娜连连摆手，“我说是好工作，它就是。贝阿特丽采，你饭吃好了吗？吃好了，下午就和我去报道吧。” 贝阿特丽采赶紧把盘子里的鸽子吃抹干净，又抓了几颗橄榄，准备路上吃。 两人告别了艾利，转身向城市的中央飞翔而去。 穿过巨大的第三道城墙，无数典雅威严的建筑出现在两人的眼前。这里已经是城邦的中心，伊莲娜朝着天使堡的方向飞去。 “伊莲娜，你不会是要去元老院吧？” “怎么可能？我们刚刚可是差一些得罪了首席元老。”伊莲娜笑了笑，带着贝阿特丽采在军团广场的上方盘旋一圈，然后降落在与天使堡遥想对望的威尼西亚大科学院。 “这里不是科学院吗？”贝阿特丽采又惊又喜。 科学院里充满着各式各样她所感兴趣的新鲜事物，如果能在这里工作，真是再好不过了。可是这个西西里尔乡下来的姑娘又转念一想，事情并不那么顺畅，毕竟自己还只是一个十五六岁，刚刚从学校毕业没多久的人，怎么可能和那些精于学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精英们一起干活呢？ “贝阿特丽采，跟我来。”伊莲娜走在前面，径直穿过科学院巨大厚重的华丽大门。贝阿特丽采原本的心情变得有些忐忑不安，只能战战兢兢地跟在伊莲娜身后。 偌大的威尼西亚科学院中静悄悄的，无数静态标本摆放在大厅之内，让人浮现出一种奇妙的幻觉，仿佛自己踏足一个奇妙的世界。 伊莲娜来到标本大厅一侧的小房间门口，轻轻叩了两下门。 “伊莲娜队长，你不会打扰里面的工作嘛？……” 贝阿特丽采的疑惑还没有迎来一个解答，门开了。 门的背后站着另外一名年轻的女孩，她的浅褐色翅膀、蜂蜜色的皮肤显得与众不同，更不要提她身上所穿着的异域风情的短衫了。 “啊？”贝阿特丽采张大嘴，她一直以来都认为在科学院的内部，工作的人应该像是拉莫先生那样饱经沧桑、知识渊博的男子，这个女孩的出现让她大感意外，“请问，你是……负责打扫卫生的人吗？” 贝阿特丽采冒冒失失地问出这个问题，她此刻也想明白了，原来伊莲娜替自己找的工作就是在科学院打扫卫生呀。 说话实说，这里的环境优美整洁，向来就极为干净，犯不着无时不刻打扫，确实是一份悠闲的好差事。 那个异域少女看了看伊莲娜，又皱起眉头盯着贝阿特丽采的脸庞，不情不愿地开口了。 “喂，伊莲娜，她是谁？我不是说，不要没事来打扰我吗？”少女的语气当中充满着烦躁。 “梅梅，你不是说要找一个可以帮你打下手的人吗？我给你找来了——这是贝阿特丽采·西西里尔，以前跟我在一个辅助团呆过。人又听话又有干劲，你随便使唤。”伊莲娜笑眯眯地说道。 说完，伊莲娜抓住贝阿特丽采的手，把她往前一拉，接着推到异域少女的面前，介绍道：“这是梅梅·亚历山大里亚，是威尼西亚科学院古生物研究科的高级研究员，你这一阵子就在她这里工作吧。” 什么？！这么年轻的女孩竟然是堂堂威尼西亚科学院的顶尖学者？！ 贝阿特丽采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第66章 梅梅·亚历山大里亚 梅梅眯起眼睛，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贝阿特丽采，嘟哝说道：“你为什么露出一副‘这个小姑娘怎么可能是学科院的学者’这样的表情？” 贝阿特丽采立刻晃动着自己的脑袋，连连摆手，“我没有……” “哼……”梅梅轻笑一声，“这也不奇怪，像是你这样从乡下来的女孩子自然不清楚我的故乡亚历山大里亚啦。要知道，亚历山大里亚可是整个斯凯尔世界最智慧的城邦了，我们接受的教育都是最好的，而且致力于收集过去的知识，现在威尼西亚科学院中，超过一半的学者可都来自于亚历山大里亚。而且鉴于我们对于这个世界的贡献，亚历山大里亚可是被元老院特许免于军团服役的城邦啊……” 伊莲娜赶紧打断女孩的话，“好了，停下你的自吹自擂吧。”说着，她把手中提着的背囊抛向梅梅，“这是给你的礼物。” 梅梅的手脚协调能力比起一般人来说差了一些，面对飞来的背囊，她慌乱地接住，差一些摔在地上。接着，她打开一看。 这个女孩并没有被背囊中那颗可怕的头颅吓住，而是露出惊喜的表情，不过在嘴上依就装出一副埋怨的语气：“伊莲娜啊！这个东西都开始腐烂发臭啦，你怎么现在才给我？话说……这是什么动物的头颅，看上去怪可怕的。” “是乌尔族。” “乌尔族？”梅梅咧嘴笑起来，“你吓唬我，乌尔族只存在于传说里。” “我不管你信还是不信，反正它就是乌尔。而且你要是再不把它做成标本，它就要烂掉了，这可是很难得的东西。”伊莲娜双臂抱在胸前，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好啦，我明白了。”梅梅似乎坦然地接受了伊莲娜的话，并没有像是其他威尼西亚人那样对于乌尔的真实性冷嘲热讽。 然后伊莲娜简单地和梅梅·亚历山大里亚告了别，叮嘱贝阿特丽采好好听从梅梅的命令，接着就扬长而去。 “好啦，西西里尔的乡下女孩，一起来帮忙。这颗头颅的情况实在是太差了——赶紧把酒精拿过来，我要清洗一下……喂！你在干嘛？你不会不知道什么是酒精吧……算了，还是我自己来拿吧，你帮我捧着这个头颅……” 梅梅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她在伊莲娜走了之后，立即行动起来，准备开始制作乌尔的标本了。 她熟练地把头颅在酒精里浸泡着，还不忘把窗户打开，顺便使唤贝阿特丽采一起把盛着酒精的盆子搬到窗外。 “这样就可以了，等十分钟左右然后清洗。”梅梅松了一口气，望了一下窗外的盆子。酒精的味道没有飘散进窗内，那么她也不必担心自己和身边懵懵懂懂的乡下姑娘被酒精蒸汽熏醉。 “你看起来一点也不懂科学。”梅梅一拍贝阿特丽采的背脊，她头发上装饰着的异域情调的金属发饰轻轻摇晃着，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 “这个……因为我的故乡西西里尔，是个很小的城邦，城邦里就一所学校，里面就一个老师——跟威尼西亚这样的大城市真的没法比，所谓的科学课大多数就是户外活动而已。”贝阿特丽采拘谨地回答说。 梅梅露出得意的笑容，“那你跟着我的这段时间可以学到不少你从来没学过的东西，说不定等你回去了，你还能当你过去老师的老师啦！” 贝阿特丽采挠挠自己的头发，有些害羞地说道：“这恐怕不行，我只是在课堂上太爱睡觉了。我的老师拉莫先生，可是一位见识广博的人……” “拉莫？”梅梅的眼神忽然冒出一股诧异的光芒，“拉莫可是我们亚历山大里亚常有的名字，但是这个名字在其他城邦可是很少见的。你的老师拉莫说不定就是一个亚历山大里亚人哦。” “这我就不清楚了，我一出生拉莫先生就在西西里尔了，他的姓氏也是西西里尔。” “我们亚历山大里亚人向来喜欢四处云游来发现新鲜事物，我们管这个叫修行。要是一个亚历山大里亚人决定定居在其他城邦的话，他也会改掉自己的姓氏。”梅梅说话越来越快，似乎斩钉截铁地认为拉莫就是亚历山大里亚的移民。 “或许吧。”贝阿特丽采一瞧这个年轻的姑娘如此执着，又想着拉莫先生确实和其他西西里尔的人大不相同——他聪明睿智、博学多闻——或许梅梅说得是对的。 “话说，伊莲娜似乎和所有人关系都很冷淡，但梅梅你不但认识伊莲娜，而且你们的关系似乎很好，这很神奇。” 梅梅挑了挑眉毛，摆出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说道：“应该说，是伊莲娜认识我。你应该知道吧，伊莲娜她是罗曼诺人。她所在的民族在威尼西亚一直都被当做外族，受到排挤，所以他们常常和其他外邦人交好，发展自己的势力。伊莲娜和我很小就认识了，他的父亲和我们亚历山大里亚的科学会关系也非同小可……哎，不过说起来都是些难懂的政治——我对于客观的物理世界非常在行，但是人心政治这种东西还是饶了我吧！” 说到这里，梅梅像是触了电似的，立即跳了起来，惊呼道：“那颗头颅应该泡得差不多了！”她飞奔到窗口，伸手把浸泡的湿漉漉的乌尔头颅搬进来，盆子里的酒精则全部倒进了一个瓦罐，密封起来。 “来，贝阿特丽采，你装一盆干净的水，把这颗脑袋外表清洗一下。我马上要解剖它了。”梅梅屏住呼吸，把这颗脑袋摆在盆子里。 瞬间这处狭小的实验室里充满着怪异的腐败味和浓烈的酒精味。 贝阿特丽采搬来水盆，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乌尔漆黑的头颅，打了一个激灵。 “梅梅……你不觉得这颗头颅很可怕吗？你是我见我的，唯二没有第一次见到就吓破胆的人——第一个是伊莲娜，第二个就是你。” 梅梅靠近乌尔的头颅，她细致地端详着这颗漆黑的脑袋。 “它是有一股说不出的恐怖力量……如果它还活着的话，我说不定会被吓昏过去。”她轻轻地说道。 第67章 解剖乌尔 梅梅搬来几个通透明亮的玻璃瓶，把酒精倒进去，用盖子关住，算是准备妥当。 “贝阿特丽采，把我挂在墙上的工具袋拿过来。”少女伸出手，摆了摆，如同大小姐招呼自己的女仆一样说道。 “是这个吗？……好重！”贝阿特丽采瞅见墙上挂着一个巨大的、结实的帆布袋，把它取下，可是在一瞬间就感受到了它沉甸甸的重量。这个乡下来的姑娘忍不住好奇地往袋子里看去，只见里面装着林林总总好些寒光闪闪的锋利工具。 “当心点！这些工具可精贵了，要知道元老院里的那些老爷们对于金属的拨付是很抠门的，尤其是这么优质的钢铁。”梅梅一把拽过袋子，粗鲁地把袋子摔在地上。 看来她嘴上说着这些工具异常珍贵，但是手脚上却毫不怜惜。 梅梅从袋子里拿出一个放大镜，接着从一侧的书桌里拿出一本本子和一支笔。她举着放大镜，仔仔细细地观察着乌尔的外表皮。 “唔，这个所谓的乌尔，原本就是这么光秃秃的吗？”梅梅目光没有离开自己观察的对象，问了起来。 “至少我看到的乌尔都是这样的，不过它圆形的脑袋上好像有很细的绒毛……”贝阿特丽采凑上去，伸出手指，试图要向一脸严肃的少女说明那些细密的毛发。 梅梅点点头，拿出笔来，打开本子，在一页空白之处熟练地描绘出乌尔的简陋外貌，又做了一个记号，伸出箭头，标注上：“短小、细密的绒毛，大约两毫米。” 做完这个，梅梅把本子丢在一边，从抽屉里变魔术般地取出两条长绳。她用一条长绳围绕在自己的身上，把宽松的袖子和上衣扎得非常紧实。 “接下来，我就要把它的脑袋给劈开了。贝阿特丽采，要是你不敢看就可以出去了。” 贝阿特丽采看着面目惊悚的乌尔头颅，心中的好奇心却战胜了恐惧感。 “我当然要看啦！”她说着。 “那好吧！把凿子给我！”梅梅在贝阿特丽采从地上的大袋子里翻出凿子的间隙，她已经熟练麻利地用一把异常锋利的小刀，把乌尔头顶划开一条口子。接着短短数秒钟之内，乌尔的头皮就和头骨分离开来。 梅梅每做一步，她用另一只手从一旁的水盆里取一些水来，把已经结块的血液清洗干净。她熟练的手法和她稚嫩年轻的样貌真是截然相反，让人大开眼界。 “给，凿子。”贝阿特丽采把工具递上去。 梅梅不急着把这颗头骨敲开，而是左右观察着露出的白色骨头，倾尔露出一脸困惑的神色，喃喃自语着：“怎么可能呢……” 梅梅立即拿起凿子和小锤，迅速精细地把头骨敲开。 “贝阿特丽采，把小罐子拿来！”梅梅话音刚落，贝阿特丽采伸来一个小罐，梅梅将乌尔的头颅倾斜过去，只见一汪积液从头骨的缝隙里流淌出来，倒进罐子里。 接着，梅梅把头骨重新摆在大盆子里，说道：“现在忍耐一下！” 贝阿特丽采稍稍有些惊讶，还不知要发生什么，梅梅居然把整个头骨敲开。这颗乌黑的脑袋几乎在一瞬间裂开，一股浓烈的腐臭味冲天而起。 “哇！这也太臭了！”贝阿特丽采捂着鼻子，瞬间扑倒在窗口，伸长着脖子，大口呼吸着外面懂得新鲜空气。 再看梅梅，她呆呆地杵立在原地，看着盆子里已经裂成两半的乌尔头颅一言不发。 贝阿特丽采喘了几口气，做好了心理准备，才勉强把脑袋缩回去。可是梅梅诧异的表情让西西里尔的姑娘困惑不解。 “怎么啦？梅梅？”贝阿特丽采试着不去看那颗头颅。原本就已经异常可怖的头颅，现在裂成了两半，而且伴随着令人作呕的气味，女孩可不想再看另外一眼。 “太奇怪了……”梅梅死死地盯着头颅，语调之中弥漫着深深不解的困惑。 “有什么奇怪的？”贝阿特丽采凑上去，虽然她在内心已经狠狠地发誓绝不再看一眼，可是居然连威尼西亚科学院的古生物学者都能感到诧异万分的东西，还是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贝阿特丽采无法抵挡这股诱惑，瞥了一眼，只见乌尔的头骨不自然地裂开，内部的器官完全暴露在外，着实恶心。 “除了让人恶心，没什么奇怪的……”贝阿特丽采捂着鼻子嘟哝道。 梅梅伸出手，指着头骨光滑的边缘，说道：“你看这里……这颗头骨在我还没有凿开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一个很怪异的地方。我察觉到，这可所谓的乌尔族的头颅上方有明显的几条大裂缝，并且已经完美地愈合了。这说明，这些裂缝是天生的，不是因为受伤所致，毕竟没有生物可以承受几条横贯头顶的巨大伤口而活下来。” 梅梅继续说道：“头颅上的巨大缝隙只能说明一件事情，这种生物具有一颗巨大的大脑。这颗大脑巨大到无法在新生儿的时期成长完毕，因此需要在一个没有闭合的环境里继续生长，直到个体成熟之后。结果我凿开头颅一看，果然如此！” 贝阿特丽采在再一次低下头，只见一颗硕大的大脑确确实实地存在于乌尔的头骨之中，不过一些部分已经严重受损。或许是梅梅之前用力过猛，也可能是这只乌尔从高空落下时，大脑摔坏了某些部分。 “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梅梅冷不丁地问了一个问题，“贝阿特丽采，你见过这只乌尔，对吧？” “嗯，是的。” “它会飞吗？” 贝阿特丽采点点头，“当然啦！它当时追了我好久，几次三番我都甩不掉它，要不是伊莲娜出现，说不定……” 梅梅完全没有继续听下去的兴致，而是更在意自己的发现。 “这就对了，贝阿特丽采，你应该知道鸟类的头骨是什么样的吧？” “当然知道，鸟类可是我们斯凯尔人的生物课必学内容啊……”接着，贝阿特丽采猛地一愣，“鸟类的头骨不应该是……！？” “没错，作为善于在空中翱翔的鸟类，它们的头骨相当坚固，但是深藏其中的大脑却很小。而这颗头颅的骨壁既不结实，其中的大脑容量也非常惊人。我第一次看到这个头颅，一开始还以为是某种地表所生活的奇特生物，没想到它的神奇远远超乎我的想象。” “贝阿特丽采，如果你没有说谎的话，那么这种生物将是有史以来第二种拥有巨大大脑同时又能翱翔于天际的生物。”在这个地方，梅梅稍稍停顿了一下，“而另外一种就是我们斯凯尔人。” 第68章 关于乌尔的猜想 “什么？也就是说……乌尔……乌尔和我们很像？他们也有高等智慧吗？……不……不是说我们斯凯尔人才是继太古时代的人类之后的唯一高等智慧生物吗？”贝阿特丽采几乎语无伦次地问出一些列问题。 梅梅露出一副愁眉苦脸的神色，嘟哝说道：“这些事情我怎么知道呢？……不过要算智慧生物的话，地表上的兰德尔人可能也算一种吧？” 贝阿特丽采没有否定，她过去对于生活在地表的生物全然一知半解，直到她在乌鲁哈提生活了一段时间之后才察觉到，这些地表的生灵也拥有者属于他们的法律和社会。有时候，她甚至觉得兰德尔人的一些准则比起斯凯尔人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现在光是看着这颗大脑也无法断定这种生物的智慧到底达到了什么程度，它们拥有语言吗？社会结构又是什么样的呢？或者说，它们是不是也在研究我们斯凯尔人呢？……呵呵，想想就感觉到令人激动，真是太有趣了！”梅梅竟然笑出声来，她与生俱来的求知欲几乎要把她浑身的鲜血煮沸一般。 “我倒是没有听见它们说过话……”贝阿特丽采努力地回忆了一番自己曾经与乌尔族遭遇的情景，“倒是它们确实很聪明，我之前想在云层中把它甩掉，结果它完全不上当，而是从一开始就爬升到高处，躲在太阳的光芒下，守株待兔，等着我离开云海。” “哦？”梅梅一边听着，另一边换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小刀，继续切割剩下的组织，慢慢地把眼球从巨大的眼眶里剥离出来。乌尔的眼睛从表面看起来并不大，但是把眼眶周围的皮肤切割掉之后，两颗眼球如同硕大的夜明珠一般滚落出来。 “贝阿特丽采，那它们的身体结构是什么样的？和鸟类一样拥有巨大的肌肉群吗？” “唔……并不是，它们的四肢都很瘦长，长着一对光秃秃的翅膀，可能上面也有绒毛，不过翼展非常惊人。”说着，贝阿特丽采伸长手臂，试图模仿出那一对巨大的翅膀，不过她不经意间挥动了自己的翅膀，差一些把一些瓶瓶罐罐从架子上扫下来。 “你这个笨鸟，上面都是很重要的标本！”梅梅立刻责骂一声。 “对不起……”贝阿特丽采道了歉，继续绘声绘色地形容说道，“它们的身体看起来并不健硕，也没有隆起的巨大胸肌，不过它们的力量很强大，可以轻而易举地把一个人打倒在地。” “太奇怪了！它们没有强大的肌肉是如何飞行的？总不可能像我们一样拥有炽天使的祝福吧？”贝阿特丽采说到一半，似乎陷入了自己给自己设置的疑惑当中。 梅梅对于贝阿特丽采的停顿相当不满，催促道：“这种问题你就别白费功夫了，你继续说，问题由我来思考！” 贝阿特丽采又说了起来，“它们的眼睛是红色的，确切说，是血红色的，和现在你看到的颜色不一样，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变得黑乎乎的了。” 梅梅竟然面无表情地抓起一个眼球，仔细地观望了一下，说道：“你错啦，它的眼球其实是透明的，只有瞳孔有颜色。你之所以看到鲜血般的红色，是因为它们的视网膜上密布着厚实的血管，血液的红色穿过了透明的眼睛而已。你看看，现在它眼球里的血液凝固发黑了，所以颜色才变化的。” 贝阿特丽采有些难以置信地凑过去，瞪大着眼睛，盯着那颗黑乎乎的、浑浊不堪的乌尔眼球，“真的吗？梅梅，你怎么看出来的？我完全看不出来。” “像你这样业余的家伙当然不能跟我相提并论啦，我可是解剖过数十具尸骸，做了数十个标本的专家啊！这样的小细节，我一眼就能看出来。”梅梅得意地一笑，顺手把那颗眼球丢进一个玻璃罐子里。 “几十个标本？” “没错，你在外面标本陈列馆看到的许多标本都是我做成的。除了地表上的一些虫子之外，我最得意的作品就是太古时代的那具猩猩标本，我可是参考了许多现有生物的生理结构和古代书籍，用结实紧密的爱奥尼亚棉花填充出它的肌肉，一点点复原出来的，可是花了我三个月的时间。” 梅梅手上的活也不停歇，这时，她已经把那颗头颅完完全全地分解开来。坚固的骨头归一类，柔软的器官组织归一类。像是眼球、大脑、小脑、一根细长的舌头……统统浸入酒精罐子，保存起来。 贝阿特丽采观赏着透明的玻璃罐子中的硕大大脑，感叹不已：“这么一看，这颗大脑居然有这么大！” “没准比你的脑子还要大一些！”梅梅像是开玩笑地说。 贝阿特丽采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像是要确认梅梅说得是不是真的。接着，她又问道：“梅梅，那么乌尔的大脑为何会这么大？” “这可真是个好问题呀！”梅梅已经收拾妥当，她把装着软组织的酒精玻璃瓶写上标签，一瓶接着一瓶地摆在架子上，余下的骨骼则放在通风之处。 梅梅做这些事情花了好长时间，或许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来回应这个好奇的女孩子，所以才故意拖延了这么久。 “跟我来吧。”梅梅说完，拉着贝阿特丽采的手走出不大的实验室，穿过有着巨大玻璃穹顶的展览室，径直朝图书馆走去。 图书馆内一片寂静，除了两个女孩没有一个人在。光影透过窗户落在一排排高大的书架上，一动不动，似乎时间也在此停止。 “贝阿特丽采，帮我把梯子搬过来。”梅梅指了指摆在墙边的一幅榉木梯子，要求道。 贝阿特丽采只得照办，她走上前去挪动梯子，不由得埋怨说：“这梯子好沉啊……” “别抱怨啦，快点挪到这边。”梅梅笑眯眯地指挥着。 “梅梅，你不是斯凯尔人吗？……你完全可以飞起来去拿自己想要看的书吧？……梯子这种东西只有不会飞的小孩子才需要啊。”贝阿特丽采嘴上说着，但是依旧把梯子挪到了异域少女要求的位置。 “你真是个笨鸟……我可是研究古生物方面的专家，尤其是古人类的专家！”梅梅爬上梯子，一步接着一步，稳稳地爬到最高处，“你知道吗？要想研究一个生物，你必须站在这个生物的角度来看待这个世界！太古时代的人类会飞吗？不会呀！所以我要尽可能站在他们的角度来生活，才能有新的研究灵感！” 第69章 生命之争 梅梅从高大的书架上搜索了一阵，拿出一本，更确切地来说，是抱出一本厚重的书。 这本书有着柔软厚实的皮革封面，上面留着烫金的文字。整本书的体积相当巨大，尤其在梅梅这样身材娇小的姑娘手上，只得用双臂抱着才能把它拖出来。 “当心点，贝阿特丽采！” 梅梅难以捧着这本书下梯子，干脆把书从上方丢了下来。“嘭！”的一声响，书本摔在地上。 梅梅虽然是个学者，不过她对于书籍还有那些精巧的工具都相当粗鲁，更像是个坏脾气的学生拿着自己厌恶的学科书本出气。 贝阿特丽采低头一看，只见书本的封面上有一个回扣，所以才没有散开，在正面写着书名和它的作者： 《寰宇生物图鉴》，米隆·亚历山大里亚著。 “这本书看起来很精美啊！”贝阿特丽采把它捧起来。这时梅梅也走下梯子，她毫不客气地让西西里尔的姑娘把书捧着别动，自己打开书，一页一页地翻动着。 “贝阿特丽采，你应该学过生物环境演化论吧。” 贝阿特丽采点点头，“这个我知道，说的是生物体为了适应环境，会不断演化，最终进化出最优秀的形态，对吧？” “没错。这个学说的来源是梅迪奇·威尼西亚，他所编写的《生命演化论》。当然啦，梅迪奇还有着另外一个身份，他是六百多年前，威尼西亚的第一位首席元老哦。”梅梅的手依然在忙碌地翻阅着书本，嘴上似乎是漫不经心地诉说着。 “真的吗？威尼西亚的第一位首席元老竟然是一位学者？”贝阿特丽采诧异万分，这些事情她以前从来没听过。 “嗯，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不过考虑到当时的威尼西亚才建立不久，都是些野蛮人，热衷于战争扩张，不像是能产生大学者的城邦。倒是几乎在同时，亚历山大里亚也出现了一些类似的学说……” “言归正传。生命体因为环境而不断演化的学说随着威尼西亚势力的扩张，被越来越多的人都接受了。同时，不间断的生物考察也似乎证明了这种学说的正确性。又过了一百多年，差不多就是威尼西亚人出现利他性社会的神圣法则之前，有一个名叫赫卡特乌斯的亚历山大里亚学者站出来质疑了环境演化学说。” “质疑？”贝阿特丽采疑惑不解，“这该如何质疑呢？这明明是最正确的事情啊！我从小学习的事物都不断地证明生命群体的演化就是因为环境的影响。” 梅梅说道：“没错，当时很多人都是这么说的。但是赫卡特乌斯举出了一个明明真实存在，却被大家刻意忽略的例子。那就是斯凯尔人。” “哎？我们自己？” “没错，斯凯尔人的身体和环境显得非常格格不入。在同样的环境里，没有任何一种生物和我们演化出类似的结构，正如我之前所说，飞行的鸟类都是有着坚硬厚实的头骨和一个很小的脑袋，以及强健的胸部肌肉，这和我们斯凯尔人完全不一样。此外，我们斯凯尔人的一些身体结构完全不是生活在天空高处的最佳选择。” 说着，梅梅指着贝阿特丽采的胸口，“比如说，我们斯凯尔人的肺只有左右各一片，效率也完全不能和鸟类媲美，呼吸系统难以承担超长距离飞行的重担。更不要提我们脆弱的血液系统，在高速俯冲和爬升的过程中，轻而易举就可以发生缺氧和充血的现象，这难道是进化的结果吗？” “这……”贝阿特丽采的大脑中渐渐混乱起来。 “还有，像是你胸前这两堆毫无意义的脂肪更是令人费解。除了在飞行时增加成为负担的重量之外，就只有在短暂的繁衍季节吸引异性的作用。可是为了这样可有可无的小作用，似乎是完全不值得的事情。” 贝阿特丽采低头瞅了瞅，嘟哝道：“好像是这样……” “所以，赫卡特乌斯提出另外一个学说，即物种爆发学说。他写了一本书，名字就是《生命爆发论》。他在书中认为生命的出现是具有很大的偶然性，因此即便是高级的生命体，依然具有一些不合时宜的身体结构。” “可是，我们斯凯尔人的力量很大程度上来自于炽天使的祝灵，所以有些异常也是情有可原吧！”贝阿特丽采突然提出一个想法。 梅梅竟然笑了起来，“看来你也不是一个笨鸟，这就是问题的关键啊！赫卡特乌斯认为，在这个世界上有一股力量在支撑着生命的产生，而炽天使的祝灵就是其中之一！斯凯尔人恰恰是物种爆发学说最好的证据！” “是哦！”贝阿特丽采忽然有股醍醐灌顶之感，恍然开窍。 梅梅接着说道，“可是威尼西亚人却将这种学说视为异端，大约在三百多年前，威尼西亚和亚历山大里亚结为永恒同盟，而结盟的要求就是封禁所有有关物种爆发学说的书籍。现在除了一些亚历山大里亚的高级学者之外，已经没人还能提起这种学说了。” “啊？为什么呢？那斯凯尔人的起源怎么解释呢？”贝阿特丽采提出一系列问题。 梅梅指了指窗外天使堡的方向，说道：“具体的原因我也不清楚，不过在此之后斯凯尔人的起源被完全神化了，炽天使的信仰成为唯一的解释。威尼西亚人宣称只有斯凯尔人是另外的，因为我们是神祗的宠儿。再往后，只有极少数人还在暗中支持着赫卡特乌斯的学说。” 说着，梅梅翻动几页书籍，指着一副图片说道：“米隆·亚历山大里亚是最后还支持这一学说的人之一，他把自己的想法留在了这本图鉴当中。看这幅图片——这是在忒拜发现的一种鸟类，称之为蓝冠鳞雀，在它的腹部上长着坚硬的鳞片。” “这是很奇怪的现象，因为鸟类的飞行需要尽可能减轻自己的重量，因此它们甚至演化出奇特的排泄系统，几乎不会有粪便留在体内。而长出毫无用处的鳞片，既增加重量，又没有裨益，是对环境演化学说的挑战！” 梅梅又说道：“可是这种小例子自然无法引起广泛的认同，可是今天我所看到的那个被你们称为乌尔的东西，确确实实地摆明了我们斯凯尔人并不是孤独于生命之树上的异类、神祗的选民，除了我们之外，还有类似的生命体存在！不过我们斯凯尔人连自己的起源都没有弄清楚，更不要提这种陌生的怪物了。” 第70章 饲养白裸鼠 贝阿特丽采的住处就在学科院的后院里，沿着洒满阳光的走廊穿过一片带有喷泉的美丽花园，就可以找到了。 这里的条件相当优渥，柔软的被褥和爬满藤蔓的窗台都让人心旷神怡。 尽管环境优雅，但是贝阿特丽采这晚依旧难以入眠。或许她有些习惯于地表之上总是沾着的沙粒和尘土的睡毯，又或许梅梅今天的这一番话让她忍不住思考良多。 是啊，不论是乌尔，就是我们斯凯尔人早已习以为常的圣树，甚至是我们自身，到处都充满着谜团。 没有及时入睡在科学院可是无可救药的坏毛病。斯凯尔人的生活算是悠闲舒适的，一般人只需要在太阳升到高处再起床也不算晚，但是科学院的作息显然要局促许多。 天才蒙蒙亮，贝阿特丽采的房门就被剧烈急促地敲响。 接着，梅梅·亚历山大里亚毫不客气地闯进来，大声呼喊道：“快点起来啦，笨鸟！我们今天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啊！” “什么？”贝阿特丽采被巨大的声音惊醒，她一瞬间还以为回到了那恶魔般的辅助团训练时期，“谁？！……原来是梅梅啊，你好早啊……” 梅梅拽着贝阿特丽采的领口，把她拖起来，“快点起来，我现在给你安排一个任务，去喂养白裸鼠！” 梅梅一板一眼地交代说道：“早上五点，白裸鼠第一次喂食；中午十二点，白裸鼠第二次喂食；下午五点，白裸鼠第三次喂食！这就是你的工作！第一次喂食结束之后，立刻到我的实验室来，我们要准备制作好那个乌尔的标本了。” 贝阿特丽采这才睡眼惺忪地爬起来。 “快点！这次的标本一定会成为我的杰作之一的！我要让那些老头子看看，我这个小姑娘可是有两把刷子的！”梅梅又开始埋怨起来，“哎……瞧瞧你，我还要带着你这只笨鸟，我什么时候才能出名呢！” 梅梅带领着贝阿特丽采沿着装饰着精美廊柱的走廊，来到一处几乎全部用大理石制成的漂亮建筑跟前。 “来吧，这里就是饲养白裸鼠的地方。” 贝阿特丽采好奇地张望着，一听到梅梅的话，说道：“你是说白裸鼠吗？那不是印证了神圣法则的动物吗？” “没错啊！”梅梅进入建筑。 里面真是别有洞天，巨大的屋顶全是由玻璃装饰着，阳光可以毫无阻碍地照射进来。在墙壁的一侧，一大排鼠房鳞次栉比地排列着。在这些小巧的鼠房外面，则是人工制成的、精美绝伦的花园，从复杂的管道、流淌的清水、隆起的土丘、碧绿的草丛……可谓是应有尽有。 一只只浑身白色的、却几乎看不出有毛发的、光秃秃的白裸鼠正惬意地在整个花园中窜来窜去，不过也有好几只白裸鼠正令人羡慕的睡着懒觉。 “我第一次看到真的白裸鼠！”贝阿特丽采欣喜地叫嚷一句。 白裸鼠们听见陌生的声音，纷纷逃回自己的洞穴。这些洞穴大多位于斯凯尔人为它们精心准备的鼠房周围，非常容易辨别。 “你这个笨鸟……”梅梅这次没有大声斥责，她尽可能压低自己的声音，说道，“白裸鼠对声音比较敏感，这里不准大声说话！听懂了没有？” 贝阿特丽采只好点点头，为自己刚刚无意中犯的错误表示道歉。 “好了，听着。”梅梅开始讲解如何喂养这些可爱的精灵，“白裸鼠的喂养非常简单，不过它们比较怕生，所以最好不要偷懒叫别人来代替你的工作，要善始善终，知道吗？喂养的程序是这样的，每天在喂养前，会有人把今天的食物放在饲料处，就在我们现在所站着的位置边上……” 说着，梅梅从一旁的一处隐蔽的小窗口拿出一大袋东西。 “饲料一般是产自于爱奥尼亚的松子或者坚果，还有一些浆果、谷物和植物根茎。” 贝阿特丽采点点头，接过梅梅递过来的袋子。这袋子出乎意料地挺沉，她打开一看，无数碎粒充满其中，正散发着一股清雅的甘甜香气，她仿佛都能望着爱奥尼亚肥沃的土地和美丽的树林。 “闻起来真香甜……” 梅梅有些焦急地打断说，“你可不准偷吃啊！偷吃白裸鼠的饲料可是犯罪的事情！” 贝阿特丽采赶紧点头称是。 “记住了，这些饲料都已经打碎，你用这个小量筒——每次都装满，大约是七十毫升，然后倒在每一个鼠房前的小碗里。每一个碗都要倒一次，而且也只准倒一次，不准多，也不准少！” 贝阿特丽采笑眯眯地低声说道：“我明白了，这样一来，每一只白裸鼠的体重标准都是一样的了，做起实验来更方便、更准确，对吧？” 梅梅一皱眉头，说道：“不，白裸鼠因为对于神圣法则的伟大贡献，威尼西亚科学院早就下令停止以白裸鼠为对象的试验了。它们的种群已经受到了保护，我们纯粹只是出于喂养的目的而给与它们食物而已。至于为什么要提供等量的食物，是因为为了防止白裸鼠之间发生相残事件啊……你忘了吗？这些白裸鼠几乎都是曾经那次伟大实验的后代，它们的身体里可是延续着曾经的习性和基因的。” “原来如此。”贝阿特丽采开始准备自己的第一次喂食了。她小心翼翼地拿起配套的量筒，每次从袋子里舀出适量的食物之后，还细心地瞅上一眼，才敢摆入鼠房前的小碗里。 虽然这个动作很简单，不过鼠房众多，大约要重复上五十次左右。这期间要带着几公斤重的饲料袋，确实是一件累人的活。 “还有什么问题吗？”梅梅看着贝阿特丽采忙碌的身影问道。 “梅梅啊，这原本是你的活吧？你不会是觉得太累，所以丢给我来做吧？而且你说过，白裸鼠怕生，最好不要更换饲养员，这样好吗？” 梅梅原本一向傲气的脸上露出一片红晕，她干咳了两声，说道：“这……这有什么办法？科学院里的活都是些需要头脑才能做的，你不只有这样的活可以做了吗？” 第71章 标本 喂完白裸鼠，贝阿特丽采急匆匆地赶到梅梅那间狭小的实验室。 梅梅已经做起了前期准备，她把昨日晾晒在外的头骨取回来，摆在桌子上。经过昨天精心的处理，乌尔的脑袋上的柔软组织全部被摘除，只剩下头骨和皮毛。这层长着短短的绒毛的头皮也涂抹上一层亮色的液体，起到防腐作用。 在贝阿特丽采诧异的目光中，梅梅熟练地把原本已经分离的头皮服服帖帖地贴回头骨之上，然后她又用一根细针穿着黑色的丝线将头顶之上的皮肤裂缝缝合起来。 “太厉害了，梅梅。”贝阿特丽采情不自禁地称赞说。 “这没什么……” “不过梅梅，乌尔的眼睛怎么办呢？”贝阿特丽采抬眼望向架子上的一个瓶子。在这个透亮的、充满着酒精的瓶子中，乌尔的眼睛静静地躺着。看来，不能用它们来填充乌尔头颅上的那两个窟窿了。 梅梅照旧忙忙碌碌的，嘴上回答：“它的眼睛还有解剖的价值，而且眼球中充满着液体，也很容易腐败，所以我会用这两颗玻璃来代替。” 说完，梅梅从身边的袋子里变魔术般地摸出两颗硕大的玻璃球体。贝阿特丽采在实验室旁的仓库里看到过这些玻璃球体，它们大小不一，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杉木做成的架子上。她原本还参悟不透这些美丽的玻璃球是用来做什么的，这下子她明白了。 梅梅一边瞅着瓶子里乌尔真正的眼球，一边照着它们的模样在玻璃球上用笔涂抹出瞳孔的模样。 不得不说，梅梅的技巧相当炉火纯青，描画出的眼球栩栩如生。等到梅梅把这两颗球体固定在乌尔的头骨之中，还真是难辨真假。 梅梅又取来一团团棉花。这些棉花都浸泡过药水，然后在避光之处阴干，塞进头骨之中，不但可以起到支撑和固定的作用，也可以避免内部腐败生虫。 贝阿特丽采在一旁打下手，看似简单的工作，实则需要极大的耐心。连同防腐处理和风干，要完成一具标本需要大约两周的时间。 一直等到临近九月的时候，梅梅·亚历山大里亚才完成了乌尔的头颅标本。由于缺乏身体，乌尔的头颅被固定在一根短棍上，立在地面上。 “太好了，幸亏赶在酒神节之前完成了，这样在节日之前就可以展览它，然后我一定会成为整个节日上的焦点之一的！”梅梅对自己的作品相当满意，总是忍不住蹲下身来，端详这颗原本瘆人的怪物头颅。 “酒神节？” “没错，就是九月第一周结束之后，为了庆祝丰收而设立的节日。这可是斯凯尔人最重要的三大节日啊，你怎么会不知道呢？……”梅梅忽然一拍脑袋，“哦，对了，在很多缺乏粮食的乡下城邦，大家不怎么能喝上酒，所以你们可能会称之为丰收节。” “唔……”贝阿特丽采稍稍回忆了一番，确实，在西西里尔，这个节日名叫丰收节。大家拿出新收成的粮食，会在城邦的广场上聚会。是姑娘们和少年们最喜欢的节日，一些少男少女们会在当天寻找来年春天的繁衍对象。 就算是没有到繁衍季节，对象总是要先下手为强的，不然到了来年二月，真的可能沦落到孤身一人的地步。 “梅梅，威尼西亚的酒神节上有什么庆祝活动呢？”贝阿特丽采想着，像是威尼西亚这样的大城市，节庆活动一定比起乡下城邦要丰富多彩。 梅梅似乎已经陶醉在功成名就的幻想之中，她自言自语地说道：“那些老头子总是看不起我，小姑娘怎么了？小姑娘就不能成为大学者吗？岂有此理？胡说八道！他们能拿出什么新鲜东西来？我这个乌尔的头颅一定是最引人瞩目的了！” 说着，梅梅拿起桌子边的一块小木板，用深色的墨汁在上面一笔一划地写上： 威尼西亚学科院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展品之一，传说中的生物，乌尔族的头颅。 她顿了顿，把笔杆顶在下巴，接着又添上一笔：梅梅·亚历山大里亚制作。 “梅梅，你这么快就接受它既是乌尔的事实了？要知道首席元老可是死活不承认的。”贝阿特丽采看着这块牌子感叹一声。 “哎！我又不是什么政治家，我需要的是科学的热点，你懂吗？最惊世骇俗的东西！要知道这玩意儿我读了这么多书，从来没见过，只在一些闲言碎语中听说过。现在我亲自把它制作成一个标本，然后我要把它摆在标本大厅最引人瞩目的地方，这样人人都会记住我的名字……想想看，我的名字可以留在大学科院的历史上，这是多么令人激动的事情！” 贝阿特丽采皱了皱眉头，“梅梅啊，你这是想出名啊。” 梅梅不置可否，捧起标本，喊道：“贝阿特丽采过来帮我，我们一起把它挪到标本大厅去。”然后她才开始回应之前的话，“当然啦，我就是想出名啊！我甚至还想当上科学院的院长哩！不过那些老头子嫌弃我从来没有环游修行过，把我当做孩子看待，全然不顾我天才般的智慧和才华……” 贝阿特丽采咯咯地憋笑。 梅梅或许真的很聪明，但是她那自鸣得意的神情着实像个小孩子一样。 梅梅瞅见贝阿特丽采被笑意憋红的脸颊，顿时有些羞愧和尴尬，连忙说道：“……到时候，我也不会忘了把你的名字一起加上去的。” “对，就写，伟大的科学院院长的谦卑助手贝阿特丽采·西西里尔好啦！”贝阿特丽采开玩笑地说道。 第72章 酒神节 酒神节在威尼西亚可谓是热闹非凡，早在几天之前，各式各样的娱乐活动都渐渐出现在街头。 梅梅兴致很高，她在前两天就把自己的杰作搬到了标本大厅最引人瞩目的地方。这在一开始还引起了一场巨大的骚乱。先是二十多名前来学习生物课程的年幼学生被乌尔可怕的外貌吓得浑身颤栗不止，又在下午引起了城市里民众的议论，他们开始武断地猜测，元老院是不是要承认罗曼诺人的传说了？ 结果自然是元老院派人来到科学院，带头的军人宣读了首席元老的命令，要求立刻把这可怕的、荒唐至极的东西挪走，以免在酒神节造成许多人不愉快的体验。 在威尼西亚，即便科学院拥有相当大的自治权和独立性，但也不得不服从元老院的指令。梅梅气愤极了，她叫嚷道：“肯定是某些顽固的老头子看我风头太盛，所以出于嫉妒，和元老院沆瀣一气，让我失去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展示自己的独特研究成果……” 贝阿特丽采只能一边听着她的抱怨，一边帮助梅梅将这个标本挪回狭小的实验室。 …… 酒神节当天，街道之上到处都是人山人海的景象。 艾利兴致勃勃地跑来科学院，找到贝阿特丽采，嚷嚷着：“贝阿特丽采，快些跟我去爱神广场看歌剧呗！” “艾利，我现在还忙着呢！梅梅说，今天需要一直待在科学院才行。” 艾利呼哧一笑：“贝阿特丽采，你看看这里，就你和梅梅两个人，哪里有什么繁忙的事情？对了，梅梅，你也一起来吧。” 梅梅的脸色很难看，她听着科学院大厅里纷扰嘈杂的声音，心里百味杂陈。 在学科院的标本大厅，今日的主题是旧世界的鸟类。由马修博士制作的一百多件太古时代的珍贵鸟类标本吸引了无数目光，尤其是一种被称为鹦鹉的远古鸟类尤为引人注目。 “梅梅，我之前在标本大厅听见解说了。据说，那些五彩斑斓的鸟类，在远古的时候非常常见，根据对它们发声器官和文献的研究，它们甚至还会说话……”贝阿特丽采对未知的远古生物充满着好奇，她突然间谈起了大厅里的事情。 “好啦！一只会说话的蠢鸟有什么好看的？你自己不也是一只会说话的鸟吗？”梅梅把脑袋别过去，一脸不屑的神情，“看看那些无聊的标本，那些鸟的头骨只有那么小……比胡桃大一些而已，能说什么话呢？我的标本才是真正的奇迹！” 艾利却仍旧惦记着自己的歌剧，提醒说道：“你们不去爱神广场看歌剧吗？那里现在都是少男少女，要是我们不去，不和一些英俊的男孩子结识，你们明年春天跟谁结伴啊？我可不想一个人孤零零的——你们都已经十五六岁了……不对，梅梅，我听伊莲娜说，你都已经二十岁了！你们也不替自己想想未来的事情。” 正说着，门忽然打开了。众人的目光往那里一瞧，只见伊莲娜唐突地闯了进来。 伊莲娜手里捧着一份食物，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装在一个小罐子里。 “伊莲娜！你也来啦？”贝阿特丽采有些惊喜，这些天来，伊莲娜从来没有露面，似乎她把自己丢给梅梅之后，就消失了。 “我是来看梅梅的，我听说元老院把她的标本撤走了，禁止展览。我拿了些坚果，准备和梅梅一起吃。”伊莲娜脸无表情地摇了摇自己手里的罐子，又望着艾利和贝阿特丽采，“你们两个不去看艺术节目吗？外面现在很热闹。” “那伊莲娜呢？……” 梅梅不等贝阿特丽采提出疑问，她先拿过伊莲娜手里的罐子，摆在桌子上，伸手拿出一颗坚果吃了起来，才解释道，“伊莲娜才不和一般人结伴呢！他们罗曼诺人只和本族人结合，对吧？你的父亲给你找个哪个对象？” 伊莲娜挑了下眉毛，抿嘴苦笑一下，就坐了下来。 “我们待会一起去看歌剧吧。”伊莲娜忽然提议道，“我们四个反正都没伴侣，干脆凑在一起，就当是放松娱乐好啦！” 梅梅心中苦闷，只好点头，权当作是散心了。 四个人坐了一会儿，走出科学院，径直往南面飞了一段距离。这里的景象几乎是换了一个世界，到处人头攒动。数百名年轻的斯凯尔人成双结对，在各处游玩。 爱神广场现在上演的是唱诗，年幼的孩子们用空灵的声音歌颂纪元之初的神迹： “我们的眼睛看到炽天使的翅膀，在天空之中遍洒荣光； 它踏着神圣的枝条，驱逐黑暗的迷茫； 它给了我们神迹般的祝灵，让我们如同它一样； 赞美至高无上的炽天使，赞美无尽的恩惠……” 艾利笑眯眯地说道：“好可爱的孩子！” “啊……”梅梅有些丧气，“现在的孩子就是相信这些虚假的东西，所以变得越来越没有求知欲了，真是无药可救。” 四个人降落在广场不远处的草坪上，围着坐下，享受着暂时闲适美好的时光。 贝阿特丽采突然间问起来：“伊莲娜，有关维玛纳的事情……元老院最后做出什么决定了吗？像是派出援军之类的……” 伊莲娜摇了摇头，说道：“元老院似乎不想把这件事情闹大，我的父亲在会议上提出过派遣军团的事情。但是克里斯提雅诺说，既然维玛纳上贡的贡品已经悉数抵达了，就没有必要再大费周章……几天前派出去的斥候回来了，禀报说，在维玛纳的地界看不见有任何活动的迹象。” “哎？”贝阿特丽采瞪大了眼睛。 “不用很惊讶，事实就是这样。库鲁特人似乎撤退了，他们最后一次出现在我们的视野里，是在一周前。他们的位置已经退到南方一百二十公里外的枯萎之海中了，接下来就音讯全无，说不定他们的军队已经瓦解。” “那……维玛纳人呢？他们的城市安全了吗？”贝阿特丽采心中冒出一股欣喜，同时也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丝担忧，“既然库鲁特人撤退了，那么……莫妮卡她们是不是安全了？她们为什么没有回来？” 伊莲娜干脆躺在地上，说道：“我也不知道，因为听说我们的斥候看到的情况，就是字面意思的‘没有任何活动迹象’。也就是说，现在的维玛纳白城，就如同死城一般，一点动静都看不见。” 第73章 大火 “快看，那是什么？”原本热闹的广场上一些人朝着一个方向指指点点。 众人纷纷望去，只见在黑沉沉的天空之中似乎飘扬其一层层雾霭，接着在十几秒之内，明亮的火光就从烟尘之下闪烁而出，在漆黑的夜空中显得格外刺眼。 “炽天使在上，那个样子看起来像是失火了！”艾利第一个站起来，还只是有些扫兴地说道。她觉得在这样一场盛大的夜间庆典上，难免会有某些冒冒失失的家伙把火把或者油灯打翻，闹出一些危险的事情来。 “等一下……”伊莲娜说道，“那个方向应该是军团广场的方向……” 这句话一下子刺激到了原本早已丧失热情的梅梅的神经，这穿着柔顺如丝绸般衣裳的异域女孩猛地飞起来——她很少飞行，这次看来确实是焦急万分——惊叫道：“一群笨鸟！那不是科学院的方向吗？！看样子像是科学院着火了！” “科学院？！”大家都大吃一惊。 如果说是外面举着火把的游行队伍闹出了些问题，倒也不奇怪，可是科学院向来规矩严格，游客不准带着危险物品进入。室内的照明也是用特殊设计的油灯，这种油灯的燃油储存在下方的一个金属罐子里，利用真空的原理把油从一根细细的管子吸进灯中，如果一有异常情况，空气随即进入细长的管道，油就自动落回金属罐子，阻断燃料，就可以避免火灾发生。即便有这样巧妙的装置，科学院里还经常有人专门巡逻，以免发生火灾。 毕竟这里储存着各式弥足珍贵的研究手稿和标本样品，要是损坏了，是巨大的、无可弥补的损失，每一个人都尽心尽责。历史上，科学院几乎没有任何火灾记录，因此伊莲娜最初绝对没有考虑到科学院起火的可能性。 梅梅不会认错，她已经清清楚楚地看到了科学院高耸的玻璃穹顶反射出的火焰亮光。 “快回去！我的杰作都还在里面啊！”梅梅顾不得其他人，自己迅速赶过去。 贝阿特丽采、艾利和伊莲娜紧随其后。 她们越是靠近，越是可以清晰地看见火灾的状况。仅仅才数分钟的功夫，一条条火舌已经从科学院的几处窗户中喷射出来，半幢大楼完全被火海吞没。刺激难闻的气体弥漫在整个空中，伴随着滚滚热浪，让人难以接近。 “啊！消防队呢！那群笨鸟平时吃喝玩乐的地方经常看到他们，现在一个人影都看不到！气死我了！”梅梅大叫着，她试图要从一个火势并不大的窗户冲进去。 那个窗户离自己的实验室并不远，珍贵的乌尔头颅就摆在实验室桌子旁的角落里。 “你疯啦！”伊莲娜一下子拉住梅梅的肩膀，阻止了冲动的女孩。 梅梅使劲地挣扎着，嘴里大叫大嚷：“放开我，伊莲娜！我最得意的杰作就在里面！我还没有研究那个头颅哪！要是我研究好了，我也可以成为名留青史的大学者了！” 伊莲娜不由分说，直接照着梅梅柔软的脸颊便是一巴掌。 “怎么样？清醒了吗？我可从来没见过哪只烤鸽子还能当大学者的！”伊莲娜挥手叫贝阿特丽采靠近过来，“贝阿特丽采，你给我看住梅梅，她平时聪明得很，现在准会做出什么蠢事来。” 接着，伊莲娜自己围着学科院飞翔起来。 巨大的火焰几乎已经势不可挡，幸亏科学院巨大的外墙全部都是洁白的大理石制成，不然此时此刻，这栋建筑随时都可能在烈火中垮塌。 透过还没有损坏的玻璃窗，伊莲娜看见室内已经是一片火海，浓密的黑色烟雾到处都是。要是现在冒冒失失地冲进去，即便是没有被火烧死，也会在有毒气体中窒息而亡。 轰—— 一阵巨响。大家无不惊骇不已，纷纷抬头看去，只见巨大的玻璃穹顶在高温的炙烤之下终于破裂，如同爆炸一样变得粉碎。与此同时，巨大的火柱冲天而起，映红了天际。 “御卫队来了。”一些人叫喊道。 只见十几名装备精良、衣着豪华的卫兵闯过军团广场，赶了过来。 看来与科学院对望的元老院也惊动了。 带队的军官望着这片可怕的场景，摇了摇头。他大声呼喊道：“大家远离这里，科学院的主楼已经没救了！谁知道还有人困在里面吗？” 一些人一边抚慰着哭哭啼啼的孩子一边大声回答道：“大火烧起来的时候，几乎大家都掏了出来，应该没有人还困在里面！” 军官下令让战士们护送人群去广场避难。 “大家都去军团广场！火势太大了，我们只能等它自行熄灭了！” 人们听罢，纷纷扭头往元老院的方向飞去。科学院的周围都是石制的大道，无法燃烧，只有科学院的后院有一处花园，火势最多也只能蔓延到那里去而已。 “伊莲娜队长，你带梅梅和艾利先去避难，我还有一件要紧的事情要做！”贝阿特丽采猛然间想到了什么，甚至不等伊莲娜回答，自己立刻腾空而起，向学科院的后花园飞去。 她避开火焰，屏住呼吸，穿过浓烟，降落在草地上。 “看来火势还没有蔓延过来，还来得及……”她喃喃自语着，立刻奔向白裸鼠的饲养场所。 原本一向平静的鼠房周围，白裸鼠们发了疯一般地到处乱窜。看样子，它们已经嗅到了滚滚浓烟的刺鼻气味，以及感受到越来越热的空气隐含的危机感。可是整个饲养场都被栅栏围着，白裸鼠们根本无法逃脱。 贝阿特丽采回头看了一眼大火，估计用不了多久，这里也会被波及。她一时间无法一一将白裸鼠们安全转移，干脆打开栅栏的大门。 “快些跑啊！”贝阿特丽采冲向鼠房，在那里又跳又踩，试图把白裸鼠们赶出来。 这些聪明的小生灵几乎立刻就心领神会，纷纷从敞开的栅栏处奔逃而出，消失在外面的草地之中。 做完这一些，贝阿特丽采才匆匆忙忙飞向空中，与伊莲娜她们汇合去了。 第74章 火灾之后 科学院的大火一直燃烧到第二天的中午，原本快乐的节日氛围完完全全地消失了，焦虑和恐慌的情绪如同大火所散发出来的烟尘，弥漫在空气当中。 梅梅一夜没有合眼，她仿佛一尊雕像一般杵立在军团广场上，盯着科学院的残垣断壁。原本富丽堂皇的建筑被大火摧残得相当严重，火灾爆发源周围的墙壁全部被熏黑，半栋大楼面目全非，玻璃窗户在高温的炙烤下纷纷破裂…… 最让梅梅心疼不已的是，从火灾的情况来看，起火源就是在自己的实验室附近。看来，她无数引以为豪的作品和研究全部在大火中化为了灰烬。 等火熄灭之后，御卫队、警备队和一些斯凯尔平民纷纷拿着水桶从广场不远处的河中，甚至是喷泉池中取水，浇在冒烟的残骸上。 梅梅不顾一切赶紧飞向自己的实验室。 “完蛋了……”一瞬间，愁苦的神情爬上了她的面容，“全烧没了……” 贝阿特丽采匆匆忙忙地跟在梅梅身后，放眼望去，确实惨不忍睹。原本就狭窄的实验室根本不可能幸免于难，那些珍贵的标本在大火中全部烧焦变形，黏在地上，有些情况严重的标本已经完完全全得变成了灰烬。 “太惨了……”众人纷纷感慨。 伊莲娜机敏地行走在废墟里，在原本实验室的地方来来回回的搜寻着什么。忽然，她说道：“你们来看这个……” 大家围拢过去，只见地面上有一个完全烧黑的铜罐子。 “这……这应该是装灯油的罐子……”梅梅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滚落在地上的金属罐子。这个罐子已经凉了，梅梅才敢把它拾起来，仔细端详。 “不对！这个罐子配套使用的金属细管去哪里了？大火不可能把金属细管给熔化才对！”梅梅左顾右盼，根本无法发现细管的下落。 “别找了……”伊莲娜压低了声音，她凑近梅梅和贝阿特丽采，说道，“这个罐子并不是科学院照明用的，我看过了，每一个灯具的罐子都在，这是多余出来的一个。恐怕这个罐子原本应该储存在仓库里，被人拿了出来……” 梅梅异常激愤，猛地立起来，“你是说有人放的火？！” “嘘——”伊莲娜一下子将梅梅拽下来，“安静些！我这也只是猜测，现在毫无证据啊。不过你们不觉得蹊跷吗？起火的地方就在梅梅你的实验室附近，而且大火烧起来这么旺，一点不像是无意失火，倒是更像有人等我们离开科学院之后故意纵火的。” 贝阿特丽采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伊莲娜，科学院这么重要的建筑，现在烧成这样，没有几年时间根本不可能重建。这样做对谁有什么好处呢？” “一定是科学院的老头子们！他们嫉妒我的杰作，才烧了我的实验室！”梅梅咬牙切齿地下了一个定论。 “我看不是……”伊莲娜轻轻地瞥了一眼，望了望远处蹲在地上、也是黯然伤神的科学院学者们，“大火扩散得很快，标本馆里的展品也几乎没有幸免，我听说昨天晚上展示的是太古时代的鸟类吧？这也是非常重要的标本作品，我想没人会把自己的珍贵作品和其他人的标本一起同归于尽的。” “那还会是谁？！” “这件事情我会调查清楚。不过，我们保险起见，先不要声张，假装这场大火就是一次意外，以免打草惊蛇。”伊莲娜比起已经忿忿不平的梅梅要冷静许多，她拍拍后者的肩膀，像是在安慰梅梅，“交给我吧。” 贝阿特丽采忽然站起来，说道，“我要去看看白裸鼠们怎么样了。” “对呀！”梅梅惊叫起来，“我一直关心我的标本，我都忘了，大火还波及了后院，那些可怜的白裸鼠岂不都成了烤地鼠啦？” 梅梅说这话的时候更像是在开玩笑。 “没有这么严重，我昨天将它们都放走了，估计它们逃难去了，但是应该逃不了多远。”贝阿特丽采笑眯眯地说着，像是在展示自己的伟大事迹。 梅梅一听，连声责怪，“贝阿特丽采，你这只蠢鸟！我没说过，不准放白裸鼠出去吗？这是科学院的规矩！” “唔！”贝阿特丽采瞪大着眼睛，“这件事情，梅梅你真的没有和我提起过……可是，不放它们走，它们真的要烧死了。” 众人不再多言，立刻赶往后院。 这里的情况比起科学院的主大楼来说并不严重，草坪和喷水池阻止了大火进一步蔓延，饲养房的外墙被浓烟熏得黑乎乎的，但是大火似乎没有冲进这间明亮的屋子。 梅梅鲁莽地闯进去，望着空荡荡的鼠房，哀叹一声：“糟了，白裸鼠全部跑光了！” 伊莲娜环顾一圈，安慰说：“我记得，白裸鼠的习性是喜欢钻入地下，打造隧道生活对吧？这附近的土地只有靠近大火的后院草坪，白裸鼠不会往这个方向跑，那么它们只可能往人少的河边跑了……” 三个女孩立即跑出饲养房，朝着河边飞去。 在离开军团广场大约数百米之外，环绕着一条从圣湖分流出来的小溪，在溪水的对岸则是宽阔的公民花园。这是城邦建造的公园，每一个人都可以在这片绿草花海之中自由地休息。女孩们飞得很低，仔仔细细地搜索着水面和地面。 “梅梅，白裸鼠会游泳吗？” “唔……理论上……”梅梅挠了挠头，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把她难住了。自从很久以前，威尼西亚的科学院就禁止使用白裸鼠做任何实验了，这也使得这种小动物的许多习性变得不为人知，更令人纳闷的事是，几乎所有有关白裸鼠的生活习性的资料全部消失了…… “我看到了！”伊莲娜第一个说道，她指着小溪的水面，“它们在那里！” 贝阿特丽采和梅梅一同望去，只见在溪水上，漂浮着一簇簇水草的残骸。 这是一种生活在溪水边名为长泾水芦苇的水生植物，在威尼西亚随处可见，有时它们的枝叶会掉落进水中，甚至会积累起来，阻塞水道，因此常常需要清理。 在伊莲娜所指的方向，水草的残骸聚拢起来，几乎有些拥堵的迹象。但是凑近一看，在水草的周围漂浮着许多具白裸鼠的尸体。 “啊？怎么回事？”梅梅直接降落在水里，她捧起一只白裸鼠的尸体，说道，“这些白裸鼠是淹死的！” “淹死的？”贝阿特丽采朝着不远处科学院的方向看去，“昨天的风向应该是往这边吹的，估计是白裸鼠为了躲避浓烟想要渡过溪水吧。它们看来不会游泳，所以想踩着水草的残骸渡水，结果就淹死了……” 伊莲娜飞到溪水的对岸，说道，“看来不是所有的白裸鼠都淹死了，这里的草丛有小动物钻过的痕迹，甚至还有几个地洞……看来不少白裸鼠渡过溪水了。” 正当伊莲娜俯身要去探查那些地洞的时候，梅梅忽然惊讶地说道，“太奇怪了！淹死的白裸鼠几乎都是公鼠！” “哎？难道母的白裸鼠会游泳而公白裸鼠不会？”贝阿特丽采问道。 “有这个可能……不过更大的可能是，公老鼠是自愿先爬进溪水，然后在水中挣扎的时候，让母鼠踩着它们的身体渡水的……因为保全雌性个体才能延续种群。”梅梅说道，“我以前在研究许多昆虫的时候，都见过这样的现象……可是……” 梅梅顿了顿继续说，“可是白裸鼠根据神圣法则的试验结果记录，不应该具有这样自我牺牲的精神，它们应该是一种高度追求平等的生物才对！如果这种自我牺牲的假设是对的话，那么威尼西亚科学院在神圣法则的实验上说谎了……” 第75章 危机四起 那场大火之后，元老院一直无法查明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了大火，最终只能宣布了调查结果，是人为疏忽，导致储存灯油的罐子被打翻引发了火灾。 科学院大多数实验室被烧毁，所幸的是，保存着大量纸质书籍的图书馆幸免于难。一些研究人员在没有被大火波及的地方继续工作，而大多数学者不得不赶到第二道城墙外边，紧贴着爱神广场的一处临时建筑里办公了。 似乎一切又回归往常一样。 一周之后，第一个消息来了。 那天，伊莲娜带领着两名年轻的女子，在距离威尼西亚二十公里远的地方巡逻，远处飞来两个黑点，渐渐地黑点越来越多，在云层的那一头钻出来数百名斯凯尔人。 “奇怪……今天没有报告说会有其他城邦的队伍前往威尼西亚才对。”伊莲娜敏锐地意识到其中的蹊跷。 照理说，威尼西亚作为整个斯凯尔世界的领袖国，确实会有不少人慕名前来。但是数百人结成的巨大团体想要进入的话，需要向城邦事前申请，以免被边境巡逻队当做是侵略行为。即便战争这一事物早就埋进了斯凯尔人的历史堆，大家已经享受了数百年的和平了。 伊莲娜向来谨慎，她立即转向人群，一边飞过去，一边大声呼喊道：“你们马上就要进入威尼西亚的地界了，说明来意！” 那群斯凯尔人看到伊莲娜的身影，个个喜出望外，他们爆发出呼声：“炽天使保佑！我们终于到威尼西亚了！” “等一下！”伊莲娜对他们的欢呼感到莫名其妙，但仍旧是把手中的长矛一横，“请说明来意，各位朋友。” 这些斯凯尔人个个蓬头垢面，像是经历了风尘仆仆的旅行。可是他们当中大部分人看上去非常虚弱，面容憔悴，又不像是做好了远行的准备而匆匆上路的。 一个年长的男人飞到伊莲娜的面前，毕恭毕敬地说道，“我们是从色萨利逃出来的，还有一些色雷斯的人……太可怕了！小姑娘，你绝对不敢相信我们遇到的事情！” 色萨利和色雷斯？ 伊莲娜大吃一惊，这两个城邦都是在遥远的北方，飞过来至少需要一周的时间。为什么他们不远千里赶来威尼西亚？这个老头说的可怕事情是什么？ 色萨利的老者继续说道：“我们的城邦在一天晚上忽然被漆黑的怪物所袭击！它们长着红色的眼睛和巨大的翅膀，长百上千！几乎整个天空到处都是这样的怪物！太可怕了……守备队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这简直是一场屠杀……整个色萨利只剩下我们这些人了——” 说着老者指了指人群中的一部分，“我们逃跑的路途当中，竟然遇到了其他一些城邦的人，北方十几个城邦都遭到了攻击，然后我们结成团体，赶到威尼西亚来，请让我们去见元老们！” 伊莲娜一瞬间明白了老者所指的怪物是什么——一定是乌尔，那种曾经袭击自己，还杀了一个同伴的生物。 “请立刻跟我来！”伊莲娜当机立断地说道，引导着人群靠向威尼西亚。 她让大多数人安顿在阿提卡，然后让人群中挑出几名代表跟随她一起前往元老院。 …… 元老院中，人们正在召开会议，商讨着如何重建科学院。 “伊莲娜·罗曼诺要求请见。”门口的御卫队说道。 可是，伊莲娜径直闯了进来，她带着几名代表直接走到距离讲坛不远的地方。 首席元老克里斯提雅诺正在演讲，他望着伊莲娜，不满地说道：“伊莲娜·罗曼诺，议会可没有允许你……” “我们的法律允许紧急事态可以不征得议会的同意而直接进入的，克里斯提雅诺，你应该是知道的！”伊莲娜并不退让。 “哦？那是什么紧急事态？” 一旁的各个城邦的代表早已按捺不住，连忙上前说道，“伟大的威尼西亚元老院的各位，我们的城邦遭到了袭击！十几个城邦全部被摧毁了！” 元老院一听，发出一阵嘈杂声。 “安静！”克里斯提雅诺维持着议会的秩序，“你说的摧毁是什么意思？” “漆黑的怪物到处都是……他们一个接着一个将我们的同胞杀死……红色的眼睛、巨大的翅膀，他们飞起来快如闪电……太可怕了！”城邦的代表们几乎语无伦次地诉说着。 “是乌尔。”伊莲娜冷不丁地提起这个词。 “乌尔？”克里斯提雅诺轻蔑地一笑。 “是的，各位！”伊莲娜反倒是大声地说道，“这样的事情之前不久就发生过，西西里尔和另外几个小邦都被消灭了，可是谁都没有引起重视！这次是色萨利、色雷斯还有其他的一些北方城邦，死难者或许有数千人了！” 元老们顿时议论纷纷。 “色萨利？这怎么可能？色萨利可是北方的重镇之一，第二十七军团不就在色萨利吗？” “色萨利被摧毁？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谁能摧毁有军团驻守的城市？……” “停下，够了！”克里斯提雅诺大声呼喊道，“乌尔族是个传说……” 他的话立即被打断了，只见执政官埃米尔·罗曼诺站起身来，呼喊道：“乌尔不是一个传说！之前你还亲眼所见它的头颅，只是你不愿相信而已！” 埃米尔走到前面，与站在讲坛上的首席元老相对而立，说道，“要是他们说的是真的，那么我们北方的城邦都已经遭到袭击，毁于一旦了！这和六百多年前的灾难如出一辙，过去北方数百个城邦，包括曾经和威尼西亚分庭抗礼的诺夫哥罗德都在乌尔的袭击之下灭亡了！” “这只是一个开始！我们必须要应对这场灾难！” “胡说八道！诺夫哥罗德和北方同盟的灭亡是因为他们没有遵守神圣的法则……”克里斯提雅诺试图给出一个解释，“他们是被自己的贪婪所侵蚀，最终互相征伐，亡于内战而已。” “炽天使在上！我们绝对没有说谎！”城邦的代表们言之凿凿地说道。 元老们如一锅粥，一些人开始动摇。 “我的故乡离色萨利并不远……我们必须派遣军团前往北方！” “这怎么行？！”一些元老反对道，“威尼西亚要是缺乏军团的保护遭遇到袭击怎么办？应该让军团留在威尼西亚！” “你们这群威尼西亚人真是自私自利！你们忘了自己的神圣法则了吗？！” “灾难可能在任何地方发生，我们科林斯人要求把军团里的科林斯公民撤回科林斯，我们首要保护的应该是自己的家园！” “不行……军团要统一指挥……” 会场上的局面很快就失控了。 “克里斯提雅诺，你是首席元老，我们要求你来重开森都里亚大会！”元老们纷纷提议，“现在我们需要公平的表决！” 克里斯提雅诺久历政治，他明白空洞的恐惧正在蔓延，现在更需要众人一心才行，不然军团很可能会面临分裂的危险。森都里亚大会是过去各个大同盟城邦代表聚在一起召开的军事会议，自从和平来临之后，数百年没有举行了。 但是现在各个城邦需要统一指挥和行动，克里斯提雅诺自然无法拒绝。 第76章 森都里亚大会 已经停止尽五百年的森都里亚大会竟然要重新召开，这一重大消息如同狂风一般传遍整个威尼西亚。 一大清晨，元老院的御卫队在军团广场外设立岗哨。这个占地面积并不大的广场传说在数百年前就是森都里亚大会召开的地方，因此才得名军团广场。 一支标准的斯凯尔军团有五百人，由五个百人队组成，每一个百人队来自于同一个城邦。在威尼西亚常驻的军团有十支，一半来自于威尼西亚人，一半来自于外邦人。每个百人队都早已选好自己的代表，在鼓声的伴奏下庄严入场。 除了五十人的百人队代表，还有一百名威尼西亚元老和执政官、保民官一通亲临。但是根据古老的法律，他们无法参与表决，只能在会场上发表演讲和辩论。 如此隆重的大会可谓是百年一见，许许多多的斯凯尔人纷纷聚拢在军团广场的外围，望着那些穿着华丽军礼服的代表们进入广场，在白色大理石制成、包裹着一层薄铜的军团士兵雕像之下入座，与穿着红色镶边或者紫色镶边长袍的、受人尊敬的元老们相对而坐。 克里斯提雅诺作为首席元老第一个站立到广场的正中央，大声宣布道：“根据神圣的法则和我们光荣的传统，威尼西亚和它的同盟正遭受到一股未知的攻击，当元老院无法做出决定之时，我们在此召开军团会议，共商大计。” 当他说到“未知的攻击”时，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嘈杂声。 战争距离威尼西亚人实在是太遥远了，时间将这可怕的阴霾与斯凯尔人隔绝，每一个人只有在教科书中才听说过战争的存在。 接着上台的是色萨利的代表，他将自己家园发生的可怕事件再一次诉说了一遍。 人群瞬间惶惶不安起来，他们当中不少人曾经目睹过梅梅·亚历山大里亚制作的乌尔标本，光是想想这种活着的生物朝自己袭来，就足以使人心惊胆颤。余下的人还没有见过乌尔标本的，只是从其他人那里听说，在他们的想象中，乌尔的样貌指不定更为可怖。 几乎是同时，科林斯的元老立刻发表提议，“科林斯是威尼西亚和北方城邦之间重要的中转站，如果真有可怕的乌尔存在，那么科林斯随时都可能遭到袭击，我们立刻需要支援防御科林斯。”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嘘声。威尼西亚人忿忿不平，他们大声叫嚷，辱骂科林斯人背信弃义，只顾着自己。 “至少派遣一支军团前往科林斯！反正威尼西亚有十支军团哪！” “我们现在还不能确定乌尔的真实性，更何况除了科林斯，科里亚和卡乌罗尼亚也很危险……” 当一段争吵结束之后，军团代表们就开始投票，决定谁的主张更应该受到重视。 这是一个无比漫长的过程，太阳高高挂起的时候，大会还没有决定是不是要承认乌尔真实存在。 九月炎热的太阳并没有打消讨论的热情，军团广场周围的人也越来越多。一些人甚至飞到不远处的拱门和建筑顶上，来观赏这场无比激烈的辩论。 “请让一下！重要军情！我需要见首席元老！” 当克里斯提雅诺慷慨激昂地说着辩词，一名带着红色翎羽，穿着军服的男子狼狈地闯进了会场。 这名战士气喘吁吁地说道，“我是拉西第梦驻守军团的人，伟大的首席元老，我们遭遇到了袭击！” 克里斯提雅诺眉头紧蹙，问道：“谁袭击了你们？” “黑色的怪物！” 这一个词刚刚从士兵的口中传出，整个会场上的代表们发出一阵惊骇的呼声。 士兵吞咽了一下，缓了缓气，又扶了一下自己歪在一旁的钢盔，严肃地说道：“他们不知道从哪里出来的，先是袭击了拉西第梦附近几个小城邦。军团长命令所有人前往拉西第梦避难，现在军团正在和他们奋战！不过他们人数众多，样貌可怕，发出的惊人叫声几乎可以刺破我们的耳膜。我出发前，军团长已经下令退守城邦的地下掩体，估计他们最多还只能支撑三四天的时间……请元老院速速派遣援兵！” “炽天使在上……”这回即便是向来稳健沉着的克里斯提雅诺也惊讶不已。拉西第梦人向来骁勇善战，是威尼西亚所有盟友中最强大的一个，要是连他们都遭遇到了袭击，对方的实力便可想而知了。 不过最令克里斯提雅诺担忧的是，威尼西亚五支外邦人军团中，有一支就是由拉西第梦人组成的，要是无法满足他们的要求，军团的瓦解只是时间问题。 果不其然，五位拉西第梦的军团代表立即站起来，大声呼喊道：“立刻救援拉西第梦，否则我们拉西第梦人将退出同盟，撤走属于我们的军队！” 一旁的军团代表们纷纷站起来，有些人拉着拉西第梦人的袖子，反驳他们的言语，“你们没有权利这么做！所有的斯凯尔城邦都是平等的，你们不能随意摒弃你们的义务！” 另外一些强大城邦的代表却拥护拉西第梦人，“我们也认为有必要撤出我们在军团里的士兵去保卫自己的家园，每一个城邦是平等的，那么在危险来临之际，更有义务自己保护自己了。你们怎么可以要求其他人无偿地替你们保家卫国呢？！” “停下，停下！我的朋友们！”克里斯提雅诺大声呼喊，才制止了这一场混乱。 “听着，现在我们对于这股未知的敌人不甚了解，更不清楚他们的谋略是什么？他们下一个目标是哪里？本都还是徐西亚？甚至他们会不会进攻威尼西亚？我们什么都不知道！现在你们都已经四分五裂，乱作一团，那我们都只可能被各个击破！” 克里斯提雅诺的一番话让每一个代表重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这时，执政官埃米尔·罗曼诺开口了，他唐突的站起来，说道：“罗曼诺的代表要求发言。” 每个人都看着埃米尔，他们无不寄望于罗曼诺人的行动，毕竟他们掌握着威尼西亚人的两支军团。 “说吧。”作为埃米尔的老政敌克里斯提雅诺只能耸耸肩，不愉快地站到一边去。 埃米尔却带着一个年轻的女子走到中央，说道：“各位，我这里有一位姑娘，她说她或许知道我们面对的危机的关键。” 所有代表们惊喜地移目望去，只见贝阿特丽采战战兢兢地跟着埃米尔，走到了众人眼前。 第77章 贝阿特丽采的建言 贝阿特丽采穿着一件稍稍有些不合身的精巧长衫，神色紧张，她在埃米尔的引导下，杵立在整个军团广场的中央。 无数双眼睛齐齐地望着她，让这个乡下出身的姑娘有些手足无措。 克里斯提雅诺轻蔑地笑了笑，说道：“原来是贝阿特丽采·西西里尔，我还以为是谁呢！罗曼诺人就没有什么重要的代表了吗？” 埃米尔·罗曼诺回敬道：“这个姑娘有重要的事情要在所有人的面前讲，比你们漫无边际的吵闹有意义得多。” 贝阿特丽采拉着自己的衣裳下摆，清了清嗓子，冒冒失失地开口了。 “伟大的元老院的元老们和……军团的代表们，我是西西里尔的贝阿特丽采。”她在这里稍稍顿了一下，“我的家乡也被乌尔所灭亡了。现如今乌尔族开始大举出现，我不认为这是一个巧合，一定和某些事情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贝阿特丽采伸出手指，指了指地下，“数个月前，我所在的十四小队奉命和二十小队前往维玛纳，监督上贡的情况，结果卷入了兰德尔人的战争当中。因为一些缘故，我不得不和库鲁特人的一支部族生活了好长一段时间。” “他们部族的首领告诉我，库鲁特人之所以进攻维玛纳人，是因为传说维玛纳人在地下发现了一个秘密。这个秘密足以颠覆现有的一切秩序，库鲁特的君主相信只要掌握了这个秘密，甚至可以击败斯凯尔人……” 当她说到这里，在场的代表们发出一阵嘘声。 “没人可以击败斯凯尔人！”一些人喊叫着。他们大多是身穿华丽军服的战士，严格的训练和炽天使赋予他们高速飞行的能力让他们傲视睥睨，自认为无敌于世界。自然，贝阿特丽采的言论很快就引起了这群高傲的军人们的反感。 埃米尔恰到好处地展开双臂，示意所有人安静。 这才给了贝阿特丽采继续诉说下去的机会。 “是呀！我也不相信现在的世界当中还有谁能动摇我们斯凯尔人的地位，可是转念一想，我的家乡也好，现在我们所有人面对的莫名危机也罢，不是很蹊跷吗？乌尔族到底是什么？如果它们真的曾经在数百年前毁灭过数百个城邦，那么……兰德尔人说的那个秘密是不是真的和乌尔族有关？” “胡说八道！”一些威尼西亚的元老已经躁动不安，他们大声疾呼，“乌尔族纯粹是编造出来的东西！” “并不是！”贝阿特丽采鼓起勇气，竟然反驳起一名元老的话来，“乌尔真的存在，在场的许多人应该都见过那个头颅标本，对吧！更何况，正是这样谜一样的生物，我们才更不能轻而易举地否定它们的存在！” “哼……”克里斯提雅诺轻笑一声，“所以呢？你想要什么？” “我希望能派出一支军队前往维玛纳，搜寻线索。当然，二十小队至今未归，也需要去搜救才是……” “哈哈……”一些人嘲笑起来，“什么？就因为你的一句道听途说，为了这样一个模棱两可的目的，要派出原本就已经捉襟见肘的军团？不可能，绝度不可能！” 座下的军团代表们纷纷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表决吧！要不要派出军团？”埃米尔冲着所有代表呼喊道。 贝阿特丽采双手攥得很紧，她脸上的肌肉完完全全地紧绷起来，面无表情地望着一个个军团代表们。 “十七票支持，三十三票反对！”在场的保民官很快就清点完军团代表的举手表决之后，大声宣布道。 “怎么会？……” 贝阿特丽采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克里斯提雅诺伸出手来，示意她应该下场了。 埃米尔拍了拍女孩的肩膀，安慰道：“恐怕是军团代表们担忧难以决定该派哪支军团吧，所以他们不愿浪费军队在调查的事情上。” …… 贝阿特丽采刚刚离开会场不久，一名御卫队战士寻到她，说道：“贝阿特丽采·西西里尔，元老院有请。” “哎？”这番话大出贝阿特丽采的意料，她匆匆忙忙地赶回去，穿过守备森严的广场外围，只见数十名元老正站在广场一旁的喷水池边上，像是在等待自己。 “贝阿特丽采·西西里尔，很荣幸见到你。”那些衣着鲜亮的元老们面露微笑，和蔼地和女孩打起招呼。 这反倒让贝阿特丽采拘谨起来。 “不必紧张。”一名元老笑着说道，“事实上，我们对于你刚才的提议非常感兴趣。” “可是……森都里亚大会不是没有通过调查维玛纳的决议吗？” “是的，但是我们以元老院的名义，可以派人前往调查。” 贝阿特丽采喜出望外，但很快又困惑起来，“难道现在元老院还能够派遣军团吗？” 元老们耸了耸肩，无奈地说：“按照法律，一旦森都里亚大会召开，军团的控制权就不在元老院的手里了。但是我们依然有一些人手可以调动，像是驻扎在威尼西亚的辅助团和两个大队的御卫队，都可堪一用的。” 贝阿特丽采这时望见元老们之中的埃米尔·罗曼诺。看来这次的转机，一定是执政官埃米尔斡旋了许多。 恰巧此刻，克里斯提雅诺姗姗来迟，他几乎是责骂的方式说道：“你们在干什么？” 元老们纷纷表达了希望调查维玛纳的建议。 “维玛纳？岂有此理？刚刚森都里亚大会已经否决了……更何况，维玛纳完成的上贡之后，已经不值得我们再投入人力，尤其是我们现在正焦头烂额，需要人手的时候。”克里斯提雅诺似乎反对。 “克里斯提雅诺，我们资深元老都已经讨论过了，认为这很有必要。” 埃米尔也补充一句，“我可以派出新整编完毕的第十四辅助队前往调查，由我的女儿，伊莲娜·罗曼诺亲自带队。” “伊莲娜是个很有能力的姑娘，我们都认为她可以完成任务。”其他的元老纷纷附和道。 如此一来，即便是身居首席元老之位的克里斯提雅诺也难以拒绝，他布满皱纹的脸极不情愿地抽动两下，也只能答应下来。 第78章 探险队 第二日清晨，军团广场上的争辩还未平息，在一旁庄严的天使堡之中，元老们已经准备起自己的计划。 伊莲娜·罗曼诺、贝阿特丽采·西西里尔还有一直在陶罐场忙碌的艾利·威尼西亚都被召唤而来。除了她们之外，还有十余名年轻的女孩们也匆匆而来。 “幸会，姑娘们！” 元老院的数名资深元老早已在大厅之内恭候多时，他们一见到女孩们踏入明亮的议会厅，就站起来欢迎。 在元老们的旁边，坐着埃米尔·罗曼诺，当他的女儿领着众人前来时，他正在与那些资历并不老的元老们交谈，似乎在说服他们支持一项伟大的远征计划。 “贝阿特丽采·西西里尔，我是威尼西亚的保民官，我需要你向我保证，你确实听闻到维玛纳藏着一个重要的秘密。”说话的是一名面容严厉的家伙，他穿着银色镶边的长袍，表明他的身份还不是元老之一。 贝阿特丽采立即点点头，“是的，我昨天并没有说谎。维玛纳里确实藏着一个秘密，库鲁特人甚至不惜一战也要得到它，所以我认为这个秘密一定和现在的局势息息相关……” “好了，至于这个秘密和我们现在面临的危机有没有关系，元老院会自己来决定。”一个资历颇深的元老打断了女孩的发言，看来在这个大厅之内，真正能发表决定性结论的只有这些高高在上的人。 “埃米尔，这次的远征队人手就这些人吗？”一名元老冲着执政官发问道。 埃米尔站起身来，毕恭毕敬地向元老们行礼，神情严肃地说道：“是的。要知道，在威尼西亚原本驻扎着三支辅助队，分别是十四小队、二十小队和四十四小队。上一次监督维玛纳的任务中，十四小队几乎丧失战斗力，二十小队失踪。现在四十四小队还需要留在城市中维持秩序，十四小队刚刚经过补充，虽然人数比起过往要少一些，但是足以执行这一项任务了。” “是吗？”一些人仍旧对这些年纪轻轻的女孩们抱有深深的怀疑。 不过那些昨日里就和贝阿特丽采见过面的元老们却信心十足的模样，他们中的好些人都说道，“十四小队之前去过维玛纳，她们对于那个地方比较熟悉，这比起派遣一支新的小队要有效得多。而且，伊莲娜·罗曼诺是一名优秀的战士，不论是飞行技巧还是射术都令人啧啧称奇，就算是从军团里，甚至是御卫队里都难以挑出几个能与她媲美的。” “那么这次小队的领头人就是伊莲娜·罗曼诺咯？”一些人问道。 大多数资深元老都表示认可，“是的，伊莲娜·罗曼诺可以胜任。” 伊莲娜上前一步，用手臂搭在胸前，微微鞠躬，向那些认可她的元老们表示敬意。 这时，一个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大家回头一看，原来是一直坐在座位上，一言不发的首席元老克里斯提雅诺发话了。 “伊莲娜？我觉得她不行。”克里斯提雅诺露出一脸轻蔑的神态，连连摇晃着他的脑袋。 伊莲娜知道这个老头与自己的父亲是政治上的对手，自然看不惯罗曼诺家族的人充当领袖者，但是她仍旧保持着对于元老应有的敬重，反问道：“伟大的威尼西亚首席元老，克里斯提雅诺阁下，我伊莲娜·罗曼诺绝对不会让各位失望的。为何你认为我并不称职？” “不会失望？想想看，是谁妄顾元老院的指令，强行参与到兰德尔人的战争之中，使得十四小队损失过半，元气大伤？又是谁让二十小队留在险地，结果至今下落不明？……不就是你伊莲娜·罗曼诺吗？”克里斯提雅诺一一例数伊莲娜的种种失误，“一个好的指挥官必须要懂得如何执行最高的命令，要是你再一次冒冒失失，结果导致小队覆灭怎么办呢？难道要我们元老在这里等一辈子吗？” “我不会让你们在失望了……” 但是伊莲娜的回复并没有得到克里斯提雅诺的首肯，这名在政治场上身经百战的老者并没有给这名女孩一丝一毫的机会，他严厉地说道：“这次的任务非同小可，一定要选择一名合格的指挥官。” 贝阿特丽采此时此刻都可以清清楚楚地感觉出来，克里斯提雅诺并非是真的把这场探险远征当做是极为重要的事情，不然昨日他为何对此提议兴致寥寥？他现在发难无非就是要和罗曼诺家族对着干而已。 “首席元老，那你有何提议？”其他人纷纷询问道。 克里斯提雅诺伸出手来，引导众人往一个方向看去，只见那里伫立着一名穿着镂金胸甲、戴着翎羽银盔、披着一席紫色披风的威武军人。 “菲利普·威尼西亚，你是御卫队百夫长，曾经游览各地，又在第一近卫军团服役十年，经验丰富，我提议委任你担任这次行动的指挥官。”克里斯提雅诺说道。 大家大吃一惊。整个威尼西亚只有两支御卫队，总计才一百人，菲利普百夫长正是这精锐部队的指挥官。御卫队的指挥官向来只驻扎在天使堡，保卫神圣的元老院，从不离开半步。克里斯提雅诺竟然推荐菲利普，完全突破了常理。 “如何？大家有什么异议吗？” 各个元老左顾右盼，只有一个人问道：“克里斯提雅诺阁下，我们派走了御卫队指挥官，御卫队如何指挥呢？” “现在整个斯凯尔人都面临着巨大的灾难，要是我们怜惜自己的安全，到时候只会带来面顶之灾而已。”克里斯提雅诺耸了耸肩，“如果菲利普亲自前往，我相信他一定能顺顺利利地完成任务的，对吧？埃米尔·罗曼诺阁下？” 埃米尔望向席间，大多数元老们都已经面露赞同之意，他也只好附和。 “好了，那么远征小队的人员就确定了。菲利普·威尼西亚作为全权指挥官，带领新编十四小队。武器要求一律满足，粮食的话，考虑到种种因素，携带十天应该足够。” 克里斯提雅诺话音刚落，那名菲利普百夫长就已经招呼起大家前往准备。 “请等一下！”一个清脆的声音从大门处传来，紧接着，只见梅梅·亚历山大里亚背着一个巨大的背囊奔跑而来，气喘吁吁地叫嚷道：“……等一下，我也要求参加远征小队！” “你不是科学院的梅梅·亚历山大里亚吗？”一些元老认出来者，笑起来，“我们听说你的实验室都烧成了灰，现在只能在农场里种菜了。” 梅梅却一脸严肃地拿出一张文件来，大声宣布道：“看看！这是威尼西亚大科学院开出的证明，科学院任命我参与远征队，担任技术顾问，并为科学院带回珍贵的地表世界标本！” 各位元老面面相觑，要是在和平年代，确实科学院具有要求参与远征队，进行科学研究的权力。 克里斯提雅诺点点头，“好吧，既然是科学院的要求，那么我们元老院并不干涉。不过有两件事情我先要说明，第一，你必须听从指挥官的命令。第二，我们不能保证你能活着回来。” 梅梅咧嘴一笑：“没问题！” 第79章 地表的异样 地表世界上空一千米。 十几名全副武装的斯凯尔人排成一个横队，在烈日之下飞行着。 飞行在最前方的是菲利普·威尼西亚，他手持一支长枪，腰间佩戴着一把银色的利剑，身披斗篷，身穿抛光胸甲，威风凛凛。 在他之后跟着伊莲娜，这个女孩一言不发，只是警惕地望着四周。这天的天气非常好，天朗气清，晴空万里，能见度极高，这对于目力惊人的斯凯尔人来说是极为有利的条件。 而贝阿特丽采和艾利负责殿后，两个人组成一高一低的搭配，落在队伍的最后面。 菲利普望着地面上一望无际的树海，脸上渐渐露出一副怀疑的表情，他对着身边的姑娘问道：“你确定维玛纳是这个方向吗？我们已经飞行了很久，可是连一座城市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伊莲娜也是困惑重重，她对于方向非常敏感，虽然距离上次来维玛纳也有几个月的间隔，可是她敏锐的大脑从来没有出错过。她冷静地回答道：“是这个方向，不会有错的。我们已经飞行了近十个小时，维玛纳应该就在附近……” 说到这里，伊莲娜再一次扫视了一下地表的景色。 在她的印象里，维玛纳是坐落在一道巨大峡谷之中的宏大城市，居住着数以万计的人口，这样明显的目标绝对不可能逃过她的目光。但是啊，现在她所能看见的，是一片又一片的树林，偶尔还能看到一处树林之中的缝隙，透过缝隙，似乎是一道峡谷。 如果这道树林之中的峡谷是维玛纳所在峡谷的延伸，那么只要朝着这个方向飞行，维玛纳立刻就会出现才是。 难道是风向不一样？所以导致飞行时间延长了？伊莲娜思忖着，她又望了一眼身后的姑娘们。这些年纪轻轻的女孩，初入辅助团，体格普通，恐怕这样的长途飞行对她们来说是一件异常吃力的事情。这时，已经不少姑娘飞行得摇摇晃晃的，似乎体力有所不支。 “伊莲娜队长！”贝阿特丽采呼喊着，“快看！左前方的树林边缘，有一座高塔！” 伊莲娜顺势看去，果然有一座熟悉的高塔。这座高塔是维玛纳城市边缘的地标，当初她刚刚来到此地的时候，昆那古就是借着这座高塔辨明维玛纳的方向的。 “难道说？……”伊莲娜大吃一惊，她望着眼前的树海，禁不住自言自语，“难道说维玛纳就在这里？只是被枯萎之海完全吞没了？” “全体注意！我们准备下降！” 伊莲娜发出指令。虽然菲利普作为整支队伍的指挥官，不过他对于导航任务并不在意，全然丢给伊莲娜来引导小队赶往维玛纳。 贝阿特丽采拿出自己的亮闪闪的小号，吹奏出集合的号声，从队伍的最后方赶到最前方，呆在伊莲娜的身边。 大家朝着高塔的方向滑向而去。 “伊莲娜小队长，太奇怪了！我听说枯萎之海扩张的速度一直是个定值，维玛纳开始给威尼西亚上贡以来两百年，枯萎之海都没有蔓延到城市中的，这到底是什么回事？”梅梅追了上来，问道。 这个亚历山大里亚的姑娘穿着一件窄袖上衣和一条装饰着流苏的裙子，胸前挂着一个巨大的行囊，几乎没有什么空间来武装自己了。除了一把扣在后腰用来劈开荆棘的砍刀，可谓是手无寸铁。 “你这个大科学家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呢？”伊莲娜丢下一句。 这时，从茂密的树林之中窜出两个黑影，旋转着急速上升。 “那是什么东西？！”一些姑娘慌慌张张地搭弓引箭。 菲利普加快了俯冲的速度，他握紧长枪，笔直地伸出，收拢自己的翅膀，如同一支离弦之箭，朝着黑影急速冲击而去。 几乎是雷霆一击，锋利的长枪瞬间就刺穿了一个黑影的身躯，喷射出一股浑浊的液体。另外一个黑影看到同伴的惨相，立刻扭头就跑，钻回树林之间了。 菲利普这才仔细地端详了一下被刺穿的怪物的模样。只见是一只长着巨大腹部的虫子，在它的身后两对翅膀无力地颤抖着，很快就跌落回树林之中。 “好恶心……”女孩们纷纷捂住口鼻。 “一群没见过世面的蠢鸟……这就是兰德尔飞行草履虫啊！”梅梅摇了摇头，“你们不是在生物课上要求参观它们的标本吗？……哦，不过你们那时候看到得都是它们的幼虫，很小的那种……” 梅梅一边卖弄着自己的学问，一边又像是安慰着女孩们，“放心啦，这些虫子只是领地意识特别强，本身没有什么杀伤力。它们缺乏强有力的口器，也没有坚硬的外壳，全然就是样子有点吓唬人而已。” “照你这么说，维玛纳难道已经变成这些虫子的地界了吗？维玛纳人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家认为唯一能够回答这个问题的只有贝阿特丽采了，所有姑娘的目光齐刷刷地望去。 这让贝阿特丽采有如坐针毡的感觉，她连连摆手，说道：“我也不清楚……我最后离开地表的时候，维玛纳还是好好的、老样子……唔，除了那里在打仗而已。” 菲利普大声喝令道：“所有人跟在我身后，要想知道发生了什么，自己下去看不就行了？” 这一点确实如他所说，眼见为实，目光所见可以胜过一切猜想。 大家排成一圈，组成防御队形，缓缓地、小心翼翼地靠近高塔。 周围的一切都很宁静，似乎没有危险。梅梅这时也说道：“飞行草履虫本来就是依靠集群生活才能有一片安身立命之地，刚才的虫子才两只，就能霸占这里，看来周围确实没有其他虫群的存在了。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应该很安全。” 梅梅的一番话给了众人极大的宽慰。对于这些懵懵懂懂的姑娘来说，梅梅不但是年纪最大的一位，也是学识最为渊博的智者，她说的话几乎就是真理了。 “快看！维玛纳的峡谷！”贝阿特丽采激动地指着一条在树林中如隐若现的谷地，大声呼喊道。 原本开阔巨大的峡谷竟然被遮天蔽日的树林完全掩埋，真是令人瞠目结舌，怪不得目力极佳的斯凯尔人在空中都看不到呢。 众人从高塔边缘的一处树林进入，沿着渐渐开阔的峡谷，朝前飞去。 第80章 战争之后的维玛纳 进入峡谷之后，一切都变得压抑起来。 几乎密不透风的巨大树木伸出千万条枝杈，将整个峡谷的上方盖住，阳光都被阻断大半，谷内如同黄昏般黑暗。 众人在谷中穿梭，只能放慢速度，以免在昏暗的环境之中撞上什么东西。 “太惊人了，原本维玛纳的峡谷非常干旱，几乎没有植物生长其中。结果现在到处都是茂密的树林，即便在峡谷的地面上，也出现了一簇簇的灌木……”艾利和贝阿特丽采无不惊叹这种诡异的变化，她们忽然看到一个身影飞得很低。 “梅梅！你飞得太低啦！”贝阿特丽采叫嚷一声，生怕梅梅脱离队伍，万一又遇见某个躲在暗处的怪物袭击那该如何是好。 梅梅对于朋友的警告完全不以为然，反倒是笑嘻嘻地冲着飞得稍高一些的同伴说道：“没事，跟我我所知道的知识，这个峡谷里应该很安全，空气里也没有昆虫用来标记领地的气味。” “什么？那种气味梅梅你也能闻得到吗？……”贝阿特丽采连连摇头，倍感无奈。 菲利普倒是无所畏惧，他下令所有人贴地飞行，寻找降落点。 梅梅作为第一个飞得极低的人，对于地面上的种种迹象发觉得最早。 “你们快看……这些灌木不是凭空长出来的——灌木底下都是尸体，这里恐怕曾经有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 那些初入辅助团的女孩们听到梅梅这话，脸色立即紧张起来，汗毛竖立，不敢靠地面太近。 “这里是维玛纳的入口，过去这是南部的卫城，库鲁特人为了攻入这里，死了很多人……”贝阿特丽采说着，原本一幕幕血腥的场景再一次在她脑海中浮现出来，“他们几乎是在尸山血海中战斗，每一寸土地都被鲜血染红。那时候我飞过这里，到处都是死难的人……” “嗯，有道理。尸体腐烂之后带来肥沃的营养，确实是一种高蛋白质的来源。但是我还不知道这个灌木是如何迅速长出来，并且利用这些物质的。”梅梅听着同伴的诉说，自己开始思考其一个问题，“植物需要的是光、水和简单的营养，高蛋白对它们来说并没有什么作用，除非它们像我们一样长了一个胃以及一大串肠子，嘿嘿！” 穿过卫城的废墟，前方的视野稍稍开阔了些，那些熟悉的白色岩壁和成百上千的洞穴口，有一次出现在贝阿特丽采的面前。 “我们到了，这就是维玛纳的首都，白城。”伊莲娜一马当先，她凭借着记忆在已经布满植物的峡谷中穿梭，寻找当初降落的平台。 贝阿特丽采警惕地握紧弓箭，四处东张西望。 “怎么了，贝阿特丽采？” “伊莲娜队长，之前我看到乌尔的出现，就是在这附近……它们从某个地方冒了出来，在这里袭击了维玛纳人，甚至连维玛纳王的飞船也被它们摧毁了。” 伊莲娜缓缓地扫视了一圈，周围静谧无比。 “确实，大家小心些！四周太安静了！” 菲利普似乎毫不在意潜在的危险，又或者他对于自身的本事极为自信，他握着长枪，径直朝着一处洞口飞去。女孩们紧紧地跟在这名资深军人的身后，生怕落队。 “啊！——” 梅梅落在洞口，忽然冲着洞里大喊一声。 “梅梅！你干什么？吓死我啦！”艾利抱怨地叫嚷着。 “闭嘴，你这个笨鸟！我正在做正事……”说完，梅梅再一次冲着洞里大喊一声，然后侧过头去，仔仔细细地听着。 “唔……看起来这些洞非常的深，分叉路也不少……”梅梅思索片刻之后，说出了自己的结论。 然后这个女孩脱下自己沉重的背囊，从里面取出两盏煤油灯。 “梅梅，你这是干嘛？你难道想进洞吗？”几个胆子比较小的姑娘一惊一乍地问起来。 “那是当然啦！这可是我的第一次远行，怎么能放过任何探索的机会呢？没有冒险精神可是亚历山大里亚人的耻辱啊！只可惜，我只带了两盏灯。” “所有人分成两队，摆成防御队形，不要把队伍拉得太长，我们进洞搜索！”菲利普说完，顺手拿走了梅梅的一盏灯，“我和伊莲娜分别带队，各自带一盏灯，两队不要分开！” “哎！……这……”梅梅手足无措地又看着伊莲娜从自己手上把另外一盏灯抢了过去，有些气急败坏，抗议着，“你们……！好吧，但是我先声明，要是有什么新的发现，我梅梅·亚历山大里亚可是第一发现者，你们只能署名在我后面……” 她话还没有说完，菲利普已经进入了洞穴。 这名经验丰富的战士把长枪背在身后，拔出腰间的短剑，缓缓前行。伊莲娜带队紧跟在后。 洞穴之内的景象在明亮的光线之下浮现出来。 “呀！都是死人！”女孩们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挪动着步子。在她们身边一具具尸骸倒毙在洞穴两边。 “这些人都是女人……而且她们都是自杀身亡的。”伊莲娜伸出一只脚，抵住一具尸骸的手臂，稍稍一用力，将手臂推开。在尸骸的臂腕间滚落出另外一具小小的、腐败的尸体，“看来她是先杀死了这个孩子，再自杀的。” “太可怕了……不过伊莲娜，你怎么知道她们不是被别人杀死的？” “看看她们手里的东西吧，每个人都是被割开了喉咙，而且我只看到两三把刀。这说明，她们轮流用刀一个个自杀的。如果是别人要杀害她们，就不会留下武器，更何况，整个洞穴里非常平静，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 “唔！”女孩们更加紧张起来。 艾利神色紧张，她冷不丁地问道：“那她们干嘛要自杀呢？” “她们不想成为俘虏吧……”贝阿特丽采说道，“兰德尔人会把战败的部族的男人全部杀掉，女人抓为俘虏，成为繁衍后代的工具。她们一定是不愿这样才死的。” “有可能哦，我听说维玛纳人向来认为自己远比其他兰德尔国家文明发达，自然是不甘被低等级的库鲁特人俘虏的。”梅梅补充了一个令人信服的说明。 “还有种可能。”伊莲娜插了一句话来，“当时在洞外有无数敌人正在涌入城市，而在洞穴的深处有另外一种比死亡更可怕的东西，所以她们在进退两难之下，只能选择死了。” “唔……不会吧……”这次连梅梅都吓了一跳。 “哈哈，我只是开个玩笑。不过，梅梅你胆子这么小，怎么能当一名合格的亚历山大里亚冒险者呢？”伊莲娜笑着说道。 第81章 地洞 众人走了一段距离，隧道开阔起来，四周再也没有骇人的尸骸，仿佛这里已经数百年无人进入一般。 “瞧，前面的道路分叉了。” 伊莲娜举起油灯，照了一下前方，两个黑漆漆的洞口如同骷髅的眼眶，正凝视着所有人。 “我们应该走哪一边？要不两队分开探索？”一个女孩提议道。 菲利普思索片刻，说道：“不行。一般而言，队伍分散总是危险的。要是发生了什么情况，也无法相互照应。我们应该走更深的那个洞穴。”说着，他顺手拾起地上的石子，朝两个洞口分别丢出一颗。 “这边的洞穴应该更深……”菲利普指了指左边的洞口，“我们走这里，后面的人跟紧了。” 大家踏入洞穴，顿时感到一阵凉意。 正值九月，地表的世界酷热异常，这股清凉的感觉极为明显，让人不由觉得诡异。 梅梅虽然没有一个人独自外出远行，但是她一直以来听着许许多多伟大的亚历山大里亚冒险家的故事，也稍稍会依样画瓢。她俯下身，侧耳贴着地面，静静地听着。 忽然，梅梅惊讶地说道：“这个洞穴底下有水……而且还在流动！” “这里不会是维玛纳人的水井洞穴吧？我见过他们建造的水井，他们是从底下数百米的地方取水的！”贝阿特丽采忍不住说道，“水井所在的洞穴确实会更凉快啊。” 菲利普警惕地握紧宝剑，下令道：“伊莲娜，你带有经验的姑娘们跟我一起站在最前面，准备战斗。” 女孩们被百夫长的话吓了一跳，她们慌慌张张地准备好武器，在昏暗的灯光下四处寻找要对付的敌人。可是周围除了自己的声音之外，似乎空无一人。 “菲利普队长……战斗？我们要和谁作战？” 菲利普已经做好了准备，警惕地往前进发，他一边走一边解释道：“自从这里的大战之后，我们的侦察兵就没有发现维玛纳人的迹象了。他们只可能躲在洞穴里，而任何人离开水都活不久，所以他们要是还活着，一定也在这里的某处。” 伊莲娜下达指令：“贝阿特丽采，你跟我到最前面。艾利，你拿着灯到队伍的后方，保证大家不要掉队。” 大家排成两个小组，一前一后。前方的小组由富有经验的原十四小队的女孩们组成，菲利普百夫长亲自带队。后方的小组由艾利带领着一群初出茅庐的女孩，小心翼翼地跟随在第一小组之后。 洞穴深处窸窸窣窣得有些声响，让人神经紧绷。 “谁？！”伊莲娜试探性地大喊一声。她明白，斯凯尔人打着油灯，完全暴露无遗，因此她也不忌惮会暴露行踪。 回答伊莲娜的只有细微的风声。 “这里有风，看来并不是一个死穴，往里走说不定真的又会什么值得探索的东西。”跟在第二组里的梅梅非常兴奋，她恨不得跑到第一组去，甚至跑到菲利普的前方，第一个往洞穴的深处冲去。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从后方第二组的地方传来。 “怎么回事？！” 伊莲娜和其他人往后一看，只见第二小组中的一个女孩像是被某种神秘力量拽着往上拉去！ “这是什么？！” 很快，一个黑乎乎的身影从上方出现，是一只巨大的鬼蜘蛛！它口中吐出的丝线已经牢牢地拽住女孩的脖子，轻而易举地将她提到自己的身前，然后伸出两只灵活的、长着细细的绒毛的触脚，把猎物滚动着包裹在丝中。 其他的女孩们见状只顾着尖叫着逃跑，只剩下梅梅一个人。梅梅的脸上又惊又怕，但是又隐隐包含着一股兴奋之情。这可是她从来没见过的生物啊！ “是鬼蜘蛛！”贝阿特丽采猛地想起自己曾经的遭遇，她大声呼喊道，“它们害怕阳光！” “所有人准备战斗！”菲利普呼喊着。 女孩们手足无措地四散奔跑，却落入了可怕的圈套。斯凯尔人的灯只有两盏，那些跑进黑色阴影中的女孩们很快发现自己一脚踏入了死亡的沼泽。一只只藏在漆黑暗处的鬼蜘蛛早就守株待兔，瞪着猎物上钩。 它们在四周布下了天罗地网，无色透明的蛛丝看似吹弹可破，实则坚不可摧。几个女孩慌不择路之时，撞上了丝网，瞬间感到无力挣脱。她们中的一些人试图用匕首割断丝线，但是却发现这完全是徒劳的。 “收拢队形！”菲利普大声呼喊，他挥动着灯光，勉强让成群的鬼蜘蛛无法靠近。 伊莲娜射出一箭，刺中的最前方的一只怪物的眼睛，在这刹那间，她飞奔过去，将梅梅和艾利拉回第一组的地方。 两盏油灯靠在一起，发出微弱的光芒。女孩们重整旗鼓，立刻射箭还击。洞穴中爆发出一场激烈的战斗。 贝阿特丽采忧心忡忡地说道：“伊莲娜队长，我们必须赶快离开这里！这些鬼蜘蛛应该是不怕这样的弱光的，可能只是它们一直待在洞穴里，对光线变得更加敏感。要是它们开始适应这样的光亮程度，马上就会攻过来！” 伊莲娜指着前方，“我们赶紧冲过去！” 菲利普下令道：“伊莲娜·罗曼诺，你来带队！我在队伍最后面殿后！” 百夫长不愧是身经百战的老兵，面对这样未知的对手丝毫没有怯场或慌张。他顺手把手中的灯丢给伊莲娜，接着一手握着剑，一手握着长枪。 几只鬼蜘蛛试探着攻过来，菲利普敏捷地挥动利剑将一只鬼蜘蛛的口器看出一个缺口，然后飞快地伸出长枪，捅进怪物的口中。就这样，鬼蜘蛛一连受伤了好几只，都不能靠近一步。 伊莲娜带着所有人飞快地往前前进，每个人紧随其后，一路飞奔。 “伊莲娜！”梅梅大叫着，“你听！前面的洞穴里有爬行的声响，那里一定是这些怪物的巢穴啊！我们跑错路了！” 伊莲娜咬紧牙关，她知道现在只有一条路，就是穿过这片地狱般的地方。 “闭上嘴！跟着我冲过去！贝阿特丽采，吹号！” 贝阿特丽采愣了一下，这个时候吹号有何用呢？不过她来不及多想，赶紧吹起小号，发出进攻的号令。 前方的洞穴中渐渐开阔起来，洞窟的顶部越来越高，足足有十多米高，两边的岩壁极为平整，不像是自然形成的样子。在昏暗的灯光下，一个个密密麻麻的小洞若隐若现。 “这里是哪？！” 伊莲娜猛地想起了什么，说道：“这里应该是维玛纳人的矿场！” 是啊，那么这些平整的岩壁应该就是太古时代人类的遗迹了！贝阿特丽采警告说道：“当心，这些鬼蜘蛛最喜欢居住在远古的遗迹里！” 事到如今，贝阿特丽采明白了这些怪物的来历。鬼蜘蛛原本是居住在城外几十公里外的远古遗迹中，它们就是在那场可怕的战争中，被赶进城市的。维玛纳人的矿坑果然和外面的遗迹是连通的，这一点穆古没有猜错。 第82章 困境中的朋友？ 伊莲娜的脚步陡然停下，在她的眼前，出现了一堵巨大的岩壁。她环顾四周，竟然这里是条死路！ 在岩壁的一个个孔洞中，一双双眼睛正注视着这群冒冒失失闯入的斯凯尔人。 “看啊！”梅梅借着灯光望着上方。在十几米高的顶部垂下无数具被丝线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尸体，好像钟的锤摆一般，轻轻地晃动着。 “糟了！没路可走了！”女孩们大惊失色，围成一团。 伊莲娜压制住自己内心的恐慌，平静身心，她抬眼看着垂挂的尸体，说道：“这些尸体在晃动，说明这个洞窟里有风，有风就有出路！” 这时，后方的鬼蜘蛛们已经蜂拥而来，将斯凯尔人团团包围。在昏暗的光芒下，它们的眼睛反射出诡异的橘光，如同一颗颗紧密排列的琥珀石。 菲利普将灯摆在地上，看着越来越弱的火焰，大声叫喊道：“灯要熄灭了！” 梅梅赶紧把身上厚重的背包脱下来，从里面扒拉出一个油罐，匆匆忙忙地接上细管，把油从里面引出来，倒进灯中。 “把罐子给我！”伊莲娜想到了什么，立刻从梅梅手中抢过油罐，摔在前方，然后抓起一盏灯，也丢了过去。 瞬间，一团火球从地面急速升起，耀眼的光芒几乎让人睁不开眼。大家稍稍能够适应火焰的亮度之后，才惊讶地发觉，无数鬼蜘蛛离他们已经非常接近！要不是那团刺眼的火球，它们下一刻随时都可能扑上来。而恰到好处的火球散发的高强度光线暂时将它们逼退回一个个洞窟之中。 “这些怪物已经开始适应火光的亮度了……”伊莲娜喃喃地说道。 梅梅却生气地大呼小叫：“伊莲娜，你知道你干了什么好事吗？！我们总共只有一罐油，你竟然直接把它全烧了！” “闭嘴！”伊莲娜忽然间雷霆大怒，她的脸色即便在黄澄澄的火光下也显得虚弱苍白，两条眉毛几乎拧在一起。 现在的困境几乎就是死路一条了，这股火焰是唯一还剩下的希望。可是它还能燃烧多久？一分钟还是半分钟？ 菲利普用长枪挑起另外一盏灯，高高地立在地面上，下令让所有人靠近过来，摆出防御的姿态。 “完了，这次死定了……”好些姑娘禁不住哀叫起来。 “稳住！听我的命令再射击！”菲利普一个个推搡着姑娘们的肩膀，大声呼喊。但是这些辅助团的姑娘们完全不能和军团，甚至是御卫队的精英战士们相媲美。姑娘们随意放箭，胡乱射击，很快就将箭矢浪费大半。 正当众人将要弹尽粮绝，深陷绝望之际，鬼蜘蛛们窸窸窣窣地抬起脑袋，似乎在搜寻着什么，然后朝着一个方向奔涌而去。 “啊……” 看着怪物们的离开，每个人既感到惊奇，也庆幸万分。 “灯油不多了，我们得立刻撤离！”艾利提议道。 这时一个低沉的声音从一旁的某个洞窟里传来，“过来！那些鬼蜘蛛马上就会回来！” “谁？！”伊莲娜猛地拉开弓箭，对准那个方向，大声呵斥道。 贝阿特丽采瞪大着眼睛，她缓缓靠过去。这个声音她非常熟悉，如同被沙粒磨得异常粗糙，就是穆古的声音。 “伊莲娜小队长，我们听他的话，赶紧过去！”贝阿特丽采飞一般地向那个洞窟跑去。 剩下的人全然不知所措，看到贝阿特丽采的模样，更是半信半疑。艾利是第一个跟上去的，接着是梅梅。她拖着自己硕大的背囊，手脚并用地站起身，向洞窟跑去。女孩们本来就已经倍感绝望，如今像是抓到了一线生机，纷纷紧随其后。 伊莲娜一跺脚，但是也毫无办法，只能跟着过去。 众人钻进洞窟，在灯光的照耀之下，一个强壮的兰德尔人出现在眼前。 只见他浑身上下有着数十道疤痕，这些可怕的伤口诉说着这个男人曾经经历的血战。在兰德尔人的身上，由昆虫甲壳做成的盔甲已经变得破破烂烂，摸爬滚打造成的刮痕到处都是。最令人惊骇的是他的脸，一只眼睛遭受到了可怕的攻击，似乎已经被抠掉，显得空洞黑暗，而另外一只眼睛却散发出恶狼般的目光，正瞪着每一个人。 “啊！他是谁！？”一些女孩惊叫起来。 贝阿特丽采没有惊骇，她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诧异万分地说道：“穆古，真的是你啊！可是，你怎么会在这里呢？！你的部族呢？……图朵呢？……” 她的话还未说完，只见菲利普拔出利剑，已经扑了上去。穆古握着手中的斧子，毫不退让地迎上去。两人打了一个回合，贝阿特丽采大声制止道：“菲利普队长！他不是什么坏人！” “他可是兰德尔人！”菲利普用剑指着穆古的脸，说道。 贝阿特丽采跑上去，拦在两人之间，说道：“他以前帮助过我……我们刚才也是被他所救的！” “哼……她说的是真的？你救了我们？”菲利普撇撇嘴，望着穆古，寻求答案。 穆古粗哑的嗓子里鼓动了两下，推开贝阿特丽采，回答道：“没错，我看你们这群可怜虫马上要被鬼蜘蛛吃掉了，就略施小计，将它们引开。但是我先丑话说在前头，我用的信息素时效不长，它们马上就会发觉自己上当了。” 贝阿特丽采顺势拉住菲利普持剑的手臂，说道：“菲利普队长，穆古所在的乌鲁哈提族是最善于驯虫的部族，他可以帮助我们离开这个地方。” 菲利普听了，缓缓地收起自己的剑。 “哼，贝阿特丽采啊，我可没有答应你们要离开这里。”穆古轻蔑地说道。 菲利普顿感自己被冒犯，差一些再一次拔剑。伊莲娜此刻站了出来，制止了冲突。她转过身来，对着穆古说道：“你既然愿意救我们，一定有原因的。说吧，为什么救我们？” 穆古干涩地笑了两声：“战争结束了，我的部族也灭亡了……” “啊……”贝阿特丽采轻叹一声。 “但是，我一定要找到维玛纳人的秘密，就当是为了我的部族死得其所吧。这几个月来，我找遍了整个维玛纳，大致确定了这个秘密应该就藏在这个矿坑里。我在这里待了十几天了，正需要些帮手……” “还真有维玛纳的秘密？”菲利普饶有兴致地应和道，“很好，我们或许可以联手。” “那就走吧，斯凯尔人。”穆古说完，转过身，朝着洞窟的深处走去。 第83章 向深处进发 “你们把灯灭掉。”穆古指了指菲利普带着的、唯一仅存的油灯，“鬼蜘蛛虽然害怕强光，但是它们却对光线有着一股莫名的好奇心，总是喜欢在光线处不断地试探。要是你们打着灯，无疑在告诉它们我们的位置。” “兰德尔人，”菲利普带着轻蔑的口吻说道，“我们斯凯尔人在黑暗中可看不见东西啊，你不会觉得我们的眼睛会发出光来吧？” 贝阿特丽采赶忙拉了拉百夫长的袖子，“菲利普队长，穆古他不会开玩笑，我们可以试一下。” 菲利普这才拧上油灯上的阀门，堵塞里面的空气。不出几秒钟的时间，油灯渐渐熄灭了。 很快，黑暗笼罩四周，每个人顿感陷入一片深渊当中。 穆古语气平和地说：“等一下，让你们的眼睛适应黑暗。” 伊莲娜警惕地把手按在剑柄上，她不清楚这个兰德尔人到底想要做什么，至少她可不像是贝阿特丽采那样对穆古信赖有佳。 渐渐地，一团团莹亮的光芒浮现在眼前，原本漆黑一片的世界缓缓地显出它原形。视野变得越来越清晰，大家不但可以看到身边同伴的面容，甚至连头顶洞壁上的一簇簇石笋也看得清清楚楚。 “这是怎么回事？”女孩们茫然不解。 梅梅也一时间摸不着头脑，“奇怪了，就算是我们的眼睛适应黑暗，也需要大约二三十分钟，不可能这么快就能看到身边的物体，更何况竟然还如此清楚！” “你们看，空气中似乎悬浮着什么东西？”伊莲娜眯起眼睛，费力地看着空中的一个个如花粉般细小的亮点。 “这是夜光虫死后散发出来的东西，虽然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清楚。”穆古帮助大家解答了困惑，“维玛纳人的矿坑里原本到处都是夜光虫，但是现在几乎都死了。不过它们死后会散发出如粉末一般的颗粒，悬浮在空中。这些颗粒在有光亮的地方几乎看不出来，不过一旦四周漆黑一片，它们就会散发出微光，照亮周围……” 梅梅听了，一下子扑倒在自己的背囊上，急急忙忙从大袋子里取出一副面具，戴在脸上，才开口说道：“那……就是说我们一直在吸入这些粉末咯？它们有毒吗？成分是什么？……”这名科学院的大学者似乎变成了一个懵懵懂懂的学生，一连串问出好些问题。 这也无怪。毕竟斯凯尔人生活在高处的空中，对于地底的生物只是一知半解，更何况梅梅从来没有远游过，也不像那些览观世界的亚历山大里亚人那样阅历丰富。 穆古嘲笑起来：“原来你们斯凯尔人尽是些怕死鬼！不管这些粉末有没有毒，你之前不也吸了好多了吗？不照样活得好好的？我在这里生存了十几天完全没有事，有时候还会吃死去的夜光虫的尸体维生，如果有毒，我早就死了。” 菲利普对于环境并不担忧，他更担心的是潜伏在其中的猎手，以及这名兰德尔人是否真的可靠。 “那么尊敬的……”菲利普的话语悬在半空中。 “他的名字是穆古。”贝阿特丽采提醒道。 “嗯，尊敬的穆先生，麻烦你走最前面好吗？这样我们就可以紧紧地跟在你身后了。”菲利普提议道。 “哼，狡猾的斯凯尔人。你是害怕我使诈吗？我们乌鲁哈提族可不屑于做这种事情。不过，要是你在我背后捅刀子干怎么办呢？” 菲利普没想到这个兰德尔人比他想象中要精明得多，治好无奈地耸耸肩，“你的条件呢？” 穆古把眼神移动到贝阿特丽采的脸庞上，“让这个女孩跟在我身后，你们只能跟在她的后面。” “很公平。”菲利普下令道，“贝阿特丽采，你跟在这个兰德尔人身后。” 这样队伍才继续井然有序地出发了。 穆古带领着所有人走了一段漫长的下坡路，这段路曲折婉转，来来回回绕个不停，空间也变得越来越狭小。原本高耸的岩壁顶部像是塌落下来一般，一直低低地压在头顶上不到一个手掌的距离。个子高挑的斯凯尔人不得不弯腰行走。 最终大家在一处空旷一些的洞穴里停了下来。 “我们走了多久了？两个小时还是四个小时？” 在幽闭的空间里，每个人几乎丧失了对于距离和时间的感触，只能感到力量正在不断地流失殆尽。 “好了，这里休息一下，我们马上就要进入一个危险的地方。”穆古指了指头顶的一处岩壁，“这里可以喝水。” “水？”女孩们早就又饥又渴，立刻拥上去，摸索了一阵子，才发现只有几处岩壁上渗出水而已。 伊莲娜倒是对于穆古所说的“危险的地方”更感兴趣，她坐到穆古的一旁，问起来：“你说前方有什么？” “你们不是要去探寻维玛纳的秘密吗？”穆古反问一句，接着说：“古斯佩古——鬼蜘蛛，也就是你们所看到的那种虫，正盘踞在我们前进的道路上。如果想要前往矿坑的最深处，就必须要穿过它们的领地。” “哦？你能带领我们穿过它们的领地？”伊莲娜半信半疑地问道。 根据她之前和鬼蜘蛛交战的经验，这些躲在暗处的鬼魅不但数量惊人，而且还拥有着相当出色的配合技巧，会从四面八方赶来，不断夹攻对手。面对这群怪物，恐怕已经损失惨重、仅剩下七个人的探险小队会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穆古似乎很喜欢吊着这群斯凯尔人的胃口，他半遮半掩地说：“我也不清楚，之前我曾经稍稍靠近过它们的领地，却弄得差一些死掉。呵呵，我们必须要联手才能通过这里。” “怎么联手？”菲利普开门见山地问道。 穆古摩挲着手掌，“鬼蜘蛛是一种群居的虫，虽然我对它们了解的也不多，但是至少我看到了它们的女王——这一点跟沙蚁完全一样。我们库鲁特人驯服沙蚁的方式就是杀死它们的蚁后，取得蚁后体内的腺体，然后涂抹在专门的工具上，既可以轻而易举地控制蚁群了。如果我想的没有错，我们只需要杀死鬼蜘蛛的女王就行了。” “开什么玩笑？就凭我们几个人去对付这群怪物的女王？”伊莲娜几乎是一口回绝，在她看来，只要他们一出现在女王面前，必然会招来无数怪物的围追堵截，到时候能够捡回一条命就不错了。 第84章 鬼蜘蛛的女王 洞穴深处有着一个巨大的空间，在怪石之间蛰伏着一只巨大的虫子。 它和身边来来往往的鬼蜘蛛完全不同，它并没有灵活的八条腿和锋利的口器，背部的两对薄翼退化似得失去了飞行的功能，只是偶尔振动两下而已。 不远处的一个洞窟里，贝阿特丽采一行人小心谨慎地探头探脑，观察着一切。 “这就是鬼蜘蛛的女王吗？好惊人！”梅梅低声惊叹说道，“看起来，它至少有五米长。” “是的，我们很幸运地处于微风的下风处，不然鬼蜘蛛们很可能已经发现我们了。”穆古像是一名富有经验的猎人在狩猎自己相中的猎物，他一动不动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像是鬼蜘蛛的位置以及它们的警戒状态。 “那里有几只鬼蜘蛛是哨兵，只要我们已进入这个巨大的空间，它们就会发出警告，届时无数鬼蜘蛛会一涌而来，穷追不舍。”穆古提醒一句，“别掉以轻心，不然我们都要死。” 梅梅拿出一张纸，迅速地临摹下洞窟里鬼蜘蛛女王的形象，全然没有听穆古的话，自己却自言自语地说：“太神奇了，我从来没有见过具有如此发达组织性的蜘蛛。一般来说，大多数的蜘蛛喜欢独来独往，不会发展出像是蚂蚁一般的庞大群体和类似的社会结构……” 菲利普跟关心自己的任务，他望着密密麻麻、到处都是的怪物，问道：“兰德尔人，你确定我们必须经过这里吗？” “是的！”穆古指了指远处的一个洞口，“那个在女王附近的洞口是唯一的进路，根据我的观察，鬼蜘蛛们把女王的卵送进去，把那个洞穴当做了巢。” “一般来说，拥有这样高度发达组织性的生物绝对不可能让我们这样的外来种族进入巢穴。”梅梅插嘴一句。 “是的，所以我们要杀死女王，取出她的腺体，这样一来我们就能伪装成女王，然后穿过那个洞穴。” “你有办法，兰德尔人？” “哼哼……”穆古别有意味地笑了笑，“我需要你们斯凯尔人分成两队，一队去袭击女王，然后引开鬼蜘蛛。接着，我们再派出另外的人去杀死女王，挖出它的腺体。” “可以，不过兰德尔人，你必须参加第二队，由你来取出女王的腺体。”菲利普命令道，“伊莲娜，你带第二队人马，贝阿特丽采、梅梅，你们两个跟着伊莲娜。剩下的人都跟着我，去吸引鬼蜘蛛的注意力。” 这场行动，第一队看似危险，但是菲利普却信心十足。这里的空间很大，斯凯尔人凭借着翅膀灵活机动，绝对没有那么容易逮到自己，反倒是第二队人手需要靠近女王，才是危险重重。 “行动！”菲利普下达指令，他带领着三名女孩一跃而起，急速地飞向空中。他们四人带着充足的箭矢，对着浑然不知危险将至的女王乱箭齐发。 “呼——！”鬼蜘蛛的女王的惨叫极为低沉，却震耳欲聋，每个人甚至能感到自己的内脏都在声波的影响之下颤抖起来。 伴随着女王的号令，无数鬼蜘蛛蜂拥而来，扑向空中的菲利普小队。菲利普临危不惧，熟练地射出两箭，放倒冲在最前方的一只怪物，然后拔出利剑砍伤另外一只。如此一来，鬼蜘蛛们被彻底激怒了，它们仿佛丧失了理智，不顾一切地冲杀过来。 菲利普这时才飞起来，尽可能地爬升，贴在粗糙的洞窟顶部飞行。 “好了，该我们出发了！”伊莲娜看到鬼蜘蛛们兵分两路，大多数都去追击菲利普的小队，剩下一些涌向摆着虫卵的巢穴，女王落了单。 三名斯凯尔人尽可能保持安静，跃出洞穴，贴着地面滑行过去，而穆古则紧紧地飞奔在后，跟随着女孩们。 来到近处，所有人都被硕大的女王所深深震撼。它巨大的腹部如同一堵墙一般挡在前方，在下方则是有着无数条细小的触脚，不过这些触脚实在是太小了，几乎不能让女王灵活地移动。 “兰德尔人，你说的腺体是哪里？” 穆古拔出一把锋利的匕首，看着巨大的虫体，一时间愣了一下，接着才说道：“有两个地方可能存在着我们需要的腺体，对比沙蚁的例子，或许腺体存在于腹部的最前方，还有一种可能是在头部上方的根部。” “贝阿特丽采，你留在这里，跟兰德尔人解剖腹部，我和梅梅一起去女王的头部！”伊莲娜下达指令，带领着梅梅一下子飞跃到上方。 女王此刻还对于斯凯尔人的行动全然不觉。梅梅粗略地观察了一下，说道：“信息素腺体应该在这里！”说着，她挥动一把刀，砍向女王的头部。但是令人惊讶的是，鬼蜘蛛女王在后颈处生长着坚硬的甲壳，完完全全地弹开了梅梅的刀。 “唔？这也太硬了吧？……” 梅梅语音未落，女王剧烈地晃动起来。 “怎么回事？！” 伊莲娜往下一瞅，只见穆古已经用锋利的匕首，割开了虫体柔软的腹部，一片青色的液体正从骇人的伤口处涌出。 虫对于疼痛并不敏感，但是穆古粗鲁的行为依然引起了鬼蜘蛛女王的应激反应，它无数只触脚迅速地爬行起来，推动着巨大的身躯缓缓地挪动，顺势甩动着自己鼓胀的腹部，试图摆脱令它厌恶的感觉。 “伊莲娜，梅梅！腺体不在这里！”贝阿特丽采几乎是竭力地尖叫。 女王已经惊动，不少鬼蜘蛛开始返回，准备将来犯者彻底撕碎。 梅梅慌慌张张地再一次举起小刀刺去，仍旧是徒劳无功，几次下来，她的手腕都已经微微发麻。 “梅梅，你让开！”伊莲娜推开梅梅，拔出利剑，狠狠地刺去。伴随着一阵清脆的响声，锋利的剑刃只是在厚实的虫甲上留下了一个浅浅的印子！ 鬼蜘蛛已经沿着女王的身体爬了上来，伊莲娜挥剑将他们逼退，然后把自己的弓箭丢在梅梅的面前：“拖住它们十秒钟就行！” “啊？”梅梅尚未反应过来。 伊莲娜直接冲上高处，然后握紧长剑，急速俯冲下来。 “咚！”一声巨响，伊莲娜似乎就没有打算放慢速度，她几乎撞在女王的后颈上，但是伸出的利剑直接击碎了后颈处坚硬的甲壳。 梅梅顾不上这么多，她见伊莲娜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自己扑上去，用手深入伤口，一番探索，然后拉扯出一大块恶臭无比的东西。 鬼蜘蛛们似乎中了邪，围绕在一边，却没有一只冲上来，用锋利的口器撕扯女孩的。 “贝阿特丽采！”伊莲娜拉着梅梅，顺着虫体滑了下去，落在贝阿特丽采的身边，原本已经冲上来的鬼蜘蛛们纷纷避散。 穆古二话不说，立刻伸手用力捏碎信息素腺体的一角，将浑浊的液体涂抹在额上，“你们也学着我做！鬼蜘蛛就会把你们当做女王了！” 女孩们面露难色，光是闻着这股气味就令人恶心万分，还要涂抹在身上？可是，事不宜迟，伊莲娜和贝阿特丽采立刻照办，将捏碎的腺体抹在自己的额头上，梅梅才犹犹豫豫地跟着一样做。 这时，伊莲娜大声呼喊：“菲利普队长，快过来！” 菲利普带着女孩们急速赶来，贝阿特丽采已经忍着臭味，把腺体全部揉碎，当菲利普他们靠过来，立即把碎块抹在他们的身上。 顿时，洞穴里的鬼蜘蛛安静下来，它们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各自回到自己的岗位。而女王则拖着流着血水的伤口，不断地扭动着，然后慢慢地回到自己的坑中。 “成功了吗？……”女孩们悄悄地问道。 穆古拿出一个盒子，把多余的碎块全部装进去，“是的，我们成功了。” 第85章 地下城市 众人钻进前方的洞穴，只见其中无数只虫卵密密麻麻、鳞次栉比地排列在洞穴的岩壁之上。几只鬼蜘蛛穿梭其中，完全无视贝阿特丽采等人的到来，忙忙碌碌地搬运着一具具被蛛丝缠绕着极为紧密的尸骸。 “它们搬运这些尸体做什么？”一个女孩颤抖着问起来。 “可能是作为幼虫的食物。”穆古回答。 梅梅点点头，她完全认可兰德尔人的想法，“应该是这样，我们知道有好些蜘蛛会将消化液注射进死去的猎物体内，然后摆上一段时间，猎物就会腐烂瓦解，成为幼虫的食物。” “那么我们之前的同伴……” “她们估计也会被当做食物吧。”梅梅有些沮丧地说。 穆古走在最前方，带着队伍穿过狭窄的通道，来到另外一处较大的空间。这里的洞顶之上悬挂着无数尸体，叫人毛骨悚然。 “之前战争的死难者，真是一群可怜虫……”穆古只是瞄了一眼，继续前进。 渐渐地，水声变得越来越明显。四周夜光虫的粉末也变得越来越稀疏，光线暗淡下来。 “点燃油灯。”伊莲娜下令说，“这里看来并没有怪物的踪迹，我们应该安全了。” 灯光亮起的瞬间，所有人大吃一惊！ 只见在不远处的前方，成百上千的高大建筑残骸拔地而起，每一处残垣断壁都完全被一种类似青苔的植物笼罩着。原本还在头顶不远处的洞顶已经在不知不觉之间上升到数百米之高。一条浅浅的河水在前方流过，发出一阵阵细细的水声。 “这里是……？！”所有人瞠目结舌，他们完全没有想到在这幽深的地下，眼前竟然会出现一座太古时代的人类都市遗迹。 “太神奇了！”梅梅惊叹道，“即便是书里也没有提到过如此巨大的太古人类遗迹！我马上就要出名了！” “快看，那些藤蔓是什么？”贝阿特丽采指着城市，在那里，无数条细长的藤蔓从布满青苔的残垣断壁中向上伸出，径直而上，一直钻入洞顶的岩石当中。 梅梅也无法回答。 穆古没有和斯凯尔人一样，把注意力集中在上空，而是低着头四处环顾，接着他指着一处残骸，警惕地说道：“那里有光，看来这里不止只有我们存在！” 斯凯尔人忽然间如临大敌，他们纷纷拔出剑或者弯起弓，时刻准备战斗。 穆古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小心谨慎地靠了过去。他明白虫，或者说，库鲁的习性。在黑暗中的虫不可能发出如此明显的光，这样只会暴露自己，从而丧失在暗处猎杀对手的机会。因此，这簇光芒的背后说不定是其他人…… 伊莲娜也很快意识到这一点，她和菲利普两人左右各带数人，齐头并进，向光芒处走去。 众人猛地冲进残骸遗迹，里面却空无一人，只有两旁有着一排排巨大的、鼓囊囊的绿荚，这些巨荚如同两个人那么高，像是排列整齐的豆子一样摆在通道的两侧，细细一看，竟然它们与地表连通着一根根茎。 “这里是什么地方？这些植物是怎么回事？” 像是梅梅这样的学者此刻也困恼不已。不过菲利普可没有多少耐心，他军人的秉性不像是学者那样谨慎细微，反倒是提起手中的剑，直接刺向一个巨荚。 “喂！你这是干什么？！”梅梅勃然不怒，她拉扯着嗓子抗议起来，“这里的植物我们斯凯尔人从来没有见识过，都是非常珍贵的样品啊！怎么可以直接刺坏掉？！” “放心，反正这里有这么多呢……”菲利普满不在乎地耸耸肩，接着拔出剑来，然而下一刻他惊呆了。 在剑刃之上竟然有一片红色血迹！而巨荚的伤口处不断有液体冒出来。 “居然有血迹？这里面到底是什么？” 梅梅赶紧冲上去，用手捂住巨荚的伤口，却发现这些巨荚并不像是植物那样充满凉意，而是如同某种恒温动物一样，具有体温。最神奇的是，巨荚的表面摸起来不是植物的触感，而是具有皮肤般柔软、光滑的质地！ 梅梅站起来，上上下下地抚摸着巨荚，惊叹道：“这不是植物啊！……” “什么？” 伊莲娜一个箭步跨上去，抽出利剑，华丽地一挥，竟然直接把巨荚给剖开了！ 刚刚菲利普只是开了一个小口，梅梅就已经忿忿不平，没想到伊莲娜如此粗鲁，梅梅简直是气急败坏，大声叫骂：“伊莲娜，你这个笨鸟！你这样它会被你弄死的！” 哗啦—— 破裂的巨荚好似一个装满水的囊袋被人划开，顷刻之间，一大摊水浇了出来，把地面完全浸湿。与此同时，一个人形的生物滚落出来，一丝不挂地摔在大家面前。 梅梅伸手阻拦所有人，叫嚷道：“谁都不准靠近，这里必须交给专业人士来应付！”她俯下身，伸出手抹去生物体身上的粘液，只见这是一个极为年幼的婴儿，身后长着一对还未发育的翅膀，如同两颗肉芽一般附着在背部。 “是个婴儿！是个婴儿！”梅梅叫了两遍。 其他人一拥而上，都想要一探究竟。 梅梅仔仔细细地观察着，冷汗从她的额头上滑落，她捧起婴儿，却又吓了一跳：“是……斯凯尔人的婴儿！” 众人立即围在一旁，定睛一看。只见这名婴儿长着硕大的头颅，皮肤白皙，一对翅膀还尚未发育，如同两颗肉芽一般长在他的背部。 “不可能……斯凯尔人是翱翔在天际的种族，怎么可能会在地下出现？”伊莲娜摇着头，不断地否定道。 “确实……”梅梅喃喃自语，“可是他和我们斯凯尔人一模一样，这太诡异了！如果他不是斯凯尔人又能是什么？” 梅梅很快就察觉着一股液体在自己的手掌间流淌，她将婴儿转过身一看，只见一道可怕的伤口刺在婴儿的背部，鲜血不断地从中冒出，这恐怕就是菲利普之前的所作所为了。又或许因为过早地出生于世，这名奇特的婴儿还来不及发出一阵啼哭，就死了。 “我们继续往里走……”菲利普下令道。 第86章 洞穴中的维玛纳人 前方的道路急剧下降，形成旋转楼梯一般的通道，大家一边摸索一边前进，终于再一次来到一处较为开阔的地方。 这里好像是曾经某个巨大的仓库，两排出现高大的架子，一直延伸到数百米高的顶部。在架子上，立着一块块已经朽烂不堪的金属牌子，上面写满了太古时代的人类文字。 “梅梅，这上面写的是什么？”伊莲娜指了指，问道。 梅梅面露难色，“这我也不太清楚……毕竟我不是语言方面的专家，而且太古时期的人类语言繁多，光是我们现在考古发现的都有一百七十多种，我怎么可能认识呢！” “前面有人！”穆古忽然伸手阻拦住众人的前进道路，他俯下身，摸了摸湿漉漉的地面，“这里的青苔有踩过的痕迹，而且非常新鲜，大概就在几分钟前有人在这里走过……唔……看样子，应该是维玛纳人的脚印——毕竟除了我，还没有那个库鲁特人能如此深入这片洞穴。” “维玛纳人？他们没有在战争中死绝吗？”伊莲娜问起来，“而且他们是如何穿过怪物控制的漫长洞穴的？” 穆古紧盯着地上的脚印，抬头望去，试图观察前方可以躲藏的地方，说道：“维玛纳人就像是臭虫一样，战争杀不光他们。至于鬼蜘蛛，那可是我们库鲁特人把它们赶过来的，维玛纳人中的一部分，或许在鬼蜘蛛布满洞穴之前就逃进来了，然后一直躲在这里。” 艾利比起谨慎的穆古，更加大胆放心，“嘿嘿，既然是维玛纳人，那我们就不必害怕了，他们把我们捧得跟神明一样，看到我们磕头弯腰都来不及咧！”说完，她大踏步地超过最前方的穆古，坦坦荡荡地往前走去。 贝阿特丽采跨步跑上去，一下子拉住艾利的肩膀，“等一下！艾利！” “怎么啦？” “我们还是小心一些比较好……” 艾利笑起来，“贝阿特丽采，你怎么回事啊？变得如此胆小了？你上次来维玛纳的时候不是被招待得很好吗，这你都忘了？”然后她瞅了瞅身材矮小却无比壮实的穆古，“哦，我懂了！你是害怕维玛纳人把我们当做是这个兰德尔人的同伙对吧？那简单，我们走前面，让这个兰德尔人跟在后面，我来跟维玛纳人解释就行了！” “我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我上次在战场上见到昆那古，他竟然用枪瞄准我！”贝阿特丽采说出曾经在战场上的遭遇。 “伊莲娜，你和艾利走最前面，我和剩下的人跟在后面。你们去刺探一下前方的虚实，要是有危险的话，我会带人支援你们。”菲利普下令道，接着他把女孩们分为两队，自己带着全副武装的人手悄悄地跟在伊莲娜和艾利的后方。 伊莲娜几乎没有商讨的余地，只能警惕地往前走去。 在前方不远处有一处门，忽然间从门中传来隐隐约约的、凄烈的惨叫声。 艾利惊叫道：“好像是女人的叫声！”然后她奋不顾身地跑去，伊莲娜紧紧跟在后方。 钻进大门，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处太古时代人类的建筑内部，室内全部是由厚重的金属作为墙壁，细密的植物爬满了房间各处。而屋内站着的果然是数名穿着维玛纳军队制服的士兵以及一些衣着密闭的家伙。他们的领头竟然是昆那古。 昆那古一脸吃惊地望着闯进来的两个女孩，他干瘪的眼皮之下的眼球徐徐转了两下，才匆匆忙忙地迎上去，满脸堆笑地说：“太好啦，神明大人们，你们终于出现啦！我们维玛纳人正等着你们的援兵呢！没想到你们可以找到这里来，想必外面的敌人都已经被你们扫荡一空了吧……” “昆那古？……”艾利的面容有些惊喜，可又面色一转，问道，“刚才我和伊莲娜听到了女子的哀叫，这里有谁需要帮助吗？” “女子？……哀叫？……唔，神明大人啊，这里只有我们这些维玛纳的幸存者哩！我想一定是神明大人之前奋战过于激烈，有些神情恍惚，听错了吧？我们这里还有些水，神明大人尽管喝，好好休息一下……” 伊莲娜猛地拔出剑来，指着昆那古短小扁平的鼻子，大声呵斥道：“别拿我寻开心，昆那古，我刚才明明听到有女人的惨叫声！而且你们是怎么躲到这里来的？要知道我们进来此地花了不少功夫呢，我可不相信就凭你们几个人的实力可以穿过外面的那些怪物的洞穴！” 昆那古脸色瞬间惨白一片，但是嘴上依旧恭恭敬敬的，“万能的神明大人啊……我们这群人在战争中被怪物袭击了，才一路跑进来的……哦，对了！神明大人方才听见的声音或许是风穿过洞穴发出的呼啸声呢……一定是这样的啦！” 这时，呜咽的声音再一次陡然响起。伊莲娜和艾利不约而同地转向一处紧闭的铁门。 “这里面是什么？！”伊莲娜喝问道。 “唔……神明大人，里面是一处通往其他空间的狭长通道，说起来风确实会在这里发出声响，不信的话，神明大人可以跟我一起去查看。” 伊莲娜点点头，示意昆那古打开铁门。 昆那古极为恭敬地走到门前，用手握住门把，缓缓地拉开门。 “就是现在！”昆那古忽然间大叫一声。 四周的维玛纳人一拥而上，几个穿着紧密的家伙从厚实的衣物下方拿出小巧的弓弩，猛地发射。 艾利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只感到背部一阵冰凉，一根细长的、飞镖状的箭就刺中了她的身体。 伊莲娜情急之下，只能用翅膀遮挡在身前，两支飞镖也不偏不倚地插在她的翅膀上。 “菲利普！”伊莲娜竭力叫喊着。可是身后依旧安安静静，没有任何人出现！ “抓住她们！”昆那古大声下令，维玛纳人扑上来，顷刻之间就将艾利拽倒在地。剩下的人也立刻将伊莲娜团团围住。 如果在平时，对付这些维玛纳人对于伊莲娜来说可谓是毫不费力，可是不知怎么的，伊莲娜顿感手足无力，即便是轻便的利剑也在手掌中晃晃悠悠，无力握持。 “你们……”伊莲娜靠在墙上，脑袋里像是灌进了铅水，昏昏沉沉，无法思考。 第87章 莫妮卡 “嘿嘿，神明大人，我们并不想杀死你们。要是你们不反抗的话，只会受到一些苦，性命还是可以保留下来的。”昆那古已经没有了那股恭敬的神态，反而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昆那古冲着手下挥挥手，“快点，把这两个斯凯尔人也带进去……” “把伊莲娜队长放开！” 忽然间，在铁门的外面传来一声叫喊，贝阿特丽采和两名斯凯尔女孩弯弓搭箭，径直闯了进来。 昆那古一愣，嘴巴张开，那双狡猾的眼球无助地转了两圈，哆哆嗦嗦地说道：“神明……神明大人……？” 一旁的几名维玛纳人杵在一边，他们手里的弓弩早就发射完毕，只能呆滞地望着昆那古，期待着这名精明的王弟能有什么办法。 “神明大人……误会了……我们方才……”昆那古的嗓音低沉。 猛然间，四周的维玛纳人拔出腰间的短刀，如狼群一般扑上来。 贝阿特丽采立刻撒手放箭，昆那古想着跳开，但是被利箭刺在大腿上，惨叫一声，跌倒在地。 斯凯尔姑娘们拔出剑，围在一起。 这时，穆古从外面闯进来，他手持一柄斧子，鼻孔里吐出两股怒气。维玛纳人冲上去和这名强壮的乌鲁哈提族的首领战斗，但完全不是他的对手。穆古的身手相当矫健，他挥动斧子，一下子劈开了维玛纳人的脑袋。 菲利普这回才姗姗来迟，他提着长枪也是无人能敌，维玛纳人根本无力招架这名身材高大，武装精良的百夫长。 才片刻功夫，维玛纳人被屠戮殆尽，只剩下昆那古捂着腿上的伤口，瘫坐在地上。他低下头，哀求道：“神明大人，请不要杀我……” 女孩们跑向伊莲娜和艾利。伊莲娜喘着气，指着躺倒在地的艾利，说道：“你们先别管我，去看看艾利怎么样了！” 艾利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贝阿特丽采心急如焚，拼命摇晃着她的躯体。 “别这么晃她！你这个笨鸟！”梅梅拍了贝阿特丽采的脑袋一下，阻止了后者粗鲁的举动，然后用手捂在艾利的颈部，“……她还活着。”然后，梅梅从艾利的背后拔出两支飞镖状的弩箭。 这些弩箭很短，也没有锋利的箭头，只是上面涂着某种东西。 穆古靠过来，伸手接过弩箭，放在鼻子上嗅了嗅，“这是坎帕草的汁液，是一种麻药，只要一点点就可以让猎物的神经麻痹，我们库鲁特人的一些部族用它来狩猎。” 大家这才稍稍安心一些，看来伊莲娜和艾利并无大碍。 “菲利普队长，这个维玛纳人怎么处置？”一个女孩问道。 菲利普抽出自己的剑，缓缓地靠近昆那古。 “神明大人……你不能杀我……” 昆那古话音未落，菲利普刺出一剑，捅在昆那古的腹部。这一剑不会立即要了维玛纳人的命，反倒是让他痛苦万分。菲利普转动手腕，用剑刃把昆那古的腹腔绞得一塌糊涂。 “你们……这群魔鬼……”昆那古吐出好几抹血泡。 “我们威尼西亚给予你们如此多的恩惠，你们竟然背叛我们，死亡是给你唯一的惩戒。” 昆那古忽然咧开嘴，瞪大着眼睛，嘴上露出诡异的笑容，“呵呵，我们死了，你们也活不了多久……只可惜，我们维玛纳人离那个秘密只有一步之遥了……”说完这些，昆那古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像是一个肮脏的布玩偶一样瘫倒在地上。 “菲利普队长！我们还有话要问他！”伊莲娜想要阻止，可惜迟了。 “菲利普队长，刚才伊莲娜她们确实遇到危险了，为什么不立刻进来营救？”贝阿特丽采此时喝问起来，“要是迟一些说不定就会有无法挽回的后果了。” “我只是在等一个机会而已，更何况现在反叛的维玛纳人都已经死了，结果不也是一样吗？”菲利普拔出剑，在昆那古华丽的衣裳上抹了抹，擦掉血迹，四下环顾一下，下令道：“四处搜查一下，当心他们可能还有埋伏着残党。” 伊莲娜甩了甩头，这时她已经从麻醉的状态中恢复了不少，“这扇门背后似乎昆那古想要藏着什么东西。”她伸手拉动那扇曾传出过女子哀嚎的铁门。 女孩们一起靠上前来，伸出手，帮助伊莲娜。这扇门相当沉，三四个女孩一起用力才缓缓打开。 众人往里一看，只见两名维玛纳女人穿着华美的长袍哆哆嗦嗦地蹲在地上。而一旁，则是一张铁床，上面绑着一个女子，从她背后不断扑腾的羽翼来看，是一名斯凯尔姑娘。 “神明大人……”维玛纳的女子们看到伊莲娜等人闯进来，全部退到一边。 贝阿特丽采立刻跑上去，查看斯凯尔女孩的情况。那名女孩被一条布条匆匆忙忙地绑住了嘴，无法开口说话。 “莫妮卡……！”贝阿特丽采望见女孩的脸，几乎是惊叫起来，“怎么是你，莫妮卡！” 莫妮卡神情恍惚，两眼无神，一言不发。她的手腕和脚腕因为长时期的捆绑甚至磨出血来。她穿着一件粗陋的长袍，腹部却高高隆起。 “你们把莫妮卡怎么样了？！”贝阿特丽采暴跳如雷，一转头，扭其维玛纳女人华丽长袍的领子，把一个人揪起来，大声叫骂着。 “对不起，神明大人……我们只是听从昆那古王弟大人的命令……在这里照顾这位神明大人……”两名维玛纳女人哭哭啼啼的，吓得浑身瘫软，任凭贝阿特丽采将她们拉来拉去。 其他人纷纷进来，看到眼前这一幕，都诧异不已。 “莫妮卡……她怎么了？”艾利跑过去用刀隔断帮助莫妮卡的绳索，贝阿特丽采这才摔下维玛纳女人，回到自己挚友的身边。 梅梅看了看，略有疑惑地说道：“看样子，莫妮卡好像是怀孕了……不过我以前在新生院考察的时候，也没见过孕妇的腹部会隆起这样大的。” “莫妮卡，告诉我，他们把你怎么了？”伊莲娜大声喝问道。 “啊！”莫妮卡忽然间发出一阵惨叫，在腹部下方淌出一片液体。 维玛纳女人小心翼翼又显得焦虑万分地说道：“神明大人们，这位神明大人从好几个小时是之前就已经准备诞下孩子了，这时恐怕是要临盆了……我们是一直替维玛纳王族接生的产婆，王弟昆那古大人就让我们在这里为神明大人接生的……” 贝阿特丽采疑惑不解：“怎么可能？莫妮卡和二十小队在几个月前失踪的时候都没有身孕的，现在这是什么回事？” “是啊，现在是九月末，离春天还差很远……梅梅也附和道。 “你们还知道其他斯凯尔女孩在哪里吗？跟莫妮卡在一起的二十小队十几名女孩呢？”伊莲娜喝问着。 面对一连串的问题，两名维玛纳女人浑身战栗，语无伦次地说着：“神明大人们……我们也不知道啊……确实有其他的神明大人也被抓住了，但是是由其他人照顾的……” “她们在哪里？” “她们……”维玛纳的女人说话的声音轻了许多，小心翼翼地说，“她们应该都死了……我们看到昆那古王弟带着几个人连续几天将神明大人的尸体搬出洞穴，丢在地下河里……” 伊莲娜的眼球里布满血丝，她咬牙切齿地提起一个矮小的维玛纳女人，紧紧地扼住她的脖子，“告诉我，她们怎么死的？！” “难产而死……我看到她们的腹部被剖开……”女人面色痛苦地说出所见的景象。 “莫妮卡腹中的胎儿是和谁一起生的？”梅梅问起来。 女人们丝毫不敢隐瞒，“是昆那古带着他的亲兵……他们说，如果这个孩子能够顺利诞下，就可能改变这个世界……” “唔……！好痛！”莫妮卡忽然又发出一阵哀嚎。 大家抛下维玛纳女人，纷纷围在莫妮卡的身边。 第88章 胎儿 大家围在莫妮卡身边，个个束手无策。 莫妮卡的眼神空荡荡的，她灰色的瞳孔张得很大，额上渗出一片片汗水，剧烈的疼痛叫她咬紧牙关，苦苦支撑。不过，她似乎对身边的同伴的呼喊毫无反应。 贝阿特丽采情急之下，再一次冲到维玛纳女人的身前，伸出双手将她们拽住，“你们过来！” 维玛纳女人似乎得到了神明的允许，才匆匆忙忙地跑到莫妮卡的身边，四下查看情况。片刻之后，其中一个女人说道：“这位神明大人的孩子马上就要出世了……” 伊莲娜当头给与她们一记棒喝，“你们必须保证莫妮卡的安全，不然我就将你们开膛破肚，切成一块一块的！” 女人们哆哆嗦嗦地点了点头，立即忙碌起来。她们从一旁取出好些布条，又端来从地下河过滤出来的清水。 莫妮卡的腹部抽动起来，面容痛苦，全身颤抖，发出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哀叫。 “神明大人们，请你们按住这位神明大人。”维玛纳的女人个子矮小，力量也不及身材高大的斯凯尔人，她们面对不断挣扎的莫妮卡，一时间束手无策，只能请求其他人帮忙。 伊莲娜和贝阿特丽采只能先照办，扑上去，按住莫妮卡的身体。 “莫妮卡！莫妮卡！” 在剧烈的疼痛之下，莫妮卡昏死过去。贝阿特丽采担心不已，使劲地叫唤，可是躺在床上的女孩却毫无反应。 维玛纳的女人脸上渐渐渗出汗水，她们焦急地等待着胎儿露出头部来，可是过了相当一会儿，也不见动静。忽然间，一汪血液流淌下来。 “这位神明大人的情况也很不妙啊！”维玛纳女人中的一个叫嚷起来，“胎儿一直没有露头！恐怕是难以生产了……” 梅梅看着莫妮卡隆起的腹部，面露难色，“太奇怪了！斯凯尔人的蛋从来没有这么大的，恐怕是无法通过产道……再这么大出血下去，会死人的！” “喂！维玛纳人，现在我们该怎么办？！”伊莲娜厉声叫道。 维玛纳人愣了几秒，才支支吾吾地说：“我们维玛纳人要是遇到这种情况，只能剖腹产了。” “就是切开这位神明大人的腹部，将胎儿拉出来。”另外一名维玛纳女人解释道。 贝阿特丽采顿时感到浑身一凉，“这样岂不是会杀死我的朋友？！” “神明大人，我们不敢乱说。切开腹部确实九死一生，但是再放任下去，这位神明大人肯定活不下去了！”维玛纳人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莫妮卡又从晕厥中痛醒过来，这次她咬牙切齿，冷汗直流，几乎说不出一句话来。她原本洁白的脸颊充满血液，变得通红。 梅梅忽然间飞奔到昆那古的房间，在死去的维玛纳士兵身边一阵搜索，摸出几支飞镖，急急忙忙地赶回来。她把维玛纳人沾着麻醉药的飞镖刺向莫妮卡的身体，才让她稍稍缓和下来。 “来吧，我们就按照你们的说法做，但是莫妮卡要是出现了什么意外，我肯定饶不了你们！”贝阿特丽采已经束手无策，她只能使唤两名维玛纳女人争分夺秒地抢救自己好友的生命。 维玛纳女人们不敢怠慢，匆匆忙忙地从一旁取来一把银光闪闪的锋利小刀。 “神明大人们，请按住她。” 伊莲娜、贝阿特丽采、艾利等人一起用力，按住莫妮卡的身体。维玛纳人才小心翼翼地靠过去，她们两人一人拿着刀，另外一人已经准备好许多布条，准备止血。 持刀的维玛纳人沿着莫妮卡隆起的腹部下方缓缓地刺入小刀，再横向切割，慢慢地割出一道平整的切口。 莫妮卡在剧痛中发出一声尖叫，猛烈地摆动着身体，试图挣脱众人的控制。 “压住她！”梅梅一边让大家使劲按住，一边又取来一支飞镖扎在莫妮卡的身上。 “神明大人们，就快好了！”维玛纳女人加快手上的速度，用清水洗掉些血液，继续一层层地割下去，直到能够看到胎儿的地方。她伸出手，拉住腹中胎儿的身体，稍稍用力，缓缓地将这个生命拉了出来。 伴随着一片液体流淌出来，胎儿也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这是什么？！”大家瞪着这个新生的婴儿，脸色发白。 在所有人的面前，莫妮卡腹中出现的竟然不是一颗蛋！这个婴儿浑身雪白，表皮充满褶皱，背后的肉芽状的羽翼说明它确实是一名斯凯尔人的孩子。可是当所有人看见婴儿的脑袋之时，无不瞠目结舌。那张脸上的眼睛虽然遮盖在眼皮之下，但也能看出如同两颗巨大的鹅卵石，又大又圆。而它的嘴竟然是四瓣，里面长着一点点白色的痕迹，应该是尚未发育的乳牙。 “这是……”梅梅在科学院中见多识广，博古通今，但也未曾见过这样的怪物，“这到底是什么？”她难以置信的是，这个孩子竟然具备着斯凯尔人和乌尔的共同特点！ 如果斯凯尔人能够产下乌尔的后代，那么斯凯尔人又到底是什么？！ 这样的问题如同火山喷发一般冲击进每一个人的脑海！ 婴儿被拖出之后，一股鲜血奔涌而出，染红了地面。维玛纳女人立刻切断脐带，还来不及取出胎盘，就匆匆忙忙地用布条堵在莫妮卡的伤口上。几乎在一瞬间，布条也被血液浸染！ “莫妮卡！” 大家心急如焚，连声呼唤。莫妮卡此刻两眼无神，浑身上下无法控制地颤抖，白色的泡沫从嘴角流淌下来，脸色变得如同白纸一般苍白。 “……贝……贝阿特丽采……”这次莫妮卡终于有了回应，她无助地伸出手臂，在面前乱抓。贝阿特丽采哭泣着把脸凑上去，靠在朋友的身边。 这时大家才意识到，原来莫妮卡早已经失明了，她什么也看不见。她这些日子来，必定是无助地躺在黑暗中，遭受到了非人的折磨…… “好痛……好冷……”莫妮卡已经气若游丝。 大家纷纷伸手捂在莫妮卡腹部的布条团上，那些布条早已经被血液浸透，当一只只手堵上去时，血液就从布条之中挤了出来，流淌在外。 “还有什么办法？！”伊莲娜瞪着眼睛，大声冲着维玛纳人咆哮着。 维玛纳人捂着嘴，她们无力地摇摇头，“神明大人啊，现在只能听从上天的旨意了……” 莫妮卡的挣扎越来越虚弱，她伸手抚摸着贝阿特丽采的脸庞，脸无表情地嘟哝道：“贝阿特丽采……你怎么来的这么迟啊……” 说完这些，生气渐渐地从莫妮卡的身体中流逝，她的嘴唇变得惨白，浑浊的、已经失明的眼球不再跟随声音转动，停滞了下来。 “莫妮卡……莫妮卡，你可不能死啊！不然我怎么和拉莫先生说啊？！”贝阿特丽采嚎啕大哭，使劲地捂住莫妮卡腹部上方血红的布条。 “够了，贝阿特丽采。”伊莲娜拍拍贝阿特丽采的肩膀，“莫妮卡已经死了。” 梅梅转过身去，走向维玛纳人，望着那个新生的怪异婴儿。 “神明大人……这个婴儿完全没有啼哭，恐怕也死了……”维玛纳人战战兢兢地说道，解释道，“这完全不是我们的过错，以前成功出生的四个婴儿都是不过几分钟就死的……” 伊莲娜解下自己身后的短披风，盖在莫妮卡的身上。然后她怒火中烧，冲向维玛纳人，一下子将两个维玛纳女人揪住。 “神明大人啊，这不是我们的错啊……” “伊莲娜队长，把她们交给我来处置。”贝阿特丽采抹了抹布满血丝的眼眶，拔出腰后的短剑，说道。 伊莲娜顺势把两个矮小的维玛纳人往地上一丢，摔在贝阿特丽采面前。 “走……”贝阿特丽采用剑威胁着两个人，将她们一步步赶到外面。 “神明大人，请听我们解释……方才的事情，我们也为神明大人感到悲伤……”两名维玛纳女人说到这里，正巧碰见外面昆那古和其他维玛纳士兵的尸体，吓了一跳。尽管两人早就知晓昆那古王弟的下场，但目睹死亡的景象，仍旧使她们不寒而栗。 贝阿特丽采一直将她们赶到废墟的外面，然后脸色铁青地指着远处蛰伏着鬼蜘蛛的洞穴，冷冷地说道：“去，我给你们一分钟的时间，要是我还看到你们的身影，就把你们杀了！” “可是，神明大人……” “在我改变主意之前，快点滚！”贝阿特丽采竭力大喊一声。 “是……是！”两名维玛纳人顾不上其他，立刻摸爬打滚着往远处的洞穴逃去。 第89章 奇异的建筑 哗哗…… 太古人类的底下都市遗迹之外，地下河潺潺流动，撞击在河岸之上，激起一片片水花。贝阿特丽采坐在河边阴凉的青苔上，一言不发，注视着奔流不息的河水。 莫妮卡的死亡对贝阿特丽采是一个重大的打击，这个西西里尔出生的女孩现在身心疲惫不堪。其他的姑娘们也士气低落，意志消沉。 远征探险队自从出发之后，一直神经紧绷，不吃不喝，连续拼搏了很长一段时间。在举目不见阳光的地底，没有知道她们已经忍饥挨饿多久了。即便不谈空乏的肚子和劳累的身体，这趟旅程已经有一般的人命丧他乡，也让人沮丧不已。 在一间屋子里，菲利普和伊莲娜陷入了争执。 菲利普神情严肃，指着屋外的女孩们，说道：“我们必须返回，她们的体力和士气都已经到了极点，再不撤退的话，恐怕就没有退路了。” 伊莲娜显得非常焦躁，甚至是暴躁，她来来回回地踱步徘徊，不断地反驳着：“不行！我们还没有完成任务，元老院是让我们来寻找维玛纳的秘密的！” “秘密？根本就没有秘密，莫妮卡的尸体就是秘密。” “不对！她生出的孩子根本不是斯凯尔人！菲利普百夫长，你可是亲眼看到的。昆那古为什么会抓斯凯尔人来生育后代，他一定知道什么……” “如果你能让死人开口说话的话，就尽管去审问他吧。” 伊莲娜对于菲利普的回答非常不满，继续提议道：“我们现在不能放弃，维玛纳的秘密一定就在不远的地方。想想看，维玛纳人一定是在太古人类的遗址里面发现了什么，我们一定能把它找出来。” 菲利普把手按在剑柄上，凸显出自己威严的身份，用命令的语气说道：“听着，我才是这支队伍的指挥官！好吧，我给你两个小时，两个小时之后我们必须撤离这里。” 尽管菲利普允许稍稍停留一段时间，可是伊莲娜也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这里的都市废墟非常庞大，鳞次栉比的建筑一幢幢排列着，沿着地下河一路延伸到视线的尽头。要真的数起来，估计至少有上千幢建筑。 伊莲娜在空间中飞翔了一圈，所见之处都是些残垣断壁，再也没有看到维玛纳人、或者其他特殊的迹象。最后，她只好降落在贝阿特丽采的身边。 “贝阿特丽采，我们还有一些时间，可以搜查这里……” 贝阿特丽采站起身，呆呆地杵立着，念念叨叨地说：“这里什么都没有了，我们明明可以早一些来救莫妮卡她们的，现在都太迟了……” 就在此时，原本流淌湍急的地下河忽然暴出一团团水花，伴随着“轰隆隆”的巨大噪声，水流竟然被阻断了。一道厚实的铁墙从河水中钻出来，如高耸的墙壁一般阻挡住河水，很快在墙的另一头，一个洞口出现在眼前。 “炽天使在上……”梅梅惊喜地跑过来，“这恐怕是太古时代人类建造的防水坝！” “防水坝？”伊莲娜疑惑地看着梅梅。 “是的，根据我对于太古时代人类都市的研究来推断，这里可能原本是处于某个沿海或者沿江地区的都市圈。因为月球对潮汐的影响，水面就会涨起来，为了防止水漫进城市，所以设置了按照时间升起的防水挡板——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可能处于临近晚上的时候……” 伊莲娜跳下河岸，踩在湿漉漉的河床上。这里的地面竟然是极为平整的石料地面，根本不是天然形成的河床。 看来这个地方原本应该是城市的一部分。伊莲娜再抬头望向远处的洞穴，洞穴一旁镶嵌着一块金属牌子，上面写着一些远古的文字。 “梅梅，你能看懂上面写的是什么吗？” 梅梅跳下来，借着油灯的光线和自己轻轻抚摸的感觉，努力地辨别着。 “大多数字都已经被河水侵蚀得难以辨认了，但是这里几个最大的字应该是‘避难所’的意思！这个词经常出现在太古时代人类遗留下来的遗迹当中，因此绝对不会错……” 伊莲娜偶然间发现了秘密的避难所，所有人立刻闻风而至。 “昆那古他们所说的秘密难道就在这里面吗？……”伊莲娜小心翼翼地走进洞穴，想要一探究竟。 但是眼前很快就出现了一堵墙。这堵墙是完完全全的白色，表面极为光滑平整，如果用手重重地按上去，也完全不会留下指纹，让人难以想象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材料制成的。 “太神奇了……这是我们从来没有见过的金属，竟然经过这么多年的河水侵蚀，竟然一点变形或者锈蚀的现象都没有！”梅梅如同发现了金银珠宝的寻宝猎人，对这种陌生的材料啧啧称奇。 “可是，这里是尽头了吗？还是说这里有什么通道呢？”剩下的姑娘们完全摸不着头脑。 菲利普用长枪刺向墙壁旁边的岩石，在脱落的岩石背后，竟然露出的仍旧是雪白的墙壁。 “这堵墙应该是一个巨大的建筑，被埋在地底下……这里应该会有入口才对！”梅梅伸出手来，在光滑的墙面上摸来摸去，寻找哪怕一丝一毫的蛛丝马迹。 “维玛纳人进去过吗？他们知道进入的方法吗？”一些女孩问起来。 梅梅摇了摇头，然后踢了一下地上的几把锋利坚固的金属工具，“看来维玛纳人也发现了这个洞穴，但是他们试图撬开墙壁，也没有成功……昆那古说的秘密一定是在里面了。” “躲开！”菲利普屏退所有人，然后平端长枪，用力往前一刺。在剧烈的冲击下，长枪竟然断裂成两段，可是方才被尖锐枪头刺过的地方连一个小小的凹坑都没有留下。 “请等一下……”贝阿特丽采忽然开口了，她捂着自己的胸口，怔怔地说道，“让我来试试。” “你怎么了，贝阿特丽采？” 贝阿特丽采脸上也是迷茫的，可是她却说道：“我也不清楚，我只感觉到我的心脏跳得很快，似乎……”就在贝阿特丽采的手碰到墙壁的一瞬间，几条亮蓝色的纹路闪烁了一下。 一个机械般的声音忽然间出现在耳畔。 “identification！（身份确认）” 所有人被这声音惊了一跳，他们完全无法判断这声音具体是从哪里出现的，又或者说，声音正是从整个洞穴里传出的。 接着，原本光滑平整的墙面忽然出现了一条缝隙，然后前方的墙壁急速后退，露出一条冗长的通道来。 “贝阿特丽采……你怎么做到的？”梅梅一惊一乍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突然感受到我只要轻轻一碰这堵墙，道路就会出现。”贝阿特丽采也完全无法理解眼前的一切。 第90章 远古的秘密 建筑的内部，呈现出与外面光滑表面迥然不同的景象。无数藤蔓密密麻麻地覆盖在建筑的内部之上，如同皮肤之下分布的细密毛细血管。 众人环顾四下，周围昏暗无光，空无一人，除了小队成员小心谨慎的脚步声，几乎没有任何声响。 “看来这里面已经被废弃很久了……”一些女孩喃喃自语地说起来。 梅梅却异常兴奋。过去的一百多年中，斯凯尔人对古代人类遗址的探索从来没有停止，但是几乎全部发掘的遗迹都是些残垣断壁的废墟。而在她的眼前，这栋设施虽然一个人也没有，但是竟然还在运转，至少那扇令人匪夷所思的门就足以让所有的斯凯尔古人类学家大吃一惊了。要是在建筑里发现了其他远古设施，一定会大为轰动的。 所有人望着身边的藤蔓，出于本能地沿着藤蔓延伸出来的方向走去。 在越来越粗的藤蔓尽头一定存在着什么东西，说不定那里就是整栋建筑的核心地带。 就这样大约行走了半个小时，在如同迷宫一般的隧道中，每个人不知道面对的方向是哪里，可是愈发吃力的步伐说明道路是在缓缓上升的。 终于贝阿特丽采他们来到了道路的尽头。这里是一处巨大的圆形空间。在弧度的房间墙壁上，整齐地排列着数十个巨荚。大家抬头望向屋顶，竟然是由一团植物的根茎组成的杂乱无章的东西，而地面也是由厚厚的、粗壮的植物根茎铺成。 “这里是？……”梅梅惊叹地张大着嘴。 “welcome，visitors。（欢迎，来访者。）”那个毫无感情声音又一次在整个空间里回荡起来。 “到底是谁？！不要在这里装神弄鬼的！”伊莲娜举起弓箭，四下张望，试探地向每一个洞口瞄准。 可是周围依旧是一个人也没有。 声音沉寂下来，过了好一段时间才再一次响起。这一次，陌生的声音说出了所有人可以听懂的语言。 “很有趣，没想到你们的语言并没有发生很大的变化，只是糅合了百分之五十五的西罗曼语、百分之二十五左右的拉丁语、百分之二十左右的日耳曼语以及零碎的阿尔泰语的变种。” 梅梅念念有词地自言自语，“西罗曼语？拉丁语？还有阿尔泰语？……这些难道是太古时代人类的语言吗？”然后她大声冲着空荡荡的房间呼喊，“你是谁？是太古时代的人类吗？我们并无恶意，请出来与我们对话吧！” “真是抱歉，恐怕我已经无法以我原本的样貌出现在你们面前了。”那个声音竟然回应了梅梅的话，让所有人感到诧异和惊喜。 “请允许我自我介绍，我是艾伦·布伦瑞克博士，‘方舟计划’联合王国部分的总工程师，现在是被动式人工智能vi-ark017的中枢主脑——我们也称这个智能系统为被动人工智能17号——负责欧罗巴地区的‘方舟计划’执行。” 即便是梅梅这样具有渊博知识的学者也无法理解这些话的含义，每个人几乎在一种混沌的迷茫中左顾右盼，试图寻找出到底谁在说话，这声音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我是大威尼西亚科学院古人类生物学家梅梅·亚历山大里亚。”梅梅试图以和善的语气提出一个建议，“你到底在哪里？至少出来露一个面。” “呵呵，我说过，我已经无法以我人类的形态出现了。我的身体早已朽烂，在时间的长河中变成了一捧泥土，我的大脑成为这个设施中枢的一个部分，现在展现在你们面前的一切都是我的样子。很神奇，对吧？我一开始也很难理解这样的感受，但是一千多年来——如果排除地球磁场和自转带来的误差影响的话，具体来说，大约是一千六百七十二年——我已经习惯了自己的形态，相当适应和这个设施融为一体的感觉。” 大家总算是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这栋设施并非一个死物，至少在某个角度来看，它是活着的，具有自己的思维意识。也难怪这个机械式的声音查不出源头，因为是整个建筑在说话。 贝阿特丽采看着周围的一切，这些长满根茎和藤蔓的房间都是某一个人吗？她提出了一连串问题：“你是说你就是这幢建筑吗？那么，是你让我们进来的吗？我在靠近这幢建筑的时候，心脏跳动得很快，是你做到这一点的吗？” “是的，这栋设施的机密程度是阿尔法级别，只有得到五大国授权的联合国官员以及军事力量才能进入，普通人会被阻挡在外。我从你——他们叫你贝阿特丽采，对吧——的身上识别到了rna基因计算机的识别码，根据第ztz098的协议，你拥有进入设施的权力。” 梅梅已经被这些复杂的概念以及难以理解的编号弄得云里雾里，这涉及到太多她难以理解的知识。这些越是复杂的事物越是激发出她对于远古人类技术的好奇，她的血液在体内沸腾奔流，冲击着她那颗大脑。 炽天使啊，我在这里一秒钟所听到的、所看到的东西，比我过去十几年所学的东西都要多、都要新奇、都要诡谲！梅梅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也跟随着贝阿特丽采，提出自己的问题，“你们说的‘方舟计划’是什么？古代的人类还活着吗？！人工智能是什么，也是一种人类吗？为什么贝阿特丽采会有进入这个地方的权力？” “哈哈！”被动人工智能17号笑了起来，它的笑声极为奇怪，是一种毫无情感的、如同机器发出的噪音一般的笑声。这种笑声听起来毫无意义，或许只是这个人工智能残存下来的人类意识做出的本能反应，在机器上做出的表达而已。 “你的这些问题我要回答的话，是一个说来话长的事情。如果我片面地回答你的问题，根据我的推测，你只能理解其中的八分之十五左右。我扫描了你的体温，分析了你的情绪变化，得出了一个结论：你一定很想知道这些事情只见的原委吧。那么请允许我从头告诉你曾经发生的事情。” 伊莲娜显然不是那么有耐心的人，她大声说道，“长话短说，维玛纳的秘密到底是什么？跟你有关系吗？！” “别理这个笨鸟，告诉我人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梅梅怒气冲冲地打断伊莲娜的话。 贝阿特丽采上前一步，说道：“我也想知道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说完这些，转向伊莲娜，说道，“伊莲娜队长，我们不仅是来寻找维玛纳的秘密的，更重要的是，我们斯凯尔人现在面临重大的危机！这些危机我觉得绝不是什么偶然，一定和过去的事情息息相关，只有知道了那些事情，才能找到重重危机之下的出路。” 伊莲娜点点头，“好吧，你来告诉我们，过去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第91章 人类旧时代 “过去我们人类有着一个光荣而辉煌的年代，我们征服高山大海，纵横天际，将城市扩张到地球上的每一个角落。我们自认为是世界的主人，但后来的事情证明了我们的弱小和无助。” 艾利插上一句话，“我知道，你们自私自利的战争最终毁灭了你们的社会和文明，对吧？我们的教科书上有说到过。” “战争？”人工智能的话依旧平平无奇，但是很快就否定了这个观点，“不，战争灭亡不了我们自己，我们人类在战争中只会越来越强大。真正想要灭亡我们的是这个星球本身。” “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和我拥有着共同祖国的联合王国科学家詹姆斯·洛夫洛克提出了盖亚假说，他认为我们所在的星球是一个类似生命的有机体，它会调节自己的大气、海洋甚至是厚达数十公里的坚硬地壳来保持一个稳定的、舒适的状态，这点就和人体的自我免疫系统一样。” “这个观点虽然在二十世纪就受到了重视，但是一直往后两百年间，没有人真的把这套假说当做是真正的地理科学，而大多数人都将它作为环保政治的理论。因为说到底，这个学说所谈及的‘平衡’到底是何种平衡？它的平衡点在哪里？我们人类所作所为有没有达到失衡点？如果我们所在的这颗星球失衡了，会发生什么事？没有人知道——只有那些一直鼓吹环保概念的绿党一次次将它们作为标语呼喊着。” 梅梅好奇地问道，“你们最终到达了失衡点了吗？” “是的，我们到达了。当我们的城市遍布全球，享受着地球资源带给我们的财富时，这颗星球做出了反应。” “在公元二二三七年的时候，地震突然开始变得频繁起来，相比于前一年，增加了十四倍。地质活动的频繁让我们人类警觉起来，紧接着观测到地幔之中岩浆活动越发激烈，其中最危险的是北美黄石火山开始进入喷发状态。” “我们当时普遍预测，估计要一百五十到两百年左右，黄石火山才可能喷发，但是事实证明我们错了。就在第二年的春天，月球离地球的距离陡然间缩短了约一万公里，这引起了潮汐效应的变化。埋藏在地壳之下的岩浆竟然也受到月球引力的影响，开始加速冲出地表，最终在脆弱的黄石地区引发了巨大的喷发。” “这座超级火山的威力也远远超过我们的想象，在一个小时之内，超过五十公里的巨大火山口喷射出的火柱高达八十公里，难以计算的火山灰和岩石充斥着大气，再缓缓落下。根据卫星的观测，北美大陆完全被火山灰覆盖。以喷发中心为原点，半径两千公里内的地面，火山灰厚度竟然超过二十米。北美三个国家超过百分之九十的人口死亡，加拿大和墨西哥已经在政治意义上灭亡，而合众国在瑞士苏黎世的大使馆宣布临时承担政府职责。” “这场喷发带来了空前的灾难。如同一个顽童向池塘中丢下了一颗巨石会激起涟漪那样，巨大的爆炸产生的激波翻动着太平洋和大西洋汹涌的海水，掀起巨浪。这些海浪达到亚洲的东海岸、澳大利亚和欧洲、非洲的西海岸时，浪高超过三公里。沿海的城市无一幸免，巨大的海浪轻而易举地冲垮了所有的城市，并且一路冲入大陆超过一万公里。任何海拔低于一千五百米的地区完全被摧毁了。” “接着，厚达数公里的火山灰漂浮在平流层中，遮挡住阳光，使得全球的气温骤降，人类在一瞬间失去了生存所必须的能量，濒临灭亡的边缘。” 大家暗暗吃惊，这些事情和斯凯尔人长久以来所阐述的人类灭亡理论完全是南辕北辙，毫不相同。 贝阿特丽采震惊之下，咽了一口唾沫，问道：“所以……人类就此灭亡了吗？对吗？” “如果给我们一百年，哦，甚至是五十年的时间来准备，我们一定能够想出延续我们种族的方法。但是一切来得太快了，在四十八小时之内，几乎所有的国家政府和国际组织全部停摆，只剩下五大国以及其同盟的应急军队和临时军事指挥部门还能运转——呵呵，这也难怪，这些家伙就是为了末日的核战争而准备的——所以，我们必须在极端的环境下，用极短的时间想出延续人类的方法。随时准备灭亡人类的军队却要想出拯救人类的方法，真是莫大的讽刺啊。” 梅梅问道：“那么，你们想出来的吗？” “想出来了，但是这个办法无法拯救当时的所有人类。在缺乏地球最大能量来源——太阳的情况下，想要延续生命在理论上是难以办到的。因此，最早由联合王国以明码通告，提出建立人类避难所最后的‘方舟计划’。” “这个故事我听过。”梅梅说道，“在你们的遗址中所发现的一些残片记录下了一些带有宗教色彩的故事。其中一个就是在神明的帮助下，建造一艘巨大的船，也就是方舟，来保存生命，躲避灭绝世界的大洪水，对吧？” “你们真的很了不起，竟然还能将我们的历史挖掘出来。”人工智能语言平淡地说，如果它具有情感的话，想必是在夸赞这个年纪轻轻的亚历山大里亚姑娘。 “其实，你们现在就是在其中的一个方舟里。” “哦？！”所有人惊讶不已。 “方舟计划的核心并非是延续当时人类的生命，因为我刚才提到过，在阳光被遮蔽的情况下，想要延续所有人的生命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因此，我们决定延续我们的基因。” “基因？” 梅梅知道这个词，斯凯尔人的教科书上也经常出现这个词。但是这个词仅仅是从远古人类的遗址当中发现的，斯凯尔人了解基因对于生命延续的大致作用。但是他们的观测技术水平还没有达到分子级别，更别提像远古时期的人类那样解析基因了。 “没错。我们之所以是人类，就是因为我们具有二十三对染色体，具有对应的基因。只要保存下我们的基因，就可以延续我们的种族。而保存基因所需要的能量远远低于保存下人类的活体生命，这是当时唯一可行的办法。” “经过了巨大的火山喷发和海啸，当时全世界还能运转的核避难所被动员起来，改造成基因保护库。你们所在的这栋设施，就是构筑在阿尔卑斯山中，由法兰西共和国、合众国与联合王国共同运转的避难所。这栋设施外壳由十五米厚的高分子材料、防辐射隔层和陶瓷装甲组成，埋藏在阿尔卑斯山的岩石之下，足以抵挡三千万吨级的核武器直接打击。除此之外，还只剩下乌拉尔山脉深处以及青藏地区的两座避难所。” “当时我们在地下已经建设了一座应对核战争的避难城市，幸存的人类被安置在这里，他们大约有二百五十万人左右。而我艾伦·布伦瑞克，作为欧罗巴地区的负责人，带领着团队对这些人进行基因采样，挑选出最优秀的基因，并将它们保存下来。这一共花了大约十年的时间，就在补给全部消耗完之前，才勉强完成了。然后只有我和核心的十五名研究员有资格进入这栋坚不可摧的避难所，以进行最后的工作，而数百万人则被丢在已经充满绝望的城市中慢慢死去……” 第92章 后人类时代 梅梅在空间中左顾右盼，她看到四周仅仅只剩下植物的根茎，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她满是疑惑地说道：“你说，你们人类就是在这里保存基因的，对吧？虽然我不理解基因到底是什么，但是我知道它一定包含着某种信息。就像是知识必须要记载在书本之上才能保存下来，任何信息的流传和保存必须依赖于载体，可是这里什么都没有，你们是怎么做到保存基因的？” 伊莲娜又补充上一句，“还是说，你们保存基因失败了？所以这里才荒废成这个样子？” “你很聪明，小姑娘。”人工智能说道，“这确实是一个难题。我们人类保存信息的手段有很多，书本只是最原始的一种。由植物纤维制造而成的纸张在空气中只能保存数百年就吹弹可破，而蚀刻在光盘并保存在设定好的完美状态中的信息甚至还没有纸张来得可靠。高端技术所采用的机器只要几十年就完全失去作用，无法挨过漫长的时光。” “很可笑是不是？我们强大的科技在时间面前一无是处，我当时还设想过像是古巴比伦人那样，将信息刻在花岗岩上。不过我的同事，来自德国的生物学家阿尔伯特·曼施坦因提出了rna计算机方案。” “生物中的蛋白分子链也可以作为信息的储存形式，利用蛋白分子链的断裂，代替计算机的运算，可以储存和计算数量惊人的信息。最重要的是，生物式计算机具有生命体的特性，具备自我修复的能力，因此信息可以在理论上无限期地保存下去，并且自我修整当中出现的偏差。当时实验室里有从挪威转运过来的、世界种子银行库存的种子，这些种子原本是要作为复原旧世界的希望而保存的，现在它们真的成为了人类的希望。” “我们花了大约一年时间，挑选出一万颗质量优秀的树种，并将基因信息刻录进去，然后放在低温中保存。根据我们的计划，整个保存结构大约能够维持一百年左右，当结构瓦解之后，种子便被释放到大地之中，生根发芽，开始成长，并承担起保存基因以及复兴人类辉煌文明的重任。” “我本来是看不到这一天的到来的，但是对于科学的好奇也好，还是对于活下去的本能也好，我决定将我的大脑贡献出来，成为这个计划的一部分。”人工智能说道，“看看你们的四周，这个房间里有二十四个巨荚。这里面装着的就是我大脑的二十四的部分。” “啊……？”大家惊讶地看着这些平平无奇的巨荚，谁都没有想到，里面竟然是一个一千多年前人类的脑子。 要不是需要人工智能17号继续把曾经事情的原委说出来，不然梅梅出于对科学的极度热爱，真恨不得立刻抽出锋利的匕首，把这些巨荚一个个剖开来，把里面珍贵的活体标本塞进玻璃罐，带回去好好地研究一番。 “曼施坦因亲自操刀完成了我的改造手术，我的生命从此和这些植物融为一体。随后的三十年，我看着十五名同事一个个死去，我成了唯一的幸存者。当然，我绝不是为了苟且偷生，我还有重要的使命，就是利用生长在地表的植物不断地观测这颗已经暴躁无比的星球，静静地等待着环境的变化，及时复兴人类。” “在漫长而又孤独的等待中，我惊奇地发现这颗星球的变化比我们计算中的还要快。我原本以为要数千年，甚至上万年，地球才能度过寒冷的冰川期。但是事实完全不是这样，或许是因为黄石火山带来的地质活动喷射出地幔中的大量岩浆，这些岩浆又接触到反复冲刷的海水，在火与水的碰撞之下，产生了从所未有的大量水蒸气。它们和火山中喷发出的其他温室气体一起弥漫在整个大气之中。” “凝结了水蒸气的火山灰很快形成乌黑的降雨落回地表——当然啦，这个‘很快’的概念也需要将近一百年的时间。接着，阳光重新照耀进这颗冰冷的星球，加上巨量的温室气体的作用，地球的气温开始急剧升高。我们人类文明遭受巨大灾难的时候，地球的平均气温是接近十八摄氏度，而现在的全球气温高达三十六摄氏度！这场剧烈的变化仅仅在五百年左右就完成了。” “等一下！”梅梅忽然间打断人工智能的话，“五百年？如果你说的没有错的话，一千七八年前人类文明灭亡，又经过了五百年，就是距离现在一千两百前之前咯？而这正好是我们斯凯尔人历史开始的时候啊！难道……我们斯凯尔人和你们人类有着某种关系吗？” “是的。” 人工智能17号平平淡淡的话让所有人醍醐灌顶。 “斯凯尔人，这是你们的自称，而我更愿意称你们为自律实验体编号047。” “什么意思？我们斯凯尔人竟然是实验体？！”伊莲娜大声叫喊道。在她看来，斯凯尔人完全是一种具备高级智慧的物种，怎么可能像是白裸鼠那样是其他种族的实验体？而且斯凯尔人生活得自由自在，拥有自己的独立意识以及法律和社会，完全没有被控制和操作的迹象。 “这位年轻的姑娘，你的想法我完全理解，不过这只是出于对于高等智慧生命体的盲目自信，我们人类也曾经如此傲慢过。”人工智能17号的话依然平静，它看来是一个不会生气，或者说没有生气机制的老好人。 “大气中的温度不断上升，这是植物成长的有利条件。植物在短短几十年的时间里，数量迅速增加。当然，我们设置的生物计算机这时也开始复制自己，抢占其他植物的生存空间。我们基因改造过的生物计算机有着极强的生命力，完全可以通过吸收地表中的水分，来阻断其他植物的生存，从而扩张自己的地盘，形成更强大的组织和算力。” “枯萎之海……”原本一直沉默寡言的穆古忽然提到一个词。 “没错，那些吞噬地表万物的巨大森林就是生物式计算机在地面上的形态。”人工智能17号说道，“大量植物的出现，使得空气中氧气的含量不断地上升，而地表的生命因为剧烈变动的自然灾害，幸存寥寥，根本消耗不了这些氧气。” “我们人类一直以来是生活在一个含氮气百分之七十八、氧气百分之二十一的环境之中，而今天地表的空气中氧气含量已经达到了百分之二十五。我不能确定过去人类的基因能不能长期适应这种变化。因此，我作为当时‘方舟计划’唯一的负责人，我根据第十六号紧急条款，可以进行适度违反伦理的生物实验。” “你所说的生物实验难道是……？”梅梅惊讶之余，已经隐隐察觉到了一些真想。 “我提取了最优秀的一批人类基因和鸟类基因融合，试图制造出一批外放的环境试验体，最终第四十七批次与太平洋灰背隼、皇信天翁的试验体成功存活，命名为自律实验体编号047，并投放环境之中，观察环境对其生命体的影响。” “这就是你们。” 第93章 斯凯尔人和兰德尔人 “胡说八道！一派胡言！”艾利第一个站出来表达强烈的不满，她怒气冲冲地叫嚷着，“少在这里装神弄鬼的，你之前妖言惑众，我们确实无法考证，但是有关我们斯凯尔人的历史，你可糊弄不了我们！” “是啊，我们斯凯尔人是炽天使降下祝福才诞生的。”贝阿特丽采也赞同艾利的说法，“我们出生于天际之间，成年之时受到圣树之中炽天使的祝灵才能飞翔于天际。这些事情，不单单书上明明确确地记载着，而且我们每个人都经历过祝灵。我们的力量来自于天空之上，并非土地之下。” 人工智能17号徐徐说来，“这也是我的设计。你们不思考一下吗？我们人类一直是生活在地表之上的智慧生命，我为何决定让你们与鸟类的基因融合？” “哎？”这个问题一下子让艾利哑口无言。 “因为我发现地表之上已经无法存在真正的人类了。”人工智能17号说道，“当我决定开始‘方舟计划’的时候，我发现地表之上竟然还生存着另外一种类人生命。他们按照过去人类的标准来看，是丑陋、矮小、强壮、野蛮的。” 每个人不约而同地看向穆古，他们知道这个生命是什么——是兰德尔人。 “我曾经以为这是某种新的物种，但是通过分析他们的基因之后，我发现，你们所谓的兰德尔人，就是人类残存下来的后裔。” “什么？！”所有人大吃一惊。就算是一向信奉科学真相大于一切的梅梅也难以接受这个结果。 斯凯尔人向来自视清高，自认为自己是超越太古人类的第二智慧生命。结果到头来自己仅仅是人类的实验标本。而那些样貌丑陋、在地表世界委曲求全、奉斯凯尔人为神明的兰德尔人竟然是人类的直系后裔！ 人工智能17号继续说道，“生物的演化一直以来都有一条原则，就是适应环境。人类之所以会演变成这样，根据我的推测应该是恶劣的环境严重限制了人类能够获得的能量。在面对热量的高度缺乏和危险之下，人类的演化最终放弃了高容量大脑的需求。在一千七百年前，人类的大脑占体重的百分之二，却要消耗百分之二十五的氧气和百分之二十的能量。这种大量的消耗最终被环境所淘汰，你们所谓的兰德尔人的大脑从我采集的数据来看，重量下降了百分之二十，氧气消耗降低了百分之三十，能量消耗降低了百分之二十七。另外大气的高含氧量提供了额外的氧气……这些氧气和能量被毫无保留地供给给了肌肉，使得他们变得身强力壮。” “可是，这样的人类还是理想的人类吗？我从收集的人类两百多万份基因样品对照来看，这已经脱离了优秀基因的范畴。我无法认同这样的变化，根据当初设定的‘方舟计划’也不能接受这种改变。因此，我必须要复原出真正的人类以及寻找人类真正的居所。” “所以你想要在高空中寻找新的试验场，对吗？”梅梅问道。 “没错。当高度每升高一千米，气温就会下降六度。虽然在十万米之下的大气中，氧气比例保持不变，但是随着压强的降低，空气自身的含量降低，而含氧量就会下降百分之一点六。我只需要选择一个恰当的点，就能创造出一个类似于曾经地球的环境。最终我认为在海拔两千八百米左右，是最合适的试验场所。” “由此，我赋予了试验体飞翔的能力。但是混合编辑的基因体无法在新生之时完成所有的基因编辑，人类的染色体和鸟类的染色体完全不同，无法一一配对，组成新的成对染色体。因此基因的编辑被分成了两个部分，第一步是在试验体出生时人类染色体与鸟类进行缺陷配对，由于鸟类的点状染色体多，就暂时空缺。当试验体成熟一段时间时，进行第二次配对，根据缺失情况补偿空缺的点状染色体，从而使得试验体具备完整的鸟类能力——飞翔。” 人工智能17号的话语已经让人惊得屏息凝神，它接下来的话更是让每一个斯凯尔人无法反驳，“你们斯凯尔人一定很惊讶为何种族很容易诞下女孩，而很少诞下男孩吧？这对于我来说是刻意为之。决定你们性别的并非人类的xy染色体，而是鸟类的zw染色体，在编辑之时，我就提高了女性的数量，来保障你们的人口不会太多的同时，还有很强的繁衍能力。” “当然，还有一个考量因素在于，人类基因染色体上的yp11.3雄性染色体有着很强的侵略性。这或许会让你们的族群变得过于强大，也是需要遏制的因素。” “这些基因的编辑依靠的就是rna生物式计算机来完成，不过你们似乎对这些计算机有着很深的崇拜，将它们称为圣树。这种宗教式的现象确实是我完全没有料想得到的。rna生物式计算机之所以在高空之中，是依赖于复杂的结构，以方便得从大气中汲取充沛的水汽来保障自身的运转。很遗憾，这一点已经超过了我的研究领域，是曼施坦因博士的另一杰作，根据保密协议，我也无法查看这方面的资料。” “贝阿特丽采，你的身上就带着rna生物式计算机的识别码，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如何获得的，但是这是不争的事实。”它这时又解释了贝阿特丽采之前提出的疑问。 圣树、祝灵、浮岛、斯凯尔人的性别……几乎一切秘密都在这短短的几段话当中揭开。 梅梅将信将疑地喃喃说：“那么说，是你给与了我们斯凯尔人智慧？” “更确切地说，是我给予你们自由。”人工智能17号说道，“根据实验的目的，我应该将你们设定为和我一样的被动式人工智能，以保证一切按照计划进行。但是或许对自我束缚的深切体会而产生的同情，又或者是我想要进行更为激进的试验，正巧，当初匆忙之间编写的人工智能协定当中并未对试验方面有这样的限制，我决定赋予你们完全的自主智慧。” 工人智能17号又笑了笑，估摸着是对自己意外之举的赞叹（毕竟他这时已经没有感情了），“没想到这样做之后，反而大大加快了我对于理想基因的编辑过程。斯凯尔人死前会本能地前往rna生物式计算机——也就是圣树，在那里埋骨，同时也将他一生的数据传输进数据中枢，然后我进行分析。” “这些散漫的、大量的数据涉及每一种生物，渐渐地我完成了基因编辑的工作。” “然后呢？”梅梅追问道，“当你完成了基因的编辑，你会怎么做？” 人工智能17号回答道：“我拥有的基因已经可以改变这世间万物，我将使这颗星球尽可能地恢复，重现人类的文明。而我以及你们斯凯尔人——作为‘方舟计划’的一部分，我们完成了伟大的使命，也将要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第94章 艾伦·布伦瑞克 “从这个世界上消失？难道说，你想要消灭所有的斯凯尔人？”伊莲娜双眉紧蹙，警惕地问道。 人工智能17号毫不掩饰地说：“是的，六百四十五年前试验已经结束，我所需要的基因数据早已充足。我下达了消灭自律实验体编号047的命令，按照程式，所有的试验体都将销毁。” “销毁？我们是活生生的、拥有高等智慧的生命，你把我们当做泥土做成的陶罐吗？”艾利忍无可忍。她在威尼西亚的陶罐场工作了几年，在她刚刚做这份工作的时候，很难接受自己做的陶罐仅仅因为造型不优雅或者质量不过关而被砸碎遗弃。 “你们认为自己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可是在我看来，你们和实验室里的白鼠并无二致。” 梅梅却说出出了一句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话，“话虽如此……既然你下令消灭我们斯凯尔人，可是显然你的计划并不成功啊，我们斯凯尔人时至今日依然是这个世界的主宰。” “是啊，这个结局完全超出了我的计划。消灭自律实验体的命令由我发出，通过负责基因编辑的生物是计算机执行。一开始，计划进行得很顺利，但是仅仅七十二小时之后，所有的生物是计算机开始拒绝执行我的指令，对我产生了反抗。” “如果是常规问题，我完全可以排除，但是整个实验计划的销毁程式却被其他人在我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更改了，并且我没有访问的权限。销毁计划也因此搁浅。” 销毁计划，六百年前……这些信息在梅梅的脑海中拼接在一起。渐渐地，她想到了曾经的那场灾难——在大约六百多年前，北方的数百个城邦顷刻之间覆灭。难道这件事情就是所谓的“销毁程式”吗？但是又是谁阻止了斯凯尔人的彻底灭亡？如果说，这个世界是太古人类设定的一场生物实验的话，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某股力量可以对抗创世主所设定的轨迹吗？ “请问……”贝阿特丽采冷不丁开口问道，“你知道乌尔吗？它们是你创造出来的东西吗？” “乌尔？”人工智能问道。 “嗯，它们长着漆黑的身体，光滑的皮肤和硕大的翅膀……”贝阿特丽采将乌尔的样貌表述出来。 “很遗憾，这种生物我并没有创造过。” 这个回答让所有人困惑不解又有些诧异。原本按照常理和人工智能17号的话，大家已经十之八九将乌尔当做是毁灭斯凯尔人的工具来看待了，可是作为创造者的人工智能17号竟然完全不清楚乌尔的存在。 “那么能不能告诉我们，你当初准备如何消灭斯凯尔人？”梅梅进一步问道。 “很简单，我只是下令停止生物式计算机为你们进行染色体配对而已。我说过，人的染色体和鸟类根本无法正常配对，完全是依赖于生物技术的编辑。如果我不再编辑这些基因，自律实验体编号047马上就会陷入到无法繁衍后代的绝境之中，只需要几十年的时间，你们就会灭绝。” 大家听到这话，竟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至少这种灭绝的方式并不痛苦，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无比仁慈的。 “这就是我所知道的事情了。”人工智能17号做了一个结束，“数百年来，可能最令人意想不到的，就是我能遇见你们，把这些事情说给我的试验体听。要是我还是一个人类，一定会感到惊奇，就好像我和我的小白鼠们对话一样，多么荒唐的事情。” 伊莲娜顿了顿，她说道：“你之前说过，你现在具有改造整个世界的能力，对吧？” “是的，我所掌握的基因数据和算力，足以改造这个世界的生物圈。”人工智能17号毫不避讳地说道。 “那么请把这个能力交给我们。”伊莲娜突然提出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建议来，“我们斯凯尔人现在正遭到乌尔的袭击，面临空前的灾难，你既然是我们的创造者，想必也不会看着我们这样灭亡吧？” 喂！伊莲娜，你这个笨鸟！它刚刚可是表达出未能消灭我们斯凯尔人的遗憾呐！梅梅从心里都认为这个高高在上的创世主绝对不可能将如此强大的力量交给伊莲娜，毕竟灭亡斯凯尔人本来就是它的计划啊。 人工智能17号沉默了，这样诡谲的安静持续了好几分钟，甚至大家怀疑伊莲娜的荒唐要求是不是惹恼了它，以至于它干脆睡觉去了。 “可以。” 当人工智能17号开口的时候，所有人吓了一跳。这种惊吓只有一小部分来自于声音突然地、大声地出现，更大的部分来自于出乎意料的结果。 “真的吗？”梅梅浑身颤抖，她全力掩盖着自己欣喜若狂的心情，强装镇定，忍不住确认一下。 “但是，我有一个要求。” “什么样的要求？”梅梅抢着问道。 人工智能17号缓缓地说：“我希望你们能关闭我的系统。” “哎？”大家一愣。 “我已经活了一千七百多年了，就算是我的神经系统和生物式计算机融为一体，但依然有一股作为人的情感无法消除。在漫长的时间中，我越来越可以感受到孤独的可怕。直到今天和你们的谈话之后，我才发现，我根本就不是某个被动式人工智能，而是艾伦·布伦瑞克——一个人类，一个具有思维、情感的生命体。” “我的思维方式越是理性，越是无法忽略我的情感，剧烈的思想碰撞让我深受煎熬，我希望最后能像是一个人一样，入土归根。可是自从我成为被动式人工智能的一部分之后，诸多协议限制了我结束我的生命，你们是唯一能够实现我梦想的人。” 梅梅略有困惑地说，“你似乎被那个叫……人工智能的东西限制了行为，那么你把重要的东西给我们不会违反规定吗？” “呵呵，这点你不用担心。虽然我也不清楚为什么，我保存基因数据库的条例年限被设定成了九十九年，现在这方面的协议早就过期了五百四十六年了。”人工智能17号说道，“好了，你们愿意和我达成协定吗？” “当然，我们没有理由反对。”伊莲娜直截了当地应诺了。 忽然间，整个空间似乎活了，密密麻麻的藤蔓所构成的地面如同漩涡一般转动，一棵粗壮的植物根基从地面之下升起。 然后，根茎缓缓地张开，露出一个透明的颊囊，在里面包裹着一棵橡树坚果似的种子。 “这是……？” “这个世界的基因融合体，我给予它的代号是‘亚当’。” “亚当？是世界上第一个人类，对吧？”梅梅说。 “呵呵，只是在宗教的意义上……”人工智能17号提醒一句，“好了，现在该轮到你们来履行诺言了。”说完，那二十四个巨荚中的一个缓缓张开，一团乱麻似的东西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这是我的大脑神经系统，只要破坏了它，剩下的部分很快也会死去。”人工智能17号又提出一个建议，“我希望贝阿特丽采你来破坏它，请你将手伸进去把它搅碎就行了。” “哎？为什么是我？” “我说过，你的身体里有生物式计算机的识别码，那么就意味着某一台生物式计算机就在你的身上。当你的手接触到我的大脑，就能吸收其中的一部分数据，以后哪怕是作为科学研究来说，多少有一些意义存在。” 伊莲娜拍拍贝阿特丽采的后背，“去吧。” 贝阿特丽采走到巨荚之前，伸出手来，巨荚内部那层透明的薄膜如同肥皂泡泡一样一触即破，温暖的液体覆盖着贝阿特丽采的手掌。当她的手接触到那团神经之时，一阵刺痛感立刻从手指尖向全身蔓延，似乎有一股难以表述的东西进入了贝阿特丽采的身体。 “谢谢你们，斯凯尔人，永别了。”这是人工智能17号最后的话。 贝阿特丽采望着四周沉寂的景象，喃喃自语着：“永别了，艾伦·布伦瑞克博士。” 第95章 意外 当艾伦·布伦瑞克死去之后，包裹着“亚当”的颊囊很快破裂，那颗橡树坚果似的东西陡然落在地面之上。 梅梅走上前去，拾了起来，细细的端详。这真是令人惊奇，这颗“亚当”有着光亮的外壳，捏在手中相当沉重，这里面到底是什么样的结构，能够保存着太古时代人类的奥秘？ “这就是所谓的基因融合体？……”梅梅喃喃自语，“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又该怎么用呢？……”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一只手粗鲁地伸过来，一下子将“亚当”从梅梅的手中夺走。 拿走基因融合体的是菲利普，他警觉地将这颗种子塞进腰间的袋子中，说道，“这个东西由我负责保管，等回到威尼西亚之后，再交给元老院。” 女孩们一时间也没有更好处置方法，纷纷默认了菲利普的意见。 “事不宜迟。伊莲娜，你带领几个人在前方开路，我们准备返回。”菲利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武装，让所有人排成一条纵队，自己位于队伍的末尾。 “兰德尔人，你应该有办法带我们出去，对吧？”菲利普冲着穆古吆喝着，“你很懂虫，你带我们钻出那些怪物的包围圈。” 穆古侧过脸去，只是瞥了一眼高傲的百夫长，有回头瞅了瞅贝阿特丽采，点点头。穆古从身后取出一个小小的木盒出来，“这里面装着的是鬼蜘蛛女王的腺体残骸，就像是我们进来的时候一样，只要出去的时候再把这些粘液抹在额头之上就可以了。” 女孩们看着穆古打开盒子，一股令人恶心的气味渐渐地飘散出来，纷纷捂住鼻子。要不是别无选择，不然她们才不想把这些脏东西抹在脸上哩。 在离开地底的人类遗迹之前，女孩们畅快地喝了一些地下河的水解渴。贝阿特丽采和艾利找到一处土质稍稍松软一些，没有碎石的地方，挖了一个浅浅的坑，将莫妮卡安葬在此。贝阿特丽采俯下身，用小刀割下一段莫妮卡的头发，扎成捆，放在自己的腰带里。 根据斯凯尔人的传统，每一个人死后都应该魂归圣树。然而西西里尔早已沉没，圣树也坠落云海，更何况艾伦·布伦瑞克博士的话让贝阿特丽采对圣树产生了深深的困惑和怀疑。她因此取了一些莫妮卡的头发带在身边，想着以后找到一种合适的方式好好安葬，这样才能在心上无愧于自己的挚友。 所有人休整了一个小时，重新出发。 众人沿着蜿蜒向上的通道快速前行，比起来的时候，女孩们此时归心似箭，原本漫长的、崎岖的道路好像也变短了。 “那些怪物竟然都躲起来了。” 面对女孩们的惊叹，穆古倒是不以为然地说，“库鲁的组织很严密，它们一般不会出现在女王的面前，像是我们这样涂着女王的腺体……” 穆古话音未落，众人的头顶之上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接着一片厚实的丝网从上面落下，罩在菲利普的身上。 “见鬼！”菲利普拔出剑来，试图砍断这些丝网，但是这一根根比小指母还要细的丝线却坚不可摧，韧性十足。菲利普的举动还让他更加深深地被缠绕在密集的丝网之中。 其他人一瞬间愣在原处，只有伊莲娜猛地扑过去，但是数十只鬼蜘蛛如鬼魅一般从黑暗处纷纷出现，它们巨大的口器剧烈地颤抖着，发出阵阵呲呲声。 “回来！它们有敌意！”穆古一个箭步跨上去，拉住伊莲娜的肩膀，“如果你攻击它们，它们一定会反过来把你撕成碎片！” 短短几秒之中，鬼蜘蛛们把菲利普围了起来，从它们下颚处吐出一团团丝线，把菲利普包成了一个蛛丝团。 “菲利普队长……”伊莲娜挣脱穆古的手臂，但是鬼蜘蛛越来越多，几乎布满洞穴。 大家又惊又怕，每个人担心着这群怪物会不会冲过来，将所有人杀死。幸运的是，鬼蜘蛛们来得快去得快，很快它们又好像幽灵一般消退在黑暗之中。 “菲利普队长被它们带走了，怎么办？”女孩们纷纷把目光望着伊莲娜。当菲利普不在的时候，伊莲娜就是她们的领导者。 “我们必须要回去！”伊莲娜下达指令，“菲利普百夫长身上还带着太古人类的秘密，这个东西必须拿回来！” 穆古不屑地挑动了一下眉毛，“小姑娘，你不想活了吗？鬼蜘蛛的族群非常庞大，而且一旦它们把你当做威胁，必定要杀死你之后才会作罢。” “兰德尔人，你不是给我们抹了女王的腺体吗？……” “这个办法只是权宜之计，而且每一次涂抹都只能持续一段时间，我不认为这些腺体的量足够你们回去救援那个斯凯尔人再跑出来。”穆古走到队伍的最前端，“你们的死活我并不在意，但是贝阿特丽采必须跟我离开这里。” “贝阿特丽采是十四小队的成员，她必须听从我的命令！”这点伊莲娜当仁不让，她立即将贝阿特丽采拽到自己身边，说道，“现在十四小队立刻准备出发，回去营救菲利普队长。”她瞄了一眼身材矮小的穆古，“至于你——兰德尔人，你不是斯凯尔人，更不是我的手下，你要是想走就滚蛋吧！” “哼！狡猾的斯凯尔人……”穆古吐出一口恶气，只能悻悻地跟在伊莲娜的身后，“不过我提醒你们，我们最多只能花费半个小时，不然到时候谁都救不了你们了。” 鬼蜘蛛的所经之处非常容易辨认，一点一点的蛛丝粘液干涸之后，遗留在洞穴的岩壁之上。穆古小心翼翼地追踪着这些蛛丝马迹。 艾利忍不住冲着穆古质问道，“兰德尔人，你给我们涂抹的怪物腺体是不是有问题？！为什么那些怪物会攻击菲利普队长？” “艾利，保持安静。”伊莲娜走在最前方，“要是那些腺体有问题的话，我们也早就被抓走了，一定是其他方面的原因。” 在漫长走道的尽头，出现了一个空间，大家又回到了女王所在的那个洞窟了。 第96章 死路 在洞窟之中，无数只鬼蜘蛛穿来穿去，将一具具被蛛丝包裹的尸体堆放在一旁。 “没时间了，我们速决战！” 伊莲娜竟然一鼓作气，跳入洞窟之中，其他女孩惊愕之余，只能纷纷跟随其后。 “伊莲娜……太冒险啦！”艾利紧张地连连呼喊。但出乎意料的是，鬼蜘蛛对于斯凯尔人的侵入似乎浑然不觉，仿佛这几名姑娘就是几只同类一样，对她们熟视无睹。 要想在这数十个蛛丝团当中找出菲利普并不困难。这些蛛丝团中包裹着的几乎全是在之前的战争中暴毙身亡、遗弃在洞穴里的维玛纳人，他们的个子相对矮小，蛛丝团因此和高大的斯凯尔人截然不同。 “在这里！”一个女孩说道，其他人立即围拢上去。 伊莲娜拿出刀来，准备再试一下能否割开丝线。这一次，丝线顺利地被切开了。或许是鬼蜘蛛的丝线在刚刚喷出、还比较潮湿的时候具有很强的韧性，但是干枯之后，就没有那么坚韧的缘故。 伊莲娜沿着上方小心翼翼地切开一条缝隙，露出光亮的头盔。 “梅梅，有没有剪刀？” 伊莲娜可不敢继续用刀来切割脸的部位，要是用力过度，难免会伤到百夫长。梅梅立刻从自己的背囊中拿了一把剪刀，这把剪刀是她一直用来剪开厚实的生物外皮甚至是一部分骨骼肌肉组织，由此显得非常坚固和锋利。 终于，菲利普的脸露了出来。百夫长的脸色如同白蜡一样惨白，嘴唇上染满了深紫色的印迹，他的脸颊上布满了青色的斑点。 穆古瞅了瞅菲利普的模样，低沉地说，“他已经没有救了，鬼蜘蛛把毒素注射进他的身体，他必死无疑的。” “菲利普队长！”伊莲娜没有理睬穆古的话，而是俯下身焦急地叫唤几声。 菲利普却仍然一动不动。梅梅伸出手捂在菲利普的脸上，惊叫起来：“糟了！菲利普队长的体温非常低！” “队长还活着吗？” “不好说……”梅梅眉头一紧。 忽然间，菲利普的身体抽动了两下，他的眼睛突兀地睁开，目光涣散无神地左右顾盼。 “炽天使在上，菲利普队长没事啦！” 菲利普的牙齿颤抖着，发出咯咯的声响，他盯着伊莲娜的脸庞，吃力地、断断续续地说，“伊莲娜·罗曼诺，听着！你必须……将太古人类的秘密带回去——它就在我的腰袋里——将它交给元老院！……克里斯提雅诺之所以派我来带领探险队……就是要我保证将所发现的一切事物都交给元老院……不然就会有……” 百夫长的话还未说完，他的眼睛便直勾勾地看着上方，脸色僵硬地死去了。 伊莲娜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们都听见了，根据菲利普百夫长的命令，队长的职务由我来担任。” “那么，伊莲娜队长，我们现在怎么办？”女孩们惊慌失措地问道。 伊莲娜脸色凝重，她一边继续把蛛丝团剪开，一边说道，“我们取走‘亚当’，然后立刻撤离这里。” 大家默不作声，尤其是贝阿特丽采完全明白这些话的意思。她知道菲利普百夫长一定会被伊莲娜丢在这里，因为自己曾经也被这样丢弃在茫茫枯萎之海。 伊莲娜剪开蛛丝团，从菲利普腰间的袋子里费力地摸索着。丝线把这个腰袋牢牢地捆在菲利普的身上，光是将手伸进去已经需要九牛二虎之力，更不要提将一颗橡树果大小的东西给拿出来了。 就在伊莲娜得到“亚当”之时，不远处的鬼蜘蛛们似乎立刻察觉到了这群不速之客。怪物们忽然张开它们极少会用的、薄薄的翅膀，在空气中飞快地震动，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走！”伊莲娜猛地一推身边的人，所有人就像是惊飞的鸭子一样，四散而逃。 鬼蜘蛛们一拥而上，在后面穷追不舍。幸好它们嗡嗡作响的翅膀并不具备飞翔的能力，不然区区几个斯凯尔人很快就会被它们吞没。 “它们明明之前没有反应的……” 顿时梅梅等人明白了，几乎是不约而同地说道，“一定是‘亚当’！” 但是这颗橡树果一般的东西是如何吸引那些怪物的呢？这一点确实令人费解。 几番逃脱下来，众人钻进狭长的通道，一路狂奔。 “伊莲娜队长！这样下去我们早晚会被困死的！”贝阿特丽采大声叫嚷着。鬼蜘蛛埋伏在四面八方幽深的洞穴里，几乎将斯凯尔人已经团团围困。 猛然间，一声尖叫传来，一个姑娘被鬼蜘蛛一击打中，接着被无数张口器给撕扯得皮绽肉开。 众人已经完全不顾所谓的方向了，只要是一个可以继续前行的通道，便毫不犹豫地钻进去。可是这样，所有人都已经迷失了方向，越走越深。 穆古却惊喜地说道，“看！墙壁上出现了一些字……看起来这里是维玛纳人修造的通道，应该可以通往地面之上！” 结果在经过短促的疾跑之后，出现在众人眼前的竟然是一个巨大的库房。 “是死路！？”贝阿特丽采愣在原地，四处张望。只见周围都是严密的墙壁，一个个木箱整整齐齐地排列着。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通道了。 “它们来了！” 在叫喊声中，鬼蜘蛛扑了上来。伊莲娜冲上去试图将它们堵在门口，穆古也奋不顾身地跳入鬼蜘蛛之中，奋力地挥动斧子，将它们逼退。 贝阿特丽采和其他几名姑娘一起协作，把几个巨大的木箱推过来，堵在门口，才让伊莲娜和穆古脱险。所有人齐心协力一起推住木箱，又瞅着间隙把另外几个箱子搬过来，堆叠上去，暂时挡住了鬼蜘蛛的来路。 “这些箱子撑不了多久……”伊莲娜不得不安排四个人来推住箱子，以免怪物们冲撞进来，“我们必须要想办法离开这里！” 第97章 奇异之事 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贝阿特丽采无助地漂流着。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没有人回答她的话，甚至她自己也无法发出任何声响。身体轻飘飘的感觉告诉她，自己应该是在水中。 忽然间，奇妙又诡异的事情开始了。先是眼前出现了一片强烈的闪光，周围的一切都在光芒之下变成橙色的景象。不过，要说这片景象中存在着什么，贝阿特丽采也无法回答上来。 她所能看见的，只有近乎透明、空无一物的世界，仅仅在极为遥远的边际的光芒把世界变成橙色而已。 贝阿特丽采每每呼吸一下，肺部就如同被火焰灼烧，疼痛难忍。这时，在远处飞速飘来一连串的东西——这东西她从来没有见过，甚至不知道这是生物还是死物。它们如绳索编制而成的梯子，又如毒蛇一般游动。 “别过来！” 贝阿特丽采由心底产生的恐惧吞没了她的身体，她奋力地挥动着双手。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那些毒蛇般的东西在贝阿特丽采的手掌挥过之后，立刻变得支离破碎，碎片如水中的孑孓一般密密麻麻地分布在空间中，微微地浮动着。 五彩斑斓的光线从远处飘来，仿佛精致华美的绸缎，在贝阿特丽采的上方盘旋。 一件又一件这个女孩无法解释的事情接二连三地出现在她的眼前，她感到自己的大脑如同被无数银针刺中一般，发出阵阵刺痛。 “贝阿特丽采……你还活着吗？……” 微弱的声音从世界的各个角落飘来。 “是谁？谁在叫我？”贝阿特丽采环顾四周，想从这片未知的空间里找到和自己对话的人。 “你这个笨鸟！……滚开，她需要的是人工呼吸……你懂怎么做吗？” 这个声音有些熟悉，但是贝阿特丽采却无法回忆起这是谁。她只要稍稍思考，大脑便要停摆下来一样，根本无法运行。 很快，剧烈的压力一阵阵地压迫着她的胸口，几乎要压断她可怜的胸骨。随之而来的急促呼吸将她拖离了这个世界。 “快看！贝阿特丽采她张开眼睛了！她还活着！” 贝阿特丽采缓缓地张开她琥珀色的眼睛，吃力地、迷迷糊糊地环顾四周。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躺在地上，艾利和梅梅正围着自己，梅梅正整个人几乎要扑在自己身上，使尽全力地按压着自己的胸膛。 “梅梅……”贝阿特丽采虚弱地说道，“我快不能呼吸了……” 艾利一下子把梅梅推走，欣喜若狂地将贝阿特丽采扶起来，“太好了，你没事！” “我这是怎么了？” 梅梅重新围坐过来，一脸吃惊地问道：“你这个笨鸟完全不记得任何事情了吗？” “我到底发生了什么？”贝阿特丽采头痛欲裂，焦急地问道。 艾利激动地说，“贝阿特丽采，你救了我们所有人！” “哎？” 梅梅看着目瞪口呆的贝阿特丽采，明白了这个姑娘确确实实把所有的事情都忘了，解释道：“我们之前躲进了一处维玛纳人的仓库，怪物们把我们都包围起来。伊莲娜决定突出重围，结果我们一冲出去就被怪物们冲垮了……” 说到这里，梅梅停顿了一下，“你真的不知道接下来的事情吗？” “接下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贝阿特丽采被梅梅这样的话惹得焦躁不安起来。 梅梅接着说道，“就当我们都认为大难临头的时候，你忽然从伊莲娜的身上抢走了‘亚当’，接着你变得非常奇怪。” “奇怪？” “没错啊！贝阿特丽采，你当时的眼睛如同夕阳一般血红，整个人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言不发，看起来像是一个没有情感的怪物！”艾利插嘴说着。 “哎？”贝阿特丽采全然不记得这些事情，转向梅梅，继续追问道，“真的？然后呢？” “然后那颗‘亚当’被你捧在手掌当中，发出一道光芒，四周的怪物很快就扭曲着倒在地上。我看到它们的模样，它们的外皮就像是纸屑一样一片片地脱落，露出皮肤之下的组织——它们就这样痛苦地死去了。然后你沿着洞穴走着，伊莲娜让我们紧紧地跟着你，一路走了一段时间，你就倒下了。” “我们以为你死了呢！不过有我——天才的梅梅·亚历山大里亚，你可死不了，我把你救活了。”说道最后，梅梅仍旧不忘说明自己的功绩。 贝阿特丽采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掌，掌心之处有浅浅的、烧伤似的痕迹，而“亚当”却不知所踪了。 “梅梅，那个‘亚当’呢？！” 艾利和梅梅皱了皱眉毛，“那个的话……你昏倒的同时，跟我们一起的兰德尔人不知为什么，突然间冲上来，一下子夺走了你手心里的‘亚当’，然后钻进了一旁洞穴里了。现在伊莲娜正和另外一个姑娘在围堵他。” 贝阿特丽采手忙脚乱地撑起来，“你是说穆古抢走了‘亚当’？……快点，带我去见伊莲娜！” 三个人一路匆匆忙忙地赶到一处洞穴口。伊莲娜提着一把银光闪闪的利剑杵在洞口。 “伊莲娜队长！贝阿特丽采她醒了！” 伊莲娜似乎不为所动，仍旧站在原地，只是稍稍地侧过身来，瞥了一眼，然后说起了现在的情况：“那个兰德尔人就躲藏在这个洞穴里，但是里面的情况很复杂，我们必须把他揪出来！之前，我让海伦娜进去搜查，而我守在洞口，但是现在洞里一片寂静，海伦娜也失去音讯。” “啊！”艾利和梅梅紧张起来，“海伦娜不会出什么事吧？” “梅梅，你和贝阿特丽采守在这里，我和艾利进去抓住兰德尔人！”伊莲娜下令道。 贝阿特丽采陡然打断说，“等一下，伊莲娜队长！穆古他对于这些洞穴非常熟悉，我们在里面就如同迷路的鸟雀，根本抓不住他的。” 伊莲娜不以为然地说道，“这个洞口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气流，说明是个死路，我们早晚抓得住他！” “伊莲娜队长，我想自己进去和穆古谈一下，说不定能说服他出来。我想他和我们之间一定有什么误会……他对我比较信任，我可以试试看。”贝阿特丽采提议道。 “好吧。”伊莲娜把剑立在地上，双手扶在剑柄之上，“那我们三个人在这里守着，贝阿特丽采你去试试看能不能把那个兰德尔人带出来。” “嗯，不过伊莲娜队长，你必须向我保证，你不会伤害穆古的性命，不然他决然不会跟我出来的。” 伊莲娜点点头，这次她把剑收回了剑鞘，“好的，没问题。” 第98章 发芽 贝阿特丽采踏入幽静、带有丝丝寒意的洞穴，大声呼喊道：“穆古！我是贝阿特丽采！我想和你谈谈！” 回答她的只有寂静之中稍稍能够听见的水滴声。 “穆古！我保证我们绝对不会伤害到你！我只是来和你谈……唔！” 贝阿特丽采冒冒失失地穿过一片怪石嶙峋的岩壁之时，一只粗壮的大手猛地捂住她的嘴巴，将她一下子拖倒在地。接着，一把锋利的、刀柄包裹着粗糙皮革的匕首抵住了她的脖子。 穆古出现在女孩的面前，他虽然个子并不高大，但是他如雕塑般棱角分明的脸庞确实充满着威严和杀气。 贝阿特丽采并不害怕，她甚至对于穆古产生了某种莫名的亲切感。她能够看到这个强壮的兰德尔人内心的善意。 “别出声……”穆古的嗓音沙哑、低沉，他轻声地要求贝阿特丽采跟在自己的身后。 贝阿特丽采丝毫没有反抗，反倒是极为乐意地跟随着兰德尔人来到了一处浅浅的石穴。这里处于黑暗的角落里，难以被察觉，是一个绝佳的隐蔽处。看样子，穆古曾经在这片洞穴里探索过，因此才对这处场所了若指掌，要么就是穆古的运气很好，在伊莲娜的追击下阴差阳错地躲藏在这里。 在这里，贝阿特丽采看到了之前的一位斯凯尔女孩。她稍稍可怜一些，穆古用藤蔓揉成的绳子把她的手脚完完全全地捆住，嘴也被堵上了。看来，这位女孩就像是曾经的贝阿特丽采一样，大大低估了穆古的战斗力，所以才落得如此狼狈的下场。 “穆古，我听梅梅她们说，你抢走了‘亚当’。现在请你把它还给我们，我可以保证伊莲娜绝对不会伤害你的。”贝阿特丽采恭恭敬敬地说出自己的建议。 穆古居然放松地捡了一片湿漉漉的地面坐下，把他的脸埋在幽深的阴影里，幽幽地说：“我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库鲁特赌上全部国力也要征服维玛纳了。” “哎？”贝阿特丽采一愣，她一时间弄不懂穆古想要说什么。或者说，在她的印象里，穆古向来是个沉默寡言、做事单纯的人，很少会说出一些令人莫名其妙的话。 穆古继续说着，“在我们兰德尔人当中，不论地域，都盛传着这样一个传说。‘终有一天，伟大的古神会重生，地面上的人啊，将会再一次统治世界’。很荒诞吧？我们兰德尔人甚至不明白这些话的含义，但是它却是刻在远古的都城遗址里的。” “在我听到那个怪胎说的话，我才明白了。原来我们兰德尔人曾经是这个世界的主宰，只要我们一旦恢复我们的力量，就可以控制一切、征服一切，包括你们斯凯尔人也不例外。” 贝阿特丽采思索片刻，才猛然醒悟过来，“你是说，你们兰德尔人的祖先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把事实刻在石头上，而你们把这些话当做神谕传说，对吗？” “是的。我们的祖先一定是那些在灾难中侥幸活下来，苟延残喘的人类。他们包含着被出卖的愤怒，在古老的废墟里刻下了这些话。”穆古伸出手，在他缓缓张开的手心里，有一个黑色的阴影，那应该就是“亚当”了，“我终于得到了这个秘密，而且我刚刚亲眼所见这个秘密的威力。它在你的手心里发出奇异的光芒，在强大的对手顷刻之间也暴毙而亡！贝阿特丽采……你愿意跟我一起联手吗？我们杀了那些斯凯尔人，然后再根据神谕建立起伟大的统治……” “穆古，你疯了吗？”贝阿特丽采连连摇头，“我怎么可能杀死我的伙伴？更何况，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我完全不记得了。我只感受到剧烈的疼痛，等我醒来，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更何况，那些所谓的兰德尔人的神谕，无非是太古的人类留下的充满着怨气的话而已——你不就是这么说的吗！” 穆古显然有些愤怒起来，他紧紧地攥紧拳头，愤愤地说，“贝阿特丽采，你知道吗？！我那时候伤痕累累，回到乌鲁哈提的营地，看到我的女人横尸在地是什么感觉吗？！库鲁特人杀死了我的族人，我一定要复仇！可是我一个人如何能够对抗库鲁特人？我只能去维玛纳人那里寻找改变世界的秘密啊——现在我已经找到了，它就在我的掌心，只要你和我合作，我们就能为图朵报仇……” 说着，穆古猛地站起来，顺势把海伦娜——那个可怜的斯凯尔女孩拎起来，恶狠狠地说道，“如果你不和我合作，我就先从她开始，把斯凯尔人一个个剥皮抽筋，让你们痛不欲生……” 嗖！ 一声清脆的响声擦破空气。 穆古忽然身体一斜，倒在地上，海伦娜和“亚当”都从穆古的手上落下。 只见一支羽箭准确无误地刺中了穆古的腹部。接着另外一只箭枝急速飞来，刺中了穆古的右腿。这个强壮的兰德尔人一个踉跄滚落在地上。 贝阿特丽采惊吓地往身后看去，只见伊莲娜和艾利等人早已跟踪而来。 “斯凯尔人……”穆古忍着剧痛，吐出一句怨气。 贝阿特丽采来不及多想，扑上去，抢走落在地上的“亚当”，拖住海伦娜，将她拉到自己的身边。 穆古用手撑着阴冷的岩壁，勉强站起来，咧着嘴，说道，“是我大意了，没想到你们竟然跟踪而来……” “我在贝阿特丽采的身后抹了一片夜光虫的体液，我们跟踪过来不是什么难事。”梅梅毫不掩饰地夸耀起自己的小聪明。 “哼哼……”穆古站了起来，颤巍巍地拔出自己腰间的斧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吗？……我知道了你们的身份和兰德尔人的身份，知道了你们害怕别人知道的秘密，所以你们不可能让我活着回去，只是之前我们被鬼蜘蛛包围，你们觉得还用的上我，所以才没有杀我，不是吗？” 伊莲娜冷笑一声，“嘿，看来不是所有的兰德尔人都是头脑简单的家伙嘛！那么你抢夺贝阿特丽采手中的‘亚当’也是早就计划好的咯？” 说完，艾利和伊莲娜再一次张开弓，准备射出刺向穆古心脏的致命之箭。 “等一下！”贝阿特丽采忽然张开手臂挡在两队人之间。 “贝阿特丽采，让开！” “伊莲娜！你听我说——”贝阿特丽采焦急万分地解释道，“我么斯凯尔人一直以来奉行利他主义的准则，在我离开乌鲁哈提的时候，穆古和他的族人舍身为我掩护，我欠他们很多，所以现在一定不会让你们杀了他！” “贝阿特丽采，我提醒你，你现在的行为是在违抗我的命令，也是违抗元老院的命令！” 贝阿特丽采一急之下，把“亚当”丢在地上，一只脚踏了上去，“伊莲娜，元老院的法律也是建立在神圣的准则之上，所以我必须要根据神圣的准则行事！现在你要么把穆古放了，要么我就把这个东西踩碎！” 伊莲娜眉头紧蹙，没有放下弓箭。 不过贝阿特丽采知道伊莲娜的意思，她没有射箭，便是默认了。 “穆古，你快点走吧！我知道你是个不畏生死的勇士，但是在这里白白丢掉性命，一点也不值得！要是图朵还活着的话，也会劝你活下来的。”贝阿特丽采回头看着穆古，说道。 穆古捂着伤口，喘着粗气，像是一只受伤的雄狮，他原本将要展现出誓死一战的决心。但是渐渐地，他的神态缓和下来，眼睛里似乎流露出令人难以描述的目光——到底是不甘还是失望？ 总之，穆古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地朝着洞穴深处走去，消失在黑暗的阴影之中。 梅梅看到兰德尔人远处，立即扑倒贝阿特丽采，急急忙忙地把那颗“亚当”捧在手心里，嘴上叫骂道，“贝阿特丽采，你这只蠢鸟！要是这个东西真的踩坏了一点点，我一定把你活炖了！” 接着，梅梅脸上的愤怒被惊讶所取代了。 “你们……你们快看啊！这个‘亚当’竟然发芽了！” “什么？”所有人围上去一看，果不其然，橡树果实般的外壳上，裂开了一条缝，一粒绿色的芽苗冒出了头，如新生的婴儿一般出现在这个世界之上。 第99章 归来 威尼西亚对外关口阿提卡浮岛之上，密密麻麻地聚起了上万人。他们如同蝼蚁一般，成群地坐在阿提卡低矮的外围城墙处休息。 伊莲娜等人缓缓地靠近，她们望着蔚为壮观的人海，诧异万分。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在阿提卡？” 贝阿特丽采抬起眼睛，指向远处的云海。在那里，数千名装备精良的军团士兵排列成数个巨大的空中方阵，他们身上穿戴的光滑胸甲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闪闪银光，如同滚滚波涛之中闪烁的反光。 “看啊，军团正在集结！” 伊莲娜在威尼西亚生活了一辈子也没有见过这些军队像是今天这样集结起来，好像要投身于激烈的战斗一般。如果翻阅浩瀚的史书的话，上一次军团全部集结，还要追溯到数百年之前。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个问题立刻萦绕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当女孩们靠近阿提卡的港口，数名军人立即迎了上来，带头的军士严厉地呼喊道，“根据威尼西亚执政官的命令，威尼西亚的边境关闭，不允许任何人进入威尼西亚！” 伊莲娜立即回答说，“我们是之前元老院派出去的侦察队，现在完成了任务归来，有重大发现，亟需报告！” 军士们看着眼前的女孩们，她们个个狼狈不堪，灰头土脸。这副模样还真是和蹲守在墙角之下的难民相差不多。 “是么？”守卫的军士将信将疑地问道。 伊莲娜挥动着自己灰色的翅膀，说道，“我是伊莲娜·罗曼诺，执政官埃米尔的女儿，我们的任务确实是元老院派遣，你尽可以去询问。” 那名军士看到罗曼诺家族独特的灰色羽翼和银色头发，便立刻将女孩们放行通过。 “元老院竟然关闭边境，这样的事情从所未闻……”梅梅若有所思地嘟哝着。大家虽然身心疲惫，但是仍然马不停蹄地赶往天使堡。 威严的天使堡之外，御卫队临阵以待。 大厅之内，一阵唇枪舌剑正在展开。两派元老争执不休，其中首席元老克里斯提雅诺正慷慨激昂地发表着演说： “威尼西亚的元老们，现在整个斯凯尔人的世界蒙受着未知的灾难，我们身为这个世界的领袖岂能袖手旁观？现在在边境之上有上万同胞忍饥挨饿、苦不堪言。我问你们，我们威尼西亚人应该自私自利，将他们拒之门外，还是敞开胸怀，在炽天使的注视下，散播他的善良？我提议元老院废除执政官的禁令，让那些苦难的人得到应有的援助！” 身为执政官的埃米尔坐在一旁，一言不发。他昨天刚刚下令，利用执政官的紧急权力封锁边境，但是他的临时权力的效力只有三十天，之后便要元老院批准才能继续实施。不过三十天的封锁对于阿提卡城墙脚下的人们来说无异于宣告死刑。 “不行！那些人从来没有为威尼西亚出过力，根据神圣法则，权利和义务必须对等，不然就是纵容他人的私利！”一些元老站在埃米尔这边，不顾议会程序大声驳斥着克里斯提雅诺的想法。 “其他城邦的人已经付出过义务，他们每年都向威尼西亚提供军团和辅助军团！更何况，我们现在给与他们庇护，等以后可以再让他们来偿还！” …… 埃米尔听着这些争执，缓缓的站起来，说道，“各位元老们，我无意于打破我们奉行的神圣法则。但是我必须提醒一下各位，威尼西亚本来就是一座人口众多、需要其他城邦供给的城市，现在我们的粮食原本就不够消耗，如果接纳外邦人会是什么后果呢？今天他们会来一万人，明天他们可能会来三万人，用不了多久，威尼西亚的城市里不会有任何人能活下来。” 埃米尔的这番话一下子使得克里斯提雅诺和他的追随者们哑口无言。 这时卫兵前来禀报，“首席元老阁下，之前派遣的探险队回来了。伊莲娜·罗曼诺等人正在等候元老院的召见。” 克里斯提雅诺这才稍稍缓过神来，惊喜地说道，“请她们进来。” 姑娘们依旧是风尘仆仆的模样，她们匆匆忙忙地走进大厅，引发元老们的一阵惊呼。 “英勇的斯凯尔人们，欢迎回来。”克里斯提雅诺相当谦和地问候，接着他左顾右盼，问道，“菲利普·威尼西亚人呢？” 伊莲娜微微行礼，说道，“这次行动我们遭受到了很大的困难，回来的只有我们这些人了。菲利普·威尼西亚队长是一名值得铭记的英雄，他在临死前将指挥权交予我。” 克里斯提雅诺的目光稍稍暗淡一些，他略显失望地靠在讲坛边，说道，“好吧，我们会铭记所有牺牲的人。那么，请问你们有没有什么发现。” “有，这次探险不虚此行。我们有重大发现。”伊莲娜说着，从沾满灰尘的腰袋中取出“亚当”，展示在众人眼前，大声说道，“这就是太古时代人类的秘密，或许也是我们能够克服眼下危机的关键。” “哈哈哈……”一些元老们哄堂大笑。 其中一个身着红色镶边长袍的年轻元老站起身来，说道，“伊莲娜·罗曼诺，你知道我们现在面临的危机是什么吗？我们已经与超过一半的城邦失去了联系，到处都是那些漆黑怪物来袭的报告！更有甚者，我们已经损失了大多数边境军团了！而你给我们带来了什么？一颗……一颗橡树种子？” “这并不是种子……”伊莲娜将维玛纳城市地下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当她说到兰德尔人是曾经人类的后裔，而斯凯尔人却是太古时代人类制造的试验体时，引起了好大一阵骚动。而后来，再说到人类计划灭亡斯凯尔人时，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 “那就是说，现在莫名其妙出现在天际之中的漆黑怪物就是灭绝我们的计划？”一些人问道。 伊莲娜说出实情，“并不是这样，乌尔这样的怪物并不是灭亡我们而制造出来的，我们遇到的那个人类也不知道乌尔是什么。” “呵呵……”埃米尔忽然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他走上前来，从伊莲娜的手里拿走“亚当”，在面前细细地端详。 “兰德尔人算什么？太古的人类又算什么？”埃米尔大声说道，“他们当中一个已经苟延残喘在我们的脚下，另外一个已经变成了泥沙！我们斯凯尔人来自于哪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现在已经取得的地位——我们就是这个世界的主宰！更何况，现在我们已经获得了过去人类的力量结晶，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父亲大人……关于这个‘亚当’如何使用，我们还并不清楚……”伊莲娜在一旁小声地提醒道。 而克里斯提雅诺看到“亚当”的那一刻起，他的眼睛就瞪得很大，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这时，他冲上前去，从埃米尔的手中一下子夺走“亚当”，说道，“这个东西过于危险，必须由元老院保管！……” “让大科学院保管吧。”梅梅忽然间提出了一个建议，“不管是元老院还是执政官，都不可能研究出什么来吧，让我们科学院来研究，也可以避免政治上的争端，不是吗？” 元老们看着首席元老克里斯提雅诺和执政官埃米尔一副剑拔弩张的模样，纷纷赞同了梅梅这个折中的方案。 这样，“亚当”暂时交由科学院。至于元老们，他们还需要应对一系列困境。 第100章 疑问和猜想 勇士们历经残酷的战斗，获得了光荣的胜利，却难以得到应有的报酬。 威尼西亚如今被一系列的问题弄得焦头烂额，刚刚结束旅程的女孩们很快又有了新工作。 伊莲娜重新回到边境巡逻队，负责防卫威尼西亚的边境。 艾利没有回自己原本的陶罐场，而是被安排去铁匠坊工作。听说元老院准备武装所有的预备役公民，只要额外的武器和盔甲，铁匠作坊眼下人手奇缺，许多年轻的姑娘们被在这里当临时工。 只有梅梅和贝阿特丽采回到了爱神广场附近的临时研究所。她们的工作在备战的过程中显得不那么重要，因此受到了冷遇。城中的粮食开始实行配给制，每天分配给梅梅和贝阿特丽采的口粮少得可怜，每人每天只能拿到一百五十克的干面包、三十克的晒干果子。 屋子里的地面上堆着大量的书籍，垒成一摞摞的。梅梅就坐在这些书堆上，不断地翻阅着。 贝阿特丽采呆滞地看着桌子上的盘子中的哪块面包和旁边十几颗产自爱奥尼亚的葡萄干。她时不时去拨弄一下盘子里的干果，抬起头来，轻声地说道，“梅梅……听说铁匠铺那边的工作……一天的配给比这里多一倍……我可不可以……” “不行不行！贝阿特丽采，你不能离开这里！”梅梅立刻抬起头，连连摇头，大声地说道，“你绝对不能走，你现在可是我重要的研究对象啊！我怎么能让研究对象跑出实验室呢？”说完这些，她又低下头去看手中的书。 “梅梅，那么你的研究有进展了吗？……”贝阿特丽采又饿又无聊。 “快了……”梅梅敷衍一句。 贝阿特丽采叹了一口气。 “快了”应该还需要很久吧？梅梅想要发掘出乌尔的秘密，“亚当”的秘密……这些令人费解的事情不花个十年、二十年的时间，怎么可能摸清门路呢？ “贝阿特丽采，你还记得莫妮卡的孩子吧？”梅梅猛地合上书，突然说道。 “嗯。”贝阿特丽采一想起自己好友的悲惨遭遇，情绪沮丧了不少。 “那个孩子很奇怪。他的出生方式是太古时代人类的方式，胎生，这一点和斯凯尔人截然不同。而且他的生命来自于斯凯尔人和兰德尔人的结合，但是他的体征却有乌尔的特点。那么看来，乌尔、斯凯尔人、兰德尔人之间必有联系。” “嗯……然后呢？” “想想看啊，兰德尔人是为了适应环境而演化的人类，斯凯尔人是融合了鸟类和人类基因的产物，这样看来，两者的结合无疑会放大太古人类的基因——那么乌尔和太古人类的联系也就非常大了。”梅梅摸了摸脑袋，“可是我们对于太古时代的基因概念了解不多，也没有技术来研究，所以我的想法就在这里中断了。” 梅梅神神秘秘地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接下来是我的猜想——或许乌尔比起我们更接近于太古时代的人类……” “不可能！”贝阿特丽采陡然打断梅梅的话，“关于太古人类的模样，有很多文献和考古证据，他们的模样更像是我们，只是没有翅膀罢了。” “所以啊，我只是有一个猜想而已。”梅梅坐回书堆，顺手拿起另外一本书看了起来。 “那么关于‘亚当’有什么想法吗？” 梅梅一听到这话，更是怒气冲冲，她忿忿不平地嚷嚷起来，“说到这个我就郁闷了。本来就是我千辛万苦取回了‘亚当’，还在元老院的手里把它夺回科学院的手中，结果那群老头子把‘亚当’占为己有，把我孤立在外了！哼，他们一定是嫉妒我的才能，如果让我研究，他们很快就要颜面无存了……” 梅梅片刻之后有笑嘻嘻地看着贝阿特丽采，“不过嘛，贝阿特丽采你也是重要的研究对象啊。只要你在我这边，我很有信心比那群无能的老头子更快地发现‘亚当’的秘密！” “比如说？” 梅梅的眼睛望向天花板，思忖片刻，问起来，“贝阿特丽采，你还记得洞穴里的事情吗？你一下子就把怪物们全部杀死了，你那个时候怎么使用‘亚当’的？” “这个……”贝阿特丽采有点犯难，“我也不知道，我甚至连那件事情前前后后的记忆都没有了，我只记得我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梅梅从书堆上跳下来，把零零散散的书撒在地上，急匆匆地问。 “这个嘛……我记得我沉在水里，然后有绳梯一样的东西像是蛇一样地飞来，我伸出手一划，绳梯从中间裂开，变成两条长长的绳子……还有一些五彩斑斓的光，就像是天际的彩虹一样。”贝阿特丽采努力地回忆着已经变得模模糊糊的梦境。 “绳梯……彩虹……？唔……”梅梅一边随手翻着书，一边思考着，过儿一会儿才喃喃自语地说，“看来我要去借一本劳伦斯的《解析梦境》比较好？” “染色体！”贝阿特丽采猛地大声说道，接着她立刻捂住自己的嘴。 “你说什么？” “我……”贝阿特丽采自己也无法理解为何会突然说出这个词，她左思右想才说，“我刚刚的脑海里忽然出现了这个词，然后我似乎理解了为什么那些鬼蜘蛛会死。” “为什么？”梅梅心急火燎地问道。 贝阿特丽采似乎没什么自信，她将信将疑地说起来，“那条绳梯其实代表着染色体，而断裂的绳梯意味着我操纵了鬼蜘蛛的基因，将它们的染色体全部撕断了。所以它们才会死……至于‘染色体’这个概念，是突然冒出在我的脑海里的——或许是我接触到艾伦·布伦瑞克博士的大脑，接受了他的记忆信息的缘故，他说过我能够接受他的记忆不是吗？——只有这样才能说得通。” “炽天使在上！要不是我跟你一起去过维玛纳，不然我准以为你的脑子坏了在说胡话！”梅梅好不震惊，她对于人类所描述的基因、细胞、染色体这些概念都是一知半解，而贝阿特丽采竟然能够明白其中的原委。要是真的如贝阿特丽采所说，她接受了一位人类的记忆和知识（虽然现在还不知道如何调取），那么无疑对于古人类的研究会登上一个大台阶。 “那么看起来‘亚当’会在某个特点的条件之下可以改变生物的基因——这和那个人类说的话一模一样——只要我们能发现那个特点的条件是什么，就能对付乌尔了。甚至还能揭开许多谜题。” 梅梅非常兴奋，她在堆满书籍的、杂乱无章的房间里来回踱步。 “这样，我梅梅·亚历山大里亚就成为斯凯尔历史上最著名的学者啦！以后的人们谈论到我，一定会把我和米隆·亚历山大里亚、赫卡特乌斯·亚历山大里亚或者梅迪奇·威尼西亚相提并论，甚至会超越那些人！” 梅梅笑眯眯地拉着贝阿特丽采的手，补充道，“不过贝阿特丽采，你放心，我会替你留下一个好名声。我会在我的书里写道，‘这些伟大的成果离不开我的首席助理，贝阿特丽采·西西里尔’！” 第101章 伊莲娜军团长 “梅梅，贝阿特丽采！” 当门外清脆的叫喊声传进来的时候，梅梅正躺在书堆之中，而贝阿特丽采卷缩在一张简陋的睡床之上。 “谁啊？”梅梅极不耐烦地、睡眼惺忪地将门打开，顿时大吃一惊。 只见伊莲娜站在门口。 “伊莲娜！你怎么来了？而且你这身……？” 伊莲娜之所以让好友诧异不已，正是她的装束早就不同以往了。只见她戴着一顶镶着金边的装饰性头盔，两旁立着两支漂亮的翎羽。她身上的浅蓝色制服与当初在辅助团时的着装也截然不同，衣领和下摆的边缘都包裹着金色的花穗，显得非常华丽。就连纽扣都是银光闪闪的锡制纽扣。洁白的如绸缎般的裙装下，那双皮革制作的长筒靴子看上去也不像是随处可见的东西。 最引人瞩目的就算是那柄束在腰上的长剑，剑柄上还有着镀金工艺的鹰头。这样的装饰只有在地位显赫的军官佩剑上才有。 伊莲娜严肃地说，“刚刚元老院任命我作为新成立的第四十军团的军团长。” “什么？军团长？！”梅梅瞪大着眼睛，“难以置信！闻所未闻！要知道你前不久才只是辅助团的小队长，就算是去了军团也不过应该从百夫长做起，怎么一下子就成了军团长了？炽天使在上，我从来没见过有人升职这么快的！” “是啊……军团不是只有男人才能加入吗？”贝阿特丽采也围上来，好奇地问，“为什么伊莲娜可以参加军团呢？” 梅梅像是嘲笑一般地说，“不会是靠你那个执政官父亲吧？” “并没有，说实话，我父亲反对我参加军团。”伊莲娜说话的模样依旧很严肃，“是元老院邀请我的。” “怎么会？元老院可是克里斯提雅诺控制的，他不是跟你父亲常常争锋相对吗？军团长的职务可不是小差事，就算是森都里亚大会上，都可以代表军团投票的。” “嗯，没错。”伊莲娜开始解释说，“元老院新建立的第十四军团的兵员主要是在阿提卡避难的人——那些愿意拿起武器的人就可以担保两个同乡人进入威尼西亚避难——由此，我们召集了一千人组成了一支新的军团。” 贝阿特丽采对这样的做法一点也不感到奇怪，想当初自己和莫妮卡就是参加了辅助团才为拉莫先生他们挣得提尔玛的收留。 “元老院把那些外邦人组成军团？还让你担任军团长？” “新的军团的使命是前往支援忒拜城，其他军团长的人选都拒绝了，他们认为忒拜已经毫无救援意义，而我认为可以一搏。所以，元老院相当器重我呢。”伊莲娜说到这里的时候，显得轻松起来，“我很快就可以向他们证明，罗曼诺的女子也是不容小觑的。” “忒拜？这么远？”梅梅倒是慌慌张张的，惊恐地说，“不行啊，伊莲娜，你带着一帮外乡人跑那么远，就是去送命啦！” “难道我不去，大家就能活下去吗？”伊莲娜突然间语气变得严厉起来，“梅梅，你知道吗？威尼西亚一直以来依靠着其他城邦的供给才能维持运转，我们的粮食最多只能支撑三四个月，除此之外，我们与盛产棉花的孟菲斯的联系也已经中断了，恐怕这个冬天很多人都会挨饿受冻。” “而忒拜是连接许多城邦的重要要地，城中还有大量储备，更不要说数千公民还在等待救援！我们要是一个接一个地放弃我们的盟友，到头来，威尼西亚的陨落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面对伊莲娜的话，梅梅也着实不得不赞同。 原本向威尼西亚供给粮食的十几个城邦，大多音讯全无，也只有爱奥尼亚还有联络。其他的物资也相继捉襟见肘，难以为继。而频频求援的消息都是接连不断…… “伊莲娜，你觉得胜算有多少？” 伊莲娜笑着拍拍梅梅的肩头，“放心，忒拜的情况没有外面谣传得那么可怕，更何况忒拜还有一支军团和本土辅助团在，他们之前击退过一次乌尔的进攻，暂时没有什么危险。元老院之所以拍我领着军团前往，一方面是想着忒拜的物资对于过冬至关重要，不能再出闪失，以防万一而已。另一方面，阿提卡上聚集起来的难民实在是太多了，总得打发掉一些，让他们组成军团前往其他地方也是一个办法。” 伊莲娜笑嘻嘻地说，“我这趟过来就是想跟你和贝阿特丽采打个招呼，告诉你们我马上要远行一段时间，过不了多久……约摸天气冷下来的时候，我就能回来了，不需要担心。” 梅梅点点头，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伊莲娜所言不假。 “伊莲娜……军团长。”贝阿特丽采忽然喊住伊莲娜，“我有个请求。” “什么请求？” 贝阿特丽采说道，“我想加入你的军团，一起前往忒拜，行吗？因为提尔玛离忒拜很近，我想顺便……” 伊莲娜不等贝阿特丽采的话说完，斩钉截铁地反驳道，“不行！” “哎？……为什么？照理说，那些外邦人可以去，为什么我不能去？”贝阿特丽采有些郁闷。她本来想着去忒拜的路上应该会路过提尔玛，说不定还能去看望拉莫先生。外面关于乌尔入侵的风言风语越来越多，她也渐渐地担忧起拉莫先生的安全了。 伊莲娜抿着嘴，想了一会儿，才说道，“贝阿特丽采……提尔玛在两周之前被乌尔完全摧毁了……整座浮空岛跌落地面，上面的人无一幸免。我看过你的档案，也知道你为何会参加威尼西亚的辅助团……但是，你现在是最后的西西里尔人了，根据威尼西亚的法律，西西里尔已经履行了同盟的义务，战至最后一人，所以你现在自由了，你不需要再为威尼西亚服役了。” 伊莲娜拨弄着自己的剑柄，情绪稍稍有些低落，“这件事情我本来想从忒拜回来之后再跟你说，但是既然你问起来，我就告诉你了。” “怎么会这样？！”梅梅不像贝阿特丽采那样呆若木鸡地站着，而是冲上前去，大声理论道，“伊莲娜，刚刚不是说忒拜不危险吗？但是离忒拜不远的提尔玛怎么就毁灭了呢？！” “梅梅，这次的对手不同凡响。他们来去无踪，任何地方都可能惨遭屠戮。”伊莲娜叮嘱道，“所以你们要好好守在威尼西亚，你们和我一样，都是随时随地处在危险之中的。” 说完，伊莲娜转身离去了。 第102章 入侵 十月，北方的风竟然提早开始南下，威尼西亚笼罩在一片凄凉的景色当中。 伊莲娜离开已经几个礼拜，这期间，又有两支军团前往西方和北方，但是都查无音讯。威尼西亚人惶惶不可终日，虽然乌尔还没有袭击过他们宏伟的城市，但是一个又一个可怕的谣言如同寒风一样铺天盖地而来。 像是外派的军团都已经全军覆没、其他城邦已经毁灭、威尼西亚危在旦夕、元老院的人开始计划弃城逃跑……最令人切身感受的是食物越来越少。 “贝阿特丽采，”梅梅盯着盘子里的那块面包（这时的干果供应已经中断，只剩下这块粗糙的、淡而无味的东西），“我正在生长发育阶段，我应该多吃一些。” “啊？”贝阿特丽采惊异地叫道，“梅梅，你的年纪比我大啊！你的个子比较小，根据体重和所需热量之间的关系，我应该多吃才对！” “什么叫体重和所需热量的关系？我一直都在动脑子，不像是你一天到晚几乎都在睡觉，我也算是脑力工作者，热量消耗一点不比你少！更何况，贝阿特丽采，你也趁此机会减肥一下，不是挺好吗？！” 正当两个人为了一块半镑的面包争吵的时候，沉重的警钟声由远及近，传了过来。 “这是什么声音？” 梅梅一时间也愣在一旁，过了好一阵子才惊讶地说道，“这是元老院发出的警钟！” “哎？” 梅梅一把抓起面包，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口。 “哇！你怎么可以这样？不是说好我们商量地吃吗？” 梅梅已经匆匆忙忙地奔向门口，“吃什么吃？你这只蠢鸟！这个破钟声只有在每年春天的时候会按照惯例敲一次，现在敲响说明真的有人要进攻城市！” “进攻威尼西亚？谁？”贝阿特丽采下意识地说道，“难道是乌尔？” 两人跑出门外，迎面撞上同样心急火燎的艾利。 “贝阿特丽采，梅梅！”艾利扯着自己的嗓子，上气不接下气，“你们两个快点！元老院下令所有的女人和孩子前往卫城避难！” “怎么回事？”贝阿特丽采抓住艾利的手掌，又抬眼望向空中，只见成百上千名全副武装的军团士兵在空中集结，“难道是乌尔来袭了吗？” “不是！……”艾利面色凝重，她自己也不是信心十足，“我只是听说卡帕多西亚、阿布德拉、库里乌姆……好些城邦的人组成了联军正在进攻威尼西亚！” 梅梅凑上去大叫着，“这怎么可能？！这些城邦都是我们在东方的盟友！他们怎么可能进攻威尼西亚呢？” “我也不清楚，听说是元老院拒绝给他们庇护，所以他们干脆毁弃盟约了。总之现在外头可乱啦，叛军已经集结起四个军团了！” 艾利说完，拉着贝阿特丽采和梅梅的手，使劲地往前跑去。 一路上，到处是一片狼藉，成千上万的女人和孩子沿着宽阔的大道前进。那些已经成年的斯凯尔人可以非常方便地翱翔在空中，但是孩子们还不会使用自己的翅膀，缺乏祝灵的他们只能在坚硬的石质路面上奔跑。只有一些辅助团的女孩们保护着孩子们，显得势单力薄。 很快，在东方的空中一大股密密麻麻的黑点出现了。 “是卡帕多西亚人！”梅梅指着远处的军队喊着。 卡帕多西亚懂得军旗之下已经聚集起十几个城邦的人马，他们的兵力非常庞大，或许有五千人！他们兵分两路，一支主力与威尼西亚的守备军团在三千五百米的高空展开激战。 斯凯尔人的战斗以弓箭手的交锋开始，双方的轻装射手排列成松散的队形，在宽阔的正面迅速接近，然后在距离一百米左右的时候开始轮番射击。 顿时天空中洒下数千支致命的箭矢，这些箭矢纷纷落下，如冰雹一般摔在城市之中。手无寸铁的民众极为不幸地成为战场上的陪葬品。 贝阿特丽采她们距离战场并不远，好些箭枝飞来，敲打在坚硬的石路和花岗岩的街道雕塑或者建筑上，发出“噼啪”声。 数百年来，战争对于斯凯尔人来说，只是存在于书本当中的历史。眼下的状况让所有人惊慌失措，四散而逃。 原本飞翔在空中的斯凯尔人因为自己撑开的翅膀和高高在上的位置，反而更容易受到箭矢的误伤。几轮射击之后，已经有十几个倒霉的人被刺伤甚至刺死。反倒是在地面上奔走的孩子们更难被射中，只有几个人受了伤。 两方的军队在几轮射击之后开始正面决战。双方的中坚力量都是穿戴者坚硬胸甲的重装步兵。威尼西亚人的重装步兵手持大盾和利剑，擅长组成密不透风的盾牌方阵，如同一座座坚不可摧的堡垒，将敌人撞得粉碎。而卡帕多西亚人的精锐并没有盾牌，反倒是拿着一支长矛，他们借助着翅膀冲锋起来，威力惊人。 两方军队刚一接战，就掀起一片腥风血雨。 两军的阵地在空中翻动，卡帕多西亚人难以撼动威尼西亚人的战线，他们发动的一波又一波冲锋都在盾墙面前徒劳无功，反倒是损兵折将，死伤惨重。 阵亡的士兵从空中摔下来，落在城中，引发出一阵骚乱。女人和孩子们看着从天而落的尸体，大呼小叫，惊恐异常。 “贝阿特丽采，快点！我们必须赶到军团广场上去！那里至少有御卫队可以保护我们！”艾利拖着沉迷观战的贝阿特丽采和梅梅两人，立刻钻进逃难的队伍，径直朝天使堡的地方飞去。 而叛军似乎另有准备。他们有相当一部分的兵力并未使用。当主力和威尼西亚人打得难分难解的时候，克雷斯人的队伍立刻向着缺乏保护的威尼西亚女人和孩子们冲来。 克雷斯人没有什么像样的重装甲，但是对付只有数十名年轻女孩组成的辅助团绰绰有余。克雷斯人的装备是一袋长标枪，皮质的袋子里装着五支铁制枪头的标枪，每个战士丢出四支之后，留下最后一支标枪作为近身肉搏的武器。 一百多名克雷斯人迅速地穿过威尼西亚军团的侧翼，直接俯冲而来，对于手无寸铁的平民大开杀戒。 “炽天使在上！”梅梅对于克雷斯人的野蛮行径大吃一惊，“他们怎么可以屠杀没有武器的人呢！” 贝阿特丽采猛地想到了什么，“他们一定是来复仇的，他们自己的民众得不到救助而死去，所以他们要杀死威尼西亚人来偿还！” “这是多么自私的想法！这完全不符合我们的神圣法则！”梅梅叫嚷着。 贝阿特丽采望着眼前的悲惨景象，说道，“梅梅，你还不明白吗？神圣的法则开始崩坏了！” 第103章 反击 贝阿特丽采刚刚从训练营结业之后，在弥漫着水汽的威尼西亚巡逻的时候，就见过色雷斯人。 他们和其他城邦的战士截然不同，他们从来不追求华而不实的盔甲，而是凭借着深褐色的翅膀快速地躲避对手的进攻，在很短的时间里接近对人。听说他们的飞行速度很快，在东方的城邦里，也只有色萨利人能跟他们媲美。 因此在色雷斯人开始进攻之后，灾难就开始了。 年轻的辅助团蜂拥而上，试图挡住色雷斯人的进攻路线。但是这也是色雷斯人的阴谋，他们刚开始佯装正面冲来，当和辅助团的姑娘们靠的很近之时，立刻散开队形，轻轻松松地躲开了对手的箭矢，接着再从两边发动夹击。 色雷斯人呼啸着举起标枪，在不到二十米、几乎就要撞上对手的地方才猛力投出。 辅助团的姑娘们慌慌忙忙地射出一支支箭矢，几乎都落了空。她们立刻围成一团，向四面八方的敌人还击。 这是色雷斯人的第二个计谋。他们看到保护平民的女孩们集结起来，就立马分开，留下一些人对付敌人，剩下的人全部涌向落荒而逃的威尼西亚平民。 “他们就要追上来了！”贝阿特丽采拉着梅梅的手，努力地往前飞着。 梅梅一直以来习惯于像是一个人类那样生活，尽可能不使用自己的翅膀，结果缺乏锻炼的翅膀难以承受猛烈的加速和长久的飞行。这个衣着华美、来自亚历山大里亚的高傲学者，如今像是一只呆呆的落汤鸡，狼狈不堪。 色雷斯人朝着人数稠密的地方胡乱丢出标枪，不费吹灰之力地就将好些无辜者杀死在地。 “这边！” 贝阿特丽采拉着梅梅脱离人群，跟随着一小部分人沿着开阔的大道向另一个方向飞去。 “贝阿特丽采，我们可是要去天使堡啊！……哦，原来如此！”梅梅刚想责备贝阿特丽采冒冒失失地脱离大部队，然而她抬眼看见天空之上数以百计的乱军正盘旋着，随时准备俯冲下来，“看来敌人很聪明，他们派出色雷斯人驱赶人群，将他们聚拢起来，接着想必天上的叛军就会冲下来将那些可怜虫全部杀死了。” 正说着，几名色雷斯人也追随着贝阿特丽采他们而来。 色雷斯人借助着高空优势，俯冲的速度非常快，短短十几秒的时间，他们距离落在最后的梅梅不到一百米的距离。 “梅梅，我们分开来！”贝阿特丽采说着，一推梅梅的肩膀，接着她故意飞得摇摇晃晃的模样，试图吸引追兵的注意。 色雷斯人当然不会放过这个飞都飞不稳的女孩，几名色雷斯人已经牢牢地握住一支标枪，急速追来。 贝阿特丽采带着他们脱离追击梅梅的路线，左右向后看去，只见不远处倒毙着一名威尼西亚辅助团的女孩。她扭头飞去，在极低的高度伸手抓住地上的一把弓已经一囊箭。 色雷斯人正好发动进攻，他们按照一贯的做法，收拢翅膀以很高的速度死死地咬住贝阿特丽采。而这个女孩并不慌张，她等待着色雷斯人靠近自己不到十五米的距离，看着敌人举起标枪的同时，猛地振动翅膀。 追击的色雷斯人以为这个女孩会做出一个非常夸张的后空翻回旋。但是没想到，贝阿特丽采对于翅膀的运用居然异常熟练，她刚刚扬起头的时候，身子在下一秒向下一沉，同时顺时针扭动，在超低空做出了一个非常漂亮的滚桶。 色雷斯人预判失误，纷纷把标枪丢向高处，落了空。而且贝阿特丽采利用优雅的滚桶，顺势把牢牢咬在后方的追兵统统甩到前方。 一时间，攻守互换了。 现在轮到贝阿特丽采反击了，她熟练地张开弓箭，正巧射击在一名色雷斯人的翅膀上。受伤的对手一个踉跄，跌在地面上，看扬起摔得不轻。 另外的色雷斯人试图甩掉这个女孩，但是他们惊奇地发觉，贝阿特丽采的飞行速度竟然丝毫不比他们差，而论飞行的灵活性，这些男人根本无法和这名少女相提并论。 色雷斯人只好分散开来，但是贝阿特丽采熟练地射出几箭，刺中了两个人的腿部。他们只能落在地上，失去了行动能力。还剩下的人回头看去，不知不觉中他们离开威尼西亚的民众已经很远，才顿悟自己被这个女孩戏耍了。 在空中，威尼西亚的军团优势渐渐显现。全副武装的威尼西亚战士本来就更擅长肉搏战和消耗战。卡帕多西亚的军人们在运动战中更为拿手，可惜威尼西亚的军团没有给对手任何机会。 英勇的威尼西亚辅助团射手和军团射手已经压制了对方的弓箭手，开始朝着队列整齐的卡帕多西亚人射出一片片箭雨。双方的鏖战已经分出胜负，这时在南方，飞来另外一支军团，他们举着元老院的紫色丝绸装饰的鹰旗，径直扑来。 贝阿特丽采在一片混乱当中追上梅梅，两人看着天空之上出现的军队，激动万分地叫嚷着，“看啊！是元老院的御卫队！” 跟随在御卫队后方的，还有两千名装备精良的战士。 “后面还有两个军团？”梅梅也对于这股天降神兵感到万分诧异，“我还以为元老院并没军团了呢！” 后方跟随着的军团穿着猩红色的制服，显得气势磅礴。他们大部分跟随着御卫队直接攻入卡帕多西亚军团的核心，另外一些人俯冲下来，朝着下方的色雷斯人发动冲锋。 没有重护甲的色雷斯人根本不是这些军团的对手，他们如同被惊扰的鸭群，一哄而散，纷纷逃回卡帕多西亚人那里，想要寻求庇护。 “贝阿特丽采，跟着平民去军团广场集合！”一个熟悉又粗暴的声音在耳边突然冒出来。 贝阿特丽采抬起头，看向空中，只见数名军团战士当中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冒了出来。 “康斯坦丁……教官？！”贝阿特丽采现在看到康斯坦丁依旧有一股强烈的压迫感，“你怎么在这里？” 康斯坦丁剃掉了胡子，穿戴上盔甲，显得神采奕奕，尤其是光亮的金属头盔遮住了他的白发之后，他仿佛看上去年轻了好多岁。 “元老院已经下令召回所有服役的老兵，组成了两支老兵军团。”康斯坦丁说话的语速依旧像是当教官那时快速有力，“我刚刚看到你这个乳臭未干的丫头差点被色雷斯人捅成蜂窝，你疯了吗？” “康斯坦丁教官……我现在可是比以前强多了……” “哈！不错，翅膀硬了。”康斯坦丁这话听起来不知道是称赞还是嘲笑，“现在你就扇动你的翅膀滚到军团广场去，所有的民众在那里都可以得到庇护。卡帕多西亚人不是我们的对手，天黑之前我们就可以打垮他们，到时候你们就安全了。” 说完，康斯坦丁立刻向上飞去，和自己的战友们汇合，一起飞向战场。 在远处，卡帕多西亚人的两翼已经被四面八方赶来的威尼西亚援兵冲垮，他们的中央也被压制。现在卡帕多西亚人开始溃败了。 第104章 忧虑和恐慌 夕阳西下，天际血红。卡帕多西亚人的叛乱在红彤彤的阳光下被残酷地镇压了，天空之中落下的尸体摔在威尼西亚洁白的大道之上的数量就多达上千具，其他成百上千的尸骸落入云海，难以探寻。 在威尼西亚人的包围之下，大部分卡帕多西亚人都被杀死或者捕获，只有少数人朝着南方逃走了。 剩下的麻烦事就是如何清理城市中的尸骸，以免它们腐败之后成为瘟疫的温床。元老院手头没有那么多资源，他们已经派出了所有的军团和辅助部队来保卫这座城市，因此人手匮乏。首席元老克里斯提雅诺有了一个很好的办法，他下令征募志愿者，只要帮助清理城市，任何人都能领取一份食物。 贝阿特丽采和其他人熙熙攘攘地聚集在广场上，早就人困马乏、饥渴难耐。所有人一听到只要帮忙就可以吃上一份一百五十克重的、由精致小麦做成的甜面包，还有一碗蘑菇浓汤，纷纷踊跃报名。 贝阿特丽采和艾利毫不意外地参加了，而梅梅这位热衷于和尸体打交道的姑娘却被科学院召回，失去了享受香醇的蘑菇浓汤的机会。 清扫战场的工作很辛苦，贝阿特丽采和艾利负责清理爱神广场附近的地区，和她们一起工作的还有十几名年轻的姑娘。 之前爱神广场上空爆发的激战使得整个广场被鲜血染红，切断的肢体散落得到处都是，一柄柄锋利的宝剑落在草丛里或者大街上，发出一阵阵寒光。 “贝阿特丽采，你说我们会不会像是白裸鼠那样，最后灭亡于自相残杀？”艾利弯着腰，将地上的武器全部拾起来，准备交给站立在一旁的辅助团的女孩。 贝阿特丽采呃工作更令人作呕，她被安排将所有的尸体拖到大道上，然后由其他人一起送走。 “唔，这个我也不知道。但是我以前和伊莲娜以及梅梅看到白裸鼠并不是像教科书里说得那样会自相残杀，它们在危机关头甚至会牺牲自我来帮助族群脱困。”贝阿特丽采嘴上这般诉说着，但是心里确实也深感忧虑。如果食物的短缺问题不能得到解决的话，像是卡帕多西亚人叛乱的事情早晚会降临到威尼西亚人自己头上。 这时，在天边的云海之中，渐渐浮现出一片密密麻麻的黑点。 “快看，那是什么？”一些人惊叫起来，“会不会是其他城邦的军队？” 众人的无端猜想开始从身边的死尸延伸开来，人人惊恐万状。 “不会是卡帕多西亚人的援兵吧？或者是其他城邦也叛乱了？”类似这样的言语立刻从人群里爆发出来。 一些年轻的姑娘顾不上自己手头的工作，四散而逃，准备飞回军团广场寻求保护。 “不要慌乱！”贝阿特丽采定睛一看，那群人影越飞越近，他们身穿威尼西亚的浅蓝色的军团制服，最前方飞行的一名士兵还紧紧握着一支装饰华丽的鹰旗。 很快，恐慌被欢呼声代替了。 “太好啦！是军团回来了！” 要知道自从一个多月前开始外派军团之后，一直都没有人回来，甚至连军团的消息都很少。这支军团可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支返回的军团啊。 贝阿特丽采凭借着洞悉秋毫的眼睛，观察着远方的军团，猛地说道，“不对！这支军团的制服应该是伊莲娜率领的那一支！而且……而且艾利你看啊，他们好像受到了重创，许多人都伤痕累累的！” “哎？”艾利仔细一看，果然如此。 那支军团之中许多人浑身沾满着血污，一些人受伤颇深，需要另外一些人搀扶着飞翔——那也只是他们好运，受伤的只是四肢，一旦翅膀受伤，恐怕是飞不回来的。最可怕的是，从人数来看，这里的人大约只有一百多人，对比当初出发时的一千多人，伤亡率竟然高达百分之九十以上！ 贝阿特丽采和艾利丢下手中的工作，立刻朝着归来的军团方向飞去。 “喂！你们两个！……”身后负责管理的辅助团女孩大声呼喊着。 “抱歉！那支军团似乎也需要帮助！我们待会会回来完成工作的！”贝阿特丽采丢下一句话，跟着艾利头也不回地向前飞去。 军团没有去以往作为回家第一站的阿提卡，或许是因为那里早就挤满了等待庇护的难民，总之这一百多人直接赶往另外一座浮空岛，过去作为训练场所的朱诺。 好在眼下局势紧张，威尼西亚的人手主要安排在阿提卡，在朱诺没有什么看守。贝阿特丽采和艾利径直冲入朱诺，来到营地。 这些幸存下来的军团丝毫不比威尼西亚遭受屠杀的平民幸运，他们几乎没有一个人是完好无损的，每一个人身上或多或少带着伤。 轻伤的人帮助着重伤者安顿在原本的辅助团新兵营房里，到处都是忙忙碌碌来回奔跑，递送着水和绷带的人。 “你们这几个人！”负责治疗的女孩们已经手足无措，她们抓到任何看似闲散的人，叫她们来帮忙，“快些去把药物送过去！” 贝阿特丽采和艾利莫名其妙地加入其中，帮忙递送药品，同时拉着军团士兵打听着。 “你们的军团长在哪里？” “军团长？……”一名受伤较轻，只是额头上留下一条疤痕的男人说道，“你们问的是伊莲娜·罗曼诺吗？” “是的！”贝阿特丽采连连点头。 “她应该在军旗所在的那个地方……”士兵指了指门口竖着鹰旗的营房。 贝阿特丽采和艾利立刻撒腿跑去，门口的两位士兵挡住了她们。 “我们是来送药和绷带的！”贝阿特丽采毫不客气地把手里的绷带举起，“让我们进去！” 这样，她们两个才闯了进去。 眼前的景象不由得让贝阿特丽采心头一颤。只见营房之中的一张床上，伊莲娜躺在上面一动不动，而床单上已经沾满了好些鲜血。 几名姑娘正在用锋利的刀割开伊莲娜的上衣，在伊莲娜的腹部和后背，露出两处可怕的伤口。在床边，已经丢弃了一团染血的绷带了。 “你们两个傻站着干嘛？！快点把绷带送过来！” 贝阿特丽采打了一个寒颤，立刻扑上去，把绷带乱七八糟地塞到负责治疗的姑娘手里。 “发生了什么事？伊莲娜她怎么了？！”贝阿特丽采惊恐地大喊。 呆呆的、杵立在一旁的、衣着鲜亮的卫队士兵们说道，“我们被出卖了……忒拜人竟然抛弃了我们，甚至抛弃了他们自己的城市，如同鸟雀一般四散而逃。我们的侧翼完全没有掩护，乌尔人数众多，仿佛天空都被他们占满……” “恐惧已经占据了人们的内心，很多人相信末日马上就要来临了……”另外一个士兵悄悄地说道，“罗曼诺军团长带领我们奋勇杀出一条血路，我们且战且退，活下来的人还不到十分之一！” 第105章 伊莲娜的命运 “原来是这样。”贝阿特丽采嘟哝一句，经历了卡帕多西亚人的叛变之后，任何人出卖威尼西亚的军团都不会再让她感到意外。 伊莲娜的眼皮抖动了两下，微微张开，她灰色的眼眸之中，过去高傲的神态已经消失殆尽，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她左右环顾了一翻，干裂的嘴唇才缓缓张开，“他们要来了……告诉我的父亲，做好准备……” “伊莲娜，你终于醒啦！”贝阿特丽采几乎要扑上去，抱住伊莲娜的身体。但是伊莲娜沾满血迹的肌肤、可怕的伤口看上去非常脆弱，经不起任何一点折腾，贝阿特丽采这才没有搂住受伤的姑娘。 负责治疗的姑娘面色犯愁，原本伊莲娜昏倒过去，还可以少受一些痛苦，现在处理起伤口，免不了疼痛许多。 “他们是谁？是乌尔吗？”贝阿特丽采继续问道。 伊莲娜点点头，有气无力地说道：“他们……已经毁灭了大部分的城邦……现在威尼西亚……已经孤立无援了！准备好……准备好……” 身边的女孩们准备好了药品，她们把绷带撕成一条一条的。 伊莲娜转向她们，说道，“我一定没有救了，去救其他人吧！” 贝阿特丽采和艾利一愣，一把将药品和绷带夺过来，“怎么可能没有救呢？！伊莲娜，你可是我们的队长啊！以前那么多危险，我们不都挺过来了吗？！” 贝阿特丽采把绷带堵在伊莲娜的伤口上，几乎在同时，血水涓涓不断地流淌出来。 “按住啊！” 艾利也扑上去，按住那团已经变色的绷带。 贝阿特丽采几乎是竭嘶底里地说着，“伊莲娜，你一定可以活下去！你不是还睁着眼睛吗！你不是还能和我们说话吗！” 在她的眼前，伊莲娜的脸庞仿佛和莫妮卡重叠在一起。贝阿特丽采之前已经看着自己的朋友死在面前，这时她不能接受同样的事情再一次发生。 负责治疗的姑娘们被贝阿特丽采粗鲁野蛮的举动吓了一跳，她们纷纷拉住贝阿特丽采的胳膊，叫嚷着，“她伤的太重啦，你这样做只会让她死得更痛苦！” 贝阿特丽采丝毫不理睬她们，直到她紧紧捂在伊莲娜身上的双手再也感不到起伏的呼吸，伊莲娜闭上她灰色的眼睛，血迹染上伊莲娜银色的头发为止。 “够了，小姑娘。”一旁的军团士兵开口说道，“军团长原本就已经身受重伤，她还带领我们奋战了一天一夜，再加上长途跋涉飞回威尼西亚。在路途当中，她就差些晕过去三次，她支撑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了。她没有辱没威尼西亚人的名声。” …… 夜晚比起以往几乎更加寒冷。 由于之前的袭击，储存灯油的库房被一把火烧了大半，许多民众缺乏燃料，只能在寒冷中忍耐着。 贝阿特丽采回到自己的住处，梅梅正在书堆中忙碌着，一副对今天白天的事情一无所知的模样。门口挂着的“古人类研究所”的木牌竟然换成了一块淡黄色的铜牌，屋里点着珍贵的灯，显得非常明亮。 “贝阿特丽采，你回来啦。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元老院和科学院决定让我当古人类研究所的首席研究员了，而且最主要的任务就是研究那颗我们带回来的‘亚当’。”梅梅说这些话的时候，依然是埋着头看着书。 “梅梅……伊莲娜死了。” 梅梅先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语气平和地说，“嗯，我知道。” “伊莲娜不是你的好朋友吗？你怎么这副态度？！”贝阿特丽采对于梅梅的反应感到气愤不已，她恨不得把梅梅手里的书撕碎，好让这个薄情的家伙抬起眼睛，好好看看外面的情况。 “我还能怎么办呢？！”梅梅倒是先变得怒气冲冲起来，“我只是一个学者！我飞得那么慢，好久也没有碰过武器了，就算是去当辅助团士兵也会被嫌弃！我能怎么办？去和那些怪物拼命来为伊莲娜报仇吗？……而且你也看到了，伊莲娜不但是我们当中最厉害的一个，她甚至带着整整一支军团都被打败了，我们这些人去战斗的话，无异于以卵击石！” “唔！”贝阿特丽采喉咙中堵着慌，“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是梅梅，你也太薄情寡义了……” 梅梅一屁股坐回书堆，“学者有学者的战斗方式，我这次可是主动请缨来研究‘亚当’的。要是那个人类说得没错的话，‘亚当’一定有某种神奇的力量可以改变一切。不瞒你说，原本元老院和科学院都是不同意我的请求，我可是赌上我的性命作为担保的。” “赌上性命？” “我要是三个月内没有结果，就会被按上‘蔑视元老院与其人民的公敌’的罪名处死。” “啊？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贝阿特丽采一想到要是梅梅也出了事，那岂不是糟糕透顶了。 梅梅继续盯着书，说道：“贝阿特丽采，你可能不知道，科学院里的各个领域的首席研究员是有着很高的地位的，他们为了自己的地位和荣誉经常做出一些扯皮的事情。对于‘亚当’的研究牵扯的利益太多了，因此几乎没有寸进。我如果不堵上我的命，他们怎么肯让我掺和进来？” 梅梅这时才抬眼看了看贝阿特丽采，“伊莲娜带来了坏消息，其他的城邦都快要完蛋了吧？留给威尼西亚人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我一定要赶在那群黑乎乎的魔鬼消灭我们的世界之前找到对付他们的方法。这是伊莲娜的使命，现在也是我们的使命了。” “那么……梅梅，你有什么进展了吗？”贝阿特丽采急切地问道。 梅梅笑眯眯地推了推自己脚底的一个箱子，“把它打开看看。” 贝阿特丽采打开箱子，只见里面有一个玻璃瓶，瓶中存放着“亚当”。它发芽的程度比起之前更为剧烈，已经有一长条的嫩枝从橡树种子似的外壳裂缝中伸出，攀援在瓶口上。 “你竟然把‘亚当’拿出来了？” “拜托，我现在是首席研究员啊，我的研究对象当然要跟着我才行。”梅梅指了指贝阿特丽采，“还有你啊，贝阿特丽采，你也是我需要重点研究的东西。所以未来的三个月，除非得到我的允许，不然你不准离开我的视线范围，懂了吗？” 贝阿特丽采僵硬地点点头。要是过去，她一定会厌烦别人把自己当做是试验品，可是现在，一切的希望都寄托在那颗小小的、神秘的“亚当”之上。如果自己能够为揭开其中的谜团贡献一点点的力量的话，贝阿特丽采也会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任何事情的。 第106章 化身的梦境 在贝阿特丽采的面前，出现了一片平静的湖面，一座小小的孤岛和一颗树位于这片湖水的中央。 “这里是？……”贝阿特丽采疑惑地望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景色，努力地回忆着。她的大脑似乎被施了魔法，几乎无法顺利地理清思路，零零碎碎的思绪如同狂风一般在大脑里奔流。 “来吧。”一个男人的声音从孤岛上传来。 贝阿特丽采望着湖水中的层层倒影，疑惑丛生，“你是谁？” “来吧。”那个声音稳稳地又重复了一遍。 贝阿特丽采幡然醒悟，她想起了这个声音的来源。 “你是炽天使的化身吗？”女孩对着平静的湖面大声呼喊着。她回忆起在西西里尔灭亡前的那一个夜晚所发生的事情，也是这个声音在引导着自己前往圣树。 贝阿特丽采勇敢地向湖水中伸出一只脚，不出意料的，她竟然可以稳稳地站在水面之上，完全不会沉入湖底。 “来吧。” 女孩没有像在西西里尔那会儿谨慎、害怕或者说矜持。她直接冲着湖中的孤岛和树木飞奔而去。 “炽天使的化身，是你吗？快出来吧！我需要你的帮助！” 过了一会儿，一个闪耀着淡淡的金色光芒的人影出现在孤岛之上，他缓缓地靠近贝阿特丽采，举止优雅，仿佛神明一般圣洁。 但是贝阿特丽采定睛一看，金色的人影依然是一副可怖的模样，它的外表皮肤脱落，就连金色的光辉也比第一次看到时黯淡了一些。 贝阿特丽采攥紧拳头，握在胸前，面色渐渐有些紧张起来。她轻声地说道：“你是炽天使的化身，你曾经救过我的命。能不能再展现一次你的神力，帮帮我的朋友伊莲娜。” 化身没有说话，而是停下了脚步，纹丝不动地看着贝阿特丽采的脸庞，似乎在等待着更详细的解释。 “我的朋友死了，你能不能复活她？……” 化身缓缓地开口，说道：“这恐怕不行，我做不到这一点。” “怎么可能？！”贝阿特丽采焦急地说道，“那时候我被乌尔杀死，心脏都被掏走，你都能将我起死回生，为什么就不能救伊莲娜？” 化身面无表情，它的语调如同这片湖水一般波澜不惊，“那时候救你的人不是我，而是你自己。你自己都忘记了吗？那时候我问你，能不能借用你的身体，你答应了，因此我只是补全了你身体中残缺的部分，然后与你实现了共生而已。” 当化身的解释说到这里，贝阿特丽采才清醒地意识到，这个散发着金色光芒，貌似神圣的家伙并非是万能的神灵。按照艾伦·布伦瑞克博士的话，斯凯尔人所崇拜的炽天使以及它的化身们都只是太古时代人类遗留下来的某种设备，只是斯凯尔人在被创造出来的同时，被设定成对其充满着崇拜而已。 化身继续解释，“我的能力你应该了解很多了吧？我现在和你之间的关系已经是缺一不可了，如果我离开了你，你就会死，同样，我失去了你，我也会死。你的朋友我无法帮助她，如果我转而和她共生，你一定会当即死去。更何况，我已经适应和你共生，就算是想要离开，也很大的可能性会失败。” “那么，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其他的办法——可以救救我的朋友的？我去找其他的圣树可以吗？其他的化身呢？……”贝阿特丽采语无伦次地开始寻求答案。 化身缓缓道来，“我与你的共生本来就是一场偶然，成功的几率非常低，想要用其他的化身来解救你的朋友恐怕希望渺茫。但是，你们已经取得了‘基因融合体’了，对吧？” “基因……你是说‘亚当’吗？！”贝阿特丽采似乎已经看到了希望。 “没错，如果你想救你的朋友，就带着她和基因融合体前往圣树，她就能得救……” 说到此刻，贝阿特丽采忽然感到身体在剧烈地摇晃，整个世界天旋地转。面前的化身就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原本如同镜子一般的湖面快速地搅动着，翻起一片片涟漪和波澜…… …… “贝阿特丽采……贝阿特丽采！” 在贝阿特丽采的耳畔响起了梅梅急促的呼喊着，接着一阵刺痛从她的脸颊蔓延开来。 “好痛……”贝阿特丽采下意识地伸出手，捂在自己的脸庞上。 “啊！你可算是醒了！”梅梅扬起的手这才缓缓放下，“你刚刚怎么了？” “唔？……我怎么了？” 梅梅看上去松了一口气，她坐回自己由一摞书组成的“堡垒”之中，说：“你刚才明明睡着了，但是忽然站了起来，眼睛瞪得大大的，模样好像是着魔了一样。而且你一直在自言自语，说的语言应该是古人类的语言，不是我们斯凯尔人的语言……然后我就拼命地摇晃你，又扇了你一个耳光，才把你弄醒。” 贝阿特丽采恍惚间想起自己刚才梦见的事情，立刻大声说道，“梅梅，伊莲娜她还有救！” “什么？” “我刚刚梦见了炽天使的化身——唔，或者应该说是布伦瑞克博士所说的什么rna生物式计算机的镜像——总之这就这个东西啦。它告诉我，‘亚当’能够救伊莲娜！” 梅梅扑腾地挣扎着爬起来，大吃一惊：“真的吗？！‘亚当’？可是我们怎么使用‘亚当’？我完全没有头绪，它还说了什么吗？” 贝阿特丽采努力地回忆一番，“它说只要把伊莲娜带去圣树那里就可以了。” 梅梅对于这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并不气馁，她明白斯凯尔人几乎从不做梦，像是贝阿特丽采这样事关重大的梦境绝对不是一件小事。她思索片刻，猛地一拍手掌，“对啊！圣树如果就是太古人类的生物式计算机，拥有编辑基因和生命的能力，那么‘亚当’应该可以和圣树发生某种联系！……贝阿特丽采，那个古人类不是说过，你的身体里也有一个计算机么？或许之前在维玛纳的洞穴里，正是它让‘亚当’展现了奇异的力量……” 梅梅感到异常兴奋，她赶紧从橱窗里把精心保存的“亚当”取出来，细细的端详着。 虽然她不能理解这个像是种子似的东西到底如何发挥作用，但是只要将它送往圣树，一切的谜团就或许能找到答案。 第107章 “亚当”的力量 威尼西亚的世界之树被一片巨大的湖泊包围着，坐落在一处孤岛上。它高耸的树枝如同一朵巨大的蘑菇，甚至一些树枝都伸出孤岛的范围，在水面上方伸展。 在岸的另一边，数百名全副武装的斯凯尔战士排列着整齐的队列，紧握着手中的长戟，似乎在保卫着什么。在他们的身边，是执政官埃米尔·罗曼诺。 埃米尔俯身靠在湖畔的一艘小船上，船里静静地躺着他的女儿伊莲娜。伊莲娜的身体被一簇簇花朵包围着，血水从她的脸上抹去，她的身体穿上了新的军服，这样看上去好像是睡着了。 在埃米尔的身旁还有另外一些人。几位年纪稍长的是大学科院的资深学者，还有梅梅以及贝阿特丽采。 学科院在得知了贝阿特丽采的梦境和她的离奇经历之后，希望能让伊莲娜作为试验体，一探神秘的“亚当”的真面目。而刚刚饱受丧女之痛的埃米尔对于这个提议自然是喜出望外，欣然接受。这样，科学院和执政官避开了元老院，携手合作。 埃米尔站起身来，向自己的女儿做完祷告，然后面对着贝阿特丽采，问道：“西西里尔的贝阿特丽采，你确定这样做就能创造出奇迹吗？” 贝阿特丽采全然不知该如何回答，或许身边阅历广泛的科学院大学者们能给出答案，又或许没有人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毕恭毕敬地说：“埃米尔大人，我也不清楚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但是我知道，我的梦境一直以来都会变成现实的。” 说完，梅梅已经跳进船内，招呼贝阿特丽采一起上来。 “贝阿特丽采，我们该出发了！” 贝阿特丽采小心翼翼地踩上小船，摇动船桨，把小船缓缓地向着世界之树划去。 “梅梅，你觉得伊莲娜会得救吗？”贝阿特丽采在船上想着埃米尔提出的疑问，把它抛给了梅梅。 “当然，我们不一直引发着奇迹吗？更何况，要是不能发掘出‘亚当’里的秘密，恐怕我们早晚有一天都会被乌尔族杀掉。” 梅梅说这话的时候神情严肃，望着远处枝繁叶茂的圣树，没有丝毫犹豫。 经过一段时间，小船靠近了圣树的岸边。 贝阿特丽采在如此近的距离更能感受到这棵圣树的巨大——不断延展的树荫几乎遮蔽了天空，只有少数的阳光从缝隙中射进来，一闪一闪，好像天上的呃繁星——如此壮观的圣树，怪不得被称之为世界之树！ “梅梅，威尼西亚人就是在这里接受祝灵的吗？” 梅梅摇摇头，“我是亚历山大里亚人，虽然没有在威尼西亚接受祝灵，但是我知道几乎没有威尼西亚人有在世界之树接受祝灵的福分，他们都是在威尼西亚之外的卫星浮空岛接受的祝灵……” 梅梅说着，跳下水，把船只固定在岸边。 这里似乎很久没有人前来，孤岛已经被潮湿的、厚实得像是地毯一样的青苔覆盖着。贝阿特丽采必须谨慎小心地把伊莲娜的身体从船里抱出来，然后吃力地沿着非常容易打滑的地面朝着圣树走去。 “就在这里吧！” 两人在树根不远处停下，梅梅让贝阿特丽采将伊莲娜放在地上，然后自己拿出了保存在瓶子中的“亚当”。 “唔！这个该怎么用呢？”梅梅摸了摸脑袋，然后把“亚当”摆在伊莲娜的身上，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跟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啊……我还以为它自己会有反应呢！”梅梅苦笑一声，然后把“亚当”收了回来。 “贝阿特丽采，你的梦里还有什么信息吗？” 贝阿特丽采皱起眉头，“好像没什么特别的……或许我的梦中马上就要出现线索的时候，你把我摇晃醒了。” 贝阿特丽采站起身来，拿过“亚当”，顿时她的脑海里传来一阵低沉的声音。 “来吧……” “你怎么了？贝阿特丽采？”梅梅陡然站起来，“你的脸色有点不对！” 贝阿特丽采缓缓地望着圣树，一步一步地靠过去，将“亚当”靠在树干上。瞬间，如同橡树种子似的“亚当”忽然裂开许多缝隙，十几根纤细的枝条从缝隙里钻出，和圣树的树干牢牢地连接在一起。 呼——呼——！ 巨大的树冠发出一阵阵响声，仿佛有狂风正在摇动着这些枝条，湖水也泛起一波波涟漪。 “对了……这和我的梦一样……湖水被搅动了！”贝阿特丽采惊奇地叫嚷着。 “也就是说……‘亚当’起作用了吗？”梅梅目瞪口呆地望着周围的一切，只见树冠之上散发出无数光点般的物质，随风飘散。 这样的景象持续了一会儿，很快响亮的警铃声传来。 “怎么回事？”贝阿特丽采和梅梅不约而同地望向警铃出现的方向。只见天际的边缘浮现出一簇簇黑色的乌云，那些乌云靠近一些，才显露出它们的本来面目——竟然是数千只乌尔组成的庞大编队！ “是乌尔！”梅梅大声叫喊着。 威尼西亚城中的守备军团已经出发，他们径直往天际爬升，试图将乌尔阻挡在威尼西亚的外围。 但是乌尔族实在是太多了，而威尼西亚人刚刚经历了一场与卡帕多西亚人的恶战，现在元气还未完全恢复，能够出战的人并不多。威尼西亚人组成的战线几乎在一瞬间就被打散了。乌尔飞快地穿过宏伟的城市，朝着世界之树奔袭过来！ 梅梅一抬头，望着天上飞散的点点闪光，猛地一拍脑袋说道：“是圣树把它们引来的！” “怎么可能？圣树不是一直以来保佑我们的东西吗？” “或许是乌尔知道圣树对我们很重要……又或者，它们的目的是‘亚当’！”梅梅把腿冲到树干边，试图把“亚当”取下来，然后立刻逃走。但是“亚当”像是被施了魔咒，和树干牢牢地固定在一起，几乎它就是树干的一部分，不管梅梅如何用力，依旧纹丝不动。 “贝阿特丽采，过来帮忙！”梅梅扯着嗓子大喊大叫。 贝阿特丽采护在梅梅和伊莲娜身前，拔出腰中的短剑，颤抖着举起剑尖指着铺天盖地而来的乌尔。 “贝阿特丽采，让开！” 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贝阿特丽采猛地回头一看，只见伊莲娜竟然从地上爬了起来，摇摇晃晃地支撑起曾经一度已经不属于她灵魂的身体。 “伊莲娜，你活过来了！” 第108章 变质 伊莲娜摇摇晃晃地站立起来，她的双腿还微微颤抖着，仿佛她的灵魂还不能适应这具躯壳。而伊莲娜原本灰色的双眼之中，慢慢地呈现出暗红色。 “贝阿特丽采……”伊莲娜振动起自己的翅膀，眼睛盯着远处飞翔的乌尔族，说道，“我一定不会让乌尔伤害到你们的……我一定会救所有人……” 梅梅瞪大着眼睛，看着伊莲娜的身影，这个死而复生的少女似乎换了一个模样，她如同着了魔，眼睛之中只剩下杀戮的神情。 “伊莲娜……” 梅梅刚想扑上去，一问究竟，但是伊莲娜猛地振动翅膀，以超乎寻常的速度飞翔而起！ 伊莲娜以极高的速度腾跃而起，升到空中之后，她撑开羽翼。 这时，贝阿特丽采和梅梅惊恐地嘟哝着：“看啊！伊莲娜的翅膀……竟然……” 原本罗曼诺家族引以为傲的银灰色翅膀渐渐地长出一片片漆黑的羽毛，而银灰色的羽毛则纷纷落下，好似片片雪花。 乌尔族蜂拥而至，它们光滑的头颅之上的长长口器张开，发出一阵阵尖锐的啸叫。它们四散开来，一部分冲着伊莲娜冲去，另外一些乌尔向着四面八方俯冲。 梅梅看着一部分乌尔正在向着自己所在的方向冲来，立刻跑向圣树的树干之处，想要取回“亚当”，然后赶快避难。 然而“亚当”似乎和圣树融为一体，在原本放置“亚当”的地方，只剩下一个隆起的鼓包，“亚当”竟然被吞没进去。 “我们快点回到湖对岸去！”梅梅惊慌失措，只能以后再来取回“亚当”了，她拉着贝阿特丽采一下子跳上小船，然后把船桨丢给贝阿特丽采，“快点划船！” “唔……哦！”贝阿特丽采匆匆忙忙地摇起船桨，努力地将船只迅速驶回彼岸。 虽然斯凯尔人都会飞翔，但是在圣树所在的圣湖之上，根据传统，除非危及性命之时，不然绝对不可以飞越而过。一来，斯凯尔人一生中只有两次会前往圣树，第一次是接受祝灵之时。彼时，斯凯尔人还不会飞翔，所以不许飞行就成为了某种约定俗成的传统；二来，只有斯凯尔人快要死去之时，他们才允许飞越圣湖。因此，许多斯凯尔人将飞越圣湖当做是将死的预兆，平白无故飞翔而过，总感到惶惶不安。 在埃米尔的身旁，一场激烈的战斗已经展开。 数十只乌尔扑进了斯凯尔人的队伍，与全副武装的军团士兵展开厮杀。 贝阿特丽采和梅梅匆匆忙忙地划着船，也有乌尔在头顶盘旋。接着，一只乌尔俯冲下来，冲向船中的两人。 “哇！” 在一声惊叫中，梅梅和贝阿特丽采只得振动起翅膀高高飞起，而那艘可怜的小船直接就被乌尔粗暴地打翻。 “快点，梅梅！”贝阿特丽采抓着慢吞吞的梅梅，急速朝着湖对岸飞去。只要和埃米尔汇合，就至少能保证一时安全。 忽然间，天空之上，数具浑身乌黑的尸骸摔落下来，落在清澈的湖水之中，发出巨大的声响。摔落的位置距离贝阿特丽采很近，飞溅起来的水花甚至弄湿了她的裙摆。 “这是……乌尔吗？” 梅梅和贝阿特丽采惊恐地看着逐渐下沉的尸体。这些尸体的皮肤如同浸泡腐烂的纸片一般，正在一层层地从乌尔族身体上脱落，露出里面深红色的血肉。 贝阿特丽采仰起头，看着天空之上的情景。只见伊莲娜急速地飞翔着，伸出手臂，似乎在做什么，紧接着一只又一只的乌尔像是被一股莫名其妙的力量打倒，如同折断翅膀的乌鸦，陡然坠落下来。 难道之前那几只乌尔就是伊莲娜杀死的？ 贝阿特丽采的脑海中立刻想起了，那时候在维玛纳的地穴之中，自己失去意识，杀死了好些鬼蜘蛛。那些鬼蜘蛛的死状和眼前的乌尔是何等的相似！看来，伊莲娜确实是因为“亚当”而起死回生，甚至还拥有了某种不可言状的神奇力量。 倾尔之间，一支身披紫色长袍的军队簇拥着一个人赶来岸边。 那人正是克里斯提雅诺，他苍老的面容微微地颤抖着，有些浑浊的眼球盯着刚刚经历一场战斗，外套上沾着些许血迹的执政官埃米尔·罗曼诺。 “罗曼诺！这是怎么回事？！”头发苍白的首席元老粗鲁地大声呼喊。 “看啊！克里斯提雅诺！”埃米尔咧嘴大笑，他指着天空之中四处翻飞的伊莲娜，和一个个被杀死坠落的乌尔，“我们找到了！我们找到了消灭那群怪物的方法！我们找到了远古人类的秘密！” 克里斯提雅诺顷刻之间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颤颤地问道：“你们……你们用了那个名叫‘亚当’的东西吗？！” 不等埃米尔·罗曼诺的回答，克里斯提雅诺就发出一阵竭嘶底里的喊叫：“你这是要将斯凯尔人推向灭亡！” “胡说八道，借助远古人类的力量，我们斯凯尔人完全可以统治世界直到永远！”埃米尔立刻反唇相讥，“我们罗曼诺人一直以来都恐惧着的怪物——乌尔也不会是我们的对手了！” 梅梅趁机解释道：“首席元老大人，远古人类余留下来的‘亚当’似乎有操作基因的能力，伊莲娜不但因为这样的力量死而复生，并且可以轻而易举地消灭任何生命体，像是乌尔这样的威胁已经完全不在话下了。” “你们完全不懂……”克里斯提雅诺喃喃自语。 这时贝阿特丽采惊呼道：“你们看啊，伊莲娜她飞过来了。” 众人抬眼看去，只见伊莲娜正以极高的速度横冲直撞地飞驰而来。 “伊莲娜那个笨鸟！她这样会受伤的！”梅梅呼喊着。 但是伊莲娜并不停歇，她的眼睛已经完全变成了鲜艳的红色，她背后的翅膀也仿佛经历了一场剧烈的脱变，竟然变成了乌黑发亮的模样，如同一袭黑色的斗篷披在她的身后。 “她在干什么？！” 众人惊讶地发现，伊莲娜居然对着本是同胞的斯凯尔人大打出手！ 她挥动翅膀散落出无数星星点点的暗色光点，沿途的斯凯尔人纷纷倒毙在地！ “伊莲娜！” 贝阿特丽采大声呼喊着伊莲娜的名字。这声叫喊非但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反而让伊莲娜冲着贝阿特丽采的方向飞驰而来。 “这怎么可能？”埃米尔猛烈地摇晃着头，难以置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他怒气冲冲地飞起，迎面飞去，“伊莲娜！你给我……” 埃米尔话音未落，他忽然间浑身抽搐，摇摇晃晃地坠落在地。 所有人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切，然而伊莲娜已经如同离弦之箭爬升到高处。 军团士兵们立刻围到执政官的身边，惊恐地发现，埃米尔·罗曼诺七窍流血，暴毙身亡了！ 第109章 密室 众人见到埃米尔气绝身亡，无不惊恐万状。 所有人朝着天使堡的地方飞去，试图躲避被屠杀的命运。而乌尔趁此机会卷土重来，它们如同蜂群一般从四面八方铺天盖地而来。 “看啊，伊莲娜她正带领着乌尔！”梅梅抓着贝阿特丽采的臂膀，使劲地摇晃着，“伊莲娜她怎么了？！她是我们的敌人了吗？！” 贝阿特丽采一时间完全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就连方才所发生的事情她还不能立刻接受。她只能紧紧地拉着梅梅，跟随着军团士兵的队伍，朝着军团广场飞去。 伊莲娜杀死自己的父亲之后，没有追击剩下的斯凯尔人，而是高高地飞临空中。在她的身边聚集起成百上千的乌尔，她仿佛成为乌尔的女皇，使这些乌黑可怖的怪物臣服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就当贝阿特丽采等人沿着大道靠近广场的时候，数十名骁勇善战的军团老兵在这里接应，他们的带头人是康斯坦丁·威尼西亚。康斯坦丁率领一群披坚执锐的战士手持长枪，迎着撤退的斯凯尔人冲锋，快速地从斯凯尔人的头顶飞了过去，然后举起长矛，将后方追击着的乌尔杀得七零八落。 残存的乌尔们放弃了这群人，它们迅速飞向天际，回到伊莲娜的身边。 伊莲娜缓缓地挥动着自己的翅膀，在空中洒下点点银色的光点。 “这是什么……”梅梅的话音未落，她顿感身体一沉，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接着所有高速飞翔的斯凯尔人几乎在一瞬间失去了神力，跌倒在地。幸亏贝阿特丽采的飞行高度很低，她虽然结结实实地迎面撞在地上，但是没有事没大碍，只是蹭了一鼻子灰而已。 “炽天使在上！”众人惶恐不安地叫嚷起来，“祝灵消失了！” 贝阿特丽采努力地扇动着自己的翅膀，却无法让脚尖离开地面哪怕一寸的距离——她和其他人一样，都不能飞行了！ 贝阿特丽采曾经有过两次不能飞行的时候，那时都是自己的翅膀受了严重伤，阻碍了灵力的运动，因此短暂地失去了飞翔的能力。随着翅膀伤势的好转，自己的能力不但恢复如初，甚至还拥有了更大的力量。 而现在的情形任何人都未曾见过。每一个人无缘无故地失去了飞行的能力，并且在同一个瞬间…… “是伊莲娜散落下来的光点！”梅梅第一个指着天空之中弥漫着的光点，说道，“这个光点有改变基因的能力，是它让我们失去祝灵的！” 说话间，乌尔再一次发动进攻，它们呼啸着从空中飞掠而过，打得斯凯尔人措手不及。几名军团士兵在乌尔锋利的口器和尖爪之下受伤严重，还有两人直接命丧于此。 “组成队形！保护首席元老阁下！”康斯坦丁大声下令，命令军团士兵围成一个圈，接着把盾牌高高举起，形成一堵结实的盾墙。 几只莽撞的乌尔俯冲下来，“咚！”地一声巨响，撞在盾牌之上，顷刻之间，从盾牌的缝隙里伸出数把利剑，疯狂地刺向乌尔的身体。 很快，乌尔的血液就从缝隙之中流淌下来，滴落在人们的身上。 “队长！我们这样坚持不了多久！” 康斯坦丁愁眉不展，他透过盾墙的缝隙望向天使堡的位置，只见数以百计的乌尔已经包围了这幢宏伟的大理石建筑，正在对台阶上的斯凯尔人展开疯狂的屠杀。 过去斯凯尔人凭借着飞翔的能力，无往不胜，所向无敌。今天他们自己失去了掌握天空的神奇力量，被来自于高空的猎手捕捉，真叫人愤愤不已！ “乌尔聚集在天使堡了，我们现在去就是送死！”贝阿特丽采和梅梅以及科学院的一些人挤在盾墙的下方，她冲着康斯坦丁叫喊着。 “我们呆在现在这处开阔地，也是送死！”康斯坦丁指挥军团，命令道，“所有人移动，保持队型！注意防备敌人的进攻！” 训练有素的军团士兵保持着龟甲队形，勉勉强强地朝着天使堡缓步移动。 “康斯坦丁，把我们送到军团广场的军团士兵雕像那里！”忽然间，克里斯提雅诺建议说，“我们可以在那里避难！” 康斯坦丁困惑地看着首席元老，又转过头望了望不远处、位于军团广场中央的战士塑像。军团广场上的乌尔确实不多，但是在那里毫无遮掩，跟呆在空地上没什么两样啊。 “快些，康斯坦丁！”克里斯提雅诺急匆匆地再一次催促道。 这时，乌尔们冲进了天使堡，一场屠杀开始了。 看着天使堡已经陷落，康斯坦丁别无选择，他指挥着士兵迅速靠近军团战士雕像。这一路上相当顺利，一方面乌尔的注意力被天使堡所吸引，大多数都冲着那里去了。另一方面在于这些老兵们的战斗力非常强悍，一路上遭遇到两三只乌尔的进攻，轻而易举地就被化解了。 众人来到高耸的雕像之下，克里斯提雅诺提了提自己精致的丝绸紫色镶边的长袍，郑重其事地说道：“各位，这里本不应该是我们来的地方，但是眼下情况紧急，威尼西亚面临灭亡的危险，我将带领你们走进密室。愿我们的先贤原谅我的行为！” 密室？ 贝阿特丽采瞪着眼睛，望着这洁白的大理石雕塑，脑海中忽然想起伊莲娜曾经和自己说到过的神秘密室——那个保存着古老历史真相的神秘地方？ 克里斯提雅诺小心翼翼地在雕像的基座上摸索了一阵，然后按动基座上的几处浮雕。 这些浮雕应该是需要按照一定的顺序才能够推动的吧。贝阿特丽采盯着克里斯提雅诺的举动，禁不住想到。 首席元老做完这些，一处小孔出现在人们的面前。克里斯提雅诺从怀里取出一把铜制的钥匙，缓缓地插入其中。 渐渐地，在基座上出现了一道只容许一个人通过的窄门。 “快点进去！”克里斯提雅诺说道。 大家虽然担心受怕的，但是依然维持着纪律。最先进去的是首席元老克里斯提雅诺，然后是科学院的学者们，接着是贝阿特丽采、梅梅这样的女孩，而康斯坦丁和其他军团战士最后才进入其中。 当所有人进来之后，克里斯提雅诺将钥匙插入室内的一处空洞，原本的小门顷刻之间被一堵升起的石墙挡住了。 “我们暂时安全了。” 贝阿特丽采抬眼环顾四周，她原本以为里面一定是昏天黑地、空气混浊，但是没想到在这里到处都是发着蓝色火光的长明灯，而空气也相当新鲜，似乎有专门的通风设施在源源不断地提供着空气。 第110章 曾经的诅咒 “首席元老阁下……伊莲娜·罗曼诺曾经告诉我，元老院掌握着一个秘密的地方，储藏着过去的历史，是不是就是这里？”贝阿特丽采盯着克里斯提雅诺，问道。 年老的首席元老没有否决，而是坦然地点点头，“没错。这里储存着久远的历史。” 他慢慢地踱步来到一处楼梯口，指着旋转而下的深邃的空间，说道，“我二十六年前担任首席元老的时候，上一任首席元老艾温里克就叮嘱过我，当灾难再一次降临的时候，这里的历史就可以告诉后人，而在此之前，绝对不可将它公之于众。不然可能会造成威尼西亚数百年来建立的和平，甚至是斯凯尔人的社会随之崩溃。” 每个人发出一阵轻轻的惊叹声。 梅梅第一个跳起来，站上往下的楼梯，招呼同伴们：“各位，还等什么呀！说不定这里面的历史会告诉我们应该对危机的办法！” 梅梅的话引起一片骚动，已经疲惫不堪的斯凯尔人们脸上忽然浮现出希望。贝阿特丽采紧随着梅梅身后，康斯坦丁和剩下的数十名军团士兵一下子从地上站起来，丢掉先前的颓废之相，也匆匆忙忙地顺着冰冷坚硬的石梯，往下走去。 之后克里斯提雅诺颓然地杵立在原处，一动不动，仿佛这里所发生的的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 “首席元老阁下，请跟随我们一起来吧！”贝阿特丽采扬起面，勉强笑了笑，招呼一声。这样，克里斯提雅诺才挪了挪身体，跟随在所有人的身后，缓缓地走下楼梯。 在旋转的石梯转了三圈之后，很快，一处空间出现在大家的眼前。 这里的四壁之上都有着冒出亮光的长明灯，在灯光的照耀下，一排排石质的架子罗列在两侧，像是忠实的卫士拱卫着大门。 梅梅和贝阿特丽采朝着石质的架子上张望，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古老的书籍。 贝阿特丽采伸出手来，试图取下一本。但是她的手指轻轻地触碰到书本的一角，纸张就如同脆弱的薄冰一般，碎了一块。 “这些书在这里的历史看来相当久远，至少有几百年的时间，说不定比威尼西亚城市的历史还要久远……”梅梅立刻制止了贝阿特丽采这种破坏文物的行为，她细细地端详了一阵，发现这些书本绝大多数都已经氧化了。 从还未散架的书的封面上，梅梅勉强读出几个字来：“《诺夫哥罗德的……风俗》、《诺德……罗斯……》、《诸大公以及皇帝……》……” 这些书的文字并非是威尼西亚以及大同盟所使用的文字，而是数百年前北方诸国所使用的诺德—诺夫哥罗德—罗斯文字，这个庞大的语系和威尼西亚人所使用的语言有着很大的不同，幸好想是罗曼诺这样的古老北方家族将北方语言的知识带到了威尼西亚，因此一些学者还是能够阅读的。 “看起来这些书都是曾经灭亡的北方诸国的书本啊……” “哎？”贝阿特丽采惊奇地说道，“也就是说，威尼西亚故意把北方的历史掩埋了起来？” 梅梅没有回答，她的眼睛在一本本脆弱不堪的书籍间游走，最终停留在一本较为新一些的书上，这本书的装订规格和威尼西亚人的规格更为相似，应该是北方人来到威尼西亚之后才写成的。 “诺夫哥罗德罗斯的灭亡以及……乌尔？！”梅梅一字一句地读出上面的字。 “乌尔？！”康斯坦丁和其他一些斯凯尔人瞪着眼睛，“难道我们今天的灾难真的就是灭亡北方诸国的灾难吗？！” 贝阿特丽采忽然指着一处墙壁，“梅梅，你看这个！这里是不是有文字？” 梅梅顺着贝阿特丽采的手指方向看去，只见墙壁上靠着一块巨大的浮雕石板，形制和材料与威尼西亚人所使用的大理石完全不同，从风化的程度来看，似乎比威尼西亚任何一座建筑都要古老得多。 “这是诺夫哥罗德灭亡之后，人们从坠落的浮空岛上找到的一处残片。”克里斯提雅诺忽然开口说道。 “上面写了什么？”贝阿特丽采看着石板上陌生的古老文字，拉着梅梅，急迫地问道。 梅梅盯着石板念念有词地说道，“这个石板上记载的是历史！……这……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接着，梅梅用她颤抖着的声音将这段历史告诉所有人。 诺夫哥罗德大公暨全罗斯同盟的凯撒伊凡·诺夫哥罗德，生性多疑，性格残暴。他在位时期，长久没有子嗣，他的皇位将有亚历山大·罗曼诺继承。然而在伊凡陛下五十岁之际，诞下一子，名为尼古拉。 尼古拉继承了自己父亲的性格，因此招致其他大公的不满。八年之后，伊凡驾崩，诸大公推举罗曼诺家族的亚历山大继位。而尼古拉联合诺夫哥罗德贵族发动政变，大肆屠杀罗曼诺家族，并将幸存者放逐到南方边境的卡法，命其镇守边疆。 胜利之后的尼古拉·诺夫哥罗德越发残暴，在他获胜那一年，下令全罗斯同盟未出嫁的女子都必须由他先做挑选。第二年下令，所有王公的长子必须送往洛夫哥罗德作为质子。第三年下令，贵族的财产必须上交一半，作为皇帝保护他们的税款。第四年下令，所有人的生命权都将归属自己。 反抗者的战斗都告失败，叛乱者的尸体被悬吊在十字架上，围绕在诺夫哥罗德浮空岛的边缘，直到秃鹰将他们啄食干净。 扭曲的心灵产生极端的私心，极端的私心诞生无尽的恐怖。 尼古拉继位的七年之后，他终于成年。皇帝的成年仪式在高耸的东方乌拉尔山脉举行，王公云集，人潮涌动。年轻暴戾的君王穿着紫色长袍，缓缓走向圣地，接受祝灵。然而伟大的神明没有给与他祝灵，而是让他变成了一个乌黑的魔鬼。 漫天遍野的黑色魔鬼四面出击，它们长着如夜幕一般的巨大翅膀，屠杀赤色双目所见之人，世界之中无人可以阻挡。 灭亡，灭亡！ 梅梅读完了这段文字，众人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扭曲的心灵产生极端的私心，极端的私心诞生无尽的恐怖……”贝阿特丽采喃喃呓语地重复着这一段话，反问克里斯提雅诺，“首席元老阁下，难道威尼西亚之所以建立神圣法则和一个利他社会，就是为了避免自私者的出现，以至于黑色的魔鬼——乌尔的再一次出现，对吗？！……我们就是乌尔，乌尔就是我们，对吗？！” 贝阿特丽采恍然大悟，她这时明白了为何莫妮卡会诞下如同乌尔的孩子，伊莲娜为何会和乌尔沆瀣一气，共同屠杀斯凯尔同胞。 “是啊……”克里斯提雅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个秘密绝对不能让人发现，不然野心家和私心者难免会灭亡我们的世界……为了防止利他性社会的崩坏，威尼西亚的首席元老是唯一知道秘密的人，他也有义务阻止其他人知道。每一任首席元老在挑选下一任继承者时，一定是小心谨慎的……” “那我们该怎么办？” 克里斯提雅诺摇摇头，“眼下已经没有办法，我们只能祈祷万能的炽天使了。” “等一下！”梅梅低着头，额上渗出冷汗，但是依然努力地、沉着地思考着，“如果北方国家的灭亡是因为出现了自私者，但是为何伊莲娜会变成黑色的魔鬼？她一直以来是一个忠于威尼西亚的人啊，也不像是有什么私心的样子！” “是啊，而且为何自私者会变成这样？这其中的原委又是什么？” 贝阿特丽采问道。 第111章 枯萎 贝阿特丽采蜷缩着身子，满脸疲惫。剩下的人大多也是无精打采，蹲坐在墙边。 梅梅在架子之间来来回回地奔走，小心翼翼地将古老的书本展开，希望从这些破碎的历史中寻找到又用的信息。 在这里的人，除了梅梅，几乎无人知道古老的北方文字如何阅读。贝阿特丽采几次想起身帮助梅梅将架子上的书本展开，但是梅梅果断地拒绝了。 “你们动作实在是太粗鲁了，会把这些珍贵的书本弄坏的。” 过了一会儿，地面上也摆满了书本。 “梅梅，你发现什么了吗？” 梅梅弓着腰，吃力地趴在地上，借助长明灯的光线阅读着，头也不抬地回复说：“暂时还没有……等等……这本书上说，尼古拉变成恶魔之后，将身边的人全部施加了不可思议的力量，使得他们变成乌尔……而尼古拉席卷北方三个月之后，将众多王国灭亡，自己也因此感到愧疚……他回到了乌拉尔的山脉，永眠了……” 贝阿特丽采爬起身来，“永眠？他死了吗？” “可能，或许是。北方人总喜欢用这些隐晦的词语，有时候却是其字面意思。” “我记得他成年之时的祝灵仪式也是在那座……”贝阿特丽采皱起眉头。 “乌拉尔山。”梅梅提醒道。 “对，就是这座山里举行的。他们明明也是斯凯尔人，应该也是在圣树举行祝灵仪式的吧。为什么他要在地表世界举行仪式？难道说，这里有什么不同吗？” 面对贝阿特丽采的疑问，梅梅倒不吃惊，她镇定自若地坐在地上，一只手托着下巴，陷入思考。 “贝阿特丽采，你说圣树的力量来自于哪里？” “哎？……”贝阿特丽采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忽然一惊，“圣树——如果说它们是古代人类制造的某种东西的话，它们的力量就应该来自于……” 贝阿特丽采的记忆如同万花筒那样飞速旋转，无数的碎片纷纷出现在她的眼前，“……来自于古代的人类，来自于基因的融合体——‘亚当’！” “没错。” “可是，‘亚当’不是被我们所发现吗？它之前上千年间一直存在于维玛纳古老的矿坑里呀，维玛纳和北方的王国之间相距的距离也非常遥远。更何况，我们也没有听过乌拉尔山的名字……” “这你就错了，这座山我们听过。”梅梅冷不丁地说道。 “哎？在哪里？……唔！”贝阿特丽采像是被某样东西冲击了一下，她醍醐灌顶般地嘟哝道，“艾伦·布伦瑞克博士，他提到过！……” “没错，那个古人类说过，在人类遭遇到灭顶之灾的时候，他们在三处地点建设了最后的避难所。一处是乌拉尔山，一处是我们所在的地方——他们把这里叫作阿尔卑斯山，最后一处在东方。” 梅梅眯着眼，细细地说，“如果我想的没错的话，北方王国应该也掌握了‘亚当’的秘密，至少他们知道‘亚当’的神力。我们所找到的基因融合体或许不只有一个，在遥远的北方山脉里，另一个‘亚当’早就被发觉了。北方的诺夫哥罗德君主的神力就是来自于基因融合体，而不是圣树。” “也就是说，是‘亚当’让伊莲娜变成这样？是它让伊莲娜失去自我？它在控制伊莲娜？” 梅梅点点头，“同样的，估计只有‘亚当’才能结这一切。我们太自信啦，以为可以使用‘亚当’，没想到反而被它利用了。” “那我们现在只能等待灭亡了吗？”在一旁的康斯坦丁忽然说话了。 “并不是这样！”梅梅指着地上的书说道，“这本书里讲得很清楚了，尼古拉发觉了自己的自私的暴戾之心，最后消失在茫茫山脉之中，说明‘亚当’的力量不是足以为所欲为的，是可以阻止的！” “但是……” “贝阿特丽采，你想问的是为何伊莲娜会被控制，对吧？”梅梅打断了贝阿特丽采的疑问。 “是啊。” “或许是因为伊莲娜的精神力量非常薄弱的关系吧……毕竟伊莲娜死去过，她的灵魂早已飘散，又或者有其他原因……总之，我们必须取回‘亚当’，才能力挽狂澜！” 梅梅说到这里，忽然整个地面猛烈地晃动起来。剧烈的震动，让所有人大惊失色，每个人都扶着墙上，幸好片刻之后，震动停止了。 “怎么回事？”众人窸窸窣窣地茫然四顾。 贝阿特丽采张大着嘴，惊恐地说道：“糟了！圣树要死了，威尼西亚要沉没了！” “你说什么？”克里斯提雅诺盯着贝阿特丽采的眼睛，他在这名少女琥珀色的眼中看到的尽是惶恐。 “我的故乡西西里尔在灭亡之前也是这般景象，整个浮空岛屿震动起来，圣树渐渐枯死，最终浮岛坠落地表……”贝阿特丽采将自己的遭遇一五一十地讲述出来。 原本那些身经百战的军团战士听到这些话也脸色大变，目瞪口呆。 “各位！”康斯坦丁站出来，大声说道，“现在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我们赶回圣树那里！” 贝阿特丽采连连摇头，“等一下，我们这样冒冒失失地回到圣树那里，又能做什么？” 梅梅走到康斯坦丁的那边，说道，“贝阿特丽采，虽然我不知道诺夫哥罗德在那个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我可以推测出，‘亚当’的激活是需要圣树的——就是那个古人类所说的rna生物式计算机——伊莲娜的复活是如此，当时在维玛纳的洞穴中你能展现出‘亚当’的力量也是因为你的体内有着一棵圣树的灵力。” “所以，贝阿特丽采，你一定要跟我们一起来！我们亚历山大里亚人在初次远行的时候，城邦的长老会告诉胆小畏惧的年轻人，‘起飞之后，归乡之路自会明了’。一些事情或许等不及弄明白才去行动，我们必须要迎难而上！如果是炽天使要灭亡我们的话，那就让我们灭亡，可是我绝对不能认同在这里等死！” 梅梅的一番话激励了康斯坦丁和他身边披坚执锐的军团战士们，他们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纷纷拿起武器，士气高昂。 “去吧。”克里斯提雅诺缓缓地说，“像我这样的老头子只能拖你们后腿，现在是你们年轻人建功立业的时候了。而我则要呆在这里，将我们的历史镌刻在石墙之上。要是最终迎接我们的依然是灭亡，至少我们需要留下自己的痕迹，让后来人明白曾经有一支飞翔在天空之上的高傲种族，统治过这个世界。” 贝阿特丽采忐忑不安，但是她仍旧和康斯坦丁的战士们站在一起。 “贝阿特丽采，拿着这个。”康斯坦丁从自己的腰带里抽出一柄短剑，递给少女，然后下令道，“届时听从我的命令——军团士兵们，向圣树进发！” 众人离开密室，外面的景象更是叫人惊骇。 临近黄昏的赤色天际之中，无数枯叶伴随着狂风席卷整个世界。 世界之树开始枯萎了。 第112章 世界之树 外面的世界已经变成了一片人间地狱。 漫天飞舞的枯黄树叶之中，穿梭着数以千计的乌尔，它们在城市中大开杀戒，肆意屠戮东躲西藏的斯凯尔人。 伊莲娜高高地浮在空中，注视着威尼西亚古老的城墙。她血红色的眼睛缓缓地旋转，混沌迷茫。 康斯坦丁带领着军团战士们冲出军团广场，沿着白色大道向着世界之树的方向飞奔而去。 “炽天使在上……” 众人望着远方曾经枝繁叶茂、几乎能盖住天际的世界之树已经完全变成一片金黄色，巨大的树冠在狂风中舞动，那搅动的形象如同一团烈火在威尼西亚熊熊燃烧。 原本在高空盘旋的乌尔，忽然间发现了地面上一支移动的队伍，好似秃鹰一般围拢起来。它们压低高地，在贝阿特丽采头顶不到五十米的高处不断盘旋，贝阿特丽采抬起眼就能看见那一双双嗜血的凶目。 “做好准备——”康斯坦丁大吼一声，“防御队形！” 军团士兵训练有素，将梅梅和贝阿特丽采两位少女保护在中心，然后排列成整齐的矩形队形，当乌尔猛烈地俯冲下来之际，所有的战士举起盾牌，把方阵变成一个严严实实的龟甲方阵。 乌尔对于这个密不透风，又时不时伸出长矛来的队伍无从下手，它们屡次试探性的袭击都没能得逞，只能发出一阵阵骇人的怪叫。其他的乌尔听到叫声，纷纷从四面八方赶来，越聚越多。 “坚持住！打退它们！”康斯坦丁站在最前方，从盾牌的缝隙之中勉强地观察敌情，指挥战斗。 当队伍靠近第二道城墙，穿过爱神广场之时，一阵刺耳的“嗖嗖”声袭来。 好几只乌尔发出一声呜咽的哀叫。 “有援兵吗？”贝阿特丽采惊喜地看到那些乌尔是被弓箭所射击的，她朝着爱神广场附近的一片矮小灌木望去。 很快，十几名斯凯尔少女的身影出现在那里。她们握着弓箭，仓促地射击着天上的乌尔。 梅梅俯下身，从人群的缝隙里看过去，大声叫嚷着：“艾利！” 领导着这群姑娘的人正是艾利。她蓬头垢面的模样看起来可笑极了，头发上沾满了躲藏在灌木丛里而附着上来的叶片。 “是梅梅和贝阿特丽采！”艾利招呼其他女孩朝着军团方阵靠拢。 贝阿特丽采激动地抱住自己的朋友，才发觉艾利腿上、手臂上满是瘀伤。 “艾利，你怎么啦？” 艾利苦笑着，说道：“我也不知道，我明明飞得好好的，突然就不能飞了，结果狠狠地摔在大道上……痛死我了！不过，我遇到了一批辅助团的女孩……” 说到这里，艾利拉住贝阿特丽采的手臂，心情焦躁地嚷嚷着：“贝阿特丽采，元老院已经被攻陷了，我们赶紧逃到其他地方去吧！这里的敌人到处都是，太危险了！” “艾利，你听我说，我们哪里都逃不掉的……威尼西亚马上就要沉没了，而我们都失去了飞行的能力，到时候都将必死无疑！” 艾利听到这话，她略显得婴儿肥的脸庞上陡然滑下一大片泪水来。 “那……那怎么办？我怎么办？……那里……”她几乎是语无伦次地说着话。 梅梅伸出手猛地打在艾利的手臂上，“你这个笨鸟！你在这里哭，都把我们的士气拉低了！……听着，要想活命，我们必须赶到圣树那里，取回‘亚当’，那样才有一线生机！” 听到“生机”两个字，艾利顿时打起精神，她连连点头。 康斯坦丁提议道：“让姑娘们加入方阵，我们需要一些射手来驱散天上的怪物！”说着，他一声令下，军团士兵熟练地摆出一个空心方阵。女孩们鱼贯而入，呆在最中间，军团战士们用盾牌保护着四周，又伸出长矛保护着姑娘们的头顶。 大家虽然是初次合作，但是人人彼此照应，同进同退。 乌尔的攻势三番五次都没有奏效，而是被一次次击退。 队伍奔跑来到圣树之边，女孩们的箭矢已经消耗殆尽了。 贝阿特丽采跑到湖畔，拉住在冰冷的湖水中漂浮着的小船。梅梅急急忙忙地从松软的泥地里把船桨找了出来。 “船太小了，只能由我和贝阿特丽采一起去！”梅梅把桨丢进小小的船内，和贝阿特丽采一起用力一推，把船推进湖中。 “贝阿特丽采，拿着这个！”艾利取下自己身上的弓箭，连同箭囊一起丢到船上。 贝阿特丽采拾起弓箭，又抓起箭囊看了看，里面仅仅只剩下两支箭了。她抬起眼睛，望着岸边的众人，他们已经拍成一堵盾墙，每一个人在赤色的黄昏之中仿佛一尊尊雕塑，一动不动…… 贝阿特丽采和梅梅不敢松懈，两人各自拿着一支船桨，顾不上一路奔跑的劳累，将全身上下的力量全部使出，驱动着小船朝着彼岸驶去。 “乌尔！” 贝阿特丽采惊叫一声，一只乌尔竟然穿过世界之树枯黄的树冠，径直朝着小船袭来。 它低低地掠过，伸出口器试探着啄击船上的姑娘。幸好，梅梅和贝阿特丽采一低头，两人倒在浅浅的船舱里，躲过一劫。 “它马上要回来了！”贝阿特丽采望着在空中盘旋的乌尔，又回头望了望不远处的彼岸，摔下船桨，拿起弓箭。 当她奋力拉弓的时候，才诧异地感到这张弓是如此的硬，如果不使尽全力，根本拉不满。 灵力……女孩失去了灵力，现在连拉弓引箭都变得极为困难了！ “贝阿特丽采，当心！” 贝阿特丽采回过神来，只见乌尔冲着自己疾驰而来，她本能地撒手放箭，正中乌尔的左肩。 黑色的怪物啸叫一声，快速地爬升起来。 贝阿特丽采丝毫不给它重新爬升的机会，而是迅速再次射出一箭，这一箭刺中了正在回旋的乌尔的腹部！ 乌尔摇摇晃晃地坠落下来，“轰”得一声摔在布满枯叶的水中。 “太好了……我以为要失手了呢……”贝阿特丽采精疲力竭地瘫坐下来，从内心地释放出一种超然解脱的微笑。 但是就在电光火石之间，从湖水之中，乌尔猛地越水钻出！它锋利的口器径直刺中了梅梅的身体，而贝阿特丽采完全来不及反应，眼睁睁地看着梅梅的胸膛被刺穿…… 小船剧烈地晃动了一下，两名女孩随着乌尔一起翻身落水。 水中，贝阿特丽采的眼睛被一片血红色的血迹所遮盖，她不会游泳，也看不见任何事物。她想呼喊梅梅的名字，但是湖水呛得她说不出任何话语。就在这混乱的境地，一只手狠狠地推了她一下，将她推出水面。 贝阿特丽采看见了漂浮的船只，她伸手拉住船的边缘，回头一看，梅梅苍白的脸庞浮在水面之上。 “梅梅！”贝阿特丽采叫唤着。 “你这个笨鸟……现在都靠你了……”梅梅的嘴唇挪动了两下，鲜血从她的嘴角涌出来，但很快，梅梅就沉入了冰冷的湖底。 贝阿特丽采胸中一瞬间充满着愤怒与悲哀，她凄烈地大叫着，奋力地爬上船，举起船桨，发疯似地滑动着。 等到她靠上圣树的此岸，这名女孩已经身心俱疲、狼狈不堪。 “必须……取回‘亚当’……必须消灭乌尔……”她喃喃自语着，挣扎着爬起来，冲到圣树边上。 世界之树壮观的粗壮树干上，有一处浅浅的隆起。这里就是“亚当”的所在。 贝阿特丽采抽出短剑，使劲地刺向隆起的边缘，如此几下，终于把“亚当”从树干里挖了出来。 “快呀！快些发挥作用啊！就像是在维玛纳的时候一样！你的神力呢！你不是太古时代人类的结晶吗？！”贝阿特丽采瞪大着眼睛，怪叫着。 在她的手心“亚当”只是静静地躺着，如同一颗平凡无奇的种子一般。 第113章 超时空幻境 贝阿特丽采抬眼望去，夕阳西沉，湖水的彼岸，康斯坦丁和他的军团仍在进行最后的奋战，他们越来越少。 巨大的太阳已经落入云海，将整个世界染作一片红色，迷糊了远处的城市和近处的水波。 这难道就是末日的景象吗？…… 贝阿特丽采颓然瘫坐在地上。 梅梅、艾利、伊莲娜……难道这就是我们的终结吗？ 贝阿特丽采突然举起手中的剑，用剑柄狠狠地砸向“亚当”。 “亚当”的外壳碎裂开来，露出其中淡绿色的果实。 “我不能认同……我不能认同……我不能认同！”贝阿特丽采抓起这颗果实，“炽天使的化身啊，你不是占据了我的身体了吗？现在你就替我找到这个未知的答案啊！”说着，她将“亚当”塞进嘴里，捂着嘴，吞咽了下去。 瞬间，剧烈的疼痛席卷而来，贝阿特丽采感到自己的身体被丢在烈火中焚烧，使她痛不欲生。在这无边无际的痛苦之中，她的意识似乎被剥离了自己的躯体，在无垠的天际飘散…… 我这是在哪里？ 贝阿特丽采睁开眼睛，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她甚至无法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她的任何感官都失去了作用，好像回到了初生的状态。 “救我……” 一个微弱的声音在耳畔飘荡。 是谁？ “贝阿特丽采……” 你是谁？ “我很痛苦……” 贝阿特丽采猛地一惊。 是你吗？伊莲娜？！ 贝阿特丽采努力地挪动着自己的步伐，她只是尽力这样做，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双腿，自己是不是还是不是存在于一个可以移动的维度空间。她只是想着跨出步伐，朝着声音的来源奔去。 “对不起……” 伊莲娜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渐渐地消失了。 贝阿特丽采在这一片混沌当中再一次迷失了方向，孤独地杵立着。 忽然，一道光芒在她的眼前渐渐浮现，这道光芒成为贝阿特丽采可以看见的坐标，她欣喜地朝着光芒的终点跑去。 近了…… 近了…… 穿过光芒，忽然一片陌生而神奇的世界展现在她的眼前。 “啊……”贝阿特丽采大吃一惊，她的意识忽然在一瞬间了解了自己眼前所看到的陌生事物。 她在一处空荡荡车厢内怔怔地站立着，在她的两旁是不断延伸出来的工程塑料墨绿色座椅，银色的扶手上晃动着一个又一个拉手。 贝阿特丽采透过宽大明亮的玻璃窗，向远处眺望。无数在阳光之下熠熠生辉的摩天大楼鳞次栉比地拔地而起，延绵至地平线的尽头。街道之上到处都是人潮涌动的繁忙景象；一辆辆汽车在宽阔的、带有电子引导设备的马路上飞驰；飞机拖着尾迹云划过天空，飞往斯凯尔人从未达到的高度…… “这里是……” 贝阿特丽采一时间目瞪口呆，说不出任何话来。 “很漂亮吧，很壮观吧？” “哎？”贝阿特丽采猛地一转身，发现自己的身后安然地坐着一位两鬓斑白的老人。 老者西装革履，仪态不凡。他和蔼的双目慈祥地望向一惊一乍的少女，笑了起来，“这是我们人类过去的光辉景象。” 贝阿特丽采默默地点点头，却对于这位老人的身份更为好奇。 “你是谁？” “我？我是阿尔伯特·曼施坦因博士，曾经柏林大学的教授、欧洲科学院的奇才，我精通的领域多到你或许都难以理解。” 贝阿特丽采轻轻地念叨着老人的名字，“……我好像听过这个名字……” “当然。他们开除了我，觉得我是个怪人。但是当世界面临毁灭之时，他们又来找我，让我帮助艾伦·布伦瑞克完成方舟计划，保存人类的血脉。”老人说这话的时候显得相当高傲，似乎他对于艾伦·布伦瑞克略有鄙夷。 贝阿特丽采恍然间说道：“我知道你是谁，是你发明了让岛屿浮空的技术以及将布伦瑞克博士改造为被动式人工智能的手术！” “那只是我的一些小工作而已。”老人对于面前的小姑娘恰到好处的惊讶和崇拜感到非常满足，露出了一副和善的微笑。 “你一定知道如何运用‘亚当’吧！”贝阿特丽采几乎要扑上去，她往前一踏步，拉住曼施坦因博士的手。她虽然有无数的问题想要询问这位古人类的精英，像是现在自己到底在哪里……之类的，但是贝阿特丽采更急迫地想要寻求解救众人的答案。 “当然。” “请把‘亚当’的力量赐给我！”贝阿特丽采乞求道，“我要去救我的同伴、我的家园！……还有伊莲娜，她的身心被‘亚当’腐蚀了，我也需要救她！” 曼施坦因缓缓的站起身来，来到窗边，望着窗外随着列车高速移动的景物。 “在你做出决定之前，不妨听我一个建议，如何？” 贝阿特丽采心急如焚地摇晃着脑袋，“不行，快来不及了！” “别担心，小姑娘。瞧瞧你，你想要拯救的东西未免也太多了。可是，我当初的使命是拯救整个人类，我都没有你心急呢……”曼斯坦因博士看着急躁难耐的女孩，呵呵地笑起来，“你放心吧，你现在看到的景象都只是我展现给你的意识所产生的的幻境，在真实的世界里，我们之间的谈话都只是一瞬罢了，耽误不了你的。” 贝阿特丽采迷迷糊糊的，她的大脑确实对于现在的境况无法理解。 “但是我说的这个建议，说不定会对你产生别的想法，做出其他的决断呢。” 贝阿特丽采只好点点头，“请说吧，曼施坦因博士。” 曼施坦因并不急着开口，而是等到列车行驶到一处河畔。窗外的大河展现在两人面前，分外壮观。 “这是莱茵河，我出生的地方就在这座城市，法兰克福。”曼施坦因说道，“很漂亮吧，这样宏伟的城市就是我们人类的杰作。我们无忧无虑地生活在这里，在这里学习、在这里工作、在这里结婚生子、在这里繁衍后代……我们自以为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威胁到我们。” “不过巨大的灾难灭绝了你们。” 曼斯坦因挑了挑眉毛，不置可否地说：“对，你说的没错。但是你看啊，那样的灾难却没有灭绝鸟类、钻在洞穴里的丑陋啮齿动物，甚至那些被认为是低等的昆虫……我们人类可以改造世界，却在这一场全球性的灾难面前最为脆弱不堪，真是令人感到羞耻！” 曼施坦因转过身来，盯着贝阿特丽采迷茫的双眼，忽然问道：“长着翅膀的小姑娘，你告诉我，你认为人类是不是进化的终极形态？是不是凌驾于世界之上的万物灵长？” “唔？……这个我不清楚，但是我的老师拉莫先生说过，任何的生物都有自己的生存方式，没有哪一种进化的方向是绝对凌驾于其他物种之上的……”贝阿特丽采说这话的时候显然信心不足，显得唯唯诺诺。这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毕竟她在和一位古人类时代最杰出的科学家对话啊。 第114章 极相林 “嚯！小姑娘，你比那些迂腐的科学院官员聪明多了。”曼施坦因博士冷不丁地表扬了贝阿特丽采一番。 博士继续说道：“我们人类征服了世界之后，变得越发傲慢，我们用科技武装自己，就自认为站上进化的顶端，这太可笑了。我们自身的进化程度已经远远落后于科技的发展，当科学创造出来的物质世界崩塌之后，我们在这个世界的适应性却已经丧失了，我们甚至不如一只地鼠更能有办法活下来。” “这些事情，我都知道了，艾伦·布伦瑞克博士曾经告诉过我。” 曼施坦因博士笑了笑，“我想艾伦没有告诉你，为什么我曾经被欧洲科学院开除吧？” 贝阿特丽采摇摇头。 “植物学家将一片森林经历不断发展和变化，直至最终的形态，称为‘极相林’。而我认为人类的进化发展也应该如此，我试图寻找出人类进化的‘极相林’。为此我不惜屡次违背人伦道德，探寻物种进化的终极形态……” “那你找到了吗？” “那时我失去了工作和一切资源，因此失败了，但是现在快要找到了。” 贝阿特丽采非常震惊，她以为人类早已灭亡，既然物种消失，怎么可能会有进化呢？她按奈不住内心的好奇心，问道，“请问，人类的终极形态是什么？” “被你们称之为乌尔的东西。” “什么？！” “当然，你们所看到的乌尔只是一个过渡阶段，它真正的形态仍旧在进化之中。” “是你创造了乌尔？！”贝阿特丽采已经怒不可遏起来，但是她又感到自己的身体仿佛被控制住，根本无法动弹，至少想要狠狠地给曼施坦因一拳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人类很脆弱，他们除了大脑之外一无是处，同时还存在着可悲的道德伦理。你并不知道吧，在我做完了改造艾伦·布伦瑞克的手术之后，布伦瑞克博士就将我们悉数杀死了！”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布伦瑞克博士没有跟我提及？我汲取了他的记忆，也完全没有这回事情？” “因为他出于道德感，将他的这块记忆抹去了。”曼施坦因面无表情地说着，“但是他自作聪明了。他杀死我们就是为了获取我们的大脑和意识，用以增强他的运算能力……你应该见过他面前的那些巨荚，里面的大脑可不都是他的，还有他身边的好几名同事，当然包括我在内。” 贝阿特丽采似乎明白了，为何当初在维玛纳的地下，布伦瑞克博士的面前会有这么多巨荚了。 “布伦瑞克将我们的意识做成rna生物式计算机的基础，因此我的意识其实悄悄地渗透进他的计划当中。当他想要灭绝你们的时候，我发出了拒绝的指令，并且割断了他和圣树之间的联系。” “是你救了我们？怪不得布伦瑞克博士曾说他消灭试验体的指令被忽视了……”贝阿特丽采感到稀里糊涂起来。乌尔是这位老人发明的，而过去救下斯凯尔人的人竟然也是他！ “我没有这么好心，我只是在你们身上看到了人类进化的希望。艾伦·布伦瑞克只是想复制出曾经那样软弱不堪的人类，而我则是想要借助你们作为垫脚石，找到人类进化的最终形态……” 曼施坦因伸出两只手掌，分别摊开，摆在贝阿特丽采的面前。 “乌尔还只是粗陋的早期形态，它们最终的模样将是集合了人类的智慧和其他生物优势的万物之灵！小姑娘，你们斯凯尔人只是一个试验体，本就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之上，但是能为人类的最终进化做出如此贡献应当感到宽慰。” “我可以将基因融合体的力量交予你，而你需要做出选择——是为了延续你们这样天生缺陷的种族，还是为了数万年之后、在这片土地上所生活着的终极人类而断舍？” 贝阿特丽采被这番话刺激得浑身颤抖，她咬牙切齿地反驳着：“这还用得了说吗？我们斯凯尔人虽然并不完美，但是我们之间也存在着情感，也存在着一万万个让我为其延续而牺牲的理由！可是你嘴里说的那个终极人类又是什么鬼东西？！在我的眼里，就是一群魔鬼而已！” “看来你已经做出了选择。”曼施坦因博士淡然一笑。 “啊？”贝阿特丽采一愣，但是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周围的景象正在急速地扭曲起来。天地旋转，大河、都市都化为混沌…… …… 贝阿特丽采头痛欲裂，她吃力地张开眼睛，仰望天际。 太阳早已收起它最后的光芒，夜幕早已降临。 轰隆隆——！ 巨大的声响伴随着猛烈的晃动，贝阿特丽采惊吓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她手指尖触碰到的湿软泥土告诉着她，自己正在世界之树所在的孤岛之上。 哗哗—— 水流声非常近。 “水漫上来了……”贝阿特丽采这时才察觉，湖水漫上孤岛，将她的衣裳沾湿。 天空之中，乌尔的啸叫声此起彼伏，接连不断——这预示着属于斯凯尔人的时代已经渐渐离去，原本那个温暖的世界如何这轮沉日一般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漫漫长夜。 贝阿特丽采喘着气，她试着扇了扇自己的翅膀，脚尖明显可以感到轻盈的触感。 能飞了！我的灵力回来了！ 贝阿特丽采欣喜没有持续多久，她望向远处的湖畔，在月光和星光的照耀下，她琥铂色的眼睛勉勉强强地看到了岸边的景色——无人站立，只剩下倒在地上的幽幽黑影。远处的城市之中也没有任何生机。 大家都死了吗？ 我成了最后的斯凯尔人了吗？ 一股冰凉的孤独感、凄凉感袭来，让这名少女跪倒在地上，久久不能缓过劲来。 第115章 永恒的轮回 夜空之中，月亮寒冷的光弧之下，一个身影飘荡着。 是伊莲娜。 贝阿特丽采抹了抹脸上的泪珠。 “炽天使啊，不管你是不是神明，都请保佑我，让我完成最后的飞行吧！”贝阿特丽采闭上眼睛，冥想良久，忽然振翅高飞，直上云霄。 游荡在夜色之中，与黑暗融为一体的乌尔们纷纷涌来，扑向最后一个猎物。数量惊人的黑色怪物好似变成了一股漆黑的龙旋风，对着贝阿特丽采穷追不舍。 贝阿特丽采鼓足全力，竟然将追击者全数甩在脑后。 “伊莲娜！” 贝阿特丽采发出一声竭嘶底里的尖叫。 月光之下的身影一愣。贝阿特丽采趁此机会扑在伊莲娜的身上。 顿时，在贝阿特丽采的眼前所展现出来的景象竟然是一团乌黑的云雾，一阵窸窸窣窣的哭声从云雾的中央传了出来。 “伊莲娜……伊莲娜！”贝阿特丽采挣扎着在云雾中寻找伊莲娜的身影。 终于，她找到了。 在云雾的最深处，伊莲娜身心残破不堪地瘫坐于地，不断地抽泣着。 贝阿特丽采扑上去，将伊莲娜抱在怀里。 伊莲娜的头发仍旧是银色的，她的瞳孔仍旧是灰色的，仿佛两人刚刚相遇时的那样。 “贝阿特丽采，对不起……我明明想救大家……结果却变成了这样……”伊莲娜涕泗横流，肆无忌惮地展露着自己从未出现在人前的一面。 贝阿特丽采抱着她，沉默不言。 “最后我的模样还真是丢人现眼……”伊莲娜抓住贝阿特丽采的一只手掌，轻轻地放在自己的胸口，“拿走我身上的力量吧。” 贝阿特丽采知道搞别的时候到了，她看着伊莲娜的双目，从伊莲娜的身体之中汲取了另一部分“亚当”的力量。 高傲的罗曼诺的女孩逝去了，如同一片秋叶飘散落入天地之间。 贝阿特丽采站了起来，她张开翅膀，微微抖动自己的翅膀，金色的光点从羽毛只见散落。 少女朝着高处不断地飞去，将自己羽毛中金色的光点洒向四面八方，洒向无垠的大地和广阔的天空…… 天空之上仿佛出现了无数星辰，驱散了黑夜的阴霾。 乌尔们啸叫着摔落下去，化作一片黑夜中的污泥。威尼西亚的城市分崩离析，巨大的浮空大陆在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分裂成一块块碎片，沉入夜幕之中的滚滚云海…… …… …… 等到贝阿特丽采再一次醒来，她的耳畔传来一阵阵浪声。一股清新的海风吹拂在她的脸颊之上。 她飞了不知多久，飞了不知多远，这里就是她的终点。 “你做出了很有意思的选择。” 在少女的身边，曼施坦因的幻像出现了，他抿紧嘴巴，轻轻地晃了晃头，苦笑一声。 “你为什么没有救你的种族，这对于方才的你来说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吧？” 贝阿特丽采吃力地抬起头，看着曼施坦因无比深邃的眼神，说道：“因为我醒来之后想通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 “伊莲娜的选择。” 曼施坦因自嘲地又笑了起来，仿佛自己的小把戏被这名年轻的姑娘看穿了之后，感到了深深羞愧。 贝阿特丽采缓缓地说道：“你也见过伊莲娜，对吧？伊莲娜接受了‘亚当’之后，你们也见面了，对吧？” “那又怎么样？”曼施坦因故作不知地问道。 “你当初也一定和伊莲娜说了对我说的话，让她做了同样给我做的选择。”贝阿特丽采说着，“按照伊莲娜的性子，她一定会义无反顾地拯救斯凯尔人——而这，就是她的私心了。你就是利用了她的这一点，就像是‘亚当’利用古老的诺夫哥罗德君主的私心一样，让伊莲娜彻底的堕落……虽然我不知道其中具体的原委……但是如果我同样做出拯救斯凯尔人的选择的话，也会变成乌尔，对吧？” “是基因的自私。”曼施坦因坦坦荡荡地说出自己的计划，“我要想改变你们，促进你们的进化——也就是让你们成为乌尔——就必须设置一个进化的阀门。而我利用的阀门是所有的物种都不可避免的，就是利用了基因的自私。” “你们斯凯尔人察觉到了这一点，但是却不知道真正应对它的方法，只能建立起一个利他性的社会——这对我来说，只是稍稍延长了成功的时间罢了，毕竟没有基因可以逃脱自私的特性……”曼施坦因这时却有些沮丧地说，“不过没想到你做到了。” 少女轻轻地摇摇头。 “我把基因融合体交给了所有的生命体，让世间所有的生物从最初的形态开始，重新发展。艾伦·布伦瑞克的旧人类也好，曼施坦因博士你冀望的终极人类也罢，也只是你们的私心而已。为了一个物种而人为地剥夺其他物种的进化空间，算是一种绝对的自私行为吧。”贝阿特丽采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而制止这样的结果，也是其他生命体的自私啊。曼斯坦因博士，你错了，我还是无法避免我的身体之内那难以控制的基因的自私心，我只是用更大的私心战胜了你的私心和斯凯尔人的私心而已……这也是‘亚当’的选择。” “‘亚当’的选择……吗？”曼施坦因这位天才也不得不感叹一声。 “我想，在世间的长河里，终有一天还会有新的智慧生命出现的，或许他们是斯凯尔人那样的天空之族，也可能像是古人类那样的科学之族，又或者像是博士你期望的终极生命……总之，这只能交给时间去探寻答案了。” 这时，金色的阳光渐渐的从东方出现，一望无垠的大海浮现在贝阿特丽采的眼前。 “真是壮观啊，我从来没有见过大海呢……” “小姑娘，你知道吗？这个星球上的生命就是从海洋中诞生的，在这原始而混沌的海洋里，正孕育着新的奇迹，这是生命的原始汤啊。”曼施坦因说完，他的幻像便消失了。 贝阿特丽采孤零零地望着金黄色的海洋，太阳的光芒将她的身体和脸庞也染成同样的金色。 她摇摇晃晃地勉力站起来，注视着永恒的光轮，看着这无与伦比的超凡壮丽的景象，少女的内心充满着神圣。 ——全文完—— 这写的是什么鬼东西啊！ 想必能读到这里的人一定想直接点x关闭。 给我留个机会解释一下啊。 其实我只想说两个原理。 一个是我之前看了理查德·道金斯的《自私的基因》（当然，大师的理论是广阔和深邃的），我就想写一个关于基因进化的故事。斯凯尔人被设下了自私基因的枷锁，当他们的自私心展现之时，就是灭亡之日，但是不管如何发展，永远逃避不开这个宿命。 另一个是尤瓦尔·赫拉利的《人类简史》当中有关认知革命的叙述。赫拉利认为人类的社会是因为认知而构建起来的，人类认同同一个谎言（言论或者理论）从而建立起一个个团体（国家或者公司）。斯凯尔人为了维护自己的社会，编造了一个个谎言。而现实的人类也是建立在同样的基础之上的。 另外， 贝阿特丽采的名字来自于但丁的初恋，这位意大利的人文主义诗人把她安排在自己的名作《神曲》中，当中引领但丁前往天堂的人。所以有隐喻，贝阿特丽采是引领世界进入新时代的人。同时，每篇开头的导言其实都是《神曲》的节选，并改动。 最后一点。 我错了，再也不写奇怪的黑暗文了。 下一本决定写日常文吧...现在正在学习怎么把网文合理地写长，同时也在研究些资料。 《天空之上的贝阿特丽采》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小说网小说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