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王传》 明帝艾臻人物卡 本故事纯属虚构。 姓名:艾 臻 表字:天珉 出生地:南境宣国 父亲:南宣文帝,艾世初。 母亲:文帝皇后邓氏,名不详。 兄弟: 哥哥艾闻,南境皇帝,死于南境内乱。 弟弟艾瞻,艾臻胞弟,随艾臻来到中境,死于兴统二十六年。 子女 长女艾瑈君,母平媛。和封元兴长公主,嫁李文殷。 长子艾殿澄,母朵珏。 次子艾殿泱,母郑妃。和封汉王。 第一章 当日之变故 若无当日之变故,如今身在何处? 提到艾臻,后世议论纷纷,众所周知,他是一位雄主。他自幼饱诗书,年少闻名于南国,况且是皇后的长子,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日后艾臻定是一位贤君。 然而上天似乎喜欢对自认为能力出众的人出手,艾臻十岁那年,父皇去世,朝中局势混乱,太傅李贞乘乱摸鱼,拥立了庶长子艾闻即位,封艾臻为‘秦王’,一时之间,大起大落,年少的艾臻很不服气。 我,三岁能识字、五岁能作画、六岁能写诗,而你艾闻,虽然是我的长兄,但你无德无能、身份也没我高贵,说你痴长我十岁也不过分,凭什么你现在能在我头上拉屎拉尿? 于是乎,艾臻就将自己的不服气全都表现了出来。 首先,艾闻是个资质平平、好大喜功的人,这人有个爱好,就是每逢春天开宴会,来庆祝一下去年的功绩。 于是在这年春天,艾闻邀请艾臻等宗室人员在御花园内开起了宴会。阳光明媚,吹风吹在身上暖洋洋的,酒过三巡,人自然有点飘飘然欲成仙的美感。 艾闻这个时候就对艾臻说:“天珉啊,朕之图治方得这天下归心,此情此景,尔不如作诗以赋。” 听了这番话,十一岁的艾臻心里超级不屑:艾闻你几斤几两,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凭什么说太平天下是你“励精图治”出来的? 不过皇帝叫他作诗,他不可能不做,微微一笑遂吟道:“大风吹漠雄姿挺,春风鸣雀懒洋洋。壮士扔耕捡戈去,金碧墙里燕舞齐。” 意思就是摆明了告诉你,打仗了,种庄稼的都投军去了,你还在皇宫里喝着酒看跳舞,还说这天下太平都是你的功劳,真是不知廉耻。 艾闻再傻,这话总听得出来是在针对自己,马上就呛着了,气得不行,再加上自己童年被鄙视,天天有人在耳边说自己不如他弟弟,这一下,新账旧账就全记上了,当即就挥袖而走,宴席也就不欢而散。 艾臻见艾闻被气着了,很是开心,但是他的师傅何思贤就劝他不要逞一时之能,毕竟自己现在无权无势。艾臻嘴上答应,听着也就听着了。 话说太傅李贞这个人,他拼命拥立艾闻的最主要原因——艾闻是他女婿。 某一天,艾臻的胞弟艾瞻过生日,艾闻觉得自己是兄长,应该作出榜样给群臣看看,于是乎自己下旨张罗了艾瞻的生日——开个宴会。 艾臻近年的种种表现,已经不用再赘述,李贞觉得有必要给这个小毛孩提个醒,决定先杀鸡儆个猴。 席间,李贞举杯走到艾瞻面前,给他敬酒,抿了一口,奸诈的老爷子笑道:“齐王殿下(艾瞻封号)能有今日,全为陛下之福,可不要生在福中不知福啊。” 此言一出,艾瞻立马就傻了,心中肯定在想这是我哥做的你对我说干什么啊,艾瞻就傻傻的看着李贞,不知所措。 艾闻在上面看着,心里不禁偷笑。 “我等是生在福中不知福的人,那你们呢?”旁边的艾臻看不去了,遂帮弟弟解围道,“那你们这些食皇禄害皇嗣的人,不是死在福中不知道么?” “你!”艾闻当场就摔杯子了,暴跳起来指着艾臻的鼻子,气得是上气不接下气。 李贞没说什么,只见得他握着酒杯的手晃晃发抖。 气氛尴尬得突破天际,何师傅见大事不妙,赶紧上来劝,大家消消气,不要急,都是一家人,艾臻还小,别伤了和气云云。 虽然场面是控制住了,皇帝也坐下了,但是艾闻肯定不会轻易作罢,他回宫之后想了想自己登基的这几年来,每次看到艾臻,看一次气一次,越想越不对,越想越气。 “太傅,朕欲除掉艾臻,可有良策?”某一夜晚,丧心病狂的艾闻如是问自己的老丈人。 李贞虽然算是个饱学之士,但是为人贪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遥想自己年逾古稀,却被一个黄口小儿弄得说不出话,也实在可恶,遂捋了捋胡须,奸诈道:“皇上为长兄,若除幼弟,天下定会猜忌陛下,不如将其驱逐,一劳永逸。” 艾闻现在恨不得将艾臻粉身碎骨,但是一想也对,反正只要让艾臻不出现在自己面前也就行了,于是欣然同意。 三日后的一天清晨,艾臻还在呼呼大睡的时候,一群侍卫闯入王府,被吵醒的艾臻不耐烦地跪下接旨,越听眼睛睁得越大。 圣旨上宣布了几条被放大的罪状:冲撞皇上、妄猜圣意,以及一条莫须有罪状:身为先帝嫡子、意图勾结奸臣篡位等等。圣旨的最后,艾闻再美化一下自己:“朕身为尔长兄,与父亲无异,不忍将尔杀害,但罪已至此,又不可不罚,遂削出宗籍,贬为平民,驱逐出境,永世不得入南。” 艾臻听完,一个大写的震惊。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君要臣走,臣不得不走。 整一天,秦王府内鬼哭狼嚎,所有仆人收拾行李该回老家的回老家,想想自己的小主子这么聪明伶俐也不打骂下人,说驱逐就驱逐了,怎一个难过了得。 何思贤是父皇给艾臻钦点的老师,从艾臻三岁起就跟着他,虽然艾臻没有听何思贤叫他低调做人的话,但是毕竟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对此何思贤还是很伤心的。 看着十二岁的艾臻打包着十岁的艾瞻都要走了,何思贤觉得自己有愧于先皇,于是毅然决然地要与这二人同去,艾臻见状,愧疚万分。 当时天下分为五地,以方向命名,比如艾臻这块地方就叫‘南境’,那么南境呆不下去了,要去哪里呢? 何思贤和艾臻一合算,不如乘船北上,去中境。 夕阳西下,一行人带着行李登上了一条规模与其身份极不相符的船只,与南境渐行渐远。 落日余晖,不再美好,海鸥悲鸣,苍白无力,何思贤更是老泪纵横留下了‘生死不能、理想不能,肝肠寸寸断’的感叹。 艾臻不愿意再回首,稚嫩的声音空空吟道:“放眼故土去,三里一断肠。白衣渡南洋,不再回故乡。” ………… 带着皇嫡的身份出世,却以这样的身份离开故乡,个中滋味,孰是孰非,相信只有参与其中的人,才能品出一番滋味吧。 然而,正当人们感叹艾臻的遭遇之时,新的时机悄然到来,开始了画风突变的一面。 第二章 小荷才露尖尖角 第二章“小荷才露尖尖角” “公子,请用茶。”一仆人言道,将茶杯从掌盘中端出,轻轻放在桌上。 少年正在看书,闻言遂放下书本,一副剑眉迎光而刃,溢出姿彩,捧过茶杯,轻轻吹了吹,饮了一口,又看向仆人,问道:“何师傅是否已去店里?” 仆人恭敬回道:“是。” “恩,你先下去吧。”那个年纪男孩子特有的嗓音,也正是十七岁的艾臻所拥有的,他将桌上的东西整理了一遍,然后便起身,去了何思贤的店里。 在中境的五年,艾臻一行定居荆楚,荆楚是中境的豪华城市,在中境的东南方向,城池之富,媲美国都。艾臻虽说是落魄的南境皇族,但毕竟也是贵族出身,两袖有余钱,起初养家糊口不成问题。但随着岁月的蹉跎,以及荆楚的物价,艾府上下的开支变得紧张起来,于是何思贤决定去街上开一家书画店,来变卖自己的墨宝。 一进何思贤的店,艾臻两眼看到的尽是挂满白墙的字画,寥寥两三个客人进来,逛了一圈,又走了出去,仿佛把这当成自供免费读书的图书馆一样,艾臻摇了摇头,遂上楼去何思贤的“办公室”。 何思贤的办公室简简单单,与楼下所见出入不大,完全是一个缩小版的店面。正巧有位客人在和何思贤商谈着什么,何思贤向艾臻示意让他稍等片刻,艾臻便站于一旁等待。那位客人约莫三十岁上下,留着八字胡须,猴瘦猴瘦的,操着一口荆楚特有的调调,对何思贤说道:“我都说了,你在下面展览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书画,还有这些(何思贤办公室的书画),我一百俩全买了!保你不亏本!” “什么?才一百俩,我光这一副画,就已经值百俩了,你这不是坑老夫吗!”何思贤气愤。 “哎呦老爷子您别逗了,我看你这店开这都快一年了,有生意吗?才赚了几个钱啊,我天天进进出出,楼下那些画怎么还是挂那啊?不瞒您说,您这些画啊,十俩银子都不见得有人想买!”客人一脸嫌弃地说道。 “呵,是金子总会发光,说不定明日,便有慧眼来买!”何思贤不以为然。 “得了吧!”客人双手插袖坐到椅子上,“老先生你以为这里是哪里?这里是荆楚!荆楚荆楚,有钱就是主!谁没事会买你副破画,你这画要是在别的地界卖,那我不好说,总之你在这里卖,十年都不见得有人买!你当真不卖?” “不卖!”何思贤斩钉截铁道。 “告辞!”客人的脸马上三百六十度转变,起身一挥袖,扬长而去。 待客人走后,何思贤气愤地锤了下桌子:“哼!” 艾臻看着何思贤,若有所思,欲往回走。“公子来是为了什么事?”何思贤叫住艾臻。 艾臻边往回走边回答:“等师傅气消了再说。” 当晚,艾府书房。 “什么?您要把从南境带来的那些珍宝都卖了?”何思贤惊道。 “恩。”艾臻淡定说道。 “不可!不可!”何思贤起身,连连伸手否决,“这些都是稀世珍宝,是公子身份的见证,怎可流入市井无赖的手里!” “何师傅,如今,我已然回不去南境了,这些东西对我来说,不过是一块块废石,府中经济日益萧条,我若将这些好好变卖,一不小心,则可日进斗金,届时便了有了资本,去广结良缘。” “这……”虽然何思贤觉得有理,但还是有些舍不得。 艾臻微笑:“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何师傅对天珉的教诲,天珉不敢忘记,如今师傅年近古稀,学生又怎忍心让师傅为生计而操劳,自当好好尽孝。” 何思贤坐下,叹了口气:“家主乃公子,公子想怎样便怎样吧。” “多谢师傅。”艾臻笑而行礼。 之后数月里,凭借着艾臻的极力炒作,再加上南境素有“珍珠之邦”的美誉,以鬼斧神工而著世,更何况这些从南境皇室带过来的上上之物,做工精致,毫无瑕疵。顾客看了爱不释手,十天,便已哄抢一空。艾臻也从此一夜暴富,盖新府、雇新仆、开新店、换新装……一时间,艾臻声名远扬,成了荆楚大地的首富。 一年后的一天清晨,一位和艾臻年龄相仿的少年造访了艾府,熟不知,这位少年将是改变艾臻一生的人…… 翩翩白衣装,举止不鲁莽,皓齿皎如月,浓眉并大眼,瘦弱一少年——这是眼前这人给艾臻的第一印象。 “请坐。”“请。”艾臻与这位少年互相客气。 “久闻艾公子大名,今日造访,果然气宇不凡。”少年抱拳行礼,微笑寒暄。 “哪里哪里。”艾臻笑着回礼,“不知公子贵姓?” “姓平。”少年依旧微笑。 “哦?”艾臻心理有些细微的变化,转而问道:“公子家住何处?” 少年呵呵地笑了,一招手,他身后的仆人将一份文牒拿给了艾臻看。 艾臻过目,面露惊恐之色,随即跑到少年面前,欲下跪:“草民不知世子驾到,罪该万死。”少年见状赶忙扶起他:“艾公子何必如此,”并扶着艾臻坐下,“今日我来贵府是以商人之姿,公子断断不可行此大礼。” 原来,眼前这位少年,正是楚王的世子——【平谦 字兴青,中境皇室】 “谢世子,不知世子有何高教?”艾臻坐下说道。 “艾公子家世已经如此显赫,而艾公子尚且年纪轻轻,今后,不知有何宏图啊?”平谦问道。 艾臻略思,遂笑言:“以此家室为基本,他日定当赴京赶考,立不世之功。” 平谦点头:“他日,若君高榜提名,不知这不世之功,当从何而立?” 艾臻站起来,双手插后,遥望窗外,坦言:“首先便得治治这楚地奢侈糜烂之风。” “好!”平谦拍案,兴奋地走到艾臻面前:“公子所想与谦所思一拍即合,想不到公子身为这楚地富豪,竟如此识得大局,谦佩服不已!” 艾臻回身,笑言:“哪里,世子身为宗室,有此大志,岂不是更加难能可贵?” 闻此言,平谦脸色由晴转阴,叹了一口气,艾臻好奇,遂追问:“世子何故?” 平谦屏退了左右,无奈道:“我朝有律,凡宗室子弟,不得出仕;想我平谦,空有一腔热血,却无门路报国,诶!” 艾臻抿嘴,又言:“世子这般才华若当真埋没,岂不可惜。” “所以我此来,是想请艾公子入王府,做在下的主簿!再者,公子财力雄厚,若与楚王府结盟,定可一飞冲天!”平谦急言。 这番话,艾臻听得有些糊涂,但是他很快就明白了,平谦是想让他的财力为楚王府服务。 “好,人生难得一知己,能在世子膝下办事,何乐而不为?”艾臻答应了平谦。 “当真?”平谦有些不敢相信。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好!公子若真心帮我,我自不会亏待公子!” 二人击掌,不胜喜悦。 夜,艾府。 “公子啊,你为什么要委身去做一个小小的中境世子的书童呢!”何思贤急言。 “呵,”艾臻轻声哼道,面对烛光,倒了一杯茶,“中了进士也不见得能结交皇室,如今我一白衣平民,有皇帝亲侄子要仰仗我,岂不美哉?” “但是……但是,这世子分明是要利用你去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公子可不要被骗了!”何思贤焦虑。 “无妨,我观那世子非见利忘义之人,也许只是报国无门罢了,我今日若不答应他,这楚地,我怕也是呆不下去了。师傅就别操心了,我自有打算。”艾臻淡定回道。 “诶,家主家主,你说是便是了。”何思贤低头哀声道。 艾臻看了看何思贤,调皮地说道:“师傅脚洗了吗?学生今天帮师傅洗个脚吧。”说完便跑出去打水。 “诶诶诶!使不得使不得!”何思贤伸手追赶。 次日,平谦领艾臻去楚王府游玩,拜见了楚王,老楚王见艾臻长相不俗,虽年纪轻轻,但言行举止温文尔雅,谈吐不凡,又想其是城中首富,便更对其刮目相看。 下午,平谦与艾臻在郊外游玩,忽一白发老人手持拐杖映入眼帘,平谦看到,忽然兴奋了起来,拉着艾臻便跑了过去,待走到老人面前,平谦气喘吁吁地行了个礼,艾臻还没回过神:“怎么了啊?” “就是这位老人,在我们楚地可是以算命准出名的,先前老人说我必遇贵人,结果第二天我就听到了你的名字,”又转对老人说:“老先生,要不你再替我算算,我今后的命运如何啊。” 老人抬起头,动作有些僵硬,斑白的眉毛长的都快垂过眼梢,眯眯地笑了笑,苍老的声音说道:“公子此生,不会白过。” “这算何话……”艾臻嘀咕道,感觉老人说了句废话一样。 “诶,你闭嘴,别诋毁老先生,”平谦却显得很高兴,又对着老人说:“老先生,烦你再帮我朋友看看,看看他以后的命运如何。”说着便拉艾臻上前,艾臻无奈。 老人抬头对艾臻端详了一番,眨了眨眼,艾臻有些不耐烦地在等他说话,而平谦则是很期待地等着老人开口。 “木,又在山顶了。”老人突然指着远处的山说道。 二人回头,苍茫茫云雾中一座山,还得眯着眼仔细看,又看着老人,艾臻皱眉,笑道:“老人家,您是在逗我玩吗?” “哈哈哈哈哈。”老人拄着拐杖,发笑离开了。 “好啦,你也别太纠结了,这位老人可是给楚地好多人算过命呢,至今还没有不准的。”平谦说道。 “说的都是废话,能不准么。”艾臻不以为然。 “是不是废话到时候不就都明白了。”平谦说道。 二人上马,继续前行。 傍晚,天空再一次被染成了金色,平谦与艾臻各自牵马,眺望天际,艾臻望着眼前的景色,不禁吟道:“马蹄漫步城边草,不觉日头一边倒。昼夜交接星光淡,年少英雄自灿烂。” “好诗,好诗。”平谦赞道。 《草乂纪之天命》第二章完 第三章 残垣断壁堵暗流 第三章 断垣残壁堵暗流 中境奉仁十二年,春。 “天珉可知十日后是什么日子?”平谦(19)问在一旁看书的艾臻(19)。 艾臻放下书本,看向平谦:“十日后?”其反问道,遂摇了摇头,“不知。” 平谦凑近言:“十日后是‘安礼节’,是各地亲王每年规定进京朝贡的日子。” “哦?”艾臻有些好奇。 “我父王近日偶染小疾,故欲派我前往京师,我意带你一同前去,你意下如何?”平谦接道。 “好啊,求之不得。”艾臻兴奋道。 “好,你先回去收拾收拾,明日我们就出发”“好!” 傍晚,艾府。 “公子,明日去京师可要注意安全啊。”何思贤边吃饭边督道。 “恩。”艾臻一边吃一边给艾瞻碗里夹菜。 “哥,我也想去,干脆你带上我吧。”十七岁的艾瞻说道。 艾臻笑道:“你去干什么,你还是看家吧。” “哦……”艾瞻有些失望。 艾臻见状,便说道:“你要什么,我帮你带。” “真哒!”艾瞻又马上兴奋了起来。 何思贤忍俊不禁,又转对艾臻说道:“公子,平谦知道你身世否?” “尚不曾问。” 何思贤又严肃起来:“公子毕竟不是中境人士,有些风俗公子并不知晓,万一其问道,公子当如何作答?” 艾臻略思:“如实告之。” 何思贤点头:“公子一切小心便是。” 次日,平谦与艾臻一行出发。 马车内,艾臻对平谦言:“世子,其实天珉不是中境人士。” 平谦闻言,出乎意料地哈哈大笑:“我早就知道,你连安礼节这么重要的日子都不知晓,这可不是中境平民所表现出的。” 艾臻羞笑:“天珉乃是南境出身,因家族之事,被流放于此,承蒙世子不弃。” “尔所卖的那些个珠宝,可不像是普通人家所拥有的,但尔说尔出身南境,顿时让我拨云见雾,豁然开朗,如此,我与天珉不再有秘密相瞒,你我可敞开心扉,共计将来了。”平谦笑道。 “当然。”艾臻亦笑。 出城的时候,荆楚郊外那条有名的河流在太阳的照耀下,顿时波光粼粼。“这条河因为靠近荆楚,便叫作荆楚河。”平谦见艾臻看得入迷,便科普道。 “荆楚灿烂,如今仍在,时过境迁,停滞不前,但凡周顾,君子且渡,愿为君滞,君可知之?”艾臻随口吟诵道。 “妙啊,天珉出口成章,我不敢当。”平谦称赞道。 一路上,二人有说有笑,气氛不胜融洽。 五日后,到达京师,皇城。 平谦与艾臻来到客殿,待仆人将东西搬进来。 平谦见艾臻对辉煌的宫殿没有什么太多好奇,便奇怪道:“怎么,天珉来过皇宫?” “未曾。”艾臻心里一惊。 “那为何一点都不惊奇于此处的建筑?” 艾臻答道:“做工精致,震撼无比,乃至于此,麻痹不已。” “哦,哦……”平谦对艾臻如诗般的回答——乃至于这般表现。 “这不是楚王兄的儿子平谦么。”门外传来粗阔的声音,二人回头一看。 “哟,梁王叔。”平谦客气道并行礼。 眼前的这个身材魁梧,留着一副络腮胡须的人是当今皇上的亲弟弟——【平烁 字叔明,中境梁王(45)】。艾臻见状,很识相地站在了一旁,把头低下。 “几年不见,你小子都长这么大了啊,还是这么瘦。”梁王拍着平谦的肩膀说道。 “梁王叔还是这么健壮。”平谦笑道。 “哈哈哈哈……”梁王的笑声似乎可以让整个宫殿为之动摇,“本王还有事,先走了!” “恭送梁王叔。”平谦歪腰抱拳行礼。 待梁王走后,艾臻一脸严肃地走过来,问道:“好强壮的男人。” “他是我父王的兄弟,打过不少胜仗,在朝廷的威望很高,就是性格不太好。”平谦双手插后,说道。 次日,安礼节,宫廷正宴。 场面热闹非凡,皇帝坐于上方,底下分两侧,依宗室地位依次坐开,平谦坐于右侧第二张位置,而艾臻则站于平谦后方,充当随从。 待到中场,皇帝退去歌舞,开始与众人闲聊。皇帝年过五旬,老年斑丛生,须发花白,看上去饱受病痛折磨,老皇帝开口便问平谦:“贤侄,你父亲为何不来啊?” 平谦起身,抱拳行礼,回曰:“回陛下,家父前日偶染小疾,生怕扫了兴,故派臣前来,请陛下见谅。” 皇帝点了点头,叹道:“既如此,朕当然不会怪罪,回去的时候告诉你父亲,说朕也很想念他。” “是。”平谦坐下。 平谦一坐下,身后的艾臻显得格外亮眼,八尺的个子,炯炯神现的姿容,令皇帝注意到了他。 “兴青,尔背后何人哪?”皇帝好奇地问道。 平谦回头看了一眼艾臻,微笑道:“此乃臣近侍——艾臻,字天珉,南境人士。” 艾臻面朝皇帝,严肃行礼:“见过陛下。” 皇帝捋了捋胡须,说道:“一表人才。” 艾臻低头:“多谢陛下夸奖。” 此时,平谦又站起来说话:“皇上,艾臻乃楚地名士,才气逼人,本欲赴京考取功名,其文采飞扬,臣自叹不如。” 艾臻看了一眼平谦,皇帝刚想开口说话,坐在第一张的梁王不服气,不屑道:“哼,不过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尔安敢如此夸他,本王来考考他!” 艾臻又面向梁王,恭敬道:“还请梁王,赐教。” 梁王站起来,硕大的肚子简直要突破腰带的重围,雄厚的声音又再次响起:“今日,是安礼节,本王来出个对子,上联‘皇上令护卫护卫’,你对下联吧。” 话音刚落,众人便议论纷纷,连皇帝都不禁开始思考,一位亲王私下说:“梁王这上联好啊,护卫一名词,护卫一动词,皇上令护卫护卫,巧,真巧。” 梁王闻声,骄傲地摸了摸他的胡子。 “王爷命随从随从。”艾臻略思,便马上对出。 “妙哉!”皇帝迫不及待地称赞,“安礼之节,藩王进京,必有随从,随从必定随从,妙,妙!”皇帝点头道,众臣皆赞。 艾臻一笑,梁王又不服了,“慢着!我还有一联,你若能对出,别说去考功名,我直接……”众人惊奇地看着这位性格猴急的王爷要说什么,梁王看着众人,脸憋得通红:“我直接把我女儿嫁给你!” “哈哈哈哈”众人哄笑,皇帝也忍俊不禁。 艾臻笑了,白皙的脸庞似乎映出了俩朵桃花,显得格外白里透红:“请王爷出题。” “咳咳。”梁王调整了一下,“听着,本王的上联是‘白衣小儿意娶虎女’。” “哎哟,这……这……哈哈哈。”其余众人听出意思,哭笑不得。 平谦回头似有信心地看着艾臻。 “怎么样,对不出来了吧?”梁王嘲讽道。 “梁王殿下,我若对了出来,您真要将郡主嫁与我么?”艾臻笑着反问。 “当然,本王说一不二;你先别管嫁与不嫁,你要先对出来并且让我满意,我才容许!” “那好,梁王且听这下联如何‘黑纱大人欲认犬婿’。”艾臻看着梁王说道。 “白衣小儿意娶虎女,黑纱大人欲认犬婿……妙、妙啊!”众人私语。 “好,好。”皇帝看着艾臻点了点头。 “王爷,您满意否?”艾臻对着梁王笑道。 梁王诺诺地看着艾臻,不知如何是好地坐下,赶忙喝了一杯酒,头回向一边:“记得……记得明日,和我回梁地。” “哈哈哈哈……”众人再一次哄堂大笑。 艾臻摆了摆袖,双手合上,弯腰行礼:“承让了。” 众人见艾臻这般谦逊有礼,纷纷点头,皇帝也笑了:“朕观卿才思敏捷、为人稳重,却又不失礼节,仪表堂堂,如此俊才,何须等待岁月,朕不妨封你为渊思院院士,听候调用。” 平谦一听,有些不满,起身说道:“陛下,艾臻乃是臣的智囊,若在京师,臣如何在楚地治理……” “呵呵呵,兴青,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荆楚,平之土地,京师,天下之都,在京师治理,便是治理了天下,尔可不能为了一己私利,而耽误了国家大事啊。”皇帝说道。 平谦无奈,慢慢坐下:“是。” “陛下,小人定居荆楚,况且小人尚且年少,还有很多地方尚未完备,愿先将荆楚治理得妥妥当当,届时陛下再召不迟。”正当平谦失望的时候,艾臻主动说道。 皇帝见平谦不舍,艾臻不愿,也不再勉强:“也好,朕就封你为荆楚都督,全权治理楚地。” “谢陛下隆恩!”艾臻跪谢,平谦喜笑颜开。都督一职可掌管一区兵马,权力极大。众人窃窃私语,均表不解,为何皇上要一下子封艾臻如此大的官。 “另外朕欲将朕的小公主嫁与卿,卿可愿意?”皇帝又说道。 此言一出,群臣颇为惊讶。 “皇兄!我可是先定亲了的!”刚刚还半闷着的梁王突然又响了,一会会时间似乎对艾臻态度大变,“你叫我以后如何做人哪!”梁王急着走到大殿中间。 众人再一次大笑,皇帝也笑了:“无妨,让艾臻一下娶了,也未尝不可。”众人笑得合不拢嘴,但见上意已决,便都跪道:“恭喜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又朝着艾臻说道:“恭贺驸马爷,驸马千岁千岁千千岁。”连平谦都跟着下跪。 这一切让艾臻措手不及,幸福来得太突然,脸颊弄得更红了,不过这次,是害羞之红。 宴散后,平谦与艾臻从后花园穿过,见一衣冠华丽的儿童在玩耍,艾臻远观着儿童,说道:“这是陛下的哪位皇子吧?” 平谦亦望着那位孩童,说道:“这是陛下的太子。” “哦?”艾臻一惊,看向平谦。 平谦也看了看艾臻,又望向那孩子:“陛下有二子,长子乃是先太子远,不幸去世;幼子便是这位,年方八岁的太子迁;你知道陛下为何急着封尔为官,又将公主嫁与你么?” “不知。” “哎,说来也是可笑,陛下登基十几年,朝廷中一直暗流涌动,朝中重臣个个心机叵测,表面上忠心不二,实则各怀鬼胎,陛下一直在培养自己的势力,梁王叔手握重兵,为人不羁,听闻在封地还暗自招兵买马,别看他今日大大咧咧、豪迈不已,其实真要发起火来,谁都按不住,其他亲王也不是陛下的至亲,陛下也不敢多靠近,唯独我父王和陛下亲密无间,此次我父亲又染病,恐怕又让陛下失望了。” “你是说陛下将公主嫁与我是在委大事与我?可我与陛下初次见面,陛下未免也太相信我了吧?”艾臻不敢相信地问道。 “恐怕是的,陛下平生最爱这位朵珏公主,朵珏公主年纪……好像和你差不多吧,你又是南境来的,在中境立足不久,没有根基……所以啊(拍了拍艾臻的肩膀)你被盯上了呢。”平谦笑道。 平谦离去,艾臻摇了摇头,遂跟上。 “皇城屋檐几经修,骄阳余晖不曾留。赤砖褐瓦新变旧,断垣残壁堵暗流。”艾臻叹道。 《草乂纪之天命》第三章 完 第四章 无心闲度等白头 第四章 无心闲度等白头 洞房花烛夜,金影奢华时,因行程匆忙,公主下嫁,也是草草完事,出京师,去梁地,再娶郡主,艾臻这一行,真可谓桃花朵朵开。 满载着一车妻妾与金银珠宝,艾臻与平谦回到了荆楚,艾臻娶公主之事不胫而走,引得万人空巷,都来一睹公主的芳容,朵珏公主今年年方二八,娇小如花,貌美如画,见那么多人来围观,害羞得将扇子遮住自己的脸,低下了头,到艾府门前迟迟不肯出轿,艾臻见状,回眸一笑,遂下马,走到后面,将轿帘轻轻撩开,温声言:“公主殿下,请下轿吧。”说完,将手伸进去,示意公主,公主闻声抬头,顿时开朗不少,将纤纤擢素手搭到艾臻手上,一对白皙的手就这样喜结连理。 “快看啊,公主出来了!”府门前的百姓见朵珏下轿,纷纷起哄,争先恐后,弄得朵珏的脸不像桃花,反而像草莓了。 “我们走吧,公主。”艾臻微笑着对着比自己矮了一头的公主说道。 “恩。”公主的声音如彩虹一样,轻飘飘地迷人心脾。 艾臻回头看了看身后的百姓,又抓起公主的手,笑着向府门走去。 “喂喂喂!还有我呢!”正当美好的镜头要结束时,一声尖叫打破了本该有的宁静。 “这是谁啊,不认识啊……”百姓们看向另一辆马车里突然冒头钻出来的那个少女,少女年方二九,生得一副大眼,肤色偏黑,个子不矮,举止不雅,双手叉腰,指着百姓喊道:“本郡主是梁王的女儿!都看清着点!”声音有些粗,是梁王亲女儿无疑。 艾臻回头,貌似忘了还有这回事,不好意思地走到她马车前,看着站在上面的郡主,伸出手:“郡主,我失礼了,请下车吧。” 谁知郡主没有领情,似乎很生气地一跳下来:“哼!”说完便扬长而去地进了府邸,艾臻苦笑着摇了摇头,继续回头牵着朵珏的手,进了府。 次日,艾臻新官上任,统帅楚地兵马,协助平谦管理楚地军政。一大早,艾臻与平谦去了城楼上,眺望天下,见平谦脸色不好,艾臻问道:“世子没有休息好么?” 平谦眉头紧锁,无奈道:“父王病情日益严重,昨夜病又复发,我侍疾了一个晚上,方才平静下来。” 艾臻担心道:“既然如此,世子今日不妨先去休息,政务由我一人来担足够。” 平谦摇头:“荆楚之事,安敢懈怠,父王百年之后,我便是荆楚之主,此时不能兢兢业业,更待何时。” 艾臻叹道:“难得世子志虑忠纯,只是世子也要保重身体才能造福于楚地百姓啊。” 平谦点头:“哎,我父王只生了我一个孩子,爱我如宝,只是今后,我要在宗室面前如何立足,才能取得威信啊。” 艾臻仰望天空,看着那面随风飘扬的楚字大旗,若有所思。 夜,艾府。 “荆楚兵马五万,民殷国富,粮草充足,现在我为荆楚都督,可掌兵马三万有余,剩余兵权则在楚王府那边,相信只要时间一长,荆楚便能全权为我所控。”艾臻看着眼前挂着的中境地图说道。 “公子这是要做什么?”何思贤惊道。 艾臻回头,依旧笑言:“拥兵自重罢了。” “公子现在可是有家室的人了,何况是平朝的女婿,如此,不妥。”何思贤摇头。 “没关系,我可以等,等到机会。”艾臻十分平静。 “公子啊,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不好么?” 艾臻走到何思贤面前,拍了拍何思贤的肩膀:“艾氏的血统,哪有庸人乎?”说完,便往外走,手起心中刀落,艾臻的双眼顿露出一股杀气,令何思贤战栗不已。 接着,艾臻来到了寝室,朵珏正坐在床上拨弄着手指,似乎很无聊,见艾臻来了,有些兴奋地站了起来,艾臻一把抱过朵珏,撩了撩她的乱发,眼神迷离,轻声说道:“公主过得安乐否?” 公主有些害羞,微微把头低下,轻轻地发出了一声:“恩。” 艾臻轻轻拍了拍公主的背:“既然快乐,不如修书让父皇也知道,父皇知道公主在这里开心,肯定也会龙颜大悦的。” 公主点了点头,突然眼睛一亮,又抬起头对艾臻说:“父皇有一封秘旨,说要让我单独交给你。” “哦?”艾臻一惊,整理了下自己衣冠,正欲跪下,公主阻止道:“夫君自己看便行。” 艾臻有些奇怪,便接过秘旨,边在房间漫步边阅,只见旨上书‘……朕有意提拔卿为朕之心腹大臣,卿人品贵重,足智多谋,又为朕婿,定能担此重任,荆楚为我朝重城,楚王与朕手足之情甚深,楚地兵多将广,倘若朝廷有难,定当会不请自来以勤王,太子年少,龙体违和,思卿之时,冀卿速至,朕希望卿不存二心,只效忠于朕一人,愿卿鞠躬尽瘁以报朕提拔之恩,公主年幼,不堪朝中争斗,朵珏懵懂,愿卿照顾,朕先谢之,愿卿三思。’ 艾臻阅毕,不禁笑言:“好一个不请自来。” “什么?”朵珏不明白。 “哦,公主,我们每年都回京看望父皇如何。”艾臻转对公主说道。 “好啊,好啊。”公主十分开心,似乎对艾臻言听计从。 此时,烛光幽幽,这晚,烛光熄灭,才子佳人共此时。 三日后,楚王病重,急召平谦、艾臻等几位楚地高级官僚。 每个人都是单独召唤的,平谦进去,一下子就趴在了楚王床边,哭泣不止,老楚王一脸爱怜地望着他唯一的孩子,喃喃道:“谦儿,父王看不到你建功立业的时候了,但是父王相信你,能够做得比父王更好。” 平谦眼泪不住地往下流,连连点头。 “不要忘了,皇上对我们家的大恩,不管任何时候,都要先想着帮助皇上。” “孩儿知道了!”平谦哭得更厉害了。 老楚王叹了一口气:“哎,这孩子,你哭什么,人总会有一死的,去把艾臻叫过来吧。” “恩……”平谦用衣袖擦了擦眼泪,出去了。 楚王深吸了一口气。 平谦出去,艾臻进来,艾臻的表情异常严肃,走近楚王,跪了下来:“王爷唤我何事?” “你是南境的秦王对否?”楚王的声音比刚才响了不少,似乎在燃烧自己的生命。 艾臻一惊,俩眼望着楚王,舔了舔舌头,不过,他又马上低下头:“是。” 楚王用他那似乎看透一切事理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艾臻:“我要你发誓,永远不会背叛平谦。” 艾臻听闻,又抬头看了眼楚王,略犹豫,不过他还是很坚定地举起了手:“臣艾臻发誓,此生绝不背叛楚王平谦,反之,不得好死。” 楚王见艾臻发了毒誓,点了点头,又让他去叫平谦过来,艾臻转身又回头,问了一句:“敢问王爷是如何知道天珉身世的。” 楚王的胡须微微动了一下,嘴角略弯:“以后你会知道的。” 艾臻皱了下眉,没有多问,转身出去了。 平谦再进,而楚王没有说话,只是用尽全力,伸出手摸了摸平谦的脸,然后与世长辞了。 奉仁十二年,晚秋,中境平朝楚王平逊去世,终年五十二岁。 平谦大悲,艾臻特意为老楚王提了一首哀诗“宗室顶梁柱,天子亲手足。惊闻先主故,荆楚鬼神哭。” 这一天,没有太阳,天气蒙蒙雾雨,乌鹊成群结队飞过,这一天,没有月亮,伸手不见五指,只听得冷风如刀割般刮过,似在挽留什么……不过可以见得的是,故楚王在当地百姓心里,如父一般的存在。 入冬之后,灵堂之上,平谦哀号不止,艾臻数次相劝无用,平谦无法忍受自己至亲的父王离去,亦无暇顾及其余政事,于是,整个冬天,楚地军政均落到了艾臻一人身上。当夜,艾臻上奏皇帝,除了带去了平谦的孝顺,还希望皇帝封艾瞻为官,以便协助孤身一人的自己处理军政,也便于加强防患这一多事之秋,并把朵珏的家书一并送上。皇帝见朵珏过得很好便放心了,果不其然,允艾臻所请,封十七岁的艾瞻为荆楚副都督,并封平谦为新楚王。不过留存在艾臻心里的疑问倒是为何老楚王会知道自己的身世。 寒冬腊月,荆楚下了一场数年不见的大雪,银装素裹的世界,活生生地与楚地披麻戴孝的人相呼应,似乎整个荆楚大地都在为老楚王的故去而祭奠。 “老楚王和我没有说过几句话,但是每次他一开口,都会让我不寒而栗。”艾臻望着外面的雪景说道。 “哥,现在荆楚大权都在你我手上,加上老楚王去世,我们还有怕的么!”说话的是艾瞻,一段时间不见,艾瞻已经长得和艾臻差不多高了,这几年在中境的历练,也让他成熟不少,与艾臻一样,有一双杏眼,浓浓的眉毛似乎成了区别的标志,不过最大的不同就是他比他的兄长更容易记仇,小小年纪的他,念念不忘的竟是当年被驱逐的耻辱,在他认为,艾臻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一雪前耻以达到衣锦还乡的抱负,从小就有兄长的照料,让艾瞻的性格变得骄纵不少,他并不瘦弱,甚至有些强壮,饭量惊人,最近也拜了楚地有名的师傅学习武艺,似乎天底下,唯一能让他乖乖听话的就是艾臻。 “话虽如此,但是还得小心行事。”艾臻说道,又看向艾瞻。 “仅凭兄长调遣。”艾瞻笑道。 艾臻站起来,走到门前,观赏着雪景,吟道:“又是一江春水尽,棉衣穿着现如今,无人可知少年愁,无心闲度等白头。” 《草乂纪之天命》第四章 完 第五章 新年伊始进京师 第五章 新年伊始进京师 奉仁十三年,春,平谦(20)继承王位,按理,新王即位要去京师亲自谢恩,于是,平谦、艾臻欲往,艾臻故意带上了朵珏公主,而那位郡主因为被冷落,颇有不甘,嚷着要一块去,艾臻无法,只好带上,荆楚留给艾瞻(18)管理。 约五日,抵京师。 晚上,皇帝特意召开家宴来接待众人,时隔一年不见,皇帝似乎又老了不少,高高坐于上方,九岁的小太子坐在一旁,与以往一样,歌舞奏乐。 “臣祝皇上万寿无疆。”席间,平谦举杯贺道。众人闻声,均举起杯子。 “都是一家人,何必多礼。”皇上拿起杯子,笑道。 不一会儿,小小年纪的太子忍不住了,他从座位上跑下来,一把扑到姐姐朵珏公主那去了,也许是太长时间不见了,让这对亲密无间的姐弟互相思念,皇上的眼里也不禁流露出爱怜之情。 坐在最末端的郡主有些不开心,一直噘着嘴,见席间皇帝夸赞艾臻与公主夫妻恩爱,不禁猛一跳起:“皇上!我明明也是天珉的妻子,凭什么不多表扬表扬我!” 此言一出,众人均看向郡主,气氛顿时凝固,“哈哈哈哈哈哈……”寂静突然打破,众人哈哈大笑,郡主竟然红了脸,“笑什么笑。”她小声嘀咕道,自觉地坐下。 皇帝看了看郡主,又转向看了看艾臻,皇帝心悦,抚了抚胡须,仿佛是在为艾臻对待自己女儿的真心所高兴。 最后的余兴节目,是在皇家马厩前的一个大场地表演的,沙场上点上灯,十几匹马训练有素地站着。节目尚未开始,烟花先行,星光灿灿的夜空任烟火飞舞逗留,熠熠生辉。小太子一脸纯真地拍着手,高兴之情,不胜言表。 只见一个穿着棕色布衣,个子矮矮的少年将右手食指和拇指插入口中,再用力一吹,听得一声响亮的口哨,众人均望过去,马儿们听声纷纷卧地,左边那排的向左边倒去,右边那排的向右边倒去,蹄子都向里弯曲,这一幕让众人惊奇不已。少年又吹了一次口哨,马儿们又一同爬了起来,恢复原状,再听得一声口哨,左排马儿向右倒去,右排马儿则向左倒去,四蹄均向外伸去,俩对马儿头并头,竟无一点相撞,亦无一点空隙,“克赛!”少年喊了一声,马儿们均闭起眼,少年一匹匹巡视过去,所有马匹竟然一动都不动,又走到前方,“欧厄!”所有马儿睁开眼又马上站了起来,“屈透!”少年喊过,一匹匹马儿四腿弯曲,伏在地上,对着众人,像是跪拜一样。众人拍手叫好,少年又面朝皇帝,行礼道:“小人已表演完毕。” 皇帝笑眯眯地,捋了捋胡须:“好,下去领赏吧。” “谢陛下!”少年转过身去,又吹了声口哨,向马厩走去,所有马均起身,跟着他走去,一点脾气也没有。 艾臻看得异常入迷,久久没有回过神。“爱卿,”皇帝呼唤道“爱卿。”见艾臻没反应,皇帝又再叫了一遍。 “哦,恕臣失礼。”艾臻回过神,低头道。 “朕与卿有要事相商,请卿单独到宣室来。”皇帝轻声言。 “是。”艾臻应道。 于是众人散去,艾臻便跟着皇帝去了宣室。 一进宣室,皇帝便命其余人出去,太监自带门退下。 皇帝坐下,艾臻站于殿前,皇帝突然叹了口气:“哎,天不佑朕哪。” 艾臻抬头,奇怪道:“陛下何出此言?” 皇帝故作泣态:“朕之长子,贤能善良,本是继承朕皇位的不二人选,可惜天不假年,竟不幸夭折,朕之幼子,年方九岁,不明政事;朕近期连感身体不适,恐命不久矣,不知这大平将交付于何人!” “陛下长寿无疆,万万不要这样说。”艾臻劝道。 皇帝慢慢从位置上走下来,走到艾臻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朵珏安好,朕甚心悦,驸马之才,尽已目睹,朕希望驸马能担国之栋梁,朕之忠臣。” 艾臻抱拳:“臣定当不负陛下所期。” 皇帝此时踱步言:“有一事,朕思虑已久,卿乃目有远见之人,所以想问一问爱卿。” 艾臻看向皇帝:“陛下请讲。” 皇帝停下脚步,侧对着艾臻言:“太子性格软弱不足以成大事,朕膝下又无二子,故欲传位于楚王,一来,平谦乃仁德爱民之人,再者,有尔辅佐,定不会差。尔觉得呢?” 艾臻听闻,并没有半点惊讶之情,反而是将头微微低下,一边嘴角不禁向上勾去,其跪下,挽言:“陛下万万不可如此啊。” 皇帝有些惊奇,对着艾臻说道:“有何不妥吗?” 艾臻继续说:“回陛下,虽然太子年幼,但是太子殿下毕竟是陛下亲子,是名副其实的皇位不二人选,若立楚王,则天下必定会有人不服,到时暗存二心者定会以此大做文章,天下乱矣;”言至此皇帝微微点头,“其次,太子人品贵重,陛下言其软弱,实则为殿下拥有一颗仁爱之心,他日若登大宝,定能爱待子民,得民心者得天下,陛下何必再担心太子的未来。故,陛下不应再考虑他人了。”艾臻说得很坚定。 皇帝听闻艾臻所言,非常激动,一改悲相,扶艾臻起身,笑道:“有爱卿如此忠诚之士辅佐,我大平无忧矣。” 深夜,艾臻出宣室,回头望了一眼金碧辉煌的宣室,不禁黯然神伤,热泪盈眶的他往宫门走去,这条长长的道路一览无余,“是啊,有的父皇会担心其年幼的孩子,故意扔出这么奇香无比的诱饵去试探心腹重臣的忠心,而有的父皇呢?”艾臻想到这里,不禁向南方的天空仰望,闭目,泪纵两行。 次日,艾臻有意去找那位指挥马儿表演的人。 “哦?天珉爱好马术不成?”皇帝好奇地问道。 艾臻微笑,故作不好意思:“臣没有其他爱好,只忠于马术,昨夜又见此奇观,目睹奇人,不知陛下可否将此班人马借臣回荆楚观赏几日。” “哈哈哈哈……”皇帝发笑,“区区几匹驯马,一个身份卑贱的马奴,就值得朕的东床驸马如此日思夜想?” 艾臻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皇帝停止发笑:“也罢,你要,朕就将这班人马送与你,也算是朕给你和朵珏的礼物吧。” 艾臻大喜:“谢陛下。”言毕,便迫不及待地跑了出去,寻那马奴去了。 皇帝看着艾臻渐渐远去的背影,意味深长地捋了捋胡须,笑了:“有才,却好声色犬马,有此人辅佐,朕无忧矣。” 出了宣室,艾臻脸色忽变…… 艾臻到了马厩,那位少年拿着个棕色的篓子正在喂马。 “你好。”艾臻走到少年身后问候道。 少年闻声,回头看,有些惊吓,慌乱地把篓子扔到了地上,忙跪下:“驸马爷。” 艾臻笑了笑,扶他起来:“你认识我?” 少年见艾臻扶起他,有些不敢当,退退缩缩:“小人昨日看到过您。” “哦,是么。你叫什么名字?”艾臻问道。 “小人叫程成。”少年低头回答道。 “几岁了?” “十五。” 艾臻打量着少年,虽身在皇宫为皇室服务,但是毕竟洗脱不了他身份的卑微,一身没有破洞的布衣,一双没有漏风的布鞋,也许是他最好的配置了。 艾臻继续说:“皇上有令让你与我回楚地,今后,你就是我名下的人了,回去收拾一下吧。” “是。”少年一下就答应了,表情也是有些害怕,可能对于他这种身份的人,他是有自知之明的。 艾臻欲走,刚回过去的半身又被余光扫到的少年所折返,少年似乎有些营养不良,矮瘦矮瘦的,脸上没有血色,手上缰绳的印子比比皆是。艾臻不忍,走到少年面前,从口袋里掏出两锭银子给少年,少年不敢拿,“算我赏你的。”艾臻如此说,少年才抖抖索索地伸手,勉强接受。 回客殿的路上,艾臻遇见了小太子,太子眼尖,稚嫩的声音远远就传来:“姐夫!”一声姐夫,叫得格外的亲切。艾臻闻声看去,只见小太子一脸兴奋地跑来,身后还有担心的宫女不停地呼唤,艾臻莞尔一笑,蹲了下来,抱住了太子。小太子貌似很喜欢粘着艾臻,用他那奶声奶气的声音说道:“姐夫,我也想去荆楚玩,你回去的时候把我带上好不好。” 艾臻笑言:“太子以后有的时间去,现在太子应该多读书,不是嘛。” 小太子的脸马上就由晴转阴了,嘴噘了起来:“这样我就会好久看不到姐姐了。” 艾臻劝道:“这有何难,殿下想公主的时候,可以写信,把想说的都和公主说,公主也会很开心的。” 小太子低头想了一会,又说:“好吧,可是姐夫要答应我,下次一定要带我去荆楚玩啊。” 太子伸出了稚嫩的小手指,艾臻低头看到,也伸出了自己的小指,二人拉手约定。 平谦的谢恩行程也接近尾声了,一行收拾收拾,明日便准备返楚,朵珏公主的不舍之情也越来越重。 宣室内,公主正在与皇帝告别。 “父皇,女儿舍不得离去。”公主依偎在皇帝怀里,恋恋不舍地说道。 皇帝轻轻拍着公主的背,说道:“傻孩子,你已经出嫁了,自然要回到新家去。父皇也舍不得你走啊。” 公主站起来,眼泪流了下来:“天珉说了,一年就会回来一次,父皇要保重龙体,不要太想念女儿啊。” 皇帝点了点头:“天珉是个好孩子,他困难的时候你也要帮助他啊。” “恩。”公主应道。 皇帝笑眯眯地继续说:“更重要的是,朕希望早点抱到外孙啊。” 这一下,让公主破涕为笑,怪不好意思的。 “快去吧,天珉在等你。” “女儿告辞了。” 皇帝亲自到城门口送平谦艾臻一行,特意加派了护卫,侍卫们举着楚旗,护着几辆马车,便出发了。 绿草依依,山河清秀,百花争艳,雄鹰高飞,艾臻从马车内探出头来,所见的景象让他叹为观止,于是想饱览春芳的他,改成骑马前行,巧的是,平谦也正有此意,于是二人驱马至队首,并马而行,有说有笑。 “新年伊始进京师,忙碌不过二三事。听得一声雄鹰过,抬眼惊观苍穹破。”艾臻吟道。 《草乂纪之天命》第五章 完 第六章 惊世骇俗的好棋 第六章 惊世骇俗的好棋 “哥,你把这马班子带回来干嘛?”艾瞻问道。 “到时自有用处,对了,不要亏待那个少年。”艾臻指了指程成。 “咦,这么磕掺。”艾瞻望了望穿着布衣的程成,嫌弃道。 “你给他换身衣服不就得了。”艾臻抛下一句话,就往里屋走了。 吃饭的时候,艾臻盛了一碗饭亲自给程成送去。 “既来之则安之,今后,你也是这般待遇,吃饭的时候就去厨房里吃饭,不必多虑,人总比马重要。”艾臻这样说道。 接过碗筷的程成有些感动,似乎从未有人如此对过他:“驸马爷……”程成抬头,热泪盈眶说道。 艾臻拍了拍他的背,笑着离开,谁知程成竟扑通一声跪下了,艾臻回过头看着他,“今后,小人愿意为驸马爷出身入死,在所不辞!” 艾臻扶他起来:“你也不用小人小人地自称了,也像个普通人一样活下去吧。” “恩。”程成含泪应道。 次日一大早,就听到后院吵吵闹闹,艾臻出来一看,发现艾瞻和郡主正在吵架。 “你干什么啊,这里是艾府,你大吼大叫干什么!” “我可是你嫂子诶,你敢对我这样说话!” “你是我嫂子就能随便摔我哥家里的花瓶?” “怎么的,花瓶在我房里我怎么摔是我的事情,轮不到你来管!” “这是我家的东西,你摔什么摔!” “小东西你吃了豹子胆啦!姐姐可是郡主!” “郡主又怎么样!”…… “都住嘴!”艾臻一脸不快地走过来喊道。 二人见艾臻来了,都哼的一声将头撇去,郡主更是扬长而去。 艾臻走到艾瞻身旁,看着远去的郡主,对艾瞻说道:“郡主是你嫂子,不要无礼。”语气没有责备,只是很平常的样子。 “可,可她太放肆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天天大吵大闹,她还真以为这里她是老大啊。”艾瞻不服气。 艾臻低头拨弄着戒指,有些随意地说道:“没办法,她是郡主,你就让让她吧,就当给我面子。” “哥,话不是这么说……”艾瞻有些手足无措。 “就这样吧,该干嘛干嘛去。”艾臻没有听艾瞻多说,就离开了。 这天,有一位身着绸缎衣裳的人,带着好几个人,驾着好几辆载着箱子的马来求见艾臻。 客厅,艾臻接待了这位不速之客。 这位客人先行了个礼,随后便送上一张通牒请艾臻过目,艾臻看了看,原来这位客人是丞相的管家。 “我家大人有意与驸马爷交好,故派小人送这些礼物,希望驸马爷喜欢。”那位管家殷勤地说道。 说完,便让人将几只箱子抬了进来,打开,俱是珠宝。 艾臻不屑一笑:“难道丞相大人不知我乃楚地富豪,如此,也太不过诚意了吧。” 管家似乎早有预料,又笑言:“我家大人知道,驸马爷当然不会为此而动心,这些只是见面礼而已,驸马爷大可以拿去赏赐奴仆。” “所以,你来这的目的是什么?”艾臻坐下,拿起茶杯,吹了吹。 管家左右张顾,意让艾臻退去旁人,艾臻一挥手,应其所求。 “丞相大人希望驸马爷能够助他一臂之力。”管家走近艾臻说道。 艾臻看了看管家,笑道:“我知道丞相大人拥兵数万,可我毕竟乃公主之夫,皇帝之婿,丞相大人若如此堂而皇之地有求于我,岂非自掘坟墓?” 管家不以为然:“皇帝疑心颇重,您不过是对了几个对子,陛下不会平白无故地让您白当他的驸马,何况您又手握楚地军政,想必您也有所察觉,陛下为了年幼的太子能够平安渡位,任何事情可都会干出来的;公主下嫁,您对于平的皇室来说,只是个外姓之人,陛下早就对丞相有所不满,只是利用您铲除异己;陛下活不了多久了这是世人皆知的事,说不定他日陛下临终之时,又要铲除权势大的您,给太子一个安稳的天下,您觉得呢?” 艾臻咽了一口口水,似有害怕,管家见艾臻脸色,继续言:“丞相大人手握重兵,一挥挥手,京师可动,陛下惮其,故久久没有行动来除掉丞相,您与其依靠夕阳,不如投靠旭日,只要时机成熟,诶……”这时艾臻看了一眼管家,管家奸笑继续道“自不会亏待您。” 艾臻踱步:“你话说来,也不无道理。” “驸马且宽心,过几日我家大人会亲自拜访您。” “恩,回去转告丞相大人,我谢谢他的礼物。” “是。那么,小人告辞了。”管家满意地离去。 艾臻看着他离开,笑着摇了摇头。 下午,艾臻去了楚王府。 “天弘已经向我禀告过了,我们不在楚地的日子里,他治理得很好。”平谦对艾臻说道。 “愚弟虽有些才能,但为人太过刚强,不能成大事。”艾臻说道。 “哪有这样说自己弟弟的。”平谦笑道,“天珉还记得我们当时所立之志么?” 艾臻略思:“殿下是说荆楚之风?” 平谦点头:“正可谓新官上任三把火,我意已决,开始新政。” “不知殿下是否已腹有良策?”艾臻好奇道。 平谦一笑,凑近言:“我准备提高税率,家收入少于标准的,少交一成,家收入多的,多交一成。” 艾臻表示赞同:“可以一试。不过臣的府上,可就遭殃了啊。” 平谦哈哈大笑:“今后,你主武,我主文,你负责楚地安全,我负责楚地内政,如何?” 艾臻笑着抱拳:“仅凭殿下调遣。” 平谦与艾臻俱发笑。 夜晚,艾臻特意去了郡主的房间。 郡主见艾臻来了,故作生气状,不理艾臻。 “郡主在生气么?那我不打扰了。”艾臻故意说道。 “哎,别走啊。”郡主破功了。 艾臻笑着坐到郡主旁边:“早上的事情,是天弘的错,郡主您大人有大量,就不要计较了。” 郡主噘嘴:“哼,我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早告诉我父王了!” 艾臻左手搂过郡主:“那就多谢郡主宽容了。” 郡主似乎还有点生气:“还有啊,你为什么每天都去朵珏那里,是不是都忘了我啊!” 艾臻看着吃醋的郡主,更加想笑,咳了几声调整一下:“那么以后我经常来郡主这里。” “这还差不多!”郡主头朝一边说道。 二人寒暄,艾臻将床帘解开,熄灭了蜡烛…… 次月,新政颁布,艾臻带头将大量的钱财(实则是用丞相送的几车珠宝当的钱)捐给贫民,不定期派人发放食物给乞丐、流民,有时还会去楚地周边城市施舍,赢得了当地居民的一致好评。 过了几日,丞相终于造访了艾府。 一身便装也挡不住丞相咄咄逼人的气势,艾臻也对丞相十分客气。 退去旁人,关上门窗,二人密谈。 “上次家犬和驸马说的事情,驸马考虑的怎么样了。”声音洪亮有力,靠着椅背,悠然自得,这是丞相【王礼贤(50)】的作风。 “若事情败露,丞相不会弃车保帅吧。”艾臻疑惑道。 “弃车保帅?再怎么说,也不会弃到驸马爷头上吧,再说,驸马爷若是车,老臣我又怎么敢当帅呢?”丞相皮笑肉不笑地平淡说道。 艾臻笑着点了点头:“丞相不愧是丞相,说话一针见血。好,我就答应和丞相合作。” 丞相喝了口水:“且慢,驸马大人和老夫合作,总要礼尚往来,诚意为先吧?” “你要我做什么?”艾臻问道。 “请驸马爷让老夫的心腹给驸马爷打下手,能在驸马爷府里自由行动。”丞相别有用心地说道。 艾臻舔了舔嘴唇,一会答道:“答应你便是。” “好,那么以后请驸马爷静候老夫的书信,一切都会水到渠成,事成之后,你我平分江山。”丞相站起来抱拳道,艾臻亦如此回礼。 那位到艾府里做卧底的人名叫何六,每天都会乘别人不注意,放信鸽传书信给丞相,向他汇报艾臻一天的所作所为。 于是这几日,艾臻便致力于楚地新政,这日吃午饭的时候,艾臻与何思贤聊天:“师傅,您最近在干嘛?” 何思贤一边夹菜一边说:“没事写几副字,消遣消遣。” 艾瞻搭话:“不是我说,何师傅这字写的真叫一个漂亮。” 何思贤谦虚道:“哪里哪里,我也不过是从小模仿别人写的好的字体,才慢慢的写出我这‘四不像’的字嘛。” 艾瞻又抢着说:“这可是真的,上次何师傅看了我的字,说我的字他随便一写就能写出来。我不信,结果你猜怎么着,他真写出了和我一模一样的字体。诶,没话说。” 艾臻仿佛是抓住了什么,猛然一抬头,看着何思贤,何思贤惊奇:“怎么了?” 艾臻突然傻笑了一下:“没什么,吃吧。”众人不解。 夜晚,艾臻回到书房,挑灯夜读,又似在思考,想着想着,竟又傻笑了起来,提笔沾墨,在白纸下写上几行字:皇帝高高在上,算不过区区丞相;丞相一人之下,却要担惊受怕;吾辈一小小平民,却屡受皇命,脚踏俩船,随便一踹,自有一船,要把我载。呜呼,人船渡冰江,巨浪从天降,吾辈当如水,隐于波涛间。 写完,艾臻忍不住发笑,随后便付之一炬。 “不如,看我摆一手惊世骇俗的好棋。”艾臻看着化为灰烬的纸,邪笑道。 ——《草乂纪之天命》第六章 完 第七章 笑看身后草乂站 第七章 笑看身后草乂站 大约已到半夜,艾府的灯火俱已熄灭,只见何六房间里的灯突然亮起,不一会儿,门便被轻轻打开,何六的头先探出来,左右走廊张望了一遍,见没有异常便跨出了步,鬼鬼祟祟地来到了后院推磨处。何六又左右观察了一遍,确认无疑后,从袋中掏出了一张纸条,磨底下有一个笼子,何六将它取出,将里面的鸽子拿出来,把纸条捆在鸽子爪上,只见他的手一圈一圈地绕着线,忽然!黑暗中又突然出现一只手,狠狠地抓住了何六,“啊!”何六被吓到了,后院里顿时灯火通明,何六定睛一看,发现摁住他的正是艾瞻,艾瞻一哼,将他绑在鸽子上的纸条夺去,给身后的艾臻看,艾臻接过纸条:“禀丞相,艾臻最近并无异常,只是和平谦一起施政而已。”艾臻读道,又看向何六,何六忙跪下:“驸马饶命啊!” 艾臻又将纸条传给何思贤:“这字,师傅会模仿否?” 何思贤接过纸条,皱眉借光一阅:“区区虫蠕游动之字,顷刻间,便可成。” “好。”艾臻又将目光转向何六,“你就是这样给丞相传信的?” 何六似乎吓得有点过头了,忙磕头:“是是是,还请驸马宽恕啊。” 艾臻向何六走去,蹲下身,双眼灼灼地看着他:“未必吧?” 何六抬起头,看到艾臻的眼睛,又吓得低下了头,直冒白汗:“不……不知驸马爷何意。” 艾臻假笑道:“丞相既然会明确地告诉我把眼线放我府里,咦……”艾臻故意发出了‘啧’的声音,“又怎么会这么轻而易举地让我抓住你呢?” 何六没有立刻回答,但能看到的是,他的双臂在不停地颤抖。 “说!”艾瞻拿剑顶着何六的下巴。 何六撑着地的手慢慢地变成了握紧的拳头,仍就是不说话。 艾臻见状,站了起来,走到磨边,看了看那只本欲放出去的鸽子。 “丞相大人真是高明啊,我杀了你,则他就断了信息,你就以这种特别的方式给他送去了信号;我若冒然借你名义传给丞相假消息,却不知还有附加信物这回事……恩?”艾臻突然发现鸽子的腿上有些异常,“给我搜身。”艾臻突然说道。 何六一惊,艾瞻等几个强壮的家丁已经开始搜他的身了。一会儿,艾瞻将一圈绿色的绒线扔了出来。 “果然,”艾瞻手里也有一条绿色的线,拎给何六看,“平常人家送信,一般鸽子的腿上是红色的线或者没有线,而你的鸽子呢?”艾瞻将手里的线放到何六面前。 何六看着那团线,闭上眼:“低估驸马爷了。既然如此,任凭您处置。” “外软内刚,给人以害怕的样子,诱我上钩。你是个做内奸的料,只可惜,你这次的对手,和你以前的不一样。”艾臻故作可怜地说道。 “丞相给了你多少钱,还是救了你的命?”艾臻突然用很强硬的语气说道。 “被发现,就是卧底的失败,我没有必要再多透露任何消息。”何六斩钉截铁地说道。 艾臻注视了何六一会,对艾瞻言:“把他看好了。” “是。”艾瞻应道。 艾臻又拉了拉何思贤,何思贤会意,二人往书房走去。 “请师傅假冒何六的笔迹与口气,写一张纸条,就说艾臻白天兢兢业业,每晚都花天酒地,平谦疑似有动,艾臻与其屡吵架不和。”艾臻说道。 “啊?”何思贤不解,“不应该写您想讨好丞相之类的么。” 艾臻笑言:“师傅尽管照我说的去写便是,我也是在帮丞相加快步伐而已。切记要给鸽子绑上绿色的线。” 何思贤应下,可是依旧不明白。 次日,艾臻去了楚王府。 “此言当真?”平谦惊道。 “当真。殿下若信我,则照我说的去做便行。”艾臻说道。 “好,我答应你。”平谦应道。 回府后,见得艾瞻一脸兴奋地跑过来,艾臻一脸嫌弃道:“干什么干什么,多大了还不知道稳重。” 艾瞻贴到艾臻耳朵边,迫不及待地说道:“朵珏嫂子有喜啦!” 艾臻突然停了下来,呆愣地站了一会,忽然又很高兴地跑向朵珏房去,艾瞻笑傻了,也不在乎吐槽那个不稳重,也笑着跑了过去。 “好了啦,你就耐心地等等吧。”朵珏对正贴着她肚子听胎儿声音的艾臻说道。 艾臻开心地坐到朵珏旁边,吻了朵珏一下:“公主真棒。” 朵珏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肚子:“父皇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的。” 不知为何,艾臻的脸色突然变得没那么兴奋了,甚至咬了咬嘴唇,不过他马上又回道:“公主写封信便是了。”朵珏点了点头。 出了房门,艾瞻跑过来,还是一脸兴喜地想听听艾臻说些什么,艾臻双手插在背后,一脸严肃地对艾瞻说道:“何六那有什么动静么?” 艾瞻一听是为了这事,有些沮丧地说道:“没有,那小子天天一脸看透世俗的样子,给他饭他也不吃。” “是么?”艾臻抬头望望天,不理会艾瞻在他耳边的叽叽喳喳,“过几天快中秋节了吧,给何六送去一盒新鲜的月饼吧。” “啥?”艾瞻惊了个呆。 “对,新鲜的月饼。你态度好点,就随意点说,驸马爷每逢佳节,都给府里的奴仆们送去慰问,然后你就抱怨一下,说驸马爷干嘛老和奴仆们勾肩搭背地,弄得自己和他们是兄弟一样。”艾臻用有些不耐烦的语气说道。 艾瞻惊呆了,站在那里,看着艾臻。 “你心里不就是这么想的么,照说就是了,很自然的。”艾臻说完,便离开了。 三日后的一天晚上,柴房里。 “吃吧!”艾瞻把一盒月饼放到何六面前。 坐在地上的何六望了一眼,又马上闭上眼:“将死之人,吃这些何用。” “你以为我高兴给你吃这么高级的月饼啊,驸马府里的规矩,每逢佳节,都要给你们这些下人发慰问品的,看到马厩的马奴没有,我因为没好好对他,驸马差点没认我这个兄弟!” 何六睁开眼,皱着眉看着艾瞻。 “你看我也没用,我就不乐意给你吃,你说驸马爷干嘛老和奴仆们勾肩搭背地,弄得自己和他们好像一个档次的一样,切!你爱吃不吃!”艾瞻故作气愤地离开了。 等柴房里没了人,何六若有所思,他拿起了那盒月饼,抿了抿嘴,却又将它放下,不知所措。 次日一早,艾臻来到柴房,何六立马警觉起来。 “以后你可以在这府里自由出入。”艾臻说道。 “你不杀我?”何六不敢相信,他见过许许多多的卧底行动失败,没有一个能活下来。 “你也是凭这个吃饭的,各为其主,我不会强迫于你。” “你不怕我逃出去告诉丞相?” “丞相知道了前几日的书信都是假的,你还被我关了那么多日,非但不杀你还放了你,丞相会留你嘛?”艾臻反问道。 何六低头略思,不知所云。 “你若投我,我自当用人不疑,以你刚烈的性格,当区区一个奸细,未免也太屈才了吧。我不知道丞相对你有什么大恩,我只希望你记住,匡扶皇上,本身就是匡扶大义,你若是英明忠诚之士,就应该抛弃私人恩怨,当然,我也不会强迫你,何去何从,望尔三思。”何六依旧低头不语,艾臻离去。 出乎意料的是,这天下午,那位丞相府里的管家竟不期而至,艾臻心里一颤。 和以往一样,艾臻与管家密谈,二人互相寒暄了一轮,管家要求先见何六,艾臻无法,只好硬着头皮让何六上堂来,何六对着艾臻一笑,准确的说,是一边嘴角的抽搐,艾臻面无表情地看着堂下二人,他不禁握紧了拳头,甚至有意杀了二人灭口。 管家带着何六去了房间外面,说了些什么艾臻听不到,过了一会,管家进来,而何六则没有跟进来。 艾臻没有表情,看着那管家,不知事情是否已经败露。 管家笑眯眯地说道:“驸马爷果然是识大体之人,丞相有封信,让我交给您,并且让我转告您,这几日请尽快动身去京师。” 艾臻见没有什么异常,便松了一口气,不过他又有些奇怪:“为何要这么急?” 管家奸笑:“您看这封信就知道了,小的告辞了。” “哦,我送送你。”艾臻客气道。 “驸马留步。”管家婉拒。 艾臻舒了口气,拆开信封,只见上面写道:‘近日皇帝屡屡昏厥,早已卧病不起,想必大限将至;太子太小了,根本不可能有处理政事的能力,陛下肯定会安排顾命大臣,平谦肯定会位列其中,想必这几日您早已发现楚王的异常了吧,不然您怎么会和他屡次吵架呢,估计是皇帝已下秘旨给平谦了;再有,听闻梁王已调梁兵一万有余,蠢蠢欲动,估计也是对皇位虎视眈眈,想必不出三日,皇帝会召回楚王、您和公主,请您自带兵马进京,现在皇宫内外,只有一支御林军归皇帝统管,其他将军都听我号令,只要皇帝一驾崩,老夫立刻起兵,事成之后,平分天下。’ “驸马不必为此担忧。”艾臻闻声望去,看到何六正在说话。 艾臻欲跪:“多谢救命之恩。” 何六忙阻止:“驸马的仁义,洗刷了戾气,这是丞相所不能及的,丞相虽有大恩于我,但是我想明白了昨日驸马所言,匡扶皇帝,本身就是匡扶大义!” 艾臻笑道:“君有此才识,何愁大业不成。” 艾臻让何六坐下,何六又说:“刚才信中所言,是否让驸马起兵与丞相汇合?” “正是。”艾臻如实说道。 “我乃丞相心腹,丞相私事,我多少都知道些。丞相所拥的兵马中,大多数兵马是其用钱财贿赂该军统帅所得,那些个统帅都是我去说服的,都是一些见势的小人,以驸马的财力,想必拉拢这些人,不在话下。”何六说道,艾臻点头认真地听。 何六继续说:“只有一支军队,名曰虎狼军,有一万人,是丞相亲自统帅的,小的当初也是在这支军队里服役的,后来丞相见我有殊才,故而提拔,这支军队对丞相可谓是忠心耿耿,不过驸马不必担忧,若驸马信得过我,请让我去,驸马到时只管分心其他军队即可。” 艾臻一直在点头表赞同:“哎呀,得君一人,胜过百万雄兵啊!” 何六笑言:“驸马经纬之才,能为驸马效力,此生无憾,想来可笑,区区丞相小小提拔,竟让我为其死心塌地数年。” 这天傍晚,艾臻与何六二人独饮。 次日,果不其然,接到皇帝密旨,众人回京。 昨夜刚下过一场雨,空气异常地清新,土壤与雨水的碰撞,让人喜欢这种气味。 “殿下都准备好没有?”艾臻问道。 “万事俱备。”平谦回答道。 行至荆楚河,已初见阳光,艾臻在太阳的照耀下,愈发金光灿灿。 “荆楚洵美惹人爱,白衣黑纱俱称赞。拔剑折腰不能断,笑看身后草乂站。”艾臻心里默念道。 《草乂纪之天命》第七章 完 第八章 暗香妙计灰飞灭 第八章 暗香妙计灰飞灭 一路上,公主一直闷闷不乐,忧心忡忡,无论艾臻如何好言相劝,都无法忘怀父皇病重之事。到达京师后,更是迫不及待地奔向皇帝寝宫。 “父皇!父皇!”公主赶到皇帝榻前,一下子就跪了下来,握着皇帝的手,哭泣道。一旁的小太子也不禁流下了眼泪,皇帝闻声醒来,左手颤颤地握住了公主的手,公主一兴奋:“父皇!” 一旁的太医说道:“公主殿下,陛下的病情近日稍稍稳定下来了。” 公主喜极而泣,脸上久违地露出了笑容。皇帝的声音愈发地苍老,他有气无力地说道:“朕……朕听闻珏儿已有身孕,不可,不可如此啊。” 皇帝挣扎着想坐起来,公主见状,赶紧扶他起来,太监将靠垫给皇帝送上,“还愣着干什么,快给公主搬椅子来。”皇帝有些生气地对太监说道。 “父皇,您少说些话吧。”朵珏坐下,心疼地说。 皇帝紧握着朵珏的手,四处看了看,又疑惑地问朵珏:“天珉呢,为何不见他来?” 朵珏擦了擦眼泪:“天珉说非常时刻,要先去安排一番。” 皇帝点了点头,适逢汤药端了上来,朵珏便侍奉皇帝用药。 “丞相,臻已命楚兵五千,连夜向京师进发,以防不测。”艾臻说道。 “五千楚兵?据老夫所知,楚地藏龙卧虎,区区五千兵马对于京师的雄师是起不来多大用处的吧?”丞相王礼贤说道。 到达京师后,艾臻先秘密地去了丞相府里。 “京师虽说雄师数万,但都在丞相的掌控之中,臻就算带了所有兵马,又能如何?臻所带兵马虽少,但个个都是精英,保护府邸,不成问题。请丞相下令便是。”艾臻不以为然地说道。 丞相捋了捋胡须,点了点头:“好,既然如此,就请驸马率五千楚兵,在皇帝病危之日,配合老夫的兵马行事。” “是!那么臻就告辞了!”艾臻起身言。 送走艾臻后,丞相身后的谋士说道:“丞相真的相信艾臻会如此帮丞相么?” 丞相说道:“他不会甘心于区区一楚地都督的。虽说他是皇帝的女婿,但是有封王赏侯的事不做,去做皇帝的爪牙?个中厉害,相信他已经被老夫说明白了。” 谋士皱眉:“万一其中有诈,当如何是好?” 丞相笑道:“何六乃我心腹,跟我数年,半无差错。再者,艾臻只带数千兵马,纵使以一敌十,又能如何!” 谋士思之,又绕到丞相身前:“丞相还是小心为好。在下还想问问,若事成,丞相如何封赏艾臻?” 丞相冷笑:“新朝,哪有留用前朝驸马的?” 谋士听闻,亦笑。 下午,艾臻去见皇帝。 “公主以后就托付给你了。”皇帝对艾臻说道。 艾臻点头:“陛下放心。” 皇帝叹了口气,艾臻察言观色,欲言又止。 皇帝奇怪道:“天珉有何事,但说无妨。” 艾臻咬了咬嘴唇说道:“今早听闻,梁王的军队已经驻扎在城外,浩浩荡荡,估计有数万之众,而梁王迟迟不肯进宫……臣担心……” “有大臣已经向朕奏报了,可是,朕也没有什么办法啊,朕的御林军,只能够守卫皇城安全,其余兵权,俱在丞相那里。”皇帝无奈道。 “臣有一事,还请皇上责罚。”艾臻突然跪下,抱拳说道。 “何事?”皇帝有些惊奇地看着他。 “臣私自调了八千楚地精兵,来保陛下安危。” 皇帝听闻,点了点头,指示艾臻起来:“就算不能保朕安危,也能保护你和公主还有楚王的安全了。你做得对,只是朕不放心啊。”皇帝缓缓看向了一旁的太子。 艾臻亦看去,又转对皇帝叩首:“臣定当竭力尽忠以护太子!” “朕要找几个能臣贤将,来辅助太子。”皇帝似乎没有理睬艾臻的话,很平常地说道,艾臻朝着地面的脸,略微地浮过一丝不悦。 夜晚,客殿。 “京城守将王如海,镇京将军周信松,禁军首领冯渡洋……还有几个小将军,收了厚礼之后,都一个劲地叩头,丞相所收之人,竟如此草率。”平谦将那本写满收受贿赂名字的本子扔到茶几上。 艾臻边喝茶边听着,放下茶杯说道:“我有了解,丞相也是急着为了丰满羽翼,以行贿赂之事,那些个将军本就是酒囊饭袋,多半是子袭父职,只要谁给他们的钱多,他们就听谁的。” 平谦有些不放心:“万一他们中有人告密丞相如何是好?” 艾臻略思,微微点了点头:“不大可能,不过,不得不防。不如,我派何思贤再带点礼物去游说他们,就说事发那日,让他们不要乱动,谁都不要支持,俩边都不要出兵,他们贪生怕死,还求之不得呢;再言丞相为人,兔死狗烹,我不求他们效忠,但求他们平庸,如何?” 平谦笑道:“只是这样一来,又让你破财了。” 艾臻亦笑。 这日夜,艾臻一直陪着郡主,郡主说:“你终于知道要陪我啦?” 艾臻笑道:“因为我发现,郡主好像更漂亮。” 郡主听闻,有些高兴:“算你有眼。” “郡主,你父王的兵马就在城外了,要不,明日我先将你送出去?” “为什么?!”郡主奇怪道。 艾臻站起来,叹了一口气:“你看啊,你父王这么兴师动众,万一哪天攻了进来,我说不定就……我怎忍心让郡主身处这水火之中呢。” 郡主摇头:“不可能,我父王绝对不可能要杀天珉的。” “你父王的大军就在城外了,要么我死,要么你走!我不忍心让郡主陪我一起受难!”艾臻坚定地说道。 “不!我不允许这样!我明日就去找我父王,让他回去!”郡主喊道。 艾臻背对着郡主,忍俊不禁。 次日,清晨。 “站住,不许动!”郡主刚走到城外,对面的梁兵就拿枪指着他。 “睁开你们的狗眼看看,不认识姑奶奶啦!”郡主生气道。 梁兵定睛一看,又马上回禀梁王,梁王一听, 立刻将郡主接回帐内。 “我不管!我就要父王退兵,不退我就不认你这个爹了!”郡主嘴一翘,头一回。 “哎呀,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呢,我做了皇帝,为了谁啊,不就是为了你和天珉嘛。”又是熟悉的声音,又是熟悉的人,梁王挺着大肚子说道。 “不管,不管,我只爱天珉一人,天珉不肯离开京城,我也不走!你要是敢率兵进京,我,我就不认你了!”郡主十分生气。 “嘿!我今天就把你带走!你就崩回去了!”梁王撸袖子。 “你要是敢这样……我,我就撞死在这里!”郡主见状,指着桌角说道。 “别,别,别……我还怕了你不成了么姑奶奶……我依你,依你就是。”梁王顿时软了下来。 “退不退兵!”郡主又说道。 “退,退,退。” “你要是乘我进去反悔,你明天就收到你女儿的死讯了!”郡主斩钉截铁说道。 “我答应你还不行么,我走,马上走!来人,收兵,回梁地!”梁王吼道。 郡主哼地一下就走了,梁王叹道:“真是有了丈夫不要爹诶!” 丞相听闻梁王退兵,大为吃惊,担心事情有变,于是决定提早行动。 夜晚,丞相府大厅,灯火通明。 丞相身着盔甲,手握宝剑:“建功立业,在此一时,如今,皇帝昏庸无道,太子年幼无知,百姓懦弱无助,吾等不可无为。传令,虎狼军明日一早,即刻占领京师,迅林军听到消息后,马上攻入皇城,杀死御林军,其余众军协同虎狼军,一同占领。” “是!”众将得令下去。 丞相又对何六言:“你去告诉艾臻,明日,你与他将太子挟持,不得放出。一但皇城攻破,老夫就让陛下移驾宣政殿,逼其禅位。” “是。”何六应声。 就在这之前,何思贤的任务已经完成,效果十分理想。 “明日,除了丞相的虎狼军会行动之外,其他军队不可能行动。”艾臻对何六说道。 何六点头:“虎狼军就由我去说服。” 艾臻回头笑对着何六言:“你去说服?你有多大把握?” 何六坦言:“其实并无把握,只是凭我身份,试试而已。” “如此,不如明早行动之前,你赶到虎狼军帐前,谎报军情,说丞相起兵之日,延后了,诸军勿动,以你的身份,不是把握十足么?”艾臻邪笑。 “哦!驸马大人高明!在下明白了!”何六恍然大悟,可又有些担忧“丞相要等明日占领皇宫之后,才会亲自去见皇帝,如此推,则明日无人会去占领皇宫,丞相又怎会前来?” 艾臻踱步,依旧笑言:“又如何?迅林军与御林军,不过一件衣服的事情。” 这日夜,何六与艾臻商量好,何六先将太子迷昏,然后绑架走,等待丞相进宫后,艾臻再假意将太子救出。 风将起,星光稀,浪拍岸,灯火明。待一切都安排好之后,艾臻望着眼前的烛火,似在挣扎地跳跃,又似在愉快地跳舞。 “烛光璀璨反摧残,尽燃其身但留源。明火谋策忧无眠,暗香妙计灰飞灭。”艾臻将灯火挑灭,休息去了。 《草乂纪之天命》第八章 完 第九章 意料之中的代价 第九章 意料之中的代价 二日天还没亮,何六就去告诉虎狼军统帅暂缓出兵,之后丞相命令迅林军攻打皇城,何六听闻后便马上告之艾臻。约莫俩个时辰,艾臻让已被收买的迅林军统帅去告诉丞相,皇城尽被占领。丞相知道后,带上护卫,便去了皇宫。 一到皇宫门口,丞相先停了下来,张望四处,见满地红色,守门的士兵俱是迅林军,便点了点头,大步往前走。 皇帝寝宫,一群带刀侍卫突然闯了进来,让睡梦中的皇帝立马清醒。“放肆!你们要干什么!”皇帝惊呼道,似乎对这一切并不知情,身旁的几个太监都怕得跪了下来。 待侍卫让开道,丞相走了进来,双手插后,用命令的语气对皇帝说道:“陛下,请您移驾宣政殿。” 皇帝大惊失色,指着丞相说道:“你!你竟敢谋反!来人那,来人那!” 丞相可笑道:“如今整个京城,都已在我的控制之下,哦,对了,昨晚上太子也失踪了,陛下还不知道吧?” “什么?”皇帝听了,差点昏过去。 “来人!带陛下去宣政殿!”丞相厉声说道。 “是!”俩个侍卫上去,硬生生把皇帝从榻上拖下来,架去了宣政殿,皇帝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直呼放肆。 到了宣政殿,丞相让皇帝坐上去,然后摊开圣旨,这是一封以皇帝自己口吻、说尽自己罪孽的禅位书。丞相拍了拍手,几个朝廷重臣便进来了,众人在下面一起跪下:“请陛下禅位于丞相。” “你!你们!”皇帝气得无话可说。 站在皇帝旁边的丞相笑道:“陛下,此乃天意,请印章吧。”说完,便猛地一抓皇帝的手。 皇帝惊吓不已,抖抖索索地朝桌上的玉玺摸去。 “快点!”丞相怒叫道。 皇帝的身体本就不好,经这么一下,连玉玺都举不起来了,丞相见状,握住皇帝的手,连同玉玺一并拿起,正欲下落到这份圣旨上,底下跪着的众人不禁偷偷抬头注视着…… “杀啊!”突然听得外面嘶吼,远处尘烟顿起,马蹄震地,似乎有好多人马正在向这杀来,丞相一惊,手一松,玉玺顿落,他拔起剑,惊恐地看向前方:“出了什么事!”丞相的管家跑了进来,衣服似乎都烂掉了:“丞……丞相,外面,外面有好多楚字旗的军马!” “楚兵不就五千之众么!”丞相对着管家吼道。 “不……不是五……啊!”管家还要往下说,突然一声惨叫,只见一把剑从他腹部刺出,众人俱惊,剑收,管家倒下。 “不是五千,不是八千,不是一万,而是三万。”刚刚藏在管家身后,现在赫然而立的,正是艾臻。 “你!你居然敢……”丞相拿剑指着艾臻。 “丞相大人,下来吧。”艾臻打断丞相的话,可笑地看着他。 “哈哈哈,黄口小儿,你也不看看你在哪里!”丞相发笑,“迅林军何在!” 殿里的几个带甲士兵喊道:“在!” “给我拿下他!”丞相恶狠狠地看着艾臻。 丞相下完令,殿里却安静如初,没有一个士兵执行,丞相奇怪:“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拿下他!” “呵呵呵呵,”艾臻冷笑,“丞相大人难道没发现迅林军统帅早就不在这里了么。” 丞相左右扫视,吓得往后退了几步:“难道……难道……” “没错,他们根本不是迅林军,”艾臻往前走了几步,“是御林军假扮的……”‘的’字被艾臻拖得特别的长,伴随着拖音,艾臻的一边嘴角也慢慢往上斜。 丞相不说话了,目瞪口呆地看着艾臻。 “还有那些血迹,是我命人天没亮,就泼上去的红色染料,因为番茄不够,所以我就命人去准备了这些。”艾臻说得很随意,却让那些重臣毛骨悚然,“哦,对了,丞相大人,您所谓的兵权,除了虎狼军,都已经被在下收买了,至于虎狼军,您的心腹假传了命令,所以……他们还在睡觉呢。”艾臻依旧邪笑道。 “你……你太可怕了。”到底是多大的恐惧,才会让这位老谋深算的奸相说出这样的话语。 顷刻间,外面的兵马已然冲了进来,御林军也协同一起,围住了宣政殿。 平谦与十几名士兵进殿,此时何六也带太子进来,丞相怒视着何六,又看了看身旁的皇帝,马上把剑架到皇帝脖子上,皇帝早已麻木,脸上表情也呆滞得很,“不要过来!”丞相破釜沉舟地吼道。 “父皇!”太子哭泣道。 艾臻这时有些犹豫,围着的士兵握着宝剑,亦不知所措。 唯独平谦不为所动,身着披风,左握宝剑的他,凛然走了上去,“别过来!”丞相的手抖抖索索,冲着平谦吼道。 平谦肃言:“就算你现在杀了陛下也无济于事,逆贼受死吧!” 也许是出于人本能的反映,见平谦越来越近,丞相竟拿起剑向平谦砍去,“呀!”丞相劈向平谦。 “殿下小心!”艾臻惊呼。 谁知,平谦竟死死握住出了鞘的剑,丞相的力气不敌他,竟无法砍下去,平谦手上的鲜血不住地往外流,沿着剑锋滴滴答答地流在这大殿的地砖上,此情此景,让三军振奋,于是一声呼喊,众人齐上,拿下了丞相与几个乱臣贼子。 之后,艾臻前往虎狼军大营,言明厉害,又告诉众将士,如果归顺朝廷则以往之事不再追究,一家老小俱可无忧;众人本就无心恋战,见丞相已伏诛,便纷纷放下武器,表示愿意任皇帝驱遣。 夜,皇帝寝宫,哭声一片。 皇帝不行了,诏来了太子、平谦、艾臻、朵珏还有三名官员。 太子进去的时候,其余人是在殿外等候的,皇帝躺在榻上,脸朝着天花板,微微睁开眼,喃喃地说道:“迁儿……” 太子早已哭得泣不成声,他跪在榻边,趴在皇帝身旁:“父皇,我在。” “尔即位后,要多听多看,遇事不决可问平谦与艾臻。” “儿臣记下了。”太子泣言。 “朝中奸臣,经此一役,已被伏诛,朕留给你的将是太平的天下,有他二人辅佐你,朕也就放心了。” “父皇……”太子一直在哭,皇帝所说之事俱一一应下。 “让他们都进来吧。” 其余人上殿,脸色均是凝重,朵珏早已哭成了泪人,皇帝看着平谦绑着绷带的右手,心存歉意,皱眉道:“朕死之后,太子可于柩前即皇帝位,艾臻与平谦为首辅,共同辅佐太子。加艾臻为兵部尚书,封诺平侯;(此时低着头的艾臻看了皇帝一眼);楚王平谦,可留于京师,暂统领六部,待太子亲政后,自行离去。”皇帝气若游丝,断断续续地说完了这段话,目光看向朵珏,朵珏赶紧扑了上来,皇帝笑了笑,之后,闭上了眼…… 奉仁十三年,秋。中境平朝皇帝平钊去世,享年五十二岁。 一场大雨,冲刷了血迹,冲刷了一切的不和谐,将流血的皇城洗得干干净净。 兴统元年,春。 “父皇啊!”整个冬天,朵珏(18)一直在哭泣,发丧那日,更是敲击着灵柩,哭得死去活来,现在又连续几日,在灵位前哭泣。 “长公主,您别哭了。”艾臻(21)劝道。 朵珏显然没有听进去,哭得更厉害了。 艾臻叹了口气,忽然间,朵珏昏倒了,“公主!公主!”艾臻惊道,侍从闻声上前,只见朵珏衣摆下流出了一滩血。 “侯爷,公主殿下玉体虚弱,长时间忧伤过度,导致昏迷……”太医看了看艾臻的脸色,艾臻坐在椅子上,用手撑着额头,“公主殿下恐怕是……流产了。”太医将声音压得很低地说。 艾臻的手来回地摸着额头,左手无力地挥了挥,太医退了下去。 艾臻无奈地看着公主苍白的脸,起身对旁边俩个宫女说:“你们伺候好公主。”“是。” 之后,他离开了寝室,回到书房,退去旁人,不停地饮酒。 下午,平谦(21)来找艾臻,见艾臻在猛喝酒,担心地问道:“今早未见你去宣室,深以为怪,大白天的,何故如此啊?” 艾臻不住地倒酒,醉醺醺地:“公主流产了。” 平谦安慰道:“你们以后肯定还会有的。” “我不是气这个,我只是气她明明知道我很想要这个孩子,可是呢,我怎么劝她都不听,哭哭哭,哭个不停!”艾臻怒气上身,摔了酒杯。 外面的仆人闻声进来,“滚出去!”艾臻怒吼道。仆人从未见过艾臻发火,赶紧出去。 “先帝只有公主一个女儿,公主必然伤心啊。”平谦劝道。 “那她也不用一天到晚哭吧!”艾臻丝毫没有消气的意思。 平谦无法,只好顺着艾臻:“公主吸取了这次教训,下次肯定会注意的。” “哼。”艾臻直接拿起酒瓶一口喝下。 这日夜,艾臻来到郡主房内。 “怎么喝得这么醉。”郡主扶着走路摇摇晃晃的艾臻说道。 艾臻喝得烂醉,却还是很不开心,一下子躺在床上。 “我去拿毛巾。”郡主想要给艾臻洗脸,但是被艾臻抓住了手,不放开。 “别走,留下来陪我吧。”此时的艾臻,早已失去理智,留给他的是孤独,是无助。 “我不走,我……啊。”不等郡主说完,艾臻早已将郡主拉上了床,眼神迷离的他看着郡主,慢慢地合上了眼,郡主也不再起身。 有得必有失,就算这一切是在预料之中,也会带来无尽的伤痛,这也算是代价,一种意料之中的代价。 《草乂纪之天命》第九章 完 第十章 饥渴难耐的权欲 第十章 饥渴难耐的权欲 宣政殿,早朝。 “丞相一职,空缺得有些时候了,陛下不如钦点一人,以填此位。”【陈 歇 字子安,户部尚书】说道。 皇帝平迁(10)刚要开口,艾臻就说了:“丞相任免,岂能鲁莽,必需考察,再做决断。”小皇帝听后,连忙点了点头:“姐夫说的对,就按姐夫说的做。” 陈歇面露难看之色,又对皇帝说道:“陛下龙龄渐长,也应当要学习治世之术了,臣请求陛下择一俩位老师,来教陛下。” 皇帝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看向艾臻,艾臻没有理会,皇帝又看向另一头的平谦,平谦遂出列言:“陈大人说得极是,陛下,请择良师吧。” 皇帝不知所措地扫视了群臣,最后又把目光落在平谦身上:“还请王兄和姐夫帮朕择之。” 众臣听后,底下窃窃私语,平谦咳嗽了一声,顿时安静下来,又恭敬地对皇帝言:“臣遵旨。” 下朝的路上,群臣们俩俩结队,议论纷纷,陈歇对旁边的官员【顾 敬,礼部尚书】说:“皇上年幼,朝中大事俱由楚王和诺侯决断,皇上更是对二人听之任之,我怕日后,恐生祸端。” 顾敬说道:“你就安心吧,这二人可是先帝的功臣,没有这二人,大平江山早就没了。”说完,便笑着走开了。 陈歇思之,又摇了摇头。 宣室 “虎狼军、迅林军等五支军队的统帅均是酒囊饭袋,臣请求陛下将其统帅一一撤换,再选朝中有能力之人补之。”艾臻站在皇帝面前,一脸的严肃,那双剑眉似乎能刺穿面前任何人。 “姐……姐夫自行处置便是,全由姐夫做主。”皇帝似乎被这气势吓到了,说话都开始打结巴。 平谦见状,拍了下艾臻的肩膀,又恭敬地对皇帝说:“陛下,公主流产,诺侯心情不悦,故而如此,请陛下不必见怪。” “哦,哦。”皇帝点了点头。 艾臻朝皇帝半鞠躬,转身便走了。 见艾臻走了,小皇帝背弯了下来,松了口气,调皮地对平谦说:“王兄,你能不能和姐夫说说,让我去看看姐姐。” 平谦笑道:“陛下为何要亲自去,何不召长公主进宫呢?” 皇帝噘起了嘴,沮丧说道:“姐夫这几天好凶,弄得我都不敢和他说话,更别说让姐姐进宫了,再说姐姐现在身体不是不好么,我又怎么能让她来呢。” “陛下考虑真周到。”平谦赞道,又继续对皇帝说,“不过陛下身为人君,要摆出帝王的气质,以后就直接召唤想见的人来就行了。陛下放心,臣稍后就去和诺侯说。” “恩!”小皇帝开心地点了点头。 下午,侯府。 “虎狼军统帅,就由你去担任吧。”艾臻面朝窗背对着何六说道。 “侯爷……”何六听到这句话,有些不敢相信。 “反正你也在那军中做过副统领,武艺人品,一样不差,明日我就向皇上奏明,你即刻上任。”艾臻的语气冰冷无味但却让何六顿感温暖,热泪盈眶的他马上跪下:“侯爷再造之恩,何六没齿难忘!在下当粉身碎骨,以报侯爷!”说完,叩了三个响头。 艾臻转身,微微一笑:“何六这名字,太过俗气,你又是丞相旧党,不如你改一个名字吧。” “愿侯爷赐名!”何六说道。 艾臻略思:“恩……我希望你一直能够忠心于我,就叫何忠吧。” “何忠谢侯爷!”何六再次叩拜,艾臻嘴角一勾,又马上放下。 傍晚,平谦来艾臻府里吃饭。 “陛下说明日想来看望长公主。”平谦边夹菜边说道。 艾臻看了眼平谦,随意说道:“遵旨。”又继续吃饭。 “五大军队的统帅,你安排的怎么样了。”平谦问道。 艾臻抬起头,严肃地说:“与其交付于贤能之人,不如授之于忠心于你我之人。” 平谦惊讶地抬起头:“这样好吗?” “君不见前丞相之事乎?如果没有忠心有力的军队,树大必招风,君是要慕虚名,还是要全身而退?”艾臻直直地看着平谦。 平谦咬了咬牙,一心只愿匡扶皇室做忠臣的他不知这样做是否太过。 “我等可辅佐陛下直至陛下亲政,大业已成之时,交出兵权,衣锦还乡,也不负丈夫之志,留得一生美名,岂不快哉?”艾臻边倒酒边言。 平谦眼前一亮:“好!就依天珉所言!来,干!” 二人碰杯,艾臻饮酒,继续言:“如今逆贼方平,百废待兴,此时此刻,臻正缺人手,欲从楚地召回天弘,殿下觉得呢?” 平谦点了点头:“此次进京来得匆忙,安排好一切后,竟已经过了年,我早就想回楚地整理一番,正好,过几日,我便回楚地,顺便给天弘捎你口信。” “那么,就多谢殿下了!”艾臻笑言。 “诶,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平谦亦笑。 夜,艾臻心神不宁,在走廊边踱步,最后还是去了公主房间。 一进房门,艾臻就让侍从都退下,双手插在身后的他慢慢地走到公主床前,双眉紧锁,一句话也没有说。公主早已醒来,躺在床上,见艾臻来了,欲言又止,抿了抿嘴,把头紧紧地贴着枕头。 艾臻叹了口气,拿张凳子在公主床前坐了下来,温柔地说道:“好些了吗?” 公主流下了一滴眼泪:“我们的孩子……没有了。” 艾臻没有生气,也没有悲伤,用手轻轻地擦掉公主脸上的眼泪,然后他坐到床上,将公主抱在怀里:“我不希望再看到公主哭了。” 朵珏听了这句话,大为感动,咬着嘴唇,噙着眼泪,尽力不让它掉下来,而艾臻,则是对公主一脸的怜爱。 三日后皇帝来到侯府,而艾臻正好去送平谦回楚地。 “水路回城,未曾尝试,如今偶得空闲,不妨一试。”平谦看着江面,有感说道。 艾臻低头笑了一下,又转对平谦说:“路途遥远,盼君早归,昨夜思君将去,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平谦笑了:“不过几日之事,去去就回,朝中事务,有劳天珉了。”平谦将右臂弯曲示意艾臻,艾臻会意,将自己的左臂弯曲,撞击其右臂,行成了一个叉形,这是这个年龄段,大男孩特有的离别方式。 “故人匆匆将离去,某琴袅袅不自曲。思君切切如春水,盼君早早归来叙。”艾臻吟道。 “告辞了!”“一路顺风!” 此时,侯府。 “参见皇上。”朵珏欲行礼,小皇帝马上跑过去,扶起她:“姐姐身体刚刚好,急着下床干什么。” 朵珏看到自己的亲弟弟,很是开心,皇帝当然也很开心,先是让别人都出去,然后干脆一头扎进朵珏怀里,“迁儿好想姐姐哦。”撒娇的皇帝是那么可爱,朵珏笑道:“多大啦,还这样。” 等小皇帝撒够了娇,又调皮地说:“我要看小侄子,所以姐姐你要和姐夫抓紧生一个!” 这话一说,让朵珏的脸顿时红了,一把推开小皇帝:“瞎说什么呢!” “嘻嘻嘻嘻。”皇帝开心地笑了,似乎还很得意。 于是,二人从下午聊到了傍晚,皇帝便干脆在侯府里用膳。 “陛下身为一国之君,日理万机,可不能在臣府里耗费时间啊。”饭桌上,艾臻说道。 “哦。”皇帝在艾臻面前,完全不像个皇帝,甚至有些怕他,弱弱地哦了一下。 朵珏见状,责怪艾臻道:“都是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顿饭,干嘛还聊这些事。” “就是。”皇帝忍不住插了一句。 艾臻笑而不语,皇帝见艾臻笑了,便又开心了,和朵珏有说有笑地吃了这顿饭。 兴统元年,秋。 艾臻推荐其弟艾瞻(19)为“迅林军统帅”,年近七旬的何思贤为“吏部尚书”,皇帝应允。 这日,艾臻来到皇家马厩,自艾臻定居京城以来,那位驯马少年程成便又可以在皇家马厩里驯马了。 “你能训练多少匹马?”艾臻问道。 “侯爷给我几匹,我就能训练几匹。”说话的少年正是程成(16),跟随艾臻的时间越长,也让这位原先低声下气的少年,越来越有活力了。 “好,你就训练着,多练练它们趴下装死的技能,我喜欢看。” “是!” 上午还是风和日丽,吃了午饭,就风云突变,大雨滂沱。 “户部尚书……陈歇是吧?”侯府内,艾臻悠然得坐在书房正中圆椅上,背靠椅背,一手放在扶手上,一只手不屑地翻看着一本起草完毕、尚未呈交的奏折。 “侯爷,他经常私下说侯爷的坏话,您手上这本,是我等联名欲上呈皇上参他的奏折。”底下毕恭毕敬地站着三个身着官服的人,【郑 率 字子统,户部侍郎】正在说话。 “是啊是啊,他怎么敢这么说您呢,您是皇亲国戚,是陛下的救命恩人那……”“对,对,他真是吃了豹子胆了。”另外俩个人也纷纷附和。 艾臻用小指抠了抠耳朵,将奏折扔到了桌上,三人顿时鸦雀无声。 “去吧,去参他吧。如果我满意的话,就让皇上封你为新的户部尚书。”艾臻歪着头,微微抖着腿,随意地说道。 “啊,谢侯爷!”郑率一听艾臻这么说,马上叩拜。 待那三人退去后,何思贤进来,对艾臻说道:“如此鼠辈,君侯还要用么?” 艾臻站起来,面容顿肃:“我只不过以毒攻毒而已,什么时候我不想要他们了,顷刻间的事。” 何思贤走到艾臻身旁:“君侯身居高位、手握重兵,要小心行事,不能让小流暗积,汇成江河啊。” 艾臻点头:“这是自然,我定当善待那些忠于我的人,广纳贤才,少施刑罚;至于那些唯利是图的小人,我用骨头喂饱他们就可以了。” 何思贤笑着捋了捋胡须。 接近傍晚的时候,天晴了,开云万里,阳光普照,随之而然带给艾臻的,是郡主怀孕的喜讯,但这次的艾臻,却难以找到初次的兴奋。 这年秋冬,艾臻取出一些家财,发放给贫民,每月施粥,引得百姓一片好评。 通往权力的道路是危险的,稍有不慎,就会身败名裂,但是很显然,艾臻在享受这份特别的愉悦,他正在肆意地绽放他与生俱来的能力。这份权欲,将带给他什么,又有谁会来阻挡这份饥渴难耐的权欲。 《草乂纪之天命》第十章 完 第十一章 天下谁人敢阻挡 第十一章 天下谁人敢阻挡 兴统二年,春。宣政殿,早朝。 “禀皇上,楚王生病未能上朝。”太监如实说道。 小皇帝(11)看了一眼艾臻,艾臻(22)微微点了下头,于是皇帝就咳嗽了一声,然后说道:“众卿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皇上,臣有事要奏。”郑率首先出列说道。艾臻看了一眼郑率,嘴角略歪。 “卿有何事?”皇帝问道。 “臣要弹劾户部尚书——陈歇!”郑率声音一震,斜视了一眼旁边的陈歇。这突如其来的弹劾让陈歇毫无防备,他不禁被吓了一跳,但很快,他调整了下呼吸,便站出来言:“郑侍郎,老夫何罪之有?” 郑率看着陈歇,哼了一下,随后又对着皇帝说道:“陛下,臣与陈大人都是在户部当差,一日,臣不小心将水翻到了陈大人的纸上,适逢陈大人不在,臣有些心虚,就去看看那张纸,结果臣无意间看到了那张纸上所写的字,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啊。”说道这里,郑率戛然而止,他故意面带惊恐之色,回头看了看众臣,仿佛要把群臣带进一个故事里。众臣均疑,小皇帝也迫不及待地说道:“这纸上写了什么啊?” 郑率又转过来,恭敬地对皇帝说:“这纸上写道‘皇帝懦弱无能,诺侯独揽朝政,我乃先帝忠臣,怎可扶持孩童……’”言至此,群臣哗然,小皇帝也有点生气,气鼓鼓的两腮似乎也有点坐不住的意思,艾臻看了看众人的反映,不露神色。 陈歇闻此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哈哈大笑:“愚蠢之人!一张被水浸湿的纸,都没有了,你说你看到过,你拿什么作为证据!分明是诬告!皇上,是这郑率小人之心欲度君子之腹啊!” “这……”小皇帝觉得陈歇所言也不无道理,他有些不知所措,又向艾臻求助,艾臻看了眼皇帝,又看向郑率:“陛下,先听听郑率怎么说吧。” 皇帝皱着眉,唯唯诺诺地对郑率说:“郑爱卿,你继续说吧。” “是。”郑率揖礼,继续说道:“陈大人背地里屡次辱骂诺侯已不是一天俩天的事了,户部官员皆有耳闻,陈大人每次见诺侯辅助陛下行政,就大有不满,经常下朝后对几个关系好的大人大放厥词,常以先帝老臣自居,不久前,更是和礼部尚书顾大人说诺侯乃奸臣小人,早晚必反,不如支持自己,不枉再丞相云云。” “可有此事?”艾臻严肃地望着礼部尚书顾敬。 顾敬赶忙出来言:“是,确有此事,那日陈大人想请陛下钦定丞相,诺侯说此事需要考察才能定论,故而引起陈大人的不满,说诺侯早晚必将造反,邀我铲除佞臣等等,臣没有听他的话,陛下明鉴那!” “你!”陈歇见自己原来的好朋友竟然如此背叛他、污蔑他,不免有些气恼。 郑率继续说道:“再说陈大人刚才所言,那张纸本就沾了水,如今早已销毁,无从对证,幸亏臣在这纸将毁之际、字迹仍可辨清之时,邀了当时户部值班的俩位同僚一起作证。” 这时,站出来俩个官员,艾臻仔细一看,乃是那日和郑率一起到他府上的那俩人,不禁一笑。 “臣等作证。”那俩官员跪下言。 “皇上!”陈歇跪下,急言,“臣若真有谋反之心,怎会将纸放于如此显眼的地方,自己却离开了呢!” “皇上!这陈大人老谋深算,故意为之,他自以为是,以为我等俱有与他一样的不臣之心,想以此以达共鸣,陛下您想想,这陈大人在先帝朝下做了近二十年的户部尚书,此番先帝驾崩,其没有委托到任何事,反而让年轻有为的诺侯捷足先登,他不免心生嫉妒,故而如此!”郑率反驳道。 此时众臣均言:“请皇上处置陈歇。” “皇上啊!您要明鉴哪,此无凭无据的人言,焉能作证啊皇上,他们串通一气,是要害您啊皇上!”陈歇不停地锤击着地面,泣言道。 小皇帝看着白发斑斑的老臣红着眼眶这样和他说话,有些于心不忍,于是他还是把目光送去艾臻那,艾臻面容异常冰冷,他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下阶来,站在队列的大臣低头,出列的臣子跪下,皇帝看着前方不知要发生什么事,气氛顿时僵硬下来,只听得艾臻步伐降临地板的声音,这份气势,令人胆寒。 艾臻徐徐地走到跪着的陈歇面前,双手插后,低声言:“你算个什么东西。” 陈歇闻此言,恼羞成怒,双手不禁暗暗握起了拳头。 艾臻又面向群臣,提高了音量说道:“我与楚王,拼了命,将逆贼王礼贤的阴谋破坏,为此,多少将士白白牺牲!陈歇,食皇禄之人,碌碌无为,不但不思报国,还妄想辅政?简直猪狗不如!”群臣低头,默默静听,连皇帝都吓到了,紧抓着衣角,面露害怕之色。 陈歇站起来,指着艾臻怒道:“先帝在天之灵,怎么会养了你这种奸臣、逆贼、畜生!” 艾臻回身对着陈歇,炯炯有神的眼睛令陈歇不觉一震,“你若污蔑我是畜生,你置公主于何地?置皇上于何地,置先帝于何地?!”艾臻一声高过一声,群臣都跪了下来,向皇帝呼道:“陈歇罪该万死,请皇上即刻处置。” “先帝啊……”陈歇绝望了,整个人趴了下来,哀嚎道。 艾臻不屑一视,对皇帝行揖礼道:“请陛下即刻拘捕陈歇及其家眷。”皇帝目瞪口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请陛下即刻拘捕陈歇及其家眷!”艾臻将声音提高了一倍。 皇帝一惊,回过神来:“好……好……” 下朝后,侯府,走廊。 “哈哈哈哈……”艾臻不禁放声大笑。 “侯爷,这下子可没人敢和您作对了。”郑率跟在艾臻身后,弯着背说道。 “是啊是啊,今天侯爷您一说话,满朝文武都吓着了呢。”另一位同谋【柳 光,户部主事】也奉承道。 艾臻停下脚步,收起了笑容,点了点头,说道:“这件事你们办得很好,我会向皇上表彰你俩的功劳,晋你俩的官。” “多谢侯爷。”这俩人便马上站在一行,恭敬地行礼。 待这俩人走后,何思贤走过来对艾臻说道:“君侯不应如此大笑,有失体统啊。” 艾臻摇头:“我不是笑他俩今日做得如何,而是笑先帝有此忠臣,却不知善用,其能力目光,可见一般啊。” 何思贤点头,又言:“我刚刚听说楚王今早昏倒了,不知真假。” 艾臻有些惊讶:“昏倒?不会吧。” “君侯不妨去探望探望。” “恩,我正有此意。” 于是,艾臻便马上去了平谦驻京的楚王府。 “殿下,好些了吗?”艾臻见平谦还躺在床上,便拿了张椅子,坐在一旁,关切道。 平谦见艾臻来了,笑了一下,坐了起来:“只是偶染小疾罢了。” 这时在一旁的平谦管家插了句:“太医分明说是操劳过度所致,殿下不要自欺欺人了。” “谁让你插嘴的,出去。”平谦埋怨道。 “是。”管家只好出去。 艾臻笑言:“既然是操劳过度,殿下还是多休息休息为好。” 平谦叹了口气:“哎,如今皇上年少,又无主见,我们若不多花点心血,恐陛下又会被人利用。” 艾臻点头:“此事就包在臻身上,殿下还是多休息休息,才能更好地效忠陛下啊。” 平谦亦点头。 下午,艾臻来到宣室。 “姐……姐夫来啦。”小皇帝有些害怕地说道。 艾臻行礼,行礼到一半,小皇帝就让他不必多礼。【崔 施,太监总领】年龄和皇帝差不多,站于一旁,皇帝责备他道:“去给姐夫拿椅子啊。”崔施愣地点了下头,然后缩着头去找椅子,艾臻低眼看着崔施从他眼皮底下走过,摇了摇头。 坐下后,皇帝笑着说:“我……朕方才在写圣旨,只是朕读书浅少,不知如何写他罪名。” 艾臻看着皇帝,冰冷的脸突然又露出了笑容:“陛下想怎样呢?” 皇帝见艾臻笑了,人也有些放得开了:“不如姐夫写,朕印章就行。”说完,把笔拿给艾臻,艾臻见状,离开座位,接过笔:“臣遵旨。” 于是艾臻坐在皇帝对面,摊开圣旨,提笔沾墨,看了眼皇帝,发现皇帝正在聚精会神地看着他,不禁一笑,他边写边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户部尚书陈歇,自先帝朝起,历经二十余年,枉食朝廷俸禄,白活五十有六,其非但不思忠君爱国,反生结党谋逆之心。如今证据确凿,陈歇污蔑朝廷重臣、冒犯君上罪不可恕,着即罢免其所有官职,抄充所有家产……”写到这里,艾臻笑问皇帝:“陛下,您可知如果有人想要谋反,应当判什么罪吗?” 小皇帝想了一下,突然瞳孔一放大,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看了看艾臻,又低下头不敢说出来。 艾臻依旧笑了一下,继续在圣旨上写道“……按律,夷九族,钦此。”艾臻写完,把笔放下,拿起圣旨,吹了吹,然后把圣旨朝皇帝方向放下,示意皇帝盖上玉玺。皇帝有些不忍:“不能不杀他九族吗?” “陛下是大平的皇帝,首先就应该要依法行事。”艾臻义正言辞地说道。 皇帝无法,只好拿起玉玺,站起来,摁了下去。 艾臻看着他盖完玉玺,随后说道:“陛下应该表彰郑率等三人检举有功,理当加官进爵。” 皇帝噘着嘴,因为刚刚的事情,还有点心不在焉:“加封什么,姐夫自己写就是了。” 艾臻又站起来,恭敬地说:“臣不敢,还请陛下亲自写。” 皇帝见艾臻这般,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重新拿份圣旨,提起笔,却又不知道写什么,于是艾臻就口述,皇帝就听着写下来了。 出了宣室,一阵和风吹过,艾臻就站在殿门口,闭上眼任春风拂过。 次日,陈歇府上被抄,妇女的哀嚎声、孩童的啼哭声此起彼伏。 “一岁不盈四百日,寒窗苦磨数十年。英姿绰咤从天降,天下谁人敢阻挡。”艾臻远远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也只是微微一笑。 《草乂纪之天命》第十一章 完 第十二章 妙才千万皆不及 第十二章 妙才千万皆不及 兴统二年,秋。 “恭喜侯爷,贺喜侯爷,郡主生了位小姐。”接生婆兴高采烈地破门而出,对站在外面等候的艾臻说道。 “是么?”艾臻的脸上洋溢着笑容但语气却异常平静。 “侯爷,您快进去看看吧。”接生婆似乎比艾臻开心得多。 郡主房间,显然是被善后过的,孩子放在她的枕边,产后身体虚弱的郡主欣慰地看着襁褓中的孩子,一改往日的泼辣。 “天珉,抱抱我们的孩子吧。”郡主对艾臻说道,口吻轻轻。 艾臻甜蜜地笑了一下,然后小心地抱过孩子,刚刚还哭泣的孩子马上笑了,炯炯有神的眼睛像极了艾臻。 “给孩子取个名字吧。”郡主说道。 艾臻忍不住用手轻轻捏了下孩子肉嘟嘟的脸颊,然后说道:“女子柔如水,美如玉,不过我也希望她能够多读书,成为道德君子,不如就叫‘瑈君’吧。” “瑈君。”郡主很满意的样子,点了点头,“很好听呢。” 艾臻对着郡主笑了笑,又继续把目光落在孩子身上,抱着她,逗着她。 侯府新生命降临的消息不胫而走,许多官员接踵而至,纷纷来祝贺艾臻喜得贵子。 这天傍晚吃过饭后,朵珏去看望了郡主。 “这是父皇留给我的玉佩,希望给他外孙带上的,如今表姐生了孩子,就给孩子带上吧。” 朵珏的声音很轻,坐在床边的她温柔地拿出了那块包裹在一块黄布里的玉佩。 郡主见状,奇怪道:“这是先皇给你孩子的,你给我作甚?” “堂姐也是天珉的夫人,表姐生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说到这里,不知怎的,朵珏流下了一滴眼泪。 郡主于心不忍,安慰她道:“好了好了,别哭了,你和天珉以后肯定还会有的啊,说地那么肯定干什么。” 朵珏应声点了点头,擦了擦眼泪。 郡主见朵珏如此真纯,也一改平日里对她的态度,关心地说:“这玉佩啊我不能要,等你以后有了孩子,再给戴上吧,你看你,那么瘦弱,还是多吃点吧,别老哭了啊。” “谢谢堂姐。”朵珏回答道。 秋天的肃杀,让平谦的病情愈发地不稳定。宣政殿,早朝。 “禀皇上,今早臣接到梁王奏折,梁王听闻郡主生子,大为欣喜,已收拾妥当,马上要进京探望。”礼部尚书顾敬如实说道。 此言一出,引得殿上大臣议论纷纷,郑率出列说道:“皇上,梁王此来,必须查明其是否有带兵马,如若带了,带了多少,这些都是至关重要的事情。” 顾敬也说道:“皇上,梁王进京,不合时宜,但事出有因,人之常情,陛下不得不应允啊,只是,梁王为人张横,不得不防啊。” “是啊,是啊。”其余大臣纷纷表示赞同。 小皇帝愣了,不知如何是好,平谦已经数日不能上朝,于是皇帝只好又一次看向艾臻。 站在皇帝旁边的艾臻,转过身对皇帝揖礼,说道:“陛下,梁王乃臣之丈人,臣没有理由不让他进京探望,此乃臣的私事,而梁王所带士兵几何则会关系到朝廷安危,此乃公事,此时不是诸侯王进京的时候,所以臣还是请陛下秉公而断。” 话音刚落,群臣纷纷附和:“诺侯说得是啊,诺侯英明。” “这……”皇帝丝毫没有主意。 “陛下,臣有办法让陛下既不失了仁义,又不失了公明。”从百官队伍末尾站出来一个年轻官员,很自信地说道。众臣寻声望去。 “爱卿快讲。”皇帝丝毫没有顾忌这个官员的身份,只是迫不及待地问道。 “诺侯志虑忠纯,忠于朝廷之公正,而忘却私利,乃忠士也。然而,若陛下不准梁王回京探亲,则依照梁王为人,其肯定会大放厥词说尽陛下之小气,所以,臣请陛下书圣旨一封命梁王兵马驻扎城外,臣再请诺侯让郡主修家书一封一并送与梁王,刚柔并济,梁王定不会造次。” “大胆!你竟敢对皇上和侯爷指手画脚,也不看看你的身份!”郑率责骂道。 众臣一个个也都皱着眉头,纷纷指责这个年轻的官员。 艾臻对郑率等人毫不理会,高高在上的他直径问那个官员:“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官员低头,声音却充满朝朝生气:“臣议官,文枢。” “呵,区区一议官,看样子也不过二十岁,真不知天高地厚。”站在武官队首的艾瞻不屑说道。 文枢看了看艾瞻,微微一笑:“恕下官直言,艾将军今年几岁了?” “你!”艾瞻顿怒,指着文枢,怒骂道:“你竟然敢如此放肆!” “下官……”文枢偷笑着,把这个‘官’字拖很长,“不敢。”文枢将头低下。 艾瞻怒不可遏,对艾臻说道:“侯爷,请把这个黄口小儿拉出去!” “出去。”艾臻有些不耐烦地看着这一切。 “呵,听见没有,侯爷让你出去!”艾瞻得意地对文枢说道。 “我叫你出去。”艾臻提高声音对艾瞻说道。 众臣一惊,艾瞻也呆了,木木地看着艾臻,指着自己:“我?” 艾臻脸色严肃,闭了下眼。 “哼!”艾瞻见艾臻如此,狠狠地瞪了一眼文枢,随即扬长而去。 文枢略有得意地将头抬起。 艾臻又恭敬地对皇帝说道:“陛下,臣认为这位文议官之言,可行。” 众臣一片哗然,皇帝见艾臻说好就点头:“好……那就……准奏。” 下朝后,艾臻将这位年纪轻轻的议官邀进侯府。 侯府,书房。 “你叫文枢是吧?”艾臻和文枢面对面地谈话。 文枢作揖:“下官文枢,文章的文,户枢的枢,字墨舞,笔墨纸砚的墨,龙飞凤舞的舞。” “墨舞?”艾臻笑道,“好名字。” “谢侯爷夸奖。”文枢的说话方式让人为之一振,字正腔圆,铿锵有力,光凭声音就能听出他属于哪个年龄段。 “几岁了?”艾臻一边翻看着桌上的书一边问道。 “二十整。” “可曾高中?” “臣乃奉仁十二年探花。” 艾臻闻言,有些惊讶地看着文枢:“奉仁十二年?”艾臻略思,“十七岁的探花?” “正是。”从始至终,文枢的语气不卑不亢,眼睛也有神地看着艾臻。 艾臻又走近文枢:“探花竟落得区区议官?” 文枢闻此,略有不满,眼睛不再看着艾臻:“先帝读臣的文章,大为赞叹,见臣人,却摇头,说臣年幼,大失所望,让臣做议官,说是磨练几年,再图他作。” 艾臻又笑,坐了下来:“所以,你想怎么样呢?” 文枢走近几步,自信地说道:“君侯若用我,万事可定,君侯若不用我,万年遗憾!” 艾臻倒是惊奇,不禁哈哈大笑:“你就如此确信?” “君侯不就是想利用年幼的皇帝,借助皇帝的力量发号施令,从而取而代之么。”文枢看着艾臻,肯定地说道。 艾臻大惊,对文枢刮目相看:“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不怕,君侯肯定会用我。”文枢回答得很快。 “你想要什么?” “我要千古留名,我要做君侯所创造的新王朝中被子民万世敬仰的英雄。” 艾臻不住地点头,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我马上就启奏皇上,封你为吏部侍郎,以后大有可为。” “谢侯爷!”文枢说道。 待文枢走后,艾瞻气冲冲地跑了进来,一进门,就大声埋怨道:“哥!你怎么可以偏袒外人,你……你还让他进府里!” 艾臻似乎对艾瞻也有气生,不想和他多费口舌,抢过门出去,丢下一句话:“你若如此莽撞,早晚必坏我大事。” 艾瞻听这话,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跟着喊道:“哥,我做错什么了啊?” 次日,艾臻依文枢之法,将圣旨与家书送去给梁王平烁,果允。 这日,楚王府。 “殿下,血,血啊。”管家摊开平谦刚咳嗽用的手巾惊道。 平谦摇手,眉头紧锁:“父王仙逝之日、先皇离去之时,我早已哭尽,为了当今陛下,我一年里少有休整,怕是索命来了。” “殿下您胡说什么啊,您还这么年轻。”管家哭着说道。 平谦连连摇头:“如今,天珉得子,我患重病,怕带给孩子不祥之气,未能去探望,甚是可惜啊。可惜啊……”平谦俩个可惜,道尽了他心中的难过。 “殿下啊,您少说点话吧……”管家哭得更厉害了。 在管家的搀扶下,平谦艰难地走到后院去,望着满树的枯叶,变黄的枯草,平谦的脸上挂满了忧愁,他不禁饱含热泪地望着天:“去年今日,一切如常,今年今日,一改前象。梦中惊起几多作,风雨无挡,惯看屋中景色,人颜已无常。少年流水去,壮志酬,可惜天不假年,汝之奈何……”平谦吟至此,一口鲜血砰然而出,管家惊吓不已,平谦昏倒,遂慌。 夜晚,太医给平谦把脉,白汗直出,众人相问,俱不敢言。艾臻见状,将太医叫于一旁,耐心问之,太医恐惧,颤抖言:“脉象依稀,不容乐观,恐……哦,楚王吉人自有天相。”太医说完,便心虚地离开,艾臻似乎明白了。 艾臻走到白天平谦吟诗的院子里,月明星稀,秋风瑟瑟,他不禁双手插后,轻轻叹了一口气,却引得秋风振作,呼啸卷叶,鬼魅不已。 “上天入地,自鸣得意,寒风呼啸卷残云,城里城外三千里,天地顿失生机。转眼望,顾五载,鲜衣怒马,病姿旧颜,不复英雄当年。星空灿烂,如今何在,余温尚存,心若死灰,不敢再忆当年。河畔说功名,只怕惊了故人心,妙才千万皆不及。”当天珉噙着热泪,回身看向屋内,早已没有当年兴青默契的对视了。 《草乂纪之天命》第十二章 完 第十三章 戴着面具的道路 第十三章 戴着面具的道路 次日早晨,秋风送来了冬天的讯息。 平谦自知来日无多,于是很早地把艾臻请到了府里。 退去旁人,平谦和艾臻进行了最后一次谈话。 “艾姓虽然在中境是平常的姓氏,可是在南境,只有一家啊。”平谦躺在床上,声音极其低沉,不过他仍然撑着笑,对艾臻说道。 “所以,殿下是第一个知道我身世的人么。”艾臻亦笑,也许是多年的默契让他感觉到平谦对他没有一丝恶意。 “天珉说是被贬过来的,至于个中原因,我也不想多问了,只是以天珉的能力,纵然在南境,想必也是帝王之材吧。” 艾臻没有回答,只是低下头谦虚地笑了。 平谦望着上方,叹了口气:“昔日那位老先生所言,‘我一生不会虚度’,果然不假,平除叛逆,位极人臣,我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至于等到陛下亲政,那都是你的事了。” “可是殿下,你只有二十二岁啊。”艾臻可惜地叹道。 平谦朝艾臻笑:“人不在乎能活多久,只在乎能做多少事,我虽然只有二十二岁,但是却用最少的时间干了最了不起的事情,不是么?” 艾臻点头:“兴青是大平的英雄,遥想当年,为先帝挡住那一剑,思之动人啊。” 平谦再叹:“那些事,何必再说呢,至少我父王那里,我可以有足够的颜面去见他了。” 艾臻无话可说,也是点头。 平谦又对艾臻说:“我死后,天珉务必要殚精竭虑地辅佐陛下,在陛下成年之前,要教陛下为政之术啊。” “殿下放心,天珉一定会肝脑涂地,死而后已。”艾臻握着平谦的手说道。 这天没有太阳,下午,平谦的病情恶化得迅速,于是皇帝赶紧赶过来。 楚王府中已经开始有奴仆的哭泣声了,天冷飕飕的,暗暗欲哭。 “臣一生无子,死后国除,荆楚兵马尽归朝廷,凭陛下调遣。臣死后所有职能,臣希望能让诺侯接管,诺侯实乃忠臣,若有危急时刻,陛下一定要相信诺侯。”平谦喃喃地说道。 皇帝趴在平谦床边,一个劲地点头,一个劲地哭泣,对他来说,是失去了一位至亲的哥哥。 “家书万里,荆楚无回,残垣断壁,尽归画中,丈夫处世,三尺之剑,如影随形,千秋功名,刹那间、灰飞烟灭……”平谦的眼皮慢慢地合上,握着皇帝的手也突然松开了,虽是秋天,外面却莫名其妙地响了一声雷,随之而来的,是磅礴的眼泪。 平兴统二年,秋,驻京楚王平谦病逝,年仅二十二岁,谥“忠武”。 “王兄啊!王兄!”皇帝嚎啕大哭,府中奴仆哭得更加响亮,哀嚎遍地。艾臻看了一眼床上平谦的遗体,皱眉,遂回身,抬头望望天,欲将眼泪忍回去。 马蹄漫步城边草,夕阳不倒人却倒。落日星光可再找,年少英雄难偕老。少年啊,还记不记得当年的白衣戏耍,好生快活?只不过,物是人非,都进画中,不复存在了…… 三日后,平谦入土。 侯府,书房。 艾臻躺在躺椅上,闭目养神,因为平谦之事,他早上未去上朝。 “算命之事么?当初那个老头子说了一句‘木,又在山顶了’我还以为他是开玩笑的,木又不就是一个权字么,呵……”艾臻内心独白道。 “侯爷,陛下今早说了,将荆楚兵马、还有楚王生前所掌京师兵马尽归侯爷统领。”刚下朝的文枢进来禀报。 艾臻睁开眼,装作无力地说道:“楚王尸骨未寒,你却跟我讲这种事。” 文枢笑了一下,将门关上,靠近说:“下官可不认为侯爷是会和平姓人称兄道弟的。” 艾臻惊起,睁大眼看着文枢,文枢回应他的是笑脸,此时的艾臻仿佛在照镜子一样:“怎么不可能?” “恕下官直言,侯爷不过是想利用平谦这根橄榄枝,他的皇室身份足以让侯爷有接触皇宫的机会,今日不去上朝,也是做做样子罢了。侯爷是重情重义之人,是否真的会难过,在下就不得而知了。”文枢说话的语气还是和原来一样,丝毫没有小人奉承、谋士鬼魅的感觉。 “我只是利用他,却不小心把自己演进去了,弄得他死的时候,我都有些难过。”艾臻嘴角露出邪笑、又仿佛是在嘲笑自己。 “不过君侯和楚王的默契,倒像是孽缘的知己。”文枢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孽缘的知己么?本侯喜欢这个称呼。”艾臻微笑道,看向文枢,“你很聪明。” 文枢低头揖礼:“谢侯爷夸奖。” “我希望我和你能成为有缘分的知己。”艾臻意味深长地对文枢笑言。 文枢会意:“君侯,接下来,要做什么?” 艾臻站起来,斜视着桌上的密报,背对着文枢说道:“皇帝今年也十一岁了,说请师傅我却一直没有去找,既然你来了,就去当皇帝的老师吧。” “是。”文枢应下。 “你知道该怎么做?”艾臻回头问他。 “知道,不教其真才实学,乘着皇帝还小,多让他知道君侯的好。”文枢说得很自信。 艾臻却皱眉看着他:“我若是你,不会甘心委身人下的。” “我只是想让平朝知道我的才能。君侯有权欲,我却没有,我说到做到,如若不然,人神共弃,请君侯安心,下官告辞!”文枢铮铮有力地说着,说完便走了。 空屋一人,只听得艾臻大笑。 几日后,梁王平烁到达京师。 艾臻携郡主,先去客殿拜望。 “岳父大人。”艾臻很恭敬地做了个揖。 “父王。”郡主行万福礼。 梁王依旧是那个梁王,一样魁梧的身姿,一样激昂的神情,只是俩鬓开始露出了点点斑白,是啊,谁人能不老啊。 “哼,你小子如今真是飞黄腾达了啊。”梁王拍了拍艾臻的肩膀,甚是有气势。 “还不是岳父栽培得好。岳父安好?”艾臻笑言。 梁王没有接话,转看向郡主,语气也温和了不少:“媛儿,怎么,也不把本王的外孙女抱过来瞧瞧?” 郡主对梁王说话,自然无所顾忌,反倒埋怨梁王说:“父王,孩子才多大啊,抱过来也不怕受了风寒什么的。” 梁王听了连连说自己的不是:“是为父太急了嘛。” 梁王就这样和郡主嘘寒问暖,把艾臻晾在了一边,也是,这桩婚事本来就是突如其来。要知先皇在世时,梁王仗着自己兵马可以飞扬跋扈,来往京师自由,如今自己的女婿百般针对他,这让性子直来直去的梁王顿感不爽,不愿意多理会艾臻。 次日中午,皇帝按礼设宴,款待了梁王。 “皇叔,请。”皇帝虽然只有十一岁,却按着规矩硬着头皮端了一杯酒,欲敬一敬他的长辈。 梁王见皇帝这般,不禁咧开那被胡须包围的嘴,拿起酒杯:“谢陛下!” 梁王喝得倒是爽快,小皇帝却犹犹豫豫,看了眼豪饮的梁王,又看了看自己杯中的酒,稍稍沾了一口,酒的味道顿时让他大为皱眉。“哈哈哈哈……”爽快的梁王见状,指着皇帝大笑。 小皇帝脸都红了,也有点恼羞成怒的意思,噘着嘴瞪着梁王。 “梁王,您不觉得您太放肆了吗?”时任吏部尚书的何思贤站起来说道。 梁王一听,不高兴了,怒道:“你算个什么东西,皇上乃本王亲侄子,本王笑笑又怎么了?这是本王和皇上的私事,容不到你个下臣来插嘴!” “皇上的事就是国事,朝堂之上没有私事,王爷是皇上的叔叔,更多的是皇上的臣子,臣子不能无礼!”文枢站起来支持何思贤,毫无惧怕地说道。 “皇上,您看看啊,您的臣子敢这样和您的叔叔说话,有朝一日,他们还不翻了天了?”梁王对皇帝埋怨道。 皇帝见场面有些失控,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向艾臻看去,艾臻不言,坐着饮酒,观听底下争吵。 梁王见皇帝不说话,又观艾臻悠然自得,群臣目包怒火,哼地一下,猛然站起,掀桌而走:“陛下只知亲近外臣,丝毫不顾及血缘亲情!哼!” 这一下,歌舞骤停,皇帝脸色铁青,群臣议论,艾臻暗喜,设宴就这样不欢而散。 宴散后,艾臻随皇帝回到宣室,皇帝忍不住生气:“王叔他竟然敢对朕这样!”稚嫩的声音,倒有几分可爱。 艾臻回言:“梁王手持重兵,自然是有恃无恐,万一哪一天他真不高兴了,起兵攻打京城,也不是说不可能。” 皇帝听了这话,有些被吓到,愤怒之情陡然退去了三分,走到艾臻面前,有些依赖地说:“姐夫不是执掌京城数万兵马的吗,肯定可以保护朕的。” 艾臻故作担忧:“天下苍生,无辜遭此内战,陛下真的能够心安理得地享受胜利么?” 皇帝闻言,兴奋之情又骤然减去一半,他慢慢低下头去:“那……该怎么办呢?” “为今之计,陛下只有先发制人,扣梁王在京,以除后患。”艾臻斩钉截铁地说道。 小皇帝双手在底下绕来绕去,不置可否。 艾臻低头望着皇帝,严肃说道:“梁王是先皇的大患,他看陛下弱小,想要取而代之,今日敢笑陛下,明日就敢打陛下,数他罪名不是难事,陛下念同室之情,可以一辈子拘禁他,至于梁王的军队,群龙无首,自然乱套,臣自有办法让他们退兵,陛下安心。” 皇帝抬起头,可怜巴巴地问了一句:“这样好嘛?” 艾臻蹲下身,握着皇帝的手,露出了暖暖的笑容:“陛下身边,只要臣一人,就足够了。臣向天发誓,至死,定护陛下周全。” “那……就依姐夫所说吧。”最后,皇帝还是听了艾臻的话。 艾臻一笑,与先前不同,这次笑得格外得意。 这夜,艾臻来到公主的房间。 “郡主身子刚刚恢复,天珉怎么不去看看郡主?”朵珏好奇地问道。 艾臻没有回答她,反而一脸的愉悦,他直接横着躺在床上,用手抚摸着坐在床边的朵珏的背。 朵珏笑着问道:“怎么啦?” “你弟弟很听话啊。”艾臻亦微笑着对视朵珏。 朵珏不明其意,只是以笑应答,她起身欲去洗漱,却被艾臻一把拉了下去…… 这条路上,捷报连连,也让艾臻绰绰有余,昨日,平谦西去,一日完事;明日,铲除梁王,无法无天。这之后,是否会一帆风顺了呢,艾臻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时间一天天过去,皇帝也在一天天长大,朝廷内外,是否还存在看透一切的人,而艾臻的所作所为,是否又太过无情?还很长呢,这条路,这条戴着面具的道路。 《草乂纪之天命》第十三章 完 第十四章 不过尔尔匆匆落 第十四章 不过尔尔匆匆落 次日一大早,艾臻就手捧圣旨带着几名侍卫来到客殿。 “梁王接旨。”艾臻肃颜,朝正在用早膳的梁王说道。 梁王见艾臻言语生硬,表情严肃,再加上身后的那堆侍卫,更是不满。不过,他还是放下手中的筷子,跪下来:“臣接旨。” 艾臻神情不屑地看了一眼跪着的梁王,遂拉开圣旨,稳重而又响亮地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梁王平烁,羞辱圣意,自以为是,拥兵自重,越俎代庖,先帝病危,率兵逼宫,苟藏二心,诸宗罪状,朕已查清,证据确凿,数罪并罚,罪不容诛。然,逆臣不义,朕不能无情,念平烁乃朕之皇叔,遂削平烁王爵,抄没家产,子嗣听候发落,平烁其人,终身不得录用,囚入天牢,以终天年。钦此!” “不可能!”圣旨上的字一个个地蹦入梁王的耳朵,梁王的眼睛也一点点地瞪大,他直接站了起来,急走近艾臻,怒吼道,“皇上不可能这么做!是你们!是你们那些个乱臣贼子,意欲害我!” 梁王差点要掐艾臻脖子,侍卫四人上前,一番挣扎,将梁王摁下。 艾臻隐隐笑道:“君无戏言。事已至此,梁……罪人平烁,打算何为呢?” 梁王气喘吁吁,被侍卫押着胳膊,抬起头,眼中血丝爆裂:“本王城外可还有数千精兵,你们敢这样对本王!” 艾臻低头一笑,拿着圣旨的右手朝侍卫挥了挥手,侍卫松开梁王。 “你们都出去吧。”艾臻说道。 “是。”所有侍卫出去,屋内就剩下艾臻与梁王。 梁王扭了扭胳膊,转了转手腕,发出咯咯的骨头声,不善地瞪着艾臻。 艾臻无惧,又悠然拉开了圣旨,吐了口气说道:“这圣旨上可有‘子嗣听候发落’一说啊。”艾臻故意强调了‘子嗣’二字。 看着艾臻的嘴脸,愤怒与担忧突然充斥着梁王的内心,浓眉怒锁的他问道:“什么意思?” “岳父大人如果可以命令您的军队退兵,那么小婿可以担保郡主与大舅子一生平安。”艾臻坦然地说道。 “你是拿这个危险我么?”梁王气势汹汹地问道。 艾臻劝言:“梁王以为皇上真会怕您的寥寥军队么?京城雄师,如天兵天将,先帝的逆臣已除,军统俱换,哪个不是效忠于陛下的奇才良将?只怕到时内战触发,苦了百姓而已。” 梁王闻言,低头不语,似在犹豫。 艾臻见状,继续说道:“梁王若真要命军队反叛,成败暂且不论,试问远在梁地的世子与近在宫中的郡主……陛下会将他们如何?梁王若不体谅军士的劳苦,也得顾及儿女的将来吧?” 话音刚落,只听得梁王一拳击地,抬眼望,嘴唇咬破,他紧锁地盯着艾臻,缓缓道:“你……会保全郡主与世子的,对吗?” 艾臻莞尔:“自然。” 当月,梁王平烁以“辱上、募兵、逼宫”的罪名被拘入狱,终身囚禁,并写下书信给梁军将领,立即撤兵,艾臻劝皇帝下圣旨,给予梁地军民一定慰问,遂相安无事。 梁王被囚禁当日,夜,侯府。 听闻外头有车马的声音,郡主就从屋里急着跑出来见艾臻,艾臻刚进府门,郡主就马上拦住他,直言:“我父王为什么会突然被关押?!不是有天珉在的吗?” 艾臻见到郡主,就不太想理她,一脸厌烦地看着她,似乎是忍够了她前些年的飞扬跋扈,绕道而行。 郡主不甘示弱,马上又追了上去,喊着艾臻,艾臻依旧不理不睬,郡主情急之下,拉住了他的衣角,艾臻停步,背对着郡主,郡主似乎要哭了:“到底为什么?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艾臻的语气,冰冷无味,充盈着不耐烦。 “为什么我父王……” “你父王有谋逆之心,朝廷律法,不杀已经是念了私情。”艾臻知道郡主要讲什么,早早地打断了她的话。 郡主的泪水涌了出来,仍是不甘心:“不是……不是还有天珉的吗?有天珉在,父王肯定可以安全啊……” 艾臻不禁讥笑,起步,右手用力一扯,紧抓着他衣角的郡主猝不及防地摔倒在地,而他呢,则是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 “这下,没有人再能妨碍我了。”艾臻心里默念,嘴角不禁露出笑意。 他以后再也不会宠爱郡主了,因为他根本就不喜欢她,对她的粗鲁行为各种忍气吞声,即使这样还要阿谀奉承,这都是因为她背后有一个手握重兵的父亲,而现在,没有必要装模作样了。 真是一种讽刺,梁王心血来潮的探亲,竟成了后辈朝思暮想的探监。 此时此刻的朝廷,实质上已经是艾臻一人的天下了,皇帝懵懂,朝臣多半出自艾臻门下,军队统帅又是艾臻嫡系,艾臻自己,也拥有皇亲国戚这一显赫的身份,加之先帝朝时的平叛之功,也无人敢说其有非分之想。 朝堂之上,艾臻也越来越肆无忌惮,皇帝下的圣旨,不满意的,可以朱改蓝批,当然,艾臻也时常会掂量掂量自己,因为这样才能万无一失,毕竟以史为镜,万变不离其宗。 兴统八年,春。 适逢兴统朝第一次恩科,皇帝与艾臻在宣室,阅览几篇文章,选定状元、榜眼与探花。 年近而立的艾臻(28)唇上留起了干净利索的一字胡,唇红齿皓、眼神澄澈、剑眉逼人,眉宇间英气依旧,乍一看,似乎比旁边年轻气盛的皇帝,显得更有几分气势。 几年来的呼风唤雨,让皇帝平迁(17)对艾臻的好感度逐渐下降,甚至有了些不满,这位皇帝已经不是那个听之任之的孺子了,风华正茂的年纪,总想着要做些什么。 “皇上,这篇文章言语直滴要害,却又不失分寸,刚而不逆,多举前朝之例,婉转言之,扬陛下之圣。臣认为,此人可得头名。”艾臻站起来,将手中的文章呈给皇帝看。 “朕认为朕手中这篇文章,语言优美,措辞得当,也是歌颂朕德,朕要钦点这人为状元。”皇帝并没有接过艾臻手中的文章,甚至看都没有看艾臻,直截了当地说道。 艾臻见状,收起了手中的文章,直言:“陛下,那篇文章臣也有看过,辞藻华丽,却华而不实,凭空赞颂,无中生有,拍马屁而已,也能值得陛下一阅?” 皇帝本就对艾臻不满,一听拍马屁,感觉是在说自己是马,不开心了,马上回道:“朕就要点他为状元,你想怎样?” 艾臻一笑:“臣哪里敢怎样,凭陛下马首是瞻罢了。天下是陛下的天下,陛下选人对错与否,危及的是陛下的江山,与臣无关。陛下若主意已定,臣就告退了。” 艾臻转身离去,皇帝却气不打一处来,一怒之下,掀翻了桌子,太监总领崔施赶紧弯腰,收拾现场。 是日,侯府。 “君侯,陛下看中的状元,您以为呢?”说话的是已经高居丞相之位的文枢(26)。 此时艾臻正在后花园逗着笼子里的鹦鹉:“我以为?一开始他要培植自己的心腹我是有些担忧,不过他若真要点此人为状元,我倒是放心了。” 文枢笑言:“臣任帝师多年,谨遵君侯教诲,陛下之资历,放在那里,陛下其人,志高才疏罢了。” “志高才疏!志高才疏!”笼内的鹦鹉不知什么时候学会了这句话,连连叫着。 艾臻与文枢哈哈大笑,笑过之后,文枢又轻声说道:“只是君侯,陛下毕竟是皇帝,天下仍是平家的天下,您要小心这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皇室号召力啊。” 艾臻点头,拍了拍手上的灰,意味深长地说:“长公主连年生病,也不懂朝政,你们不要和她提起一丝一毫,免得伤了和气。” 文枢会意:“臣明白了。” “此次恩科,陛下执意要钦定状元,那就让他定好了。你再把本侯看中的那人提拔,让陛下有一个绣花枕头,让本侯有一块浑金璞玉,岂非一举俩得?”艾臻对文枢笑言。 文枢点头:“君侯高明。” 待发榜那日,高中的学子面圣,宣政殿,皇帝欣慰地望了望殿上的几人,问道:“谁是赵琪?” 只见一身长肤白、眉毛低垂的青年出来言:“学生是。” 皇帝欣喜:“果然一表人才,朕点你为状元,固然不错。” “谢陛下夸奖。”赵琪笑道。 其余学子均厌弃地看了看赵琪。 “朕封尔为‘侍诏’,于朕左右行走。”因朝廷重地均在艾臻的掌控之下,皇帝只得封了赵琪个代拟圣旨的官。 赵琪自然有些不满,不过他还是谢恩了。 下殿后,文枢走到一位个子不高的青年面前:“请问公子是不是新科榜眼——徐 和?” 青年一愣,看了看文枢穿戴,行了个礼:“正是在下,敢问阁下是?” 文枢笑道:“当朝丞相,文枢。” 徐和一惊:“久闻文丞相年纪轻轻,就出人头地,在下久仰不已,幸得相会。不知丞相大人,有何赐教?” 于是文枢领着徐和去见了艾臻,艾臻告之徐和,将封其为礼部侍郎,闻此言徐和感激涕零,久怀报国之心的他不禁埋怨道:“皇上看中赵琪,谁知那赵琪乃语言无赖之徒,光有一番唇枪舌剑,却如纸上谈兵般不着边际,平时油腔滑调,为人无信,专好拾人牙慧,此番竟取得了皇上的喜好,学生实乃不服,君侯提拔学生,学生感恩戴德,他日定在朝堂之上,报答君侯。” 见徐和三叩九拜,艾臻神情得意,想想皇帝,不禁可笑。 这夜,艾臻心情舒畅,凝望夜色,月空高挂,和风吹来,凉意不感。 “海波扶摇九万里,呼声志高天地崩。气势汹汹萧萧堕,不过尔尔匆匆落。”眺望月色,艾臻吟道。 《草乂纪之天命》第十四章 完 第十五章 意料之外的惊喜 第十五章 意料之外的惊喜 状元之争,艾臻遵照皇帝的旨意,却悠然地培养了自己的心腹,正可谓聪明反被聪明误。朝堂之上,赵琪不会丝毫言语,甚至后悔怎么就被皇帝所看中,而徐和,则是能言巧辩,念提拔之恩,处处帮助艾臻。一年过去了,皇帝自然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 兴统九年,夏。 这天,是瑈君七岁的生日,艾臻(29)早早地就回到了府里。因为郡主在艾臻心里早已没有了分量,所以瑈君也是让朵珏抚养着,郡主就这么一天天在房里经受岁月的蹉跎,连瑈君也见不上几面。 “父亲!”见艾臻一行下朝归来,早已等候在门外的瑈君很高兴地喊了一声。艾臻闻声看去,顿时露出了和蔼的笑容,这种笑容,温润如玉,“千面郎君”的艾臻倒是很少对人这样笑着。艾臻下马,就抱起了瑈君,走进了大厅。 大厅的饭桌上准备了各种珍馐,角落里堆满了朝中官员送的寿礼,当然,艾臻是不屑一看的。在座的都是艾臻的嫡系心腹,艾瞻、何思贤、何忠、文枢、程成五人,没有请郑率等人,想必艾臻也知他们为人吧。 艾臻扫视了在座的各位,又低头问瑈君:“你姨母呢?” 瑈君睁着那双大大的眼睛告诉艾臻:“姨母说她不舒服,不能来了。” “哦,是嘛,那,我们开始吧。”艾臻听到消息有些担忧,不过内心也习惯了公主长病的姿态。 宴会开始,大家争先恐后地送给瑈君礼物,艾瞻(27)的性格,倒是越发地像已革梁王,财大气粗的样子:“乖侄女,你看叔叔送你的,喜不喜欢!”边说着边送上一对玉兔,这做工精美的礼物,想必是艾瞻别出心裁地特地找能工巧匠订制的,否则他也不会拿出手。 瑈君坐在艾臻膝上,接过这对玉兔,仔细看了看,她的眼珠仿佛也快变成玉珠了,惊叹道:“哇,好漂亮!谢谢叔叔!” 艾瞻见瑈君喜欢,不免笑了。 “老送这些贵的东西干什么,好看罢了。”艾臻假装埋怨艾瞻道。 “嘿,只要我侄女喜欢,多贵我也得送不是嘛。”艾瞻丝毫不理会艾臻,摸着瑈君的头豪言。 众人不禁发笑。 下午,艾臻去朵珏房里探望朵珏(26),朵珏坐在床上,与以往生病不同,这次朵珏的气色明显好得多。 艾臻依旧是坐到朵珏床前,握着她略有冰凉的手,柔声问道:“公主怎么这么不小心,又生了病。” 朵珏没有回答,反而是噗嗤一下笑了,可能又觉得失礼,用衣袖挡住了嘴。旁边的侍女似乎也在忍笑。艾臻有些不明白了,奇怪地望着俩边的侍女,问道:“笑什么呢?” 一位侍女瞥了一眼旁边的同行,走近艾臻,先行了个礼,回道:“恭喜侯爷,公主她啊……是有喜了。”言至此,俩个侍女不禁笑出声来。 艾臻呆若木鸡地看着冲他微笑的朵珏,自从先帝驾崩,朵珏因哀恸过度流了产,身体就一直不好,艾臻也有过再娶一门的心思,此番朵珏怀孕更是让他一时脑海空白,半天才回过神来:“赏!赏!” “谢侯爷。”俩侍女回道。 艾臻欣喜若狂,不由得亲了下朵珏的脸,这让朵珏的脸马上红了,害羞得道:“还有人在呢。” 俩侍女也是跟着开心,见艾臻亲了朵珏,笑得更灿烂了,识趣地说:“小人告退。” 见屋中没有他人了,艾臻像个孩子一样,开心地坐到床上,从朵珏身后抱住她,把头靠在朵珏肩上,朵珏也很开心。 不知过了多久,朵珏思量道:“一定要把这个消息马上告诉弟弟才对,也让他开心一下。” 艾臻闻言,顿时收回了刚刚的欣喜之情,他抬起头,看着朵珏,像是想到了什么,点头道:“恩,这是自然,我马上就派人去禀告。” 朵珏没有注意到艾臻的表情变化,依然往下说:“皇上小时候就嚷着说想看外甥,这下我一定要把孩子平安地生出来。” 艾臻似有所思地听着这番话,应声地点了点头。 这天晚上,皇帝刚收到消息就迫不及待地来到侯府。 “臣恭迎皇……”艾臻欲行礼。 “免礼,免礼。”皇帝根本不看艾臻,急匆匆地去了朵珏房间,儿时的经常探望,皇帝早就对侯府的布景一清二楚了。 见皇帝疾走过去,管家对艾臻说道:“侯爷,看把皇上乐的,比您还高兴呢。” 艾臻不免一笑,伸了个懒腰:“他们姐弟情深,我可要去休息了。” 管家一惊:“啊……皇上还没走呢。” “让他们聊吧,聊到明天还不一定呢。”艾臻又打了个哈欠,往自己卧室走去。 朵珏房内,皇帝和朵珏姐弟二人在里面聊天。 “让我听听是个男孩还是女孩。”皇帝调皮地把耳朵凑到朵珏肚子边。 朵珏一下把皇帝推开了:“男人怎么都这样啊,还没生呢,怎么知道是男是女。” 皇帝呵呵地笑着:“当初父皇可盼着抱孙辈呢!” 朵珏听着这句话,神情不免得有些低落,皇帝也自觉语言欠妥,向朵珏撒娇:“对不起皇姐,你有什么气,向我撒好了。” 朵珏笑了:“多大了啊,你是皇上,我怎么可能向你撒气啊。” “朕是皇上,你是朕的姐姐啊,从小到大,也就你对朕最好了,你就算打朕,朕也不还手啊!”皇帝笑言。 朵珏也是笑着,过了一会,朵珏提到:“你啊也什么时候让我抱抱外甥啊,皇子什么的,父皇在天之灵,也会欣慰的。” 皇帝今年十八岁,艾臻早就为皇帝选了几位妃嫔,只是皇帝对艾臻不满,未曾宠幸过这几位后妃。 皇帝想说他对艾臻的意见,看了看朵珏的脸,却又收了回去,只是敷衍地点头而已。 聊至深夜,皇帝才回宫。 次日见艾臻,皇帝整个人的态度像变了一番似的:“侯府的药材没有皇宫里的好,不如就让几个御医去侍奉长公主。” 艾臻不以为然:“谢陛下好意,不过臣府中有跟随公主多年的专用太医,医术不会差,所以陛下不必兴师动众了。” 皇帝对艾臻的回答自然有些不爽,不过碍于朵珏的面子,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待艾臻要离去的时候,皇帝握着拳头,看着桌子,像是憋了很久说出的一句本不想说的话:“请姐夫好好照顾姐姐。” 姐夫这个称呼,不知从什么时候就不再听到了,此番为了朵珏,皇帝也是放下了架子。 艾臻依旧微微一笑,揖礼道:“臣遵旨,不过公主怀孕辛苦,臣只是一介侯爵,怕侍奉不好公主。” 皇帝猛地怒视着艾臻,手中的拳头紧握得摇摇发抖,艾臻的眼神像是嘲笑地、不屑地看着皇帝,不语。二人对视良久,皇帝的紧握着的手还是放开了:“诺侯劳苦功高,朕自当封赏。” “谢陛下。”艾臻谢恩离去。 待艾臻离开后,皇帝不甘地说道:“传旨,晋诺平侯为‘诺平公’。” “臣遵旨。”一旁的侍诏赵琪应道。 晚上,书房。 何思贤对艾臻说道:“陛下对公主之胎如此珍爱,恐别有用心否?” 艾臻笑道:“又如何,纵使他另有企图,那孩子总姓艾。” 何思贤亦笑:“公足智多谋,非常人可比。” 艾臻喝了口茶:“得民心者才能得天下,今年再以我的名义,放一次粮给贫民。” “是。” 谈话间,外面有了蛮大的动静,艾臻与何思贤出去看看。 原来是艾瞻在外面被几个官员宴请,醉醺醺地被人送回来了,艾臻有些生气,把他叫到了书房。 何思贤关上门,艾臻见艾瞻脸红脖子粗的样子,怒扇了他一个巴掌:“这些年,你看看你自己,什么德性!” 何思贤劝艾臻不要生气,艾臻不理会他,继续责骂艾瞻:“你身为朝廷重臣,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平时都收了那些无事献殷勤的小人多少好处,就不能干点实事么!” 艾瞻被艾臻打得半醉半醒,眯着眼,懒洋洋地说:“我是……我是南境齐王!本就不要做什么事,为何如今要受这些苦……” “将军不要说了!”何思贤急忙劝阻艾瞻,生怕隔墙有耳。 艾瞻因为喝醉了,自然是无所顾忌:“我父皇也是皇帝!为什么到了这里,还……还要受那些文酸臣子的气!尤其是那个文……文……”艾瞻摸着脑袋,像是想不起文枢名字了,不过一字一字的,艾臻倒是听得真切,他的怒气消失了、不见了,反而自顾自地点头,像是可怜地看着艾瞻笑道:“对啊,你父皇也是皇帝。”言毕,收起了一切修饰,面色突变,艾臻直径走了出去,何思贤不知艾臻此时的内心所想,只好命人将艾瞻送回屋去。 深夜,艾臻无法入眠,打开窗户,披着外衣的他静静凝望夜色,他喜欢晚上,喜欢一切都是寂静的时候,此时的他眼神忧伤,眼泪欲滴,从未对他人提起过的童年,甚至人们都没有问过他的父母是何人。 “对啊,曾几何时,我也是一名皇子呢。”艾臻可笑地对自己说道。 身陷权力的漩涡,自来到中境的那一刻起,艾臻已经将童年当作上辈子一样,等待忘却,可是他的童年毕竟是他的前半生,抛却了记忆却又怎么会磨平生活过的横迹,这种记忆会被再唤醒,再一次狠狠地向艾臻心里刺去。他向朵珏房间望去,那里,会有他的精神寄托,现在的他只有静静等待,等待这意料之外的惊喜。 《草乂纪之天命》第十五章 完 第十六章 帝胄抚剑待出鞘 第十六章 帝胄抚剑待出鞘 兴统九年,秋,清晨。 “听闻南境的使臣进京面圣了。”艾瞻一大早就跑进艾臻房间说道。 此时的艾臻坐在镜子前,闭目养神,侍女为其戴上冠,插上簪,修理髭。 “是么?”艾臻说道,神情坦然的他,内心不知有何想法。 “南境与中境已有百年不曾来往,此次不知意欲何为啊。”艾瞻自顾自地皱眉思考道。 这日,早朝。 “南境使臣傅斗,参见中境皇上,愿中境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行礼的正是南境派来的使者,操着一口还算流利的中境语说道。 “平身。” “谢陛下。” 皇帝微笑着说道:“南境乃我境稀客,不知卿此次来,是为何故啊?” 傅斗躬身说道:“南境内遭变故,元气大伤,所以此次我主派小臣前来,是为与中境修好。” 皇帝好奇:“哦?内遭变故?南境素以权谋出众闻名,不知贵国遭受了什么劫难?” 傅斗左右观察朝臣,用恳求的语气说道:“此事关乎南境安危,希望陛下允许臣单独觐见。” “好。”皇帝立马答应了。 “咳咳。”一旁的艾臻咳了几声,皇帝骤然生气,却也无法,只好对傅斗说道:“朕年少,还需几个大臣在场,共同商议。” “既然如此,臣先谢过陛下。”傅斗察言观色,看出了些许名堂。 早朝结束后,皇帝、艾臻、文枢、何思贤四人在宣室接见傅斗。 傅斗跪言道:“南境发生了战乱,历经三年,皇位已易主。” 艾臻与何思贤听闻,一齐看向了傅斗。 皇帝也听得认真,傅斗继续说:“我境先帝驾崩后,先是由长子闻继位,闻继位后,好大喜功,却又懒惰成性,对太师李贞听之任之,竟将先帝的俩位嫡子驱逐出了境,昏庸日甚,先帝的弟弟长远,携仁义之师,终将昏君斩落马下,登基为帝。但连年内战,我国国力消失殆尽,以至于他境虎视眈眈,我主深感不安,有愧于百姓,知道中境幅员辽阔,民富国强,皇帝仁义诚信,所以派臣前来,希望中境皇上能给予资助。”傅斗言毕,叩首。 何思贤听得背后发凉,生怕讲出艾臻姓名,因为皇帝乃至于皇室一但知道艾臻身世,不可能不知道他的野心,勤王之势,也会势在必行。 而艾臻听傅斗所言,面容不禁露出笑意,是嘲笑,是对艾闻下场的嘲笑。 “诺公在笑什么?”皇帝抓住其表情,有意对艾臻说道,“莫非是在笑南境之可怜?” “非也,臣只是在笑昏君罪有应得罢了。”艾臻的目光落在傅斗身上,又斜视了一眼皇帝。 皇帝觉得艾臻意有所指,碍于外臣在,只好忍气吞声,继续对傅斗说:“南境有难,出于国之礼仪,朕理当有所助,着即……” “陛下。”艾臻打断了皇帝的话,“两国之交,岂能鲁莽。”说完便看了看皇帝,皇帝气得咬牙切齿。 艾臻又转对傅斗言:“请使臣回客殿歇息,臣与皇上会对资助内容,好好彻谈一番。晚时设有宴会,还请使臣务必到场。” “那,小臣先告退了。”傅斗很识趣,行了个礼,起身走了。 待那傅斗走后,皇帝恶狠狠地瞪着艾臻,就事作文章:“据朕所知,诺公祖居南境,竟如此无情?!” 艾臻不看皇帝:“臣自幼定居中境,久食平禄,效忠陛下,怎会吃里扒外?” “你……”皇帝说不过艾臻,文枢见状,便恭敬言:“陛下,还请陛下先去作准备,宴请群臣,方显我中境礼仪之邦。” “哼!”皇帝挥袖,扬长而去。 出殿,何思贤对艾臻说道:“艾闻已死,公多年夙愿,可解恨了?” 文枢惊奇道:“怎么?” 何思贤解释:“墨舞有所不知,方才傅斗所言南境被驱逐出境的两位嫡子,正是诺公和迅林统帅。” 文枢不可思议道:“原来如此,怪不得诺公气质高贵,原来出身就不同啊。” 艾臻一笑,回那二人:“又如何,艾闻死不死,与我无关,不值得我去惦记。” 回到府里,艾瞻兴冲冲地跑过来:“哥,艾闻死啦!艾闻死啦!” 艾臻没有理他,坐了下来,倒了杯水。 艾瞻也坐到艾臻身旁,凑近言:“皇叔现在是南境的皇帝,他一向讲义气,你说我们回去,他会不会把皇位还给你?” 艾臻依旧不语,艾瞻的兴奋劲一浪高过一浪:“就算他不把皇位还给你,凭我们俩的身份,也一样可以弄个亲王当当,何必在这受苦呢?回去吧我们。”艾瞻眼神充满期待地看着艾臻。 突然间,“哗”地一下,一杯子的水扑到了艾瞻脸上,弄的艾瞻难受不已,“哥,阿呸,你这是干什么呢!”艾瞻边吐水边骂道。 “醒醒吧,傻子。”艾臻灼灼地盯着艾瞻,“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艾长远他好不容易得到的皇位,肯定会更加珍惜,谁会真正为了百姓去造反?岂不可笑?我等若回去,他肯定会忌于我等身份,欲除之而后快,说不定就是下一个艾闻,还给你加封亲王?想得到挺美!” 艾瞻不服,但说不过艾臻,只好走开,丢下一句话:“这不公平!反正不公平!” “傻子……”艾臻无奈地摇头。 夜,会宴厅。 一切如旧,依旧是中境特色的节目,不过是为商谈大事多添了几分调节的气氛而已。 皇帝坐于上头,左边一列坐着傅斗与几位南境的副官,右边一列坐着艾臻文枢等人。 歌舞翩翩,酒过三巡,傅斗坐近皇帝,笑言:“陛下可知南境的歌舞,最讨君子的喜爱,阳光和煦,美女如云,鸳鸯相夙,美酒陪伴,真叫人发出此生足矣的感叹。” 皇帝饮酒,余光刮了眼艾臻,心不在焉地说道:“喏,瞧见那位诺公没有,也是南境来的,怪不得见中境的舞蹈目光懒散,提不起精神。朕的兴致全让他扫了。” 乐曲嘈杂,大厅又多是大臣敬酒的寒暄声,所以艾臻也听不清皇帝在说什么。 傅斗朝皇帝所指看去,端详了一番,蹙眉道:“这人,长得和我朝废帝好生相似啊。” 皇帝借酒浇愁:“你朝废帝?叫什么来着……” “艾闻。”傅斗说道。 “艾闻……艾……”皇帝突然一惊,喝到嘴里的酒都快呛出来了,“姓艾?” “是。” 皇帝惊恐地转向艾臻,恰逢此时艾臻也看着皇帝,二人对视,皇帝赶紧避其目光,他问傅斗:“你可听说过艾臻?” 傅斗也有些惊奇:“陛下所言的是哪个臻?” “就艾臻……字天珉。”皇帝有些迫不及待地想得到求证。 “那是我朝先帝的嫡长子,被艾闻驱逐出境的那位啊。”傅斗十分奇怪,“陛下怎知他名字?” 皇帝没有理会他的问题,急声问道:“他是不是有个弟弟,叫艾瞻,字……字天弘?” “正是啊。”傅斗不可思议地望着皇帝。 皇帝犹如晴天霹雳一般,背一下子就弯下来了,目光呆滞地将坐姿调整了下,一旁的艾臻微眯着左眼,静静地洞视这一切。 深夜,诺公府。 夜色中,书房内,艾臻只点了一只微微摇曳的蜡烛。 “陛下知道了是么?”文枢从艾臻身后出现,走上来说道。 艾臻闭了下眼:“其实没什么好怕的,只是那个毛头小子会拿这个做文章而已。” 文枢略笑:“今日设宴,观陛下神情,怕是被公身世吓到了。” “呵,又如何。” “其实这个事实公之于众,对公而言,倒不失是一件好事。” 艾臻闻言,顿回过身:“好事?” “是。”文枢看着艾臻言,“公,若无此身世,千秋之后,逃不过一个篡字,而现在,则不然,天下无非会说南境吞并了中境而已,岂不为公省去了多少烦心事?” 艾臻点头,又有所虑:“陛下若借此发挥暗中命令皇室勤王……” “天下早就不是平氏的天下了,民心早就不在皇室那里了。纵观平朝皇室,一个楚王平谦,一个梁王平烁,还有什么厉害的人么?其他泛泛之辈,无非是贪图名分、求自保而已,天下兵马尽归公所有,为何不一战显公之手段?公只要对百姓好,就可以了。” 艾臻哈哈大笑,拍着文枢的肩膀言:“我得墨舞,何愁大业不成?” 与此同时,皇宫。 “南境素以权术贪念著名,他既是南境贵胄,来到中境,贼心肯定很重,朕若再受其掌控,江山社稷何保?!”皇帝在殿里踱步徘徊,愁眉不展。 “陛下,小人有一办法,不知陛下以为如何。”角落里,太监总领崔施阴森森地低语道。 皇帝回头,眼神有些嫌弃:“你?你有何办法?” 崔施低头说道:“陛下,您可以秘密书写一封信,给您的族叔卫王他们啊,就说艾臻乃南境贼子,意欲夺取我平朝江山,卫王他们也是平朝一份子,肯定不会坐以待毙的。” 皇帝微微仰头,思之,点了点头:“好主意。” 秋天的晚上,没有生机,除了刺骨的冷风,就别无他念了,遥望山水,也不过是一年一个样。 “天地无挂念,将相为我用,帝王将相身,所战尽披靡。”艾臻弹指,秋叶尽落,“拂风吹叶两萧萧,远方来客静悄悄。庸人醉酒多自扰,帝胄抚剑待出鞘。” 《草乂纪之天命》第十六章 完 第十七章 浩浩荡荡令群雄 第十七章 浩浩荡荡令群雄 十日后 从远方回来的崔施急匆匆地来见皇帝,皇帝见崔施回来,立即退去了旁人,崔施贴在皇帝耳边,秘密说了一句话。只见皇帝眉头顿展,嘴角咧开,欣喜地看着崔施:“当真?” 满头大汗的崔施毫不掩饰内心的喜悦:“当真。” “好!”皇帝敲了一下桌子,“你去告诉他,事成之后,朕给他艾臻所有的权力。” “是。” 话说南境使者在中境呆了半个月,迟迟不见皇帝回复,有些不耐烦了,于是再一次要求见皇帝,皇帝因为无法做决定,所以托词没有见使者。 皇帝不情愿地把艾臻召来,问其决定。 “东境,好战之族;西境,书香之邦;此二境与南境相邻,均对南境虎视眈眈,陛下如果要帮助以贪念著称的南境,那么,其他二境同仇敌忾,会使陛下成为众矢之的。所以,陛下不可同意傅斗的请求。”艾臻说道。 “可是,人家毕竟都亲自上门来了啊。总不能,总不能见死不救啊。”皇帝觉得这样不太好。 “你是皇上啊。”艾臻望着皇帝,嘴边的可笑似乎要脱口而出,“没有必要因为别人的好言好语,就软下心来吧。再说,别人的不幸对皇上来说,不是应该是好事么?” 艾臻的语气,倒不像是臣子的语气,反而像是在教皇帝说话。说来也是可笑,一天之内,只要皇帝和艾臻有话交流,准被气个半死。 “行,诺公说怎么做,就怎么做。”皇帝的语气有些自暴自弃。 艾臻见状,躬身说道:“还请陛下亲自去和使臣说,臣做不了主。” 皇帝低着头,没有回他,艾臻见皇帝这副样子,行了个礼,就走了。 这天晚上狂风大作,竟将宫中的皇旗刮断成两半。 兴统十年,春。 连天的春雨淅淅沥沥,这一天终于放晴,万紫千红,展现出了春的生机。 这一天,艾臻在朵珏的房门外心急地等待,双手插后,脚步徘徊,静静地等待新生命的降生。 不光是艾臻,还有艾瞻、何思贤这些艾臻的嫡系人员,都跟着焦急。 一声啼哭,艾臻双眼一亮,往门冲去,众人均喜,产婆从屋内出来,跪下言:“恭喜大人,是位公子呢。” 这一刻,艾臻除了欣喜,还能有什么呢,身后的众人均是将喜悦戴上脸庞,纷纷说道:“好啊,好。”“恭喜诺公。”艾臻笑得很开心,迫不及待地想进去。 “大事不好了!”府门外,一位身穿红衣,看样子像是一名斥候,呼喊着跑了过来改变了艾臻前行的脚步,回头望去。何忠问斥候:“何事如此惊慌?” 斥候跑到艾臻面前,弯着腰,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着粗气:“廊……廊州方向,有五万兵马正往京城开来,打着卫和蜀的旗号。” 众人听闻,脸上的喜色灰飞烟灭,文枢走到艾臻身旁,对表情有些凝固的艾臻说道:“皇上果然这么做了。” 艾臻的前脚早已跨上公主房门前的石阶,他望了望众人,可以看出的是,他眼中流露出的,不是恐惧,而是怒火,将衣摆放开,艾臻走下阶来,对艾瞻说:“传令,调迅林军五万人,驻守京城边界,没有我命令,不许开打。” “是!”艾瞻应声,出去准备了。 艾臻走到何忠身旁,对其言:“卫王和蜀王的底细、目的,都去给我调查清楚。” “公放心。”何忠应下便去行动了。 艾臻环顾在场的几人,冷冷说道:“今日,孤得长子,本应是大喜之日,就是有人,不长眼睛。抓捕之后,碎尸万段,以儆效尤。” 下午,待一切调查后,艾臻与文枢去了宣室,皇帝见二人来势汹汹,有些心虚,眼神躲避。艾臻站到皇帝面前,盯着坐在位置上的皇帝,不语。 皇帝流下一滴冷汗,战战栗栗地问道:“诺公……有何事?” “有何事?有何事陛下你自己不清楚么!”艾臻直言,声音震天,皇帝一震,直接把头低了下去,不敢多说。 “公主正在生产之中,陛下公然做出这种让人厌烦的事情……”艾臻俯视着皇帝,说着说着话锋一转,“不过,也好,他们不来,我也是要去找的,正好,正好。”艾臻发笑,笑得阴森无比,让人惊悚不已,艾臻给了文枢一个眼神,文枢会意地点头,艾臻就离开了。 待艾臻离开后,皇帝擦了擦汗,松了一口气。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马上映入皇帝眼帘的是一副圣旨,皇帝惊恐地抬头,只见文枢很恭敬地说道:“请陛下在天子诏书上盖玺。” 皇帝拿起诏书看了看,这是艾臻借自己的口吻,早已拟好的讨贼诏书:“……卫王平信、蜀王平仁,见利忘义,假传圣意,妄称密信,诬告诺公,分明是自己小肚鸡肠,也安敢借君令而谋反?胆大妄为之极,无异于自绝于列祖列宗,着即削出宗室,逆贼不平,天下何安,朕深感不安,即刻封艾瞻为‘平远大将军’,何忠为副帅,携皇统之师,逆贼者,天下共诛之!……”皇帝的手在颤抖,明明是自己发出的密信,又让自己写圣旨让勤王之师变成叛军……这让他无法下手。 文枢见皇帝迟迟不作决断,便说道:“诺公知道卫王与蜀王乃小人也,诛杀之后,天下会赞扬陛下之圣明,天下无事,陛下……亦无事。”文枢在‘无事’二字上,多了几分重音。皇帝叹了口气,还是慢慢吞吞地拿起玉玺,盖了上去,文枢满意地笑了:“诺公定不会负于陛下。”拿走圣旨,文枢告退。 这样一来,皇帝整个人都瘫了,自语道:“朕精心布置的一切,竟然如此不堪一击,皇叔他们还被艾臻冠为逆贼,这让朕,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啊!” 崔施从后面走上来,对皇帝轻言:“陛下,不必如此苦恼……” “都是你!”皇帝马上把隐忍的怒火抛向崔施。 不出半月,卫、蜀两王听到颁布于天下的讨贼诏书后,大吃一惊,如此反转的剧情让他们的摄政美梦骤然泡汤,正在苦恼之际,艾臻命人送来书信,言只要二人肯投降,便发配原地,可免他罪,二人思量再三,决定投降,谁知身至城下那日,被当场射杀。艾臻借皇帝之令,除其国,杀其子,抄没其家财、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至此,平姓宗室,无人再敢出头,艾臻在朝中的地位,越发稳固。 忙碌了半月,艾臻终于可以去看看他心爱的孩子了。 一进朵珏房间,艾臻就从侍女手中接过孩子,他满脸都是欣喜地看着这个得之不易的孩子,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他轻轻地哄着襁褓中的男婴,男婴噘着嘴,吮吸着手指,嘴边还有唾沫,皮肤之白称得毛发都闪闪发光,清澈无比的眼睛像极了朵珏,正一眨一眨地看着艾臻。 “你前些天忙碌,这孩子,还没给起名呢。”尚在休养中的朵珏躺在床上,问艾臻道。 艾臻捧着孩子,早已看得入迷,爱不释手,半天才回过神来:“对啊,我忙得都忘了给他起名字了。” 朵珏笑了笑,期待地看着艾臻。 艾臻舒了口气,望着那孩子的眼睛:“眼神如此澄澈,就叫他殿澄吧。” “殿澄?”朵珏重复了一遍。 “大殿的殿,澄澈的澄。我希望陛下的朝政,越来越清澈见底。” 对政治一无所知的朵珏听艾臻此话,略有感动:“好,殿澄……我们的澄儿。” 艾臻看了眼朵珏,微笑之。 出了房门,文枢已在外等候:“公平乱之功,臣子们已准备向陛下奏请,晋封公爵。” 艾臻双手插后,眼神落在春景上,说道:“皇帝不过十九岁,年轻气盛,色厉内荏,还想勤王?呵,可笑。” “但是皇上之心,不可不防啊。” 艾臻伸手,一片桃花瓣落在他掌心,笑道:“又如何,笼中之鸟而已。” “明日请封之事众多,臣先去准备了。”文枢行礼,转身。 “墨舞。”艾臻叫住他。 文枢回过身来:“公还有什么吩咐。” 艾臻仰头望着漫天飞舞的花瓣,心悦道:“你不觉得殿澄这名字很好听嘛。” 文枢微微低首,点头略笑:“大殿的主人早已明白,固然好听。” “呵呵。”艾臻亦笑。 次日,早朝。 “诺公多年来,为维护大平江山,鞠躬尽瘁,百姓口碑,一致好评。此次诛杀逆贼,更是功不可没。若不是诺公及时察觉,恐怕天下早已大乱。所以,请陛下封诺公为王。”郑率第一个出列说道。 马上,所有朝臣,一个不剩,都跪下附议。 皇帝无助地望着满朝文武,痴笑道:“卿等都如此了,朕还会不准?封!封艾臻为‘诺平王’。” “臣,谢陛下隆恩。”艾臻没有跪恩,只是躬身说道。 “如若无事再奏,就退朝吧。” 皇帝刚想离去,艾臻就发话了:“陛下昨日有道圣旨让臣早朝颁布,陛下难道忘了吗?” 皇帝一惊,看着艾臻:“圣旨?” 艾臻从袖中拿出一道圣旨摊开来读:“……迅林军统帅艾瞻,护国有功,加封镇国公;丞相文枢,奇谋频献,非其不能平乱,封‘护国公’;吏部尚书何思贤,志虑忠纯,封‘敬安侯’,虎狼军统帅何忠,恪尽职守,训练有素,多年苦劳不可不褒,着即加封为‘忠勇伯’,钦此。” “臣领着谢恩。”圣旨上点名者,一一谢恩。 皇帝震惊地望着艾臻,这道旨,他从未下过,不,甚至说是从未见过,艾臻竟然就这样自己写了一道名义上的圣旨,不用征得皇帝的过目、不用玉玺,就这样可以了?皇帝的眼神呆滞不已。 “至于王爵,还请陛下准臣世袭罔替。退朝!”艾臻没有等皇帝的回答,一声令下,众人退去,只留得皇帝正襟危坐的沧桑背影。 夜晚,宣室。 只听得一声声玉碎的悲鸣,皇帝在肆意地宣泄自己的不满,崔施一个劲地劝道:“陛下别砸了,息怒啊。” “朕当这个皇帝还有什么意思!有什么意思!”皇帝边气边哭道,“他艾臻,有把我这个皇帝放在眼里么!” 待到皇帝砸累了,干脆直接坐在地上,靠着桌子,可恨地拍着地道:“反正那艾臻迟早会把朕废了,倒不如让朕好好享受享受现在。” 崔施与几个公公弯着腰,一块一块地捡着地上的碎片,待捡到皇帝身边时,崔施小声说:“陛下,艾臻还不敢动您。” 皇帝自嘲道:“不敢动我?诺平王现在还有什么不敢的?” 崔施观察周围,说道:“艾臻一向注重别人的看法,他若现在就敢篡位,那么天下肯定会有蜚语,这是艾臻不想看到的,所以陛下要坚持住这段时间,等待机会。” 皇帝仿佛是听懂了什么,马上靠近崔施,问道:“坚持?怎么坚持?” “陛下应该装成已经屈服于艾臻的样子,事事顺着其,平时也不要询问政事,暗自留心即可,如此自有时机出现。” “这样真的有办法让朝政重归于朕?” “陛下安心,水到渠成。” “好。”皇帝点了点头。 次日,皇帝没有上朝,与几个妃嫔欢愉至天明,艾臻闻此,心中略喜,适逢朵珏生辰,于是在府中设宴,酒醉之时,写下一首诗:“天似网,地似缸,浑浑欲欲把歌唱。臣似虫,吾似龙,浩浩荡荡令群雄。”“好诗,好诗。”余音未落,以郑率为首的一众人拍手叫好。 《草乂纪之天命》第十七章 完 第十八章 玉碎,美人之泪 第十八章 玉碎,美人之泪 兴统十年,盛夏,清晨。 “怎么喝得这么醉。”朵珏摸了摸艾臻的额头。 昨天是艾殿澄满月的日子,得益于艾臻在朝中的威望,朝中大臣一个个都要登门拜访,把整个王府挤得水泄不通,艾臻心情不错,别人敬酒必然接受,喝了一天的酒,第二天也只能躺在床上休息了。 朵珏洗漱装扮好之后,抱着艾殿澄,乘着马车,进宫去了。 宣室 “让朕抱抱。”皇帝见了襁褓中的孩子,也不禁露出了笑脸,艾殿澄虽然才一个月大,但那双眼睛却异常地明亮,他伸出小手,想要摸皇帝的脸颊。 “和姐姐长得真像。”皇帝低颔,刻意让孩子摸到他的脸。 “才一个月呢。”朵珏笑道,又将目光落在孩子身上,“澄儿好像很喜欢你的样子呢。” 皇帝捏了捏孩子的脸,孩子竟然笑了,皇帝不由惊喜道:“朕的外甥真可爱。” “所以你呀,什么时候也让姐姐抱抱外甥啊。”朵珏不过心地说了一句。 皇帝的表情骤然变了,刚刚的喜悦也不挂在脸上了,他轻轻地将孩子抱给朵珏,还是撑着微笑将话锋转掉:“昨天听说好多大臣都去姐夫府上了是嘛?” 朵珏小心翼翼地接过孩子,点点头,叹了口气,眼中又露出了些许担忧:“我看天珉这几天喝得这么醉,朝政又这么繁忙,真担心他吃不消啊。” 皇帝听着听着,脸色越来越难看。 “怎么了?”朵珏问道。 “姐夫不把朝政归还于朕,还整天命令朕,迟早有一天要把平家的江山拿走!”皇帝忍不住了,流出了眼泪,泣言道。 “怎么会?!”朵珏大惊失色,半信半疑地望着皇帝。 皇帝掩面哭泣,身后的崔施上前,躬身对朵珏说道:“公主若不信,可多在诺王身上用点心。哦,对了,为了陛下安全,还请公主不要声张。” 朵珏不可思议地看着崔施,还是不敢相信。 “这样真的好么?”待到朵珏离去之后,皇帝擦干了眼泪,问崔施。 “公主生了艾臻的孩子,艾臻不会拿她怎么样的,陛下放心就是。”崔施言道。 皇帝抿了抿嘴,没有再说什么。 出宫门转角处,朵珏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御林军还要加强部署,陛下去哪里都要禀告给诺王听到了没有!”原来是艾瞻在指责士兵,“哦,嫂子安好。”见是朵珏,艾瞻一惊,赶紧行个礼。 朵珏点头,连看艾瞻的眼神都有些恐惧了,赶紧离开了,不过,她心中又越发得疑惑了。 一直到下午,艾臻才恍恍惚惚地醒来,朵珏为其擦脸。 “我睡了多久了?”艾臻问道。 “都睡了一个对时了。”朵珏边洗毛巾边说道。 “是么,昨天我太高兴了。”艾臻笑言,“澄儿呢,把他抱来让我看看。” “澄儿在睡觉呢。”朵珏面无表情,不太情愿。 “哦。”艾臻面露失望,看着朵珏,“明天,明天我就奏请陛下,封澄儿为世子,让他以后继承我的王爵。” 朵珏并没有兴奋,把毛巾挂上:“我去看看厨房炖的汤好了没有,等会天珉趁热喝了。” “哦,你去吧。”艾臻并没有发现公主的异常。 这天夜晚,朵珏看着熟睡的孩子,轻轻摇动他的床,露出丝丝惬意。曾几何时,朵珏也是这天下最让人羡慕嫉妒的女人,皇帝唯一的女儿,受尽了皇室的宠爱,竟成为了天下男人的志向所在,即使现在,容颜依旧,不改其经岁月磨练的美貌,纤手托颔,依旧是玉中瑰宝,掌上明珠。不经意间,却见一滴眼泪,从这玉人脸颊流过。 “公主,您怎么哭了?”幼年就跟着朵珏、现在是陪嫁过来的丫鬟——柳絮,问道。 朵珏擦掉眼泪,望着孩子说道:“我不知道是真是假,皇上告诉我,说天珉想篡位。” 柳絮也表示惊讶,不过她马上安慰公主道:“不会的公主,驸马人这么好,平时都不打骂下人的,怎么可能会篡位呢,公主可别忘了,当初驸马可是救过先帝命的。” 朵珏含泪点了点头:“我也不相信,只是自皇上提醒我以后,我发现天珉身边的人也越来越怪了。” “好了公主,别多想了,也许是皇上到了这年龄,不喜欢别人看着,说气话也不是不可能啊。” 柳絮依旧劝朵珏想开点。 一声啼哭,打破了这寂静的氛围,原来是艾殿澄醒了,朵珏的注意力一时间也被转移了过去,她抱起艾殿澄,拍拍他的背:“不哭不哭,娘在这呢啊。” 柳絮笑了笑,便忙活去了。 次日,上午,宣室。 “东境兵马日发强大,屡屡在边境挑衅,陛下觉得该怎么办呢?”艾臻坐在一侧,边看着奏章边对皇帝说道。 “还请诺王裁决。”皇帝弱弱地说道。 “裁决?”艾臻看了眼皇帝,暗藏笑意,“那就不去管他好了。”说完,轻轻一摆手指,便将奏折甩到一边。 皇帝心中惊讶,他以为艾臻会想什么法子来阻止东境的扩张,但是艾臻所言与自己所想的办法,根本不是一回事。“诺王在说笑么?”皇帝问道。 “本王再怎么敢开玩笑,也不敢跟陛下您说笑吧?”无比高昂的反问,凌人的剑眉下,炯炯神现的眼睛灼灼地看着皇帝,不经意间就会上扬的嘴角,正是这个时期艾臻特有的气势态度。 皇帝也是敢怒不敢言,他忍住了,桌子底下的拳头恨不得握着一块铁石。 突然,艾臻的管家急匆匆地闯了进来,艾臻眉头紧皱地望着他,像是埋怨他的失礼,而管家在艾臻耳边的几句私语,却让艾臻心情大变。 “严重么?”艾臻面露担忧之色,轻语道。 “王爷赶紧回府看看吧。”管家急言。 没有和皇帝打招呼,艾臻直接就离开了,这让皇帝又一次恼羞成怒。 王府,朵珏房间 “怎么样了?”急匆匆赶回来的艾臻问一旁的太医。 “世子怕是染了风寒。”太医皱眉说道。 整个房里,只听得艾殿澄痛哭的声音,哭得身嘶力竭的孩子满脸通红,四肢也在不停地挥舞,像是被病魔折磨得要死要活。 朵珏哪里忍心看到孩子经受这般折磨,早已哭成了一个泪人。 艾臻也于心不忍,于是问一旁的柳絮:“世子怎么会病成这个样子?” 柳絮低首回道:“昨天晚上世子一直哭个不停,以为是闹觉了,今早摸了摸额头,才知道是发了烧。” 艾臻愁眉不展,看着太医给孩子小小的手指上扎针,孩子哭得更厉害了,眼睛早就肿得浮浮的,朵珏不愿意再看着孩子,回过头,湿润了手帕。 到了这天晚上,艾殿澄的烧终于退了,筋疲力尽的孩子早已昏昏睡去,朵珏也累得趴在一旁睡着了。 艾臻出房门,文枢等候在外,对艾臻说道:“王爷,就等您了。”艾臻点了点头,于是和文枢一起向书房走去。 “你们都散了吧。”“是。”书房门口,艾瞻在对周围的仆人吩咐道。 待到人聚齐后,密谈就开始了,何思贤说道:“今天下午宫中传来消息,说是皇上的静妃怀孕了。” “静妃家世如何?”话音未落,艾瞻立刻问道。 “据臣调查,静妃史氏,父史元,前镇国将军,已过逝;有兄一人,名勇,现任徽州宁安县县令。”何忠手捧一本本子,念道。 “哼,不过是一个家道衰弱的妇人。哥,就算她生下皇子,也有充分的理由,让其成为不了太子,这静妃也帮不上平家什么忙!”艾瞻对艾臻说道。 “不,只要静妃生下皇子,立刻让陛下封其为皇后,立其子为太子。”艾臻掀开茶盖,吹了吹。 “这是为何啊?”艾瞻不解。 艾臻笑而不语,文枢上前解释道:“静妃家世已至此,皇宫妇人恐再难出其右,今诺王让其成为皇后,一来可杜绝天下疑心,二来也可让其他妃嫔再无妄想。将军不妨思之,若一家世显赫的妃嫔成为皇后,则其族人定会帮助陛下,诺王的敌人,便会多一群。” “哦,哦……”艾瞻点头,恍然大悟。 “陛下迟早会有皇子的,长痛不如短痛,立一个无依无靠的皇长子,岂不美哉?”艾臻端起茶杯,欲饮之时,眼神忽然被前方所吸引:两根高长的烛台,照亮着门前黑暗的地盘,一个黑色的身影微微乎乎地被烛光映照在书房内地。 “谁在外面?”艾臻警觉,黑影立刻往左边的方向逃窜而去。 艾瞻马上拔剑,破门而出,左右巡视,漆黑的晚上即使借着微弱的烛光也看不清远方,艾臻等跟着出来。 “被他跑了。”艾瞻气愤地收剑。 “怎么办殿下。”何思贤问道。 “查,不要声张地去查。这几日,也不要聚集商谈了。”艾臻皱眉道。 “是。” 把近期事宜都安排好后,艾臻回到朵珏房内,见朵珏已醒,面容呆滞地坐在椅子上,艾臻便走近,露出微笑,轻轻地抚摸了下朵珏有些凌乱的头发,谁知一刹那间朵珏竟狠狠地抓住了艾臻的手,双目中隐隐的怒火,似乎要将艾臻的笑容化为灰烬。 “怎么了公主?”艾臻疑惑道。 “为什么……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朵珏的眼泪伴随着愤怒,一并涌出。 艾臻亦察觉到了异常,笑容顿敛:“什么事?” “为什么要夺我们家的江山!”朵珏站起来,仿佛是浴着火,愤怒、失望、伤心,喧嚣着她的内心,她将艾臻的手用力地抛开。 “刚刚那人,是公主你么?”艾臻并没有急着解释,反而是异常地镇定,没有丝毫弱势地问朵珏。 “本来我是不相信天珉会这样的,我只是去找天珉罢了,可是……可是!”朵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内心的五味杂陈,让她如何能接受得了这番现实。 二人的争吵太过激烈,不经意间将艾殿澄闹醒,孩子又哭了。艾臻不由地看了一眼孩子,本来还想说什么的他顿时什么都不想再说了,他看着公主,叹了一口气:“总之,公主近日还是在府中休息为好,我会派人来侍奉公主,还请公主,不要做傻事。”言毕,他朝公主低头以示礼仪,便出门去了。这是臣子对皇室的行礼,这种礼仪让朵珏为之心碎,她整个人瘫倒在床边,哭泣不停。 这天晚上没有月光,艾臻一个人独守空房,“是利用么?”碎碎念道的他,早已 分不清眼前的现实,但是可以看清的是,有一滴眼泪正从他的脸颊缓缓流下。 《草乂纪之天命》第十八章 完 第十九章 割席,夜不能寐 第十九章 割席,夜不能寐 次日,艾臻有些不安,于是想去看看朵珏,然而,朵珏并有打算给艾臻开门,艾臻无奈,只好离去。 “把门口的侍卫都撤了吧。”艾臻过意不去,撤去了朵珏门口的卫兵。 “是。” 待到艾臻走远,躲在树后面的柳絮匆匆进屋,此时的朵珏泪已决堤,抱着艾殿澄不停哭泣的她自语道:“父皇啊,女儿好苦啊。” 柳絮见状,把门窗关紧,走近朵珏说道:“公主,诺王已将外面守卫撤了。” 朵珏仍然在哭泣:“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我父皇待他不薄啊。” 柳絮不知说什么好,只好安慰她道:“公主别哭了,小心伤了玉体啊。” 过了好一会,朵珏慢慢镇定下来,柳絮从袖中掏出一封信,轻声对朵珏说道:“公主,昨晚我偷偷地出去,将情况告诉了崔公公,崔公公让我把这封信交给您。” 朵珏擦干眼泪,将信打开,看了一遍,担心地问柳絮:“这么做……真的可以吗?” 柳絮坚定地点了点头:“公主如果要保住平家的江山,何必顾及自己呢。” 朵珏咽了一下口水,水汪汪的眼睛犹豫地看着手中的信。 “咚咚咚”只听得外面有人在敲门,朵珏赶紧把信藏好,柳絮去开门。 “原来是郡主啊。”柳絮笑眯眯地迎道。 “听说弟弟病好些了,我想进去看看他,可以吗?”门前,八岁的瑈君眨着她那双惹人爱的杏眼,有些发红的鼻子,配上那奶声奶气的嗓音,活脱脱一个布娃娃,让人不爱不行。 “当然可以。”柳絮恭敬地说道。 因为朵珏怀孕后,瑈君就先由奶妈帮忙照顾了,几天不见朵珏,瑈君已然十分想念了,不过她见弟弟在睡觉,也就刻意地放低了声调:“朵珏姨母好。” 朵珏见了瑈君,也很开心,收起了悲态,笑着点了点头。 瑈君朝弟弟的床走近,睁大眼望着熟睡的艾殿澄,又回头兴奋地对朵珏说:“弟弟好可爱啊,我能抱抱他嘛?” 朵珏很喜欢瑈君,她示意了下柳絮,柳絮便小心翼翼地将艾殿澄抱了起来,说来也奇怪,一个晚上艾殿澄都没有哭闹,睡到现在都没有醒。 “郡主小心些。”柳絮把孩子抱给瑈君。 瑈君接过弟弟,笑得更灿烂了,艾殿澄的嘴微微张开着,让瑈君忍不住去捏了下他的脸。 “弟弟的脸好烫啊。”瑈君不经意说道。 闻言,朵珏的脸色忽然变了,猛地起身,赶紧把孩子抱过来,惊慌地摸了摸孩子的额头, “怎么了?”瑈君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朵珏眼神呆滞,急忙又摸了摸孩子的身体,“澄儿,别吓娘啊,澄儿!”任凭朵珏如何呼喊,艾殿澄也不见醒来。 柳絮吓了一跳,赶紧去找人来。 房间里,数名太医在为艾殿澄紧急治疗,气氛凝重至极,所有人都没有说话,焦急得看着孩子。 闻讯从宫中赶来的艾臻破门而入,满头大汗的他看着病中的儿子,一动也不动地沉睡着。 “怎样了,啊?”他迫不及待地问道。 一名太医起身对艾臻说道:“世子体质太弱,加上先前生病还未痊愈,此番又受了惊吓,所以昏迷不醒啊。” “受了惊吓?”艾臻皱眉,苦笑道。 “是……”太医不由得冒出冷汗。 艾臻朝一旁的朵珏望去,朵珏低着头,似在回避什么。 “治不好世子,本王要你们的命。”艾臻冷冷地说道,但是目光却是对着朵珏。 “是。”太医们惊恐地应道。 晚上,朵珏房里。 “澄儿病得这么严重,公主不应该好好注意一下自己的行为么?”艾臻肃颜,看着朵珏。 艾臻认为,是朵珏因为心事太重,从而没有好好照顾到孩子。 朵珏感到冤枉:“澄儿是我的孩子,我怎么可能不好好对他?倒是他的父亲,不知道行善积德。”朵珏埋怨道。 “你说什么?”朵珏的意有所指,让艾臻有些恼怒。 朵珏也不多说了,头回向一边,不再理艾臻。 “哼。”艾臻破门而出。 大约半个时辰后,文枢于书房等候艾臻。 “户部主事张思远的家仆告状,说张思远与人密切谋划对诺王不利之事。” “不利之事?”艾臻反问道。 “是,张思远是前朝老臣,一心忠于皇室,为人刚正,学生众多,万一张思远向其门生灌输了诺王的用意,开枝散叶,后患无穷啊。” 艾臻坐下来:“抓起来就是了,不用多问。” “是。还有皇上闻世子生病,让葛御医亲自来为世子诊病,还带了些皇室储藏多年的药材。” “明日,代我谢恩。”艾臻随意地翻开一本书,边说道。 “怎么?明日诺王不去上朝么?” “世子危在旦夕,公主无理取闹,本王心乱如麻,怎能去上朝?”艾臻无味地说道。 “长公主毕竟是皇上的亲姊,臣怕皇上为了长公主,会做什么破釜沉舟的事。” “天下均已被我掌控,他能做什么事?”艾臻不以为然。 “麻雀虽小,捕获不易,大虫虽猛,射杀容易。平氏的威信仍在百姓心中,时机未到,诺王还是小心为是。”文枢劝道,说完便告退了。 艾臻抬头目送文枢远去,撇了撇嘴。 “路上小心点。” “恩。” 深夜,朵珏将一张小纸条给柳絮,柳絮警觉地藏好,便偷偷地出府去了。 次日,在抓捕张思远之前,张思远已连夜逃走。 三天后,艾殿澄的命总算是救回来了,明显能看出变化的是,艾殿澄不再有那种肥嘟嘟的婴儿特征了,整个人瘦小得感觉一个拳头就可以抓住。不变的是,艾臻与朵珏的关系并没有因此回暖。 兴统十一年,春,早朝。 “南境去年农业丰收,连年战乱所亏资源正在逐年弥补,南境皇帝极其记仇,声称要让我境尝到无援无助的滋味。”礼部尚书顾敬奏报道。 言毕,群臣窃窃议论。 皇帝有些慌,对艾臻说道:“当初是诺王劝朕不要援助南境,今南境如此冒犯,朕该如何是好。” “皇上。”艾臻不耐烦说道,“南境尚未打过来,皇上就如此慌张,岂非有失体统。” 皇帝咽唾,艾臻如此说他,还是忍住了:“那……诺王打算如何?” “何必管这些流言蜚语,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诺王英明。”艾臻话一说完,群臣便急和道。 此刻的皇帝犹如傀儡一般,怒也不是,哭也不是。 下朝后,郑率笑眯眯地跟在艾臻身后。 “王爷,您看,这春暖花开的日子,世子正应该呼吸呼吸春天的空气不是。巧了,臣府里的春色可是这天下一绝啊,您看要不要……” 艾臻听郑率如此变了花样说,不禁大笑:“好,今天下午,本王便去你府里看看。” “诶,好!”郑率的腰快完成九十度了,脸都快贴到地上去了,见艾臻同意了,顿时神龙摆尾。 这天下午,艾臻带着艾殿澄去了郑率府。 郑率的府邸与别的官宦人家不同,他的家里种满了桃花,春天一到,便露出墙头,漫天桃花飞舞,装饰着这无味的官邸,明暗结合,竟成了一个不可多得的桃花源,令人神往。 “诺王的到来真是让寒舍蓬荜生辉啊。”还未等艾臻进门,郑率已率全家老小出门相迎。 一番寒暄之后,艾臻就被邀请去了后花园,那是郑率斥巨资修建的专门供来观赏桃花的园子。 艾臻负手,似乎被眼前的景象迷住了,站在原地欣赏了一番。 “王爷,您请坐。”郑率双手恭请。 桃园里有几张贴地的石桌石凳,郑率倒是精心准备,早把坐垫放上,艾臻便坐了下来,他抱过刚满一岁的艾殿澄,让他坐在自己腿上,认真地帮他把衣领拢了拢:“冷不冷?”那一声关心,将艾臻常挂在脸上的阴森杀气荡平无存,双眼之间,流露出温柔的关爱。 “王爷,要不让世子先去里屋用点点心吧。”郑率欠着身说道。 艾殿澄眼睛直盯着前方成林的桃树,挣着艾臻的手,有些迫不及待的样子。 艾臻笑了,招呼奶妈道:“带世子去玩吧,小心点。” “是。” 一松手,艾殿澄就踉跄着,喜滋滋地朝前方奔去,奶妈不敢怠慢,赶紧小跑追上。 “来人,给王爷上茶。” 郑率喊道,只见从桃林中降临一位身着桃色的女子,端着茶盘,徐徐走来,引得满园桃花顿失色彩,这位姑娘独领风骚,白嫩的脸庞透着桃红,弯眉之下,闪闪动人,身上的清香让艾臻为之陶醉。 “郑大人府中的婢女,也如此与众不同?”艾臻的目光落在女子身上,微微笑言。 “这是臣的堂妹,单名一个心字。”郑率见艾臻喜欢,便顺水推舟,“年近二十了,作哥哥的,还没来得及帮他找人家呢。” 女子倒茶,递给艾臻,有些害羞地将脸偏去。 奉茶之间,艾臻抚到了女子的纤纤之手,光洁的皮肤,温软如玉,饮茶之时,目不转睛。 郑率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放缓语调,暗藏迎和喜色:“不如……将堂妹送于王爷如何?” 艾臻看了一眼郑率,郑率赶紧闭嘴。与朵珏连日的不快,早已让艾臻有心发泄,此番见了仙女,哪能不动**,见郑率有意,艾臻便笑道:“也好。” “还不赶快谢过王爷。”郑率指责其妹。 “民女谢王爷隆恩。”女子倒是有些惊措。 待女子退下,艾臻说道:“郑大人良苦用心,意欲何为啊?” 郑率憨厚笑道:“瞧您说的,臣哪能跟文大人、何大人这些已经封侯赏爵的人比啊,臣光有苦劳,没有功劳不是。” “哈哈哈。”艾臻听出郑率的意思,笑道,“那本王就奖赏你的苦劳,封你一个‘忠远伯’好了。” “臣谢王爷。”郑率赶紧扑跪到艾臻面前。 兴统十一年,晚春,皇帝得其长子,取名‘傲’,艾臻等上书请立太子,皇帝大喜之余欣然同意,于是封平傲为‘太子’,静妃史氏为‘皇后’。 《草乂纪之天命》第十九章 完 第二十章 酒醉,余温尚存 第二十章 酒醉,余温尚存 纳娶小妾,对于艾臻这种身份的人来说,是家常便饭的事,仪式自然也不会隆重到哪里去,朵珏闻讯,一句话都没有说,像是爱理不理。 这天是安礼节,各地藩王都要进京朝贡,皇亲国戚也是济济一堂。是日天方亮,艾臻尚未起身,便与郑心在寝室欢愉。 艾臻搂着郑心,敞着胸脯,嘴边赫然挂着一抹微笑:“与你一起时,本王方觉亲密无间。” 郑心害羞得笑了,依偎着艾臻,柔声问道:“殿下与公主门当户对,那才是相敬如宾。” “呵,所以我才不喜欢相敬如宾这个词。” 郑心似乎没明白艾臻的意思,眉头一挑,又似在询问。艾臻敛笑,坐了起来,郑心见状,便侍奉其更衣。 因为是特别节日的缘故,朵珏身为先帝长女,也是要参加的,一大早,她便梳妆打扮,静候音讯。 “公主,王爷娶了小妾之后,一日也没来过您这里。”柳絮边帮朵珏梳头边说道。 “我还不想见到他呢。”朵珏看着镜中的自己,神色不动。 “公主您真的不用这么生气,您要为世子着想啊。” “什么叫不用这么生气,他要夺取我们家的天下,我总不能看着他这么做吧!”朵珏来气道。 柳絮叹了口气,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对了,昨晚上给崔公公了吗?”朵珏想到一事问道。 “给了。” “那就好。”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艾臻一行便出门了,与朵珏相见,二人话不投机半句多。 锦阳阁,这是安礼节设宴的不变之地,瓜果酒水,早已准备完毕,分设十六座,静待嘉宾。 艾臻与朵珏的不和,没有让其他人知道,自然也不愿意出这个丑,二人虽坐在一起,脸上却强拧笑容。 时至中午,宴会开始。 艾臻扫视了下现场,在座的亲王在艾臻眼里都是些毫不关心国家政事的酒肉之徒,比起当年的安礼节,简直不堪入目。 “臣祝陛下万寿无疆,皇后娘娘容颜永驻,太子殿下茁壮成长。”起身敬酒的是鲁王,鲁王是皇帝的族叔,年龄大约四十多了,留着长须,眼皮感觉重重的,随时要睡着的样子,看着他那隐隐约约有些发红的鼻子,就能知道他平时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自从喜得皇子后,皇帝的心情一直不错,很高兴地接下了这杯酒,他身旁的皇后史氏一直很安静地坐着,听有人向她贺喜,她便点头表达谢意。 “诺王安好,也是我等的幸事不是嘛,来诺王,我敬您一杯。”鲁王敬完皇帝,又对一旁的艾臻说道。 “请。”鲁王站着饮酒,艾臻坐着饮毕。 一直被朵珏抱在手里的艾殿澄有些不乐意了,被带到这金碧辉煌的地方,也没有东西给他玩,周围还吵吵闹闹的,自然就开哭了,声音哇的一下,倒是技惊四座,引得全场注目。 “澄儿不许哭。”朵珏有些难为情,对孩子哄道。 “哟,长公主与诺王的孩子也越发得俊俏了。”鲁王笑道,在座的几位亲王也跟着笑。 朵珏更加不好意思了,艾臻却很随意,笑着又饮了杯酒。 “澄儿到朕这来。”皇帝倒是很喜欢艾殿澄,对他伸手道。 艾殿澄哭个不停,朵珏没有办法,只好把他抱给皇帝。 “好了不哭了啊。”皇帝轻拍着艾殿澄的背说道。 艾殿澄的抽泣声慢慢小了,噘着嘴,东张西望地,像是在找玩具。 “澄儿。”如此场合,朵珏忧心忡忡,细声呼唤孩子道。 “没关系的,澄儿,要不要吃这个?”皇帝拿了桌上的橘子,在艾殿澄面前晃了晃。 艾殿澄那两颗水灵灵的眸子,跟着橘子,左一晃右一晃,如蜻蜓点水一般灵动,让皇帝甚是惊喜,“小家伙。” 酒过三巡,艾臻有些不适,擅自离开了,皇帝见了,瞥过一眼,也是不予理睬。 “臣不胜酒力,请皇上允许臣早退。”之后文枢也相继离去。 累了的艾殿澄早就趴在皇帝身上睡着了,吮吸着手指的他,乖巧可爱,让人不想去打扰。 朵珏走上前,轻声道:“皇上,让我先带澄儿回去吧。” “不碍事。”皇帝看了一眼熟睡的艾殿澄,“你看他这副样子,多像姐姐小时候。” 朵珏不禁露出了笑容,安详地看着孩子,不知怎的,心里一酸,差点把眼泪掉出来。 “殿下,您要保重身体啊。”回到府中的艾臻呕吐、难受不已。 “还有郑率,他是一个小人,殿下真不应该就这样封他为伯爵,让其他忠于殿下的人怎么想。”文枢愁眉不展,劝艾臻道。 “我当然知道他!”艾臻愤怒地将一拳砸在旁边的柱子上,似乎在发泄自己的不争气,“最近几个月,张思远跑了,他门下的学生查到一个跑一个,我们要做的事,总是被先一步……”言至此,艾臻又吐了,文枢忧心地望着他。 “皇上的气势,莫名其妙地高涨了许多,我怀疑他是故意示弱给我看,暗自在做什么小伎俩。”艾臻抬起头,眼中满是血丝。 “臣会去调查的,殿下还是先去休息吧”文枢劝道。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皇宫中的宴会结束了,朵珏想和皇帝叙叙旧,便和皇帝回去了。 “澄儿别乱跑啊。”一进宣室,睡醒的艾殿澄便活力焕发,一扎头猛地往里冲,对这金闪闪的宫殿充满好奇。 “哈哈,澄儿这么生龙活虎,姐姐应该高兴不是吗?”皇帝命旁人退去关上殿门,想与朵珏聊一会。 外头的光亮随着吱吱的朱门缓缓消失,皇帝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收起。 “这些天,艾臻没有难为你吧?”皇帝关心道。 朵珏摇了摇头,微微苦笑道:“他是怎样的人,过去十几年,我可能都没有看清楚。” 皇帝附到朵珏耳边,轻声道:“这几日,不光是姐姐,艾臻手下还有一人,已经弃暗投明了,加上张思远的门生会参加来年的恩科,朕何愁没人能帮朕扳倒艾臻。” “可是艾臻有兵权不是吗?” “朕可以等,等到忠于艾臻的那些元帅死的死,老的老,朕再用当年艾臻怎样欺骗父皇的手段,故技重施!”皇帝咬牙说道。 “可是,艾臻现在完全有能力一举篡位啊。” “不会的,那位弃暗投明的人告诉朕,艾臻不敢这样,一旦篡位,他将遭受天下的骂名,想我大平已立世百余年,他若敢公然篡位,必将身败名裂为后人耻笑。” 皇帝笑眯眯地看着朵珏,朵珏应该开心的,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她担忧得看着正在玩耍的艾殿澄。皇帝寻着她的目光望去,“姐姐放心,一旦扳倒了艾臻,澄儿朕会当亲子对待。” “是嘛。”朵珏低首,一滴眼泪夺眶而出,也许她所担忧的并不是孩子,因为她知道,皇帝对外甥的喜爱并不会因为艾臻的缘故而减少。 不过,曾经被天下男人仰慕的女人,如今落到这般结局,不免让人唏嘘。 “澄儿,不要碰那个。”朵珏惊呼道,艾殿澄不知什么时候爬到了御案上,竟在好奇地摸着玉玺。 “没事没事,随他去吧。”皇帝丝毫没有在意这些细节。 约到了黄昏时刻,朵珏在宫里用过晚膳后才回府,今天本该是高兴的日子,可是朵珏却郁郁寡欢。 一进府,管家十万火急地迎上来,朵珏奇怪道:“怎么了?” “王爷病倒了,公主快去看看吧。”显然府里的奴仆还不知道艾臻与朵珏间的冷战。 朵珏闻言眉头本能地一颤,不过她还是满不在意地随口道:“不是有郑心姑娘吗?” “哎呦您别提那位姑奶奶了,她在王爷身边照顾半个时辰不到就嫌累走了。” “我知道了。” “诶,那小人先去伺候着了。” 朵珏在犹豫,“没什么好留恋的。”对于身为平皇室一份子的朵珏,她不愿意再去看那个男人,那个横生狼子野心的男人,她放下惆怅,她敛衣欲走,却拉到了孩子冰凉的手,再低头,艾殿澄用那双无邪的眼睛盯着她,让她百感交集。 夕阳西下,十又一年矣。 夜晚,艾臻房里。 只见一位摘掉金银首饰、换上淡色常服的女子,举止温雅,她用她洁白的手摸了摸艾臻滚得发烫的额头,又将艾臻的手轻轻放回被褥之中,洗换毛巾,再给艾臻敷上,一声叹息。 “天珉,你要好好活着啊。”朵珏,又一次哭泣的朵珏,哪个女人会不爱自己的丈夫,即使这是天作之合,也有冥冥之中的缘分所在啊,十一年了,朵珏和艾臻真的是利益存在的关系吗?至少朵珏,不是这样认为的,她爱艾臻,她爱艾臻,却无法赌上皇室的荣耀,至使二者水火不容。 擦拭眼泪,起身欲走,绫波已迈,却又回首,病中闭目的艾臻抓住了朵珏的手,朵珏惊讶地望去,却又再一次被刺痛。 “不要哭。” 忠孝自古无两全,又何况爱情这种低人一辈的一厢情愿。当然,在权力的诱惑下,艾臻又会何去何从,不得而知。可以知道的是,朵珏与艾臻之间,还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藕断丝连。 《草乂纪之天命》第二十章 完 第二十一章 风将起 第二十一章 风将起 “太祖神勇,于乱世之中一枪定乾坤,执掌天下,万民俯首,传至今十世有余,想我泱泱平朝立国已百余年矣,如今天下看似风平浪静,实质已暗流涌动。昔日,奸相王礼贤阴谋篡位,艾臻小儿得幸识破其诡计,熟不知正中艾臻下怀,其假先帝托孤之遗词,妄想做王礼贤第二,皇室不幸,赶尽杀绝,皇上年过二十,仍不得亲政,大殿之上,龙椅不正,乾坤颠倒,食平之禄,却效忠于艾贼,此吾辈之耻辱也!” 在梁地浑阳县的一个小山村,一位老者正在槐树底下,慷慨激昂地致辞。下面的男女老少听得拍手称赞。自梁王平烁赴京探亲有去无回之后,梁地官员日夜不安,梁王帐下的军官虽然得到皇帝的慰问,却无法磨平内心的忐忑,他们跟随梁王久经沙场多年,这件事自然也无法不了了之。 这几年,随着艾臻在朝中的权势越来越大,皇室的藩王虽然做不出什么表率,但是嘴上还是会唠叨几句,毕竟这是大平家的江山,又有哪个纨绔子弟愿意眼睁睁地看着这金山被夷为平地呢。 “可是我可听说这艾臻平时还经常施粥给贫困百姓呢!”嗑着瓜子的一位妇女说道。 “哎,这就不懂了吧,这艾臻假戏真做,先给你们点好处,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这就叫先入为主,到时候他篡位你们就没那么多意见啦。”老者淡淡一笑。 “哦,原来是这样啊!他还真以为我们好骗啊!”另一位满脸胡渣的樵夫站起来说道。 众人议论纷纷,老者看着这副场面笑眯眯地捋了捋胡须,热闹之际,远处突然来了一群官兵。 “让开!让开!” “官兵来了,快跑啊!” 村民们惊呼道,老者的眉间略略一颤,不过他好像早就做足了准备,毕竟公然讲艾臻的负面消息,迟早有一天会被当地官兵捉拿。 老者咳嗽了俩声,整理好衣襟,一副坦然的样子面对围上来的官兵,闭眼说道:“动手吧。” 官兵们的脸上透着惊奇之色,老者久久没有感觉到动静,便睁开双目,只见官兵们让出路来,从后头上来一位师爷模样的中年男子,那男子先上去对老者作了个揖,欠着身道:“张先生,我家大人有请。” 老者一头雾水,不知这是真有请还是假客气,不过这架势,他也就只能跟着走了。 到了县衙,那男子把老者引到后堂,便退去了,老者负手,四处看看,看上去倒像极了当官的。 “您就是张思远张先生?”从屏风后面出来一老一少,说话的是那老爷,头戴乌纱,威风凛凛,应该就是这县的县太爷,倒是那少的,穿着锦绣袍服,不留半点胡须,面相干干净净,一脸冷厉地与那县官站在一起,颇有贵公子风范,捉不透他身份。 果不其然,老者就是那日被艾臻下令捕捉却得幸逃走的户部主事——张思远。 “正是,敢问阁下是?”见来者没有恶意,张思远放缓了语调。 “在下本地知县,周温。”县令作揖。 “哦,周县令。”张思远还礼,又将眼睛看向了那位冷峻的少年,“这位公子是?” 周温并不急着介绍,他略略一笑,那少年迈着雄雄有力的步伐走近张思远,盯着张思远的眼睛,透出一股咄咄逼人的气势,“晚辈,已革梁王次子——平纵。” 话音落地,令这屋内的空气骤然凝结,张思远惊喜交错,半晌才回过神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一止一举地跪下,叩拜道:“臣张思远叩见王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起来吧。”平纵脸上露出傲人的笑容,伸手示意张思远道。 三人相邀坐下,周温道出缘由,自梁王被囚之后,其长子惊恐过度,不久病逝;次子平纵逃离旧府,于浑阳县隐居,暗中收服梁王旧部,常与志同道合之士共商大事,周温便是这其中一位。 “如今朝中政权、京师兵马,都在艾臻手中,皇室宗族,因蜀、卫二王之事,又忌于艾臻淫威,大多不敢行事。天下苍生,多得艾臻假意,也是蒙在鼓里,麻木不仁;欲除艾臻,谈何容易,听闻先生足迹,欣喜过望,久闻先生大名,还望先生赐教。”周温站起来,又行一礼。 “大人何必多礼,事关江山社稷,思远定知不无言,言无不尽。” “先生请讲。”周温欣喜,忙坐下来听张思远讲话。 “朝中势力,实际分为两派,看上去都是艾臻党羽,其实不然。”张思远拿过两个茶杯,翻盖过来,左右各放一个,拎起柚子,指左边那只道:“这一派是艾臻嫡系,以丞相文枢、虎狼军统帅何忠为首,大多是楚地出身,跟随艾臻起家至今。” 二人闻言点了点头,张思远又指到右边那一只杯子:“这一派则是以户部尚书郑率、礼部尚书顾敬为首,都是艾臻发达后的阿谀奉承之徒,虽手握重权,但不足为虑,郑率善殷勤,讨得艾臻青睐,赠与伯爵,终有一天会引起这派其余党羽的不服,届时内乱,我等便有机可乘。这些人都是唯利是图的小人,暗中贿赂,加以诱惑,何惧之有?”张思远边摇头边将茶杯放回原处。 周温听得连连点头,平纵却眉头紧锁,其发问道:“先生,自古有兵马者壮之,既然京师兵马都在艾臻手里,我等如何敌得过他?” “殿下问得好,艾臻手下,智谋超群者不缺,忠勇过人者不缺,但是殿下别忘了,此二者兼备者,除了文枢、何思贤、何忠这三人,殿下还能找得出谁么?”张思远反问道。 “迅林军统帅艾瞻,难道不是么?”平纵不解。 “艾瞻虽是艾臻胞弟,却有勇无谋,不值一提。”张思远食指一挥,见平纵点头,便继续说道,“何思贤年近七旬,身体抱恙,数空朝会,恐其不久于人世;文枢虽好谋,但其终究年少,恐除艾臻之外,无人愿信服于他;何忠身为将军,却屡行细作之事,加之其乃奸相旧部,冠之三军,何以服众?所以艾臻兵马看似牢不可破,其实已然漏洞百出,军心涣散之师何以抵挡正义之军?再言,艾臻其人,极其要面子,不愿意背负天下骂名,所以他要等,等时间长久,让百姓知其虚情假意,才敢篡位。机遇可是会随时间流逝而易主的,所以殿下,您也可以等,等过了艾臻这段最强势的时间,大业可期矣!” 对于张思远这般谋略,周温拍案叫绝,平纵却另有所虑,他担忧道:“我军不过一万,又碍于眼线,不敢私自招募,纵使三头六臂,又如何以一敌百?朝中皇帝孤立,不得亲政,若我军冒然出动,艾臻再挟持皇上下旨讨贼,岂非重蹈蜀、卫二王旧辙?” “蜀、卫二王无智,出师无名,不懂问罪,届时殿下只需下檄文一道,先于艾臻一步道破其阴谋诡计,天下军民自会清楚,艾臻不敢对皇上如何,因为其一旦下手,便是露出了狐狸尾巴,只要我军得势,那么其余宗室亲王见状,定会半途相助。至于兵将几何之事,殿下别忘了这是梁地,梁王囚后,百姓军民多有怨言,此乃人和,殿下不如乘热打铁,先将梁地暗中据为己有,时过境迁,朝中自有恩科的学子会输送新的血液,至于皇上亲政之事,皇上年纪也不小了,何况太子已立,艾臻再不给皇帝亲政,天下恐生怨言,老夫猜测,陛下不日就会亲政,来日方长,待陛下建立威信,除掉艾臻,指日可待。” 平纵听完,起身,将双手叠于上方,欲下跪,张思远见状,赶紧劝住。 “殿下这是干什么?” “今日听了张先生这番话,顿感大平江山焕发光芒,光复内政,指日可待啊!”平纵激动道,“请先生收我为徒,留于学生身边,师傅在上,受学生一拜。” 说完又要下跪,张思远见了急忙扶起他:“臣世代为平臣,当然要尽忠报国,有何可谢。” 天色近晚,三人相邀进膳,谈笑间,不胜愉快。 次日,诺平王府。 “如今皇上也二十一岁了,是时候让他亲政了。”艾臻说道。 “臣总觉得有些不妥。”文枢道。 “呵,放他个虚权又怎样,不过是个架空的皇帝而已。哦,对了,上次让你去查的事怎么样了?” “还在调查,这种事不等那人露出蛛丝马迹,是查不出来的。”文枢低头,表达自己的失职。 “多行不义,迟早会查出来的。”艾臻像是安慰文枢道,他又举目看了看外头,“郑率他们太难养活了,得寸进尺的人,也没必要久留吧。” “是。”文枢应道,“王爷……”文枢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艾臻笑看着文枢。 “王爷答应过臣,要让我成为新王朝名垂千古的功臣,是吗?” “是啊。” “所以,请将王朝建立起来,即使困难重重,也要坚定地走下去。”文枢点头示礼,便告退了,他面色凝重,似乎心事重重,艾臻也不知文枢在想什么,只是目送他远去。 “恭喜王爷,郑夫人生了位大胖小子!”不一会儿,一位侍女兴奋地跑来。 “是吗?”艾臻闻讯,赶忙疾走过去。 兴统十二年,夏,小妾郑氏生艾臻次子,取名“殿泱”。 《草乂纪之天命》第二十一章 完 第二十二章 瑈君出游记 第二十二章 瑈君出游记 兴统十二年,冬,这天是整年的收尾。 天方畅啸,八荒清净。值夜的家仆困的困,走神的走神,此时正是整个王府最松懈的时候。 府内,瑈君的侍从正打算去叫瑈君起床。 “郡主该起来了,先生马上来了。”侍从把洗脸用的水浇在盆子里,搓了搓毛巾,“郡主?” 见瑈君窝在床上,被子盖过头,不管自己怎么叫都不吱一声,侍从有些心慌,试着呼唤几下,悄悄走近床边,掀开瑈君的被子。 “啊!”侍从被吓了一跳,被子里的不是瑈君,而是一条枕头摆成人的模样。 “你说郡主不见了?”喝着早茶的艾臻差点呛着。 “是……”侍从支支吾吾,有些害怕艾臻的处罚,“奴婢去唤醒郡主,不料被窝里的是伪装成人形的枕头……” “哈哈。”艾臻听到这里,刚刚一脸的担忧马上烟消云散,继续喝茶。 “王爷……要不要派人去找郡主啊。” “不必了。” “不……不必了?”侍从惊呆了,“可是郡主一个人在外面啊……” “你先退下吧。”艾臻并不打算去寻找。 “是……” 艾臻把茶放下,整理了下领口,吩咐一旁的管家道:“和师傅说一下,郡主今天不去上课了。” “是。”管家低头应道,仍担忧道,“不过真的不用去找郡主吗?” “变了花样想溜出去的人,找也找不到啊。”艾臻拍了拍两袖,起身往外走,“瑈君也十岁了,再说不是过年么,让她去外面看看,也不是什么坏事。” “恭送王爷。”见艾臻这么说,管家也不好说什么。 半个时辰后,旭日东升,阳光普照,融化了皑皑的积雪,此时正是这一天最冷的时候。 适逢冬季,体质羸弱的朵珏又病了。 “公主喝药的时间到了。”柳絮把刚煎好的药端过来。 “小点声,澄儿还在睡觉呢。”朵珏轻声道,说完看了看一旁的艾殿澄。 柳絮自责地点了点头,伺候好朵珏服药。 “公主啊,诺王上次生病,您不是都去侍过疾了么,怎么还这样啊。”这几月,艾臻与朵珏还是各走各的道,好长时间没说过一句话,艾臻也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 “上次是着了魔!”朵珏像是在责备自己,“只要他有这种念头,我就不会原谅他。” “好了啦,公主还是先把药喝了吧。”柳絮赶紧收住话题。 “对了,刚刚管家在外面抱怨什么呢?” “哦,是郡主一个人跑出去玩了,还把枕头装成自己的模样,骗过了侍从。” “那还不赶紧叫人去找?!”朵珏眉头紧蹙,一下子就担心起来了。 “王爷并不准备让人去找郡主,所以管家才埋怨着呢。”柳絮见朵珏这般担心便安慰道,“放心啦公主,郡主又不是被坏人抓走了,再说郡主已经十岁了,不会出事的。” 朵珏叹了一口气,悲怜道:“这孩子也是命苦,梁王叔被定罪之后,堂姐不受待见,瑈君就一直由我抚养长大,恐怕她都忘了亲娘长什么样了。” “郡主生性活泼,性格开朗,阳光得很呢。”柳絮劝慰道。 朵珏点了点头,眉头紧锁地把苦苦的药一饮而尽。 王府里出去取水的马车天不亮就开了出去,待远离了王府,藏在车上的瑈君从后面一跃而下。 面朝闹市,感觉空气都格外新鲜,瑈君伸了个懒腰,紧闭双眼,吐了口气,憋足劲嚎叫了一嗓子:“我终于出来啦!”,像是久违的新生。 京城的街道,哪有空闲的寂寥,商户一家挨着一家,小摊更是把京城的地面利用到淋漓尽致。吆喝声此起彼伏,你方唱罢我方登场,杂耍的戏班子以天为棚,把四海当作道具,任其戏耍,艺高人胆大,系在两端屋檐上细细的绳线竟经得起他三番两次的凭空跟斗。 “好!好!”这番技艺,又怎能不引得街坊四邻、远方来客的欢欣鼓舞。每一个跟斗,都能激起千层浪,每当表演完成后,铜钱蜂拥而至,齐刷刷地扔向舞台,观众大呼过瘾。 “哇!”睁大了双眼,好奇的眸子随着杂耍的人直上直下,瑈君看得目瞪口呆,除了鼓掌就是惊叹,鲜嫩的小手总是有规律地击掌,一直张大的嘴巴,好像从未合上过一样,这副模样,让人忍俊不禁。 “啦啦啦,今天天气真正好……”看完杂技的瑈君双手放在后面,一摇一摆地跳在街上,唱着歌儿,“今天的云特别白呢,今天的天也特别蓝啊!”现在的瑈君看一切事物都感觉美好无比,心情自然美到了极点。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中午,街上的景象焕然一新,小贩们吆喝的东西从“货真价实”变成了“美味可口”,一个个的冒着热气,香气扑鼻,整条街简直变成了美食街。 “恩……恩……恩!”瑈君的鼻子吮了吮,像是被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吸了过去,赶紧跑到了一个摊位边。 “哇!这是什么呀!”瑈君睁大了双眼,看着面前一个个做成白兔形象的大白馒头,‘兔子’身上还有一个粉红色的点象征着来年的好运。 “我这馒头最新鲜最好吃了,您看这小兔子,姑娘,来一个呗。”小贩推销道。 “好啊好啊。”瑈君完全抵挡不住这色香味俱全的食物,“我要三个!” “好嘞,您看我这还有豆腐花,您光吃包子嘴干得很,要不要来碗豆腐花?”小贩趁热打铁,掀开另一桶的盖布,瑈君从来没有吃过豆腐花,想想小贩说得也对,光吃馒头渴得慌,不如再喝碗豆腐花,“那就来一碗!” “得了,您先去旁边坐会!”小贩生意兴荣,自然不胜喜悦。 每个摊头旁都会有为食客准备的专属座位,瑈君见着新奇便找了个空座坐了下来,旁边已经开吃的客人吃得津津有味自顾不暇,瑈君看得是口水直流目不转睛。 “您请用。”不一会儿,小贩便将乘好的豆腐花和三只‘兔子’给瑈君端了上来。 “哇。”瑈君把馒头握在手里,这逼真的兔子让她犹豫了半天,“好可爱啊。” 咕咕咕,对不住肚子,也只好对这可爱的兔子下手了。 瑈君刚咬下一口,这甜甜的味道就让她把持不住,享受得闭上双眼,微微仰头,挑动的眉毛似乎要与天齐飞,不禁发出“恩~”的感叹。 “好好吃!”睁开眼赞美一番,又堕入了人间,怎能不怀念天堂的味道,瑈君赶紧狼吞虎咽地吃掉这个馒头,还管它兔子不兔子。 再尝尝这豆腐花,浇上了酱醋、淋上了香油,用小勺子轻轻送入嘴中,入口即化,一股清凉爽滑的味道油然而生,“哇塞!”瑈君的心情简直要飞上天了,对眼前的豆腐花有种相见恨晚的感情。 “嗝!”瑈君大小姐胃口大好,竟然把三个兔子馒头、一碗豆腐花全部吃光了,肚子撑得滚圆的她雍容地躺在椅子上,被暖阳照耀的她多想就这样饱饱地睡上一觉。 “客官,请先结账吧。”小贩见瑈君吃完了,便上来收钱。 “多少钱啊。”瑈君见人来了,赶紧调整下坐姿。 “三个馒头六文,一碗豆腐花五文,一共十一文钱。” “哦,等下啊。”瑈君掏了掏口袋,“额……” ‘完了完了,走得时候太着急了,完全忘了还要带钱这回事!’瑈君鼓起腮帮,抿了抿嘴,把头撇向一边,一副功败垂成的样子。也是,她这种身份显赫的大小姐,自然不用担心钱的事情。 小贩见瑈君迟迟掏不出钱,又见她表情尴尬,顿时脸色大变:“怎么?吃了东西,还想赖账?!” “对不起……”瑈君站起来,微微低着头,满怀歉意。 “小丫头长得干净,却做这种事!不知是哪个父母生出来的没教养的东西!”前一秒还当顾客是父母伺候着的小贩后一秒就问候顾客的父母,得理不饶人的他分分钟翻脸不认人。这也难怪他,做这种小本生意,又碰到了不付钱的客人,不气急败坏才怪呢。 瑈君闻他骂得难听,也有些不高兴,不过毕竟是自己的不对,也没打算反驳。 “你这么小就做这种事,将来……” “不就是欠你几个钱么,我来替他付!”后面那桌的一位少年看不下去了,打断了小贩的话。 那少年看上去和瑈君差不多大,个子比瑈君稍微高一点点,看穿着,也不像是普通人家。 “够了么!”少年掏出了二十文,“没有散钱,你不用找了。” “诶,够了够了。”小贩见钱,喜上眉梢,一扫先前的雾霾。 “谢谢你……”瑈君经此一役,脸都有些红了,不好意思道。 “下次姑娘出门注意些便是了,像他那种人,只认得钱的。”那少年提醒道,便准备离去。 “诶!”瑈君叫住了他。 “姑娘还有什么事?” “你……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我好将钱还你。”瑈君吞吞吐吐,脸红得像个苹果。 少年莞尔一笑,摆了摆手:“我姓李,名文殷。区区小事,何足挂齿。”说完,便转身走了。 “李文殷……”瑈君小声嘀咕道。 傍晚回到府里,自然少不了艾臻的问话。 “对不起,今天我偷偷地出去玩了……”瑈君手指打绕,小心翼翼地说道。 “好玩吗?”艾臻的神色倒不像是斥责。 “好……好玩。”瑈君生怕踩着**。 “那以后就多出去玩玩吧,不要不和我说就一个人出去,知道了吗?”艾臻微笑着看着瑈君,一脸的慈爱。 “啊……”瑈君以为艾臻会痛骂她一顿,这反应,倒是他始料未及的。 艾臻见瑈君有些呆滞,便摸了摸她的头,蹲下身看着她:“我的瑈君也长大了不是吗,应该多看看外面的世界,父王也很希望你这样的。” 瑈君闻言,豁然开朗,又焕发了少女的活力,很开心地点了点头:“恩!下次父王和我一起去好不好?” “好啊。”艾臻应道。 第二十三章 何思贤 第二十三章 何思贤 何思贤,唯一一个从南境跟随艾臻至今的家臣,他是艾臻的师傅,看着艾臻长大,更是南境文帝看中的人。 兴统十三年的春天,注定是一个多事的季节,何思贤倒下了,永远地倒下了。 “臻儿,他的名字叫何思贤,从今以后就是你的老师了。”南境的文帝,也就是艾臻的父亲,把何思贤引荐给艾臻。 “见过老师。”四岁的艾臻毕恭毕敬地行了一个拜师礼。 “殿下免礼。”何思贤还礼。 就这样,在南境皇宫的御书房里,每一个不管寒风不顾烈日的早上,都能听到朗朗的读书声,骄阳的余晖数次光顾这所朝气磅礴的书房,眼中饱含渴望,像海绵一样去肆意地吸收艾臻想知道想拥有的一切知识,从何思贤那双粗糙的手上识得了千字,从何思贤那张滔滔不绝的口中引起了对文学的憧憬,从何思贤挂在书房内的那张天下全图里横生了野心…… 艾臻,是南境文帝与其皇后所育的长子,一生下来便是整个皇宫的宠儿,天之骄子,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无忧无虑日子,他也曾顽皮过,也曾懈怠过。 “不管人性如何,多读书是肯定的。”何思贤的一番话,让年幼的艾臻受益匪浅。 “纵观古今,纨绔子弟多的是,但这些贵族子弟中,学有所成者,也多的是。有的人生性狡猾却最终能名留青史,刀枪兵马,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凭的不仅仅是偶然;你坏也罢,好也罢,圆滑也好,忠厚也罢,重要的是要多读书,只有多读书才能使你腹有良策,不至于志高才疏,也只有多读书,能让一个生性狡猾的人变得更有魅力,而不至于成为彻彻底底的坏蛋。”何思贤蹲着身子,循循善诱地对旷了一天课的艾臻说道。 艾臻听这番话的时候,他的双眸像波光,粼粼地闪着幼小的灵光。这番话,不仅仅是拉回了艾臻那颗贪玩的心,更是为他后期的厚积薄发打下了夯实的基础,挂上了足以支撑他一切的信条。 “他是一个有灵气的孩子。”何思贤这样对文帝说道。 “灵气?”文帝第一次听有师傅这样评价艾臻。 “一个资质平平的人,他如果用功读书,使劲深思其中门道,是会成为国家栋梁的。而如果一个稍稍有灵气的人,他如果用功的话,那只要看他意愿,想成为什么就可以成为什么。” “灵气到底是什么?”文帝被何思贤说得云里雾里。 何思贤是个正儿八经的老实人,更是一位忠心的臣子,皇帝问他什么,他也是不苟言笑地回答道:“那是一种看不见、摸不着、却能感觉得到的活力,对万事都有自己独到的理解,做一件事情即使手上生疏,也看不出他有任何的愚钝,这样的人,时常会有神来之笔,与其说是灵气,不如说是天生鬼才吧。” “那卿觉得自己是有灵气的人么?”文帝实在搞不懂灵气是什么鬼,便直言问何思贤道。 “不是。”何思贤很果断却又肯定地回答,“臣是前者,用书堆起来的秀才,不过也是最安全的人,不怕饭碗会丢。” “那卿是觉得前者好,还是有灵气的人更好呢?” “如果是为一个人的一生着想的话,臣希望还是前者好,踏踏实实地奠基,房子才会屹立不倒;不过臣喜欢看到有灵气的人。” 何思贤的一番实话倒让文帝更确信他没有为艾臻选错人。 “去培养他吧,把他变成后者吧。”文帝拍着何思贤的肩膀说道。 “臣惶恐。”何思贤跪下。 “这是圣旨,去做吧。”文帝注视着何思贤,倒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从那天起,何思贤就把艾臻视为自己的主公,即使后者比自己小了四十多岁,也并不妨碍他的鞠躬尽瘁。 好景不长,也算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文帝的身体每况愈下,在艾臻九岁那年撒手人寰,为了社稷着想,也可能是碍于朝中势力,文帝还是把皇位传给了比艾臻年长十岁的长子。 “保护他,把他那高人一等的天赋全部铲除。”这是文帝临终前留给何思贤的最后一句话。可怜天下父母心,也许是为了艾臻的自身安危,文帝选择了让他成为一个平凡的人。 新帝是什么样的人,文帝当然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是一个小人,为什么不传位给艾臻?因为艾臻当时太小了,文帝想等到艾臻长大,可是上天并不允许他这样做,立一个九岁的儿童为帝,自然不会使四海臣服,甚至会让他境有隙可乘,而长子不同,他已成家,朝中势力何其庞大,有这样的支持,不立长子能立谁。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新帝对艾臻的羡慕嫉妒恨早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他十分忌于艾臻的身份,更何况艾臻有着超乎超人的文采灵气。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从即位的那一天起,新帝就想方设法地置艾臻于死地,他想在宴会上羞辱艾臻,逼他作诗,艾臻让他三分,故意装作不会的样子,新帝与群臣羞辱嘲笑终使得艾臻恼羞成怒,出口成章的指桑骂槐之诗洋洋洒洒一气呵成,引得新帝的勃然大怒,欲除之而后快。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君疑臣,则臣必死。艾臻不久就因口出狂言、道破天机的违逆之举被新帝一举铲除,新帝不愿意背负屠杀兄弟的骂名,于是将他扔出了故国,永远不让他回家。 何思贤何尝不是谨记文帝的嘱托,他劝艾臻不要逞一时之快,而是让他在新帝面前示弱以求生。 艾臻也照做了一段时间,但是以他好强的性格,也怎会甘于永久的沉默。上天赋予他的东西,也怎么可能被人为地磨灭?不就是去中境么,我去就是了。 艾臻的中游,在南境很多人眼里是死里逃生后的苟延残喘,是新帝除掉了心腹大患。何思贤的心情亦是悲愤异常,但是他没有犹豫,他愿意陪艾臻一起去中境,哪怕是背井离乡,哪怕是老死不相往来的诀别。 被贬中境,更是让何思贤一夜华发,每当想到故土,他更是老泪纵横,这位一生勤于王事的人把自己的私欲当作是妄想,把个人的安危置之度外,艾臻说什么,只要是合理的,便会想方设法去帮助他完成,即使前方困难重重,也毫不在乎。艾臻长大了,他不会再莽撞行事,不会再刻意去散发自己耀眼的光芒了,他懂得收敛了,他甚至比谨慎行事的何思贤更有远见了,一个天赋异禀的人,当他懂得谦逊的时候,这个人将是世界上最可怕之人。 “事到如今,殿下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就不要再回头了。”病榻之上,奄奄一息的何思贤对艾臻说道。 “建立属于我的国度,谁都不会想到,我会带着中境去撞击南境。”艾臻看着何思贤,眼中的坚定一度盖过了悲伤。 “哎。”何思贤仰天长叹,“去做吧,把您想做的全都做出来,这本来都是您该拥有的,殿下。” “皇室正统,身上永远流着强烈权欲的热血。那是父皇,不,是上天赐予我的本能,我将不顾一切地去拿到我想要的东西。”艾臻的神情,和当年在南境收拾行囊准备远去时候的神情一模一样,原来那份野心,算计已久,刀锋剑雨,也从未动摇。 何思贤慈祥地笑了,那份笑意是满足,更多的是完成了文帝交给他的使命。 “这样,我也死而无憾了……”缓缓降下的眼帘,带走了这位勤勤恳恳的家臣,带走了这位谆谆教诲的师傅,带走了这位肝胆相照的益友。 艾臻站起来,神色凝重却不悲伤,他走到门口,脚步缓慢却不凝重。 春天的太阳既不炎热,也不寒冷,像是暖流,弄得人心里暖暖的,这阳光穿过刺骨的凛冬,抵挡炎热的盛夏,多少个日夜,多少载春秋,风雨兼程,久久不曾更改。 人,是上天创造的,只要生下来,就不会是多余的一个。 “公之功獒,私之忠犬,无心闻达于诸侯,却又自风流,”艾臻眺望春色,遥望当年,和何思贤相见的第一日,也是一个春天,一个下着小雨的春天,他叹然,不禁有感而发,“春水慢溯,淅淅沥沥,书生卷袋,寻寻觅觅,天方畅晓,洵美且异,八荒肃清,天人合一。忆九 载,激流跋涉,彼岸常还,桃花依旧,峥嵘不在。往事不再回眸,浮生若梦,只记得朱改蓝批贤臣在,一夫当关名将中。朗朗乾坤,静静深夜,驾鹤西去哉,何人与我,共诉肝肠?” 何思贤的府上已经挂上白布,他将家人留在了南境,只身赴火海,如今整整有二十四年,膝下无子,将一生献给了艾臻心中的蓝图,这份勤恳,令人扼腕叹息。 海鸥将飞,大雁难归,海上往来船只依旧,只是这份身影,再难相迎。 第二十四章 风平浪静昼如斓 第二十四章 风平浪静,昼如斓 兴统十三年,夏,王府。 “臣赵琪,参见诺王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来访的是侍诏赵琪,他一脸的恭恭敬敬,不知在打什么算盘。 “有事么?”艾臻开门见山。 赵琪的眼珠打了俩转,扑通一下子就跪道:“殿下,臣在陛下身边做了那么些年的侍诏,还不是两手空空,被同学看笑话。” 艾臻不语,低头看着自己的公文,赵琪见艾臻不理他,摆起哭相,继续说道:“诺王一定要救我,我愿意为诺王当牛做马,只求诺王给我调到富庶之县,当个县令也好啊。” “你当年是陛下钦定的状元,本王又怎么敢横刀夺爱、擅自调动陛下的心腹呢。”艾臻依旧不看他,微微抖着腿说道。 “陛下?陛下哪有殿下您这般风采啊!”赵琪的语调上扬了不少,“陛下可是您一手扶持起来的,他选中的状元哪有您看上的榜眼强啊,您看看徐和,我和他同载出仕,他如今都做到工部尚书了,这说明您比皇上,更有远见啊。” “你们这些拍马屁的人,倒是一个比一个强啊。”艾臻合上公文,抬头看向赵琪。 赵琪憨厚一笑,挠了挠后脑勺:“谁都知道,跟着诺王才有好果子吃不是。” “好,那本王就暂且相信你。”艾臻起身,示意赵琦起来。 “谢殿下,谢殿下。”赵琦叩了三个响头方起。 “不过,你也要表示点诚意才行。” “什……什么诚意?”刚兴高采烈的赵琪像被浇了一盆冷水一样问道。 “悄无声息地监视陛下的一举一动,按期向本王汇报,一段时间后,本王自然会把你调到富庶大县。”艾臻赫然站在赵琪面前,正色道。 “是,是。”赵琪有点被艾臻这副气势吓到了,忙忙点头,当然,他也没有和艾臻讨价还价的余地。 次日,皇宫。 “舅舅。” “诶,澄儿来啦。” 朵珏带着三岁的艾殿澄进宫,一进宣室,艾殿澄便迫不及待地往内阶上爬。跟在后面的朵珏见状,叫住他:“说了多少次了,怎么这么没礼貌呢。” “没事的。”皇帝抱起艾殿澄,“澄儿要多吃点啊,弟弟都和你差不多重了。” 他说的弟弟,是两岁的太子平傲。 艾殿澄很瘦,皮肤很白,笑起来就像是蜜糖,让人顿感一阵春风洗礼,他五官像极了朵珏,尤其是这一抹微笑。 艾殿澄小小的手指上有好几处被针灸过的横迹,那是体弱之人的象征,从出生到现在,已经不记得他得过多少次大病了。 “去拿点点心来。”皇帝心疼艾殿澄,吩咐一旁的太监崔施道。 “是。”崔施领命下去。 朵珏看着这一幕,温馨不已。 待到崔施拿来点心,皇帝便命旁人退下了。 “来,吃这个。”皇帝拿了一块小孩拳头大小的点心,想喂给艾殿澄吃。艾殿澄摇了摇头,似乎没有食欲。 “他吃不了这么大的。”朵珏走到皇帝身边,把艾殿澄抱了过来,习惯性地摸了摸他的额头,“澄儿要按时服用太医开的药,喝了那么多药,肚子早就饱了。”朵珏满是爱怜地帮艾殿澄抚了抚头发。而刚刚还一脸兴奋的艾殿澄,马上便精力殆尽,趴在朵珏肩头,眼皮开始打架。 “艾臻对澄儿不好吗?”皇帝神色沉重。 “怎么会?”朵珏对皇帝这番发问有些哭笑不得,她轻轻拍着艾殿澄的背,哄他入睡,“澄儿也是他的孩子啊。” “姐姐,你可别骗朕,朕可听说了,艾臻与户部尚书通婚,纳了一位美若天仙的小妾还给他生了儿子,再加上他艾臻早就对我们平家的江山垂涎三尺,姐姐又是这般身份,怎么不可能恨屋及乌?”皇帝见艾殿澄身体如此不堪一击,不禁对艾臻的关心有所怀疑,愤愤不平道。 “瞎说什么呢!澄儿每次生病,他都心急如焚呢。”也不知为什么,朵珏竟莫名其妙地维护起了艾臻,连她自己都有些脸红。 “哦。”见朵珏脸色不太好,皇帝也止住了话题,“但是姐姐别忘了,要以大局为重啊。” “那是当然。”朵珏正色道。 在宫中逗留了一会,约到下午,朵珏回府。 一进府,碰巧遇到艾臻。 “父王。”艾殿澄松开朵珏的手,像只松鼠一样朝着艾臻奔去。 艾臻闻声,表情粲然,抱起了小小的艾殿澄,捏了捏他的脸:“澄儿今天去哪里了?” “我今天去看舅舅了。”艾殿澄一字一顿地回答,他的嘴似乎一直往前噘个不停,带着略略的奶音。 “是吗?”艾臻兴奋之余用余光扫了扫站于不远处的朵珏,朵珏没有打算寒暄,而是直接回了房间,“进屋和父王说说你今天都看到了什么。” “恩。” 到了书房,艾臻坐了下来,把艾殿澄轻轻抱上桌,面对面地聊了起来。 “父王,舅舅那里有块很漂亮的石头。”念念不忘那块石头的艾殿澄双眼一亮,像是要迫不及待地要展示给艾臻看。 “石头?什么样的石头?”艾臻随着儿子的性子,故意逗着他道。 “黄色的,上面有和舅舅衣服上一样的东西,下面很光,很重,我拿不动。”艾殿澄俩只小爪子在空中比划道。 艾臻认真地看着儿子的一举一动,略略联想,哈哈大笑,这笑声豪爽之极,不仅是被童趣的逗乐,更有些嘲讽的味道。 “我也想要一块这样的石头。”艾殿澄奇怪地看着发笑的艾臻,不解其意。 “那你知道那石头是干什么用的么?”艾臻仍然抽笑不止,挣脱出气息对艾殿澄说道。 艾殿澄有些低头,嘴翘鼻头高,感觉到艾臻在嘲笑他,不禁白了一眼:“我就是想要啊!” “哈哈哈哈……小家伙。”艾殿澄的生气倒是把艾臻逗得不行,艾臻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简直快要趴到地上去了。 “什么事把殿下笑成这副德性啊?”门外忽然传来了文枢的声音,循声望去已踏入房门。 “墨舞快来看看这个小东西,他居然要皇上那块玉玺……还说是石头,哈哈哈哈……” 艾殿澄不开心了,抽搐的脸部,眼看就要哭了。 文枢笑着劝艾殿澄道:“世子可别哭,王爷那是开玩笑的。” 艾殿澄哪里听地进去,鼻子一酸,只听得‘哇呜’一声,便哭得梨花带雨,刚刚还低着的头瞬间就变了仰天长泣,这气势,如江河决堤般势不可挡。 艾臻不敢笑了,见把艾殿澄惹哭了,赶紧拍拍他的背,把他揽入怀中:“我错啦,澄儿不哭。” 在艾臻耐心哄骗之下,艾殿澄的抽泣声也变小了不少。这一番折腾,艾殿澄也有些筋疲力尽了,眼皮合上,又睁开,合上又睁开,睁眼的幅度越来越小,他短小的臂膀挂在艾臻的脖子上,头倚着艾臻的下巴,嘴巴微微张开,昏昏欲睡。 艾臻不说话了,神色轻松的他低着眼看了看怀中的孩子,对着艾殿澄的额头轻轻地吻了一下便示意婢女将他带回。 “呼。”待那婢女带孩子走远,艾臻大松了一口气。 文枢也笑了笑:“世子如此爱那块石头,殿下不应该给世子一个承诺么?” “承诺么?”艾臻饮了一口茶,拭了拭额角的虚汗,“澄儿还没有取字,既然如此爱那块石头,不如就字谋璋好了。” “谋璋……”文枢心里寻思了一遍,随即笑意浮现,“殿澄、谋璋,相得益彰,妙,妙!” “天生贵种,焉有不妙之理。”茶盖轻落,与这话音共降,接隙无痕,华贵雍容。 谋者,谋划也;璋者,玉器也。此名此字,意向不明,却又细思极恐,极符合艾臻作为。 “哦对了,墨舞找我是为何事?” “皇上刚刚下旨,将赵琪贬为平民,永不录用。” “是么。”艾臻有些惊讶,他注视文枢,眉宇低压,眼中如云雾迫近,似在绸缪,忽又转笑,如拨云见日,雾散云开,“有些人,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呵。” 文枢正色道:“攘外必先安内,像赵琪等人丢就丢了,不足挂齿,但是诺王要如何利用,却又另当别论了。” “张思远自然不会白跑,通风报信的人也会路出马脚。”艾臻眼中杀意骤现,手指在案上有规律地敲击着,“在我府上多年,吃里扒外者,不可留。” “殿下知道那内奸是谁了?” “大概知道了。”艾臻拇指在俩指间搓着什么。 “那殿下要如何使其现身?” “请君入瓮。”艾臻弹指间,灰飞烟灭。 文枢点头示礼,他一向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也是最了解艾臻心思的人,他是不愿意多说与重点无关的废话的,只是这一次他问了一句艾臻:“当年,殿下如果没有在朝会上力排众议地任用微臣,殿下会失败吗?” “不会。”艾臻回答文枢反常的问题没有一丝犹豫,“只是不会那么容易而已。” “这就足够了,臣,告退。” 文枢离开之后,艾臻便开始部署他的计划,从那一刻起,他的神情变得异常严肃。 黑云压近,天下阴沉,王府尤甚,狂风呼啸,其疾无兆,街道萧条。朵珏轻拍着被惊醒的艾殿澄,坐立不安。 第二十五章 暴雨惊雷夜如磐 第二十五章 暴雨惊雷夜如磐 王府的书房,点着幽幽的火光,像是在密谋什么大事。外头,一个黑色的身影静悄悄地潜伏在窗边。 “南境日益强盛,要求在皇室中择一位男丁为质,以保我境太平。”文枢言道。 艾臻说道:“皇室凋零,不知陛下的决定是什么?” “恕臣直言,陛下有意让世子出继,世子乃陛下外甥,公主之子,诺王膝下,身份贵重,可堪此任,南境得之,也会安心。”文枢又说道。 艾臻犹豫半刻,还是点了点头:“为大业,牺牲一孺子,焉能不为。” 身影得到讯息后,立马跑去,艾臻刻意往窗户那看了一眼。 “公主,不好了!”柳絮破门而入,惊呼道。 “怎么了?”朵珏望着柳絮的样子,心神不安。 柳絮跑到朵珏耳边,附耳轻语,朵珏顿露惊恐之色,“快让我进宫!”“诶!” 朵珏听到消息之后心急如焚,整个人完全变了一个样子,火急火燎地召唤柳絮准备马车,马不停蹄地向皇宫奔去,骤雨之后的滴滴小雨,是灾后的安慰,还是为了迎接更大的灾难。 没有声音的闪电还时不时地划过夜空,车轮艰难地碾过地上的水塘,待朵珏一行出发后,艾臻负手从府内出来,神情严肃,目送马车远去。 “皇上要把澄儿送到南境去做人质?!”急匆匆进宫的朵珏喘着粗气,质问皇帝道。 “什么啊?” 皇帝一脸疑惑,见朵珏脸色极其严重,“发生什么事了?” “听艾臻说,南境要派人质过去,皇上选了澄儿去不是么!” “怎么会?南境根本没有任何书信来往啊。” 朵珏愣了一下,眼中的燎燎之火完全被疑惑所覆盖:“这是怎么回事?柳絮明明听到艾臻他们说的啊。” 皇帝沉思,恍然间,眼神恐惧,似大事降至,忙对朵珏说道:“难道是艾臻有意设计,让姐姐进他圈套?” “啊?” 此时门外的太监进来禀报道:“陛下,诺王求见。” 二人脸色惨白,皇帝眼神左右徘徊,情急之下说道:“就……就说朕身体不适,不……” “陛下。”殿内,艾臻已然闯了进来,赫然站在殿前,凌人的剑眉之下,是刀锋般刺人的眼神,负手的姿态,桀骜地看着皇帝上演的笑话。 “天珉……”朵珏知事情败露,双手紧握,吓得不知所措。 而艾臻,根本不看皇帝,也没有任何要行礼的意思,语调平平地对朵珏说道:“请公主回府。” 不敢想象回府之后将会如何,朵珏呆呆地站着,一步也不动。 艾臻见状,回身欲走,闭眼道:“臣不想把这件事弄得满朝皆知,这不仅仅是臣的家事,若众人知道皇上使用如此伎俩,您的江山,也快了。” 朵珏听闻,看了一眼皇帝,神情不再迷茫。积雪,在玉上融化,她逐渐迈出步伐,跟着艾臻回去。 “艾臻!你要是敢对姐姐怎样,朕饶不了你!”皇帝担心朵珏安危,指着艾臻威胁道。 艾臻睥睨,锋芒顿露,转瞬即敛,直走出去,朵珏跟着,一并回去。皇帝往前走了俩步,不舍朵珏,咬牙切齿,恨自己无用。 深夜,总是闪过一道道白光,将本该寂静的夜晚照得雪亮一时,雷声穿霄而过,嚢鼓鼓的乌云,翻滚悚人,触目惊心。 又是大雨滂沱时,撑着伞的佣人迎回艾臻朵珏,而二人根本无心避雨,一个心冷如冰,一个火冒三丈,纵使沾衣欲湿,亦毫不搭理。 艾臻将朵珏带回她的房间,柳絮见到艾臻,预感不祥,低头行礼。此时门外艾瞻带着几名卫兵将朵珏房间团团围住,令朵珏大惊失色:“你想干什么?” 艾臻没有搭理朵珏,看着行礼的柳絮,皱眉问道:“你好像知道什么?” 柳絮依旧低着头,不卑不亢道:“奴婢只是一介小人,怎敢偷晓王爷与公主之事。” 柳絮边说,艾臻边踱步到她身旁,艾臻话不多的时候,是他最愤怒的时候。 “公主是先帝的独女,冰雪聪明,人品贵重,王爷娶得公主应该珍惜才是。”柳絮见艾臻不语,便继续说道。 “呵,应该珍惜……”艾臻好笑地俯视着柳絮,看不见他的眼神。朵珏悸动,惶恐地看着艾臻的一举一动,这安静的氛围让人胆战心惊。 “你算个什么东西!”电光火石之间,手起刀落,艾臻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怒火,拔起了佩剑,结果了柳絮,柳絮刹然倒在地上。 “柳絮,柳絮!”朵珏惊道。望着跟随自己数年的丫鬟倒在血泊之中,朵珏的瞳孔睁大,蹲下身试着呼唤柳絮,却毫无回应。 “我最讨厌在我背后指手画脚、故弄玄虚的人。” 提着血淋淋的剑,艾臻的眼睛似乎都变红了。 朵珏不再哭喊了,她慢慢地站起来,对视着艾臻,目光不再犹豫躲避,而是憎恨与伤心:“你为什么要杀她!为什么!” “为什么你自己不清楚吗!”艾臻不再温情脉脉,他早就模模糊糊地有些知道,但是他又不想知道,因为他不敢相信自己府中的内奸是朵珏,是自己的妻子,是当朝的长公主,“身为公主,却做这种事……你还要脸吗?” “你如果不抢我们家的江山,会有这些事吗?!你当初只是个平民百姓,是我父皇有恩于你,你难道忘了你在我父皇面前是怎么发誓的吗!” “你父皇?一个已死之人而已,我如果不发誓,又怎么会得到如今的权力!”艾臻毫无愧疚之意,甚至对朵珏怒吼道。 轰隆隆电闪雷鸣,哗啦啦暴雨倾盆。艾臻如那惊雷,朵珏泪如雨下,哀嚎不已。 从所未有,从所未有的欺骗、隐瞒、利用接踵而至,朵珏无法判断眼前站着的这个人究竟是自己的丈夫,还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恶魔、禽兽。她腿一软,趴在了地上,绝望地掉下了眼泪。 艾臻面相冷酷,对哭泣的朵珏毫无同情之心,在他认为,朵珏是背叛他在先,是她不信任他。门外,艾殿澄正要进门,被艾瞻拦下。 “父王在里面吗?”握着一个布娃娃的艾殿澄听到了艾臻的声音,于是问艾瞻道。 艾瞻笑了笑,蹲下身压低声音对艾殿澄说道:“你父王和你母妃有事情要谈,我们等会再进去好不好。” “好。”艾殿澄很懂事地就应下。 门内一番争吵后,艾臻长吸了一口气,收回剑,“以后我不会再让你随随便便出去了。”他望了一眼瘫在地上的朵珏,便回身走了。 刚开门,就看见艾殿澄在外面等候,刚刚还杀意写满脸上的艾臻马上收回杀气,关上半边门,不让艾殿澄看到里面的一幕,他露出久违的温暖笑容,抱起艾殿澄。 “父王。” “今天陪父王睡好不好?” “好。” 艾臻强拧笑容,拍了拍艾殿澄的背,准备带他离去。 “娘,我今天住父王那里了。”艾殿澄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朝朵珏房间喊了一句。 艾臻的脸色并不好看,心事重重的他带着艾殿澄疾步离开了。 “澄儿!”听到孩子声音的朵珏马上追出去。 “公主,没有诺王的命令您不能擅自离开房间。”侍卫并不让朵珏出门。 “澄儿!艾臻,你把澄儿还给我!”风雨中,发线凌乱的朵珏近乎疯狂地嘶吼道。 雷电交错,大雨滂沱,屋檐挂起瀑布,一直没有停止工作。 午夜,艾臻无法入睡,他坐了起来,望了望身旁睡得很安稳的孩子,帮他把毯子盖好,自己起身去了书房。 一杯,又一杯,艾臻开始借酒浇愁。 “白衣少年,笑颜明潋,风光迎娶公主时,府中上下俱欢颜,可怜天下有志男,想娶公主难又难……”回想着当日平谦与艾臻开玩笑时候的话语,艾臻也只有苦笑的份了,平谦,又何尝不是他棋局中的一步呢? 朵珏很善良,善良到傻,傻到没有一点政治头脑。而艾臻又是极其讨厌自己身旁会有奸细的人,在他眼里,这是一种耻辱,让他恼羞成怒的耻辱。 “就算我成为帝王,封你为皇后,你还不如自刎是么……”艾臻自言自语,又倒了一杯酒,“也是,你是平朝的公主,怎么可能屈身为新朝的皇后……呵。”艾臻嘲笑自己,这笑,又是几许无奈。 与此同时,在空房内的朵珏,心灰意冷,她目光呆滞,心如死灰地坐在床头,唯留下一根残烛,支撑着最后的光亮。她哭尽了的眼泪,换不回的真心,昔日的掌上明珠,如今只是一颗棋子。玻钻,一字之差,失之千里。 “父皇,你到底把我嫁给了一个什么样的人啊。”这时的朵珏也只能默默地念道疼爱了她许久的父亲,也对,她也只是个弱女子,一个需要保护的女子而已。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当初先帝看上毫无根基的艾臻,就是要用他来制衡朝中势力,用艾臻的话来说,不过是请君入瓮,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但个中代价,却又要重新计量一番了。 第二十六章 明暗 第二十六章 明暗 兴统十四年,春。 “殿下,臣已找到皇上身边那位总领太监的府邸了。”梁地,周温兴奋地对平纵、张思远说道。 张思远闻言,略思,心中已有一计,于是对平纵说道:“请殿下准备厚礼一份,随周温进京见其。” “先生是想通过其,让皇上引见我等?”平纵问道。 “让他传达书信即可”张思远笑道。 平纵不太放心,愁眉道:“万一他是艾臻的眼线,又当如何?” “所以我才让殿下准备了那些礼物。”张思远捋了捋胡须,笑容满面,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京城还在抓捕臣,臣就不随殿下前往了。我过会儿会一一交代周大人,殿下放心便是。” 平纵望其色,点头应下。 十日后,二人抵达京师,几名随从架着一箱重重的宝箱,来到太监总领——崔施的府邸。 “请转告崔公公,在下浑阳县县令周温,带上薄礼,前来拜谒。”周温恭敬地对那门口的仆人说道。 “我去通报。” 见那仆人进去,周温与平纵便在门口等了一会。总领太监,一向是皇帝身旁的红人,平日里踏破门槛的拜访者应该不胜其数,而这位公公府门前却如此凄凉,个中原因,周温差不多能琢磨清楚了。 不一会儿,见那仆人出来,一脸抱歉地对周温说:“对不起啊这位大人,我家主人说他身体不适,不方便见您,您改日再来吧。” “那,可否收下在下的礼物。” “我家主人说了,无功不受禄,大人还是先带回去吧。” 周温笑笑,仿佛尽在意料之中,他转向平纵,平纵会意将他的身份文牒递给周温。 “劳烦小哥再把这张文牒转交给公公,公公见了,定会接见我等。” 那仆人接过,有些不解,但看着周温微微欠着身子的样子,也只好再去跑一趟了。 “那崔施见了周大人文牒不见,难道见了我的就有用么?”平纵奇怪道。 “张先生有言在先,我等携厚礼去见,崔施若接待,说明其乃收礼办事之人,其不见,说明其乃清廉之士,观察其府周围,他若是艾臻手下,肯定会有排队寻官之人,但如今却这番景象,可见一斑。” “张先生高瞻远瞩,我不能及。”平纵自叹不如。 又过了一会,那仆人兴高采烈地跑了出来,笑眯眯地对他二人道:“俩位大人,我家主人有请!” “有劳了!”周温与平纵相视一笑,便随着仆人进府。 “周大人!公子!”才走到半道,崔施便出门相迎,对着二人各施了一礼,迎去屋内,关上门窗,退去旁人。 崔施为这二人沏茶,轻声道:“周大人与王子殿下来访,不知所为何事?” “崔公公在皇上左右办事,为何不投靠艾臻?”平纵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仍试探道。 崔施叹气:“小人自幼跟随皇上,已经将身家性命托付于陛下,陛下之忧亦是小人之忧,艾臻羞辱圣上,亦是小人的敌人。” “失礼了。”平纵听完崔施说的话,觉得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忙道歉道。 此时周温说道:“今日前来,也是张思远先生所托,有事想拜托公公。” “张思远张大人在朝时与小人颇有交情,此番蒙难,乃我心头之憾,张公有难,小人定会全力相助。” 周温与平纵二人点了点头,三人互礼,各捧茶而饮。 “请问二位有何事吩咐在下?”崔施问道。 周温与平纵对视了一番,周温说道:“实不相瞒,梁地已为日后铲除艾臻,做足了准备。此番进京,是想请崔公公将这封书信呈给皇上。”周温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封信,“信中已将梁地兵马分配、粮草人口现状一一阐述清楚,并附上张先生的长远之计,请皇上看后安心并暗中支持我等。” 崔施双手接过信,“二位放心,小人一定办到。” “还有一事,烦请崔公公转告陛下。”周温又说道。 “请讲。” “请陛下看准时机,一旦有机会,请立即封王子殿下为新梁王,这样我等迅速崛起的势力便可得到首肯,可以与艾臻抗衡。”周温边说边看了看平纵,示意在此。 “这……在下会转达的。”崔施觉得这个建议太过大胆,觉得有些不妥,但还是答应下来了。 平纵见崔施不太放心,便说道:“公公不必多疑,一切都是为了我大平江山,纵欲封王,只是为了更好地统领义军而已。” “小人不是这个意思。”崔施忙解释道,“只是老梁王有谋反的罪名……” “请公公转告陛下,一旦得势,请陛下立刻为梁王昭雪,让天下见陛下知错能改之圣明,也能使得王子殿下清君侧之举名正言顺。”周温道。 “好!小人一一照做便是。”崔施得解后放心了,他激动地捶了下桌。 周温和平纵亦是带着浅浅的笑意,周温又从袖中拿出一张纸条,上面稀稀疏疏地写了两三个名字,“这是张先生的得意门生,才能学识出众,有匡扶国家之大志。因我等身份特殊,不敢频繁出入京城,恩科之年,还望皇上能够留意一二。”说着周温便把桌上的纸条用一只手轻轻地推给了崔施。 “是。”崔施如常应下。 告别崔施,二人觉得京师不可久留,便想回去了。 适逢一位高官的车马经过街道,那车比一般人家坐的车要大的多,边角上还有金银的修饰,得用三匹马拖着,护着马车的侍卫围了马车一圈,慢悠悠地行驶在京城的街道上,仿佛是在刻意炫耀给沿途的百姓看。 “闪开!闪开!”在前面牵马的管家挥着马鞭,一脸厌弃地驱开挡在前面的百姓,有一个百姓年纪大了,行动迟缓,那管家便一把推开,老人一个踉跄摔倒在路边。 “老人家没事吧?”平纵扶起那老人。 白发老人有些吃力地爬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颤颤地摇了摇手。 平纵又看向那辆豪华的马车,一路行去,竟在人群密集的街市中独辟了一条蹊径。 “那是谁的车架?好大的架势。”平纵负手,不禁说道。 “诶,那是艾瞻艾大将军的车马。”老人怯怯地说道。 “哦?”周温有些惊奇,也看了过去。 “像我们这种小老百姓,也就只有被呼来呼去的命了,唉。”老人摇了摇头,无奈地离开了。 望着艾瞻的架势,耳中仍回绕着那管家‘让开!让开!’的声音,平纵不禁笑了,“呵,天助我也。” 次日,皇宫。 “有平纵相助,铲除艾臻有望啊。”读着那封书信,皇帝频繁点头说道。 崔施四处巡视了一遍,对皇帝说道:“陛下可千万不要和艾臻硬来,免得他生疑。” “朕知道。”皇帝愁眉不展地看向崔施,“只是不知这几日姐姐生活得如何啊。” “艾府严密得紧,还没有什么消息。不过陛下放心就是,长公主毕竟是长公主,艾臻再如何强势,也不会为难公主的。” “那就好,那就好。” “陛下,丞相大人求见。”门外的太监禀报道。 皇帝赶忙整理了一下,正色道:“宣。” “是。” 正殿门打开,文枢缓缓向前走来,“臣文枢参见陛下。”文枢行跪拜之礼,虽是位极人臣的艾臻嫡系,却一直保持着应有的恭敬,这正是文枢才气傲人背后不为人知的谦逊一面。 “丞相免礼。”也正是这份恭谦,让皇帝对文枢始终以礼相待。 “谢陛下。”文枢站起,双手交于身前,微微欠身。 “丞相有何事?” “臣斗胆,陛下身为万民之主,应该多去天下走走,视察民情。诺王与臣提议,在此万物复苏之季,请陛下巡游荆楚。” “荆楚?”皇帝听到这二字心中不免有些芥蒂。 “是。届时诺王会随同陛下前往,政务之事,还请陛下钦点一人,暂且代理。” “朕知道了。”虽然不知道艾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皇帝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于是答应了下来,“卿身为丞相,这几日事务就由卿代为处理好了。” “臣领旨。”文枢弯身行礼。 皇帝一笑,却含着几分无奈与疑惑。 夜晚,艾府。 “殿下为何要去荆楚?” 文枢问艾臻道。 “自平谦死后,本王还没有回过荆楚,荆楚之兵也都是我的旧部,此番回去,一来是看看旧物,二来,也是检阅下兵马。” 艾臻以为文枢会继续提问,却见其点头不语,转而嘲笑自己忘记了那是文枢,“我请陛下一同前去,也是为了防止我不在朝,一些小人蠢蠢欲动啊。” “殿下高明。”文枢赞道。 “呵呵,朝中大小事务,还请丞相……盯得紧一点。”艾臻拍了拍文枢的肩膀。 “是。”文枢揖礼,低下头的那一刻传达给了艾臻铁一般坚定的眼神。 深夜寂静,艾臻却从不惧怕深夜,因为这是一个谁都身处在暗处的时间,在这段时间内,有目的、有准备的人,才会赢得最终的胜利。 第二十七章 下荆楚 第二十七章 下荆楚 兴统十四年,初夏。在充分准备过后,终于,皇帝平迁迎来了生平第一次大规模下巡。 水路行驶,巨大的龙舟泛于江面之上,吃水很深,大小船只如影随形,待命护航,浩浩荡荡。沿岸的百姓按肩探头,争先恐后地来目睹这百年难得一遇的壮观。虽是白天,但皇帝出行必须隆重,龙舟所到之处,烟花绽放,如凤舞九天般缠炫入云,好不热闹。 龙舟慢慢驶出京城,拥趸的浪潮才逐渐退去。龙舟内,歌舞奏乐,君臣正在把酒言欢。 天气已经变热了,然而在这船上,却不觉炎热,金碧辉煌的舱内与皇宫无异,抬头仰望,竟见得波光粼粼,鱼群游动。整个龙舟沉浸在柔和的水光之中,华丽却又宁和,不得不感叹匠师的巧夺天工。 “父王,你看那个。”一起跟着出来的艾殿澄掩饰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自登船之后,就一直东张西望,注目着这些不可思议的上下颠倒之景。 “澄儿,来喝这个。”艾臻从桌上拿过一杯水,唤艾殿澄道。 艾殿澄兴冲冲地跑回座位上,满头大汗的他玩得不亦乐乎,捧起水杯就张口大喝。 “好酸啊。”只见他俩条眉毛挤到一起,酸得卧蚕直逼眼皮,舌头伸出来,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哈哈哈哈……”艾臻见艾殿澄这副鬼样子,不禁好笑道,“傻瓜,这是柠檬水。” 看到艾臻嘲笑自己,艾殿澄马上生气了,刚刚还紧凑的眉毛瞬间一直对外,“哼!”不服气的艾殿澄将杯中剩余的柠檬水一饮而尽,强忍酸劲,可哪里忍得住,为了不让艾臻看到自己的狼狈样,他马上转过身去。 “哈哈哈……”艾臻笑得不可开交。 整个舱内,群臣有说有笑,歌舞成了缓冲彼此视线的屏风,高高在上的皇帝百无聊赖,望着众人,只好自己独自饮酒了。 “舅舅,吃橘子。”艾殿澄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跑到皇帝那去了,软绵绵的小手握着一个橘子递给皇帝。 皇帝先是一愣,转而笑了,“谢谢澄儿。”他拿过艾殿澄手中的橘子,有些小小的感动。 “宫里很漂亮,我想经常去玩可以吗?”艾殿澄给完橘子,非但不急着离开,还想要和皇帝聊天。 “当然可以,澄儿想来就可以来。”皇帝笑道,又偷偷看了艾臻一眼,轻声问道,“你母妃最近过得可还好?” “娘过得很好啊,每次看到娘都是笑眯眯的。”艾殿澄没有犹豫,很快便回答道。 “哦,那就好了。”皇帝听到艾殿澄的回答,放心地点了点头。 之后,艾殿澄与皇帝聊了一小会,艾殿澄就这样笔直地站在皇帝身边,皇帝有意赐座,却被他摇了摇小手婉拒了,皇帝始终面带笑意,似乎聊得很投机。 “呵。”艾臻坐在下面,举杯欲饮,静静地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这样的场景每天都在重复,看惯了歌舞,也只能看看沿途的风景了。终于,三天后,抵达荆楚。 是否还记得那条清澈见底的荆楚河?艾臻出入京城三过三回,留下了令人拍案叫绝的诗歌,如今再过这荆楚河,艾臻不禁有一种游子还乡的亲切感。 “河水清清,吾辈依依,顺流而下,自顾不暇。一去使扬名,二去委危命,此番已家齐,三去亦可期。”艾臻望着此情此景,吟诵之词脱口而出。 “臣荆楚长史陆彧,携荆楚大小官员一十一名,恭候圣驾,吾皇万岁万岁万万万岁。” 陆彧,字长通,荆楚人士,是艾臻离开荆楚之时,其亲自举荐的荆楚长官,这几年来荆楚国泰民安、强盛不衰,可见其手段一斑,他又是艾臻亲自举荐,自然对艾臻感激涕零。 “众爱卿平身。”皇帝下船,抬手示意道。 “谢陛下。”群臣起身。 待皇帝先行了一段,艾臻才从船上下来,面带微笑的他牵着艾殿澄的手缓缓向岸上走来。 “诺王殿下!”陆彧为首的众臣见到久违逢面的艾臻,大为激动,一个个热泪盈眶再次跪拜。前面的皇帝听见声音回头看了一下,见文武官员都向艾臻行礼,不免心生不快。 “这是世子爷吧,臣见过世子。”陆彧上前,腰弯成了九十度,朝着艾殿澄行揖礼。 “免礼平身。”也许是对官场的耳濡目染,小小年纪的艾殿澄也抬了抬手对陆彧说道。 陆彧与其他官员愣了,“哦,哦……谢世子;世子爷真是聪明绝伦。” 艾臻低头看了看心情愉快的艾殿澄,淡淡一笑,也没有说什么。 趁着臣工在府衙向皇帝汇报工作的时间,艾臻先想回一趟故居,他改乘马车向目的地行去,撩开车帘,掠过的荆楚街市让他的眼神柔情了不少,这里也算是他的第二故乡了。 转角处,是楚王府,艾臻的心情变得有些复杂。时过境迁,早已无人继承的爵位,早已空置已久的府邸,门前挂满了蜘蛛网,也不见得有人会翻新这座物是人非的古邸了。 “平谦……”艾臻垂下了眼睛,放开车帘,独自回味着这份各取所需的肝胆相照。 不知不觉,到了艾臻的旧府。 “快来人啊,驸马爷回府了。”那守门的旧奴看到艾臻来了,欣喜若狂,喜极欲泣地喊叫道。 艾臻笑着从马车上下来,对那些旧识的仆人一一免礼道。 “王爷,您怎么没有带世子一起来啊?”那老奴看看艾臻左右,没见着艾臻的孩子,甚是失望。 “世子在皇上那里玩得不亦乐乎呢。”艾臻边走进边说。 老奴听着,笑眯眯地点了点头,懊恼道:“您看我都忘了,咱世子是皇上的亲外甥,身份尊贵着呢。” “呵,小毛孩一个。”艾臻随口道。 “何先生,哦不,是何大人,是不是也被皇上留那问话了?”老奴不走心地问了一句。 艾臻骤然停住了步伐,眼神略带忧伤,仆人奇怪道:“怎么了殿下?” 艾臻抿嘴,“何先生,已经仙逝了。” “啊?!”也是开府时候的元老人物了,这位饱经风霜的仆人对这一回答吃惊不已。 艾臻回头,见他一脸忧伤,便拍了拍他的肩膀,“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何先生有此功绩,已不枉此世间一行了。本王想自己走走,你先去忙你的吧。” “是。”那老奴已泪流满面,转身便走了。 艾臻叹了口气,继续往前走,走进了那所陪伴自己度过最困时期的书房。岁月悠悠,却带不走艾臻最熟悉的记忆,他从一个盒子里取出一张布满灰尘的卷轴,拍了拍上面的尘埃,挂到前面,摊开一阅,他笑了:“如今,万事俱备了啊。” 一束阳光照进这书籍贴墙的房间,照飞了灰尘漫天,赫然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副五境全图。这张地图,是何思贤亲手绘制,也是艾臻从南境带到中境的古董。 此来,主要是为了这一副小小的地图,顺道带走那些过往的回忆,艾臻也算是行程圆满了。 次日清晨,艾臻随皇帝去荆楚大营阅兵,那一个个精神抖擞的荆楚士兵,挥舞着矛盾,一举一动都铮铮带劲却又不拖泥带水。 “霍!”“哈!”“霍!”“哈!”如钢铁一般,声音响亮而又沉稳,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操练。皇帝与艾臻俱是欣慰地看着这群不可多得的精兵良将。 演武接近结束时,见陆彧在高处的点将台上舞动了军旗,这群士兵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住脚步,一个个在原地站得笔直。 艾臻与皇帝走到点将台前,准备接受士兵的特殊礼仪。 “行礼!”陆彧鼓足力气喊道。 只见底下军队浩浩荡荡,伫立的士兵们手握长矛,以其尾部有节奏的敲击着地面,铿锵有力,抬起那高昂的头颅,气势如虹地喊道:“诺王千岁千岁千千岁!诺王千岁千岁千千岁……”叫喊之声底气十足,响彻山谷,久久回荡。 刚刚还在兴头上的皇帝面色突变,立马看向艾臻,艾臻却仍是骄傲的神情,俯视着这群虎狼之师,丝毫没有在意皇帝的不满,而这群士兵却是理所当然地臣服叫喊,指挥官陆彧也没有半点想要收回的意思。 衣袖下,皇帝的拳头已经不止一次地颤抖了,他用力地闭了下眼,那本就该属于他的军民,却在此时此刻,承受着来自他们山呼海啸的嘲讽。 巡阅完士兵,皇帝便要启程回京了,艾臻将一封有交代荆楚大小事务的书信给了陆彧,便也跟着回去了。 归途如去时一样,不过是再重复一遍,新鲜感也荡然无存了,艾臻索性回了自己的舱,定下心来看起了书。而刚睡醒的艾殿澄却活力四射,见艾臻没心思哄他玩,他便留在龙舟里,竟拉着皇帝陪他玩耍,皇帝此行本来一肚子火,但看到艾殿澄这副讨喜的样子气消了一半,和他玩起了投壶。 第二十八章 蝴蝶效应 第二十八章 蝴蝶效应 兴统十五年,春,朝廷开恩科。 历经重重选拔,共有十名学子参加殿试,庙堂之上,执笔长篇,朝气蓬勃的书生将沉闷的朝堂焕发生机,那认真的姿态,任尔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 “张先生的门生,还望皇上能够留意一二……”皇帝看着殿下那一排排正在奋笔疾书的学子,脑中不断回想起那张纸条上的话。 “禀陛下,臣已回答完毕。”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一名学子起身,捧着试卷走到殿前,回禀皇帝道。 “哦?你已写完了?”速度之快令皇帝难以置信。 “是。”那考生面露自信,声音洪亮。 “你叫什么名字啊?” “学生姓张,单名一个‘恩’字,洛阳人士。”学子双手抱拳,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皇帝心里已经有数,且让张恩先行退下,将试卷放入秘匣之中。 “慢着。”一旁的艾臻叫住了正要退去的张恩,皇帝心一惊。 “诺王有何赐教。”张恩转身,面朝艾臻又行一礼,欠身听候。 “以往殿试,先完成的考生,皇上定要考他一考,此次还请皇上照旧。” 张恩不惧,又转向皇帝:“请陛下赐教。” “额……”皇帝有些为难,“朕才疏学浅,还是请诺王出题吧。” “治理国家之事,非同小可,尔有信心襄助陛下否?” 话音未落,艾臻便已开口,仿佛早已料到皇帝要说什么。 “学生尽力而为。初出茅庐之人,无法一言定乾坤,学生定当上下求索,若无治国之才,定当襄助有能力之人,以俟君子。”张恩如实回答。 “那依你之见,什么样的人才能叫有能力之人呢?”艾臻故意问道。 张恩抬眼看了一下艾臻,又低下头去,“譬如诺王。” 艾臻听到这个回答,笑了,点了点头,刻意问皇帝道:“您觉得这个回答怎么样呢?” 皇帝强拧笑容,诺诺道:“回答得不错。” “谢陛下、诺王夸奖。”张恩谢恩道。 待张恩退下后,考生们也陆陆续续地交上了试卷,殿试圆满结束。 傍晚,回到王府,文枢有事相商。 “近日得报,郑率大肆收受贿赂,答应了一些小官僚,说是在皇上面前力保他们。”文枢对艾臻说道。 “他也是有恃无恐,我说过,我很早就想除掉这个人了。”艾臻边擦手边说道。 “其妹,乃是诺王之妾,臣再三思之,终不敢言。”文枢为难道。 艾臻毫不在意,“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一妾室耳,何足挂齿。” “若除掉他,以何人补之?侍郎柳光,亦贪图小利,暂时没有合适的人选啊。” 艾臻略思,微微笑道:“今天殿试的时候,有个学生,似乎有意往本王这边靠,不如提拔一下他。” 文枢不太赞同:“将一学子陡然提至高位,恐有不妥。” 艾臻先不语,转而看向文枢,浅笑道:“当初文丞相,不也是被本王这样举荐过来的么?” 文枢见艾臻这样说,也自笑道:“诺王高见,臣照做便是。” 出王府,文枢脸色有些难看,总觉得艾臻此举欠妥。 三日后,枢密阁将试卷删选出了最后三张,呈给皇帝钦点状元。 “子民生而富足,不甘无功,饱览诗书俱为今朝,磨刀千日,挥刀一时,少年之志,忠君匡国,遍观万丈山河……”读张恩之卷,脍炙人口,主题鲜明,令人拍案叫绝。书信上的提及再加上这番文采,皇帝不禁对张恩赞赏有加,有意点张恩为状元,询问艾臻意见,艾臻亦点头同意。 “户部尚书郑率,在任多年,收受贿赂无数,臣请皇上罢免郑率官职,并封张恩为新任户部尚书。”艾臻推荐道。 “准奏。”皇帝没想到艾臻如此看好张恩,顺水推舟,理所应当地同意了,心里可谓喜上加喜。 高中状元的喜讯传到张恩家里,出人意料的,张恩并没有多大兴奋,他反而谢绝了想祝贺他而登门造访的乡里邻居,关起门来,一脸严肃地对着那面挂有字画的墙,那副字画上赫然写着六个大字——“天地君亲师位”。 “叔父,多年的夙愿即将达成,愿您在梁地能很快地听到这份喜讯。” 兴统十五年的这次恩科,向朝廷输送了大量的人才,状元张恩被任命为‘户部尚书’,榜眼邹继绍被封为‘渊思院监修’,探花刘定被封为‘渊思院审知’。可以确定的是,这三人的任命,虽是艾臻一手操办,却没有引起皇帝的任何不满。 免职的圣旨下达后,郑率叹了口气,虽有不舍,却也是无奈,不过凭着他的家产,在京城角落里做个富家翁,也算是绰绰有余了。 “哥。”艾臻的小妾郑心听到消息,马上便带着三岁的艾殿泱来给郑率送行。 郑率正在院中吩咐家奴整理东西,许多金银珠宝放入箱子,沉重的箱子,达五六个之多。见郑心来了,心头一喜,亦有些忌惮,便赶紧邀郑心母子去书房里相叙。 “你怎么来了?”郑率一关上门就问郑心道。 “我听说哥哥被罢了官,赶紧过来看看情况,诺王怎么不去帮您说说话?”郑心着急问道。 “唉。”郑率垂头丧气,“正是诺王要罢免愚兄啊。” “怎么会?”郑心不敢相信。 “诺王觉得我没有利用的价值了,就理所当然地把我抹去了,你也别想太多。” “可以后……以后就剩下我与泱儿,这孤儿寡母的,怎么办啊。”郑心说到这,不禁流出了几滴眼泪。 言至此,郑率才注意到郑心身旁的孩子,他俯下身端详着艾殿泱,艾殿泱睁着大大的眼睛,眼神疑惑地看着郑率。见郑心还在哭,郑率便安慰她道:“不要哭了,听我讲,之后你们母子富贵可期。” 一听这话,郑心赶紧擦干眼泪,竖耳聆听。 “我虽然贪,但我不傻。诺王是迟早要登大宝的人,你切记不要因我的事而生气诺王,你要伺候好他。”郑率认真地对郑心言,又将目光转向艾殿泱,“你要带好泱儿。泱儿做了什么好事,你要马上跟诺王说,多让泱儿去给诺王请安。” “可诺王一天到晚只关注世子……”郑心不禁埋怨道。 “世子迟早要被废。”郑率断言。 “什么?”郑心听到这话,一惊,想不通,“人家身份高贵着呢。” 郑率解释道:“你想想看,如果有一天诺王称帝了,还会立艾殿澄为太子么,他身份高贵又如何,他身上可流着平氏的血啊。” “哦~”郑心点点头,恍然大悟。 “届时咱泱儿被立为储君的机会就大的多,所以你知道要怎么做了吧!” “妹妹明白了。” 兴统十五年,夏。 皇帝得其次子,取名‘铎’。平铎之母容妃生得国色天香,其父赵昕因战功封‘英国公’,在朝中享有一定名望,其兄赵存现任禁军操练使一职,可谓家世显赫。 皇帝也十分宠爱这位容妃,早朝之上,提出皇后并不贤能,想要改立皇后,重议太子。 “皇后虽不贤能,但是恪守礼道,并无过错,太子年幼,资质聪慧,长大必有所成,请陛下收回成命。”张恩谏道。 “臣附议,后宫之主朝令夕改,无法安内,更让其余妃嫔有机可乘,容妃比之皇后,差之千里,请陛下勿动废后之心。”文枢说道。 “臣等附议,请陛下切勿轻易废后。”其余众臣皆跪言。 “你们……”皇帝有苦说不出,他想册立容妃并不是因为容妃的美貌,而是想得到她背后家族势力的支持。 “当初要立静妃为皇后的是陛下,同意立皇长子为储君的,也是陛下。他二人既无失德行为,陛下为何要轻易行废立之事。”站于百官列首的艾臻纹丝不动地说道,语气并不低调,反而是有点教训皇帝的意思。 “好,好,朕听取众卿的意见。”皇帝无奈,除了忍气吞声也别无他法,有些自暴自弃地说了这句话,回想当时艾臻提议立太子之事,终究被他算计了。 是夜,艾臻在书房办公,烛火幽幽,时候已经不早了,艾臻却没有停下来的打算。 忽然,一碗燕窝映入眼帘,“恩?”艾臻抬首。 “王爷。”郑心柔声轻言,并行了一个万安礼。 “你怎么来了?”艾臻放下笔问郑心道。 “妾见王爷劳苦,遂来问安。” “这几日公务繁忙,也未曾去你那,本王也是愧疚的很啊。” 郑心闻言,眼珠一转,遂说道:“泱儿说他很想来给父王请安呢。” “是吗?”艾臻笑道,“也是我大意了,泱儿都这么大了,我这个做父亲的,却很少有时间陪他,他过得如何啊?” “泱儿过得很好,他饭量很大,可能吃了呢,每次都要吃两碗,晚上又饿了。” 艾臻眼神流露出爱念之意,继续说道:“这样吧,明天我就去看看泱儿。” “泱儿知道了肯定很高兴的。”郑心心中窃喜,与艾臻相视一笑。 夜深了,郑心给艾臻披上衣服,给他揉揉肩膀,陪着他度过黑夜。 第二十九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第二十九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兴统十六年,春。 是日深夜,艾瞻府里的管家急匆匆地找到艾臻。 “什么?”艾臻不可思议道。 那管家满头大汗,急不可耐:“小人怎么劝侯爷,侯爷都不回去,您赶紧去看看吧。” “前头带路。” “是。” 管家领艾臻到了一家灯红酒绿的酒楼门口,纵观整条街道,其他店早早就关上了门,唯独这家酒楼兴隆依旧,张灯结彩,不少男人被门前的妖艳女子勾引了去,然后再醉醺醺地出来,或被赶出来。艾臻不免皱了皱眉,脚步始终不想踏进去,对那管家说道:“你进去告诉艾瞻,我在府里等他,如果他不来,以后他就不要来见我。” “是。”管家应声,赶紧进去催促。 半个时辰后,王府。 ‘啪’,只听得一声脆响,艾臻已经一个巴掌上去了,力用得很重,艾瞻被力往一边倒,待他站稳,艾臻又打了他一个巴掌。 “你已经是有家小的人了,为何还要去那种地方,丝毫不顾及自己的身份!”艾臻责骂他道。 艾瞻丝毫没有认错的意思,只见他捂着自己被打得通红的脸颊,埋怨道:“你不也是这样么!有了妻子还要娶小妾……” “你……”艾臻有点被气道,“你是堂堂大将军,是钦封的侯爵,为什么要去那种肮脏之地?!” 艾瞻无话可说,看着地面,百般不服。 “你就好好地看好你的军队就行了!不要再给我惹是生非。”艾臻失望地看着艾瞻,“这样,你每隔七天就来向我汇报你军中的情况,不得有误!” “哦。”艾瞻态度十分不好,轻佻道。 “滚。”面对艾瞻的无所谓,艾臻已经不想和他多啰嗦了,再多说这个不争气的弟弟,只会让他更加上火。 艾瞻抬起头,眼睛微微泛红,转身就走。 “我不想有任何人,成为我的软肋。”当艾瞻打开门欲走的一刹那,耳边传来如冰箭一般,冷飕飕又轻飘飘的话。 艾瞻眼尾扫过一眼艾臻,疾步走出去了。 “唉。”艾臻长叹一口气,眼眶盈盈,愣是噙住了眼泪。 次日,早朝,文枢因病缺席。 “豹师统帅林勇自称身体有疾,告老还乡,统帅一职空缺……诺王意下如何?”皇帝迟疑,问艾臻道。 “豹师、迅林、虎狼,此乃我大和三大军,其统帅选拔定要慎之又慎,请陛下给臣五天时间,定能找出一位合适人选。”艾臻说道。 “好。” 下朝后,有位大人去了宣室。 “陛下要好好利用这次机会。”那位大人说道。 “决定权在艾臻手里,朕也无法决断啊。”皇帝无奈道。 “陛下如今已然亲政,当断则断,强制任命一军统帅,无需顾忌艾臻,纵使艾臻不满又当如何,陛下已有一军支持,艾臻也不敢放肆。” “这……好。”皇帝咬了咬牙,答应下来。 下午,文枢府中。 听闻文枢得病,艾臻心有余悸,便赶去探望。 “臣参见诺王……” “不必多礼,快躺下。” 面色苍白的文枢吃力地爬起来,想要给艾臻行礼,艾臻连忙扶他躺下。 仆人给艾臻拿来一把椅子,艾臻坐下,关切道:“怎么生病了?” 文枢靠着枕头坐在床上,摆了摆手:“这几日天气不定,臣只是偶染小恙而已。” “当年楚王之病,他也是说偶染小恙,结果呢?墨舞要注意才是啊。”艾臻愁眉不展,担心地对文枢说道。 文枢拿起一块手帕,省了省鼻涕,“其余安好,只是这泗流不止,晕了头脑,感冒而已。” “总之要保重才是啊。” 文枢点头,转而问道:“今日早朝,可有事情发生?” “豹师军统帅辞职,人选,还未想好。” 文枢闻言,眉间略蹙,“豹师战力虽不及虎狼、迅林,但其数量,不可小觑,犹如鸡肋,不过臣劝诺王,还是多多益善的好。” “墨舞所言,正合我意,只是近来身边缺少得力能臣,不知以谁为继。” 文枢叹气言:“与其选能人,不如信忠臣,只要统帅是心腹,那么就不会掀起大浪。” “我思来思去,不如封徐和为统帅,一来他是我亲自提拔之人,自然对我感恩戴德,二来,他也跟随我多年,才智亦不在话下。你看如何?” “还是再找找吧。”文枢微微摇头,“徐和毕竟是个文人,其在朝堂之上,不帮皇上说话,亦不见其附和我等,此人不妥啊。” “那本王回去再想想吧。”艾臻作罢道。 文枢看着艾臻,想起一事,问道:“张思远可见踪迹?” “未曾。”艾臻与文枢对视,正色道,“狡兔三窟,跑得挺快。” “秀才造反,十年不晚,是不晚啊……屈指算算,够他准备的了。”文枢朝窗外看去。 “墨舞是说……”艾臻诧异道。 “臣只是怕鱼儿得水、放虎归山啊,毕竟这些人在暗处,而现在是白天啊。” 艾臻笑道:“平室现在岌岌可危,都是些碌碌无为的小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自有办法,量他们也不敢。” 文枢将目光回洒到艾臻身上,坦然道:“像诺王这样的人,如果遭受挫折,会从中爬出来么?” 艾臻并没有马上回答文枢,他依旧露出浅浅的笑意,“我不会失败的。” 正在这时,艾臻府里有个仆人急匆匆地跑了进来,“王爷,世子又病了。” “知道了,我这就回去。”艾臻告别文枢,便马上离开了。 文枢目送艾臻远去,待艾臻背影消失后,他猛然一阵咳嗽,像是憋忍已久,这一咳不要紧,竟咳出了一滩血,“大人!”那随从惊呼道。 文枢赶忙摇手,喃喃道:“不要声张……” 王府中,从宫里赶来的太医已经忙成了一团,朵珏被禁足,也只能在屋里干着急。 艾臻一进艾殿澄的房间,就看到郑心很细心地在为艾殿澄换洗毛巾,艾臻见状,轻轻地走到床边,先是看了看在不断地出虚汗的艾殿澄,然后小声对郑心说道:“辛苦你了。” 郑心温柔一笑,低下头去。 大大小小的疾病不断地折磨着体质羸弱的艾殿澄,使这孩子刚有笑颜又马上转瞬即逝,他可以自由出入母亲的房间,却没有注意到母亲再没有踏出房门一步,这样对待一个只有六岁的孩子,是否太过残忍。艾臻垂下眼,心疼地望着这个得之不易的孩子。 待到太医如往常一样,给艾殿澄治疗完准备离去的时候,艾臻叫住了领头的那位,找到一个僻静的地方,询问他道:“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世子的病不再复发?” 御医回道:“世子的心脏跳动与一般孩子的不一样,病发时会像银针一般刺痛着;加之世子体质极差,稍微不慎就会染上风寒,这天生的病啊,得平时注意才是,请恕卑职无能。”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 艾臻的头一直微微低着,也许是不愿让他人看到自己欲哭的样子。 回到艾殿澄的房间,却见瑈君与艾殿泱也在了。 “父王。”二人齐声轻轻说道。 艾臻对二人微笑了一下,瑈君奇怪道:“怎么不见朵珏姨母来?” 艾臻一时无法回答,愣了一下,只好圆谎道:“她也生病了。” “哦。”瑈君有些失望。 艾臻松了口气,见郑心伏在床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艾殿澄,艾臻上前轻抚了她的背,“你带泱儿先去休息吧。” 郑心回首,认真说道:“澄儿没有人照顾,我身为王爷的家室,也算澄儿半个娘了,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艾臻听郑心此话,有些小小的感动,这时艾殿泱朝艾臻走来,嫩嫩地问道:“哥哥什么时候醒来啊,我还要和哥哥一起玩呢。” 艾臻低头看着步履蹒跚的艾殿泱,笑了,一把将他抱起来,“哥哥生病了,这几天父王陪泱儿玩,好么?” “好啊,好啊。”刚刚还沉闷的艾殿泱一下子就高兴了。 在一旁的郑心欣慰地看着艾殿泱,细长的眼线如狐媚般妖娆,笑意盈盈。 待到傍晚,艾臻回到自己房间,却听见朵珏房间一直吵吵闹闹,看守的侍卫跑来跟艾臻汇报,说是朵珏听闻艾殿澄病发后,一直嚷着要见艾殿澄,要死要活的。此时的艾臻顾及孩子,听侍卫所言,他点了点头,并让侍卫转告朵珏,说自己晚些时候会去看望她。 背叛是相互的,夕阳西下,让人分不清是旭日还是斜阳。此时的艾臻想与朵珏破镜重圆,想好好地生活下去,特别是看到艾殿澄这副病态之后。如果朵珏能安安稳稳地当一个平凡妇人的话,艾臻对于过往,是可以不予追究的。 然而这些仅仅是站在艾臻的角度上所说的,朵珏这些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他不知道,自从她被软禁后,心理发生了怎样的变化,他不得而知。 一脸坦然地看着这三个儿女,艾臻心情舒畅,他负手远望天际,觉得一片美好,他认为软禁朵珏,已经驯服了这位从小娇生惯养的公主,让她锐气顿减,然而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一场狂风暴雨将出人意料地吞噬着这个看似美好的家庭。 第三十章 恩已断,义当绝 第三十章 恩已断,义当绝 “你们都下去吧。” “是。” 艾臻来到朵珏门前,遣退了门口的侍卫,或许是不想让人听到他和朵珏的谈话。 侍卫们得令后陆陆续续地退下了,艾臻才开门进去。 听声音,知道是艾臻进来了,朵珏背对着他,仍是不发一言。 “公主。”艾臻柔声唤道,缓缓走过去,轻轻抚了下朵珏的肩膀,朵珏微微把头低下,看样子似乎有意接受艾臻的道歉,艾臻心中略喜,静待朵珏回身,恍然间,一刀白光闪过,血迹横飞…… “你疯了!” “你个奸贼,我一定要杀了你!” 艾臻等到的不是朵珏的好言细语,而是无情的刺杀,朵珏猛地回身,将藏在手中的剪刀一头扎向艾臻,还好艾臻躲闪及时,那利器只刺到了左臂,衣袖被划开一条横迹,鲜血滚滚冒出,朵珏见没有击毙他,还想着继续刺杀,却被艾臻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我有意和好,你却这么不识抬举!”朵珏这突如其来的行为让艾臻怒不可遇,他紧抓着朵珏的右腕,步步紧逼,朵珏的力气哪有艾臻大,被撞在衣橱上,动态不得。 “我当初就应该直接灭了你家,省得这么费事!”剑眉如箭,艾臻恶狠狠地瞪着朵珏,似要喷出火来。 “你畜生!”朵珏抑制不住情绪,流下了愤怒的泪水,“我父皇对你有天高地厚之恩,你为什么要忘恩负义!” “呵,忘恩负义?”艾臻可笑道,“是我救了他!没有我,你们家的江山早被王礼贤那个奸相夺去了!”艾臻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仿佛是在叫嚣,威逼着朵珏。 “那你也不能怀有篡逆之心啊!” “我如果成为皇帝,澄儿就可以是太子,将来他就是名正言顺的皇上,你的日子不知比现在要好多少!你也不想想!” “我不要……”朵珏哭得更厉害了,“父皇在天之灵不希望这样,我也不要澄儿当什么皇帝,我只要他平平安安的就好……” “你父皇已经死了!”艾臻的神情依旧不善,打碎了朵珏的美好,“他当初利用你来利用我,就应该会知道有这一天!你们家那群软弱的庸人,有什么资格来君临天下?!”艾臻厉声质问道。 朵珏热泪盈眶,哭红了眼睛,难过之情溢于言表,她不相信地摇了摇头,看着艾臻,“就算不是为了我,你也要为我们的澄儿着想吧?” “什么?”艾臻皱眉紧盯着朵珏,不知道她又要埋怨什么。 “做这些事情,你就不怕遭报应么?你就不能给你的儿子积点德么!”朵珏哭喊道。 “你……”艾殿澄的病情已经让他担心不已,朵珏却又说出这样的话,骤然间,艾臻有一种被牵制、被刺痛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厌烦,心理的最后一道防线也彻底决堤,暴跳如雷的他怒扇了朵珏一个耳光。 朵珏不语了,左手捂着自己发红的脸颊,侧着头,哭尽了眼泪只有抽泣。艾臻松开了朵珏的手腕,一条通红的印子赫然呈现在朵珏的手臂上。 艾臻舔了舔舌头,一副嗜血的样子令人惊悚,他冷冷地对朵珏说道:“既然你不想见我,那好,今后你就在这所房子里,住一辈子吧。” “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我要回宫里住!”话音传到朵珏的耳朵里,她无助地倚着衣橱慢慢瘫了下来,坐到地上,嚷着要回娘家。 “你要回去可以,不过再也别想见到澄儿。”艾臻阴森森地对朵珏说道。 “你怎么可以这样!”朵珏见艾臻如此无情,觉得天下再无她的容身之地,求生不得的她自暴自弃地拿起剪刀,向自己戳去,艾臻眼疾手快地将剪刀打飞。 “你个疯……” “哇呜!”艾臻的话音未落,就听见门口有小孩狂风暴雨般的尖泣声,二人向门口望去,却见得房门早已被打开,艾殿澄一脸惊悚地望着屋内的一切,吓得表情扭曲,哭得梨花带雨。 “澄儿……你醒了?”艾臻与朵珏俱惊,没想到艾殿澄这么快就会醒来,一醒来就来找朵珏。 朵珏忙收起剪刀,她往门口走,艾臻也顾及不到这么多了,顿时怒气全消,只想着如何安慰受了惊吓的孩子。 “澄儿,没事,什么都没有发生。”朵珏蹲下身,拿出手帕擦拭着艾殿澄的眼泪,想要抱他,却被他一下挣开了。“澄儿!”艾殿澄不理会身后的呼唤,一个劲地往外跑。 此时的朵珏想追出去,却被身后的艾臻一把拉了回来。 “以后,请长公主不要再多管闲事!”显然,艾臻是把孩子受惊吓之事,全部迁怒责怪到了朵珏头上。 不一会儿,他叫来了侍卫监禁朵珏,还派了俩个婢女在屋内侍奉朵珏,防止她做傻事。 “哼!”艾臻离去,将房门反锁。 朵珏这个时候,除了伤心,还能干什么呢?佳人泣涕零如雨,直叫人肝肠寸断不能活。 “澄儿!”离开朵珏之后,艾臻在府里到处寻找艾殿澄。 终于,在王府的后花园里,找到了艾殿澄,见他趴在一块石头上,哭得满眼通红。 艾臻松了一口气,走近他,艾殿澄见艾臻来了,没有任何反应。艾臻不急着解释,抱起孩子,轻轻安抚他,“你病还没有好透,怎么可以乱跑呢?” 艾殿澄的眼泪仍在一滴滴地流,他将鼻子靠在艾臻肩上,只露出一双泪汪汪的眼睛,担心地说道:“父王不要娘了是吗?” 艾臻心一颤,仍是笑着安慰他道:“怎么会呢?你娘只是心情不太好而已,过段时间就好了。” “真的么?” “当然是真的了。”艾臻摸了摸他的头说道。 艾殿澄不说话了,渐渐地,他也不哭了。艾臻把他放了下来,蹲下身和他面对面,艾臻伸出手指,想和艾殿澄拉钩,“父王保证,永远都会把最好的东西留给澄儿的,好么?” 艾殿澄其实很奇怪艾臻为什么会说这句话,但是听上去貌似不错的样子,他还是伸出了小手指,和艾臻拉钩,“好。” 说着说着,艾臻意识到艾殿澄的脸越来越红了,额头上的汗也不断地冒出,便赶忙抱着他回房间休息了。 “以后如果世子来的话,就让他进去吧,但是不要让公主出行。” “是。” 艾臻这样交代朵珏门口的侍卫。 是日深夜,艾臻一个人在屋内饮酒,自然是借酒消愁愁更愁,今后的日子,他想着的不再是如何安排朵珏,而是如何让艾殿澄不再受伤害,正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在艾臻身上,也是万变不离其宗。 “早知道,当初就应该直接让平迁禅位于我……”酒过三巡,艾臻开始回眸他的这段布满荆棘的路,“为什么还要顾及那些平民百姓的感受……” 他开始埋怨,开始抱怨自己的当断不断,也许是他太过要面子,错过了一指定乾坤的机会。不过这也没有错,篡位,必然会引起百姓的反感,更何况他们已经生活在这面‘平’旗之下近二百年。艾臻深谙‘得民心者得天下’的道理,决不会因为一时之快而铤而走险,他只愿意选取最稳妥的办法,去走最长的关键路径。殊不知,这一拖又拖的几年光阴,让朝局形势正在潜移默化地走向均衡。皇帝有志,即使无才;自己收养的人,却需要用骨头来喂饱;出谋划策、殚精竭虑为自己的人,毕竟不是想得到就能得到的。已经离他远去的何思贤、捕捉不到影子的张思远、不争气的弟弟艾瞻……内忧外患,让他变得烦躁不已,即使已然位极人臣,却仍然承受着被他人狙击的坐立不安。 “呵,又如何?”眼皮越来越沉重的艾臻,摇了摇空空的酒壶,随手扔掉了它。 “九州风云翻滚,江山社稷飘摇,庙堂是非纷纭,天下兴亡独当。”艾臻是谁?天选之子耳。凭着这番天道任行的气魄,究竟能让他走多远?不得而知。 次日卯时,艾臻头疼欲裂,昏睡不醒,管家见状,忙替其请表不朝。 “陛下我们的机会来了!”还是那日的那位大人,在皇帝耳边轻轻言语了几句,遂使得皇帝大喜过望。 “请陛下按臣所言准备一下,今日,定能重整旗鼓。”那位大人信誓旦旦地对皇帝说道,皇帝点头,摆正了冠冕,起身笑道:“艾臻不朝,文枢有疾,此二人不在,真乃天助我也。”皇帝转而对崔施说道:“你将这事秘密告诉张恩,并告诉大臣们,朕身体不适,推迟临朝,让他们一个都不准走。” “是。”崔施领命下去。 “请陛下再下一密旨,让梁州准备,并让崔施亲自传命下去。”那位大人继续进言。 “好,好。”皇帝言听计从,自然喜不胜收。 天,就要亮了,那位大人正准备去大殿等待早朝,见旭日东升,不禁负手仰望,“我可是为了忠君匡国,才会去报考功名的啊,他日是言在朝堂之上定当报效君侯,却不想我的意思与您背道而驰,提拔之恩,昔日已报,如今,请允许在下拨乱反正了。”这位大人抬起步伐,踏地有声地朝大殿行去,天顶白日,神情正肃,影斜身正,乌纱晃动,五缕长须,一副浩然正气。 早朝大殿门口,御前侍卫根据一本厚厚的文档,逐一一点名道。 “在!”那大人声如洪钟,抑扬顿挫。 微风徐徐,天下将和。 第三十一章 风云突变 第三十一章 风云突变 巍峨的大殿,高耸于天地,大臣们井然有序地走上阶梯,排列在殿中,静候皇帝的降临。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免礼平身。” 早朝开始,今天的皇帝,气势非凡,底气十足,言行举止间,有那么几分真命天子的味道。 缺席艾臻、文枢的早朝,还是第一次,众臣起身后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些什么。 皇帝看了看那位大人,那位大人站出来,奏报道:“启禀皇上,豹师军统帅,臣举荐张恩,张大人出任!” 此言一出,一片喧哗,在艾臻不在的朝会,还没有一个人敢私自做主。 “众爱卿如果没有异议,朕就准奏了?”皇帝微笑道。 “皇上,这张恩才入仕几年哪,如若拜为上将,三军将士定不服气啊!”艾瞻见皇帝要擅作主张,连忙出列急言。 “艾将军,昔日,将军与文丞相也是初出茅庐的愣头学子,还不是有皇上的提拔?张大人兼拥文武之才,加之其乃皇上钦点,谁敢不从?!”那位大人义正言辞道。 “徐和,你!”那位‘弃暗投明’的大人,正是当年被艾臻亲自收于帐下的榜眼——徐和。艾瞻见徐和如此吃里扒外,气不打一处来,威胁其道,“你是要尝尝诺王的宝剑是否锋利了?” “大殿之上,休得放肆!”皇帝呵斥艾瞻道。 说话间,有几名御前侍卫已经跑上了殿,众臣回首相望,面露惊恐之色。 何忠见状,拍了拍艾瞻的肩膀,细言道:“我等现在召唤不到兵马,侯爷先将忍着,出去再做打算。” “哼!”艾瞻听言,只得作罢。 “那朕,就任命张恩,为豹师军统帅,全权负责此事。” “臣领旨谢恩!”张恩跪下谢恩,平身之后又谏一事,“禀皇上,自梁王平烁被革之后,梁地群龙无首,其旧部人心惶惶,加之老梁王之罪突如其来,梁地百姓怨声载道,臣请求,封梁王次子平纵为新王,以安民心!” “这……”“这怎么得了啊。”……底下群臣又开始议论起来,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谏言,均在皇帝面前不置可否。 “平烁之罪,早有定论,立其子嗣,焉能讲通?!”艾瞻瞪着张恩,不满道。 “平烁之罪乃诺王一手经查,当日皇上年少,未经圣目,欺君亦未尝可知!”一旁的渊思院监修——邹继绍,语速飞快,强调之词,如岩浆般喷涌到艾瞻脸上。 艾瞻勇猛,却不擅政治,被这三人堵得无话可说,何忠出列说道:“诺王勤勤恳恳辅佐皇上多年,岂能有假,再言当初圣旨上毕竟盖的是玉玺,若再复查,岂非有损陛下之圣明?” “是啊!”何忠身后,还有几名跟随他的武官,一同说道。 “无妨,只要能还其清白,朕亦不惜!”皇帝发话道。 “皇上圣明!”徐和领头,高呼一声。 “皇上圣明!”张恩、邹继绍亦附喊跪拜。 御前侍卫一个个抬头挺胸,手按剑鞘,随时可以拔剑的样子。 “顾大人这如何是好啊?”队列中,柳光虚汗直冒,与顾敬窃窃私语道。 “要不我等也附议?” “那下朝之后诺王会宰了我们的!” “看这架势,我等若不支持皇上,恐怕出不去啊!” “对……对……保命要紧。” “皇上圣明!”“皇上圣明!” 领头的俩个文臣纷纷叩首道,后面的人闻声,亦高呼着圣明之词。 纵观整个朝堂,唯独武将队列稀稀疏疏几个人依旧站着,艾瞻望着身旁的顾敬等几人,表情有惊惑,有愤怒,惊的是艾臻对这些人不薄,却一个个选择倒戈;怒的是这些人竟然都是些见利忘义、胆小如鼠的墙头草。 “反了!反了!”艾瞻急呼。 皇帝望着艾瞻这副狗急跳墙的样子,心中不知高兴成了什么样,见徐和眼神,遂说道:“着即,封平纵为‘梁王’,提拔浑阳县县令周温,为梁州长史。另外,平烁、张思远之案,命徐和重新调查,不得有误。” “臣遵旨!” 时至中午,艾臻方才醒来,艾瞻、何忠聚齐,说明一切。 “调查平烁?如果平烁无罪,就说明本王有罪咯?”出人意料的,艾臻并没有急着做任何事情,他披着衣服,坐在书桌前,有条不紊地思考着。 “哥,赶紧调动虎狼和迅林二军吧,皇帝的亲兵不过就那么些人,我们现在包围皇宫,看他们还敢猖狂!”艾瞻急不可耐。 艾臻并没有理睬他,继续自语道,“皇上可真是一点演技都没有啊,那么急着封周温和平纵,呵呵,还有那个张思远……” “禀王爷,文丞相来了。”管家进门禀报道。 “哦?快请。”艾臻听闻文枢前来,心中大喜,连忙出门相迎。 文枢病还没有痊愈,脸色惨白,艾臻忙让其坐下。 “诺王与臣,必须有一人在朝,方能不乱。”文枢没有来得及行礼,叮嘱艾臻道。 艾瞻哪能受得了早朝这般耻辱,见这二人还没有措施,急着说道:“你们快想办法啊,这群文官书生,真的是够放肆的了,竟然见风使舵,都站皇帝那边去了,哥你真的是白养活那群狗了!” “呵,又如何?多亏皇上,本王才分清了阵营。”艾臻饮了一口茶慢悠悠说道。 何忠见状,便劝艾瞻,“侯爷稍安勿躁,想必诺王已经有了对策。” “我等若冒然用兵,这是坐实了欺君之罪,他皇上如此大封梁地,想必已经是够了资本,如今又有豹师在手,徐和等人给他出谋划策,想再控制他,难上加难啊。”艾臻饮完茶,放下杯子,蹙眉道。 艾瞻都快要火烧眉毛了,“那我们不是等着给这小皇帝宰么!” “有虎狼、迅林二军坐镇京师,荆楚之师为外援,皇上也不敢把我怎样。”艾臻回身看了看那副地图,且说道。 艾瞻顿足,“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到底怎样啊!” 文枢背靠在椅子上,额角已有些许白汗,缓缓说道:“事已至此,不如先随了皇上,如今不过是对峙,胜败,尚未可知矣。” “随了他?那他还不更加张扬?!”艾瞻心有不甘。 “胜败乃兵家常事,皇上不过是收了些残兵败将,我等元气未伤,自有他法。”艾臻教育艾瞻道,“成大事者,岂会因敌人的垂死挣扎,而自乱阵脚?” 文枢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培养人才,刻不容缓,朝廷多庸人,不用也罢,梁州警戒,不可大意,皇上不来惹我等,我等也不必去逆其意。” 艾臻应下,遂去部署一番,却没有交给艾瞻任何事务。 三日后,封赏的圣旨传到梁地。 “徐和智谋,果然不俗,真乃我大平忠臣!”宣读完圣旨后,平纵且再看一遍圣旨且说道。 “殿下既受梁王爵位,应当扩揽兵马,广收良将,以求复兴。”张思远捋了捋胡须,笑言。 “如今皇上与我等一心,加之又有徐和他们辅佐,除掉艾臻指日可待啊。”周温亦激动道。 平纵自然是喜不胜收,咬了咬唇,豪言:“忍辱负重,终于等来了今日,祖上之基业,得以保全!” “请殿下马上修书于陛下,让陛下安抚那些文臣武将,并还张先生清白,然后在朝中重用张先生,逼迫艾臻交出二军。”周温建议道。 “好,我这就去写。” 次月,张恩被皇帝调至“吏部尚书”,邹继绍封为“户部尚书”,重新任用张思远,调其京师为官,封至“刑部尚书”,徐和加封“太子太傅”一职,企图架空身为丞相的文枢。 正当皇帝为政治上的得心应手感到开心之余,早已恢复元气的南境已经蠢蠢欲动了,多次派人来京师索要金银绸缎,皇帝为了更好地对付艾臻,自然是同意支出,艾臻也不想再多生事端,也是不多过问。 兴统十六年,冬。 皇帝下圣旨,勒令艾臻叫出虎狼军兵权,艾瞻在屋里围着火炉团团转,艾臻却不为所动。 “哥你倒是说句话啊,人家都逼到家门口来了!”艾瞻冲到艾臻面前说道。 “何忠身为虎狼军统帅,你知道他为什么不来么?”艾臻反问道。 “为什么?” “因为他没听到圣旨。” “开玩笑呢,圣旨不都在这里了么!”艾瞻指着圣旨说道。 “有么?本王怎么没看见?”艾臻笑道。 艾瞻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一头雾水地眨吧眨巴眼睛。 艾臻转身,还是看向那副地图,一脸邪笑道:“本王可是先帝亲命的兵部尚书,文枢又是丞相,可以全权负责兵马钱粮之事,不是他一张圣旨,就可以改变的。” “圣旨你可以装作没有看到,那陛下要是亲自跟你说他要收回虎狼军,又怎么办啊!” “又如何?”艾臻不屑道,“他只不过是上了把瘾,本王正打算把他打回原形,而已。” 艾臻说的话,艾瞻越来越听不懂了,见他这么有把握的样子,只好悻悻离去。 经此一役,平朝的局势已不是艾臻的一家独大了。风云突变,皇室的力量又死灰复燃,双方虎视眈眈,万箭待发。但是上天好像有意助艾臻一样,冥冥之中,竟给他悄无声息地送了一份大礼。 第三十二章 一触即发 第三十二章 一触即发 兴统十七年,春。早朝。 这次早朝,不同以往,是张思远等人任命为朝廷重臣后的第一次朝议,气氛严肃之至,亦不闻私语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平身。” “谢万岁。” 与以往一样,礼不能废。待到群臣平身后,已经是刑部尚书的张思远,头戴乌纱,身着紫袍,端端正正地站出列,手中竖立手板,精神抖擞言道:“臣,张思远,自吾皇下旨任命以来,不敢懈怠,诚惶诚恐而奔赴京师,罪名洗刷,乃陛下之功也,臣虽昔日蒙受不白之冤,却也不敢怨恨陛下万一,陛下再造之恩,臣,誓死难忘!”张思远言毕,跪之而泣。 站于排头的艾臻听了这番话,不禁掏了掏耳朵。 “张大人是我大平的忠臣,还尔清白是天经地义的事,快快平身。”皇帝抬手,指示张思远道。 “谢陛下!”张思远起身,倒退归列,还时不时瞥了艾臻一眼。 待张思远退回后,张恩出来,笑言:“叔父如今能为陛下效忠,多亏陛下之贤明,才让叔父免遭他人污蔑。” 张恩之言,意有所指,不出意料,张思远与张恩,果然是亲族。 面对张恩的挑衅,艾臻也是嗤之以鼻。 见艾臻不发一言,皇帝问他道:“朕记得给诺王下了一道旨,原以为诺王是要准备准备,却未何还不复命?” 艾臻一笑,继而出列,奏言:“臣未曾领过皇上下的圣旨。” “什么?”皇帝的眉毛顿时像下了几个台阶一样,这闻所未闻的回答,让他又气又怒。 “朕分明下过圣旨,让你交出虎狼军指挥权!”皇帝站起来,拍案说道。 “臣根本就没有执掌过虎狼军帅印,那是何忠所有的,臣只是先帝遗命的兵部尚书,有号令三军的权力,而已。”艾臻邪笑,全然不屑地藐视着高高在上的皇帝,语调坦然,却针针见血。 皇帝面如热火,心却一下子被冰封了,腮帮里不知储藏了多少窝囊气。艾臻面如冰坚,心却如火焰攒动,虎视眈眈地看着皇帝,又明摆了几分无辜。这冰与火的碰撞,让一般大臣无法插嘴,这忽冷忽热的氛围,亦让他们胆战心惊,汗出如浆。 见皇帝被气得发昏,艾臻又莞尔道:“陛下还是坐下说话的好,昭昭朝堂,君统,不可失。” “诺王,请注意你的言行。”张思远蕴声,又恭恭敬敬谏言道,“陛下何不再下一口谕,好让诺王听得清楚。” 皇帝放白的双眼缓过神来,咳嗽了一声,坐下,义正言辞地盯着艾臻说道:“朕命诺王交出……” “请陛下收回成命!”艾臻的双眼炯炯,灼灼地眈地皇帝,打断其言。 “诺王要抗旨否?”邹继绍厉声问道。 艾臻双眉一蹙,回身面朝文武百官,徐徐踱步,正视众臣,缓缓说道:“臣艾臻,是先帝的驸马,先帝对臣,恩重如山,先帝之恩,臣虽死不能报万一。昔日奸相王礼贤图谋不轨,大逆不道,致使皇宫生灵涂炭,惊崩圣驾。”言至此处,艾臻又面朝皇帝,骤然跪下,肃言之,“臣若有谋反之心,又怎会去救当日虎口之中的太子,也就是如今的陛下您呢?奸相造反,数次邀臣共举,臣思报先帝之恩,万般拒绝,致使臣屡次深陷悬崖,惨遭其暗杀,如此艰辛之举,陛下可曾亲眼目睹?” “诺王忠心,日月可鉴!”艾臻话音刚落,文枢装作泣样,跪下呼道。以艾瞻为首的几个艾臻的心腹将军也都跪下,“诺王忠心,日月可鉴!” 其他大臣东张西望,一是被艾臻气势所震,二是又怕艾臻念他等倒戈之举,私下报仇,均不敢动。 皇帝不知该说什么,求助的眼神传达到张思远他们那。 张思远等瞪着艾臻,心中暗想,好生不要脸之人,邹继绍见群臣神色不对,越发着急,站出责道:“先帝被你艾臻蒙蔽了圣目,诱使先帝下诏顾命!” “呵,诱使?”艾臻讥笑地看着邹继绍,抱拳高举,“先皇以仁义治理天下,那王礼贤不知好歹,才会恩将仇报;你一小小儒生,可见过先帝托孤之肃重?安敢在此饶舌,大言先帝举止不妥,不知羞耻!” “你!”邹继绍无法反驳。 “真正蒙蔽圣目的,是张思远、张恩,这群狼心狗肺的欺君罔上之徒!”艾臻面朝群臣,划指直点张思远鼻处。 张思远身背一震,继续大笑,“诺王,好厉害的嘴啊。” 艾臻没有接张思远的话,反而对着群臣说道:“昔日,众臣工无恃而恐,未能让陛下听信忠言,乃吾之过矣,今日只要众臣能分清黑白,以往之事,皇上自会过往不究,望尔等,自重。” 此时一名侍卫进来禀报道:“禀皇上,虎狼、迅林二营,有千名士兵,正在集合。” “啊?”群臣开始了小声的耳语。皇帝自然是惊恐不已,艾瞻望着皇帝,不禁嘲笑了一下。 “哎哎,怎么办啊,诺王都说了不追究我们了,要不要再投靠诺王啊?”柳光对一旁的顾敬轻声说道。 “保命要紧啊,保命要紧,没听到诺王的士兵都要过来了么!”顾敬畏畏缩缩地说道。 “对对,您说的对。” “诺王忠心,日月可鉴!” “诺王忠心,日月可鉴!” 兵变的事情还没过去,就见得靠前的两个大人俯首称臣,艾臻哭笑不得。 “诺王忠心,日月可鉴!”见为首的都跑去艾臻那里了,剩下的大臣自然不能坐以待毙,赶紧往艾臻那倒。 众臣地还没有跪热,就见那侍卫又进来禀报道:“禀陛下,豹师正在集合!” 众臣闻言,又是一番窃窃私语。 “哈哈哈哈……”张思远抚须,转而发笑,走到艾臻身边,“诺王,你我同朝为臣,自然要以和为贵,怎能如此刀枪相对呢?” 艾臻微微点头,对张思远笑了笑:“那是自然。”又转对何忠言,“何忠,退兵。” “是。” “张恩,退兵。”张思远亦作让步。 “是。” 众人不禁松了一口气。 “退朝。”皇帝被这一大早的事吓得够呛,忙下朝而去。 散朝的时候,张思远走在最前,艾臻走在最后,各自离去,走在艾臻前面的,正是徐和。 “这不是徐和,徐伯友(徐和的字)么?”艾臻笑道。 徐和回头,朝艾臻揖礼。 艾臻负手,看着他:“为何今日早朝不见你发一言啊?” “诺王在朝,自然没有我的话说。” “可你不是已经投靠张思远了么?”艾臻眼神直逼徐和。 “学生投靠的是陛下,不是任何大臣。告辞。”徐和微微低了下头,转身就走。 艾臻望着一刹那前徐和还站在的位置,嘴角一弯,遂去。 夜,张府。 “不能等,要马上行事,艾臻为人狡猾,日久必将卷土重来。”张恩说道。 张思远点头,“明日一早,我立刻面见皇上,请旨勤王。” “陛下生性软弱,我等要怎么劝他下旨啊。”邹继绍担心道。 “严明厉害,并告诉皇上,艾臻不会伤他性命,让陛下为江山社稷着想,定会同意的。”张思远说道。 “好!”“好!” 几人点头,便应下了这件事。 “你说梁地有兵马数万?”艾臻听到此消息,颇感震惊。 “是。”何忠如实回禀,“臣日夜调查,探得虚实,原是平纵收留了张思远,这二人密谋已久,张恩、邹继绍均为张思远的门生、亲眷,也不知通过什么方法,让陛下与这二人建立了联系。王爷,不是末将多嘴,梁地向来兵精粮足,又有老梁王的怨恨所在,不可小视啊!” “诺王,何将军所言极是。”文枢亦点头道。 艾臻皱眉,望着眼前这副地图。 文枢指划着地图说道:“梁地,南倚珍珠之邦的南境,资源自不用说,西靠九江,沃野千里,植被茂盛,高山如盾,易守难攻,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啊。梁地士兵多以凶悍闻名,昔日梁王平烁据此天堑,招兵买马,暗藏雄师,故而先帝也拿他无法,张思远等人也正是有恃无恐,才敢与您如此针锋相对。” “文枢,你干什么涨别人士气,灭自己威风!”艾瞻看文枢不爽,气愤道。 “墨舞所言不差。”艾臻且看且言,“难了……” “有什么难的!”艾瞻急不可耐,走到艾臻面前,“他兵多又如何,有迅林军多么,他兵有多厉害,有虎狼军强么!我一个人带一支军去,不出十日,杀得平纵那小子屁股尿流。” “走开。”艾臻眼睛都不乐意睁开,“你挡住我地图了。” “哥!”艾瞻急道。 “臣之前说了,梁地易守难攻,他平纵愿意呆多久就能呆多久,绝不是难事,就算虎狼迅林一齐派出,十年,也不知能否消灭,更何况京师还有皇上的豹师在,倾巢而出,王爷何保?”文枢解释道。 “那就任他们拿这个威胁我们,予取予求了?” “出去。”也许是艾瞻说道了艾臻的烦心处,让艾臻见着他心烦。 “哥!” “我让你出去!” “哎!”艾瞻没有办法,挥袖而去。 何忠见状,也识趣地先退下了。 睁开眼,艾臻再仔细地望着这副五境全图,文枢亦不言语,任其思考,烛光一点点消灭,艾臻的愁眉也一点点舒展,忽然间,哈哈大笑。 第三十三章 硝烟暂息 第三十三章 硝烟暂息 清晨,梁州军营。 “哎哟。” “哎哟。” 身着戎装的平纵来到军营巡视,却见一大批士兵躺在草席上,捂着肚子,翻腾不已。 “怎么回事?”平纵皱着眉,眼神里都是疑惑地看着这一排排痛苦的士兵。 周温回答道:“殿下,昨日日头大,将士们又操练得紧,口渴了就去军营旁边的那条河里饮水,谁知那水不干不净,今天一个个就都成这样了。” “现在是危及时刻,要是让艾臻知道了我们这里的情况,那还得了?”平纵斥责道。 周温一个劲地点头,“是是是,卑职已经警告过他们不要饮外面的水了。”他又回头看了看满营的伤兵,“索性不是全部的士兵喝了那水,三营安然无恙,卑职认为可以让三营的先操练起来,掩艾臻耳目。” “这是当然。”说到这,平纵满脸的忧愁显现了出来,降低了音调担忧道,“昨日收到了张大人的密信,他准备让皇上下一道密旨,呼吁我等进京勤王……” “哎呀,不可啊,殿下。”周温一听,顿时露出一副大事不好的表情。 “我也觉得不妥,梁地靠的就是地利,怎么可以主动出击,天气这么热,如果让将士们长途跋涉,肯定会乱了军心,就算一切顺利,与虎狼军打,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一定能赢啊;何况眼下又出了这种事。” “殿下英明啊。”周温附和道,“不如您再给张先生回信一封,和他说明我军现在的状况,让他三思?” “恩,也只有这样了。” 梁州,犹如是世外桃源一般,若从京师出发,水路最快,到岸后却只能看到重重的高山,得再走陆路一个时辰,俗称“过山”,这才能看到屹立在平地之中的梁州城。再看梁州身后,按顺序连着的是两个小郡县,来往的都是商人,有本境的,也有南境的,没错,这就是南境与中境接壤的地方,而南境有“珍珠之邦”的美称,所以梁州的富程度,自然不在话下。不过近几年中境与南境的关系日益冷淡,所以两郡基本上看不到多少南境人了。 有了如此地利,平纵与周温当然不愿意冒着风险,统率着这几万大军去京师讨贼了,这么多人,水路肯定行不通,只能走最慢的陆路,疲惫之师肯定无法与艾臻对抗,所以平纵断然拒绝了张思远的要求。 “梁王不打算出兵?”张恩与邹继绍听到这个消息,从座位上直接站了起来。 “梁王说梁地易守难攻,军士如果主动出击,还没到京师,肯定都一一累趴了,又说最近有一大批伤兵吃错了东西,都病了。”张思远照着信的意思说道。 “如果梁王现在不出兵,我们现在又在艾臻的地盘上,这可……” “什么叫艾臻的地盘,这是天子脚下!”张恩呵斥邹继绍。 邹继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低了下头表示道歉,道完歉的他马上又继续了刚才的话题,“我们身在京城,虽然张恩大人有豹师的指挥权,但是双拳难敌四手,毕竟人少啊,艾臻这几天肯定在琢磨怎么除掉我们,梁王现在不动,我们性命危矣!” 坐在中间的张思远,依旧是老成地捋了捋他那三缕长须,微微垂下眼珠,若有所思,听着眼前的几个年轻人的议论争吵声,他在细细思虑最后的定音。 “梁王不出兵,也是理所当然,毕竟我们不能操之过急。”张思远发话了。 “可如果不出兵,我们岂不是坐以待毙?”张恩急言。 “现在的局势,艾臻坐拥虎狼军、迅林军加上外地的荆楚军,势不可挡;而我们只有豹师以及梁州军,人数虽然不相上下,可是战斗力却远远不敌艾臻,这是事实。” “昨夜我都已经写好了讨贼的密奏,准备今天就呈给皇上,这下可好,又僵住了不是。”另一位张思远的学生,渊思院院士——刘定,似乎有些怨气。 “您看呢?”张思远将目光投去徐和那,徐和是被邀请来参加会议的,到现在一句话也没有说。 徐和微微低了下头,表示行礼,低调说道:“在下觉得,勤王之师若是攻入皇上所在的京城……怎么说,都有些不成体统,还会被嚣张的南境笑话;梁州军依靠地利可以无所不为,我们无法打到艾臻,艾臻也无法打到我们,为什么不先让梁州发展起来,我们在朝中有陛下支持,也可以做一些维护陛下的事情,以此来制衡、甚至是威胁艾臻。” 其他几人听了这番话,先是愣了一下,继而点了点头,觉得在理。 “徐大人国士无双,这番见解令老夫都没有想到啊。”张思远夸赞徐和道。 “对啊,对啊,我们可以利用这片资源牵制住艾臻嘛!这样艾臻就会畏惧我们了!”其他几人喜笑颜开,“徐大人真是高明啊。” “不敢当。”徐和仍是微微低头,谦逊有礼。 他是中立的。徐和既不支持艾臻,也不支持张思远的做法,他不希望借助武力来使天下太平,之所以这样说只是为了让张思远他们打消兵入京城的想法,艾臻必须除,张思远也不能成为第二个艾臻。徐和只是一个忠君的客观存在。 太阳透过浓浓的云雾照射进了深宫,鸟语花香,终于又一次耳濡目染。这难得见到的祥和给了连续几日腥风血雨的京城一次短暂的平静。 诺王府,书房。 “哥,我们得先动手,乘着张思远他们一干人在京城,随便找个罪名,抓了他们!”艾瞻见艾臻连续几日没有打算,自己不禁着急起来。 “抓了他们?”艾臻嘴角一歪,略带了些讥笑,“他们现在都是朝中重臣了,皇上这个人,虽然无才无谋,但是性格还是比较拧的,现在又正是张思远他们起势的时候,断然不会因为我的威胁而轻易下旨。” “那……那我们就调动虎狼、迅林,先灭了豹师,控制皇宫,再一举南下!”艾瞻认为,武力可以解决一切,手上兵多将广,自然不用像艾臻那样,谋来谋去的。 “豹师打不过虎狼、迅林,这是肯定的,但是谁先动手是个问题,我们若先动手,是没有皇上圣旨的,肯定会被说成谋逆,天下耻笑,落得个大业万劫不复;张思远可以求得皇上的密旨,却打不过虎、迅二军,梁州地理条件极优,长期以往,我们就被动了啊。”艾臻在书桌前坐下来,提起毛笔,沾沾墨水,且分析给艾瞻听。 “什么万劫不复啊,就是哥你不敢做,依我看,我们就主动出击,灭了豹师,你呢,干脆就直接让那皇上禅位给你,这样就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然后灭梁州早晚的事嘛!”艾瞻直来直去,倒也是坦诚。 “出去吧。”艾臻低下头写字,有些厌烦地对艾瞻说道。 艾瞻见艾臻又要赶他出去,急得说话都结巴了,“那……那我们就让张思远他们胡作非为么!” “事已至此,我们还是先做让步吧。”艾臻语气无奈。 “诶!”艾瞻大挥袖,叹气出门了。 此时房内只剩下了文枢与艾臻,艾臻毛笔一提,似作欣赏地看了看他写的字,文枢缓缓走近艾臻面前,“诺王,已经有良策了吧?” 艾臻抬头直视,意味深长地笑了。 “咚咚咚。”艾瞻才走没一会,就听见门外有人敲门,连着敲了几下,却不是很利索。 艾臻先是警觉地望着门,继而笑了,“进来。” 吱呀呀的开门声,只见艾殿澄试探着进来了,眼神有些忌惮,仿佛是闻到了书房里缥缈已久的杀意氛围。 艾臻与文枢一齐向他看去,“澄儿,过来。”艾臻好几天没有见到艾殿澄了,自然是很想他,见儿子主动来找自己,心里十分高兴,想要抱一下他。 艾殿澄见艾臻张开双臂示意,看了眼文枢,微微红了脸,低着头咕哝道:“我都七岁了……” “哈哈哈……”艾臻与文枢闻言,都发笑了。 笑过之后,文枢朝艾臻揖礼,“臣就先回去了,告辞。” “恩。” 艾殿澄眼尾扫了扫背后开门而去的文枢,等门合上,方才退去了羞色。 “有什么事吗?”艾臻放低了姿态,走到矮小的艾殿澄面前,微微弯下腰来,亲切地问道。 艾殿澄眨巴眨巴他那宛如一颗星高挂夜空的眼睛,仰视着艾臻,欲言又止,却又启齿,“母妃这几天不开心,我很担心母妃……”艾殿澄一边说着,一边没了底气,头也越来越往下低,他顾忌到可能艾臻不太乐意听到朵珏的事,自己住了嘴。 艾臻见艾殿澄这副样子,双目满是爱意地摸了摸他的头,温和道:“那澄儿以后多去看看母妃好了。” “我也想,只是……”艾殿澄吞吞吐吐,有什么难言之隐一样,眼角两滴泪,不争气地夺眶而出。 艾臻蹲下身来,帮他擦了擦眼泪,“现在外面比较乱,我也不放心让你一个人出去,等过段时间,我和你母妃,带着你,一起出去玩好吗?” 听到三人同行,艾殿澄一下子就破涕为笑了,自从那年亲眼目睹艾臻与朵珏近乎疯狂的口角之后,艾殿澄就没有再看到一家三口欢聚一堂。艾臻也有意隐瞒孩子什么,不过日久天长,艾殿澄多多少少有些清楚,他不光是长得像朵珏,连性格都一模一样,极其内向,却又极其善良,这样的孩子,谁又能忍心去伤害他。 孤鹜飞,春意散,苦尽来。日暮西山,刺眼的光芒笼罩着整个帝国,让人分不清是落日还是黎明。 第三十四章 予取予求 第三十四章 予取予求 清晨,宣政殿,早朝。 “陛下,渊思院院士刘定,才能出众,志虑忠纯,臣请封其为‘礼部侍郎’。”早朝刚开始,张思远就第一个站出来禀奏道。 艾瞻斜眼瞟了张思远一眼,一脸不服气地转向一边。 话音落下,短暂的安静,皇帝习惯性地看了看艾臻的脸色,正巧对视上了艾臻,艾臻毫不在意地一笑,“陛下任命,臣岂敢多嘴?” 皇帝与张思远有些奇怪,原以为艾臻会耍起嘴皮子,摆出一堆道理阻止这次封赏,因为艾臻是知道刘定底细的,这突然间的附和,却令他们大吃一惊。 “着旨封刘定为礼部侍郎。” “臣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刘定跪恩言。 张思远细细地观察着艾臻的一举一动,略略低下头,左右思考,拈了拈胡须,瞬间静止,小笑了一下,仿佛看透了一切。 “还有事起奏否?无事退朝。”皇帝试问。 要是以往,艾臻会汇报一些政务,提拔一些自己门下的小官,而今天的艾臻,似乎没有张嘴说话的意思,一脸恭顺地站着,静静地听着皇帝的话语。 皇帝的眼神何其疑惑,盯了艾臻一会,不过艾臻不说话,他也没有必要去让他说话,“退朝。”随着太监的一声高喊,早朝就到此为止了。 “张大人。”待到其他官员都出了殿,艾臻用十分平坦的语气,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张思远。 张思远回头,艾臻如此恭敬的样子,他看都没有看到过,不对,甚至是想都没想到过,他上下端详了遍艾臻,一尺八(1.8米)的修长,笑眯眯地,身子还有些欠着,一反常态。 “诺王……莫非吃了药出来的么?”张思远观察了艾臻半天,蹦出了这句让人哭笑不得的话。也是,今天的艾臻简直像吃错了药。 “张大人学富五车,功高盖世,难道不应该让晚辈瞻仰一番么?”艾臻语气翩翩,气势全无。 银发斑斑的张思远的确是学识渊博,门下桃李众多,尊敬他的人比比皆是,但是艾臻这样,却让他大为不适。张思远负手,鱼尾纹顿现,笑言道:“诺王莫非有事相求?” 艾臻踮起脚尖,朝着殿外望了望,悄悄地走近到张思远的身边,两人间距不足半尺,张思远个头没有艾臻高,艾臻为了表示尊敬,就低下头来,附耳轻言,“不埋张大人说,我的虎狼、迅林二军,根本就无心恋战,何忠又是奸相王礼贤的家臣,把他命为统帅,虎狼军将士也心有怨言啊,愚弟不才,莽夫一个,所以在危机时刻,晚辈还是请大人饶我一命哟。”艾臻双手抱拳,直摇直摇,以示求饶。 张思远皱眉,摸着胡须望着艾臻这副贪生样,有意往后退几步,省得艾臻一把鼻涕一把泪,愣了半会,张思远抛出一句,“诺王,好自为之。” 说完,张思远便往外走,艾臻的身姿越放越下,张思远明明不置可否,艾臻却像是被答应了一样,赶紧朝着张思远的项背鞠躬道:“谢张大人,谢张大人。” 回到府邸,张恩一众人和往常一样,等着张思远开会。张思远将他和艾臻的谈话全盘告之。 “艾臻这么示弱,难道不奇怪么?”张恩说道。 刘定言:“依学生看,艾臻这是想诱我们出兵,主动去攻打他,好让他可以一举消灭我们,虎狼军人心不齐什么的,从艾臻嘴里说出来,本就不可信嘛!” “对啊,刘定说的是啊!”其余赞同刘定所言。 张思远点头,“说得对,我们大可不必理会他艾臻,先想办法发展梁地的势力,朝中大臣的心,也要一一聚拢,豹师也要抓紧操练。”说完,张思远便将目光投向张恩。 张恩会意,转眼一思,却又有几番焦虑,“叔父,这兵马钱粮之事,自古以来都是由当朝丞相负责筹集发放的,如今豹师的粮草已不足一月,去和文枢说,他会答应供给么?” “豹师是朝廷兵马,他有什么好推托拒绝的?!”邹继绍不以为然道。 张恩皱眉,反驳道:“那可不一定,艾臻的嘴,什么样的理所当然之事,都会被他说成相反的天经地义,再说他艾臻就算不想给,我们也没有办法逼他交出来啊。” “那如何是好?”众人又将目光投去张思远处,等着他最后的裁决。 “下午,老夫亲自走一遭,去他艾臻府上,催粮!”张思远起身,就此定音。 其余人也跟着站了起来,张恩走上前,“王府如虎穴,艾臻算计多,叔父独自往,还需警觉啊。” “恩,说得也是。”张思远巡视了众人,“邹继绍。” “在!” “你和老夫一同前往吧。” “是!” 下午,诺王府。 张思远与邹继绍二人登门。刚到门口,见王府大门敞开,看门的护卫不见人影,二人心中一怔,不知何故。 “有人吗?!”没有通禀的人,他二人就这样走进去,岂非失礼,邹继绍试着喊了几声,没有回应。 “这……”邹继绍与张思远面面相觑,“这艾臻在搞什么鬼?” 正当二人迟疑之际,深院里逐渐显现出一个人影,只见一人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跑到二人面前,疏疏行了个礼,“二位有何事?” 张思远打量着眼前这个人,棕色的布衣穿着,黑色的衣领,戴着顶管家帽,应该是艾臻府里的仆人不错,张思远刚想开口却划到了一眼这家仆的袖口,鼓鼓的,像是藏了许多东西。 见张思远久久不开口,邹继绍就说话了,“哦,这位是刑部尚书张大人,我是户部尚书邹继绍,求见诺王。” “我马上去通禀一声!”那家仆二话不说,马上转身往里跑,一瞬间,一块铜黄的饰品从他袖中漏出,‘嘣铛’一声,掉在了地上。 张思远与邹继绍朝地上看去,那家仆脸色突变,赶紧捡起来,往袖中塞,边塞着边给张思远二人赔笑,那笑容心虚得紧,马上跑回府里。 “这人偷东西啊。”邹继绍对张思远说道,“素闻艾臻府中家教极严,也会出这等人?” “不该问的别问,耐心等着就是。”张思远斥责道。 “是。” 过了一小会,那家仆请这二人进去了。 进了府,张思远就见王府中气氛异常,丫鬟在院中两廊急走闪过,面色匆匆,腰鼓袖撑,男仆亦是如此,窃窃私语,做贼心虚之样,比比皆是。 二人眼神疑惑,脸色不佳,心中却是唏嘘不已。 “请。”家仆将这二人引到艾臻书房前,便自行退下了。 “有劳了。”邹继绍答谢道。 家仆依旧是笑意盈盈,回身马上跑去走廊那,“那个别动给我!”那家仆虽然有意压低声音,却还是被张思远听到了,张思远回头望过去,不禁一嗤。 “哟,张大人,邹大人,什么风把您二位吹来了。”进了书房,艾臻赶紧放下手中笔,走 下座位迎这二人,“快请坐,请坐。”艾臻一手一个请,指着旁边的座位,亲自为这二人沏茶。 “诺王,我们有事要和您说,说完就走了,不必这么麻烦。”张思远微微仰首,干净利落地说道。 “有事?”艾臻放下手中的茶壶,走到张思远面前,“您有事叫人吩咐晚辈就行了,何必亲自前来呢?” “圣旨都不一定会传达给诺王,老夫微渺之言,又怎么会入诺王明聪呢?”张思远双手交叉摆于身前,眸中自带一些‘活该’的神色,反问艾臻道。 艾臻先是一呆,继而自嘲道:“那都是晚辈的敷衍之术,不也是尝到大人的厉害了么?不瞒您说,晚辈真的是被大人您的手段吓怕了,才会想出如此的下三流、耍无赖的办法,您刀锋所指,晚辈岂敢逆流而上啊。” “呵。”张思远头朝向一边,冷笑道,“那老夫就单刀直入地说了。” 艾臻赶紧站站好,喜色一收,脸一绷,“您说,您说。” 张思远正色,盯着艾臻道:“豹师军粮草快没有了,您的丞相,文枢文大人,是不是有意饿死他们啊?” “您这是说什么话呢。”艾臻面露冤屈之色,“文枢近期生病,高烧不退,脑子多多少少有点影响,我去催!我马上去催!三日之内,给您送到,一车不少!”艾臻信誓旦旦地保证道。 “好,我相信诺王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告辞了!”张思远与邹继绍一脸严肃,马上就推门而出了。 “诶!张大人、邹大人,喝杯茶再走呗?”艾臻从茶几上捧起杯茶,伸长着脖子向外张望。 “不必了!”张思远隔门说道。 出了书房,眼前的景象还是那副老样,“哇呜。”忽然听到了孩子的哭声,二人向前一看,只见一身着锦缎的小孩趴在草坪上,嚎啕不止,两旁奴仆依旧在私运东西,视而不见。 邹继绍心地善良,赶紧过去扶他起来。 “你没事吧?”邹继绍问道。 “没……没事。”小孩的膝盖红了一块,想必是摔破了皮,拭着眼角。 “这样还没事啊,你叫什么名字啊。”邹继绍见这孩子长得很白很可爱,就突然父爱焕发,轻轻地问了他。 “我叫艾殿澄。” 邹继绍的笑容戛然而止,连一旁的张思远都不禁眯起了眼,“哦,那你去找你父亲吧,他会带你去看大夫的。” “恩。” 艾殿澄很快就跑走了,邹继绍站了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看着艾殿澄跑进了书房。“走吧。”张思远催促道。 回去的路上,邹继绍对刚刚艾府的景象各种不解,自顾自地思考,摇头又摇头。 见邹继绍这副样子,张思远发笑了,“艾臻麾下,必是出事了。” “哦?何以见得。”邹继绍问道。 “堂堂王府,大开两门,明摆着是有护卫看守的,却空无一人,那值班人闻我等声音,匆匆走来,袖口鼓满,落地生财,盗也;府中家仆四散窃语,堂堂世子摔倒,半晌竟无人去扶他,最后竟然要你一个外人去搀,显然艾府众人已无心司职,加之艾臻近日表现,必然是畏惧了梁王。” “大人所言极是啊,那万一是艾臻装的呢?” “区区孺子,安能有假?”观邹继绍还是不放心,张思远又说,“无妨,明日你再走一遭,不要进门,路过看看,门口是否还是无人值守。” “是。” 次日,邹继绍再访,依旧,遂回禀众人,心安。 此时,小小的身影跑回书房,“父王,走了。” 第三十五章 第三者 第三十五章 第三者 兴统十七年,夏,中境,久安县。 这是一个隶属梁州的小县城,当然,它的地理意义远胜于它的占地面积——中境与南境的接壤。这个人口不足一千的县城,此时正经历着一场腥风血雨。 这天清晨,十名身着南境戎装的士兵大摇大摆地走近中境边壤。 “站住!”中境的驻守将领——严旭,对走来的士兵呵道。 然而,十名南境士兵根本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他们面露不屑,手中甚至不执任何武器, “站住!再不停下就射箭了!”严旭厉声喝道,随即令士兵摆上弓,齐刷刷地瞄准前方。 见这副样子,南境几名士兵均是嗤笑,并无畏惧,继续往前走。 拉满弓的士兵手在抖,汗流浃背,严旭迟迟不敢下令,嘴上喊着‘站住’,心里却开始发毛,南境与中境关系不和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如果自己先动手射杀南境的人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射啊,你们倒是射啊!”十名南境士兵已经走到了中境的土地上,“哈哈哈哈!”他们见严旭与众人都是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不禁嘲讽起来。 严旭没有办法,先命士兵将箭射空,然后对这几名南境军士高喊道:“你们来这干什么!” “我们的将军有封书信,要交给严大统帅,烦劳你们那的老大出来接一下!”十名南境士兵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他们继续往前走,直接走到了距离严旭三尺远的地方。 “你去拿一下。”严旭心中害怕,命令身旁的小卒道。 “是……”小卒从栅栏那翻了出去,跑到南境士兵那。 “滚回去,这是我们将军与你们统帅的对话,怎么能由你来接?难道中境一点诚意都不给吗?!”领头的南境士兵满面胡渣,呵斥着那个士卒,十分看不起的样子。 “这……”士卒回头望了严旭一眼,严旭担心,犹豫不决。 “怎么?为将者这点勇气都没有?难道还害怕我们杀了你不成?哈哈哈哈……” 严旭抿了抿嘴,将栅门打开,自己过去了。 “我家主帅说了,请你当场阅读,马上给我们答复,给。”领头的南境士兵从胸前掏出一封书信,交给严旭。 “哦哦。”严旭接过信,手略颤抖,不利索地打开,担心信中有什么夸张要求,急着阅读。 “啊!”正当严旭专注地阅读信的时候,南境几名士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起了剑刺向严旭,严旭无措,口中喷出鲜血,当场倒下,浸红了黄土。 “他们杀了严将军,快放箭!”还在栅栏内的中境士兵见状,面容惊措,立即放箭射杀。 “冲啊!”十名南境士兵自知求生无望,反正也已经完成了任务,便冲向中境,能砍一个是一个。不一会儿,十名士兵全部中箭而死。 消息传到京师,举朝震惊。 “堂堂大平将军,竟被南境如此玩弄!奇耻大辱!”皇帝紧握急报,那张纸几乎被他握得皱巴巴的了。 “陛下!南境太过无礼,我们可以调梁州之兵,教训他们一番!”兵部侍郎——董桓,说道。 董桓是局外人,自然不知道张思远他们的打算,就事说事道。 张思远一听,当然觉得不妥,他给皇帝使了个眼神,皇帝会意,先让董桓退下了。 待董桓退下后,张思远先是左右观望,见确实没有人之后,方才走近皇帝说道:“陛下,现在必须和南境搞好关系,万一出兵南境,我们的势力必将受损,艾臻就可以从中获利,我们的大业必将万劫不复啊!” “朕又何尝不知这个道理,只是向南境求和……朕又如何说得出口!”皇帝双手紧握桌角,眉头紧皱,以他的脾气,向已经刺杀了他大将的南境求和,简直是耻辱。 张思远劝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陛下可以下圣旨,然后送些珍珠宝物犒赏南境士兵,不求永久,但求五年和平,足矣!梁州现在兵精粮足,不能用来对付南境,五年之内,剿灭艾臻,到时候再来收拾南境,绰绰有余啊!” “就这样吧,就这样!”皇帝被南境弄得气不打一处来,又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心烦地应下。 下殿后,张思远见徐和在殿外,“徐大人有事觐见皇上?” “不,我是在等张大人。”徐和揖礼道。 “哦?”张思远好奇,与徐和边往宫门走,边商谈。 张思远将自己的主意告诉了他,徐和点头表示赞同,却又担忧道:“据在下所知,艾臻也是南境的皇族,若他鼓动南境,南境攻入中境,首先遭殃的便是梁州啊!” 张思远食指和中指一并,摇了摇,笑言:“不会。” “哦?何以见得?” “上次那位南境使臣来,不是已经说清楚了么,艾臻是嫡子,是被南境昏君踢出国去的,现在南境皇帝又是通过拨乱反正的,自然不想有一位能威胁他皇位的人回来,艾臻不可能这样做,他如果这样做,那么南境的铁骑踏入中境,梁州、豹师为一方,虎迅、荆楚为一方,兵力四散,怎么御敌?到时候玉石俱焚,恐怕连他艾臻都要命丧黄泉。所以,他只能支持我们,否则将会得到的比现在更少,想必他艾臻也早就想到这一点了吧。” “有理。”徐和点了点头。 张思远接着说道:“再说艾臻如果要和南境取得联系,他要怎么联系?命人渡船去,还是越过兵线去?自前年,南境与中境的港口就已经被封掉了,他凭什么见到南境统帅?越过兵线去更不可能,所以啊,艾臻现在只能呆在中境,这样他才能妄想卷土重来。” “大人所言极是,是在下考虑不周。”徐和弯腰鞠了一躬,以谢张思远的教诲。 “哈哈哈,徐大人足智多谋,并非不周,快免礼。” 皇帝的圣旨,赏给驻扎在边境的南境士兵五万两银子,并赐下猪、牛数十头,将那十名刺杀的士兵尸首归还,至于严旭,朝廷只是下令安葬,并且安抚其家小而已。 “哼!这叫什么事嘛!”边境营帐内,一名士卒听到旨意后,很不服气地将一把匕首插入木桌内,木桌顿时见底,“严将军就这样死了!” “就是。”很快就有很多士兵附和,“非但不惩罚南境,还给南境这么多赏赐,皇上傻了吗?!” “都闭嘴!”军官撩开帐布,厉声呵斥这些个满嘴胡言的士兵,士兵们只好闭上嘴,满肚子怒气,叠个被子都心不在焉,一拳打在棉花上,更是火冒三丈。 次日,张思远府上,会议。 “明明是南境欺人太甚,现在却要我们给他们赔笑脸,真是气不过。”邹继绍说完,头朝向一边,发泄了自己的怒火。 “好啦好啦,这只不过是权宜之计,谁都知道是那南境无礼,不过现在是非常时刻,你想想,如果我们先发兵南境,中境肯定就兵力不足啦,到时候艾臻发难,我们岂不是被他一举消灭了么?”张恩劝了劝邹继绍。 梁州与南境最近,如果开打,必须由梁州发兵,而张思远等的大本营就是在梁州,所以不愿意交战。 “唉,话虽如此,可是我就是气不过来啊!”邹继绍叹气。 “所以当务之急,是除掉艾臻,我们必须付诸行动了,而且要快!”张思远正色说道。 “叔父所言正是,我立即写信给梁王,让他抓紧操练士兵!” “恩。” 张恩起身,行了一礼,先行告退。 其余众人依旧在商议之后的事情,刘定说道:“既然艾臻的军力已经毫无战力,那么就算是豹师也可以一举擒获,只要派一能说会道之人,到虎狼军军营去游说一番,相信不出三日,定有一大批将士倒戈。” “恩,依你之见,派谁去好呢?”张思远问道。 这时,刘定起身,整束衣冠,跪言:“刘定不才,自被大人提拔以来,碌碌无为,如今,愿意亲自去虎狼军营,游说军士!” “好。”张思远见刘定这副样子,大为感动,走到他身旁,扶他起来,“万事小心。” 傍晚,诺王府。 “吃东西?” “吃东西!吃东西!” “这个?” “这个!这个!” 艾臻正在走廊里,漫不经心地剥着桔子,悠哉悠哉地逗着笼子里的鹦鹉,笑容满面,春风得意,丝毫没有被外面的事情困扰到。 “王爷,这个月已经给全府的仆人都加了一倍的钱了。”管家躬身禀报道。 “恩,你辛苦了,下个月还是这样。”艾臻继续挑逗着鹦鹉,像是又想到了什么,赶紧回身说道,“哦对了,你加两倍。” “谢殿下!”管家感激涕零道。 不一会儿,文枢上来,见艾臻如此悠闲,便问了一句:“诺王,有把握么?” 夕阳西下,艾臻放下那根逗鹦鹉的小棒,双手负后,遥望西山,眸中的坚定将一切回答完毕。骄阳的余晖无数次光顾皇宫中的金壁,却没有一次留下来过,唯有这片刻的光芒,让人分不清是旭日还是夕阳。 第三十六章 伏笔 第三十六章 伏笔 “怎么了刘定?”刘定垂头丧气地来到张思远的府邸,脸色像被泼了水泥一样灰,倒是把正在喝茶的张思远吓了一跳。 “哎。”刘定叹了一口气,漫不经心地坐下,“我一大早就去了虎狼军军营,找到了他们的副营长……” 刘定有气无力地把话说到一半,接着叹气,一副心灰意冷的样子。 “结果他把你骂了一顿?”张思远看着他这副姿态,猜了猜结果。 “不是。” 张思远不解了,“那是怎样啊?” 刘定看着张思远,目光饱含失望,“那副营长吞吞吐吐,唯唯诺诺的,像想投靠我们,又像不想投靠我们,学生费尽口舌,周转半天,他也不说一个所以然,倒是把学生弄得够难受的!” “怎么个吞吞吐吐法?”张思远好奇道。 “‘我跟您说啊……算了算’‘我觉得吧……还是算了。’诸如此类,那人总是吊足胃口,让学生满怀期待地听他下文,他却欲言又止,这不是活生生憋死人么!”刘定眉头挤成一团,身临其境,难受之极。 “哈哈哈哈……”张思远抚掌大笑。 “大人何故如此啊?”刘定眼巴巴地看着张思远,原以为他会安慰自己几句,谁知道竟然发笑,大为不解。 “恩。”他起身轻轻拍了拍刘定的肩膀,如常捋了捋胡须,仍是面挂微笑,微微仰望窗外天际,“这说明,虎狼军军心确实不稳。” “哦?望老师详解。” “之前艾臻的种种行为,虽然依据确凿,但是我仍然担心其中有诈,今日你去虎狼军游说,若是一举成功或者是被骂了回来,那我就十分肯定这是艾臻的诈术了,但是你却说那副营长尽说敷衍之词,就说明他有心来投靠,却又碍于艾臻积威,故而说话不爽快。经此一行,更让老夫确信,艾臻的确是瓮中之鳖、四面楚歌了。” “哦,是这样……”刘定点了点头,眼神不在,仿佛还在回忆之前的情景,试图缓过神来。 张思远看向刘定,“我问你,你出来的时候,那个副营长怎么做的?” “他送我出了帐门,还说……还说刘大人好走之类的。” “那就对了,他若是有心来投,便会依依不舍出门相送;一习武之人,不会有这么多心计,若是他受了艾臻的嘱托,肯定会让你一走了之,完成任务就已经不错了。” “老师所言令学生茅塞顿开,愧疚至极!”刘定低下头,揖礼道。 “艾臻诡计多端,这次他手下人心不稳,是我们除掉他的大好时机,南境蠢蠢欲动,不可久峙,必须马上想办法剿灭艾臻!”张思远坚定道。 “学生明白!” 下午,宣室。 “禀皇上,南境下月,有意派使臣来中境面见陛下。”礼部尚书顾敬奏报道。 “使臣?详细说说!”皇帝眉头不展,预感不祥,艾臻侧立于一旁,倒是毕恭毕敬地站着。 “那使臣复兴草乂,名哲。” “草乂哲……”皇帝心里默念了一遍,“为何目的而来?” “说是来……说是来谈判的。” “谈判?”皇帝感到了些许被羞辱的意思,“他一使臣凭什么来和朕谈判!” “他说是南境皇帝的意思。” “废话,朕当然知道是南境皇帝的意思……知道了知道了,朕接见他便是。”皇帝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顾敬就退下了。 “草乂……哲吗?呵。”在一旁的艾臻,微微低下头,笑得几乎让人看不出。 兴统十七年,秋,梁州军营。 平纵正在与几个官员商讨要事,每个人面带笑容,看样子谈得不错。 “好消息!好消息!”周温手捧一本书册,一脸欣喜地从账外走进来。 “什么事啊?”帐内众人的目光皆向他看去。 周温摆正官帽,行礼作揖道:“禀殿下,好消息啊,梁州五县三郡,今年均是五谷丰登啊!” “好啊好啊。”“哎呀,天助我们啊!”周温话音落下,众人均是喜笑颜开,可谓是喜上加喜,纷纷议论感叹了一番。 “好!除掉艾臻,指日可待!”平纵站起来,其余众官员也起身,“众卿,铲除奸佞,光复皇室,迫在眉睫,本王愿与诸君共勉,再接再厉,共度难关!” “臣等遵命!”帐下八人,行礼鞠躬,宣誓云云。 待诸人退下后,周温走近,“殿下,昔日蜀、卫二王因出师无名而自投罗网,臣建议,可让张思远张大人写一檄文,昭告天下,殿下您再写一份勤王奏章,表奏陛下,让天下百姓觉醒,也让陛下宽心。” “恩,就依你所言。”平纵应下。 平纵与周温出帐,望着年轻气盛的军士们,挥舞刀戟,振奋有力,井然有序,不免心中澎湃。 “昔日,太祖平定天下,建立这大平朝,何其辉煌!”平纵的眼神,有一种说不出的骄傲与辛酸,他泪眼朦胧,又赶紧收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恨之入骨的咬牙切齿,“艾臻何德何能,这大平的天下,焉能容他这等逆贼!” 秋风瑟瑟,梁州金色,盎然丰年,抖擞军士,不可一世。 “臣,既受梁州王爵,定当忠君爱民,鞠躬尽瘁。然,国贼不除,家国何为,艾贼臻者,食皇禄、窥皇位,受帝恩、逆帝命,如此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徒,朝廷留他何用,天下留他何用。臣父蒙受不白之冤,盖因艾臻栽赃陷害,其人如蛀,阴蚀中枢,久豢必反,臣不才,受陛下御命,训练梁州兵马十万,承蒙上天垂爱,赐余以丰年,万事俱备。如今,南境隐患,不可久滞,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艾臻军心不稳,此乃天赐良机,请陛下下旨,命臣进京勤王,艾臻妄批人皮,必然不敢左右陛下,请陛下安心。臣再拜,望陛下早做决断。”平纵洋洋洒洒一书,跃然纸上,倾尽其心,叩拜再三,于二日发往京师。 然而,事在人为,这封誓死的决意书刚出梁州,就被何忠的密探所劫,呈给了艾臻府上。 “其人如蛀,阴蚀中枢……呵呵。”艾臻躺在躺椅上,翘着腿,吃着橘子,随心所欲地读这这封严肃的请命书。 艾臻如此悠闲,何忠却忍不了了,“诺王!请让末将率领虎狼军奔袭梁州吧,不出十日,定能生擒平纵!” “急什么,有好戏看呢。” “可是……”何忠黝黑的脸上充溢着暴怒的通红,实在气不过,“他这么骂您,末将替您不平啊!” 艾臻又往嘴里送了一片橘子,“秋天还是橘子好吃啊,不过太容易上火,恩……”他咀嚼着果肉,很享受的样子。 “诺王!”何忠顿足。 艾臻睁开眼,不经意一笑,随手在旁边的茶几上倒了一杯茶。 “喏。”他拿给何忠,指示他喝掉,“灭灭火气。” 何忠看了眼艾臻,满是疑惑,又望着眼前这杯茶,艾臻让他喝的,他又不能不喝,只好接了过来,一饮而尽。 “把奏章如常交给皇上。” “什么?!”何忠差点没一口将茶喷出来,好不容易截获的、如此有价值的东西竟然要还回去。 “本王说,把这本奏章,像是从梁州发来的一样,呈给皇帝。你也没有劫过,一切都没有发生。”艾臻站起来,看着何忠,“你应该知道怎么做的啊?” 何忠做了这么多年的内部工作,当然知道要怎么做,只是对艾臻的行为举止,大为疑惑,“末将明白。只是……只是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喂饱他们,他们的自信又从何而来呢?”艾臻邪笑道,“哦对了,南境的那个使者什么时候进京?” “好像,好像是明天。” “明天……”艾臻念叨着,在屋里踱步,“刚刚好。” 何忠注视着徘徊的艾臻,不谙其意,不过艾臻怎么说,自己怎么做就行了,他也不打算多问了。 夜晚,宣室。 误以为是接到新鲜奏章的皇帝欣喜若狂,“太好了!太好了!” 崔施问道:“陛下什么事,这么欣喜啊。” 皇帝散去了其他宫仆,对崔施说道:“平纵说他已经准备妥了,只等朕的圣旨了!” 崔施眼珠一转,“那陛下得赶紧啊!以免艾臻察觉到。” “这是当然,朕连夜拟旨,让平纵进京勤王,你去告诉张思远,让他也做好准备!” “是!”崔施领命下去了。 张思远密见了崔施之后,立刻召集了那几个学生,众人商讨完之后,决定在南境使者离去后,立刻起兵,另外派刘定于次日,趁着南境使者入朝觐见,艾臻何忠不在虎狼军军营之隙,说动虎狼军投靠自己。 张思远准备充足,连夜起草了昭告天下的讨贼诏书,准备等平纵起兵那日,一并发出。 天地如棋盘,世人黑白分,而艾臻并不擅长围棋,他想布一盘象棋,因为天机算不尽,而象棋,是可以通过人力,计算清楚的。 夜尽天明,这晨曦的曙光,又如傍晚一般,让人分不清是太阳的西下还是东升。 第三十七章 将计就计 第三十七章 将计就计 兴统十七年的秋天,注定会是一个不安的季节。 “禀皇上,南境使者已在殿外等候。” “宣。” “宣南境使者觐见。” 时隔八年,南境又一次派使者来到中境,不过与以往不同,这次的南境,完全有资本挺直腰板和中境面对面地谈判。 随着太监的一声高喊,从殿外徐徐走近的那位南境使臣,身高马大,走进殿内的他,神情轻松,不,与其说是轻松,不如说是不屑,他的眼睛就像雄鹰一样,划过两列的大臣,就像雄鹰划破天际,让人称赞这股气势,却又横生畏惧。 行至御阶下,这位使臣将目光从大臣身上收回,轻佻地看着坐于上方的皇帝,神色坦然,语气浑厚有力,语调却微微高昂:“南境使臣,见过中境皇帝陛下。” 没有行礼,连头都没有低一下,他抬首望着上方,却像是在表示自己的高昂。 “既是使臣,何故不行跪拜之礼?”礼部尚书顾敬责道。 那位使者微微转身,一边的嘴角微挑,先是打量了顾敬一番,不羁地笑了笑:“本王乃南境出使之臣,非尔中境之臣,为什么要跪拜?” “你怎敢如此无礼!”顾敬等气不过,本来他们就藐视外邦,怎会容外土之臣在庙堂之上放肆。皇帝也吸了口气,有些坐不住的意思。 “四海之内,皆兄弟也。我主视南境为兄弟之邦,自然是平起平坐。使者随意些,也是好的。”张思远发话,淡淡笑意,对使者道。 百官听张思远这么说,也都不再多言了,各归其位,早朝继续。 “呵。”使者望着退回原位的臣工,不禁嘲笑。 皇帝咳嗽了两声换回了使者的视线,皇帝问道:“草乂使者现在官居何职啊?” “本官乃是南境的礼部尚书。”这位身材魁梧的南境使臣,竟然是个文官,倒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南境皇帝派君前来,是为何事?” “我皇向中境皇帝索要白银一万万两,绸卷三百万匹,粮食八十万担。”草乂哲负手歪首,一脸看不起的样子。 “南境当我境是你们的附属国么,狮子大开口,简直妄想!”面对草乂哲一张嘴蹦出来的天文数字,邹继绍气愤至极。 皇帝见使臣这般不羁,看自己的眼神就像看小孩子一样,着实憋着一股闷气:“草乂大人,请注意你的言行,不要放肆。” “放肆?陛下你大可以杀了我。”草乂哲气焰高涨,那笑容简直是可以凌驾于任何人之上的桀骜,“我大艾拥有精兵数万,粮草充足,百姓腰缠万贯,还差你们中境这点皮毛石头?!我国连年战乱之后迎来的是连年的五谷丰登,天都有眼来使我国报上次的不救之仇!南境离你们并不远,东境早就与我主重修旧好,本王倒要看看,你们这群草包能干什么!”草乂哲越说越有劲,他双臂张开,无所畏惧地咆哮朝堂,俯视群臣的他声音磅礴有力,余音撼梁,震得满朝文武瑟瑟发抖。 皇帝和群臣被如此羞辱,怎能善罢甘休,不过南境之事确凿无误,又奈他无法,不知如何是好。 草乂哲见文武百官握紧拳头却一个都不敢动,不禁讽刺道:“我原以为中境满是足智多谋之士,谁知竟都是些徒有虚名的酒囊饭袋,哈哈哈哈哈……” “好了,草乂大人,请回客殿休息吧,有事的时候,我主会召您的。”趁着草乂哲仰天长啸的不防,艾臻已然走到了他面前,一副叫小孩不要胡闹的司空见惯模样。 艾臻的个子与他差不多高,表情无惧,一直得势的草乂哲哪能轻易饶人:“你竟然敢这样与我说话,本官倒要问问,你是何方神圣?” “他叫艾臻,也是你们南境的皇族。”张思远插话道。 “这是大平的朝堂,不是您的府邸,亦不是审案的衙门。大人若有大国风范,请先回客殿休息,客随主便,不要伤了和气。”艾臻并没有接张思远的话,只见他淡然一笑,又用南境语说了句,“请。” 草乂哲愣了一会,艾臻像是给他泼了一盆冷水,浇灭了他的高涨气焰,不过他马上又回过神来:“好个大国风范,好个客随主便,本官倒是对你挺有兴趣的,希望在客殿与你交流一番。告辞!” 草乂哲大摇大摆地退去了,皇帝忙松了一口气。 散朝之后,见艾臻打算去客殿见使臣,皇帝竟然下殿来,握住艾臻的手,恳求艾臻道:“诺王一定要救大平于水火之中啊。” 艾臻神色冷厉,盯着皇帝的双眼,皇帝吓了一跳。 “陛下,您的眼神之中少了一样东西。”艾臻又破冰笑道。 “什……什么?” “诚意。”艾臻撂下一句话,哈哈大笑,便离去了。 “切。”看着艾臻一步步消失在远处,皇帝咬牙,“艾臻,早晚有一天,朕要亲手取你首级。” 这时,从殿内出来的张思远走到了皇帝身边,轻声道:“陛下放心,那使臣已然知道了艾臻身份,进兵与否,肯定要回去找他们主帅商议一番,一来一去,给我们留了不少时间,我们要抓紧时机除掉艾臻啊。” 皇帝点头,“等南境使臣一走,朕就马上下旨,让平纵发兵勤王。” “陛下圣明。” 皇宫,客殿。 草乂哲前脚进门,艾臻后脚跟上,草乂哲生性豪爽,却又心眼极多,艾臻一进来,他就将客殿的仆人统统赶了出去,关上了门。 “天珉!我是天琼啊,你不记得我啦?”令人大吃一惊的是,门一关上,草乂哲便一脸兴奋地扶住艾臻的肩膀,迫不及待地开始叙旧,“上次傅斗说你在中境,我听了高兴得不得了,趁着这次差事,来看看你!” 原来,草乂哲真名艾哲,字天琼,是南境皇帝的次子,南境现在的秦王,也是南境驻守边境的元帅,更是艾臻的堂兄。所谓草乂,不过是上面一个草字头,下面一个乂,正好合成一个‘艾’字。 本以为艾臻也会欣喜过望,谁知他表情若冰,喜怒不现,“我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还和我这番闹腾?”现在的艾哲与早朝之上的艾哲,简直判若两人,倒像是找到失散了多年的亲戚,有种两眼泪汪汪的情感。 “你是南境之臣,我是中境之臣,水火不容,怎么能套近乎?”出人意料地,艾哲的动情并没有博得艾臻一笑,只见艾臻眼神慵懒,微微垂下,不看艾哲,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不要这样见怪嘛!”艾哲以为艾臻在和他开玩笑,“只要你跟我回去,父皇肯定会封你一个亲王,现在你在中境,一点都不安全,还不如跟我回去呢!” “卑小之国,安能容皇嫡之身?” “你说什么?” 艾哲一惊,不敢相信地看着艾臻。 “我说南境都是些纨绔子弟,哪能干成大事?”艾臻与艾哲对视,无趣地扫过艾哲。 “天珉,这不像是你说的话啊,我可是你的兄弟啊,南境可是你的故乡啊!”艾哲愣住了,他与艾臻是少年挚友,不相信艾臻会说这种话。 “谁跟你是兄弟,南境是谁的故乡!”艾臻突然破口大骂,“南境皇帝是个无能之人,你也是,南境的军队都是些酒囊饭袋,榆木脑袋,在边境只会使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赚人头颅,其实是怕我中境兵马,我艾臻虽然生于南境,但早忘了那块华而不实之地,中境才是我的家,你?南境?不配!” “你再说一句试试!”艾哲听了这番话,暴跳如雷,一把揪住艾臻的衣领,呵斥道。 “你又没有胜算,又不敢侵犯,我泱泱中境怎么会怕你们这这群毛贼,哦对了,我在中境,所以你也不敢进兵,哈哈哈哈哈……”被揪住衣领的艾臻毫无畏惧,放声大笑。 “你……诶!”艾哲失望地松开艾臻的衣领,回身拔起剑,而艾臻,则是眯着眼不屑地看着他。 睽睽之下,只听得锦缎碎裂之声,艾哲将自己的袍服割飞一块,“我告诉你,从今以后,你不再是我南境的子民,更不是我艾哲的兄弟!” 说完,艾哲气冲冲地想要出去,走到艾臻身旁,侧视了他一眼,阴声道:“等着吧,我会让你,给你的中境陪葬!” 待艾哲破门而出,一抹微笑从艾臻的嘴角流露。 这天下午,南境使臣留了封奏折,便话也不说地离开了中境。 傍晚,艾府。 艾臻一家正在吃晚饭,正巧艾瞻有事找艾臻,故而一起吃了这顿饭。 席间,艾臻问道:“哥,那草乂哲为何刚来一天不到,就走了啊?” “他是艾哲,是艾长远的次子。” “真哒?”艾瞻欣喜之余,又意识到金子飞了,懊恼道,“那还不赶快把他追回来啊 “你还想回南境?”艾臻一边吃着饭,一边严肃地责问艾瞻。 艾瞻低下头,仿佛是被委屈了一样,“现在张思远他们势大,边境又蓄势待发,我们再不回去就来不及了。” “回去?回去你能得到什么?你还能统帅一支军队,还能安安稳稳地坐在这里吃晚饭么?!”艾臻盯着他,质问道。 “统帅不了军队,当个富家翁也好啊……”艾瞻嘀咕了几句。 顿时,艾臻扔掉了碗筷,不发一言,摔门而出。 “诶!”艾瞻紧跟了出去,“哥,我说的都是实话啊!” 留给他的,只是艾臻的背影与一声失望无比的叹息,“你呀,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次日,皇帝秘密给平纵下了一道勤王旨意,着命崔施,快马加鞭,连夜送往梁州。 第三十八章 翻盘 第三十八章 翻盘 兴统十八年,春。 “豹师时刻准备着,保卫皇宫,死守不出。”张思远的桌上摆着一副京城全图,指挥道,“待到梁州兵马赶到,便命开城,若遇虎狼军阻拦,直接攻打便是。” “是!”堂下众人应下。 张思远又望去张恩,问其:“虎狼、迅林二军,近日可有动向?” 张恩回禀:“并无动静,如往常一样。” 张思远点头,“天助我也,平室复兴,指日可待!” 梁州,大营。 “艾臻欺君罔上久矣,尔等都是吃大平的饭长大的,如今大平有难,皇上有难,理当站出来,帮大平、帮皇上一把,大丈夫建功立业,就在今日,谁肯与本王合力杀敌?!”点将台上,平纵威风凛凛地对台下的众将士说道。 只见梁州云云兵士纷纷跪下半膝,高声齐呼:“愿为梁王,万死不辞!”遍遍重复,响彻山谷。 “上马!”平纵慷慨激昂,拔剑指天。 “报!边关急报!”正在这时,一名斥候火急火燎地闯进了大营,斥候翻身跃下马,三步并一步,跑到了平纵面前。 “启禀梁王,南境攻入我境,久安县告急!” “什么?!”众人皆惊,刚刚还热血沸腾的平纵顿时白了脸。 皇宫,宣室。 “这如何是好?”皇帝听到消息后,大惊失色,连忙问张思远办法。 张思远也正在郁闷,若要退南兵,就必须调动最近的梁州兵马,但此时又是非常时刻。 “朕明明已经答应了南境的要求,为什么还要起兵来犯?”皇帝怨恨道。 “定是那艾臻从中作梗!”邹继绍咬牙,气愤道。 张思远镇定住,眉间一颤,“陛下,梁州之兵,绝不可用于抵抗南境,否则……” “否则你们就没有兵用来对付本王了是么?” 熟悉的声音,久违的语调,众人心里均是一惊,战战兢兢地朝殿门看去,只见得艾臻双手负后,徐徐走上殿来,凤眼凌厉,眉宇间的气质,惊悚了众人,艾臻又回来了。 “快!包围这里!”几十名虎狼军顿时进殿,将众人团团围住。 “艾臻,休要放肆!”皇帝心中虽然害怕,还是极力保持着至尊的威严。 其余众人均是目光带刺,怒视艾臻,张思远走上前,不和地一笑,“诺王,好计策啊,演得真像啊。” “不是因为张大人太强大,晚辈又怎么会如此大费周折呢?”艾臻微微眯着眼,聚出一道道杀气。 “报!梁州急报!”一名不知情况的斥候飞奔入殿,双手捧着一个勾着羽毛的盒子,半跪喊道:“禀皇上,久安、原安二县告破,南境兵马已攻入梁州!” 皇帝、张思远等,面色何其难看,艾臻只是笑笑,回身从斥候手上拿起那个盒子,挥挥手命那斥候退下了。 “臣平纵启奏,南境军马三十万已然兵临城下,梁州不可失,臣唯有誓死一战,趁艾臻军心不稳,陛下应该先发制人,请命豹师勤王,此乃破釜沉舟之计,否则将再无机会除掉艾臻……”艾臻语气轻佻,将盒中奏折上所言,悉数念给众人听。 “梁州地利,南境兵马怎么会这么快就兵临城下。”刘定显然还不能接受如此快的洗牌,眼睛发直的他小声嘀咕道。 “秀才,还是在家作作诗比较好,何必出来讨论军国大事呢?”艾臻扫过一眼刘定,且说着且将这本奏折扔于皇帝案前,“梁州是坚固,又如何,那只能防一防从朝廷方向来的兵马,若是腹背受敌,既无高山也无险水,与一般城池无异,怎么能够抵挡得了南境的三十万兵马?” 艾臻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平淡地说道。 张恩看着艾臻这副轻松模样,拳头握得通红,心有不甘,“还没有结束呢诺王,我的豹师仍在……” “你的豹师?”艾臻打断了张恩的话,可笑地望着他,“那不是你的豹师,是陛下的。”说完,艾臻又转向皇帝,随随便便揖了个礼,“梁州告急,还请陛下派豹师支援。” 皇帝已经拿不出注意了,他看向张思远,不知如何是好。 “豹师?豹师哪能与诺王的虎迅二军媲美,还是请诺王派虎狼军支援吧。”张思远无惧,对艾臻说道。 话音刚落,一旁的何忠突然拔剑挂在张思远脖子上,众人惊呼,“艾臻你想干什么!” “你并没有资格和本王谈条件,结果你是早晚的事情,本王只是让你知道这一点。”艾臻声音极其低沉,阴森无比,凛冽刺骨。他起身往殿外走,且走且留下一句话,“臣不会派出任何军队,至于豹师派出与否,过几日陛下自会决断。” “来啊,拿下!”何忠一声令下,将张思远、邹继绍、刘定三人抓去,唯独留下了张恩。 “艾臻,你休要放肆!”三人被推着往外走,均是不服气,变挣扎着边给艾臻喊话,张恩想阻,却被拦下,皇帝亦是敢怒不敢言地呆呆站立。 傍晚,艾府。 “殿下,张思远他们三人,末将已经在牢房给他们安排好了。”何忠禀报道。 “还有一事。” “请吩咐。” “梁州城破之日,若平纵逃了出来,你的密探,应该要怎么做呢?” 何忠眼珠低了下,又马上看着艾臻,“抓给诺王?” 艾臻摇了摇头,“梁州离京师那么远,让他逃了怎么办?” 何忠眼珠一转,“末将明白了!” “把他首级给我,我自有用处。” “是!” 兴统十八年,夏,梁州城。 “殿下,您赶紧先逃出去吧,南军马上就要攻进来了!”焦头烂额的周温急吼吼地对平纵说道。 “逃?不行!我要与梁州、与你们,共存亡!”平纵身上,早已伤痕累累,作为主帅,没有弃城不顾的理由。 周温拉住了平纵,泣言:“殿下,只有您活着,抗衡艾臻的火种才不会灭,大平才不会灭啊!” 平纵愣住了,看着前线一个接一个倒下的将士,他手中血淋淋的剑颤颤发抖。 “殿下,请快逃吧,再想办法和张大人联系!”周温容不得平纵多想,将他推向城内。 “周温,你不走么!” “臣是梁州长史,若走,则艾臻必会拿这作把柄,威胁张大人,您快走!”周温凛然,拔剑,向城楼跑去,不再理会平纵。 平纵咬牙,欲哭,他翻身上马,最后再看一眼这快被南兵侵占的梁州城,遂逃出城去。 平纵的快马向中原跑去,“驾!驾!”快马加鞭,穿过绿荫,奔向前方的郡县。 “啊!”平纵一声惊呼,马儿脚下被突如其来的绳索绊倒,平纵摔了出去。还没等平纵起身,俩把刀子已经架在了他脖子上。 “你们什么人!”平纵被刀摁在地上,动弹不得。 眼前的两个黑衣人看着平纵,没有回答他一句话,遂互相抽刀,结果了平纵。 曾经如同铁壁般的梁州,在三十万南境兵马的攻击下,阿喀琉斯之踵终于不堪重负,三月战火过后,便被南境占了去。 梁州十万兵马全军覆没,周温战死。 京城,皇宫,宣室。 “梁州失守了!”皇帝手捧着战报,颤抖不已。 他的身旁,此时效忠于他的,也只有张恩了。再强有力的鸿儒终究只是一介书生,若论行兵打仗,张恩只能懂得一些皮毛,此时此刻,他也是无可奈何。 “艾臻肯定会派虎狼军的,陛下试想,艾臻若不派兵,他有什么把握会战胜南境兵马!” “可是过了梁州,南境会北进,根本打不到荆楚啊!”皇帝无措,惊慌不定。 张恩没有什么缓兵之计,只是抿嘴,劝皇帝安心而已。 这天晚上,艾臻去了刑部大牢,去看看张思远。 “诺王?”张思远见艾臻来了,有些惊讶。 艾臻倒是莞尔,修长的身影洒落在天牢里,牢头给他搬来一张椅子,艾臻挥了挥手手,牢头就下去了。 “梁州失守了。”艾臻告诉张思远。 张思远苦笑了一下,“想想也应该失守了。” “呵。”艾臻慢慢地将双手放于身后,他对张思远的敌意已经没有之前那么严重了,因为他知道,从此以后,张思远将再也不会和他见面了。 “梁王,引狼入室,你能得到什么?”张思远看着艾臻,想知道他的打算。 “我能得到一个完完整整的中境。”艾臻的回答,没有片刻的犹豫。 “完完整整的中境?你有把握么?你有把握退去南境的雄兵么?!” “南境雄兵,又如何?虎狼迅林之师,是否锋利,不正好拿块石头试试么。本王只是在等豹师前去送死而已。” “有把握就好啊。”张思远自我嘲笑地点了点头,“老夫从未见过,用这般险计的人。” 艾臻背过身去,面朝天窗,仰首,任阳光照耀,微微激昂道:“豹师灭后,养精蓄锐的虎狼迅林二军,浩浩荡荡五十万人马,击溃南境疲惫之师,再以荆楚军队夹击,纵使他们三头六臂,又如何?” “哈哈哈哈……平朝,气数已尽矣……”张思远大笑之后,无尽流泪。 第三十九章 引狼入室 兴统十八年,夏,梁州边境,一大群难民在往北迁。 “哎哟,这日子没法过了啊。” “朝廷怎么还没有派兵过来啊。” 嘈杂且无力的埋怨声弥漫着整个官道,那些战后侥幸得生的百姓,衣衫褴褛,草鞋糜烂,拖儿带母地向着中原地区挪近。 时至中午,艳阳高照,难民们汗流浃背,实在是无力向前,纷纷背靠树枝,沿着两道坐了下来,他们拿出藏在衣襟里不知道几天的烧饼,吃来充饥。难民们的嘴唇都已干涸,但是饥饿难耐,干乎乎的饼子反倒吃得津津有味。 “皇上是什么意思?都好几个月了,都不肯发兵过来救我们,梁州都给那南蛮子占去了!”一个看似强壮的庄稼汉突然站起来,发泄自己多日的不满。 “人家是高高在上的皇帝,黄金殿里坐着呢,哪管得着你呢。”另一名坐在地上的瘦子,挥着袖子给自己扇风,一副不愿搭理那庄稼汉的样子。 “哼!我就是不服,南兵那么多人,我们梁州城才多少人哪,明显打不过,打不过朝廷还不派人来救!分明就是想让我们死嘛!”庄稼汉声音高厚,唾沫横飞。 正说话间,听得身后马蹄銮铃,灰尘从地而起,弥漫过天,众人赶紧回首一看,正瞧得那南兵人马,数不胜数,从梁州方向奔袭而来,浩浩荡荡,手舞长鞭,口中叫喊,难民惊慌失措,匆匆抓起包袱,便欲跑去,人怎能跑得过马?不明番号的南兵拔起佩刀,见人就砍,一声声惨叫划破天际,数百难民顿时躺在血泊之中,死不瞑目。 南兵虎狼之师,摧枯拉朽,直逼晋阳城,晋阳兵弱,奈何朝廷不援,听闻梁州之事,城中早已人心惶惶,不出三日,竟降旗投降,南境将晋阳夺取,杀戮百姓,焚毁书籍,屠城以泄愤。周遭百姓听闻,颤颤巍巍,汗出如浆,嘴上埋怨朝廷之不义,心中害怕南境之不仁。 此事很快传入朝廷,皇帝担忧,怎奈艾臻不愿派出中境最强力之兵。 张恩见状,对皇帝言明:“陛下,如果将豹师派出,胜败暂且不论,留艾臻在此,京师何保?” 皇帝也明白此理,只是手搭着手,无奈发愁:“国土已失二城,其余沦县,不胜其数,百姓怨声载道,朕又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啊!” 张恩见皇帝有意派出豹师,急忙劝道:“豹师决不可派出!陛下再等等,现在还未听闻南境俘获梁王之讯,说不定梁王还在别郡布置兵马,不如等收到梁**息,再做决断。” 正当皇帝犹豫之际,艾臻入宫进殿,将一头颅抛向殿内,那头颅在红毯上滚动几周,当啷正面朝向君臣二人,吓得二人魂飞魄散。 张恩与皇帝定睛一看,正是平纵首级,再看那艾臻神色,骤然心凉半截,皇帝一屁股坐在地上,手抖脚颤,麻木不化。 张恩觉敌意,拔剑自卫,艾臻无惧向前徐进,张恩心里发毛,睁大眼睛往后退。艾臻耻笑,遂作揖于两眼发直的皇帝面前,臻目光灼灼,逼迫着万岁,“臣请陛下派出豹师,前往晋阳,与南兵一战,请封张恩为‘平贼元帅’,带豹师三万,前去平敌。” 皇帝此时抖抖索索,双目无灵,半天不发一声,只是不住地哽咽。艾臻笑,遂将一份已经拟好的圣旨亮给张恩一看,张恩一惊,“尔竟敢……我杀了你以谢天祖!”张恩见无法阻止艾臻,便欲将剑刺去,艾臻看都不看其一眼,镇定自若,电光火石之间,何忠不知从哪里出现,将张恩之剑一掌击飞,反倒将刀挂在张恩脖子之上。 艾臻从容不迫地拿起皇帝的玉玺,将圣旨成真,强行放入张恩手中,邪笑道:“天下在谩骂陛下,这是你们这些将军的不对,国家有难,将军若无必死之心,士兵就会有贪生之念,陛下安危,还请张将军思之,慎之。” 虽是恳请之辞,艾臻却说出了一副命令的高调上扬语气,看着张恩的怒目狰狞,艾臻回敬他桀然一笑,遂命何忠收队,扬长而去。 别无他法,张恩只好带领豹师区区三万人南下抵抗,南境兵马几何?三十万人!就算是半年连战,也还剩下二十万不止。 兴统十八年,冬。张恩所带三万人在连采山布阵,利用天堑,欲拒南兵,南军主帅艾哲,围而不攻,悠然自得。 兴统十九年,夏,三万豹师粮草用尽,有的倒戈向北逃,有的坐以待毙无力前行,艾哲军队一鼓作气,剿灭豹师,张恩其人,俘获枭首。 消息传至京都,奏报先经艾臻过目,何忠、艾瞻等在一旁等候。 “说什么了?”艾瞻迫不及待地问道。 “哼。”艾臻嗤之以鼻,将奏报传给何忠,艾瞻赶忙把头凑过去看。 “太好了,这下子朝中再也没有人来跟我们作对了!”艾瞻兴奋道。 何忠却另有一番思虑,其担忧,“南兵势大,如何退却,这是个问题啊。” “本王既然有办法引狼入室,自然有办法将他们驱逐出境,此举若成,这天下,便不是姓平了。”艾臻微微仰首,双手负后,畅望远方,自信言说。 这日傍晚,艾臻去了御马场。 “参见诺王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行礼的,正是那个马奴,程成。 岁月洗尽铅华,而出身就卑劣的人,却是不需要任何修饰的。虽然已过而立之年,但程成依旧是那个程成,对艾臻感恩戴德、任劳任怨的程成。 “这些马,品质如何?”艾臻与程成在马厩周围走走,扫视着一匹匹马。 “在皇家马厩内饲养的马儿,不会差,日行千里,绰绰有余。”程成跟在艾臻身后,如实回答道。 艾臻停下脚步,转过身对程成说道:“你能让他们静卧如死马一样,一动不动么?” 程成对艾臻的提问有些奇怪,他愣了一下,还是毕恭毕敬地回答:“当然可以,不过不能长久。” “能持续多长时间?” “两炷香左右吧。” 艾臻点了点头,拍了拍程成的肩膀,“你怕死么?” “奴才这条命,是诺王给的,数年来吃诺王的用诺王的,却从未给诺王出力过,早就无脸活在世上了。死又何惧!”程成毫不犹豫地跪下,信誓旦旦地说了一番。 艾臻笑着将他扶起,“本王不要你的命,只是有个肥差,想给你做。” 程成双眼饱含疑惑,却又是很期待地看着艾臻,艾臻则领其入府,秉烛长谈。 次日,早朝。 皇帝依旧是高高在上,却不能擅发一言,现在的朝廷,由艾臻全权掌握,唯一可以撼动艾臻的,只有前线的南境了。 “张元帅战死,皇上有旨,追封其为英武伯。南兵现在情况如何?”艾臻的站位,又一次移到了皇帝旁边,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的他自作主张地搬来了一张椅子坐下,可谓真正的‘平起平坐’。 听到艾臻发问,兵部侍郎董桓赶紧出列回禀,“禀诺王,南兵侵占连采山后,回军晋阳,想必是要休整几日,再向襄阳进发。” “襄阳,襄阳有何可守?”艾臻坐在椅子上,有条不紊地言道。 “襄阳有一江,名唤‘天水’,襄阳也有三万兵马,可以据此江一战。” 艾臻站起来,伸手拿过皇帝御案上的令箭,面无表情,“虎狼师将军何在?” 何忠出列,“臣在!” “皇上有旨,封尔为‘征敌大元帅’,调集十万虎狼军援助襄阳。”艾臻将一支令牌交于其。 何忠接下,抱拳,“末将遵命!” “迅林军统帅何在?” 艾瞻出列,“末将在!” “封御马监程成为‘征敌先锋’,你与其率三千迅林军精英,轻车减辎,务必于虎狼军之前,到达襄阳。” 此令一出,众人惊奇,“程……程成?三千?就三千?”艾瞻奇怪道连话都说不顺了,再看看艾臻发完令坐下的神情,只好应声。 下朝后,艾臻回到府内。 “哥,怎样啊,你想让我去送死啊?”艾瞻这一路紧跟着艾臻,几乎使其抓狂。 艾臻回到书房后,先坐下来喝了杯水,“又不是让你去杀敌的,何死之有?” “啥?”艾瞻完全听不懂艾臻什么意思。 “你到达襄阳之后,分骑一千给程成,再派几百士卒在采连山至天水这段路,沿途造谣,说常常有难民在天水投河自尽,冤魂出没云云。其余事情,我都交代过何忠与程成了,照做便是。” “这……这……”艾臻虽然给他解释了一番,但是艾瞻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快去准备,明日就出发。”艾臻厉声催促道。 “哦,是。” 偌大书房里,此时就剩下艾臻一人,他低着头似乎在想着什么,忽然间,嘴角一歪,自顾自地笑了起来,像是孩子马上要得到糖果的欣喜若狂,又像是做了坏事没被发现那般的阴险狡诈。这笑容,犹如是傍晚,让人分不清眼前这束光,是旭日还是夕阳。 第四十章 戛然而止 是夜,艾臻去看望旧疾复发的文枢。 文枢于榻前行礼,艾臻止其,退去旁人,二人私谈。 “之前的几场战,南境肯定以为自己强盛至极了,殊不知骄兵必败,此番诺王以大军压近,施之以妙计,南兵军心自乱,胜利指日可待。”文枢背倚枕头,气息微弱,循循而言。 艾臻赞同,又言:“本王欲派荆楚之兵两面夹击,全歼南境之兵,墨舞意下如何?” 文枢摇头,“不妥。此举虽可得手,却会使得我境南部生民涂炭,胜仗虽然是胜仗,但是是在我境疆土上展开的,良田器具,均为我境所有,南境虽败,但是国家仍在,诺王若逼之太甚,不利于两国交好,况且诺王的敌人,不是南境,不是吗?” 艾臻抿嘴,细细想来,点头说对,文枢又说道:“襄阳一战,南境必败,就看诺王肯不肯低下头修书一封,好言相劝艾哲退兵以还了。” 艾臻闻言,看了一眼文枢,没有马上做决定。 “成大事者何拘小节,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诺王的眼光不要局限于此,先夺天下,才是首要啊。” “恩,我知道了,墨舞还是早些休息的好。”言毕,艾臻起身离开了。 艾臻走去一会儿,文枢突然一阵咳嗽,其子——文适赶紧过来照顾,文适扶其躺下,过了一会,见文枢好了一点,文适便欲离去。 “适儿。” “父亲还有何吩咐?” 文枢招手,文适便倚在榻前,静听文枢之言。 “他日,为父若不在了……”“父亲你瞎说什么呢!”文适见其父这般胡言,马上站了起来准备出去。 “你听我说!”文枢使出全身力气狠拉了一把文适,文适见父亲生气了,赶紧毕恭毕敬地听话。 “我若不在了,你也赶紧走,归隐山林,回老家去,干什么都好,诺王要赐你官职,一概不受。” “为什么啊?”对于文枢的这般要求,文适觉得很不可思议。 文枢叹了一口气,“诺王其人,只可共患难,不可同享福啊。” 兴统十九年,秋,南兵兵发襄阳。 “元帅,这里云雾不散,阴森得很啊,小心有埋伏。”南境副将——胡正,有些担心地对艾哲说道。 “前面是什么地方?”艾哲问胡正。 “前面就到天水了,这几日老听人说天水有被我们砍杀的冤魂出没……” “闭嘴。”艾哲生怕扰乱军心,呵斥住胡正。 “元……元帅,你看前面!”前头人马突然停住,士兵一阵哗然。 艾哲等赶紧驱马向前,透过茫茫雾气,见得一条长江,眯眼一看,数百匹马躺在滩头,无数的人躺在周围,时而还有腥味传出,众人心里大颤。 “莫非……莫非那谣言是真的……啊?”士兵们面面相觑,握着长矛的手颤抖不止。 “都别慌!”艾哲厉声道,“跟我近前去看看。” 艾哲等前排部队缓缓向前行进,脸绷了个紧,万分警觉,近江边一看,人不眨眼,马不动蹄。 “鬼……鬼啊……”一士兵吓破了胆,把矛扔了去,转头就往回跑。 艾哲见状,拔起佩刀,砍了这个士兵,“不许乱!都站住了!” 南兵一看,心里更加发毛,双腿发软,瑟瑟发抖。 正值艾哲疑惑之际,忽听得左右杀声扑来,惊得艾哲的马前蹄抬起,骤然嘶鸣。 “什么情况?!”由于江面雾气太重,使得艾哲看不清周遭。 后排一个士兵跑上来,急言:“禀元帅,东西两面都有平军过来。” “快,准备迎战!”艾哲挥剑,准备调转马头。 “诈……诈尸啦!”前排的南兵突然喊叫道,有几个被吓得昏了过去,艾哲忙回头一看,只见刚刚滩头上的“死马亡兵”突然“复活”,人马合一,骑着马就砍杀过来了,艾哲大惊,加上军心早已散乱,南兵不久便败下阵来。 是日夜晚,襄阳城。 “哈哈哈哈,诺王此计,甚妙!”何忠与其他几位将军凯旋而归,脱下头盔,开始庆功。 程成笑道:“诺王妙计,叫艾瞻将军制造谣言,那艾哲肯定想不到我军能有驯马之奇技,诺王又命我加几筐鱼散发腥气,这南兵心中定然发毛啊!哈哈哈……” 何忠亦笑,“这还不是你的功劳。” “哈哈哈哈!” 次日,何忠率领虎狼军奔袭南境军营,打得南境是溃不成军,加之昨日惊魂未定,许多南兵缴械投降,不愿再战,一举收复了晋阳城,进城之后,百姓无不欢欣鼓舞,纷纷主动犒赏何忠之师。 京师,文枢府。 听闻天水大捷,艾臻便马上赶来见文枢,商议之后的对策。 “诺王不要急于求成,南境出师一年有余,此役过后,士兵定然归心似箭,南兵退守梁州,诺王只需每日向其城内送信即可,信上就劝艾哲退兵,言语多用南境家人担忧之词,可奏效。”文枢说道。 艾臻点头,采纳之。 兴统二十年,春,南兵与虎狼军对峙于梁州,南兵见艾臻屡次派人送信,不少人思归故乡,每每见士兵倚剑南望,甚是凄凉,但其统帅艾哲,利用梁州城池坚固,大做文章,不肯退兵。 艾臻见状,再次问计文枢。 文枢劝言:“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诺王还是尽快修书与艾哲和好,方为上上之策。” 艾臻听了这话,犹豫不决,文枢一咬牙,跪在榻上,叩首:“莫大的富贵就在诺王眼前,千秋功绩马上就可以实现,诺王为何要在此处迟疑,不过是放下面子的事,他日帝王霸业,诺王还可以再向南境讨回来!” 见文枢三叩九拜,病弱之体,咳嗽连连,艾臻于心不忍,连忙扶他躺下,“我知道了,我马上去修书!” 次月,凉州城内。 艾哲正看着那封艾臻写给他的书信,“先前之事,俱为愚弟之过,辱骂故国,实有不该,但人在朝中,眼线繁多,若不如此,恐朝不保夕,贤兄气量宽广,望海涵,今后臻定亲自前往南境,拜谢南皇洪恩厚德。两国交兵,生灵涂炭,各自不利,反遭国人憎恨,今你我对峙,不分伯仲,不如作罢,臻已启奏我主,准备白银三百万两,送与贵国,冀各守固边,回归原位,重修旧好,公甚为贤明,不知意下如何。” 艾哲读完,掩卷沉思,扶颔抚额,忧愁满面,身边一谋士见状,劝之言:“元帅,梁州虽然离我境不远,但是粮草接济,仍然不便,不少士兵不服水土,生病的生病,毫无战力可言,况且我军进兵,是为震慑中境,如今中境已知我境厉害,元帅不如早图良策,捞点好处就收兵吧。” 艾哲听闻,缓缓点头,不发一言,疑似认同。 兴统二十年,秋,艾臻听从文枢之言,亲赴前线,与艾哲在连采山会面。 二首坐下,双方将领分阵而立,艾臻亲自给艾哲沏茶,敬之以礼,艾哲心中有防备,试言:“天珉此来,是为何故?” 艾臻笑回:“劝兄退兵,重修两国旧好。” 艾哲将那杯茶握在手中,久久不饮,“我若退兵,那数年沙场,岂非徒劳?” 艾臻略思,依旧笑言:“王兄若将兵退去,臻愿保证,从此之后,南境与中境边境,存有若无。” 艾哲闻言,不解其意,皱眉问曰:“存有若无?” “是,臻保证,南境与中境之民可互相来往,互通贸易,不再受兵革之祸。” 这点似乎说道了艾哲心坎里,只见其犹豫了一番,没有马上作答。 艾臻进言:“兄怒进兵,不过是想教训一下中境,之前的事,是我的不对,但也是迫于朝廷压力,若元帅真要与我割袍断义,岂非是您无情在先,得理不饶人乎?” “不不不。”艾哲见艾臻这么说,赶紧否定,“我与天珉从小就形影不离,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兄弟,怎么会想加害于天珉呢!” 此时,艾臻露出友善的笑意,“那……退兵之事?” “马上!我回梁州之后,马上就下令退兵,不过辎重繁多,还请天珉缓我点时间。” “这是自然。请元帅回国之后告诉南皇,今后我主愿意年年派使者带去朝见南皇,愿与南境结百年之好。” “好。” 二人起立,互相揖礼,两军将士看了,均是喜笑颜开。 秋风刺骨,树叶飞舞,凋零寂寞,寥寥惨惨。 夜,文枢府。 看完艾臻密信之后,文枢大舒了口气,他吃力地躺正了身姿,缓缓地闭上双眼,气若游丝,喃喃地对其子诉说最后的轻语。 曾记否,庙堂之上一声吼,少年权臣熬出头,刀光剑影血中游,青史留名险中求。墨舞西归,乌鹊南飞,只听得文枢府上一声嚎啕大哭,扰碎了夜的宁静,白绫亮了黑,灯火引人归。 兴统二十年,秋,正在艾臻前线告捷的时候,平丞相文枢,栽树已毕,果实未尝,带着他未尽的梦想,不甘而逝,年仅三十八岁。 第四十一章 再无后顾之忧 兴统二十一年,春,南境兵马全部撤离中境,艾臻等进梁州城。 梁州城门大开,街道两旁百姓挥臂欢呼,迎接艾臻军队进城,待艾臻马行至府衙前,一白须老者跑上前去给其敬酒,老者高兴之情溢于言表,“诺王神武盖世,此番平定南蛮,天下百姓无不为之欢喜,老朽代表梁州万户,给诺王敬酒,请!”说罢,就给艾臻端了一碗酒。 艾臻一笑,“老人家请。” 待艾臻将酒饮完,见街上舞狮乍起,所有百姓纷纷跪下,山呼“诺王千岁千岁千千岁”,遍遍重复,艾臻回首望去,笑意满面,不胜愉悦,没有觉得任何不妥。 十日后,艾臻班师回朝。 与此同时,京城天牢内,张思远望着天窗,白发不簪,苍老至极。 老牢头来给张思远送饭,张思远问他:“战事怎么样了?” 牢头高兴地说:“诺王率军平定了叛乱,天下百姓开心得不得了呢,听说京城还有人自发要出城百里去迎诺王凯旋呢!” “哦……”张思远听罢,眼神有些呆滞,“诺王……是怎么打赢南兵的?” 牢头一听张思远问这个,一下来了劲,凑上去兴奋地说:“我跟你说啊,这个可妙了,听说诺王用了一个御马监,这个马夫呢,就在天水那让几百匹马装死,乘南兵疑神疑鬼的时候啊一举击溃,南兵可能到现在都没明白是在呢么回事呢,哈哈哈哈……” 牢头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张思远先是面无表情,渐渐的,他竟也大笑了起来,笑声反而盖过了牢头。 “怎么了?”牢头不笑了,反倒觉得张思远不正常了。 张思远没有立刻回答牢头,他依旧是发笑,这笑声刚开始是有那么几分爽朗,慢慢的,变成了苦笑,再变成了对自己的嘲笑,“奇才……奇才啊。” 不是张思远太弱,而是艾臻太强了。张思远与艾臻斗智斗勇了那么多年,他第一次意识到,可能从一开始,他就不是艾臻的对手。 抵达京师的那日,艾臻听到了文枢的噩耗,立刻下马,亲自系上白带,前去吊唁文枢。 文枢早已入棺,艾臻便为其上香,鞠躬再三,以谢文枢辅佐之恩。 “诺王,家父有封遗书是给诺王的。”文适双手捧着一封书信,交给艾臻。 艾臻赶忙拿过来一看,文枢绝笔所言,“臣被先帝所遗弃,心灰意冷,幸得诺王赏识,全乃诺王之恩,重如泰山,臣呕心沥血,不能报殿下万一。如今殿下功成名就,臣得以青史留名,还望殿下听臣最后一计。驱逐外侵之于百姓,莫大功劳,梁州几番动荡,几经灭亡,全然诺王之恩,如同再造,天下百姓观先前朝廷,再观殿下,定然对诺王感恩戴德,平朝气数尽矣,诺王此刻宜养精蓄锐,慰问亡灵,抚恤苍生,追封有功之士,不宜再大动干戈,假以时日,再命人四处散发谣言,逼迫陛下禅位,大业可定,切忌操之过急。臣子适,愚昧不化,不堪重任,殿下万万不可对其寄托,臣已厌倦官场,希望安葬故乡洛阳,子孙代代不官,请诺王准允。” 艾臻看完,不经意间一哼笑,一旁的文适似乎在等待他的回答。 “就按你父亲所言,领些银两,回去吧,本王会命人在洛阳,给你们家造间宽敞的房子。” 文适跪下,“谢诺王。” 艾臻的眼睛微微眯着,注视着文枢的牌位,心中似有江波翻滚,说不出味道。 次日,早朝,艾臻让皇帝犒赏三军,抚恤阵亡将士的家属,另外,追封文枢为‘柱国公’,谥曰‘文’。 虎狼、迅林、豹师三军重归艾臻掌控,天下百姓对艾臻感激涕零,从此,艾臻上下朝廷,如入无人之境,不可一世。 次日,艾臻下令将张思远、邹继绍、刘定三人,扣以‘祸国误君’之名,全部斩首。当然,还有一个人,此时正坐在家里,等着艾臻去找他。 “徐大人。”果不其然,艾臻来到徐和府上。 此刻的徐和盘腿坐于地,便衣素服,闭眼不语。 艾臻观其神色,微微叹气道:“徐大人如果归顺于我,本王自然以礼相待,不计前嫌。” 艾臻清楚徐和不是张思远一类的人,他是个有才有见识的谋士,还是希望能为他所用。 “你是贼,我是臣,不两立。”徐和依旧闭眼,不看艾臻一眼。 这样的答案,没有太出乎艾臻的预料,艾臻嘴角歪了一下,转身便离去了,随之而来的,是几名手持长剑的卫士,宣读了一份圣旨,便将徐和缢死。 至此,皇帝再也无法控制艾臻,无助的皇帝只能借酒消愁,自暴自弃。 兴统二十一年,夏。朝廷开恩科,艾臻为主考。 皇帝形同摆设,几位高官坐在一旁,底下十名考生,正在奋笔疾书。 时至黄昏,光线渐暗,几名考生着急,不停地用衣袖拭汗,唯独一名长身鹤立的少年,临危不乱,挺胸舞墨,一副气宇轩昂模样,艾臻注目其,有意选之。交卷之后,艾臻立马阅读其文,文章锦绣,不胜赞叹,其人彬彬有礼,俊俏外表却没有书生的文弱气质,艾臻略思,令有打算。 那少年名叫李文殷,是京城富商李员外家的公子,自幼喜好读书,聪明伶俐,为人仗义,今年也不过才二十二岁而已。 于是,艾臻让皇帝点了李文殷为状元,赐了太傅一职。 李文殷明白当今势局,于次日前往艾臻府上谢恩。 “哎!”李文殷在客厅等候的时候,瑈君突然出现在他背后,轻轻拍了他一下。 “哦……你好,敢问姑娘是……”李文殷有些被吓着。 “我叫艾瑈君,是诺王的女儿。”瑈君笑眯眯地指着自己说道。 “哦,见过郡主。”李文殷低了下头,以示礼仪。 这一下,瑈君倒是失望得很,她的脸马上就变了,“你不认识我啦,我们见过的啊!” “啊……啊?”李文殷看着瑈君的脸,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瑈君很着急,“啊呀,好几年前,在街上,那天是焰火节,我吃了饭没带钱,是你帮我付的呢!” 好几年前的事,谁会记得这么清楚,除了瑈君是因为第一次一个人逛街才这么印象深刻的。 李文殷使劲想,快要想破了脑袋,“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对吧!我说的吧!”瑈君突然兴奋地跳了一下,真当李文殷全部想起来了。 “你们在说什么呢。”谈话间,艾臻已经来到了客厅。 “臣李文殷参见诺王。”李文殷跪下行礼。 “免礼吧。” “谢诺王。” 艾臻对瑈君笑了笑,瑈君知道要离开了,便偷偷地对李文殷使了个小眼神,弄得李文殷措手不及,艾臻看在眼里,喜在心里。 二人坐下来,艾臻却对殿试一事不提一字,“你和郡主认识?” 这一问,让李文殷差点没一口水喷出来,“好像……认识。” “好像认识?”艾臻奇怪道。 李文殷便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艾臻闻后大笑,“你觉得郡主如何?” “接触不多,不过王家气质,自然不会差。” “你娶妻了吗?” “还未曾,臣发奋读书,还未顾及儿女私情。” …… 对于李文殷的一番灵巧应道,艾臻甚为满意,加上文枢去世后,朝中可用之人日少,艾臻有意培养心腹。 这天,李文殷走后,瑈君来找艾臻。 “父王,女儿都十九岁了,还不给我找人家啊。” “那……你喜欢谁啊。”艾臻笑意盈盈地看着瑈君,八成是猜出了她心中所想。 “那个状元不是挺好的嘛,反正也是门当户对嘛……”瑈君脸微红,慢慢吞吞地说道。 “哈哈哈哈……”艾臻发笑,瑈君倒是红了脸。 次日,艾臻又找来李文殷,问其:“郡主年近二十了,还未出嫁,本王有意将郡主许配与尔,尔当如何?” 李文殷闻言,跪下,郑重说道:“臣若娶其,定好好待之,将郡主供奉在闺房,臣在外就算受尽刀枪,也在所不辞!” 艾臻满意,让其起身,李文殷继续肃言道:“今后,诺王之事,就是臣之事,臣定当侍奉诺王,以尽婿辈之孝!”说罢,叩了三个头。 艾臻心喜,“有如此贤婿,孤何愁大业不成。” 送走李文殷之后,艾臻的喜色突然消失,一旁的管家问其:“诺王为何要这么轻易地将郡主嫁给这小子。” “本王看人,从未看错过。再说郡主对他有意,本王只不过是顺水推舟,此后,这李文殷也将对本王尽忠尽孝了。” 兴统二十一年,秋,艾臻将其女瑈君嫁于新科状元李文殷,并让皇帝封李文殷为‘吏部尚书’,可谓风光一时。 此时的艾臻,正值人生的巅峰,万万人之上,连皇帝都奈何不了其,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的艾臻,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现在的他只需要等时间就可以顺利过关了,然而,就是这看似轻松的关头,最能让人头脑麻痹,犹如傍晚的余晖,让人分不清这是黎明还是落日。 第四十二章 之后 兴统二十五年,夏。 三年的修生养息,已经让权倾朝野的艾臻成为大臣们争先恐后讨好的对象,府门前的门槛眼看都要被踏破了,也是,古往今来,有人抵抗过艾臻,又有谁赢过他呢?恐怕此时的艾臻,也是自信满满,踌躇满志,当然没有必要继续戴着面具和别人打交道了。 “殿下,您看看这个,再看看这个。”礼部尚书顾敬,让人抬着大箱小箱,急着给艾臻送礼。 艾臻坐在椅子上,适逢天气炎热,喝着凉茶,不屑地看顾敬所送之礼。顾敬见状,眼珠一转,便凑到艾臻跟前,轻声道:“殿下,下官还为您准备了件绝世珍宝。” 艾臻将茶杯放下,漫不经心言:“什么珍宝?” 见那顾敬憨笑两声,遂拍了拍手,一年轻女子走上堂来。 这女子面容娇羞,生得是如花似玉,宛如出水芙蓉,让艾臻目不转睛,顾敬见艾臻有意,便进言:“诺王,这女子名小玉,是京城有名的美女子,才华出众,许多贵族公子经常翻墙去看她,花多少钱也见不着啊,诺王您要是想要,卑职就送给您了。” 艾臻正看得入迷,听顾敬所言,立马回过神来,起身,走到女子身前,那小玉低着头,羞答答的,艾臻用手指轻轻托起其颔,美人之颜,为之心动,遂抽去手,艾臻心悦,“留下吧。” “哎哟,谢诺王。”顾敬见艾臻神迷之色顿现,遂识趣道,“那……臣就先告退了。” 艾臻挥手,顾敬退下,此时屋内别无他人,那女子竟主动将手伸入艾臻衣襟,艾臻眼神迷离,似乎也没有婉拒的意思,遂将小玉抱上床,一通缠绵。 下午,何忠有事去找艾臻商量,却不见艾臻人影,只好先行回去。 时至傍晚,小妾郑心知道艾臻这几日在府,想让艾臻去她房中用膳,便欲进艾臻房间。 “夫人,诺王有令,谁都不见。”守门的一个侍卫说道。 郑心一听,立马就急了,“这是诺王对外人下的命令,我又不是外人,快让我进去。” 那侍卫见郑心要闯,马上挡在前面,白毛汗都从两鬓出来了。 郑心见侍卫举止可疑,吓唬那侍卫道:“你再挡我,小心我去诺王那说你的不是,明天你就卷铺走人了!” 侍卫见她执意要进,甚是为难,便小声说道:“夫人,诺王……诺王在和一姑娘……” “什么?”出乎意料的是,郑心一听这话,马上就夺门而进,那侍卫没来得及把住门,大声吼叫也不是,只好干跺脚。 进了屋内,郑心听到床铺那嬉笑声不断,女子的笑声更为刺耳。 “你怎么来了?”艾臻没有注意到郑心进来了,此刻,他正躺在床上,外衣皆去,敞着胸脯,另一只手搂着小玉,那小玉也是小鸟依人模样,满脸愉悦地享受着。见郑心来,艾臻有些尴尬,神情马上就严肃起来,坐起身来,小玉也很尴尬,立马拿起衣物站下榻来。 郑心此时的年纪,也不过才三十出头,再加上自己孩子,母子二人无依无靠,不免对艾臻的行为争风吃醋。 “你先退下吧。”艾臻看出郑心的心思,便让小玉走开了。 待那小玉一走,郑心马上就娇声娇样地走过来,装作不满地埋怨艾臻,“殿下,您前些年这么忙,好不容易歇了下来,都不来看看臣妾和泱儿,您有了新欢,就把臣妾忘了啊。” 艾臻似躺非躺地坐着,看郑心这副模样,不免好笑,他语态慵懒,满不在意,“本王就是因为这几年太累了,所以想好好休息一番。” 郑心凑近艾臻,帮艾臻系好寝衣,温声道:“殿下想好好休息,为何不去臣妾那,臣妾可是亲自叫人坐了一桌您爱吃的佳肴,就等着您去了呢。” 艾臻望着郑心,有些不情愿,微微呼了口气,郑心更是死缠烂打,艾臻拧不过她,伸了个懒腰,只好前去。 晚饭期间,郑心特意让艾殿泱跟艾臻坐一起,十三岁的艾殿泱活泼好动,精力旺盛,个子已经和郑心差不多高了,看上去强壮有力。 “泱儿将来想干什么啊?”艾臻问道。 艾殿泱大大的眼珠子向上一看,像是思考了一下子,又马上回答道:“当大将军!” 这副孩子架势,让艾臻为之发笑,此间童趣,莫过于此,“大将军就大将军,我看啊,泱儿可以的。”艾臻笑着对郑心说道,郑心亦笑。 艾臻心情愉悦,多喝了几杯,便在郑心房里睡下休息了。 月亮翻山而去,太阳准备升起,黎明将至,这段时间,是空气最为清新的时候,却也是人烟最稀少的时候。 翩翩玉立少年郎,横坐江边小亭中,蓝衫淡袍,锦衣玉带,微风拂过,衣带飘飘,惊了那冷峻的侧颜。 旭日东升,将金灿灿的光辉洒在江面上,少年闭目抬首,任风儿肆意抚摸。 “世子,该回去了吧。”张嵩打了一个哈欠,催促了一下。 艾殿澄回首,从亭上一跃而下。 “哎哟,您慢着点。”因为艾殿澄常年生病,所以他的贴身侍从张嵩对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关心到细致入微。 那双迷人的桃花眼,弯了一下,十五岁的艾殿澄没有获得与同龄人一样的活力,一尺七的个子(今约1.7米),注定了他无法像他父亲那样,傲视群臣。 艾殿澄没有说什么,他往回走,张嵩紧跟着他,病魔的摧残似乎反倒让艾殿澄的眼睛更为水灵,像是星星挂在夜空般,总有亮点出现,白皙之肤,如削为棱角的颔骨,被风吹拂的衣摆,让艾殿澄的言行,更有一派王室作风,似乎是天生的贵种。 这个时间,街上的行人也不是很多,艾殿澄似乎没有马上回去的意思,悠闲地在街上逛着,时不时走到摊边看看,拿起几个玩物掂量掂量。 “世子爷,您要买什么啊。”张嵩又开始打哈欠。 艾殿澄一只手拿起一个摊上的青瓷,低头观察看了一番,边微笑着说道:“你要是困,可以先回去啊。” 张嵩一听这话,打到一半的哈欠马上就止住了,“别,我还是跟着您好,我一个人回去,被王爷逮着,还不得打死我。” 艾殿澄听着听着就笑了,放下青瓷,又向前继续走,“我想买个姐姐喜欢的物件,过几日他不是要和姐夫回家了么。” “您还这么有心那,郡主会喜欢这街上的小东西么。” “肯定会。”信誓旦旦的话语,从艾殿澄嘴中说出来,也是轻飘飘的,艾殿澄已经习惯用懒洋洋的语调说话了,因为这样,不会浪费他的任何精力。 艾殿澄似乎不怎么愿意回去,在街上吃早饭,去逛一些集市,甚至什么都不买,只是为了打发时间,张嵩每次劝他回去,他都是一笑以避之,在艾臻忙碌的那些岁月里,艾殿澄不止一次这样做过。 时至中午,艾殿澄才慢慢吞吞回府。 一进王府,就看到艾臻拉着艾殿泱的手,与郑心一齐向客厅走去。 “父王,让何忠做我的师傅吧,我想学武艺,将来保护父王。”艾殿泱拍了拍胸脯,信誓旦旦地说道。 艾臻与郑心相视一笑,对艾殿泱赞赏有加。 艾殿澄想快速走过去,却发现避不过视线,便走了上去。 “父王安好。”他低了下头,面色平坦,暗藏浅浅笑意,又用余光刮到了一眼郑心,便又朝郑心方向低了下头,“姨母好。” “哥哥!”艾殿泱有些兴奋地叫了他一声,艾殿澄低头看向艾殿泱,给了他一个笑容。 郑心的笑和刚才的笑,似乎换了一种牌子,有种形式感,“世子好啊。” 艾臻看到艾殿澄,先是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关心道:“身体好点了没有?” 艾殿澄依旧是低头回答:“好多了。” 艾臻点点头,“那么,一起用膳吧。” 没有抬头,只是用余光扫了扫郑心的衣摆,嘴角的一歪,完全没有被注意到,“孩儿已经在外面用过了。” “是么。”艾臻有些小小的失落,他紧紧注视着艾殿澄,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似乎在想什么别的事情。 “孩儿下午想去皇宫里,和太子他们一起玩一会,可以么?” 艾殿澄与皇宫的交情也并非一天两天了,幼时天真无邪的他可以自由出入皇宫,更是与皇子们撒尿和泥,提出这样的要求,一点都不会觉得意外,可是这次,艾殿澄更像是在禀告什么。 也许这个时候,郑心的心里是欢喜的,艾臻心里却有一种后悔,后悔自己刚刚的出言不慎。 “去吧。”艾臻回复得很爽快,说完便继续和郑心母子去了客厅,共同用膳。 艾殿澄目送这三人远去,一旁的张嵩却是冷汗直流。 “世……世子,刚刚进门的时候,奴才看到了诺王的车架,等下应该是要进宫商议什么事情,您下午进宫,不妥吧。” “没什么不妥的,我又不能干预什么。”艾殿澄满不在乎,小声命张嵩去拿点东西送回他的房间,以填饱他的饥肠。 第四十三章 世子殿澄 下午,皇宫。 “见过世子,见过太子殿下。” 艾殿澄与太子平傲(14)走在一起,两人个子一般高,路过的宫人行礼,总是按这样的顺序叫着,这让平傲撅起了嘴。 “对不起啊,殿下。”艾殿澄也知道缘由,声音低调,给平傲道了个歉。 平傲与艾殿澄是表兄弟,从小关系就不错,见艾殿澄给自己道歉,忙摆手道:“我不是在生你的气,不是你的错啦……”平傲欲言又止,像是快要踩到了什么机关陷阱,赶紧收住了。 艾殿澄见气氛有些尴尬,便转移了话题,“我们去哪里?” 听到问题,平傲才想起来此行的目的,又恢复了刚开始的兴奋,却见他四周望了望,憋了半天,才凑到艾殿澄耳边说道:“我喜欢上了一个女子。” 以为平傲要说什么,艾殿澄嘴一划,有些孩子气地做了个鬼脸,“就这个啊。” 平傲将手搭在艾殿澄肩上,边邀他往前走,“这女子啊我跟你说,长得可漂亮了,我一定要让她做我的妾……” 被平傲一路连拖带哄,艾殿澄还是不情愿地陪他来到了那个女子所在的地方。 “瞧见没,就是最边上那个。” 此处应该是司礼监,平傲躲在不起眼的地方偷偷看着里面,指给艾殿澄看。 艾殿澄有些不屑地看过去,大致一看,那女子是长得还不错,正在认真地和一排宫女学习礼仪。 “我要赶紧去和父皇说,要不然啊,得被分到哪个宫里去,到时候要找就难了。” “无聊啊你。” 艾殿澄觉得很无趣,说着就要离开。 “诶诶诶!别走啊。” 也许是这声叫喊太过响亮,倒把这的管事扰了来。 “是谁敢……太子殿下?” “啊……那个,我路过。”平傲舌头打结,见里头的人都往这看了,赶紧拉着艾殿澄疾走了出去,众人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下次再叫我陪你去干那种事,我就跟你绝交。”艾殿澄故作厌弃地对平傲说道。 “知道啦,知道啦,不会有下次的啦,马上就可以娶他了。”平傲的心里还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 “带我去御书房,快点。”艾殿澄像是在索要赔偿礼物一般孩子气。 “又去那种无聊的地方。” “不去?不去我回去了!”艾殿澄说着就往回走。 “别呀,我带您去还不成。”平傲赶紧哄回艾殿澄,又搭着他,二人就去了御书房。 有些书籍,除了皇宫是看不到的,这几年艾殿澄每次进宫都会让平傲带他来这里,借几本书,回去看,平傲这人,从不喜欢看书,皇帝自己还受气呢,更没工夫来管他,这书就算全拿光了,都不见得会引起注意。 出人意料的是,没过多久,皇帝竟然来到了御书房。 “参见父皇。” “参见皇上。” 皇帝脸色不大好,气冲冲的,想必是刚才会议上又被艾臻气得不行,扫了一下,见艾殿澄在,便管理了下面部表情。 “你们怎么在这里?” “回父皇,谋璋来借书的。”平傲说道。 “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整天游手好闲的,不能为朕分担国事就算了,还到处给朕惹事!”皇帝不知怎的,就开始责骂平傲起来了,也不知皇帝说的惹事是什么事,一个太子,能惹谁的事,不过见了今天这副光景,艾殿澄估计也能猜到是什么事了。 这一下,倒是把平傲想娶小妾的话给吞了回去,说了他白天,皇帝才意识到艾殿澄还跪着,便让这二人起来了。 皇帝一屁股坐了下去,似乎头顶还冒着气,艾殿澄与平傲站在一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平傲似乎还在小声嘀咕:“让你来御书房,碰上这事儿。” 太监崔施给皇帝扇了白天扇子,皇帝的气好像是消了不少。 “澄儿,你母亲她还好吗?” “好。” 几乎每次进宫,只要碰到皇帝,皇帝就会问一次关于朵珏的事,艾殿澄的回答也大同小异。 “父……父皇,要没事,我和谋璋先走了啊。”平傲好像又急着要做什么似的,突然说话了。 “朕没让你走,你走什么!”皇帝厉声斥责道。 平傲赶紧低下头,皇帝气又上来了,倒是有点把大气小气全撒在平傲身上,走到他面前,指着他就骂,毫不顾及旁人脸色,“你是太子,不读书就算了,整天和你那群姬妾鬼混,隔几天就来问朕能不能娶这个娶那个,朕明天就把你废了!” 听到这里,艾殿澄倒是暗自向平傲嘲笑了一下:好小子,行啊,还有这回事。 平傲见丢脸丢大了,头低得都快埋到地里去了, 皇帝骂得是上气不接下气,眼看就要缺氧了,崔施赶紧上来扶他一把。似乎是碍于艾殿澄的存在,皇帝始终没有提艾臻一个字,之后问艾殿澄的,不过都是一些琐碎小事。 时近傍晚,艾殿澄才离开,张嵩紧跟在后,远远地看见宣室门前有一群大臣,像是在等谁一样,艾殿澄皱眉远望,绕道而出。 这群大臣是在堵皇帝,因为艾臻要皇帝将梁州、荆楚、襄阳三地,全部封给他作为他的封地,并且要重新封其为“楚王”,本来这种事艾臻自己借皇帝之手下道圣旨就可以了,但是艾臻却偏偏要皇帝亲自下,有种玩弄的意思,这让皇帝气不过,才有了下午那出。 夜晚,回到府内的艾殿澄去看望了朵珏。 朵珏屋前的侍卫有艾臻的命令,允许艾殿澄一人进去探望。 “我的澄儿,长大了呢。”朵珏摸着艾殿澄的脸,欣慰地笑了。 艾殿澄浅笑,“母妃老了。” 对于朵珏来说,艾殿澄是她活着的唯一念想,昔日的玉美人如今已是银发丛生,衰老了不少。 朵珏不舍,一把抱过了艾殿澄,哭泣不止,“澄儿一定要健健康康地活着啊。” 艾殿澄的眼眶何尝不是湿润的,只见他紧抿着嘴,忍着不掉泪,“恩。” 没有停留多长时间,艾殿澄便离开了。一出房屋,他舒了一口气,朵珏的房间布满了眼线,每一动都会让他觉得不自在,也许是因为这样的原因,他不经常去看望朵珏。 “世子,回屋里去吧。”张嵩说道。 夏夜的晚风,不会那么凌厉,但是刮在艾殿澄身上,也不会那么好过,张嵩想给他披上外衣,却被他拒绝了。 “心情真的一点都不好。” “啊?” 艾殿澄的样子,冰冷坚硬,有些杀意,倒是把张嵩吓了一跳,他直走进自己的房间。 每隔十天,就有几个从宫里来的御医来给艾殿澄诊脉,因为是诺王的儿子,太医不敢懈怠,每次没个个把时辰是不走的,这让艾殿澄有些厌烦。 大约是深夜的时候,艾臻才从外面回来,郑心与艾殿泱去府门前迎接。 “世子,您要不要去迎一下王爷。”张嵩说道。 “现在去迎也来不及。”艾殿澄面无表情,躺在床上翻着手里的书,漫不经心,心里在想别的事情。 出人意料的是,艾臻直径走了进来,倒是把张嵩吓得不轻,一屁股从椅子上坐了起来,“诺……诺王,见过诺王。” “你先出去吧。” “是。” 此时屋里,只剩下这父子二人。 艾殿澄有条不紊地准备穿鞋下床,却被艾臻制止了,艾臻坐到床沿,艾殿澄坐在床上,望着艾臻。 “明日,你随我上朝。” “是。” 对于艾臻的命令,艾殿澄从来没有违背过。 艾臻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几年没有与家人相处,让他与艾殿澄之间生疏了不少,也许是感到了些许愧疚,他将艾殿澄的手放在掌心,双眼满是爱意地低眉注视。 “澄儿。” “父王还有什么事?” “你讨厌郑心吗?”不知缘何,艾臻问了这样一句话,艾殿澄倒是心里一惊。 “没有。”艾殿澄回答得很快。 正当气氛有些尴尬的时候,外面有人敲了敲门。 “进来。” 只见张嵩端着掌盘,上面放着一碗药,到了艾殿澄用药的时间了。 艾臻将药端了过来,张嵩识趣地带门退下了。 “我不想喝了。”这时候的艾殿澄露出了孩子气,看着这一大碗药,皱眉道。 “喝了病才会好。”这是艾殿澄儿时艾臻经常说的一句话,艾殿澄此时不再多说,艾臻也耐心地把药一勺一勺地喂给他喝。 喝完药后,艾臻便让艾殿澄休息了,自己推门而出。 艾臻忙于平乱的那几年,远离了孩子,艾殿泱有母亲,而艾殿澄有什么?几年之后的现在,想必艾臻也意识到了,艾殿澄已经开始有意识地防备他了。现在,连艾臻也不知道,他的儿子心里在想什么了。也是,幼年亲眼目睹了朵珏的弃生行为,那将一辈子刻在他脑海里,所以艾殿澄放弃了哭泣,不想过多地呆在伤心之地,不想过早地卷入权力的漩涡,他想寻求内心的宁静,那份宁静,需要无人骚扰,需要起早贪黑。 然而,他天生就流着令人沸腾的血液,这也注定不会让他仅仅当一个旁观者这么简单。 第四十四章 自相矛盾 次日,早朝。 皇帝与群臣按部就班之后,艾臻才缓缓进来,其剑履上殿,气宇轩昂,英武之气,震慑朝堂。艾殿澄走在后面,身着一身红色正服的他,有些紧张,毕竟这是人生的第一次上朝,行走之间,也能感受到群臣瞩目的热烈。 艾臻走至殿前,看了一眼皇帝,不行任何礼数,微微停顿,不慌不忙地站于武官列首,皇帝也是被气习惯了,只能随他而去。 艾殿澄行至殿前,抬首,恭敬作一揖,意欲行礼。 “艾殿澄,站于另侧首。”艾臻突然发话,制止了其。 身上没有半分官职,却要站到文官排头去,艾殿澄犹豫了一下,不过群臣似乎没有什么意见,便微微低首,站到那去了。 “顾敬,宣读圣旨。”艾臻声音低沉,语调高昂,直视前方,无视掉任何人。 “是。”顾敬摊开圣旨,念道,“诺平王艾臻,为我大平不遇之奇才,荡平南寇、清除逆贼,功不可没,居功甚伟,朕无以嘉奖,着改封艾臻为‘京中王’,赐荆楚、梁州、襄阳三地为封地,世袭罔替,朕在位多年,乱事频频,朕深感力不从心,准臻摄政,襄朕左右,钦此。” “臣艾臻领旨谢恩。”艾臻依旧是站着,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艾殿澄抬头注意到上方的皇帝,阴着脸,双手握住椅子,微微颤抖。 这日早朝,艾臻还封了几个从荆楚调过来的官员,当然,都是艾臻的旧部。 出宫的时候,不少官员都抢着过来给艾殿澄行礼,艾殿澄并不喜欢这种被献殷勤的感觉,但是嘴上,也是忙着应付,客气几句也就完了。 出宫的时候,艾臻问其:“本王今日带你上朝,主要是想让你看看,朝廷之威严。” 艾殿澄低头一笑,恭敬曰:“父王所在,自然威严。” 午后,艾府,郑心房间。 “殿下,臣妾听说您带世子去早朝了?”艾臻躺在床上,郑心给他揉了瑈太阳穴。 “澄儿是本王的长子,早晚也是要上朝的,带他去见识见识没什么不好。”艾臻闭着眼说道。 “那……殿下什么时候也带泱儿去见识见识啊。” “泱儿还太小,等他长大一点再去吧。” 听到回答,郑心有些不高兴了,“泱儿身体强壮,弓都快能拉满了呢,老师都说他天生是个大将军的样子!” 艾臻不语了,见得他皱了一下眉,郑心倒是察言观色得厉害,赶紧收住了嘴,又倒在一边,叹息道,“泱儿是庶出,我知道,我们母子俩命贱。” “你在说什么啊?!”艾臻坐起来,看着郑心一副嘴翘鼻头高的样子,“泱儿再怎么说,也是本王的孩子,他身上流着我的血,本王只是认为他年纪还太小,等他长大一些了,本王就会让他去朝中掌管兵马大权。” “真的啊?”郑心一听,立马又破涕为笑。 “你啊,就是小孩子气。”艾臻笑道, 郑心一把搂住艾臻的脖子,“可是臣妾是真的爱殿下的啊。” 艾臻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笑意盈盈。 “京王,陆彧陆大人求见。”门外的仆人通报道。 “知道了,让他在书房等着。” “是。” 艾臻想要起身,却被郑心拦住了腰,郑心媚声道:“殿下,您不是累了嘛,不如先睡上一觉,再去接见。” 艾臻伸了个懒腰,“本王又何尝不想,只是这陆彧来访,肯定是有要事。” “哼。” 郑心松开手,撒气地把头一撇。 艾臻一边穿衣一边好笑地看着她,只好哄道:“知道了知道了,晚上本王来你这总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郑心马上变脸,伺候艾臻更衣。 一会儿,书房。 “有事么?”艾臻退去仆人,坐了下来,问时任户部尚书的陆彧。 “王爷,有一事,臣一直思虑再三,直到今早,才下定决心来问问您。”陆彧欠着身体,说话的语调也慢慢吞吞,像是怕触怒了艾臻。 艾臻看出他的担忧,让他坐下,“有事便说,你是本王的故交,本王不会怪罪于你。” 听艾臻这么说,陆彧有些放心了,他坐下来,试问道:“王爷真的要让世子为继?” “什么意思?”艾臻不是很明白。 “世子虽然是您的长子,但是他身上还流着平氏的血啊。” 陆彧的眼神很迫切地想知道艾臻的答案,艾臻听陆彧此言,沉默不语,像在思虑什么,陆彧又继续说道:“世子身体羸弱,臣这几年与其交往,他虽然对臣彬彬有礼,臣却感觉他单纯至极,王爷一定要三思啊。” 艾臻摸了摸他的胡须,盯着陆彧道:“你的意思,是让本王废长立幼?” 陆彧突然跪了下来,“臣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为王爷的大业着想,请王爷慎之!” 艾臻斜了斜嘴,示意他起来,“本王知道你的忠心,你的话也不是不无道理。世子还小,二王子更小,本王也不是急着立继承人,这事,以后再说吧。” “是。” 晚些时候,陆彧准备离开,行至前院中,见艾殿泱跑过来,先给陆彧行了个礼,“陆大人好。”他声音朗朗,铿锵有力。 陆彧见是艾殿泱,笑道:“二王子安好,这是要去哪啊?” 艾殿泱的手里拿着一把硬弓,他笑着回道:“我要去猎场狩猎,您看,我都能拉满一弓了呢!” 艾殿泱说着,就给陆彧演示了一遍,陆彧见了,啧啧称奇,他捋了捋胡须由衷赞叹道:“二王子天生神力,乃我辈的福分啊。” 次日,瑈君与李文殷回家了,艾臻很是开心,饭桌上欢声笑语不止。 黄昏的时候,艾殿澄找到准备离开的瑈君。 “这是什么呀?” “兔子,我送给姐姐的礼物。” 艾殿澄把那天集市上买到的一只白璧兔子送给了瑈君,当然是不是真的白璧,瑈君也不会在乎,她倒是一脸兴奋,“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兔子的?” “你不是一天到晚兔子兔子地叫着的么。”艾殿澄见怪不怪,反而调皮地看了一眼旁边的李文殷,淘气地说道:“不会也是这样叫姐夫的吧?” 这一说完,瑈君与李文殷愣了半会,半会之后,李文殷破笑,瑈君更是红了脸,“瞎说什么呢你!” “哈哈哈……”艾殿澄少有地大笑了起来,让这离别的氛围稍显愉快。 “那么,世子,再会!”李文殷上马,对艾殿澄抱拳道。 “再会!”艾殿澄亦抱拳还礼。 诺元二十五年,冬,这月初一,是艾臻的生辰,数以千计的京中官员想给艾臻祝寿,送礼之人更是不计其数,礼物之贵重,坐在高堂之上,让艾臻有一种无人可当的豪迈感觉。 只要动一动手指,京师可动,挥一挥衣袖,千军万马,艾臻说的话,又有谁敢说一个不字。 “殿下,再喝一杯。” 时至深夜,艾臻正左拥右抱着臣子们送给他的美姬,不胜愉悦。 “王爷,该休息了。” “王爷,时候不早了,明天还要早朝呢。” 管家劝了好几遍,终于被艾臻轰了出去。 屋内五六个美女让艾臻目不暇接,恨不得能一下子赏遍群芳,酒喝得也不少了,艾臻也放开了戒备,“本王称帝后,个个封妃。” “哎哟,谢殿下。” 听了这话,这群美女更用心地来讨好艾臻。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艾殿澄房内。 “世子,要不您去劝劝王爷吧。”艾臻房内的嬉戏声太过刺耳,艾殿澄根本没有心思睡觉。 “父王正在兴头上,我去干什么。”艾殿澄漠不关心,看着手上的书。 张嵩也没办法了,只好埋怨道:“你说王爷,公主都关了十几年了,真的一眼都不去看……” “闭嘴。”艾殿澄厉声呵斥道。 屋里也没有第三人,张嵩也是想到什么说什么,“您也是,您可是公主的儿子,干嘛不常去看看啊,公主肯定怪想念的。” “出去。”艾殿澄注视着书本,面无表情地对张嵩斥道。 “得,我出去就是了,您啊,也就这点像王爷了。”张嵩一边退去,嘴里还直唠叨。 艾殿澄默不作声,屋内也只有幽幽的残烛陪伴,一向喜欢独处的艾殿澄,终于迎来了他的私人空间。 朵珏被软禁的十几年,艾臻有没有看望过她,艾殿澄不敢说得那么绝对,他甚至不知道,艾臻心里的朵珏,朵珏心里的艾臻,是不是一样的概念。因为不知道,所以恐惧,灯火熄灭的时候,将眼皮合上经营着自己的世界的时候,艾殿澄不知道哭过了多少回。 去看母亲干什么,给自己徒添悲伤,让朵珏流更多的泪么,艾臻虽然是父亲,但是他更喜欢的是权力,因为有了权力,他想什么就可以有什么。至于艾殿澄自己,显然,他是另有目的的。 烛光划过夜色,让艾殿澄的侧颜更为清晰,这副样子到底像谁? “有了权力,想什么就可以有什么,是这样么?” 第四十五章 春意杀气浓 兴统二十六年,春。 “前日,宫里王公公传来消息,说皇上并不愿意顺从京王,屡次下朝后破口大骂,失态之极。”艾府大厅内,几位心腹大臣分席而坐,李文殷说道。 陆彧朝艾臻说道:“您登基是早晚的事,况且皇上早无实权,不必在意他的失格之举。” 艾臻似乎很同意陆彧所言,他吹了吹茶盖,喝了一口,翘起二郎腿,“本王就要杀一杀他的威风。” 听闻此言,李文殷与陆彧相视,李文殷遂言:“王爷,正值春日,风景正美,不如在御花园中设宴,邀皇上与皇子们作诗射箭,我等几位臣子亦可参加,届时便有好戏可看,借此再杀杀皇上的威风,叫他不敢与您作对。” “此举,甚好。传令下去,就这么做。” “是。” 当今皇帝文治武功皆不能入眼,艾臻最为清楚,这年,艾殿泱已长成,十四岁的他块头大得惊人,竟比艾殿澄还高出半头,他武艺高强,壮如雄狮,有着争强好胜的性格,深得艾臻喜爱,艾臻便带他同去。 十日后。 “娘放心,今日孩儿定能夺得头筹!”屋内,艾殿泱信誓旦旦地拍了拍胸脯,郑心则是一脸欣慰地帮儿子穿好铠甲。 “泱儿,你可一定要好好表现,你王兄弱得很,武艺肯定不及你,你可要让皇上和大臣们,对你刮目相看啊。” “恩!” 待一切准备好后,艾殿泱便雄赳赳地出门了,巧了,艾殿澄此时也从屋内出来,二人见面,艾殿泱先是看了艾殿澄一会,目光迟疑,艾殿澄也看着他,脸色温和。 “兄长安好。”过了半响,艾殿泱还是勉为其难地行了个礼。 “恩,走吧。”艾殿澄接了话,笑颜明艳。 “你就穿这样去啊。” 淡青绸袍,玉带一条,领边两条飞蟒,标准的世子服饰,也算是艾殿澄的家居衣裳。反观艾殿泱,厚重铠甲,银光闪闪,威武十足。 “有什么不妥的么?”艾殿澄摊开双手自顾自看了一下,反问道。 “二位爷,该走了。”就在这时,外面的管家高声催促了一下。 “来了!”艾殿泱吼道,遂不理会艾殿澄,夺道而出。 艾殿澄只是笑了一下,遂跟了上去。 高山流水,桃花红晕,绿荫正暖,青翠欲滴,平朝的御花园,可谓是收尽了天下当季的美色,宛如世外桃源。玉杯从高山溪水处顺流而下,飘至路口,由专门的人将它拾起,一路浸满春意的玉杯再倒上香醇的美酒,光听着就能叫人浮想联翩,个中滋味,更是令人发狂。很可惜,这种酒杯,只能供身份至高者享用。 “王爷觉得味道如何?”管事的小太监给艾臻倒上了一杯这种酒,询问其味。 艾臻端起酒杯,先是闻了闻,然后便一饮而尽,闭眼微调,双目焕然,笑意释然,“不错。” 小太监见艾臻满意,喜上眉梢。 喝着喝着,陆彧便站起来,举着酒杯,笑盈盈道:“我大平能有今天,多亏了有京王,大平若无京王,则无我大平啊!” “是啊,是啊。”其余出席的臣子们纷纷点头,附和云云,皇帝看到这一幕,也只有翻白眼的份了。 于是乎陆彧举杯转向艾臻,“京王,臣敬您一杯!” “恩。”艾臻顺势一应,单手举杯还以半礼,面色俱是君临天下之气概。 敬完酒,陆彧还不罢休,又朝皇帝说道:“陛下,此时此刻,君臣同处一宇,日月同辉,浩荡天威,此情此景,必须加以助兴,臣已命人将两面箭靶抬了上来,臣斗胆,邀您与京王,切磋切磋。” 皇帝听闻,甚为惊慌,见箭靶已上,不得不发,但是皇帝知道自己不擅弓箭,岂不是当场出丑。 “父皇腿疾不便,不如我上,也算撑得住场面了。”正在皇帝犹豫之际,太子平傲站了出来,听他口气,倒也不虚。 陆彧先是迟疑了半天,看去艾臻眼色,便点头,“也好,既然陛下龙体不适,就由太子殿下代之。” 皇帝舒了一口气,如获救星,可怎知那平傲光有孝心却无实际,弓拉得勉勉强强,人还站不稳,发出三箭,两箭飞出三里外,一箭距靶差一半,大臣们不发一言,有的甚至还暗自忍笑,皇帝颜面尽失,脸色阴沉不悦,索性不是自己出马,倒也不用红脸。 “哼。”艾臻轻轻哼笑,举杯欲饮,不甚潇洒。 皇帝就是看不怪艾臻这副样子,于是他咳嗽了几声,对艾臻说道:“京王,轮到你了。” 而艾臻低头看着自己的酒杯,全然不顾皇帝龙颜,“既然皇上不亲自出马,臣又怎敢与太子争雄呢?泱儿。” “孩儿在!”艾殿泱早就等着这一刻,艾臻余音未落,他便骤然起立。 “去给太子看看,箭应该怎么射。” “是!” 见艾殿泱精神焕发,脚步有力,昂昂走到百步之外,拉弓搭箭,手速之快,嗖嗖嗖,三箭齐发,砰砰砰,箭箭中靶,唯有一箭因为圆心被前二箭扎满而射在了红心毫厘之外,如此武艺,引得百官拍手称赞。 皇帝抿着嘴,不情愿地鼓掌表示表示,却也无话可说。 艾臻嘴角有淡淡的欣慰笑意,艾殿泱见那么多人称赞自己,更觉得是无尚光荣,环顾四周,均投来赞许的目光,连艾臻都点头表扬,更是兴奋,弄得满头大汗。 “泱儿,来。”艾臻将太监给他斟的那杯酒举着,示意艾殿泱。 艾殿泱便跑到艾臻前接过那酒,“谢父王!”遂饮下。 这环节结束了,众人又开始欣赏歌舞谈笑纷纷了,回到自己位置上的艾殿泱激动劲儿还未过,他问身旁的艾殿澄,“王兄,你怎么不上去射一箭啊。” 艾殿澄不在意地笑了笑,目光依旧注视着前方的歌舞,“我没你厉害。” “嘿嘿。”艾殿泱似乎很满意这个回答,得意地回过头去。 这日宴会快结束的时候,皇帝被迫将一把宝雕弓赐给艾殿泱,以示奖励。 不知什么时候,艾殿澄的身影消失在了人群中,好像是在宴会后半段,他借故离开了宴席,往宫人渐稀之地走了走。 “金墙玉壁好风光,佳人依依君王躺,如今故朝不复在,黄花总盼春风来。”渐渐的,凄凉的女声传唱而来,悲怆之调配合这等歌词,细听之下,心中不胜凄凉,艾殿澄饶有兴趣,便追随这歌声,漫步寻源。 很快,不远处的掖庭,一个身着白色长裙的女子在扇自己的衣物,口中吟唱此诗。 “词不错,唱得也不错。”艾殿澄出现在那女子身后,双手负后,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桃花眼亦成明月。 但那女子却吓得不轻,听见声音,手猛一哆嗦,脚一踩空,竟将装衣服的木盆踩翻了,情急之下,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女子赶紧站好,欠下半身对艾殿澄行礼:“奴婢知罪。” 显然,女子看都没看艾殿澄。 “我声音很像这里的公公么?”艾殿澄慢慢走近,又好笑又好气。 女子见艾殿澄这么说,才敢慢慢把头抬起来,“你是……?” “今天皇上在御花园大宴群臣,礼部主事刘大人出席了,我是他的儿子。” “哦……”女子听完艾殿澄的自我介绍,又见其笑容彬彬,紧张的神色缓和了许多。 “刚刚那首曲子,词是你填的吗?”艾殿澄语气温和,并不急着问那女子姓名,毕竟这地方,他也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是……”女子承认,刚说完她又猛然回复道,“我只是唱唱而已,并没有代指任何人!” “我也不会告诉任何人,只是觉得歌与词,都为上品。”艾殿澄依然莞尔,看着女子的容颜,“诗美,人也美。” 说到这,女子不好意思起来了,白肤映出三分红,却好像又是陡然想起了什么细思极恐的事,整个人隐隐约约往后退,“公子您该回去了。” 对啊,掖庭是关犯罪家属之地,她又是女儿身,遇事怎么不会多想呢,再说时候也真不早了,自己也应该回去了,艾殿澄便欲转身,前脚刚旋,又马上回来,“哦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支支吾吾,想回答又不想回答的样子,艾殿澄哭笑不得,只好劝她:“我只是单纯问问你姓名而已。 “我叫平洲雅。”抬起的脸蛋,放着亮光的眸子,铮铮有声的回答,这副自信来自于化敌为友,让这名女子突然变得信誓旦旦。 “哦,再会。”艾殿澄听了她的回答,却没有刚才的兴奋劲了,善意的笑容也变成了强拧,嘴上说着再会,心里却想着以后再也不会会面了吧。 走在回御花园的路上,四周的宫人由少变多,环境由寂静逐渐变得热闹,建筑从残破不堪变得金碧辉煌,抬抬首,望望天,十五岁的艾殿澄叹了一口气,无欲无求的世界,人心也是善良的啊。 只可惜,处于巅峰的王,只允许自己一人独霸山顶,哪怕是众目睽睽,哪怕是万人狙击。 第四十六章 全是算计 这日下午,艾臻去检查二子的功课。 “前些天,本王让你们回去读的《太祖本纪》,都读完了吗?”艾臻坐于上座,问道二人。 《太祖本纪》,是记录平朝开国皇帝起家至称帝全过程的书。 “读完了!”艾殿泱马上回答道。 “孩儿也读完了。”艾殿澄也应道。 “是吗,那读完之后,有什么不解的地方吗?” “没有!”艾殿泱回答得很快且信誓旦旦,艾臻点了点头,比较满意,又把目光投向了艾殿澄。 “孩儿也没有。”艾殿澄轻轻笑道,眸中带着几分坚定之色。 艾臻此时站起来,踱步到二人面前,“既然没有疑问,那么有何感悟啊?” 艾殿泱依旧是抢在前面,“孩儿觉得,只要兵马够多,踏平天下,不成问题!” 艾臻微微一笑,饶有兴致地看着艾殿泱,“可是太祖出身贫寒,身边没有一兵一卒,最终却能挥师百万,踏平天下,这是为何?” “这……”艾殿泱挺着的胸脯渐渐弯下去了,没了底气,低下了头。 “人心。”刚刚一直在旁边静听的艾殿澄轻飘飘地冒出了这俩个字,艾臻有些惊喜地看向他。 “呵呵。”艾臻走到艾殿澄身边,“得谁人的心?” “欲为大夫,可得诸侯心;欲为诸侯,可得天子心;欲为天子,可得民心。古语有云,得民心者得天下,如是而已。”艾殿澄双眼如炬,表情如刚才无异,笑语以答。 艾殿泱听着一愣一愣的,歪着脑袋在那寻思寻思,艾臻不语,却见得他慈眉善目,拍了拍艾殿澄的肩膀。 “你们回去,再读读《太宗本纪》一书,过段时间,我再来考你们。” “是。” 艾殿泱灰心落落地就走了,艾殿澄却还在原地站着。 “还有事?”拿起书本准备翻看的艾臻回身才发现艾殿澄并未离开,他奇怪地问道。 “孩儿读《太祖本纪》一书,有一事未解,还望父王赐教。” “你刚才不是并无问题么?”艾臻很是奇怪。 “刚才……”艾殿澄的视线低垂,转而又注视到艾臻,略带调皮地笑了一下,“刚才二弟在。” 艾臻见艾殿澄这副言语,不禁失笑,也揣测出了其中意思,遂把手头书本合上,“那你说吧,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 “太祖还未取得帝位前,曾与宿敌张桓在岐城有一战,张桓足下多谋士,于是大战之前,他的谋士给他献计,谋士又分为两派,一主战,二主防,都说得有理有据,让张桓不知道该听哪方的,最后竟然听了一小人之言,落得大败。孩儿不知,若遇到了和他相同的情况,又该听谁的话?” “兼听则明,偏信则暗,遇事多听听几个人的意见,不要偏执一隅,刚愎自用。”艾臻悉心教导他道。 “那……张桓到底是应该听主战方的话,还是应该听主防方的话,两方说得都很正确,孩儿不知哪方才是正道。” “既然两方都没有错,那就当机立断好了,随便采纳一方,坚定不移地贯彻下去,便是正道。切忌半信半疑,优柔寡断。”艾臻语气温和,循循善诱。 艾殿澄似乎明白了,他弯腰行礼,“谢父王教诲,儿臣告退。” 艾臻点头,意味深长的眼神,目送着艾殿澄的远去。 王府,前院。 “哟,二王子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啊。”艾殿泱从书房出来之后,就越想越不服气,噘着嘴在府中溜达,正巧碰上了刚刚进门的陆彧。 “方才,父王考我们俩,问我们读了《太祖本纪》有何感想,我说有兵马者壮之,父王又问,太祖出身贫寒,后来又怎么得了这许多兵马,大哥说道得民心者得天下,父王就很满意地问了他许多话,倒把我晾在了一边,我又没说错话,你说我到底是招谁惹谁了!” 陆彧听完,摸了摸胡须,遂大笑。 “你笑什么啊?” “二王子,下次王爷若再考您,您就光往仁义上说,往如何收买人心上说,保证不错。” “哦?” “臣先行一步,告辞。”陆彧说完就往里走了,艾殿泱见陆彧自信满满的样子,半信半疑。 皇宫,宣室。 “哼!朕一定要拔了艾臻的筋,抽了他的皮!”皇帝显然还没有从御花园的那幕中走出来,“敢这么欺负朕,太放肆了!” “你们都下去,快,快点。”崔施生怕隔墙有耳,赶紧把殿里的太监都赶出去了。 皇帝一屁股坐了下来,还喘着粗气,“难道……难道真没有什么办法可以除掉艾臻了么!” 崔施关上门,疾走到皇帝身边,眼珠一转,轻轻说道:“也不是没有办法。” “还有什么办法!”皇帝一听这话,马上来劲,迫不及待地盯着崔施问。 “就不知皇上敢不敢做。” “不管什么办法,只要可以除掉艾臻,朕一定照做!”皇帝急得揪住了崔施的衣领。 “派刺客。” “啊……”皇帝的眉宇间闪过一抹犹疑之色,他缓缓松开了艾臻的衣领。 “陛下,不能再犹豫了啊!艾臻不可能一直让您坐在龙椅上的,你出去看看,天下的百姓早就对艾臻俯首称臣,说不定他明日就要废掉您啊……”崔施跪下来,乞求道。 晴天霹雳之下,皇帝顿时惊醒了不少,一咬牙,一拍桌,“好,你去张罗这事,一定要找一个敢死且忠于朕的人去做这事!” “是!” 夜晚,迅林军军营。 “侯爷,别打了!侯爷,别打了!” “侯爷手下留情啊!” 艾瞻军帐内,酒坛子滚得满地都是,见艾瞻手举着马鞭,鞭笞着一名士卒,那士卒不敢还手,滚爬在地上。 原来,艾瞻喝多了酒,又逢这士卒进帐不小心踢翻了酒坛,本来心情就不好的艾瞻勃然大怒,于是就发生了这一幕。 听闻军帐动静挺大,外面的士兵都挤着在门口探头观望,职位高一点的便出来劝劝,然而艾瞻根本不领情,双眼怒瞪,像是把积蓄已久的怒火一股脑都撒了出来,越打越有力,完全不解恨,可怜那小小士卒,被打得皮开肉绽,最后竟昏死了过去。 次日,艾瞻鞭挞士卒之事,竟弄得满朝皆知,李文殷将此事禀告给艾臻。 “什么?”艾臻正在书写,听完报告后,猛然抬起头,一脸的匪夷所思。 “现在迅林军想必是人心惶惶了,不知王爷打算如何处置?”李文殷静静等待着艾臻的命令。 艾臻听到这个消息,也是有些生气,自叹了一口气,咬牙自语道,“这个没出息的,尽给我惹事。” “这样,你先去以我的名义慰问一下那名士卒,艾瞻的话,立刻把他押来见我!”艾臻越说越生气,直接一巴掌拍在了桌案上。 “是。” 然而不幸的是,没多久,那名士卒便重伤去世了。 “啪。” “啪。” 书房内,听得好几声清脆的耳光声,艾臻眉头紧皱,眸子尽带失望之色,打着他弟弟。 艾臻酒刚醒,一脸无精打采,低着头,毕竟是自己做错了事,任由艾臻打。 “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艾臻厉声问道。 “没有。”艾瞻弱弱地回答,看他的样子,好像还觉得自己是委屈的。 “没有?!”艾臻倒是被这一回答激怒了,“你身为将军,应该体恤士兵,怎么会如此酗酒行凶?!” 艾瞻不说话了。 艾臻继续指着他的鼻子骂道:“若果士卒发生哗变的话又怎么办?要是别人还好,你是本王的亲弟弟啊!” “那你有重用过我么?”艾瞻突然反驳道,他的眼中再无愧疚,反而逼问道艾臻,“我是迅林军将军,但是你什么时候让我去冲锋陷阵过,你宁可用一马奴!像文枢,不过和我年纪一般大,你宁可用外人也不用我,由着别人贬低我!”几近怒吼的声音,倒让艾瞻红了眼眶,几年来的不满,终于得到了倾斜,不用再借酒消愁。 艾臻傻傻地愣了一会,眼前这个人,感觉不是他的弟弟,倒像是一个讨价还价的恶魔,艾臻听着,感觉到的都是莫名其妙。 “你这是在怨恨么?” “是又如何!” “好,好啊。”艾臻一个劲地点头,缓缓背过身去,试图将泪忍下,“你先停职吧。” “你就会这几招,你杀过的人何尝是一个士卒?” “滚,给我滚。” “呵!” 艾臻毫不服气,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摔门而去,只留下艾臻一个人的背影沉思。 这日夜晚,艾臻一个人在书房里,凭空想着一些事,他的眼珠直白,右手拖着下巴,修长的食指在嘴唇上来回摸着胡须,烛光在灯罩中跳动,隐隐不安,许久之后,他叹了一口气,顿时冷风袭来。 “王爷,臣李文殷,有要是求见。” “进来。” 艾臻恢复神情,李文殷进门,又将门关好。 李文殷走近艾臻,低首轻语道:“王爷,今日下午迅林军军营有几个士兵口中不服,说什么侯爷是京王的弟弟,我等死了的兄弟就白死了等等,副统帅丁成教训了那几个小子。” “现在不宜大动干戈,丁成做得对。” “再有一事,是宫里的王公公传来的消息。” “什么消息?” “他说皇上的贴身太监崔施好像去寻访了一个死士。” “恩?” 艾臻望着李文殷,略有所思,忽然,嘴间一抹杀意浓重的微笑,顿时愁思全无。 第四十七章 去臂止痛 清晨,黎明破晓,正是军队训练的时候。 “你凭什么让我们训练啊,艾将军呢,艾将军怎么不出来指挥啊!” “就是就是,你叫艾将军出来啊!” ………… 一大早,迅林军副帅——丁成按常规督促军队训练,然而这群士兵眼看前日的事还没有一个答复,艾瞻依旧是艾瞻,依旧是将相,似乎没有一点点惩罚,这群轻生死重大义,在战场上披荆斩棘所向披靡的汉子又怎么能容忍自己的弟兄这样死去,纷纷起哄,放下武器,围追堵截着丁成,硬是要讨个说法。 “京王说了,明天就会给大家一个答复。”丁成双手推辞,有些管不住这里的氛围了。 “昨天是今天,今天说明天,明天是不是又要推到后天啊,是不是啊!” “就是就是,艾将军是京王的亲弟弟,京王再怎么惩罚,我们死去的那个兄弟仍然是死不瞑目啊!” 士兵们激动得很,粗犷的喉咙丝毫不给丁成有辩解的余地,丁成也是无奈,纵使官高一级,又怎奈双拳难敌四手,只好一个劲地安慰那群士兵,“肯定是明天,肯定是明天。” 过了好一会儿,那群士兵的情绪满满减退下来,便准备散伙回营休息去了。 “明天!明天再没答复,我们就去找京王!”一个领头的士兵指着丁成的鼻子呵斥道。 见野马终于绝骑散去,丁成也是大出了一口气,这支立下过汗马功劳的军队,气焰高涨,万一哗变,简直就是国家的灾难。 清晨,也是莘莘学子发奋读书的时候,正所谓一日之计在于晨,纵使是帝王将相家的子孙,也是一视同仁。 “河南水患,帝问之相,相名伯成,曰‘天灾,不可避免,请上祭祀,以免天怒。’……”书房内,艾殿泱朗朗的读书声振振人耳,反观坐于另一边的艾殿澄,他虽然眼睛看着书本,人却早已走神,握着的毛笔不停地转动,手托腮,时不时透过层层屋檐向金茫茫的屋宇望去,此时的眼神中又多了几分柔情,似乎在想独在异乡的佳人…… “咚咚咚。” “进来。” 这时,王府的管家敲门而入,一般这个时候,是不会有人打扰的,管家到来,必定是有大事发生。 “二位王子,王爷有令,请您二位晚上去地下室。” “地下室?”艾殿澄与艾殿泱面面相觑,住在王府里十几年却从未听过自己家里还有地下室一说,更别说是身临其境了。 “是,届时奴才会来请二位爷,还请二位爷做好准备,不要带任何随从去。” 管家传达完,便走开了,艾殿澄与艾殿泱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但是直觉告诉他们,这次的氛围,异常的不一般。 阳光虽然明媚,但在艾臻的房间永远都只有一束,犹如是月光照入密室,使之不再阴森恐怖。 艾臻,他先是不停地摸着下巴,最后把嘴靠在手背上,眼睛始终如一地注视着空无一人的前方,眼神时而溪水潺潺,时而杀气灼灼,最后,还是眯起了眼,不再多想。 整个白天,王府没有一点生机,只听得中厨磨刀霍霍办丰膳的常态,不见得宾客来往寒暄不断的问候。这一天,似乎光阴似箭,不再度日如年,只是艾臻,需要记一记这天的日子了。当太阳落幕,月亮迟迟不肯高升,直至天黑,才勉勉强强挂上了一轮残月。 管家提着灯笼,引着艾殿澄兄弟,从后花园一个井盖下进入,踩着层层阶梯,泥土的质感第一次如此清晰,艾殿澄依旧是浅笑的常态,艾殿泱则是好奇的驱使。 通往地下室的路何其狭隘,甚至可以怀疑是草草起建的半成品,走了好长时间,终于走到了正厅,正厅显然做得很大,宽敞明亮,定睛一看,见得艾臻、艾瞻、何忠、陆彧四人俱在,管家将二人送到这,便自己先行出去了。 很显然,这是一场事关重大的秘密会议。 地下室除艾臻之外的五人,神情严肃,都不敢先开口,凝神摒弃地等待艾臻的发言。 艾臻先是扫视了一遍众人,再是直接闭上了眼,用常态的语音说道,“迅林军,这支军队的价值远胜于尔一人,统帅醉酒打死兵士,按照律法,如何惩治,你自己心里清楚。” 显然,这句话是对艾瞻说的,此时的艾瞻低着头,时不时吞下口水,抑或是紧抿着嘴。 “王爷,侯爷跟随您这么多年,功劳苦劳,都不少啊,您不能因为侯爷酒后失手,而一下子把侯爷定死啊!”何忠见艾臻这副样子,急了,忙上前为艾瞻求情。 “是啊王爷,兵士们讨说法,无非是想让王爷您把侯爷的官罢了,肯定不至于大辟啊!”陆彧也为艾瞻求情道。 艾臻睁开眼,望着低首的艾瞻,艾瞻微微地叹了口气。 “王爷,侯爷是您的亲兄弟啊,兄弟如手足啊,君侯的忠心,可是多少臣子都比不上的啊!”陆彧再劝,打断骨头连着筋,艾臻肯定也懂得这个道理。 艾臻将视线拉回到众人身上,不置可否,何忠与陆彧见状,纷纷跪下,求情。 “你们俩说说吧,你们可都是王位的继承者啊,不如,将你们亲叔叔的命交给你们来决定。”艾臻的语气丝毫没有浮动,没有理会那二臣反而是把山芋抛给了两个儿子,此时的艾瞻也忍不住将眸中的渴望抬头以视。 艾殿泱低眉看了陆彧一眼,陆彧点了下头。 “父王,陆大人说得对,叔叔再怎么说,也是孩儿的叔叔,父王的亲兄弟,再说了父王常常教导孩儿以仁治天下,叔叔有罪,但功过相抵,罪不至死,得饶人处且饶人啊。”艾殿泱劝艾臻说,艾臻听完这番话,微微笑着,点了下头,便向艾殿澄走去,跪在地上的陆彧给艾殿泱送去了赞许的目光,艾瞻也不禁松了口气。 “澄儿,你觉得呢?” 说实话,几乎每个人都能料到生性柔善到手无缚鸡之力的艾殿澄所给出的答案,包括艾臻,也是一样,之所以提问,无非是想想看看二人的辩解如何,在常人看来,艾臻怎么可能杀自己的亲弟弟,陆彧也是这样想的,至少现在,他认为艾殿泱的这番劝解,还是字字珠玑的。 “杀。” 字如霹雳,疯狂地打着众人惊讶的脸,陆彧的眼神中更多的是震惊,而艾瞻的眼神中透露出来的,是不敢相信,这是自己一手抱大的侄子啊。 “功过相抵,与拥有免死金牌何异。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将军乎,孩儿认为,大义灭亲,父王收获的,将是人心与威望。”浅浅笑意萦绕嘴边,艾殿澄的喜怒从来都是一个样,白里透红,笑里藏刀。 “哈哈哈哈。”此时的艾臻,突然仰天大笑,惊得人毛骨悚然。 艾殿澄仍是微笑,等待着艾臻给他的答复。 “你们都先出去吧,本王要和艾瞻聊一会。” “是。”众人离去。 艾臻将笑容收敛,寂静的地下,暗流涌动,寒冰刺骨,更让艾臻心寒,让艾瞻心惊胆战。 “你真要杀我?”艾瞻再一次质问他的亲哥哥。 “你只会给我添麻烦,所以我想一劳永逸了。”走近艾瞻的不像是艾臻,倒像是一只手持猎刃的恶魔,说的话,不像是话。 “你居然连我都杀?!”艾瞻发脾气的时候,再怎么嘴巴上叫嚣着杀杀杀,心里也没有一次相信艾臻会动真格。 “没办法,迅林军,好几万人呢。”艾臻的语气,不免带了些嘻哈的无耻,可渐渐流露出的,是两行热泪。 冷风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低下,围绕在这兄弟俩的身旁,让他们步履艰难,让他们难以感受到彼此的温暖,却又让他们奋力裹紧去感受温暖。 “你以为我想么……母后去世的时候,你才只有七岁,父皇没有把皇位传给我,艾闻是怎么对待我们的……我把你带到中境,对你好,不让你受苦,却害了你……”低下头的是艾臻,他开始自责,开始自责自己对弟弟的爱,这份爱,成了溺爱,让艾瞻变得不学无术,日益骄纵,甚至盲目自大。 而艾瞻,他显然没有从刚才的无情中抽身出来,“我想回去啊,南境几次派使臣来,我说了,我想回去,南境皇室的人,都是讲义气的人,你没看见艾哲他们这么客客气气,最后还因兄弟之情退了兵!” “你还在想这种异想天开的事!”艾臻再一次,也许是最后一次教育艾瞻,“艾哲是因为兄弟之情退兵的么,他是因为军心不稳了,打不过了,你回去能得到什么,你是先帝的嫡子,不杀便是软禁,让你欲哭无泪,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让你后悔都来不及!你回去,皇位依旧是艾长远的,太子之位依旧是他儿子的,现在是,以后也是!” “这不公平!”艾瞻的这一句不公平,宣泄了他一辈子的不满,他红着眼,近乎嘶吼地发泄。 “公平?”热泪,再一次被嘲笑修饰,艾臻可笑,可笑又可怜地望着他的傻弟弟,“这世上从来都没有公平过,所谓公平,无非是想比别人得到得更多而已!” “呵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这一次,艾瞻不再反驳了,他整个人瘫了下去,露出几分唏嘘的仰天长啸。 第四十八章 大做文章 日,夜已深沉,府中的树沙沙作响,就好像有人蜻蜓点水一样,轻功飞檐。 艾臻的房间,早已将灯火熄灭,夜深人静之时,值班的家仆也昏昏欲睡。一阵狂风过后,房门吱呀呀地敞开了,月光照耀的地面上,映出了一个蒙面的黑衣人,黑衣人身手矫捷,他像蚂蚱一样,悄无声息地蹦跳,纵使有一点点瑕疵的声响,也被这狂风掩盖,变得微不足道。 黑衣人左摸右闪地来到了艾臻的床边,他将帘子轻轻拉开,黑头巾与蒙面布之间,烁烁杀气的眼神暴露无疑,确认艾臻还在熟睡的黑衣人,从靴中掏出匕首,举至额前,奋力刺向被褥中央。 没有一丝临死的尖叫,没有一滴骨肉的鲜血,这把匕首像是刺在了棉花里一样,有力使不出。 额头一滴豆大的汗珠滚落,黑衣人大惊失色,连忙将被絮翻开,却见得里头尽是些摆成人形的枕头。 “不好!”黑衣人心里一颤,形势不妙,得赶紧撤离,翻转之下,滚到了门边,再扫视了一遍屋内,见没有埋伏之后,开门而出,不料,眼前的景象,却令他措手不及。 “京……京王……” 打开门之后,艾臻与一行人虎视眈眈地等着他,黑衣人一下子连说话都结巴了,见艾臻嘴角上扬,其余人等均是面藏愤怒,知事情败露的他,拔起匕首,自刎而尽,血染门槛,令众人遗憾。 “王爷,太便宜这小子了,幸亏您早有防备。”何忠指着黑衣人的尸体说道,“末将马上去调查他的主子是谁。” “不用了,本王已经知道了。”艾臻转身,顺手说道。 “啊?” “这间房,本王不住了,去给本王安排间新的。”艾臻负手,早已走向远方。 “是。”管家应道。 白天的王府,是温馨的天堂,而夜晚的王府,却是地狱的深渊,这巨大的反差,也更好地表现了朝堂上下的暗流涌动。春夜的冷风,与冬天并无差异,仍是冰冷无比,王府之下,一把出了鞘的宝剑失去了他的主人,血淋淋且孤独地躺在一边,艾瞻,倒在地上,任由冷风光顾,吹拂着冰凉。 次日,迅林军营。 “京王驾到!” “参见京王,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还不知情的士兵们碍于艾臻的威严,虽然颇有微词,还是照旧行礼。 艾臻徐徐走上点将台,俯视着底下的迅林军将士,有几个将士明显有些慌张,因为自己有说艾臻的坏话,想必这次艾臻肯定是来训斥他们,说不好还会怪罪。 “原迅林军统帅艾瞻,军营酗酒,鞭笞士兵,伤重而亡,本王已按朝廷律法,将其诛杀。”艾瞻严肃的神情,有条不紊地说道。 “什么!”底下的士兵浑然一震,面面相觑,完全不敢相信刚刚自己所听到的话。 “被打死的士兵王定,追封为镇安将军,其家中老小,由朝廷出资抚养,好生安葬。迅林军统帅一职,由吏部尚书李文殷兼任,其余各职不变,若再有知法犯法者,军令处置!” “末将尊令!” “我等愿为京王效忠万死不辞!” 迅林军各级官兵,统统下跪,阵阵高呼。 离开军营之后,艾臻调头进宫。 因为知道昨夜刺客派出,皇帝心里有些没底,一直等不到消息,心有余悸。 “京王到!”门外,太监的声音传来。 “什么!”皇帝大惊,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冷汗直流,崔施亦是如此。 “臣艾臻,参见陛下。”艾臻就这样赫然站在皇帝面前,一脸的嘲讽,似乎很希望看到皇帝的这副神情。 皇帝知道了,事情必然是败露了,只见他双目无神,如冢中枯骨一般,呆呆地坐了下来。 艾臻一笑,“来人,将崔施带下去,斩了。” “是!” 士兵上,架着崔施就往外走。 崔施冲着艾臻高喊:“艾贼,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李文殷。” “臣在。” “皇上有旨,从即日起,御林军将军由陆彧担任。” “是!” 艾臻看了皇帝一眼,发现皇帝的手正在发抖,遂走上前去,俯视着他,轻语道:“陛下且安心,只要您举止得当,臣自然不会做犯上之事。呵。” 言毕,艾臻便扬长而去,几名侍卫顿时上殿,皇帝如笼中之鸟,四面铁壁。 “陆大人,父王竟然会杀我叔叔,真是让我大吃一惊啊。”王府内,艾殿泱正在对陆彧诉苦,“还有我王兄,竟然会主张……哎,不说了。” “但是京王并没有夸赞世子的主张,不是么?”陆彧喝了一口茶,悠闲得很,又似老谋深算。 “什么意思?”艾殿泱不解其意。 陆彧把茶杯放下,笑言:“您不妨回想一下,昨夜密室中的情景,您主张赦免艾瞻,有理有据,京王点头表示同意,再看看世子,主张杀,京王大笑,并没有说一字,说明京王早就决定大义灭亲,之所以测试你们二人,无非是想看看你们二人的本性,世子无非是正好说到了王爷的心坎,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想必此时王爷心中已经清楚,你们二人谁才是真正的王储。” “恩……父王当真如此想的?” “您不妨换位思考一下,若您是京王,如果选一个本性凶残之人即位,那么其他儿子,将会如何,京王定不希望手足相残啊。” “哦……是这样。”艾殿泱恍然大悟。 陆彧肃言道:“所以以后,您要处处示仁,让王爷觉得您是一个既勇武过人,又心地宽仁之人,这样一来,世子就不会是世子了。” “好!”艾殿泱听了这番话,十分高兴。 在偌大的王府中,艾殿澄的屋边栽着好几棵桃树,他喜欢桃花的温暖之色,更因为朵珏也喜欢桃花的缘故。 桃花,终于在春天开绽了,艾殿澄将窗户打开,任春风裹着桃瓣闯入,桃花之眼悄然眯起,仿佛天生就和桃花有缘,此情此景,让他豁然开朗,甚至可以将之前的一切忘却。靠在床边的桌案之上,是早已准备好的清酒,艾殿澄给杯子倒满,缓缓向窗外伸去,和风徐徐,温润如玉,落叶缤纷,一派盎然生机。 粉嫩的花瓣如仙女降临,跳着躺在酒杯中,粉色与酒合二为一,清香之气漫着花香融为一体,叫人拍案叫绝,艾殿澄很满意,收回杯,闻了闻这份自然的馈赠,一饮而尽。 他闭着眼,享受酒在咽喉的快感,甜甜蜜蜜,如沐春风,此时正值中午,太阳高升,将春天的寒冷化为温暖,普照大地,困了,乏了,艾殿澄便以手为枕,趴在窗边,由风抚摸着,安然归入桃源,横渡梦河。 果不其然,一觉醒来,艾殿澄生病了。 “不行,以后我得看着您,您太乱来了!”张嵩一别给艾殿澄盖上被子,一边唠叨。 “没事啦,我已经习惯这样了,咳咳……”艾殿澄笑着对张嵩说。 “你是习惯,你让奴才怎么习惯啊,每次生病,王爷第一个骂的就是我,说我没有照顾好世子,哪天王爷把我杀了,都不知道有没有葬身之地呢!”张嵩一个劲地埋怨。 “嘿嘿。”艾殿澄调皮地一笑,便喝了药,睡下了,他实在没有什么力气去做别的事情了。 是日夜,艾臻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 桌子上有两个酒杯,一个摆在自己这边,一个摆在对面,两个都满上。 “皇兄,我们去抓那只鸽子吧!” “皇兄,你来抓我呀!” 南境的皇宫里,曾经有两个天之骄子,他们肆意在金碧辉煌的宫殿里来回穿梭,有时候甚至跑得满头大汗,到处撞人。作为兄长,艾臻很照顾这个小他两岁的弟弟,二人小时候从来没有撒过彼此的气,艾臻总是谦让,艾瞻也显得天真可爱。 “天弘,下辈子,别再生在帝王家。” 艾臻将一杯酒撒在地上,泪,纵横而下,无论何时,有些东西,总是不是那么轻易抹去的。艾臻撑着头,红着眼,心中却没有歉意,没有后悔,只是简简单单的难过而已。 伤心过了,难受过了,那么接下来,还是要面对现实的,此刻的艾臻,又露出了他权臣的一面。 “我对你这么好,现在,你也应该要回报我,不是么?” 人世间的争斗,永远都是为了自己,打着‘公平’的幌子,一本正经地行无赖之事,当节节高升的时候,便开始觉得原来的位置不值一文,但也是,弃车保帅,别人没有了可以再找一个替代,自己没有了,还谈什么呢。 也许在被昏君逐出家门的那天,艾臻就在心里暗暗发誓,要做一个有抱负的人,哪怕这点抱负,仅仅是对南境的报复,也就足够了。 深夜,一片寂静,艾臻也进入了梦乡,也只有这个时候,他可以静静地无所顾忌地休息,然而这夜的梦,他梦到了一个故人,一个对他举足轻重的女人。 第四十九章 所谓尊严 这天一大早,艾臻的心情并不好,管家为其倒水,艾臻扶着额头,似有心事。 “长公主……长公主最近怎么样了?”艾臻问道。 管家一惊,差点没反应过来长公主是谁,“……那里的侍女来报,说长公主最近病了。” “是吗?”艾臻平淡无奇的话语,顺便喝了一口茶。 昨晚艾臻做了一个梦,一个主角是朵珏的梦,梦里的个中滋味也只有在茶余饭后细细回想了。 管家好像看出了艾臻的心思,又进言道:“那侍女还说,长公主卧病在床,茶饭不思,已经好几点没吃东西了呢。” 艾臻下意识地看了管家一眼,管家慌忙地避开其视线,低下头去。艾臻的眼睛又注视到手中的茶杯,别有所思。 天气已经炎热开来,夏日也缓缓降临,与此同时,朵珏却卧床不起,不免让人担心她那羸弱的身体。 “恩,我知道了。” “那奴婢先告退了。” “辛苦你了。” 艾殿澄房中,看守朵珏的侍女悄悄来报,艾殿澄依旧是微笑着给她答复。 大约是吃午饭的时间,这段时间王府中的人吃饭的吃饭、换班的换班,艾殿澄见周围的人渐渐少了,便准备去探望朵珏。 当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却远远发现艾臻也正往朵珏屋里去,于是他静静地站在树阴下,等艾臻进去,才走近,站在门口等待。 艾臻推门而入,命其他人退下,他微微带着笑意,缓缓靠近朵珏。 朵珏此时正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休养生息,数年的精神折磨,早已让她疲惫不堪了。 “公主。”艾臻轻轻地叫了一声,已然站到了床边。 朵珏方才还在睡觉,听这声音,一下子就惊醒,见艾臻来了,头朝一边转去,神色严肃,置之不理。 虽然之前艾臻曾经怒气冲冲地和朵珏说过,他不会再见她一面,但一日夫妻百日恩,艾臻对朵珏,不仅仅是利用,也有日久生情的一面,毕竟,朵珏这样的女人,哪个人会不喜欢? 艾臻见朵珏不理他,又是抿嘴尴尬,“公主怎么能不吃饭呢?还是吃一些为好吧。” 朵珏纹丝不动,见她日渐消瘦的身体,艾臻没办法,只好回身从桌子上端来一盘点心,端着来到朵珏身边,刚想开口,却又不太高兴开口,朵珏依旧一声不响的。 事业上的称心如意不免让艾臻的自尊心步步高升,他握着盘子的手有些微微地颤抖,眸中带着犹豫,过了半会,才喃喃出几字:“求……请你吃点吧。” 对于艾臻,朵珏心已死,这个外表柔弱的女人,内心却是无比倔强,认定的事情,就不会轻易改变,显然,她依旧不动心。 “好好好,无论本王怎么求你,你都不给情面是吧!”一声碎响,艾臻暴怒,艾臻从来没有这样求过一个人,而这第一次的对象竟然不给他一点面子,这不禁让他暴跳如雷,感觉被羞辱了一番。 久久不语的朵珏眼睛有了泪痕,忍耐不住,也开始对艾臻唇枪舌剑,二人争吵不休。 “世子,您要不先回去吧。” 门外,管家于心不忍,劝艾殿澄先回去。 艾殿澄的神情,倒是异常轻松,他看着朵珏屋前的那一片桃树,还给管家一个微笑,轻轻说道:“没事,不用管我。” 艾殿澄往台阶下走去,春雨过后,泥土与雨水合二为一的气息更是沁人心脾,他深吸一口气之后,不再说话,反而是往深处走去,刻意等待什么。 过了一会儿,艾臻怒气冲冲地摔门而去,见得管家赶紧尾遂其后,艾殿澄撩开树枝,看得一清二楚。 “娘,别哭了,快点吃吧。”朵珏房内,艾殿澄捧着一碗粥,舀了一勺,送于朵珏嘴边,朵珏见了儿子更是伤心得不行,抽泣不停,哭得没间隙来进食。 艾殿澄没办法,神情也是尽量保持积极,放下碗,拿出手帕给朵珏擦泪,“没事……”朵珏拿过手帕,尽力遏制自己激动的情绪。 待朵珏情绪慢慢稳住了,艾殿澄继续喂给她粥喝,艾殿澄的细致入微,让朵珏的每一次下咽都得噙住泪花,艾殿澄懂事得让人心疼,他始终面带浅笑,照顾朵珏吃饭,其他事情一概不问。 晚些时候,艾殿澄在自己的房里读书,张嵩进来送茶。 艾臻与朵珏吵架的事情,弄得府中上下的人都知道,张嵩一边端茶,一边有意无意地嘀咕道:“您啊,就应该多去看看公主,毕竟那是您母亲啊。” “我知道。”艾殿澄仍旧是看着书本,平常地回答张嵩。 “那……”张嵩有些不知所言,怀疑自己的问题是不是有些僭越,或者是不知道艾殿澄心里怎么想的。 “私情和正事,如果重视私情的话,就会变成一个性情中人。” “反正你们这些人的事情,我是搞不懂了,我啊,只是个老老实实干活,挣点盘缠,过年的时候能够回老家就够了。”张嵩不懂艾殿澄,可能心底里还有些埋怨艾殿澄的不孝顺,唠叨了几句便又出去干活了。 屋子里此时又剩下了艾殿澄一人,他早就没有心思看书了,干脆放下书本,双眼放空地看着空无一人的前方:我,必须要讨好他,他不但是我的父亲,更是这个帝国未来的主宰…… 至少到现在,艾殿澄是不知道艾臻对朵珏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的,万一是厌恶的话,那么他频繁的探望将会被旁人看在眼里,次数多了之后,艾臻自然而然的就知道了,那么,身上流着的尊贵血脉将会成为他的死穴,甚至是变得一文不值直至低贱。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王府的生活就是这样,粉饰太平,暗流汹涌,不过只有生在王府、身在王府的人才能在惊涛骇浪之中如弄浪儿一般,游刃有余。 这一天就翻过去了,夜里又如死一般的寂静。 次日,宫中来报,说皇上龙体抱恙,不能早朝,群臣建议艾臻摄政,艾臻拒绝,反而让太子平傲主持早朝,平傲长这么大,早朝都没上过一次,哪会主持。群臣就这样看着平傲上文不接下文,平傲尴尬不已,艾臻心里倒是乐呵得很。 下朝后,艾臻将艾殿澄叫到书房。 “孩儿参见父王。”艾殿澄恭恭敬敬地给艾臻行礼。 艾臻手一抬,指示其平身,“皇上龙体抱恙,四下又无近亲,你是他的外甥,去看看他吧。” 艾殿澄抬头看了艾臻一眼,眸中闪过一丝疑惑,不过又马上低下头去:“是。” 空气,片刻凝结,艾臻看着艾殿澄,眉间微蹙,半响才从说出一句话:“你母妃的病又严重了,宫里有个叫王顺银的太医,是以前公主的贴身御医。” 说到这,艾臻止住了。 “我懂了,父王若无其他事情,孩儿就先告退了。” “去吧。” “是。” 艾殿澄往后退了几步,便转身走了,艾臻的神情很不爽快,紧蹙的双眉,大大叹了一口气。 如果是夫妻,心中总是为对方着想的话,那么吵架过后也是会和好的。 吃过午饭后,艾殿澄便准备进宫了,张嵩早就给他准备好了马车,艾殿澄却婉拒了。 “什么,您要步行去?”张嵩一惊,“天这么热,您走过去还不得热死?” “慢慢走好了,就当是吃过饭之后散步。”弯如皎月的桃花眼,张嵩并没有办法拒绝。 “是了是了,您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其实张嵩心里不太乐意,虽然皇宫离王府并不远,但是天气热这个事实摆在那里,主子既然发话了,张嵩也不可能不照办。 二人出发,张嵩跟在艾殿澄后面,可是艾殿澄越走越慢,似乎刻意要和张嵩平行而走,张嵩又本能地走到艾殿澄身后,艾殿澄继续放缓脚步…… “您干嘛呀?”张嵩才发现艾殿澄的行为。 “现在我就是一个平民百姓,和你一样,走吧哥们。”艾殿澄的笑充满恶作剧的意思。 张嵩急了:“哎喂,您别开玩笑了,被王爷听到还不得把我剁了,我可是签了卖身契的奴才,不敢僭越。” “嘿嘿。” 张嵩也笑了,二人有说有笑得走向皇宫。 与此同时,艾府。 “你说世子进宫去了?”郑心问道。 “恩。”艾殿泱点头,“我听到他与张嵩在府门前说的话,千真万确。” 郑心在屋里走了几步,心中越来越欣喜,“看来,这世子之位,迟早是我们泱儿的。” 艾殿澄也很开心,走上前和郑心说道:“娘,要不我这就去告诉父王。” “不急,这事我来告诉他,你用心点去读书,上次你父王不是告诉你要读那本什么《太宗本纪》么?” “那……孩儿先去了?” “去吧。” “孩儿告退。” 艾殿泱先离开了,郑心在打着什么算盘,突然,回眸一笑,得意得很。 白云朵朵,好似棉花糖,丛中金色一片,轰隆隆似有声,突然乍泄,开阳万里。 第五十章 说不出口 “臣艾殿澄,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龙吟殿内,艾殿澄在皇帝榻前行叩拜之礼。 “起来吧,咳咳……”皇帝坐了起来,显然病情还是不容乐观。皇帝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艾殿澄便坐下了,“谢陛下。” 这时,艾殿澄突然感到一阵凉意,似乎有双眼睛一直在盯着他,他奇怪地向右边一看,眼前站着一个年纪偏大的太监,但自己并不认识他。 那太监见艾殿澄眼神迟疑,便自己介绍道:“奴才叫王渊,是顶替崔施的新太监总管。” “哦。”艾殿澄不再多问,便转过头去。 既然是顶替崔施的太监,必是艾臻亲自选拔的,皇帝的贴身太监,必然是要将皇帝的一举一动汇报给艾臻的,看王渊的样子,老谋深算、阴险得很,应该是干惯了这类打小报告的事情。 艾殿澄坐正,问候道:“陛下龙体可好些了?” 皇帝有些木讷,点了点头:“好点了,好点了……” 艾殿澄看得奇怪,但转头看到王渊对皇帝那虎视眈眈的眼神,也就不那么奇怪了。近身有个敌人的眼线,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件极为难受的事情。皇帝显然是不敢擅自开话题了,艾殿澄微微叹了口气,又说道:“陛下可要保重龙体啊。” “自然,自然。”皇帝故态依旧。 艾殿澄与皇帝就这样进行了几轮寒暄,客套得很,让艾殿澄觉得很没意思。 因为与皇帝的对话气氛尴尬,又有外人盯着,艾殿澄早早地就跪安了,出了龙吟殿,艾殿澄还不想回府,四处逛逛。 “世子,我们这是去哪里啊。”张嵩跟在艾殿澄身后,有些担心地问道。 “你回去之后,对谁都不许说这件事,我可是相信你才带你去的啊,不要让我失望!”艾殿澄拍了下张嵩的肩膀,张嵩受宠若惊,这一拍下去,整个人都晃了一晃。 “世子好。” “参加世子爷。” 若是换作别的官宦子弟,甚至是别的亲王世子,断不可能被允许这样自由出入宫廷,路过的宫女太监争先恐后地给艾殿澄行礼。 “好,好。” “免礼。” 艾殿澄笑着一一给他们打招呼,倒是有种拥趸万千的感觉。 脚下的花纹地砖越来越模糊直至模糊不可见,周遭的宫人也越来越少,这地方会不会有危险啊,张嵩紧张了起来,“您这是要去哪里啊。” “嘿嘿。”艾殿澄笑了一下,故弄玄虚。 ………… “掖……掖……掖庭?!”张嵩抬头看了一下这门前的牌匾,顿时五雷轰顶大吃一惊,“疯啦,您来这干嘛啊。” “你可答应过我啊,回去之后,不许和其他人说的啊,你若说了,我就和你分道扬镳了。”艾殿澄再一次调皮地‘威胁’张嵩。 “这……我……你……到底想干嘛?!”张嵩一时口齿,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进去你就知道了。”艾殿澄不容多说,跨进门槛便往前走。 “诶!”张嵩没办法,也只好跟进去。 掖庭里的人并不多,这要‘得益’于艾臻的赶尽杀绝。 “君只见,刀光剑影血中游;君只思,青史留名险中求……”熟悉的歌声又一次传来,艾殿澄却异常地高兴。 “又有新作啦?” “啊……”平雅洲吓了一跳,把正要晒的衣服掉在了地上。 艾殿澄微微一笑,弯腰帮她捡了起来,“喏。” “谢谢。”平雅洲认清了眼前这个男生,反而轻松下来,竟也微笑着接了过去。 张嵩站在一旁,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 “你……叫什么名字啊?”平雅洲边把衣服晒好,边问道。 “不告诉你!”艾殿澄马上回答。 平雅洲惊讶得看向艾殿澄,却见艾殿澄的目光早已等候在那,似乎刻意想看到平雅洲吃惊的目光。 “你!”平雅洲生气了,马上蹲下身双手捧起放衣服的盆子,掉转头就往里走。 “诶诶诶,你别走啊。”艾殿澄跟上去。 平雅洲忽然又转过身来,“我告诉你!” 她突然调高音量,把盆子扔在了地上,指着艾殿澄的鼻子,一步一步逼上前去,艾殿澄见她如此气势汹汹,只好一步一步往后退。 “本小姐是梁王郡主,因为梁王被艾臻杀了,所以被连坐了!本来本小姐心情就不好,见你长得像个人样,想找你说说话,与你坦诚相见,你倒好,倒玩弄我起来了是吧!” 平雅洲这番逻辑,倒让艾殿澄觉得怪不好意思的,忙低下头认错:“郡主恕罪,我失礼了。” “算了算了,我早就不是什么郡主了,只是一个奴婢而已。”说到这,平雅洲脸上的失落又一次将高涨的气焰取而代之。 艾殿澄见她这副样子,刚想开口安慰她,却听得内庭传来太监的呵斥声:“外面在吵什么吵!” “我先走了!”艾殿澄见大事不妙,赶紧拉上张嵩就往外跑,一溜烟的工夫就不见了。 不一会儿,那太监就怒气冲冲地冲到了外面,插着腰,翻着白眼骂平雅洲:“诶诶诶,你和谁在这吵架啊,都打扰到本公公的美梦了!” 平雅洲低下头,嗫嚅道:“没……没什么,是我刚刚不小心把盆子摔了,埋怨了几句……” “嘿,你这丫头片子,这里是掖庭,不是你的梁王府,还敢埋怨……”那太监说着就从腰带上卸下了一根鞭子,挥着就打了上去,“叫你埋怨,叫你埋怨!” “啊……啊!”平雅洲一声声悲鸣。 “住手!” 想到自己走后,平雅洲也许会被虐待,于是艾殿澄又调头回来了,果然不出他所料。 那太监闻声望去,先是一愣,然后定睛一看,面色说变就变,嬉皮笑脸道:“哟,世子爷,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小的给你请安了。” “你认识我?” “瞧您说的,这皇宫上下奴才不认识谁都行,哪能不认识您啊。”太监的嘴巴很甜,甜到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平雅洲正用一种神鬼莫测的眼神,警惕着艾殿澄。 “那个……” “您说平雅洲是吧,奴才保证,会好好对她的,决不会再打她了。”那太监半跪着,竟然一下子说出了艾殿澄心里所想的,皇宫的太监果然都是老家贼,连张嵩看了都自叹不如。 反应之快,艾殿澄哭笑不得,转头看了眼张嵩,张嵩会意,从腰间掏出一包鼓鼓的银子,扔在了地上。 “奴才谢世子爷!谢世子爷!”那太监磕了一阵响头。 “呵。”艾殿澄又微笑着朝平雅洲看去,却见平雅洲的脸色不容乐观,见艾殿澄望她,竟一下子捧起衣物往里走了。 “诶。”艾殿澄欲追进去,却被张嵩拦住了,“走吧世子,走吧!” 艾殿澄抿嘴,只好作罢。 往回走的路上,张嵩憋了一肚子的话终于一吐而出:“您真行,奴才佩服死您了,喜欢哪家姑娘不好,偏偏喜欢上这位姑奶奶,哎……” “你闭嘴。”艾殿澄微微噘着嘴,警告张嵩道,“不许往外说!” “是了是了。”张嵩无奈,突然又露出了邪笑,跟在艾殿澄后面,笑眯眯地看着他。 “哦对了,还要去太医院请王太医。”张嵩提醒道。 “你不说我都给忘了,快走吧。” 于是两人加快了脚步,离开了这荒无人烟的偏僻宫隅。 “那个人……是谁啊?”待艾殿澄走后,平雅洲问那太监。 “那是京王的世子啊,长公主殿下的儿子,陛下的亲外甥。” “哦。”平雅洲听完,面无表情,继续往里走。 太监见她这幅样子,急了,跟上去,“您……您要是高升了,您可要大人不记小人过,还得多多栽培小人啊。” 平雅洲听这话里有话,见太监对她如此客气,想想往日简直天翻地覆,更是不能忍,反而走得更快了。 “诶!” 夕阳西下,傍晚的时候,那位名叫王顺银的太医随艾殿澄回府。 “怎么样了?”艾殿澄问道。 王太医花白的眉毛紧锁在一起,鬓角还有些白汗流出,叹了口气,拿走给朵珏把脉的纱布,折叠好,收回医箱中,摇头道:“公主的身子怎么会差成这个样子。” 艾殿澄一边扶朵珏坐起,一边又问道:“到底怎么了?” “公主殿下脉象极弱,五谷皆亏,精气俱损,恕老臣直言,若再不好好调养,恐非吉兆啊。” 朵珏听了,眸子微微垂下,灿白的脸色,苍白的嘴唇,早已不容她多说话了。 “老臣给公主开几副药,一定要一天三顿都吃,切记啊。” “我知道了。”艾殿澄应下,随后给太医引路,“王太医这边请。” “好。” 王顺银开完药之后,便准备回去了,不料却被管家拦住了去路,请去了书房。 橙色的天地间,书房还未点灯,昏暗暗的空间,留得一束光芒照着艾臻沉思的前额。 管家完事后就带上门出去了,王顺银显然有些恐惧,忙跪下道:“臣王顺银,叩见京王。” “长公主的病如何了?”艾臻的声音,极其疲惫无力,却也让人觉得杀气重重。 “回王爷,长公主的病不太乐观,臣已开了几副药,相信这几副药公主吃完之后,病就会好转了。” “你是公主儿时就伺候着的贴身御医,本王相信你自有办法医治好公主的病。” “是,臣定当尽力而为。”王顺银始终看着地面回答艾臻的话,不敢抬头看他一眼,心中忐忑不安,汗出如浆。 第五十一章 一锤定音 次日,艾臻招二子于书房。 “前些日子,我让你们读的《太宗本纪》一书,想必都读完了吧。”艾臻悠然坐着,背靠着椅子,随意地翻了翻桌上的书。 艾殿泱兴致勃勃道:“请父王检阅。” “好。”艾臻站了起来,踱步到二人面前,双手负后,微微仰首,想了想,“太宗的功绩,如何啊?” 艾殿泱一听问题,信心十足,双眼似乎要迸出火花,余音未落,便抢答道:“太宗乃治世之雄主,仁义兼备,对苍生施之以德,乃万古之楷模。” 艾臻听完一番话,欣慰地拍了拍艾殿泱的肩膀,“你能悟到这层已经很不错了,看来本王让陆彧做你的老师是对的。” 艾殿泱很高兴,“谢父王夸奖。” 艾臻也是回之以笑,又轻拍了下他的肩膀,便走到艾殿澄面前,神情稍稍敛起,“澄儿,你觉得呢?” 艾殿澄缓缓将头抬起,露出了不好意思的微笑,“请父王宽恕,孩儿并没有读这本书。” 此言一出,艾殿泱心中窃喜,想看看艾臻如何对艾殿澄发怒。 “哦?”艾臻脸上的笑容全失,“这可不像是你的作风啊,是因为什么事耽误了么?” “孩儿认为,没有必要读这本书。” 艾殿泱眉间一颤,以为艾殿澄会找个什么样的借口,这回答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艾臻也是奇怪得很,不过他倒是饶有兴致地问道:“为何没有必要读?” “太宗,乃守成之主,是靠太祖而扬名的,古语有云‘守业更比创业难’,但孩儿却不以为然,自古以来,守成之主何其多,而开辟险路留下传世基业的却屈指可数,所以孩儿认为,《太宗本纪》一书,不值得一读。” 艾殿澄有条不紊地表达他的感想,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配合着他的自信,仿佛灵光乍泄。 “切……”艾臻不禁好笑,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艾殿澄一眼,侧过头去。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忽然间,艾臻仰天长笑起来,笑得如此放荡不羁。 一旁的艾殿泱完全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只觉得艾臻的笑声让他毛骨悚然,反观艾殿澄,他笑得让人看不出,但是还是能看到他迎刃而上的自信目光,注视着艾臻。 笑过一阵后,艾臻走回自己位置,他咳嗽了两声,继而说道:“泱儿,你回答得不错,想你小小年纪,却拥有神力,这点才能不能白白浪费,本王封你为‘建羽中郎将’,等你长大后,就可以去军中领命。” “谢父王!”如拨云见雾般,艾殿泱一下子就激动了,如此大的封赏自然让他感激涕零,忙跪下来谢恩。 “今日之事,就到此吧,都退下吧。” “是。” 下午,艾殿泱屋里。 陆彧一进来,艾殿泱便迫不及待地和他说:“陆大人,您知道不,父王今天封我为中郎将了。” “哦?”陆彧脸上闪过一丝喜悦,继而问道,“二王子做了什么好事了?” 艾殿泱将陆彧请到正座,“这要多亏您的妙计,您教我任何事都往仁义上说,今日父王叫我们去书房,问太宗功绩,我就说太宗仁义治天下,乃万世楷模,父王听了很是满意,又问世子,世子都没有读《太宗本纪》,竟一顿胡说八道。” 陆彧坐下来,“他说什么了?” 艾殿泱又笑开了,一边给陆彧奉茶,一边说道:“他说什么太宗乃守成之君,比不上太祖,什么天下像太宗这样的人很多,太祖只有一个云云……” “什么……”陆彧听了,如坐针毡,立马就站了起来,双眸俱是大事不妙的恐惧。 “您怎么了?”艾殿泱奇怪道。 “王爷听了以后,是何反应?” 艾殿泱偏着头,仔细回想,“恩……父王听了,大笑起来,也没说什么,说来也奇怪,他竟然不惩罚王兄。” 陆彧听了,缓缓坐下来,倒吸了一口凉气。 “到底怎么了啊?”艾殿泱急了,忙问道。 “灵气么……” “什么?” “哦,没什么,老夫只是奇怪而已。”陆彧恢复神情,眼神也不再发直。 “哦。”艾殿泱性格使然,信以为真,也不再多问。 说完,艾殿泱便回到自己位置上,看陆彧给他推荐的书,而陆彧的神情,却另有一番滋味,只见他眉宇间疑云密布,眯着眼,望着凝滞的前方,最后,摇了摇头。 艾臻一人呆在书房里,杏眼深邃,却见得柔光似水,仿佛是在回忆什么。 “我说过,会把最好的东西留给你,只是你刻意在躲避我什么……”曾几何时,你也这样让我开怀大笑过。 次日,艾殿泱随父上朝,正式领诰命,群臣看在眼里,心中各有千秋。 下朝后,众臣纷纷来王府,拎着大礼来给艾殿泱庆祝。 出人意料的是,与此同时,艾殿澄被叫到了艾臻的房间,接受问话。 “羡慕么?”艾臻问道。 “羡慕啊,但是我觉得我会拥有比他更好的。”永远把微笑挂在脸上,从眼中一直可以看出艾殿澄的自信。 “呵。”艾臻自顾自地低着头,在房里踱步一周,最后走到窗边,他看着窗外热闹的景色,正色道:“本王说过的,本王会把最好的东西留给你,你还记得么。” “不记得了。”艾殿澄实话实说,没有过多思考,毕竟那是小时候的事情,谁还会记得这么清楚。 艾臻猛然一回头,似乎在责怪艾殿澄的无情回答,不过马上又弯了嘴角,“你倒是很会说实话。” “我可以对其他人说谎话,但是对您,我永远都是实话实说的。” 艾臻听完,点了点头,“那你就去做守成之主吧。” “儿臣遵旨。”艾殿澄喜怒不形于色,平淡得让人惊奇,艾臻更是如此,远望夕阳,悠然自得。 夜晚,一众官僚终于散去,艾臻独留陆彧。 艾臻言:“你觉得泱儿资质如何?” 陆彧答曰:“二殿下武艺不俗,相信假以时日,定能辅佐京王,一匡天下。” 艾臻伸出手,拨弄着手指,“善武穷文,听之信之,终究只能做别人的傀儡,让他襄助主公,倒也不失一用。” 陆彧闻言,大惊失色,“王……王爷这是何意?” 艾臻没有回答陆彧的问题,反而目光灼灼地盯着他,“本王且问你,不论谁为世子,你都会效忠于他么?” 陆彧忙跪下,郑重道:“臣之主,永远是京王,世子,便是少主,臣定当像效忠京王一样,效忠世子,不论世子是谁!” “但是,你要知道,这个世子,不单单是世子……” 艾臻的话里有话让陆彧摸不清套路,一滴白汗从他的鬓角流出,他抬头看看艾臻,却看不清那高高在上的眼神。 艾臻的声音,冰冷无温,“这个世子,也是未来的皇帝。” 陆彧松了口气,又把头低了下去:“臣明白,京王让臣效忠于谁,臣便效忠于谁。” “本王会记着你今天说的这番话的,退下吧。” “是。” 陆彧终于结束了胆战心惊的过程,出了府门的他大舒特舒地松了口气,回想起刚才的情景,他摇头而又后怕,只觉得一股股凉意从背后夺脊而来,不敢再去多想。 深夜,艾殿澄躺在床上,闭目沉思,难以入眠。 “父王不要娘了是吗?” “怎么会呢,娘只是心情不好而已。” “父王保证,永远都会把最好的东西留给澄儿,来拉钩。” “恩。” ………… 儿时的记忆,犹如是被封印了一般,稍加提示,就会破壳而出。 艾殿澄睁开眼,空空地望着横梁,那双眼睛,如同欲湿之桃花,柔情似水,暗藏烈焰,冰火交融。 父王,也很不容易不是吗,他都可以为了权利杀死自己的亲弟弟,我也必须谨言慎行才是啊。 父王很早的时候,就想将平朝取而代之,这是何等的异想天开,又是何等的野心勃勃。南境皇族的血液,说到底,就是一个‘权’字,南境的皇族史,是一本血泪书,父王的父皇又何尝不是脚踏鲜血,登上最高权位的。 我,不想杀戮,不想使得生灵涂炭,我只期待以唇枪舌剑使人臣服于无形,这样的想法,是否太过于天真? 我在努力使之化为现实,所以,我必须要去争夺最高的位置,只有这样,我才能将我的抱负示意天下,终有一天,世人将会用言语代替硝烟,用皓齿红唇代替拳打脚踢。 “人生苦短,长恨不断,成王败寇,一掷决生死。君不见,浊酒相笑泯恩仇;亦不思,少年举杯话春风。君只见,刀光剑影血中游;君只思,青史留名险中求。化干戈为玉帛,阻兵马绿山川,路漫漫兮,道阻且长,行则将至,白衣渡川日,毅魄归来时。灿灿史书,浓墨重彩如何?轻描淡写又如何,均是白纸黑字。千秋之后,谁执牛耳?总不过,刹那云烟。” 一行热泪从艾殿澄眼尾淌下,不禁潸然感叹道。 第五十三章 扶正 兴统二十七年,春。 这天一大早,便听得西厢房传来天崩地裂的嘈杂之声,原是艾臻心念旧恩,每次嘴上说着和朵珏一刀两断,却还是徒生怜悯之心,又想与朵珏再续前缘,一早就命厨房做了上好的点心,想带去与朵珏共进早餐,怎奈朵珏心已死,见到艾臻如见杀父仇人一般,将瓷碗盘子一同砸向艾臻,发了疯似地群魔乱舞,噼里啪啦,失态之极,惹得艾臻怒火重燃,咆哮怒骂,声似豺狼,弄得满院皆知,仆人们吓得纷纷跪地,汗不敢出。 最后,艾臻下令,任何人都不许踏入朵珏房内一步,增派侍卫二人,如有违令者,是言将侍卫与此人共诛之。 郑心见状,喜笑眉开,告之殿泱,教他不必灰心,有机可乘。 是到上午,郑心来找艾殿澄。 “姨母找我是为何事?”殿澄笑颜依旧,桃眼明媚,毕恭毕敬,以礼相待。 郑心故作担心,唉声叹气,哀怨道:“今早之事,殿下可听说了?” 艾殿澄点头,抿了下嘴,“听说了。” 郑心又言:“哎,长公主自从与京王不和之后,茶饭不思,日渐削瘦,本一金枝玉叶,怎奈如今凋零,妾身是王爷的一只猫,也不敢和王爷多说什么,只是长公主这般叫喊,妾身听了也不是滋味,总觉得委屈了长公主,您是长公主的儿子,妾身希望您能去看看她。” 郑心说得动听,眼泪都快掉下来了,眸中尽是请求。 艾殿澄听了,感触之深,浅笑之中多少有几番伤心,轻声道:“我正有此意,想去看看母妃。” 郑心心中一喜,面现兴奋,“世子真是孝子,若真能解长公主于危难之中,妾身也不胜感激啊。” “有劳您特意来告诉我了。” “哪里哪里,分内之事。” 几句寒暄之后,郑心告退,艾殿澄负手,目送郑心出去。 到了下午,艾臻进宫办事,艾殿澄便走去朵珏屋处。 “殿下,您不能进去。”领头的侍卫王恩,拦住了艾殿澄。 “父王说过,我可以进去的。” “今早王爷有命,任何人都不能进去。”王恩神色严肃,语气却又有些通融的意思。 “我进去不行么?”艾殿澄看着他,轻轻道。 王恩此时异常为难,皱眉道:“殿下您就饶了小的吧,王爷可是说了放进去一人,得把那人和我们这些侍卫一同处死,您是不要紧,我们的命可不值钱啊。” 见王恩不肯放行,艾殿澄反常地严肃起来,他收敛起了笑意,冷冷地望着王恩:“你们宁可得罪我,也不愿意得罪我父王,是么?” 王恩一惊,木讷了下,语气都有些颤抖,“您……您这是什么意思?” “京王在朝堂之上说过了,得罪我者,皆类得罪其,况且百年之后,谁是你们的主子,你们心里清楚些。”艾殿澄的语调虽轻,却刀刀见血。 “这……”两难,王恩无法做决断,放他进去吧,艾臻肯定要找他问罪,不放吧,艾殿澄肯定对他怀恨在心。 这时,艾殿澄突然破冰微笑,拍了下王恩的肩膀,温言:“你放心,京王若问到你,我来担着,保你无事。” 艾殿澄都这么说了,王恩也不好多说什么,犹豫刹那,便开门放行。 艾殿澄笑着进去了,但是到了屋内,他的笑意僵了。 眼前的景象,让他不知说什么好,瓷盘碎片,满地都是,一片狼藉,朵珏披头散发,坐在地上,目光直直地看着空无一人的前方,哽咽之声不断,想必已是哭尽了眼泪,细看之下,她的双手血迹斑斑,不知谁为她缠上了绷带。 “母妃。”艾殿澄的心很疼,试着叫了一声。 朵珏哭了好长时间,精神疲倦不已,她缓缓抬起头看向门外,视线渐渐模糊,心里却很清楚,她无力站起来,拖着身体一步步挪向日思夜想的儿子。 艾殿澄见状,赶忙跑去,一把抱住了趴在地上的朵珏,眼泪一滴滴地流下,朵珏哪里还有泪,只是无声地抽泣,她的面容早已变成了一个早衰的老太婆,伤痕累累,不复当年,抽泣的她,人都一颤一颤的,说不出话来,只是不停地用双手抚过艾殿澄的脸庞。 等朵珏情绪稳定一些了,艾殿澄扶朵珏站起来,慢慢地将她带出去,走到门口,王恩惊呆了,忙问道:“殿下您要带公主去哪里啊?” “我都说了,出了事我会担着。”艾殿澄又吩咐张嵩道,“你去准备一辆马车。” “是。” 早春,有和煦的阳光,这就足够了,彼岸的波澜,看不到了,没有时间去看了,柳絮绒绒蒲公英,君子微微俏佳人,心旷神怡的景象,看一次,也许会好的吧。 “娘,你冷么。”马车已经缓缓行驶在街道上了,车厢内,艾殿澄给靠在边上的朵珏披上外衣,用手撩开她凌乱的脸庞。 “不冷。”朵珏笑了,久违地笑了,她欣慰地看着眼前这个已经长大的男孩,仿佛感受到了那些年将他抱在手心的温暖。 艾殿澄轻轻撩开车帘的一角,一只手扶着朵珏,让她看一眼街上的景象,“小贩在吆喝,那边有卖烧饼,那边有卖肉包子,热气腾腾的,还有几个孩子不听大人的话,在街道两旁你追我打……”艾殿澄的声音像太阳一般,洒到朵珏心田,为她阐述街上的生机勃勃的景象。 朵珏点头,她有些累了,苍白无力地躺在了艾殿澄的怀里,艾殿澄放下车帘,将朵珏抱紧,“娘累了,就睡一会吧。” 朵珏的表情异常安详,她一只手摸着艾殿澄的脸颊,喃喃说:“澄儿。” “恩?” “娘不希望你以后有多伟大,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就好,就好……”一滴血泪,在眼眶中打圈,朵珏哭了。 “恩。”艾殿澄笑着抿嘴,不再看向朵珏,任她安睡,抬头望望别处,把眼泪憋回去,像曾经母亲抱着自己一样,拍着朵珏的背,哄她入睡。 大地大地,又是宁静的夜晚降临。 “谁允许你开门的,恩?!” 深夜的时候,艾臻才回府,他一边往自己杯里倒酒,一边闷声质问王恩。 王恩早已跪下,吓得魂飞魄散,说话结结巴巴,“王爷恕罪,王爷恕罪!” “本王问你是谁让你开门的!”艾臻明显喝得有点高了,见王恩答非所问,更是怒气冲天,一把挥了桌面,将酒砸杂碎在地。 王恩哪里还敢说话,战战栗栗,犹犹豫豫。 “是我让他开的。” 艾臻正欲再一次动怒之际,艾殿澄进来了,王恩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艾臻定睛一看,确是艾殿澄单纯的笑颜,怒火竟戛然而止,叹了口气,挥挥手示意王恩退下,王恩捡回一条命,赶紧退下。 “过来。”艾臻朝艾殿澄招手,脸色缓和了许多。 艾殿澄虽不知艾臻想要干什么,但还是无所畏惧地走了过去,他拍了拍身边的空位,艾殿澄便坐下了。 夜风吹拂,万籁俱寂,给浑浊者以清白,给狂妄者以清醒。那双饱经岁月磨砺的杏眼此刻正无力地望着艾殿澄,累了。 半响,艾臻才温言了几句:“以后没事,你要多带你娘出去走走。” 艾殿澄心中稍显惊讶,刚刚还略略低着的头此刻缓缓看向艾臻,才发现艾臻的鬓角也生了不少白发,原来再坚强的人,也会变老啊。 “恩。”没有多说,艾殿澄轻轻应下。 艾臻将这句话说完之后,仿佛一下老了十岁,他的身体开始微微晃动,眼神无力且迷离,上下眼皮不断碰触。 艾殿澄见状,起身,扶艾臻躺下,给他盖上被子,“儿臣先告退了。” “你坐下。”艾臻的声音异常温和,但是精神好像已经睡过去了一半,绵绵的酒精在残蚀他的身体,艾臻还是眯着眼,望着艾殿澄坐下来。 “父王要保重身体啊。”艾殿澄说道。 “呵。”艾臻笑了,他少有地露出了皓齿,笑得如此之温暖,他用手轻轻地抚摸艾殿澄的背,眼皮却再也支撑不住了,“父王真希望看到你黄袍加身的那一天……” 刚刚还挂在脸上的浅笑瞬间灰飞烟灭,艾殿澄严肃地审视着面前的父亲,震惊地回味着那句颇有人情味的无情话语。 少顷,艾殿澄把艾臻的手放进被褥,脚步轻轻地离开了。 走出房门,见郑心准备进来,艾殿澄关上了门。 “殿下这是何意?”郑心奇怪道。 “父王已经休息了,姨母请回吧。” “我正准备进去伺候王爷。”郑心笑道。 “父王身体不适,由我来照顾就可以了。”艾殿澄双手负后,笑意全无,眼神之中多了几分敌意,“恩。”朝一旁的管家看了眼后,管家会意给郑心做了个‘请’的手势。 郑心也严肃起来,寒暄之调全无,“您这是什么意思?” 艾殿澄一步一步从石阶上走下来,走到郑心面前,假意一笑,轻声道:“只是让您别多管闲事,而已。”言毕,走过。 呼呼一阵冷风刮过,郑心的脸颊仿佛要被刀出血,她回头恶狠狠地瞪了艾殿澄的背影,心中憎恨:你也不过是京王的一条狗而已,我自有办法除掉你,别高兴的太早了! 第五十四章 了却身前事 次日一早,陆彧如常来给艾殿泱授课,结束的时候,郑心特意留住了这最后一根稻草。 “夫人这是何意?”陆彧神情严肃,警惕地看着郑心。 “大人再帮一次我吧,泱儿天生聪明,又是天生神力,您再劝劝王爷,让王爷三思三思啊?”郑心心里有些着急,眸中尽是渴求。 陆彧面不改色心不跳,双手抱拳高举,义正言辞道:“京王之命,我等做臣子的,怎敢驳回?” 说完,陆彧转身欲走,郑心见大势将去,于心不甘,赶紧扯住其袖,急言:“陆大人是王爷的心腹,您再说说,王爷肯定会心回意转的啊。” 陆彧回头,见得郑心那双红了的眼睛、急不可耐的眼神,他一把扯会了自己的衣袖,正色道:“夫人还是安分守己,不要干涉朝政的好。”言罢,走了。 郑心突然觉得,辉煌的日子似乎骤然消失,昨夜还是星光灿灿,觉得艾殿泱夺得世子之位是早晚之事,今日却遭如此大的变故。伤心之余,她仍然怀恨在心,郑心哪肯罢休,二话不说,就去找艾臻,她想拼死一搏。 这天艾臻卧病在床,萎靡不振,郑心见艾臻还未用膳,便扶他起来,食之以粥。 郑心小心翼翼地吹着一调羹的粥,心中不停地在盘算着接下来的话。 “怎么了?”艾臻灰色的眼神看出了她的心思,沉声问道。 “王爷以后……以后还打算重用泱儿吗?”郑心迫切地盯着艾臻,相信自己还没有输。 艾臻却没有什么大的反应,他很平常地吃掉那送来的一勺子食物,淡淡言:“庶子,你还想让本王怎么重用?恩?” ‘啪’的一声,郑心手中的碗碎落一地,她那双大大的眼睛直白地看着艾臻,而艾臻微微偏着头,眼神虽然无力,却大有一种‘无所谓’的不屑。 “难道,难道泱儿在您心里就只是……就只是……” “你们不过是低下之人,庶民出身,还想怎样?” 郑心问不出的话,艾臻来告诉她,曾几何时,艾臻给了郑心无人可及的宠爱,让郑心忘掉了身份的低贱,一度认为她才是艾臻心中最爱的女人,可现在,眼前这个人却口口声声地将真心话告诉她…… 郑心站了起来,潸然泪下,此时的她,什么都没有了,最有力的帮手没有了,最基本的信任没有了,原以为艾臻对艾殿泱的爱胜过艾殿澄,现在看来,也不过是自欺欺人。 “您不是说过,泱儿也是您的孩子么,您不是说过,要给他安排一个好的前程的么,您不是说过,与朵珏相比,妾身更适合当您的妻子么!” 一浪高过一浪的责问,郑心眼眶里的泪花似乎要迸射出来,她自知大势已去,却丛生诸多不甘,甚至有种被欺骗的背叛感。 显然,艾臻不乐意一一为郑心解答,他左手扶着额头,微微闭着双目,轻描淡写道:“床第之言,与酒后无异,其他事情,你没有资格过问。” “可是!” “滚。” 郑心怎能甘心,可刚张嘴,艾臻便听都不想听了,也许是听到了屋内的叫喊,管家马上进来了。 “把这个疯女人给我软禁在室,无令不得出。” “是。”管家应下,又请郑心出去,“夫人,走吧。” “王爷!王爷!”管家硬拉着郑心硬往外拖,可怜郑心苦心经营数年,却颗粒无收,自保都成问题。 嘈杂之声终于散去,艾臻叹了一口气,“来人。” “在!” “去把世子找来。” “是。” 青烟袅袅的房内,艾臻很是难受,弯曲的双眉,烦躁的心情。 少顷,艾殿澄到。 他进门先是四下观望了一遭,又走近艾臻,揖礼道:“父王唤我?” 艾臻没有马上说话,他背靠着枕头,撑着头,半响才张口:“明日,你替本王上朝,多听多看,多学。” “是。” “至于你弟弟,”艾臻抬起头看向艾殿澄,“你要当亲弟弟对待。” 艾殿澄奇怪道:“他本来就是我的亲弟弟啊。” “你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艾臻没有和艾殿澄兜圈子,又或者是对眼前这个人太过了解。艾殿澄也不说话了,静静地站着。 “你母妃……怎么样了?” “还是那样。” “你多去看看她,如果她愿意和好的话……”艾臻说到这,嘴唇不经意下抿,眼神也似乎在回避。 “儿臣明白了,若没有什么事,先告退了。” “去吧。”艾臻抬抬手,艾殿澄便退下了。 天出祥云,彩虹高挂,自当万朝来和,当天下午,楚地军民为表艾臻功绩,于荆楚山下,刻上艾臻姓名,以为天表,万人空巷,叩拜顿首,以达敬仰之情,于梁地,亦有书生百人,浩荡游街,九步一叩首,三步一呐喊,叩请艾臻顺天即位,匡扶天下。 消息传至京都,跟随艾臻的官僚都开心得不得了。 夜,艾臻房内。 “众臣工准备联名给皇上上奏,请皇上禅位于艾王。”陆彧将情况汇报与艾臻。 “让他们住手。”艾臻说道。 陆彧不解:“现在时机都已成熟,这是为何?” “本王还有些事情没有处理干净,你告诉他们,谁要上奏,本王一概严惩。” “是……” 陆彧心中略有遗憾,抬头看向艾臻,却发现昏暗的房中一道凌厉的眼神直杀杀地扑向自己,陆彧赶紧跪下:“臣放肆了。” 艾臻走到陆彧身前,一笑:“陆大人是本王的忠臣,称帝是早晚之事,本王希望你能耐心等等。” “臣岂敢妄自猜测您的意思,恕臣无礼!” 艾臻俯视着陆彧,微微一偏笑。 称帝,对于那些跟着艾臻的人来说,当然是求之不得的事,这样他们就可以官升一级,更有甚者脱胎换骨,封王拜将,可收获不可一世之权利。 艾臻何尝不想称帝,只是现在的他,心里头还装着别的东西,更何况,自己不称帝,支持他的人会以皇帝平迁为敌人,一旦自己称帝,这些人的脑袋里想着的就不是如何帮助自己了。失去了何思贤、文枢这些左膀右臂,这些处理起来,太过于繁琐,还不如着眼眼前,了却一切之后,再回头思考这些吧。 次日清晨,艾殿澄代替艾臻上朝。 艾殿澄与往常一样,走到文臣队列,站好。 “殿下,您应该站于皇上身旁才对。”刚站位,身后的陆彧便高声提醒他道。 艾殿澄反观众臣,见众人面色平常,并无诧异之色,便轻轻点头,徐徐踏上御阶,站在皇帝身旁,回身俯视众人,却看到了艾殿泱愤愤不平的神情。 “吾皇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此时,早朝正式开始,众臣纷纷下跪,山呼万岁。 “众爱卿免礼。”皇帝依礼说道,此时的皇帝真不知还能主动说些什么。 待众臣平身后,陆彧便手捧一本小折子出列,振振有词道:“启禀吾皇万岁,淮南遭受暴雨,京王已派工部官员十人,率义师千人前往筑堤;荆楚布防不严,常有盗贼之患,百姓颇以为怨,京王已准荆楚长史募兵一万,以制猖獗;梁地连年战乱,此番幸逢丰收,陛下应播撒皇恩,所以京王已派工部民夫百余人,前往梁地修缮百姓家园并修缮战后完破不堪的城墙,为百姓谋福利,为陛下造德声。其余琐碎杂事,京王已为陛下处理完毕,请陛下安心!”李陆彧执折作揖,皇帝如傀儡般,一字不能说,陆彧行完礼,太监王渊下来接过奏折给皇帝递上去,只是摆设,皇帝并不能发表一言。 “此乃京王奏章。”陆彧又从袖中拿出一道,翻读道,“启禀皇上,吏部尚书陆彧,乃我大平不可多得之良才,其侍君忠心,办事得力,臣请皇上拜其为相,以堪重用。” 皇帝又能说什么呢,他面如死灰,随意道:“准奏。” 如此,陆彧还不谢恩,又转眼看到艾殿澄,意味深长。艾殿澄见状,了会其意,正言道:“准奏。” 此时,陆彧才隆重跪下叩恩:“臣谢皇上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陆彧这一叩,让人分不清他到底在拜谁。 皇帝不经意间鼻中哼出了微微的不服气的声音,双腿不自然地换了个姿势,模模糊糊间,艾殿澄如鹰一般,观察着这朝中上下的一举一动。 下朝后,艾殿澄还是和上次一样,默不作声地溜去了掖庭,让张嵩在门口给他把风。 艾殿澄像是平雅洲的知音一般,几次相处下来,平雅洲发现艾殿澄并不像那些贵家公子那样放荡不羁桀骜不驯,反而有点邻家男孩的感觉,平易近人得让人感叹。 “你……想出去吗?”艾殿澄终于问出了那个问题。 平雅洲实话实说:“想啊。” “那……我带你出去好不好?” “那你要怎么带我出去啊,禀告皇上……么?” 说到这里,两个人好像突然想到了同一件事,马上都闭上了嘴,心中各自埋怨自己的撞枪口。 “那我以后再来找你。” “好。” 第五十五章 花溅泪,落九天 这天回来之后,艾殿澄便去看望朵珏,伺候服药,时近夜晚,才疲倦回房。 艾殿澄心不在焉地擦拭着手,又漫不经心拿起书本,自顾自地思考起事来,严肃地让人颇以为怪。 “不是奴才多嘴,奴才见您这几日去公主那儿去得那么勤,以前干啥去了。” 艾殿澄一听,眉头一颤,放下书本回头侧身看了看张嵩,张嵩为朵珏打抱不平,嘟着个嘴,见主子眼神不善,马上回避了锋芒,“奴才惹到您了,我掌嘴。” 一巴掌一个响,张嵩自己惩罚了下自己。 “以前,我并不知道父王是不是有意防着我,所以我不能常去母妃那。” 烛光惨淡,两个人的身影映照在白墙之上,忽明忽暗,艾殿澄低下半头,看不到他的眼神。 “啊?”张嵩张大嘴,但是他知道,每次这样的艾殿澄,是认真的。 也许是知道了朵珏的现状,艾殿澄的心也开始哭泣了,他手指交叉,尽力抑制住自己的情绪,“这几年郑心何其狂妄,杖的不就是艾殿泱得宠,杖的不就是她那低贱的身份么?” 张嵩似懂非懂:“啊?郑心不过是京王的一个小妾罢了,哪能跟您比啊。” “我虽是京王长子,可身上也流着平朝的血啊,设想有朝一日,父王取而代之,彼时平朝已不复存在,试问古往今来,新朝君主可有让流着前朝血液的人继承皇位的?”艾殿澄注视着张嵩,何其激动,眼神饱含悲哀。 “可……可京王不是已经让您继承其位了嘛……” 艾殿澄点了点头,“这是出乎意料的,父王的大度,我不能及。”他转而说道,“可当时我还只是个挂了名的世子,况且艾殿泱勇冠三军,深得父王喜爱,我随时有被废掉的可能,纵然我对母妃万般关切,又怎敢频繁探视?稍有不慎,被郑心得知,她定报与父王,万一父王对我反感警惕,岂不是全盘皆输?” “这……这……”张嵩表现出一副不敢想象的表情。 艾殿澄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几番测试,我并非有意讨父王欢心,只是实话实说罢了,父王中意于我,这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既然确立我的储位,我也便没有顾虑了,只是不知道,此番在母妃跟前尽孝,还来不来得及……” “那……您为何不将此番苦心告诉长公主啊。”张嵩急言。 “呵呵。”艾殿澄苦笑,他仰头,长舒了一口气,“哎,有些事情,就算是实话,你也不能当面说出来,因为这就是所谓的……孝道啊。”滚烫的泪珠随话音滴下,艾殿澄闭上了眼,看上去脸色好了许多,像是说出了藏在心里一百年的真心话。 许多年前,大概是朵珏和艾殿澄聚少离多之后,张嵩就来到了他的身边,形影不离,也只有张嵩,能够让艾殿澄倾泻一番,一肚子的苦水泼洒出去之后,艾殿澄整个人都开朗了不少。 张嵩走上前,像儿时那样,轻轻拍了拍艾殿澄的背,艾殿澄的桃花眼又一次明朗了,“没事。” 兴统十二年,春末,花儿收起了她的容颜,春天也走了。 “王爷,大事不好了!”管家气喘吁吁地闯进书房,上气不接下气地慌张禀报道。 “何事啊?”艾臻明显不愿意看管家这副唐突的模样,头也不抬地问他。 “长公主……长公主……” “她又怎么了?”艾臻很不耐烦,不知道朵珏又怎么闹腾了。 “长公主快不行了!” “什么!”艾臻五雷轰顶,一站而起,瞪大了眼珠询问着管家真相,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 “您快去看看吧!” 艾臻二话不说,马上就走,可右脚刚踏出半步,又马上收了回来,刚刚还挂在脸上的着急突然消散。 “您怎么了?”管家一愣,“快去看看公主吧!” “你先过去伺候着吧。”艾臻的语气变得缓慢许多。 “诶,是。”管家也是着急得不得了,不多问,赶紧跑了过去。 管家奔出去之后,艾臻又把房门关上了,他呆呆地低头望着自己,半晌,苦笑道:“你不是不想再见到我么?” 西厢房,朵珏屋。 “澄儿,再让我摸一下你的脸。”一阵沉梦初醒,白如死灰的嘴唇,喃喃地诉说着朵珏最后的心愿。 艾殿澄挪近朵珏,低下身子,朵珏伸出伤痕累累的手,像是爬一座高山一样,爬过沉重的空气,然后安心地贴在了儿子的脸颊上。 朵珏笑了,笑得是那么安详,那么开心,艾殿澄也笑了,这微笑之后,又有几番痛苦。 “澄儿,记住娘和你说的话,娘不求你以后怎样,娘只希望你平平安安的就好。” “恩。” 艾殿澄紧紧握住自己脸颊上的那双手,一滴热泪淌下,他不住地点头,却又强忍着微笑。 一旁的管家欠身说道:“公主,王爷马上就来看您了。” “不要让他进来,我不想见他!”刚刚还很柔弱的朵珏突然像是受了刺激一般,使出浑身解数振奋说道。 艾殿澄朝管家看了一眼,哭过后的赤瞳让管家心中一惊,“你先出去吧。” “是。”管家只好退下。 门外,依稀地听到了哭声,谁都知道朵珏的善良,此刻要走的天女,谁愿意就这样让她离开。 “荆楚,那是一切开始的地方,那里的一切都还很美好,很美好……” 朵珏的手,从艾殿澄脸颊上划过,无力且沉重地砸落在了床板之上,那双沉重的眼皮,也就此合上了。 艾殿澄没有嚎啕大哭,依旧是浅浅地笑着,嘴角的抽搐,时不时忍耐不住,他扶起朵珏,紧紧地抱着她,任流眼泪轻弹,无声且无奈。 “公主啊!” “公主啊!” 门外跪着的家仆开始放声大哭,叩拜着朵珏,试着再挽留一次朵珏。 不远处,不起眼的走廊内,艾臻靠在柱子边,低着头,默默流着泪。 兴统二十七年,暮春,朵珏长公主平丹去世,享年四十四岁。 消息传到皇宫,皇帝哭得死去活来,一旁的王渊见了,一副瞧不起的样子,觉得当今皇上早就失去帝王威仪了。 次日,王府办丧,许多官员都不请自来。 往日热闹的王府此刻除了哭声还是哭声,一丈丈白绫挂满了府邸,徒添悲伤之感。 艾臻站于棺椁右侧,面对着朵珏的遗体,闭眼冥思,不发一言。 堂下众人衣衫素裹,嚎啕大哭,为首的艾殿澄披麻戴孝,跪于前头,泣涕零如雨。细细望去,唯独不见艾殿泱身影,叫人捉奇。 此时,管家跑上前,于艾臻耳边轻语道:“王爷,太子来了。” “请。”艾臻语气生硬,仪举不变。 “是。” 少顷,太子上堂,众人见状,哭声略敛,衣冠略整,唯艾臻背对太子,不吭不响。 太子平傲自知自己无足轻重,便放下身架,欠身半段走到艾臻身旁,揖礼逊道:“还请京王节哀顺变。” 艾臻并没有把这个平傲这个太子看在眼里,受了他的礼,划了他一眼,“皇上为何不来?” “父皇得知长公主仙逝,哀恸不已,想是悲伤过甚,伤了龙体,如今卧榻,特命我来吊唁。”说到这,平傲偷偷瞄了一眼面色并不好看的艾臻,又低头歉道,“还请……还请京王宽恕。” 平傲说完,艾臻深吸了一口气,不置可否,平傲吓得一脑门子白汗。 “你是太子,本王怎敢怪罪你。”雄目睁开,艾臻一扫而过。 “谢京王。” 平傲松了口气,他望了望躺下哭泣的众人,便也在艾殿澄身边找了块垫子,三叩九拜,吊唁朵珏。 这天深夜,东房突然传来一阵阵歌声,不时有妇女的尖笑之声,艾臻问管家缘故,管家前往探望,原是郑心发了疯,不知何故,竟然高兴地唱起歌来。艾臻闻言,勃然大怒,命人堵住郑心的嘴,不得给她送食。 次日一早,艾殿泱就孤零零一个人跪在艾臻门前,眼神坚定,嘴中不住高喊:“请父王饶了我娘吧。” 遍遍重复,管家见状,于心不忍间又担心艾臻动怒,忙走到艾殿泱面前,劝其道:“二王子,这几日长公主新丧,王爷心情不佳,您就别惹他生气了啊。” “长公主新丧,父王为何迁怒于我娘!”艾殿澄声如洪钟,“父王!请您宽恕我母亲吧!” “哎呀!”管家边回头观察边急道,“您……您还是回去吧!” 正说话间,艾殿澄一身白衣走来,管家顾不上艾殿泱了,马上去给艾殿澄行礼:“殿下安好。” “恩,父王起来了么?”笑容硬生生地挤了出来,他声音哭得有点哑,双手负于身后。 管家立刻毕恭毕敬回答道:“王爷昨日很晚才睡下,现在应该还没有醒,要不……我去给您禀报下?” “哦不了,我进去等候便是。” “是了。” 艾殿澄点头,管家紧随其后将其请入房中,沿途见艾殿泱跪在这里,艾殿澄皱眉看了他一眼,遂继续前行没有多说什么,而艾殿泱则是哼了一声。 第五十六章 夜落幕,天将明 昏暗的房间,桌子上还有一瓶残酒,艾殿澄小心翼翼地走近,生怕惊醒了艾臻。 “谁?” “是儿臣。” 艾臻显然已经醒了,这让艾殿澄吓了一跳。 “父王已经醒了么?”艾殿澄快步走到艾臻床前问候。 “外面喊得这么大声,能不醒么?”艾臻扶额,极其疲惫,他看了眼艾殿澄,转而问道,“你母妃有什么遗言么?” 艾殿澄回避了他的目光,缓缓道出:“母妃只说她很想念当初的荆楚。” 艾臻点了点头,“荆楚风水甚好,不如就让她长眠于荆楚吧。”言毕,艾臻闭目,想是在回想彼此都是少年时的嬉皮笑脸,荆楚灿烂,如今仍在啊。 艾殿澄若无其事地低着头,任艾臻独自回味着当初。 “那就让李文殷,率领三万迅林军,扶朵珏灵柩,前往荆楚安葬吧。”半响,艾臻发话道。 “是。”艾殿澄应声,见艾臻不说话,他咬了咬嘴唇,轻声说道,“二弟在门外跪了有些时候了,再者,二弟还小,还需要人照顾,姨母也不过是护子心切,情有可原,父王不如就饶了姨母吧。” “情有可原?”艾臻突然睁眼,猛然看向艾殿澄,“郑心她早不疯晚不疯,偏偏在那种时候发笑,你自己心里不清楚么?!” 艾殿澄见艾臻生气了,遂不再多说,艾臻看了看艾殿澄的样子,也不多质问,叹了口气, “你也应该有点脾气。” “儿臣谨记父王教诲。” “去把李文殷叫了,我有话要和他说。” “是。” 艾殿澄退下,侧目往室内看了一眼,安葬朵珏,何须动用三万兵马,想必是另有所谋。 未几,李文殷到,也像艾殿澄一样,先是看了跪在外面的艾殿泱一眼,再入室见艾臻。 李文殷疾步走到艾臻面前,抱拳弯腰行礼道:“参见京王,不知王爷唤我何事?” “长公主的灵柩,由你护送至荆楚安葬。” “是。” “你率三万迅林军前去。” 李文殷一惊,转而又走近艾臻,细声问道:“请京王示下。” “楚地,是本王立业之关键,楚军统帅韩冲,掌管荆楚兵马已达十一年,不符朝廷礼制。” “臣明白了,臣这就去准备。”李文殷又行一礼,转身欲走。 “慢着。” “王爷还有什么吩咐?” 此刻,艾臻的眼神之中突然有了一种久违的温馨与感慨,他温言问道:“你叫瑈君不要太难过,有空多回家看看。” “是。” 这日下午,李文殷府。 “你这么急着收拾东西干嘛?”瑈君见李文殷神色匆匆,很是奇怪。 李文殷如实说道:“岳父大人让我护送长公主灵柩去荆楚安葬。” “啊?”瑈君的一声感叹,是又惊又喜,“我也要去!” “你去干什么?”李文殷知道事关紧要,并不想带上瑈君。 “我也想送公主姨母最后一程啊,再说了,荆楚也是我老家,我回去看看不行嘛。”见李文殷一副不情愿的样子,瑈君开始倚在他身边撒娇,“再说了,有你在我身边,有什么可怕的,你还担心什么。” 李文殷伸抚了抚瑈君的头发,若有所思,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那好吧。” “嘿嘿!” 瑈君顿时喜笑颜开,李文殷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了让人不解的一抹微笑。 话说艾殿泱一直跪到傍晚,艾臻依旧对他不理不睬,管家苦口婆心地劝他,他也坚定不移地跪着,那几句话喊得早已是口干舌燥直冒泡,天气也渐渐炎热了,艾殿泱早已是精神疲倦,口中还念念地囔着那几句话。 适逢艾臻出来去吃晚饭,艾殿泱见艾臻出来了,一时间来了力气,敛起衣摆,跪着就往前挪,张开那干巴巴的嘴唇,“请父王……请父王饶了我娘!”软绵绵的一句话却又从中听出了几分坚定。 艾臻隐约地挤了挤眉,低头望着艾殿泱狼狈的一身,并不想理睬他,转身欲走,谁知艾臻刚迈出一步,艾殿泱一把就抱住了他的腿,艾殿泱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平日里趾高气扬的姿态完全没有了,他不顾仪态地求艾臻,“父王,求您了,饶了我娘吧!” 他这一抱,倒是把一旁的管家吓坏了,下一秒,艾臻八成要发火了,夕阳西下,余晖洒落到艾臻肩上,空气一时间凝滞。 “你去看她吧。”艾臻没有生气,反倒是语气弱下来许多。 “谢父王!谢父王!”这是天大的恩典,艾殿泱自然是感激得不能自已,竟连磕了三个响头:“谢父王,谢父王!” 艾臻对他小笑了一笑,又转眼对管家交代道:“你去叫个太医给二王子看看哪里伤着没有。” “是。” 夜晚,是让人冷静下来回味过去的时候,艾臻也不意外,一壶浊酒,足以让他度过难熬的寂静。 “没想到你这小子还能娶到当今圣上的宝贝女儿啊!”平谦边说边锤了一下艾臻。 “这不都是托世子洪福么!”艾臻笑道。 “天珉,早些回来。”耳边还依稀听到朵珏的柔声细雨,模模糊糊地看到朵珏的如玉的面庞。 “你个骗子!你对得起我父皇么!” 当朵珏知道了一切,她开始责骂艾臻的无情,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而朵珏,这个善良又或者说是无知的女人,竟第一时间指责自己。 “我夺取天下,你不是会得到更好的待遇么?”自言自语的艾臻又不禁嘲笑自己,“当然,你接受不了这种改朝换代的事。” 我,是从南境皇室里驱逐出来的,我来到中境不可能愿意安安稳稳地过下去,平谦?你以为他真的是为了和我交好才与我肝胆相照的?他也是有野心的人,他希望借助我的财力来使其王府地位上升。 你父皇只是一个碌碌无为的皇帝,大好河山在他手中白白浪费,他死后,一个小孩子怎么能担得起如此重大的责任,平朝的气数早已散尽。这些都是机会啊,也是,也是我血液中那点对权力的渴望,驱使我做这些在你眼里都是大逆不道的事。 我只有将你软禁起来,防止你做那些傻事,你知道吗,只要你一句话的事,我便马上可以与你破镜重圆,但是你一直倔强到底了。今天看到泱儿这幅样子,可是澄儿有哪一次这样为你求情过?前日,我从那人嘴中听到了澄儿的苦衷,他太像你了,像你一样善良,却又像你一样倔强。 每次和你吵完架,都想着和你和好,所以一次次前去试试运气,可惜啊,可惜。就这样,我连你最后一面都没有见着,因为我知道,你不想见我了,唯独这一次让我死心了。 呵呵,都说公主下嫁,是被我艾臻利用了,可是这全天下,谁会了解我的一厢情愿呢? 视线渐渐模糊,心里却很清楚。深夜,一阵风夺窗吹来,引得几声蝉鸣,忽然,又恢复到了死一般的寂静。 “如今,谁人敢再叫我一声天珉呢。”艾臻苦叹了一声,大舒胸怀,又给自己倒上了一杯。 他举杯,看着这杯酒,若有所思,感慨万千,一切,都随着朵珏的走,消失得无影无踪。 “风花散,旧事谈,唯恐发簪乱。表字如今何人唤,依稀影已散,旧妻旧妻,今已不复存在。”拂风一抹消如逝,久坐蝉鸣犹未觉。仙衣柔颜不复见,空空如也孤思念。 从那满嘴的妙语连珠开始,艾臻与朵珏,就注定是一对苦命的夫妻了,这一夜,留给艾臻的是无尽的思念。 次日,艾臻得病,昏迷不醒,府中上下,着急不已,请得御医十名,艾臻脸色发白,唇口紧闭,太医把脉,战战栗栗,汗不敢出,针灸入穴,左右推磨,冥思苦想,屋中众人,一片安静,听得银针细细扭动之声,骤然一拔,见艾臻忽然间口吐黑血斗升,遍洒银盆,惊得不明事故的仆人汗出如浆,魂飞魄散,却见太医叹声,虚惊已过,扶额拭汗,收起银针,装进药箱,开起药方,唤来管家,督促曰:“京王身体病得厉害,黑血堵住了心气,看来要醒来还需几日,切记要督促王爷少进酒色,少动肝火,多休养休养才是啊。” 管家连声应道:“是是,我记住了。” 御医背起药箱,往外走:“我这就去给王爷抓药。” 管家将其迎出去,客气道:“有劳您了,这边请。” 艾臻昏迷的这几日,艾殿澄全权掌管王府上下事务以及部分朝政,在陆彧等的帮助之下,艾殿澄将这些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游刃有余的他开始逐渐被朝臣所认可。 大约是三日后,艾臻恢复意志,当天下午,他即招来陆彧,开口便问陆彧:“平朝立国多少年了?” 陆彧毫无防备,不知艾臻意欲何为,思而答道:“整整二百三十年了。” 艾臻露出淡笑,闭目道:“天下百姓,嘴中如何说法?” “他们深信京王仁义,是京王在南境入侵之时救了他们,对您感恩戴德。” “平朝气数已尽,那你就帮本王成为他们真正的主人吧。” 第五十七章 万事俱备 次日,早朝。 陆彧首先发难,声气高昂:“禀皇上,梁州、荆楚乃至京城,都有祥瑞出现,此乃天降吉兆。自京王平定南寇以来,四海归心,万朝来和,百姓无不对京王感恩戴德,天下只知有京王,不知有陛下。论治世之才能,恕臣直言,陛下不及京王万分之一,武功更不用多言,陛下理应顺应民意,禅位于京王!” 这一言说得极重,让皇帝坐不住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臣子竟然敢如此堂而皇之地逼迫自己禅位,他连忙惊呼,“你放肆!” “请陛下禅位于京王!” “请陛下禅位于京王!” 然而殿上的群臣根本没有在乎皇帝微不足道的呵斥,纷纷跪下,阵阵高呼。 “你们……你们!”皇帝气得说不出话来,最后指着自己,红了眼眶说道,“朕,朕就算再怎么无能,也未做过欺压百姓的事,艾臻他再如何贤能,也不过是朕的一个臣子,这祖宗百年基业,怎可说让就让?” 陆彧不服气,立刻抬首回绝:“国内屡有张思远等小人乱政,境外有南境入侵本土,陛下您做了什么?您不过是豢养了小人,为了自己的私利,任南境兵临城下,要不是京王攘外安内,陛下您现在能不能这么泰然处之地面对臣等,还未尝可知呢!” “是啊,陛下您要明鉴啊!” “是啊,陛下请禅位吧!” 陆彧话音刚落,群臣附和之声便此起彼伏,怎奈皇帝双拳难敌四手,被逼得哑口无言。这日艾臻仍未上朝,艾殿澄见朝中众臣皆跪,自己不发一言,略略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又看向上头的着急的皇帝,微微低头,一边嘴角隐隐勾勒,仿佛是局外人一眼,全然不顾。 群臣跪了一会,见皇帝不置可否,何忠竟命近百的虎师将殿内团团包围,凶狠狠地瞪了皇帝一眼,如虎吃兔子一般,示意着皇帝,皇帝胆小,无可奈何,只听得他“哎”了一声,摇头摆手:“罢了罢了,传就传吧。” 听完皇帝之言,陆彧为首的群臣顿时露出笑颜,摸着胡须,开心之情不言而喻。 下朝之后,艾殿澄和平常一样,去看望了下平雅洲,回去的时候偶遇二皇子平铎,平铎和平傲不同,他好学多思且对政治敏感,更是对艾臻父子有深深的恨意,见艾殿澄迎面走来,不由得‘哼’了一声,艾殿澄稍稍给他行了一礼,平铎嗤之以鼻:“你们父子如此张狂,哪日这头说不定‘咚隆’一声,就滚了下来。” 望着平铎得意的笑容,艾殿澄也只是表表谦恭,轻声细语一句:“您看得到?” “你?!”平铎怒不可遇,差点就要打艾殿澄。 “呵呵。”艾殿澄一笑而过。 捷报传给艾臻之后,艾臻淡定自如,他病好得差不多了,披着外衣的他接过艾殿澄奉的茶,喝了一口,有条不紊地对陆彧说道:“告诉皇上,我不接受他的禅位。” 陆彧先是一愣,转而又会意,“是。” 艾臻继续说道:“另外,尽快把我不接受禅位的消息传播至天下皆知。” “臣明白。” “你退下吧。” “是。” 待到陆彧走后,艾臻问身边的艾殿澄:“你知道我为何这么做么?” 艾殿澄回答:“显得父王之心乃是赤胆忠心,也可以彰显父王的仁义之名,反倒显得陛下是有意让位。” “呵。”艾臻冷冷地笑了一下,“只等你姐夫那里处置妥当,也确保万无一失了。” 十日后,李文殷军队到达荆楚。 简单接受当地官员参拜之后,李文殷直径来到了军营。 “荆楚兵马总督韩冲接旨。”李文殷二话不说,直截了当地摊开圣旨,面容严肃,声音振亮。 众官员被这一举动弄得是措手不及,还刚准备迎李文殷进账喝茶的韩冲还没反应过来,赶紧收回前脚,俯首跪地:“末将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荆楚兵马总帅韩冲,执掌帅印十年之久,不符朝廷礼制,今特命户部尚书兼迅林军统帅李文殷,前往荆楚,收回帅印,韩冲十年驻守,居功甚伟,朕已在故乡为尔新盖豪门一座,供尔养老……”言至此,李文殷看了一眼跪在地上双臂颤抖的韩冲,继续读道,“荆楚所有兵马,暂且听从李文殷调遣,待人选斟酌之后,再作打算,如有违令者,李文殷可先斩后奏,钦此。” “末将……接旨!”没有迟疑,只是有一滴老泪被韩冲硬生生地噙住了,他的声音显得是将所有的一切一下子迸涌而出。 荆楚自打艾臻、陆彧陆续进京为官之后,所有的一切便由韩冲打理,他是个守成之将,荆楚在他的管理之下,熠熠生辉。 此番艾臻收回荆楚兵权,无论出于什么样的理由,都是对韩冲的不信任,这让忠心耿耿的韩冲倍感心寒,当然,他只有遵旨的份。 周围几个跟随韩冲的副手心中颇有不满,但是抬头看到李文殷周遭都是雄赳赳的迅林军,也看出了艾臻下的决心之重,只好都悻悻地将头低下去。 不久,兵马完成交接,韩冲没有久留,匆匆回府收拾行李,立刻就踏上了还乡之路。 这日下午,李文殷率队将朵珏安葬在荆楚山。 “这里依山傍水,长公主也可以安息了。”李文殷温言轻轻,安慰着一旁触景生情的瑈君。 瑈君泪如涌下,泣不成声,朵珏是养育了她一生的亲人,她心中早已把朵珏当作了她的生母,眼睁睁地看着朵珏安眠于黄土,瑈君满满的都是不舍。 李文殷抱住了瑈君,帮她擦拭了眼泪,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不要伤心了,你不是还有我的吗?” “恩。”瑈君点头。 深夜,驿站,韩冲在此休息,静静黑夜,给了人缓思的时间,他不禁拿起那副圣旨,感叹了一番。 “咦?这圣旨上并没有写把兵马交给李文殷啊……”看着看着,韩冲有些奇怪。 韩冲的儿子韩鸣凑近一瞧,嫌弃了他爹一眼,笑道:“爹你也是多心,这兵马不交给京王女婿,还能交给谁啊?您就是不服气罢了。” 韩冲闻言,叹了一口气,将圣旨放好,“可能吧,是我老糊涂了,哎……” 次日,自艾臻拒绝皇帝禅位之后,皇帝又一次下旨,艾臻再拒。 宣室,皇帝对陆彧说道:“你看,京王无心于朕的皇位,一次次拒绝。” 陆彧摇头,“陛下,京王谦逊,是世人皆知的道理,要不然怎么会海纳百川,礼贤下士呢?依臣之见,您当再次下旨禅位。” “可,可是京王再次拒绝,那怎么办?” “事不过三,京王绝不可能再让。” 陆彧坚定有力的回答,咄咄逼人的眼神让皇帝再无他想,唯一的希望也至此破灭,皇帝叹气再三,泪欲滴下。 这一天,忙里偷闲,艾殿澄微服私访,走在热闹的街道上,他用力呼吸着这与日常不一样的新鲜空气。 突然间,一个小孩子跑了过来,像是看到了前方有卖好玩的东西,一个踉跄,跌倒在了艾殿澄的面前,摔了个狗吃屎。 艾殿澄低头一看,笑了,蹲下身去,扶住小孩的肩膀,轻轻将他往上带,让他站了起来,认真地拍了拍他裤子上的灰尘,又微笑着关心他:“你没事吧?” 小孩的笑容,异常阳光,“没事,谢谢你,大哥哥。”说完,便继续向前跑去了。 艾殿澄拍了拍手,站起来回头看着那小孩一路奔跑的背影,唏嘘不已,“曾几何时,我也像他这样肆意地奔跑在阳光之下,无忧无虑。” 一旁的张嵩见艾殿澄如此惆怅,不免安慰道:“您现在跑……也行啊。” 艾殿澄看了张嵩一眼,哭笑不得,转身继续往前走,沿路的生生气息,让他心情大好,双眉舒展,仿佛在享受这一切,温暖的阳光渐渐照耀在这个少年身上,让他开始憧憬未来的一切:“人与人之间,如果都能微笑对人,那这个天下,何其美好。” 张嵩道:“人人都微笑?那不是傻子了么?” 艾殿澄毫不在意张嵩的不解风情,笑道:“对啊,都是傻子,都是天真的人们,这样的世界,不会有欺骗,就好比现在,人人都可以帮助有困难的人,我很喜欢现在的样子,很好,很美好。” 月落,黑夜散发着幽幽气息,艾臻再一次孤独地困在屋子里,举杯独饮,不久刚收到了李文殷顺利将朵珏安葬的书信,朵珏这次,是真的走了,真的走了。 艾臻放不下朵珏,却没有人可以诉说他的心事,留着给人误解的可乘之机,只有借酒消愁,靠着这些,麻痹自己的神经,不再回忆这件痛心疾首的事。 “朵珏,你知道么,我马上就可以登基为帝了,你一死,我什么顾忌都没有了。”艾臻轻轻晃动银色的酒杯,可笑地看着杯中的自己,一饮而尽。 “可就是这样,你也不想成为我的皇后是么?” 第五十八章 形式重于实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古有燕枭,王佐之材,一匡天下,今有京中王臻,殚精竭虑,护国安邦,扶帝国之飘摇于外侵,拯江山之安危于奸佞,夫观天下,君赢得四海归心,民声不断,外敌不再,天下之主,君当之无愧。朕即位二十五年,内忧外患,百姓生活艰难,险得山河破碎,宗庙不在,俱为朕之过,幸得王庇,苟延残喘至今,早已不堪重负,理当退位让贤,然天下不可无君,卿乃帝王之材,国士无双,体恤爱民,有吞吐宇宙之豪气,有朝一日,当为天下主,朕意已决,禅位于卿,冀卿不负朕望,钦此。”艾臻府中,陆彧拟好一份圣旨,读与艾臻听,“王爷,这样可以了么?” “就这样吧。” “是,那臣告退。” 得到艾臻的认可之后,陆彧将圣旨放入一只红匣子内,小心翼翼地带出了府。 陆彧离开王府后,马上就去了渊思院,这里是文臣的聚集之地,更是为艾臻出谋划策的会议厅。 一见陆彧进来,众人眼睛一亮,纷纷迎合过去,“陆大人,京王怎么说?” 陆彧见众人急吼吼的模样,捋一捋胡须,笑道:“不是京王,是皇上了。” “哦~”重人面面相看,心领神会,高兴之情溢上心来。 “太好了啊!” “京王总算打定主意了啊!” 陆彧见文臣们一个个笑容满面,自己也笑盈盈地点了点头,这时,顾敬注意到了陆彧,使了几个眼神给周遭的大臣,这群人又马上呵着腰迎到陆彧身旁,甜言蜜语道:“陆大人乃京王智囊啊,这下,陆大人定能官拜丞相,封王进爵,指日可待啊!” “是啊,是啊,望陆大人今后多多提携我们啊!” 陆彧略有些得意,抱拳道与诸位:“好说,好说。” 与此同时,荆楚。 “这是荆楚历年的卷宗,明细地写着荆楚每年的粮仓进缴,税收多少,以及军用吃资。”荆楚长史——韩为良,领着李文殷进了府库,一一给他介绍道。 李文殷拿起一本,随意翻了几页,边问道:“天下都知荆楚士兵刚强,然荆楚已太平数年,这士兵,不知还能否提刀摆盾了?” 韩为良见李文殷这么问,满脸不以为然,“哪会呢,回您的话,荆楚士兵每年都要进行射箭、近战等多项武力测验,优胜劣汰,士兵们若训练有错,惩罚异常之严,不瞒您说,现在的荆楚士兵,可是能以一敌十的!” 韩为良的脸就好像是太阳东升,说得一股劲憋得通红,满脸骄傲的样子,李文殷看也不看他,看似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 距朵珏安葬完毕已有十日,李文殷迟迟不回师,瑈君颇以为怪,待这日李文殷回府后,便问他缘故,李文殷舔了舔嘴唇,没有马上回答。 瑈君不知李文殷还有何事要做,有些着急的她劝李文殷道:“昨日,我收到家书,说是父王这几日身体很不好,处理政务经常头昏,我想早点回去。” 李文殷听后,隐侧的嘴角不经意地蠕动,转而笑对瑈君言:“恩,岳父大人身体有恙,我们这些小辈理当回去探望,只是临行前岳父大人有交代,要将往年荆楚的账目检阅一遍。”说到这,李文殷正过身,抓住瑈君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闻言道:“你再等我几日,好吗?” 瑈君见李文殷确有正事要做,又是艾臻的指示,也只好按耐住性子,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话说这日下午,艾殿澄没有事情可做,就去了皇宫找平雅洲。 “你说你父王会让我进你们家吗?”平雅洲的性格热起来,也是开朗得很,几次会面下来,二人早已敞开心扉。 “不知道。”艾殿澄实话实说,“怎么?你想出去了?” “出去我又能住哪里,不如在这掖庭里安安分分地做些活,现在那小公公对我还算不错。” “想出去的时候,和我说吧。” 二人坐在不起眼的草坡上,聊些天,只有张嵩远远地看着。 接近傍晚的时候,艾殿澄饥肠辘辘,便拐弯去了太**中,和平傲共同进膳。 “诶,你身上怎么有女人的香气啊?”一进门,平傲就鼻子嗅嗅地朝艾殿澄奇怪道。 艾殿澄一惊,自己闻了闻,“没有啊。” “恩?”平傲古灵精怪地站直了,眯着眼看着艾殿澄,艾殿澄神经绷紧,有些心慌地看着平傲。 “骗你的!”平傲突然开怀大笑,貌似是第一次看到艾殿澄如此慌张的样子,大呼过瘾。 “你!”艾殿澄自然是气得不行,追着平傲就要打。 闹过之后,平傲当然是大摆一桌,宴请艾殿澄入座。 “话说,太子妃快生了吧。”艾殿澄喝了一口酒,问道。 “恩。”平日里逍遥的平傲,却在这时显得一脸成熟。平傲虽然才十六岁,却早已妻妾成群,对于生性风流的他,艾殿澄也是见怪不怪。 “那……你什么时候也……”平傲今天好像抓到了艾殿澄的命门,连说话都是点到为止,尾音拖得长长的,倾着脖子,瞄着艾殿澄耐人寻味地问道。 艾殿澄刚举起的筷子马上就变成了慢动作,瞥了一眼平傲,平傲又笑了,“算了吧,你的另一半,还不知道在哪个娘胎里呢!” “呵呵,你今天嘴怎么那么贫!” “我嘴贫你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嘴贫的人才能当官……呢。” 不知怎的,艾殿澄与平傲的脑海里顿时浮现出同一个人,刚刚还很欢快的氛围突然没有了,有些事情,形式是重于实质的,平傲他不仅仅是一个即将为人父的男人,他更是一位太子。平傲清楚,艾殿澄也知道,二人却都不想脱口,只好让酒堵住自己的舌头。 夜快深了,艾殿澄在张嵩的搀扶下回到了王府。 “王……王爷。”一进房门,二人就发现艾臻等候在内。 “你先退下吧。”艾臻朝张嵩说道。 “是。” 张嵩带门而去,留下艾臻与艾殿澄父子二人。 艾殿澄醉醺醺的,有些站不稳了,但是还是意识到了眼前的人,他不禁将头低下。 艾臻眉头微微皱着,走近了些他,注视着他,“你喝酒了?” “是……”艾殿澄弱弱地答道。 “以后,不要去皇宫了,现在皇宫里的一些人,应该对我们恨之入骨吧。” “是。” 夜深了,在酒精的催促下,艾殿澄的眼皮开始打架了,反正艾臻说什么,回答‘是’,肯定是没错的了。 艾臻应该是准备了一肚子话想讲的,见艾殿澄这副样子,也不高兴多说了,他伸出一只手,轻轻托着艾殿澄的脸颊,表情却复杂得很,“终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良苦用心的,不要恨我。” “是……”艾臻话音未落,艾殿澄已经下意识地答上话了,显然,他已经快睡着了,艾臻无可奈何,也是离去了。 静静深夜,月涌江流,这一夜,也是平朝皇室最难度过的一夜,属于他们的荣耀即将散去,新的主宰者即将上位,何去何从,只能把性命寄于他人之手,无可奈何。 隔日清晨,王府主厅。 “王爷,您试试这身合不合适。”管家手中捧着一件新制的龙袍,边说着边给艾臻穿上。 一会儿,艾臻穿上了龙袍,举起并摊开双臂,微微低头,左右看了一遍自己。 金灿灿的阳光洒在这金灿灿的龙袍之上,真有种日照龙鳞万点金的豪情,这件龙袍穿在艾臻身上,竟看得是如此地合适,他用他那挑起过万丈山河的肩膀撑起这件独一无二的衣裳,简直就是天命真子。 此情此景,陆彧看得是颇有感触,他不禁赞许道:“京王,哦不,陛下,您真的是天命所归。” “是啊,依奴才看,平帝穿着龙袍,气魄不及您的万分之一。”管家亦感叹。 而艾臻,光顾一遍自身后,竟露出了不屑的微笑,他轻轻一嗤,长袖一挥,收入背后,负手而立,微微道:“终于,又回到了我身上。” 确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龙袍之于艾臻,可谓是天经地义,这也许是艾臻并没有那种兴奋的原因,取回那个位置,不过是理所应得,艾臻之于龙袍,也许,是真正的主人。 正当几人心情愉悦地在屋子里试戴着各种新鲜饰品时,突然有一名斥候闯了进来。 “放肆!你当这是什么地方!”陆彧朝那名斥候叫道。 斥候显然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报告,气喘吁吁的他来不及道歉,马上脱口:“李……李文殷,造反了!” “什么?!”屋中三人难以置信,陆彧走上前问那斥候:“你再说清楚点!” “李文殷率迅林、荆楚二军,割地自立,说是京王篡逆,他要替天行道。” 李文殷眉头紧皱,回身请示艾臻,“京王。” 艾臻脑中一片空白,呆愣愣地站住了,唯有一丝回忆突然涌上心头:‘父王,我就要嫁给李文殷!’ “京王!” “京王!” 不知怎的,艾臻突然口喷鲜血,昏了过去。 第五十九章 变故 “李文殷,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荆楚长史府,李文殷带兵包围了这里,瑈君听到音讯后,马上跑了过来,斥责李文殷。 而此时的李文殷身披铠甲,手按佩剑,面色阴沉,注视了瑈君一会,转而邪邪笑道:“艾臻如何做的,我也会如何做。” 瑈君不敢相信地摇了摇头,眼泪溢出来,她不禁劝李文殷道:“不要这样做,这样对谁都不好,我不想让你们其中一个受伤。” 见瑈君这番肺腑,李文殷将头避向一边,“来人,将郡主请回府内,严加看管。” “是!” “李文殷!现在回头还来得及,你快点向父王请罪吧!”士兵带走了撕心裂肺的瑈君。 京城,王府。 艾臻渐渐苏醒,陆彧等人一直守护在旁,见艾臻醒来,陆彧赶忙上前询问:“王爷,您醒了。” 艾臻侧过头扫视了一遍众人,又想到了一些事,马上坐了起来,愤怒地说道:“敢在皇位前充当绊脚石的人,一概不留!” 陆彧言:“京王,李文殷虽携荆楚、迅林军闹事,但论兵力不足虎狼、战斗力比不上虎狼二分之一,再言,荆楚之军对京王您感恩戴德,在李文殷的逼迫下,定是心存怨言,毫无战力,消灭李文殷指日可待,请京王安心。” 何忠马上抱拳:“请京王下令!” 艾臻看了眼何忠,又将目光洒在众人身上,“不,本王要亲自去征讨李文殷。” 话音落下,众人面面相视,均带不解,见艾臻神色中带着点点坚定,又好似烈火怒放,亦不再多言,何忠请命道:“臣愿带兵保护京王,敢问京王,需要出动多少人马?” “三万虎狼,足矣。” 荆楚拥兵三万,再加上李文殷带去的三万迅林军,共计六万兵马,而艾臻却只愿带上三万虎狼军,这不免让身经百战的何忠心里一颤,“京王,三万……真的可以吗?” “京王,李文殷虽弱,但还是谨慎为好啊。”陆彧亦劝言。 艾臻虎视眈眈地注视着他们,笑言:“兵不在多,攻心为上,昔日本王水淹平纵,还不是让他数万兵马刹那间化为泡影?此事,本王心中已有妙计,尔等不必多言。” “是……” 待众人退下后,唯独艾殿澄迟迟不走。 “你还有何事?” 艾殿澄思来想去,还是苦心劝道:“父王,李文殷乃学富五车之士,父王当初看上他的不也是这一点嘛。其兵虽不多,临时组建,强行造反,肯定不会空穴来风无缘无故,他定是看中了这个节点有备而来,他不比平纵等辈啊,请父王切记不要轻敌啊!” “你当本王会不知道么?!”艾臻怒发冲冠,站了起来,朝着艾殿澄怒吼道,“他李文殷?有什么资格敢在本王面前舞弄刀枪!他的一切,都是本王给他的,如今,这条狗居然要来咬他的主人!本王要让他知道什么兵要怎么用,不是他携带着几万兵马,就可以一马平川的事!” “可是父王……” “你住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幽会平女,对朵珏的孝心可谓真的是不能说出口啊!” 艾殿澄愣住了,惊斥地看着艾臻,一时间心神俱乱。 艾臻见状,嗤笑道:“呵,你还太幼稚,本王只是让你知道,没有本王的庇护,光靠那些小聪明,你什么都做不成,你退下吧。” “是。” 艾殿澄带门而出,微微低头思考着什么,平日里总挂在脸上的愉悦被阴沉的气息取而代之。 三日后,艾臻点兵三万,下达擒贼诏书,兵发荆楚,声势浩大,沿途百姓均是跪拜以送。 消息传至荆楚,李文殷阅读,嘴角微微翘起,其副将江凯有些心慌,不禁问李文殷道:“大人,都知京王……不,都知艾臻身经百战,运筹帷幄,每次都有妙计,哪次不是把对手打得落花流水,这次虽然只带了三万兵马,但是那可是虎狼军啊,末将……末将有些担心。” 李文殷听了这番长敌人威风的话,并没有怪罪江凯,反而发笑,随意地将信纸抛到桌案上,举止投足间,何其自信,“艾臻,也是人。” “你去操练起兵马,严阵以待。” “是!” 待江凯退下后,李文殷独自在屋中踱步,思绪万千,却悠然自得:将艾瑈君困于城中,即使兵败,也可以与艾臻鱼死网破,甚至有机可乘,艾臻的实力雄厚,再来个旗鼓相当的军阀,苦心经营十年,恐怕都不是艾臻的对手,何不如让我,李文殷,这个深得艾臻信赖的人突然在背后刺他一刀,岳父大人,您以为我不知您的身体状况么,您率师仅仅三万,不就是想教我如何做人么,此番打击过后,这天下,就没有人可以与我匹敌了,如此良机,小婿当然要抓住、搏一搏。想当年,您,不也是这样起家的么? 天下,何其之大,月,仅仅一轮,高挂空中,抬首仰慕思绪者,何止千万,可惜月光无法将一切反照,使他们彼此看清对方的脸色。 “世子,您叫我?”张嵩顺手端了一杯茶给艾殿澄。 艾殿澄的脸上失去了往日的笑容,犹如今夜的月亮,代替了平日里温暖的太阳,冷冰冰地洒在张嵩脸上。 艾殿澄端起这杯茶,说道:“监视我,好玩么?” 张嵩背后一阵凉意,骤然吃惊地望着艾殿澄,艾殿澄喝了一口茶,很失望地看着张嵩。 “世……世子,您这是什么意思?” “除了你,没有人知道我在外面干了什么,也除了你,没有人和我谈过心。”艾殿澄紧锁双眉,失望、难过、气愤……五味杂交,他这样看着眼前这个从小就侍奉着他的人,甚至感到了一种从所未有的背叛,将他的世界观彻彻底底地无情打碎。 “世子!”张嵩猛然跪下,心中也是愧疚满满,“奴才知道这么做,这么做肯定对您不公,但是,但是奴才是京王救下的,奴才的主子,只能是王爷一个人啊。” “我推心置腹地与你做朋友,你却把我的心事出卖给你的主子,是不是我配不上和你谈话?!”艾殿澄可笑地问道。 “不,是奴才的错,都是奴才的错,奴才也是万不得已,没有办法啊!”张嵩打了自己一个耳光,恳求艾殿澄原谅自己。 张嵩的道歉,异常诚恳,艾殿澄倒是看出了几分无奈,他闭目深深叹了一口冷气,“什么时候,什么时候他让你监视我的?” 张嵩泣言:“自从朵珏长公主与京王不和之后,京王就命小人时时刻刻监督您,并在每日深夜,向京王报告您的一举一动。” “不和之后,那,也就是我五岁的时候了吧……”艾殿澄的眸子,凝结着失望,那次记忆,他刻骨铭心。 “呵。”他不禁一笑,笑得让张嵩毛骨悚然。 “请世子处置小人吧!” “处置你?你是京王的人,我怎么敢动你。”艾殿澄笑道,转身,他笑颜顿失,一副冰坚,推门而去。 张嵩见艾殿澄要走,忙爬向他,哭泣道:“世子,王爷也是对您放心不下,才会出此下策的啊,奴才对您也是尽心尽责,万万不想让别人伤害到您啊世子!” 艾殿澄站住了,阴森的背影照在张嵩脸上,他眼尾一扫而过,冷冷说道:“世人善变,谎话连篇,面前是官,理所当然,身后是狗,前倨后恭。”言毕,艾殿澄马上离开,任由张嵩一人在屋中忏悔。 兴统二十九年,春,艾臻大军逼近荆楚。 荆楚,长史府。 “报告大人,探马来报,艾臻大军已进入河口,不日便会开往荆楚境内。” 李文殷得报,思之,回身看了看挂在墙上的地图,用手指划,无比自信,“传令,将荆楚军与巡林军合师,我率五万兵马,屯于归南山上。” “是!” “还有,你传令下去,每营到归南上后,多伐木,多采石,多准备可投抛的器具,就算把山上的树木都砍光了,也要凑到每人一捆。” “是!” 三日后,艾臻大军挺进荆楚境界,忽一斥候跑来,跪于艾臻马下:“报!李文殷屯兵于归南山山上,小人观其山顶,见烟尘弥漫,树木渐少,恐是在砍伐滚木!” 陆彧一听,对艾臻说道:“京王,归南山位于荆楚城外,欲达城池,必过此山,李文殷据山而守,欲利用山高之势,投石滚木于我军。” 艾臻一思,发笑曰:“李文殷毕竟是一皓齿书生,不懂兵法。荆楚城易守难攻,他竟然弃城而守山,自以为我军会攻上山去,他好利用地形,借助滚石等物,想不费吹灰之力击败我等,简直是异想天开。然我军只要困山,围而不攻,不出三日,叛军必然粮草不济,他必败也!” 陆彧豁然开朗,“京王妙计,我等不及!” 艾臻亦笑,大军继续启程,往归南山进军。 大战,一触即发。 第六十章 天命 十日后,艾臻大军抵达归南山附近,正好遇到李文殷的一小股军队在山下砍伐树木,见艾臻大军过来,个个面露惊慌之色,顾不上柴火,一扔便散,乱哄哄一团,齐刷刷往山上奔去,引得艾臻大军哈哈大笑,艾臻亦笑言:“李文殷之军,不过是群乌合之众。” 之后,艾臻军队驻扎下来,团团围住归南山,不放过一只蚂蚁。 归南山,山上。 江凯有些着急地问李文殷:“大人,京王……不,艾臻的军队气势如虹,已将这座山死死围住,我们……我们岂不是坐以待毙嘛!” 李文殷不慌不忙:“急什么,骄兵必败,你们听从我的命令就是了。” “是……” 夜晚,艾臻帐内,陆彧见艾臻在观舞饮酒,心有余悸,欠身劝言:“京王,何忠将军还在等您过去商讨军机呢。” 艾臻摆手道:“有何可商讨的?李文殷凭他那点兵力,断不敢下山决一死战,本王只需困到他粮草接不上,叛军军心自然涣散,下山归降者自然不计其数!” 尽管艾臻说得在理,陆彧仍旧是有一点点放心不下,深知不好再多言,便默默离去。 犹如时间静止一般,艾军不攻,李军亦不下山,双方对峙直至次年暮春。 天气日渐炎热,有时刺眼得让人睁不开眼,刀拔不出来,亮得让人心慌,然而山上的李文殷军队却是高处不胜寒,悠然自得,该吃吃该睡睡。 一天又过去了,李文殷望着西归的夕阳,心中略喜。 夜晚,驻扎在山下的艾臻军队,燥热不已,取水艰难,士兵们一个个扇衣纳凉,吃饭的时候,一个个嘴唇破皮,发白难堪,加之食物又是干粮,唾沫不及,更是难以下咽。他们背靠背,倒头就睡,痛苦不堪。 而艾臻作为统帅,自然吃好喝好,陆彧报与艾臻军情,艾臻自然只能是劝言等水过来。 是夜,山顶骤然响起一片鼓声,浩浩荡荡传至山下,犹如轰隆隆雷鸣之声,艾军大惊,将士从梦中惊醒,急忙穿好盔甲,乱糟糟拿起武器,集好队后,鼓声又停了下来,便观前方,竟无一个敌军下来,这才知被戏耍了一番,艾臻大怒,但也并无他法,只好命令士兵继续睡觉,这一回合,倒把艾军折腾得够呛。 次日天方亮,艾臻大军仍就是活在梦里,一个个疲惫得不行,眼都睁不开。 山上,李文殷集队,拔出剑来,歃血为盟,义正言辞道:“我不管你们以前吃的是谁的粮,我只告诉你们,我们的粮草已尽!今日,你们若不冲下山去,你们就得饿死,山下艾军帐内,有酒有肉,还有数不尽的珍宝,杀了他们,我们就可以坐拥天下!” 李文殷说着,已有不少士兵眼睛发亮,垂涎三尺。 “你们,都听到了么?!” “我等听令,愿为大人效命!”士兵们举戈呐喊,气势不凡。 正当艾军睡得正酣时,山上已狼烟四起,浩浩荡荡几万人马,如豺狼下山般,气势汹汹,举着武器就冲了过来,艾臻大军如梦初醒,哪有力气再举刀戈,被打得措手不及,一哄而散。 陆彧跑进艾臻帐内,呼唤艾臻赶紧撤退。 艾臻双拳紧握,愤愤不平,怒吼道:“李文殷安敢如此?!身为将帅,为何不决一死战!” 陆彧跪下,泣言:“京王,您赶紧走吧,天下没谁都行,就是不能没有您啊!三万士兵,如今死的死,逃的逃,早已无心作战,您要再不走,李文殷就该攻进来了!” 不甘心,满满的不甘心,不相信,不相信自己看走了眼,望着帐外的烽火连天,令他眼花缭乱;听着杂乱的喊杀声,令他刺耳难奈。霸业,只差这最后一步啊。 “京王!” 随着陆彧的疾呼,艾臻晕厥。 兴统二十九年,春,归南山一战,叛军首领李文殷出奇制胜,打败了不可一世的艾臻,令艾臻三万军队全军覆没,艾臻在何忠等的掩护下,狼狈逃跑,而何忠,则战死沙场,一颗将星,就此陨落。 李文殷大军凯旋回城。 “李文殷!我父王怎么样了!你把我父王怎么样了你说啊!”一回府,听到消息的瑈君就揪着李文殷的衣领,望眼欲穿地质问他。 “郡主,注意您的言行。”李文殷无情地将瑈君的手推开。 “你到是说啊!你把我父王怎么样了!” 李文殷坐下,喝了口茶,“什么怎么样了,我又没有抓到他。” 听到这话,瑈君悬着的心,终于掉了下来,整个人像是没了精神,瘫在了一边。 三日后,梁州城内。 “京王,您醒啦?” “这是哪儿?”艾臻睁开眼,警惕地四处张望,他的声音浑而无力,像个垂死的老人。 陆彧回答道:“京王,这里是梁州长史府,这是梁州长史崔文元大人。” 崔文元笑着上前行一礼:“拜见京王。” 艾臻很是奇怪,心中又如火焚,“本王怎么会在这里?李文殷呢!” 陆彧与崔文元面面相觑,最后,陆彧轻声道:“京王,回京的原路已被叛军堵了,我等只好往西南方向绕道,看您病得这么严重,只好先在梁州安下脚来。” “我军还有多少人?” “不足百人了……” “何忠呢?我要见他。” 陆彧勉为其难,始终不怎么想把真相告诉艾臻,在艾臻的再三询问下,吞吞吐吐道:“何将军……他,他战死了,我军只剩下二十人。” “什么!咳咳咳……” “京王,京王莫急。”崔文元帮艾臻顺了顺气,接着说道,“梁州有精兵悍马五万,足够护送您回京,请王爷安心便是。” 满脸病态的艾臻,凶神恶煞地看了崔文元一眼,倒把崔文元吓得不轻,突然就跪下了,陆彧见状,劝道:“王爷,我们回京再做打算吧,李文殷之兵,不过那么几人,回师之后再率大军前来,定能一举荡平。” “你们都给我滚!”艾臻听到李文殷三字,陡然发怒,陆彧等无法,只好先退下。 “咳咳。”艾臻躺下来,奈何外头的阳光如此刺眼,拦不住的窗帘,还是映入了眼帘,艾臻将手臂盖住双眼,慢慢的,脸庞上流下了一行行热泪。 艾臻整个人抽泣不止,硬是忍住了嚎啕大哭,整个战役,始于自己的女婿背叛,终于自己的轻敌,整个过程,艾臻被李文殷玩弄于鼓掌之中。 傍晚,夕阳西下,艾臻想去梁州城外看一看,在陆彧的搀扶下,艾臻来到了‘顺风海’,这是条通往南境的海,想当年,十二岁的艾臻也是顺着这条河海来到了中境,开始了他非凡的一生。 和风徐徐,凉意不感,令人心旷神怡,艾臻伫立于海崖之上,闭目养神,任风吹起他苍老的鬓发。余晖点点,撒得大海金黄一片,巨浪滔天,海鸥飞鸣,千秋血泪,此时,再回首,看一次这片海,竟是如此感慨良多,他饱含热泪的眼眶,盈出了多少对过往的不舍,对时事的迁就。 “滔天擎云浪,美哉吾艾郎,云海成一色,孤舟已度洋……” 艾臻缓缓吟道这些,转身回去,取而代之的,是不住的流泪。 与此同时,艾臻战败的消息传至京城。 宰辅——周端找到艾殿澄,“殿下,如今京王逃至梁州,京城之中群龙无首,您必须站出来主持大局,已防皇室有什么非分之想。” 艾殿澄点头,“周大人说的极是,依您之见,我应该怎么做?” “首先,皇宫的兵力得加上一倍,重重看守,宫中的眼线更是要吩咐他们盯紧点,以防皇帝想传送密诏,其次太子府上,也要如此,另外请您召集在京的京王心腹,让他们安心。” “好,那就按您说的去做。” “是!” 皇宫中,皇帝听闻艾臻战败,大喜,但碍于王渊在场,只好装出一副猫哭耗子的样儿,心中却窃喜。 王渊,始终摆出一副硬邦邦的表情,监视着皇帝的一举一动。 次日,艾臻旧疾复发,陆彧与长史崔文元商议,决定派五千兵马,护送艾臻回朝。此时,盘踞荆楚的李文殷再一次扩大地盘,将荆楚已北的小郡——春风郡给占领了,犒赏全军,自称‘楚王’,割地自立,定国号‘楚’。 消息传至艾臻处,陆彧担心艾臻身体,故意不报与他听,只写信一封,送于京城艾殿澄,让他以艾臻名义下达荆楚北部的大城市——淮璋,令其都督整齐兵马,严阵以待,防止李文殷突袭,其次让艾殿澄借皇帝之手褒奖崔文元护驾有功,准以赐其爵位,赏其金钱,艾殿澄知道后,都一一照做。 大战将去,硝烟暂息,刀枪无情多少战士尸沉沙场。成也好,败也好,更何况胜败本就乃兵家常事,艾臻断不可能因此一蹶不振,令他怀恨在心的不是李文殷的背叛,而是儿女情长,一切的一切,使得他再也没有亲手征服李文殷的机会。 天珉?天命。 第六十一章 大江东去 兴统二十九年,秋,艾臻回到京师。 每况愈下的艾臻听闻李文殷自立为王的消息之后,怒火攻心,又打探不得瑈君的消息,又急又怒之下,再次昏厥,醒来后头脑时懵时懂,反反复复,太医束手无策,艾臻自己也清楚,时也命也。 是日,艾臻召陆彧至塌下,轻言耳语,听着听着,陆彧渐渐显露出惊恐之色,望之艾臻,艾臻点头,陆彧只好照办。 是夜,龙吟殿。 “你们放肆!” 正当皇帝准备入睡之时,陆彧为首的十名虎狼军突然闯了进来,皇帝手足无措,惊呼放肆。 王渊慢慢地站到陆彧身后去,陆彧阴险地笑着,皇帝渐渐站起身来,惊恐万分。 “恩。”陆彧颐指气使,身后的一名虎狼军走到皇帝面前,手中还握着一条白绫。 “你……艾臻,放肆!你居然敢弑君!”皇帝指天骂道,望眼欲穿地想要骂给千里之外的艾臻听道。 “好了陛下,臣,就恭送您驾鹤西去了。”陆彧说道,故意抱拳行礼。 没等皇帝开口,几个士兵就上前去,白绫锁喉,了结了平迁受人摆布的一生。 陆彧背对着残忍的场面,小声对旁边的王渊说道:“今日,陛下因病驾崩,三日后,请太子登基,京王有令,你,还是继续做太监总领。” “是,奴才谢过京王,谢过大人。” 次日,消息颁布天下,群臣知之不语。艾殿澄知道后,震惊不已,遂去询问艾臻。 艾臻此时仍是病着,似乎不愿意搭理艾殿澄。 “我知道父王是为了霸业着想,但是弑君,是何等大事,纵观历朝历代,哪一位开创者不是将前朝旧主善待之。杀了皇上,平朝皇室肯定是忧心忡忡,如果他们造反……” “他们不会造反。”艾臻断言,“你想太多了。” 艾殿澄抿了下嘴,跪着的他深知此时的艾臻对他不满,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只是为了公事,他只能恪尽职守,“那父王为什么要杀陛下,仅仅是为了稳固江山而已么?” “皇上,虽然无才,可在平皇室中威望极高,若降其侯爵,依他对艾氏的憎恨,会相安无事么?” “可……” “我不杀他,你会杀他么,他可是你亲舅舅。”艾臻打断了艾殿澄的问话,冷冰冰的话语像一根寒芒耀眼的剑,直盯盯地刺入艾殿澄的内心。 艾殿澄自然无话可说,艾臻一挥手,他便退下了。 出去的时候,碰巧遇上了艾殿泱,艾殿泱一脸的不服气,勉强地给艾殿澄行礼,头也不回地走了,这次的艾殿澄没有再笑着,只是叹了口气。 三日后,大殿。平傲即皇帝位,艾臻缺席,艾殿澄代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群臣叩首。 “众爱卿平身。”平傲抬手道。 “谢陛下。” 之后,平傲看了看艾殿澄,不知自己接下来该做些什么,正当这时,二皇子平铎气冲冲地闯进殿来,指着艾殿澄的鼻子就骂道:“尔母身为皇室之女,你身上也流着皇室之血,为何助纣为虐!” 艾殿澄看着平铎,那双眼中无奈与愤怒乱通一气,无奈的是自己别无选择,愤怒的是平铎这样冒然地指责自己。 “来人,将他拉出去。”周端喊道。 “放开!”平铎义正言辞地挣开侍卫的捉拿,“我是先帝皇子,我看你们谁敢动我!”声音喊得极高,眼神中透露着点点坚定。 上面的平傲看着这副光景,一句话也不说,虽说平铎是他亲弟弟,但是他也知道,自己的父皇真正疼爱的是平铎,自己天天被他教训,况且平铎这么得罪艾氏,自己再帮他,肯定也没有什么好果子吃,干脆就站一边看戏得了。 见侍卫愣住了,陆彧斥责道,抱拳直指艾臻道:“愣着干什么,你们是听他的,还是听楚王殿下的!” 那俩侍卫恍然大悟,再次将平铎押下,任平铎叫喊:“你们放肆!你们真的不怕报应么!我平铎就算是变成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待闹剧结束,登基大典继续进行,群臣只字不提,大家都想把这事忘掉,唯艾殿澄另有所思,最后一拜,群臣跪下,他直直地站着,眉头微蹙,目光如炬地盯着平傲,倒把平傲吓了一跳。 一切结束后,陆彧偷偷找到艾殿澄,左顾右盼,轻言道:“殿下,京王身体每况愈下,恐怕是要不久于人生了……” 艾殿澄猛然回头望着陆彧,刚想斥责他的放肆,却见陆彧神情凝重,便点了点头,双手负于后,继续往前走。 陆彧紧跟着他,继续说道:“李文殷再如何摆兵布阵,他终究只有那点人马,一鼓作气,再而衰,无论他如何破釜沉舟,他的部下——荆楚兵和迅林军,还是心念旧恩的,届时您再发兵数倍、收买人心,天下依然是您的。” 艾殿澄点头,陆彧继续说:“您要做的,只是让支持京王的平朝旧臣安心。” “安心?安什么心。” “恕臣直言,以前臣也是这样想的,虽说您是京王的嫡长子,但是毕竟您的母亲——朵珏长公主,那可是先帝的亲姊……” 艾殿澄举手示意陆彧不必多言:“我明白了,你是让我严惩平室,以示立场是么?” “殿下英明。”陆彧眼神忽明忽暗,“毕竟,京王还有一个和平室毫无关系的儿子,不是么?” “恩。” 兴统二十九年,冬,平帝平迁去世,享年三十八岁,谥曰‘思’。同年,其子平傲即位,改年号‘赋庆’。 自征伐李文殷失败后,艾臻郁郁寡欢,一蹶不振,终于在赋庆元年的春天,这位争抢了一世的枭雄,走到了人生的尽头。 这日天气冷飕飕的,昏暗不见日光,艾臻气若游丝地躺在榻上,叫来丞相陆彧、宰辅周端,以及兵部侍郎兼新任虎狼军统帅——董桓。 三位重臣走近艾臻,艾臻喃喃道:“我死后,你们务必尽心尽力辅佐世子,多多谏言。你们都是我信得过的贤臣良将,相信几年后,你们必然能成为新朝的顶梁柱。” 三人听闻,泪流而下,纷纷跪道:“京王……我等谨尊京王命令。” 艾臻点头,三人退下,独留陆彧。 “世子,为人善良,有些事情、有些人他不愿意下手,你需要帮帮他,助他一臂之力。” “是!” 待陆彧退下后,艾殿澄进。 “明日,后人将如何评判本王的是非。”艾臻感叹道。 艾殿澄抬头看向艾臻,面容严肃,“世人会歌颂父王的丰功伟绩,配享太庙,千百年间,每年祭祀,历代帝王奉您为始祖。” 他说得极为平淡,引来艾臻无力的笑容,笑过之后,他长叹了一声:“自古忠孝无两全,我选择了你,所以放弃了你弟;,选择了江山,所以抛弃了你母妃。至始至终,我都没有想过易储,派人监视你,也是为了你好,你会明白我的良苦用心的。” 艾殿澄不语,凝重地看着艾臻,静静聆听。 “血液这东西,其实就是把双刃剑,你会苦于先前的怀疑,而之后……” “而之后,天下最高贵的血统,将源于此。”艾殿澄打断了艾臻的话,艾臻睁开他那双通红的双眼,满眼望去,尽是艾殿澄自信的目光。 艾臻笑了,不再多言,最后叮嘱他道:“平定叛乱之日……记得把瑈君救出。” “是。” 一会后,屋中无人,窗外,似乎有了阳光的暖意,艾臻回想着他的遗憾。 胜败乃兵家常事,我何尝会为此牵肠挂肚,我根本不在乎李文殷那微不足道的背叛,我只是担心瑈君,担心她的安危…… 时间停止了,艾臻不语了,起风了,顺着一滴冰冷的泪珠,他缓缓合上了双眼。 我,本是南境的皇子,若无当日之变故,如今身在何处…… 赋庆元年,春,艾臻病逝,享年五十岁。 艾臻一死,天下皆白,百姓自发戴孝,恭送艾臻,在百姓眼里,这是挽狂澜于既倒的英雄,而对于平皇室来说,却是短短的幸事。 赋庆元年,秋,艾殿澄率师十万,南伐李文殷,大军直逼荆楚城,李文殷军队寡不敌众,节节败退,夜晚,艾殿澄命人射箭于城内,唤起荆楚军士的旧情,困荆楚城三天三夜,李文殷军心涣散,瑈君苦口婆心劝李文殷投降,李文殷思之再三,送瑈君出城,次日,投降者不计其数,李文殷城破之日,登上城楼,望着艾殿澄,自刎。 “我和你父王有很多相似之处你没发现么,同样都是当朝权贵的女婿,同样都是和幼主相抗,同样,都是卖别人的信任而上位。” “不,姐夫,我不是平迁。” 赋庆次年,艾殿澄接受平傲的禅位,改国号‘和’,年号‘平和’,追尊艾臻为明帝,庙号太祖,追尊朵珏为贞明皇后,二人合葬于荆楚山下。 望南洋,兴师叹,不问九鼎誓不还,引兵败,再难堪,回首忘却舟不在。 君不见刀光剑影血中游,君只思青史留名险中求,垂髫髫七岁小儿,恍忽忽八尺男儿,大江东去,留得后人,谈笑风生。 艾臻,担当了生前事,何计身后名。 然而,艾和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