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见娇妃多妖娆》 第1章 殉国 第1章 殉国 夜色渐深,半梦半醒间,安若素恍惚回到了故国。 她是安国公主。 皇兄的嫡亲妹妹不能远嫁,旁的庶公主皆有权有势,只有她是罪妃所出,一道圣旨成了公主,远赴亓国和亲。 安若素睡得迷迷糊糊翻了个身,直接从狭窄的藤椅上滚到了地下,绿竹端着晚间的吃食走进来,看见这情况险些被吓哭。 “公主?” “公主您怎么了!?” 安若素揉了揉额头,才看清楚眼前是在那儿。 这是亓国的冷宫。 如今正是她和亲的第三年。 前几个月安国对亓国开战,她是和亲公主,但也是人质,被皇帝亓晟大手一挥贬来了冷宫。 这些年她过得低调,从不惹事,安分守己,皇后娘娘也时常拉着她唠家常。 可偏她那皇兄脑子不好使,非得要跟亓晟打仗。 不过也难怪,她又不是他的嫡亲妹妹,他又怎么会在意她的死活呢。 安若素向绿竹问起冷宫外面的情况。 绿竹听了便直落泪:“安国败了,昨日被陛下降旨贬为陈郡。” “陈郡?为何是陈郡?” 绿竹回:“安国皇室全没了……陛下只留下陈姓南阳王府一家,让他们接手了陈郡……” 安若素突然大笑了下,声音有些空洞,嘲讽意味十足。 她的皇兄舍弃了一个妹妹保全了另一个妹妹,如今却因他一己之私,所有的妹妹都要为他而死。 绿竹越发哭得厉害,跪在地上抱着安若素一起哭。 外面突然响起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踏着悄然寂静到了走廊,声声清晰入耳。 绿竹不知想到了什么,紧紧将安若素抱进怀中。 一个面生的老太监正好踏进了殿中,手中端着红漆托盘,放着短匕、鸩酒和三尺白绫,挑着细长的三角眼怜悯地望着安若素,挥手让两个徒弟留在了门外。 “昭仪娘娘,请吧。” 安若素视线落在一片红中极为显眼白绫上,显然明白了亓晟的意思。 这是要赐死她? 她没了安国,没了皇兄,亓晟竟连一条活路都不愿留给她。 可,可她怨不了亓晟啊。 当初要以和亲之举结为秦晋之好的是安国,违背了和亲结盟也是安国,一朝兵败,她身为安国公主,自然是要以身殉国的。 绿竹急忙慌地挡在安若素跟前,坚决不让老太监靠近半分。 看她们这般模样,老太监以为安若素想抗旨,挥手让一个徒弟上前来将绿竹拖开,另一个徒弟压着安若素跪下。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笑得阴险:“叫你一声娘娘是看在以往你还算受宠的份儿上,如今陛下赏你殉国,可老实点吧,别让奴才们为难。” 安若素自从被打入冷宫就病得严重,被一拖一拽跪在冷硬的地上,面上已是煞白。 老太监放下托盘,漫不经心地端起了托盘里镶红宝石金杯中盛着的鸩酒。 “公主!”绿竹双目发红,不知哪儿来的力道挣脱了小太监,就朝安若素扑来。 老太监护着手里头的酒杯,伸脚把绿竹踢开,小太监又将绿竹捉了回去,连扇了她好几巴掌,让她听话。 安若素心里疼得要命,但双膝被强行按住跪着,根本挣脱不了分毫。 眼见那老太监笑着将她酒杯凑近她唇边,她连忙大声喊道:“放肆!本宫即便是罪妃,但也是陛下亲封!皇后娘娘与本宫素来交好,就算本宫殉国而死,他日皇后娘娘追究起来对付你们不过是易如反掌之事!” 老太监微有一愣,转瞬间咬牙切齿,猛地抓着鸩酒,不顾安若素挣扎,想强行给她灌下去。 “死到临头还唬奴才做什么!” “皇后娘娘如今正在病中,哪儿有空来搭理你!” “至于陛下就更不可能了,快些死吧,死了奴才好回去交差。” 安若素拼命摇头,咬紧牙关,杯酒被她胡乱动作弄撒了一半,转而一瞬间又被一把揪紧头发猛地甩在地上,额头磕在冷硬的地板上,眼前景物有一瞬是模糊的,但头皮被撕裂的痛意使得她旋即清醒了来。 老太监眼瞳中怒火焚烧:“昭仪娘娘别逞强了,喝吧!” 安若素又被他揪着头发头颅向后仰,头皮疼痛欲裂,老太监想强硬地掰开她的嘴,被她用后脑勺一撞,整个人在地上翻了个滚,酒这回全撒了。 安若素拼尽所有力气爬起来,将对面掣肘着绿竹的小太监推开,然后把绿竹往殿外推了一把:“快走!去找皇后娘娘,她会护着你的!” 绿竹死咬着唇含泪摇头,“公主,使不得,使不得……” “快走!” 两个小太监跑过去想把绿竹追回来,安若素伸开双手挡在门口,惹得二人不敢再迈一步。 奉命赐死嫔妃是一回事,碰了嫔妃的身子又是另外一回事。 老太监从地上爬起来,一手抓了白绫朝安若素冲去,把光滑的白绫套到了她的脖间,用力勒紧,面孔一时狰狞无比,眼神迸发出滔天的狠意:“去死吧!” 安若素被瞬间夺去了呼吸,仍不忘对着门口的绿竹张嘴说了句无声的快走,抗拒地抓住了勒在脖间的白绫,双脚也不甘地扭动挣扎,几乎被勒得断了气。 绿竹悲痛欲绝,掩面哭泣。 公主晓得自己必死无疑,却愿意为她讨得一条生路。 老太监本无心管一个宫女的死活,却见安若素还敢反抗,便换转了方向,将她拖到殿柱旁,隔着柱子拽着白绫,越发收紧了力道。 “去死吧,去死吧!” 他脸上闪着得意的笑意,语气森森。 “挡了主子路的人都该死!死吧!” 安若素仿佛被勒断了脖子,喉咙发不出一丝声音,眼前似覆起了一层白雾,但又极其清晰地看见了绿竹哭着转身逃离的模样。 绿竹,不要哭,能活一个是一个。 生死由命,她认。 不知过了多久,老太监察觉被他勒住的安若素四肢不再挣扎,便松开了力道,转到面前去查看了一番。 安若素此时靠着柱子,还维持着用力呼吸的姿势,只是身子瘫软垂着,眼珠瞪着门外,眼中的光亮在迅速黯淡下去。 “可算死了。” 老太监拍拍屁股上的灰,把白绫系到了房梁上,再把安若素的尸体挂上去,造成了悬梁自尽的假象。 第2章 又成了狗皇帝的嫔妃 第2章 又成了狗皇帝的嫔妃 安若素浑身如坠冰窖,自梦中惊醒后便双手护着脖颈,一直盯着头顶的雕花帐子上缀着的银丝小球出神,周围谁唤她她也不应。 宫女芙蕖哭得一塌糊涂,陪她说了许多话,又去请了太医来,那太医给安若素把了脉,却只摇了摇头道:“婕妤身子本就虚弱,冬日湖水寒凉,怕是……” 终究是个嫔妃,太医没敢太细说,但屋中人都听明白了。 门外响起一阵嘈杂,一个面庞秀美的女子被拥簇着走了进来,发髻间的玉步摇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摇晃,蓝裙华服,美貌优雅,屋中人旋即行礼请安。 安若素看着那端庄温柔的娴妃娘娘,一时心中五味陈杂了起来。 她竟然又活过来了。 只是从安若素,变成了安知微。 皇兄害她客死他乡,她竟然重生成了皇兄被寄养在山野间的女儿。 但是安国被贬为陈郡,那些趋炎附势的谗臣便把安知微找了回来,再次送到了亓国和亲。 她怎么又变成了亓晟那个狗皇帝的嫔妃。 安若素细嫩的手指轻轻推开被子,摸着床沿爬起来跪坐在软绵的被褥间,低眉顺眼地看着娴妃,犹犹豫豫喊了声:“娴妃娘娘。” 娴妃从前待她极好,亓国后宫的嫔妃大多数跟她玩不到一处,唯有娴妃跟她相处亲近,将她安置在又春宫中,亦友亦妹地照拂她。 记得她被贬为罪妃迁去冷宫时,娴妃还为她哭伤了眼睛,去钟粹宫求了皇后娘娘好几日。 娴妃抚着袖口上的精致刺绣,视线落在安若素苍白带着讨好笑意的脸上,声音冷硬如冰:“你若活腻了就痛痛快快地一把剪子了结了自己,投湖?你倒是会折腾!本宫看你是打算把又春宫上下几十口人拉着陪葬才肯甘心!” 周围的宫人都纷纷下跪,低着头劝道:“娘娘息怒。” 娘娘息怒,娘娘息怒,这本就是奴才恭维主子的话,主子也不会因此息怒,往往会更加愤怒。 安若素脑袋里的迷糊尚未散尽,但也想起了刚才芙蕖跟她哭过的话。 安知微是陈郡送来讨好亓国皇帝的和亲公主,但是从小长于山野,自入了亓国后宫就没一刻安生过,几日前寻死腻活投了冰湖,幸好有路过的宫人把她救了回来,又春宫中闹得鸡飞狗跳,娴妃娘娘这是找她来算账了。 芙蕖爬到安若素的床边,推了推她瘦弱的手臂:“婕妤,您说说话啊,给娴妃娘娘求个饶,娴妃娘娘宽和大度,不会跟您计较的。” 安若素眼珠子转了转,扒开被子只着寝衣跪在冷硬的地板上,俯身间披散的长发也随之扑了一地,活像个女鬼一般。 “妾有罪,万望娴妃娘娘责罚。” 她跟娴妃朝夕相处了三年,对她的脾气秉性早已了解透彻,此时她闯下了塌天大祸,什么都不说,跪下请罪就是了。 娴妃冷眼看着她,想必是气狠了,连语气都是阴阴沉沉的:“责罚?本宫哪敢惩罚你?你可是堂堂公主!” 她看向一旁的芙蕖,命令道:“赶紧给你们婕妤梳洗一番,昏睡了三天如今也清醒了,皇后娘娘要召见她,有什么话就留着到皇后娘娘跟前去说吧!” 皇后娘娘要召见安知微,无非就是为了她投湖寻死的事,若是寻常嫔妃倒也无碍,可安知微是陈郡赔罪送来的和亲公主。 往小了说,是安知微不甘居于后宫,耍些争宠的小把戏,没有私徳。 往大了说,安知微进宫几个月便屡屡将宫中弄得人仰马翻,是对亓国的不满,对陛下的不满,弄不好还得连累整个陈郡一起遭殃。 娴妃如今多看她一眼都嫌糟心,说完就拂袖转身离开了。 芙蕖爬过去把安若素扶起,替她拍了拍膝上的灰尘,嗓子都哭哑了:“婕妤,如今咱们该如何是好……” 安若素坐回床上,哪里晓得该如何是好。 她早晨刚醒,发现自己竟然还活着,惊慌之余还发现自己摇身一变成了皇兄的女儿,只是也没逃过和亲的命运,送来亓国几个月,其中艰辛比她上辈子还辛苦。 上辈子的她背后是安国,结两国之好,互为友邦。 如今的安知微只有一个被亓国降服的陈郡,是被送来赔罪的,别说娴妃对她冷言冷语,出了这又春宫,连外头普通的宫女都没几个看得起她。 “别哭了,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安若素给芙蕖擦了擦眼泪,突然想起绿竹的下落。 当时她让绿竹去求皇后娘娘庇护,也不知绿竹如今怎么样了。 芙蕖心中担忧她会因投湖一事受责罚,眼泪跟断线的珠子似的,怎么也止不住,“皇后娘娘素来是软心肠的,婕妤待会儿见了皇后娘娘,切记伏低认错,万不可争锋相对。” 芙蕖也是被吓怕了,之前她陪着安知微刚到亓国皇宫时,安知微性子那叫一个风风火火,今儿得罪一个王美人,明儿又得罪一个苏德妃,就连温柔体贴的皇后娘娘也被她气得不轻。 “奴婢知道婕妤心中委屈,可如今咱们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宫中多少人等着看咱们的笑话……婕妤不愿沾染后宫是非,那总得顾顾娴妃娘娘吧?” 芙蕖晓得她是个什么脾气,只能顺着毛摸,且边说边揣摩她的神情。 “娴妃娘娘在后宫熬了许多年才做有了如今的位分,平日里对咱们虽是凶了些,可她也是为了咱们好......婕妤您可不能连累了娴妃娘娘啊。” 安若素暂且把绿竹的事放了下来,走到梳妆台前去端端坐着,唤了声芙蕖:“既然咱们不能连累了娴妃娘娘,那你还不快来给我梳妆,皇后娘娘召见,咱们可不能落了又春宫的面子。” 其实不用芙蕖说,安若素心里头也是心疼娴妃的,后宫中能走到娴妃这个地步的屈指可数,没得为了她这么个不相干的人坏了前程。 芙蕖愣了愣,瞬间破涕为笑,上前替安若素开始打理鸦青色的及腰长发。 安若素看着铜镜里不属于自己的面孔,手抚上如雪细腻的脖颈。 她被勒死时绝望的感觉,仍然记忆犹新。 活着真好。 只不过她要收下安知微留下来的一系列烂摊子,委实头疼。 第3章 你就继续跪着吧 第3章 你就继续跪着吧 安知微走出门口时,迎面飘来几片霜花,芙蕖细心地撑了伞,带着她往外走。 娴妃远远地站在对面的游廊上,披着猩猩红狐狸毛滚边的大氅,手里揣着个小手炉。 安知微是去请罪的人,并不敢穿得太花哨,淡蓝色宫装外裹着一件银灰色披风,平日里俏丽的小脸却跟霜打过后的茄子似的,恹恹地瞧不出半点生气。 两边的贴身宫女都各自行了礼,安知微也极其自觉地双手并拢收到小腹处,福了福身行了一礼。 娴妃见她今日这般乖觉,眸中闪过一丝诧异,面上仍是含着冷意呵斥了一声:“又春宫缺了你衣裳穿?见皇后娘娘穿得跟奔丧似的!” 娴妃身边的宫女吓得张大了嘴:“娘娘!这种话怎么能胡说!” 小心隔墙有耳啊。 皇后娘娘近日身子越发不好,若不是因为安知微闹的事不小,怕是也不愿出面打理这等污糟事。 娴妃本就家世不如人,在后宫过得如履薄冰,何必为了区区安知微犯了口忌,若是被人听去得了话柄,那才有得哭的。 安知微揪着衣袖,不安地道:“那妾去换一身。” 娴妃被宫女刚压下去的火气又蹿了起来:“换什么换?皇后娘娘在钟粹宫中等着你去换衣裳?你能不能给本宫省点心,不要再给又春宫招来祸事了!” 安知微不说话了。 娴妃如今看她不顺眼,她只会是多说多错。 要怪也只能怪安知微是个胡天胡地的麻烦精,把温柔似水的娴妃娘娘也给气得骂人了。 娴妃带着安知微出了又春宫,寂寥的宫道两侧是朱红的宫墙,只有两三个宫女低头扫着积雪。 她看了眼安知微,眼神中含着几分警告之意:“安知微,等下你若敢胡言乱语,本宫第一个先收拾你。” 安知微低着头盯着落在鞋面上的雪花,瓮声瓮气地点点头。 娴妃这才踏出了又春宫的门槛。 安知微在她身后刻意放缓了步子,在心里想了无数个搪塞的理由。 等会儿她见了皇后娘娘该怎么说。 安知微投湖寻死是事实,她也不可能反口说是自己不小心摔下去的,也不可能是有人推的她。 但这寻死腻活的帽子,她决不能戴。 安国已经没了,变成了附属亓国的陈郡......亓晟素有冷血手腕,若是她还在后宫兴风作浪,陈郡就全完了。 安知微心里不由又骂了自己一句烂好人,自己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还管什么陈郡不陈郡的。 当初是皇兄坑害她到亓国和亲,害她惨死,如今陈郡子民的死活跟她也没有任何关系。 娴妃偶尔会回头看几眼安知微,似乎也只是确认她有没有跟上,不想横生事故。 每每安知微旋即挺直了腰板,唯恐再着娴妃的恼,看着娴妃的红裳背影在一片雪白里极为显眼,又似融进了夹道两侧的朱红宫墙中。 沿路皑皑雪色中,殿宇错落有致,琉璃瓦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金光,安知微一时想不起来那些都是什么嫔妃的住所,只是娴妃停下了一座华丽庄严的宫殿前,安知微看着匾额上的三个金色大字开始出神。 钟粹宫。 上一世她第一次觐见皇后娘娘之时,也是娴妃带她来的。 那时娴妃还抓着她的手拍了拍,跟她说皇后娘娘惯来宽厚大方,对后宫嫔妃都当作亲姐妹一般。 只是现在的娴妃对她面色冷硬,再次警告了她一句:“把嘴巴闭紧了,不该说的都别说!” 安知微默默点了点头,不敢吭声。 远处的宫道似乎走来了一顶用银丝绣了花团锦簇的宫轿,远远瞧一眼就觉着晃眼睛,安知微正疑惑那是什么人,娴妃却哄着她踏进了钟粹宫。 殿中两侧早已坐满了人,所有人都直勾勾地盯着安知微瞧,眼中都是浓浓的嗤笑,等着看她的好戏。 安知微的位分是婕妤,不高不低,跟娴妃的座位完全隔绝开了来,身旁坐着的是王美人和戚婕妤,都是家中得势的娇贵女子。 帘子后传来一阵环佩铃玎的声响,伴随着细微的咳嗽喘息声,众人抬头看了一眼,悉数起身下跪行礼:“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安知微微抬眼睑,看见皇后娘娘被人扶着走了出来,一身素锦凤袍,端庄雍容,只是脸色并不好看,才走到座位前坐下,就掩嘴咳了好几声。 皇后娘娘用帕子挡在唇边,轻轻说了声免礼。 众嫔妃窸窸窣窣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安知微迟疑了一下,看了眼斜对面的娴妃。 娴妃对她使眼色,让她乖乖坐回去。 安知微心中惴惴,揪着袖口刚站直了身子,身后就传来了一道尖细薄媚的女声:“一介罪妃,有什么资格跟一众姐妹平起平坐,还是老老实实地跪着吧。” 安知微身子僵硬,双手支在地毯上,转头看向踏着晨光走进殿中的苏德妃。 那苏德妃有一双漂亮的丹凤眼,敛眉瞪人时威严十足,安知微被吓得双腿打颤,继续跪了回去。 苏德妃来了......天要亡她...... 刚坐下的一众嫔妃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都不情不愿地再次离开了椅子,对着苏德妃跪下行礼。 皇后娘娘右手边的白贤妃脸拉得比驴还长,只是微微福了福身,并不跪她:“苏德妃越发气派了,今儿是皇后娘娘请了安婕妤来问话,你来耍什么威风。” 安知微偷瞄了阴阳怪气的白贤妃一眼,心里想着是啊是啊,苏德妃您老人家整日在启祥宫中作威作福,平日里连给皇后娘娘请安都懒得动,怎么今儿专程来了钟粹宫,可别是来收拾她的。 寻死腻活的是从前的安知微,已经去地下见阎王了,现在的安知微可只想好好活下去。 苏德妃被宫女拥簇着走到殿中央,一身鎏金大氅华贵富丽,同时也带进来一阵寒冬腊月的冷意,冻得离得最近的安知微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皇后娘娘久病未愈,宫中事务一直由本宫打理,今儿宣了安婕妤来问话,本宫岂有不来之礼?” 苏德妃站住脚跟,对着上座病恹恹的皇后娘娘敷衍地行了礼,抚着精致的宝石护甲看向两侧的嫔妃:“诸位妹妹不必多礼,都起来吧。” 然后她凌厉的丹凤眼一转,视线落在了安知微的肩头:“你就继续跪着吧。” 第4章 那人是大忌 第4章 那人是大忌 后宫中除了皇后娘娘,苏德妃头上只有一位秦淑妃。 那秦淑妃是后宫中唯一膝下有子的嫔妃,但却是罪臣之女,带着全靠汤药续命的儿子深居简出,一年露不了两回脸。 这都是安知微从前在娴妃那儿听来的。 后宫嫔妃都很惧怕苏德妃,因为苏德妃的父亲深受亓晟的重用,甚至在他的纵容下,苏德妃连皇后娘娘都从不放在眼中。 譬如现在,苏德妃挑着眼尾瞟了眼安知微,用金护甲的尖端抬起了安知微的下巴:“皇后娘娘向来身子骨弱,审问安婕妤这种小事,便由本宫代劳吧。” 白贤妃气得面色躁红,转头看向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微微垂着眼睑,身子稍一动,就忍不住咳了起来,拿帕子掩住了嘴唇。 苏德妃眼底闪过一丝得志的笑意,低头看着安知微:“安婕妤你好大的胆子!” 安知微紧抿着双唇,默默低下了头。 难怪刚才娴妃让她把嘴巴闭紧了。 若是独独皇后娘娘一顿诘问,倒还好说,可现在对着她颐和气使的人是苏德妃。 苏德妃这些年经手了多少具白骨,后宫胆小的嫔妃连听见她的名字都抖得害怕。 “你是陈郡献来亓国的和亲公主,理应安分守己!” “可你进宫这三个月里做了什么?不是挑拨嫔妃之间的是非就是寻死腻活,真是乡下来的野丫头,没有半分规矩体统。” 安知微始终低着头,任苏德妃怎么教骂,根本不敢开腔。 少说少错,同样适于苏德妃这里。 苏德妃就是想趁着机会耍耍威风,她闭嘴不说话就是了,让她骂着骂着,没趣了应该就不骂了。 诺大的钟粹宫正殿中,众人皆垂头屏气,不敢看苏德妃怒火中烧的娇美面庞,也无人敢为安知微开口求情,免得被殃及池鱼。 嫔妃自戕足以罪连三族。 若非安知微是前安国皇室留下来的唯一血脉,皇后娘娘怜她孤苦无依,也不可能等到她昏迷醒来才召见她来问话。 苏德妃满脸愤怒,娇艳的五官有些微的扭曲,但声音尖细,句句直戳安知微的肺管子。 “陛下念在你失去双亲成了孤儿,才将你接入后宫给你位分,可你却寻死腻活祸乱后宫。” “你可真是跟你那死去的姑母一般晦气!即便自戕也要污了宫中清净!” 安知微听了这话,猛地抬头望向苏德妃。 安知微的姑母,自然是安国第一个和亲公主,安若素。 周遭缩着脖子装鹌鹑的嫔妃们坐不住了,同住启祥宫里的戚婕妤连忙喊了苏德妃一声:“苏德妃娘娘......那人是大忌,不可提......” 苏德妃看着死到临头的安知微还敢瞪自己,顿时眉眼一皱,但又顾忌戚婕妤刚才说的话,只对着安知微骂了句:“不愧是她侄女,一路货色!” “够了。”皇后娘娘突然放下了掩唇的帕子,声音柔和却含着几分威压:“今日是本宫召来安婕妤问话,苏德妃你若想旁听,便坐下好好听,若是不想听,本宫也不留你。” 苏德妃哼哼了两声,拂袖走向皇后娘娘左手边第一个空位上坐下。 安知微肩膀一松,心里却还提着口气。 刚才苏德妃说她的姑母安若素也是自戕死的。 亓晟真是不要脸,自己派人赐死了自己的妃子,竟还要维护颜面告知众人是自戕,真是个表里不一的狗皇帝。 皇后娘娘又咳了几声,看向安知微的目光轻而又轻:“安婕妤虽是有错在先,可陛下不曾下旨降罪,那便与咱们还是姐妹,起来坐着吧,本宫还要问你几句话。” 安知微点点头,乖巧地爬起来坐回了自己原先的位置。 旁边的戚婕妤眼中含着些微的讥笑,看了她一眼就移开了目光。 安知微袖下的手扣紧桌角,现在反而觉着由皇后娘娘来问话,她更不知所措了。 苏德妃先前是无理取闹,她不吭声蒙混了过去,现在皇后娘娘要问她为什么要投湖自戕,她该怎么回。 皇后娘娘问:“本宫瞧你似乎很冷?” 安知微顿时一愣,不太明白皇后娘娘问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做什么。 皇后娘娘不等她回答,似自言自语道:“如今正是冬日,你落入湖中冻坏了身子,定是着不得冷的。” 钟粹宫的掌事大宫女连翘极有眼色,旋即命令两个小宫女将殿中角落里的炭盆搬到安知微跟前去。 安知微原本四肢冻得冰凉,现在脚边摆了一盆烧得正红的炭,暖意顺着冰凉的小腿蔓延至身躯双手,委实缓和了许多。 众人也不明白皇后娘娘为何对安知微这般照顾,等着看好戏的神情悉数破开了一道裂缝。 苏德妃摆弄着自己的护甲,冷笑插嘴道:“皇后娘娘的善心可是用错了地方,这安知微犯了杀头大罪,您还管她冷不冷做什么?” 皇后娘娘敛下眼睑,端起手边的热茶喝了口,才缓缓一笑:“本宫说了,安婕妤是否自戕败坏后宫和气,问完话之后才能下论断。” 苏德妃被梗了一下,想着安知微反正难逃一死,索性转头看向了别处。 安知微实实在在听明白了皇后娘娘话里的意思。 果然皇后娘娘还是前世那个会拉着她的手,安慰她亓国也是她家的皇后娘娘。 原先她借着娴妃的口风,以为皇后娘娘召见就是她为了定罪处罚,没想到她竟然反驳了苏德妃的话,看来是想放她一条生路。 安知微心里打定了注意,起身朝皇后娘娘走去,直截了当地跪下请罪:“妾有罪,万望皇后娘娘责罚。” 皇后娘娘略微惊诧,捏着帕子的指尖有些泛白:“你有何罪,当真是对陛下不满想投湖自尽?你可别忘了,你身后还有一个陈郡......” 安知微额头抵在地毯上,只能听见周围有几个嫔妃笑出了声。 “妾当时确实是有轻生的念头。” 皇后娘娘变了脸色,温柔似水的眸子里沁出丝丝缕缕的失望:“那你......” “妾当时是有轻生的念头。”安知微顺着先前想好的说辞托盘而出:“妾出自陈郡,双亲亡故,一时想不开便想着去下面陪他们,可是跳下去之后......阎王也说妾命不该绝,把妾的魂又送了回来。” 殿中众人均是噤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晓得安知微这是说的真话还是假话。 第5章 阎王爷不收我 第5章 阎王爷不收我 安知微投湖自尽被救起来时,宫女说是已经是断了气的。 但是后来太医给她把脉时,有心跳有脉搏,皇后娘娘这才没急着问罪又春宫,等了三日待安知微醒来,才开始召见审问。 现在安知微说自己去了地府见了阎王,阎王跟她说她命不该绝,把她送了回来? 戏文都不带这样演的。 苏德妃第一个出声质问道:“安知微你怕是脑子泡了湖水糊涂了!” 安知微抬头看着苏德妃:“苏德妃娘娘这是在质疑妾?” 后宫女人向来无所事事,除了找茬生事之外,对鬼神之说还是挺信的。 她确实是听芙蕖提起过,说安知微被救上岸的时候已经没了活气了,才敢临时编出这样的谎话来。 “皇后娘娘,当真是阎王爷不愿收妾,妾才能死而复生......妾当初只是一时糊涂,现在真的不想去死啊......” 嫔妃自戕成功与否,下场都不会好到哪里去。 可是安知微晓得皇后娘娘一惯慈悲善良,会尽力保下她的。 即便她如今只是个亡国公主。 皇后娘娘说她自戕会拖累陈郡,亓晟何尝不会看在陈郡的面子上饶她一条生路。 陈郡已经对亓晟俯首称臣了,亓晟是个皇帝,该有的肚量还是会有的吧。 皇后娘娘看着安知微,咳了声,挥手叫她起来:“地上凉,你身子不好,起来吧。” 连翘连忙给皇后娘娘拍背顺气,半点不明白她为何要跟苏德妃作对保下这么个小小婕妤。 前两日的夜里,陛下宿钟粹宫时,曾提起过安知微只是陈郡送来赔罪的公主,并没有什么价值,所以安知微自戕冒犯天颜一事,让皇后娘娘看着办。 结果她就是这么看着办的。 苏德妃眼里恨意滔天:“皇后娘娘当真是打算护着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安知微!?” 皇后娘娘倚在椅背上,面白如纸。 安知微放缓了呼吸,抬手挡住半张脸,生怕苏德妃再冲出来对着她一顿炮轰。 抬眸间却娴妃突然把手炉交给了一旁的宫女,起身对皇后娘娘福了福身:“皇后娘娘,苏德妃娘娘,妾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娴妃这是做什么?莫不是要为她求情? 可眼下的景况对又春宫十分不利,娴妃这样冒冒失失,恐怕连自己都得搭进去。 苏德妃闻声嗤笑一声:“知道不当讲就不要讲了,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 皇后娘娘神色冷了几分:“苏德妃要是不想旁听,就回启祥宫去歇息着。” 众人脸色各异,既惊又疑,谁都摸不准此时皇后娘娘居然直截了当地护起了安知微。 安知微尽管料到了皇后娘娘会保她,可此时心里头还是微微惊诧了几分。 “妾斗胆为安婕妤求个情儿,万望皇后娘娘从轻发落。” 娴妃提着裙摆朝着皇后娘娘跪下,双手郑重地交叠挨着地毯:“安婕妤毕竟不同于其他嫔妃,如皇后娘娘您所说,她是陈郡送来的和亲公主,亦是代表着陛下对陈郡的宽容,若因自戕一事处决了她......那才安抚下来的陈郡怕是会心生不满......” 娴妃极其认真地给安知微起了个头,安知微愣了片刻,连忙再次离开了椅子,陪着娴妃一块跪着。 “皇后娘娘,妾知错了!” “妾往后再也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了!” 安知微眼皮一撇,眼泪就哗哗砸了一地,委屈巴巴地望着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妾好不容易从阎王爷那里回来,您忍心让妾去死吗?” 安知微现在是能装得多可怜就装得多可怜。 她是死过一回的人了,管她丢不丢脸的,能活下去就是最好的。 一众嫔妃大气不敢出一声,个个看袖子看鞋尖,就是不敢看跪在殿中的安知微和娴妃,更不敢上首的皇后娘娘和下头的苏德妃。 神仙打架,她们这群凡人还是不要凑热闹好了。 苏德妃拍案而起,漂亮的丹凤眼中满是怒火,指着安知微骂道:“你败坏后宫风气!其罪当诛!” “当初安昭仪自戕殉国,陛下已经开恩饶过又春宫一回了,如今你们又故技重施,何曾把陛下放在眼里!” 苏德妃又提到了安知微的姑母,娴妃转头望向她,眸框泛了些微的红:“逝者已逝,还请慎言。” 看戏的嫔妃们顿时脸色煞白。 白贤妃身子微动,双眸寒凉道:“苏德妃,你屡屡违抗陛下旨意,也犯了大不敬之罪,难不成想陪着安婕妤一块砍头?” “你......” 苏德妃刚一开口,皇后娘娘陡然间扶着椅子站了起来:“安婕妤和娴妃都起来吧。” 安知微抬眸扫了眼皇后娘娘的神情,然后又看了看娴妃。 娴妃闻声立即站直了身子。 安知微也跟着站了起来。 “安婕妤一事。”皇后娘娘望着安知微尤带泪痕的小脸,“本宫身为六宫之主,自当按照宫规惯例处罚嫔妃,可安婕妤身份特殊,不宜重罚。” “更有安昭仪殉国免罪在先......陛下对后宫素来仁厚,想必并不愿意再添一条人命。” “所以本宫决定,念在安婕妤诚心悔过的份儿,就罚她......罚她半年月俸吧。” 安知微蓦地抬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大殿中气氛一度凝滞到极点,低位嫔妃不敢开腔,只有苏德妃怒火难消,一脸匪夷所思地看着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安知微败坏后宫风气,就这么轻轻松松罚半年月俸就完事了?” “那你想如何?”皇后娘娘反问:“陛下将此事交由本宫全权处置,你若有异议,去寻陛下来指责本宫偏私就是了。” 苏德妃咬唇不甘:“妾没有埋怨皇后娘娘偏私的意思,只是这样的处罚是不是太轻了?岂不是往后宫中人人都敢效仿了。” “那就加禁足一月,诸位姐妹都没有意见了吧。” 皇后娘娘一锤定音,底下的嫔妃都点头应是,只有苏德妃犟了几句嘴,但皇后娘娘都恍若未闻。 安知微举着帕子擦了擦眼睛,鼻子还一抽一抽的,抬头看见娴妃发红的眸角,又忍不住掉了几滴眼泪。 第6章 安婕妤晕倒了 第6章 安婕妤晕倒了 “安婕妤,你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想必也明白了生命可贵,以后万不可再寻死腻活了。” “娴妃你是又春宫的主位,平日里要多照顾着安婕妤一些,她远离故土来到亓国,总有些不适应的地方,你要多担待着。” “陛下对于后宫姐妹总是疼惜的,安婕妤你入宫三月尚未承宠,也不要急,陈郡归顺于亓国,陛下近来定是忙得不可开交。” “等陛下何时清闲了,本宫定会禀明于陛下,劝他雨露均沾,不会叫你失了该有的体面......” 安知微被免了死罪,心里早就乐开了花,对于皇后娘娘的训话也高高兴兴地听着,只是听到后半段时,微微皱起了眉头,开始犯糊涂了。 原来的那个安知微是因为进宫整整三个月没有侍寝,所以才想不开投湖自尽? 这怕不是个傻子吧。 等等,皇后娘娘要找狗皇帝宣她侍寝? 才不要呢! “皇后娘娘,妾如今在又春宫过得挺好的,娴妃娘娘待妾如亲姐妹一般,妾不需要侍寝什么的......” 安知微急得开始语无伦次起来:“妾是说陛下日理万机,皇后娘娘不必为了妾这种小事去打搅陛下......” 皇后娘娘抬手揉了揉酸软的额心,望着安知微柔柔一笑:“安婕妤不必害羞,往后大家都是姐妹,不过你也得好好收敛着性子了,毕竟咱们亓国后宫比不得陈郡。” 安知微只觉着后背有冷风嗖嗖地吹,心里头也拔凉拔凉的。 皇后娘娘被连翘扶着走了,殿中的嫔妃们却没有人敢先起身离开。 白贤妃凉凉地扯了扯嘴角,率先起身离开了钟粹宫。 苏德妃恶狠狠瞪了安知微一眼,气急败坏也走了。 其他嫔妃才敢陆陆续续地起身离开。 安知微冰冷的指尖捏紧袖子,侧头去看娴妃的神情,不料被她一个冷眼吓得双腿哆嗦,险些没给跪下。 娴妃脸色犹如寒冬腊月似的阴冷:“回宫去!” 安知微顿时心里泛起了苦水。 皇后娘娘已经免了她的死罪,又春宫也不会受到牵连了,怎么娴妃还这样凶神恶煞的。 再说了,从前惹事的安知微已经淹死了啊,现在的安知微可乖可乖了。 娴妃娘娘您得区别对待啊。 安知微缩着胳膊跟踏了钟粹宫,外头不知何时开始落了大雪,似鹅毛一般落在庭院中,挂在树梢屋檐上,化成了倒挂的冰凌柱子。 宫女锦薇还未撑伞,娴妃就独自往又春宫的方向回去了。 “娘娘,等等奴婢啊!”锦薇连忙叫了一声,手忙脚乱地追了上去。 芙蕖撑着伞站在安知微身侧,望了眼娴妃料峭的背影。 皇后娘娘虽然饶了安知微死罪,可到底娴妃还是个爱计较的,安知微回去又春宫后定然还有一顿训。 “婕妤,咱们是等雪小些再回去,还是现在......” “当然是现在跟着娴妃娘娘回去了。”安知微揉抱着胳膊喊冷,脸色发白:“娴妃娘娘只是刀子嘴豆腐心而已,刚才也幸亏她在皇后娘娘面前为我求情了,不然今儿这关还真捱过不去。” 芙蕖愣愣地看着安知微:“婕妤您真是从阎王爷那儿回来的?从前娴妃娘娘待您好,您可从来都不领情的。” 安知微眼神微动,旋即缩着身子躲在伞下:“那可不是,阎王爷第一回不肯收我,这第二回我要是再冻死了,他不想收也得收了。行了行了,咱们赶紧回宫去暖着吧,这鬼天气简直冷死我了。” 安知微追着娴妃的步子回到了又春宫,看见娴妃头也不回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诶,娴妃娘娘......” 安知微想追上去解释,刚迈开一步,突然身子一歪往芙蕖身上倒去,手脚冰冷,细微地抖了起来。 芙蕖抱着安知微瞧了瞧,吓红了眼睛:“婕妤,婕妤你别睡啊,醒醒,醒醒.......醒醒啊......” 娴妃刚回屋解下大氅,就听宫女禀告说安知微突然昏厥了过去。 锦薇捧着大氅有些踌躇,小心翼翼问道:“娘娘可要去看看安婕妤?方才在钟粹宫里,皇后娘娘还让咱们又春宫好生照顾她呢。” 她是娴妃带进宫的心腹,多多少少能揣度出娴妃有些心思。 那安婕妤身子骨本来就差,这回投湖虽没被淹死,到底是伤了根本,就怕往后落下什么大的病根,到头来还是又春宫的责任。 锦薇低眉顺眼着,等了一会儿却没听见娴妃有动静,抬头一看,发现娴妃坐在窗边的软榻上,闲闲地用火钩子拨了拨炭盆里的银丝炭。 炭火温暖,在娴妃眼前隔出了一道热意,眸中的清冷缓下了些,声音却依旧寒凉透骨:“以后只要安知微没断气,这种小事就不要来烦本宫了。” 锦薇表情微微一愣,随即应了声好,把大氅挂到床头的架子上去。 ...... ...... 而暖阁中的安知微烧得迷迷糊糊,跟断气也没什么区别了。 芙蕖哭着说要去求娴妃娘娘请个太医来,被她拦了下来:“就是刚才在外头吹了风雪,身子进了些寒气,歇歇就好了。” 她从清醒着接受这个身体开始,就知道这身子已经被原来的安知微糟蹋得不像话了,只要没死,小病而已,还是别总去麻烦娴妃了。 娴妃不喜欢安知微,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可婕妤您身子这么烫。”芙蕖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被烫得连忙一缩。 安知微裹紧被子:“再拿两床被子来吧,我冷。” “好,婕妤您躺着歇息,奴婢去拿厚被子来......” 安知微被芙蕖哄着躺下,等着她抹着眼泪出去了,才换了个仰躺的姿势,双眼盯着屋顶的飞罩,开始回想起今早醒来后发生的事情。 如今这个身份真是尴尬,无亲无故,比她上辈子活得还要憋屈。 最令人绝望的事,竟然被苏德妃盯上了。 还有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今天说的话委实有些缺心眼。 原先的安知微可能确实是深宫寂寞想要得到狗皇帝的宠爱,可她不想要啊。 她只想活着。 可要是再跟亓晟扯上关系,苏德妃肯定不会放过她的。 第7章 陛下要宣你侍寝 第7章 陛下要宣你侍寝 连着下了一个月的雪,又春宫中处处银装素裹,就连挂在廊上的大红宫灯都因为沁染了雪水,褪了不少颜色。 安知微看着窗外被冬风吹得摇晃不定的褪色灯笼,喝下了碗里奇苦的药汁,小脸顿时皱成一团:“好苦,这药。” 芙蕖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瓷罐,从里头捻了颗尚还挂着糖霜的金丝枣:“婕妤快含下,一会儿就不苦了。” 窗外照进屋中的光线比往常明亮了一些,安知微伸出纤长白嫩的手指接过枣子,因喝了一个月汤药的脸色勉强红润了一些,却鼓着腮帮子自暴自弃:“以后不喝了,太苦了。” 芙蕖把空空如也的药碗交给一旁伺候的小宫女,转身笑了笑:“这都是娴妃娘娘特意嘱咐太医院给婕妤您煎的,良药苦口嘛,喝了药病才能好,婕妤可不能辜负娴妃娘娘的一番心意啊。” 安知微撇撇嘴,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从前在安国的时候就略通医理,就没有见过区区风寒药就能苦成这样的。 要不是这药是娴妃派人弄的,她早就要摔门骂人了。 “可我病好得差不多了,可以不用喝了吧......” “既是好了,那就不喝了。” 说曹操曹操到,安知微听着这声音,转头一瞧,娴妃手里捧着一只泥金手炉迈进了屋,锦薇在后面抖着伞面上的雪花。 两人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身上的寒气散得差不多才往屋里走。 娴妃看见安知微坐在窗边,眉头一蹙:“想不喝药,又可劲儿糟践自己的身子,你可真是花样百出。” 安知微仰头望着娴妃,刚准备起身,芙蕖就被娴妃瞪着眼赶了过来,连忙搀着她到床上去。 娴妃又给锦薇使了个眼色。 锦薇走到窗边关上了窗户,回头对安知微道:“今儿有北风,婕妤可要为了自己的身子着想。” 安知微抱着被子下的双腿,不太敢看娴妃的脸色。 娴妃对她总是有莫名的敌意。 但是她禁足修养这段日子,娴妃嘴上说不管她死活,可私底下还是绕到她院里来探望过好几回,还特意让太医院煎药送来。 这样不会分裂么。 安知微心里嘀咕着,想问又不敢问。 娴妃坐在床侧的软凳上,目光落在安知微揪紧被角的细腻指尖上:“你既然不愿意喝药,那就不喝了。” 安知微眼神亮了亮:“真的?” 娴妃脸色淡漠,微微颔首:“刚刚皇后娘娘派人来传话来了,明日陛下就会下旨宣你伴驾侍寝,你断了药也好,别让陛下亲近你时闻一鼻子药味。” 安知微陡然间身子僵成了根直挺挺的木头,简直犹如五雷轰顶,过了许久,才从嗓眼里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娴妃娘娘您开什么玩笑呢。” 诶,不对。 今天好像正好是禁足的最后一天。 皇后娘娘要不要这样信守承诺,说让亓晟召她侍寝,就这么说到做到了......可她不想侍寝啊。 凭什么她重活一世,还要做亓晟的妃子,供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她不要侍什么鬼寝。 娴妃斜眼睨了她一眼,嗤笑道:“这不是你寻死腻活求来的么,如今皇后娘娘遂了你愿,后宫嫔妃也都避着你的要求,你可还满意?” 满意,她满意什么。 安知微嗫嚅着唇瓣,还没来得及反驳娴妃的话,芙蕖在一旁已经喜极而泣:“恭喜婕妤苦尽甘来,往后宫中再没人敢拿侍寝一事笑话您了。” 安知微微微咬牙:“闭嘴。” 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芙蕖表现得这样高兴,这是在害她。 这一幕落在娴妃眼中,就变成了安知微不择手段达到目的之后的得意。 “想来你是满意的,堂堂公主,合该是这样千娇万宠。”娴妃面上满是嘲讽:“明日承了宠升了位分,你赶紧求陛下给你换个宫住,本宫这又春宫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娴妃娘娘,妾没有这个意思啊。” 安知微有口难辩,张着嘴有心解释,又不知该从哪处说起。 娴妃捧着手炉起了身:“好生歇息,明日陛下就要召见你了。” 锦薇拿了伞替娴妃挡着落雪,一前一后走了。 安知微整个人倒进了软绵的被子里,恨不能立刻长上一双翅膀,飞着离开皇宫。 侍什么寝,她才不要再给那个狗皇帝侍寝。 可召她侍寝的旨意明天就要下来了,难不成到时候她抗旨? 抗旨是要杀头的。 安知微突然发现重生一回,也不是什么好事,还不如喝碗孟婆汤转世投胎,重新做人。也好过如今守着这个烂摊子,随时都有可能小命玩完。 芙蕖把安知微的脑袋从被子里刨出来,兴奋地拉住她的手腕大声道:“太好了婕妤!您也有出人头地的一天了!” 安知微默默翻了个白眼,心道这芙蕖傻得有点可爱。 跟绿竹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这哪儿是什么出人头地的机会。 弄不好还没等成为宠妃,就被暗地里拈酸吃醋的妃子下招弄死了。 亓国用的立子杀母的律例,那些疯狂的女人要为了家族荣光赶着去送死,她却只是个孤女,根本犯不着去争宠,只需要跟聪明的娴妃一样循规蹈矩,在后宫总能安稳地活下去。 “芙蕖,亓国不同于安国......” 芙蕖身子猛然一震,伸手捂住了安知微的嘴巴:“婕妤!” 她迅速环视了下屋子,见只有她们二人,才缓缓松了口气,又以为安知微是不甘,揣度了会儿说辞,才缓缓道:“安国已经没了,婕妤往后只可称它一句陈郡。” 安知微忽略掉了她话中谨慎小心,只抬眸望着她的双眼:“亓国不同于陈郡,这里没有子凭母贵,我不需要对亓晟伏低讨好。” “他盼着用我安抚陈郡,所以我只要做个与世无争的花瓶摆设就够了。” 安知微真真是把掏心窝子的话都说出来了,就盼着芙蕖能够明白她的意思,“然后呢,你听明白了没?” 芙蕖脸色青青白白,杵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回答明白了。 第8章 你还想打人吗? 第8章 你还想打人吗? 娴妃断了安知微的药,安知微当时庆幸,第二天一早就开始浑身不自在了。 她不喝药了,娴妃就不会再过来看她。 怎么想,浑身就怎么不舒坦。 安知微翻身下床,找出前几日皇后娘娘派人来给她裁量尺寸做的新袄子,闹着要出去逛逛。 芙蕖站在她身侧给她绾发插簪,觑着铜镜里愁云惨淡的面容:“婕妤将将解禁,还是过几日再出去吧......您若是觉着烦闷,奴婢可以陪你玩儿啊。” “这都憋了一个月了,我要是再继续待在又春宫里,身上都能散发出一股霉味来了。”安知微拿起一只蝶形金钗在头上比划了下,嘴里咕囔不清地回道:“你要是觉着能憋着,那你就憋着,我自己出去。” 芙蕖叹了口气:“婕妤出去怎么能不带人呢,奴婢还是跟您一块儿出去吧。” 安知微爱胡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芙蕖哪怕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放她一个人出去,不然万一出了什么事,可就不是像这样禁足一个月的小事了。 安知微起身理了理衣襟,拿了手炉就出了门去,芙蕖顺便带上了伞。 快要踏出又春宫门槛时,芙蕖突然伸出双手将安知微拦下,脸上满是踌躇:“婕妤,咱们不去跟娴妃娘娘打声招呼?” 虽是禁令已经解了,可这样一声不吭地出又春宫很不厚道啊。 娴妃娘娘本就看她们主仆很不顺眼了,再让安知微这样一意孤行下去,往后连又春宫中都没有她们的容身之处了。 安知微伸手抚上眉角刚贴上的桃蕊金箔花钿,眸底沁出丝丝缕缕的笑意,食指勾了勾芙蕖的下巴:“还是别了吧。” 娴妃确实是不太管她死活,可是也不会让她出宫去闯祸,免得牵连了又春宫。 可是这一回......算了吧,娴妃娘娘您可就再原谅小的一回吧。 芙蕖摸着被安知微摸过的下巴,旋即脸色羞红:“婕妤怎可做这样轻挑的动作,叫人看去会被笑话的。” “怕什么,她们不都知道我是乡野来的野丫头么,合该野给她们瞧瞧,不能让她们觉着咱们好欺负了。” 芙蕖听了这话,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可细细想着,又说不上来。 安知微踏着一地的霜雪,拉着芙蕖就往外走:“行了行了,走吧,出去逛逛,等回来了我再到娴妃跟前去亲自请罪。” 芙蕖半推半就,一边担心娴妃会生气,一边担忧安知微这又是要闹什么幺蛾子。 她太了解自家婕妤了。 从前娴妃娘娘厌烦婕妤不是没有理由的,实在是她太能折腾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芙蕖一路心惊胆战地跟着安知微走到了御花园,只除了路上碰到了几个洒扫宫道积雪的宫女,就再没遇上别的奇奇怪怪的事。 “婕妤只是去御花园坐坐?” 芙蕖在心里劝服了自己许多遍,安知微已经痛改前非,再也不会寻死腻活了。 可一个月前安知微借机支走她,一人投湖的情景她仍记忆犹新着。 “不然呢。”安知微摸摸手里暖和的小炉子,在一片皑皑雪色中看见了个卷云檐边的亭子,迈步走去:“虽然这御花园里冬天只剩下些枯花烂叶子,可满眼的霜雪还是挺惹眼的,呼吸些新鲜空气,总比闷在又春宫中要好。” 芙蕖渐渐放下心来,帮安知微提着裙摆上了亭子。 只是亭子的另一侧还坐着一个打扮娇艳的嫔妃,身后站着贴身伺候的宫女。 安知微认得她,王美人,一个月前在钟粹宫,王美人就跟那戚婕妤分别坐在她的左右。 王美人正倚栏伤神,却忽然被人撞破了清净,连忙抬起帕子擦掉眼角的泪痕:“原来是安婕妤。” 美人跟婕妤的位分所差无几,王美人也并未顾忌安知微从前的公主身份对她行礼,只是满眼防备地盯着她。 她身后的宫女琥珀也一脸的虎视眈眈,还上前把王美人护至身后,生怕安知微会做出什么伤害她的事来。 芙蕖收好了伞,挡在了安知微的跟前,对着那湖泊撇了撇嘴。 她家婕妤可是这世上顶顶好的女子。 安知微看着眼前景况,袖中指腹按在手炉上的粗制纹路上,面上缓缓一笑:“原来是王美人。” 她看了眼光溜溜的石椅,并没有坐下的意思,只是双眼含笑望着王美人:“王美人不在永和宫中烤着火暖和身子,跑来御花园哭哭啼啼是为何?” 王美人生得白皙秀美,衬得双眼红得不像话,偏声音哽咽地梗了安知微一句:“与你无关。” 其实,安知微是知道王美人在这里黯然落泪的原因的。 因为上辈子她是亲眼见着王美人怎么被迫入宫,又怎么在狗皇帝亓晟的温柔勾引下失了芳心。 就是在这御花园里。 那时她还是安昭仪,从安国和亲到亓国整整一年,早就看透了亓晟哄骗女人的手段。 只可惜还有许多跟王美人一样的女人,陷进去不算,还不愿意出来。 安知微从回忆中抽身出来,垂眸看着王美人为情所困的样子,佯装关切地走上前去,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咦,你怎么这么冷,来,我的炉子借给你暖暖。” 安知微说着就把手炉塞到了王美人沁凉的手中。 “你干什么!” 王美人脸色一变,把炉子摔在地上:“你又想干什么!” 安知微眨了眨眼睛,转头迷茫地看着芙蕖。 芙蕖抬手擦了擦额角冒出来的星点细汗,声音压得极低:“婕妤忘了,先前您刚进宫时,王美人因为说了您一句坏话,被皇后娘娘责罚抄了三遍宫规戒律。” 安知微眉眼一顿,心道真有这回事儿? 三遍宫规,那还是好的。 想当年她做安昭仪时犯了错事,亓晟罚她都是抄十遍起步的。 安知微看着地上被打翻的炉子,细小的炭块撒了一地,突然心生一计,伸手去抓住了王美人的手腕,语气森森道:“我想干什么,我好心被你当作驴肝肺,真是晦气。” 王美人不甚从石椅跌跪在地上,眼睫颤巍巍地抖:“你还想打人吗?” 第9章 动手一时爽 第9章 动手一时爽 御花园中寒风凛凛,白茫茫的霜雪铺天盖地,只有边角处的亭子里气氛上涌,谁都没有想到安知微刚解了禁足,就逮着一向娇弱的王美人动起手来了。 芙蕖上前拉扯住了安知微的袖子:“婕妤,不可啊。” 怎么就动起手来了。 上回投湖自戕一事才刚过去,安知微是嫌又春宫和娴妃娘娘都活得太好了是不是。 安知微低头看向王美人害怕却隐忍的模样,勾着嘴角笑:“她打翻了我的炉子。” 芙蕖抓紧了她,小声劝道:“只是一个炉子而已,等会奴婢回宫去找娴妃娘娘,让她送个更好的炉子给您。” “这哪一样,她打翻了我的炉子,还险些伤了我。” 刚才幸亏是她躲得快,不然炉里的炭灰说不定还真伤到她了。 安知微轻轻垂下眼睑,眼神带着几分迷离,这样的眼神素日里是极其勾人的,但此时在王美人看来,安知微就是老毛病又犯了,开始滋生是非想引起陛下的注意。 王美人咬紧了唇瓣:“安知微,你何必这样假惺惺,不就是仗着皇后娘娘对你好,来跟我耀武扬威的吗?” 如今宫中谁不知道,安知微寻死腻活得到了皇后娘娘的怜惜,一月禁足已解,接下来就是要伴驾承宠了。 她是用来安抚陈郡的和亲公主,承宠升妃都是迟早的事儿。 安知微唇角微微一翘,手上越发用紧了力道:“我可没那么说,不过你模样看得确实叫我生气,没事都想揍你一顿,陛下有什么好的,能让你这样念着想着。” 旁边的芙蕖两眼一黑,差点晕过去。 这是要完了。 婕妤莫不是疯了。 宫女琥珀不敢对安知微怎么样,但是又担忧她对王美人下毒手,只得跪下求情道:“安婕妤,我家美人向来安分守己,不会挡了您的路的......” 安知微依旧紧紧扣着王美人细嫩白皙的手腕,五指下的肌肤很快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得发紫,见王美人吃痛低吟了声,安知微又心软了下来,松手放开了她。 王美人从地上爬了起来,双眼死死盯着安知微满是惬意的脸庞,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眼中发狠朝安知微扑了来。 两人一道顺着冰凉的地板滚到了亭子的台阶下头,糊了一嘴一脸的雪。 “婕妤!” “美人!” 安知微只觉着腰间被台阶狠狠撞了几下,痛得倒吸一口凉气,而那王美人应该也撞得不轻,她刚爬起来,王美人却伸起巴掌狠狠地落了下来。 一道温婉的声音急促响起:“你们在干什么,王美人,住手!” 安知微听到这声音,旋即心虚地望了过去,耳畔响起一记重重的耳光,但她的脸好似并没有感受到异样。 见娴妃被人扶着小跑了过来,安知微刚要开口,身子就被人重重一压,再次摔在了地上。 “芙蕖?” 安知微回头一瞧,瞧见芙蕖白嫩的脸蛋上赫然肿起来的五指红痕,顿时呼吸轻了轻,眼底被一阵深浓的心疼占据:“芙蕖,芙蕖你怎么那么傻啊。” 芙蕖摇晃着身子,却还是先将安知微从雪地里扶了起来:“婕妤你没事吧?” 安知微见她嘴角里溢出了一丝血迹,连忙捂住她的嘴:“别说话了,我带你回宫去上药。” 娴妃怒气冲冲地看着眼前的闹剧,气得脸色发青,指着安知微手都在轻微颤抖:“你这又是在闹什么!这就是你答应我的安分守己?” 王美人站在一旁甩了甩手,偏头看了眼安知微:“娴妃娘娘来得正好,这安婕妤疯疯癫癫,险些伤了我。” 琥珀给王美人揉着发麻的手掌,立即附和出声:“是啊是啊,刚才我家美人好端端的坐在亭子里,安婕妤走过来就要莫名其妙地打人。” 芙蕖急红了脸:“你们胡说,刚才是王美人先打人的,要是不我挡得快,这一巴掌就要落到婕妤脸上了。” 娴妃怒火中烧,压根没心思听她们的辩解:“都闭嘴,有什么话留到皇后娘娘面前去解释!” 安知微几个人陡然间就老实下来了,王美人刚才动手一时爽,现在也开始微微后怕起来了。 宫中私殴,说出去便是一桩大罪,没得跑的。 都怪安知微,要不是她那些诋毁陛下的话,她当时也不可能情绪失控上前打她。 瞥见王美人那恨不得吃了自己的神情,安知微反倒冷静了下来,先是拜托了锦薇把芙蕖带回又春宫去上药,自己才走到娴妃跟前,伸手扯着娴妃的袖子讨好。 娴妃不吃她这一套,只冷着脸让人把安知微和王美人一并带到钟粹宫去给皇后娘娘问罪。 王美人临走时一顿梨花带雨冲着娴妃哭道:“娴妃娘娘......这事儿就用不着惊动皇后娘娘了吧.......” 娴妃险些没被她和安知微气晕过去:“你们倒是想得轻松,有私殴的心,怎么没承担责任的胆子。” 安知微默默地伸手揪着娴妃衣袖,瓮声瓮气地道:“我有啊。” “你闭嘴!” 娴妃如今多看安知微一眼,已经不是糟心的地步,要不是顾着宫规,早就忍不住上去一脚踹死她了。 安知微立即作乖巧状,老老实实地被带到了钟粹宫去。 路上,安知微踩着雪地里娴妃的脚印追上了去:“娴妃娘娘,我不是故意的。” “别碰本宫,往后你想怎样就怎样,本宫是管不住你了!” “又春宫也容不下你这尊大佛,等会儿见了皇后娘娘,你自己跟她说换个寝宫,本宫真是怕了你了!” 娴妃脸都气绿了,跨着大步子往钟粹宫走,安知微就踩着小碎步在后头连声求饶。 结果可想而知,安知微口出妄言挑拨是非,娴妃跟着一块儿挨了骂。 王美人得了皇后娘娘的赏赐安抚,被宫女扶出钟粹宫,望着台阶下的安知微轻嘲道:“果然是乡野来的女子。” 安知微面上笑嘻嘻,心中狂喜万分,要不是念着芙蕖被王美人打了一巴掌,她现在怎么看王美人就该怎么顺眼。 今夜本该是她侍寝的日子,这一架打得好,伤了腰坏了后宫和气,皇后娘娘不得不派人去通知狗皇帝,免了她的侍寝。 第10章 娴妃娘娘我错了 第10章 娴妃娘娘我错了 回又春宫的路上,娴妃脸上始终挂着寒霜,安知微反倒极力忍着笑,低着头抖着肩膀,只差没笑得断过气去。 锦薇带着敷了药的芙蕖站在院子里,娴妃看都没看她们一眼,直接带着安知微进了屋,让人在外面把门关上。 安知微十分自觉地对着娴妃跪了下去:“娴妃娘娘我错了。” 屋中烧了炭盆,暖和得很,娴妃心里的怒火彻底翻涌了出来:“你错了?你当真是知道错了,你是怕又春宫被你连累得不够是吧!” 她以为上回安知微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之后会收敛些,况且安知微也一再打包票说自己不会再惹是生非的,可是今天好不容易才解了禁足,她跑去跟王美人打了一架,把又春宫的名声彻底坏了个干净。 “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你可知那王美人是白贤妃的亲表妹。” “白贤妃的手段你也不是不知道吧,比那苏德妃差不了多少!” “你除了胡天胡地做只闯祸精外,你还会做些什么!你这是要把本宫往绝路上逼啊!” 安知微低着头默不作声,只在娴妃骂累了歇下来时,抬头看看她,希望她能消消火气。 娴妃会这样动怒,她是预料到了的。 不过只要能不侍寝,挨娴妃几句责骂算什么,把她再打入冷宫一回也绝不后悔。 这时,锦薇敲了敲门,焦急的声音传进屋中:“娴妃娘娘,大事不好了,白贤妃来了!” 娴妃突然狠狠盯着安知微事后讨好的面庞,吓得她缩了缩肩膀,也开始对白贤妃害怕起来。 “都是你干的好事!” 娴妃怒不可遏,走了两步路过安知微,忍了好几忍,才忍下想一脚踹死她的冲动:“还不起来,等着本宫替你去给白贤妃道歉吗?” 安知微顺着地毯爬了起来,伸手整理了下裙摆。 娴妃睇了眼安知微娇小惹人的模样,想起跟她有几分相似容貌的那人,神情蓦地软了下来,但心里的余怒又指使着她不许再给安知微什么好脸色。 安知微抬眸偷瞄怒气冲冲走出门去的娴妃,拍着胸脯松了口气,暗道自己今天确实是有些莽撞,那白贤妃向来是个护短的性子,难保不会把这笔账算到娴妃头上。 娴妃位分不及白贤妃,父亲镇守西疆不在身边,素日里总是被白贤妃压一头,生怕被抓住把柄,现在却要为了她去给白贤妃赔不是。 她还真是个拖累。 上辈子害得娴妃为她哭坏了眼睛,这辈子又害得娴妃为她担惊受怕。 娴妃走了几步,回头见安知微没有跟上去,双眸一瞪又是要发怒的模样:“现在知道怕了要躲着?你找王美人茬的时候怎么没想到?” 她真是上辈子欠了安知微的,这辈子才这样不停地给她收拾烂摊子。 安知微忙酝酿了下情绪,忙不迭跟了上去。 又春宫的正殿中,白贤妃捧着茶杯盯着寒风嗖嗖的廊道,久久见不到娴妃把人带过来,用力把茶杯往桌上一放:“你们又春宫就是这样招待本宫的吗?” 旁侧伺候的小宫女们原先个个噤若寒蝉,此时被白贤妃一吼,皆抬头惶恐地望着她:“白贤妃娘娘......娴妃娘娘一会儿就到,锦薇姐姐已经去请她了。” 白贤妃的左手边坐着的柳昭媛,生得妩媚动人,娇声阵阵酥麻入骨:“你们又春宫好大的派头,竟连白贤妃娘娘也敢怠慢。” “奴婢没有啊,奴婢不敢.......” 白贤妃抚着染着凤仙花汁指甲,眸光一瞥,瞧见殿门口的娴妃到了,身侧还跟着今日伤了王美人的罪魁祸首——安知微。 娴妃莲步轻移,走到白贤妃身前福了福身行礼,挥手让抖如筛糠的宫女们都退下,这才坐到了殿中主位上,笑看着柳昭媛:“柳昭媛这帽子扣得委实大了些,本宫这又春宫可担待不起。” 安知微低着头迈进殿中,给白贤妃行礼:“妾给白贤妃娘娘请安,给......” 她打量了几眼倚在梨花木椅上柔若无骨的女子,发现根本就不认识。 不过瞧她这幅在白贤妃面前自在舒坦的模样,安知微能猜得出这又是一个不简单的角色。 狗皇帝善用后宫平衡前朝局势,哪个嫔妃受宠,就代表哪位大人正合他心意,封赏升迁只是时间的事儿。 而像娴妃这样默默无闻的嫔妃,就代表狗皇帝根本看不上眼,便放任她在后宫自生自灭。 娴妃接了宫女奉的茶,看着安知微那蠢笨的模样,好心提醒她:“这是柳昭媛,户部柳侍郎的女儿,半个多月前刚进宫的。” 安知微柔柔一笑,心里大致了解了,朝柳昭媛行了礼:“妾给柳昭媛请安。” 柳昭媛放下茶杯,眼中媚态十足,挑着眸角觑了眼她,掩唇发笑:“我还当宫中这位和亲公主长什么模样呢,不料竟生得这样平淡无奇。” 白贤妃微微垂下了眼睑,并没有阻止柳昭媛对安知微的奚落。 柳昭媛继续笑着:“听说从前宫中还有一位和亲公主,不过投缳殉国快小半年了,那是你姑母吧?” 白贤妃仍然不置一词,如同在刻意纵容柳昭媛似的。 殿中其他人却瞬间僵住,安知微愣愣地转头望着娴妃,用眼神询问她:安昭仪自戕而死的事情不是宫中的禁忌嘛,怎么这柳昭媛这么猖狂,比苏德妃还管不住嘴。 娴妃眼眸沉沉,移开了视线。 “安昭仪确实是妾的姑母.......” 安知微感受到了深深的绝望,娴妃不愿再帮她,那她只能自己上场硬抗了:“只是柳昭媛专程陪着白贤妃来,就是为了唠这件事的?” 不晓得该称赞一句柳昭媛胆子大,还是骂她蠢。 来又春宫收拾她就好好收拾她嘛,提安若素做什么,让她平白想起自己上辈子是被人勒死的,而并非投缳自尽? 这无疑只是让她更加厌恨狗皇帝罢了。 “一个死了小半年的晦气女人,有什么值得说的,来说说正事吧。” 白贤妃掩下胭脂色的宽袖,利如尖刀的目光落在了安知微的脸上。 第11章 安知微还有些可怜 第11章 安知微还有些可怜 安知微被白贤妃这样的眼神看得心中发毛,揪着袖子退后了半步,勾着头继续装作乖巧模样。 白贤妃再次端起了瓷杯,青葱指尖按在杯盖的花纹上:“宫中一直是由皇后娘娘打理,她吃斋念佛半辈子了,心慈手软,对后宫姐妹掏心掏肺,大家也都体谅她敬爱她。” 她说这话时,凌厉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安知微的脸上,似是想用浑身威压恐吓住她:“可后宫偏出了你这么个混不吝的,三天两头的闯祸!” 安知微默默把头低得更低了,有错就认,她很实在的。 白贤妃眼中顷刻烧起了一股怒火:“本宫护短的名声宫中没有人不晓得的,你打谁出气不好,偏要盯上了王美人!” 安知微跪下认错:“妾只是想跟王美人谈谈心,谁知她脾气暴躁得很,三言两语就跟妾吵起来了......白贤妃娘娘您也是晓得的,妾长于山野,不懂规矩,难免遇事焦躁胡来,这才连累王美人摔伤了身子。” “你是在讽刺王美人也跟你生得一般野蛮?” 安知微微有一愣,这哪儿跟哪儿啊。 白贤妃这张嘴越发厉害了! “妾很认真地在认错的,不知白贤妃娘娘是否是对妾有什么意见......当时妾是真心疼惜王美人的,谁知她凶巴巴的,这才闹出了误会来......” 事到如今,安知微也只得把锅尽量往外甩了。 当时确实是王美人突然情绪激动,她才想着借王美人断了自己侍寝的路。 这个法子挺成功的,就是后患有点大。 娴妃对她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这锅要是甩不掉,她就算是自己扛着,也不能再连累又春宫了。 白贤妃紧盯着安知微一副煞有其事的面庞,开始动摇了:“难道不是你故意滋事?” 她刚才听说王美人被安知微打了,就急匆匆地赶来了又春宫,还未当面问过王美人事情的起因过程,现在听安知微这样的解释,又觉不出什么异常来。 王美人是个孤傲性子,平日里在永和宫里被宫女伺候不顺心的,都是动辄打骂,有一回还砸死了个人,幸而有她罩着,才能瞒住风声。 安知微低眉顺眼,时刻注意着白贤妃的神情,见她眸色微有松动,连忙趁热打铁道:“这都是误会,白贤妃娘娘若是觉着还是妾的错,妾认错,改日等这腰上的伤好了,定亲自去永和宫给王美人赔罪!” 安知微说得诚恳,白贤妃脸色青青白白,浑身开始不自在了。 旁边的柳昭媛略抬眸角,望着白贤妃说了句:“安婕妤身上有伤,王美人就安安生生了?妾可是听宫女说,王美人的手掌被炉炭烫得血肉模糊的,连筷子都提不起了。” 安知微回头看了眼那阴阳怪气的柳昭媛,险些没忍住站起来去揪着她头发打一顿。 这人有病吧。 王美人跟她非亲非故,她犯得着来欺负她找存在感。 真当她安知微是好欺负的吗! 白贤妃刚缓下去的怒意瞬间再次涌起,安知微连忙蹭着裙摆跪爬到她膝间,抱着她刺绣精致的宫装就开始嚎了起来:“妾真当冤枉啊,妾当时真的只是见王美人双手冰凉,想递个炉子给她暖暖,可她突然来了脾气,把炉子打翻撒了一地......” “妾如今无父无母,就是一个孤儿,只想跟后宫姐妹做真正的姐妹,才没存什么坏心思......”安知微扑在白贤妃的膝间,用她的宫装把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声声惹怜娇弱。 “妾刚禁足,得知皇后娘娘替妾求了恩典,今夜能伴驾侍寝,这才高高兴兴地出了又春宫......谁知......谁知......” 白贤妃听着安知微的解释,听到后半段时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侧脸看向主座上淡定喝茶的娴妃:“这丫头今夜原是要侍寝的?” 她怎么来时听内务府说陛下是翻了苏德妃的牌子。 娴妃将手中的瓷杯用盖子盖上,眸光浅淡迎上白贤妃略带锋芒的眼神:“皇后娘娘是准备安排她的,可惜叫她自己作践没了,也是怨不得谁。” 这样一对比,听起来安知微还有些可怜呢。 安知微垂着眼角,见白贤妃听了娴妃的话,又抓着白贤妃的衣裳擦了把眼泪。 白贤妃这才注意到她抱着自己的腿是在干什么,噌地站了起来,不小心还打翻了桌上的茶盏,瓷片碎了一地。 她一脚把安知微踹开:“你个混账羔子,活腻了是吧!” 安知微手掌不甚划在散落在地毯上的碎瓷片,顿时一抹鲜红渗出血肉,刺目十足。 娴妃抬了抬下巴,让锦薇过去把狼狈至极的安知微扶起来,复而端起茶杯用盖子撇了撇浮沫,声音暗含着一股偏颇:“姐姐消消气,这安婕妤就是个山野中出来的野丫头,往日里不合规矩的地方多了去了,还请姐姐多多担待.......至于她侍寝一事,弄丢了就弄丢了,免得到时候把人丢到陛下跟前去了,还得又春宫替她兜着。” 白贤妃看向娴妃的目光顿时带上几分同情:“这么个祸害留在宫中,迟早都是要拖累人的。” 柳昭媛接了话:“安国的公主,哪个不是拖累的。” 她又提起了不该提的话头。 白贤妃扫了个冷冰冰的眼神给柳昭媛,安知微亦是抬头皱眉盯着柳昭媛。 柳昭媛却歪在垫了短绒毯子的梨花木椅上拨弄着指甲玩:“听说安昭仪从前有个贴身伺候的宫女,关系好得不得了,可惜她一死,那宫女先是在皇后娘娘的钟粹宫侍候了两个月,就被送去了启祥宫。启祥宫知道吧,苏德妃可是最痛恨安昭仪了,只怕那宫女早就被折磨得尸骨无存了。” 安知微面如纸白,嗫嚅着唇却问不出什么话。 看起来这柳昭媛知道不少事情,可是安知微这个时候却不能问出口,就连脸上的神情都不能表现得太过激动,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柳昭媛很满意看到安知微小脸血色尽失的模样:“瞧你这一身的细皮嫩肉,就不知往后若是落到了苏德妃手中,能不能比你那短命姑母身边的宫女多活几日!” 第12章 再没了翻身机会 第12章 再没了翻身机会 安知微敢打包票,她两世为人,在亓国后宫中见到最嚣张的人绝对不是苏德妃,而是面前这个口无遮拦的柳昭媛。 上次苏德妃在钟粹宫当着众人的面提了一嘴安若素,被皇后娘娘责骂一句,立即就默不作声了。 今天这个柳昭媛却一而再再而三提起这个狗皇帝命令禁止的忌讳,真是胆儿肥得不像话。 不过她还是得谢谢柳昭媛,无形之中叫她晓得绿竹身在何处。 她从钟粹宫,到了启祥宫。 她现如今在启祥宫里! 娴妃见安知微一副被吓傻的模样,不由面上升上了一丝浮躁,对柳昭媛道:“昭媛妹妹还是别说这些话了,要是把安婕妤吓坏了,本宫这又春宫可担不起什么责任。” 这话她简直是掏心窝子说的。 安知微自打住进又春宫起,给她闯了多少麻烦。 上回投湖自戕一事,幸亏皇后娘娘是个仁慈心善的主儿,不然整个又春宫都得给她陪葬。 白贤妃顺着娴妃的话,抬眸瞪了眼柳昭媛:“你也是个不稳重的,宫中人多嘴杂得很,小心被人听到拿去皇后娘娘跟前去打小报告,到时候有你好果子吃。” 柳昭媛也就只想吓吓安知微,听到两位娘娘都开口训斥自己,脸面顿时就挂不住了。 白贤妃低头看了眼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的安知微,险些没把早晨吃的膳食吐出来,只嫌弃地捺着嘴角,声音清寒道:“今日你伤了王美人的事并不算完,等她伤养好了,你必须得去永和宫当着大家的面儿给她好好道歉!” 安知微擦眼泪的手顿了顿,愣愣地昂着头望着白贤妃。 心想她这不是有病嘛。 道歉就道歉,还得当着大家的面儿给她道歉,她安知微的脸面就不是脸面了? 是了,她现在的脸面还真不是脸面。 白贤妃可是后宫中除了苏德妃以外,协助皇后娘娘打理后宫的二把手,她可不能惹恼了白贤妃,不然往后被穿小鞋的日子可要多多了去了。 “好勒,白贤妃娘娘!”安知微细嫩的手指头撑着地毯爬了起来,作势要再伸手去拽白贤妃的衣裳:“都是妾的过错......等过些日子,妾一定会亲自登门探望王美人的......” 白贤妃连忙侧身避开了安知微污糟的手,语气嫌恶道:“滚开!” 安知微麻溜地躲到了锦薇的身后去,只露出一双滴溜溜贼精的眼睛望着白贤妃。 白贤妃平白惹了一身晦气,也不好继续为难安知微一个小辈,拂袖气冲冲地走了。 殿中站在角落伺候的宫女接二连三松了口气,纷纷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一丝劫后余生的欣喜。 娴妃起身走到了安知微身侧,轻瞥了眼还坐着纹丝不动的柳昭媛。 柳昭媛不情不愿地离开了椅子,拿起桌上暖手的小手炉,艳眸中流露出些微的忿意,离开了又春宫。 锦薇连忙让人撑着伞去送她们一程。 殿中再次安静了下来,安知微体力不支,往锦薇身上一倒,再一次不省人事。 娴妃看了眼安知微这幅气若游丝的模样,又看了眼她掩在袖中血迹斑驳的手掌。 想来是刚才被白贤妃那一推,摔在了茶杯碎片上划到的。 不过这安知微是傻的还是蠢的,流了那么多血,竟也不晓得喊句疼。 “送回暖阁去,找个太医来给她瞧瞧。”娴妃颇为烦躁地道:“伤了腰又伤了手,真是麻烦。锦薇,你等会儿去将本宫父亲送进宫的去疤药也一并送去暖阁。” 锦薇找人来把安知微抬着送回了暖阁,候在殿外听见响动凑上前的芙蕖看见了安知微衣裳上的血迹,吓得大叫了一声,被锦薇喝止住。 “宫闱重地,不许喧哗。” 芙蕖瘪着嘴,心疼地跟在抬着安知微的宫女身后,却突然看见昏迷的安知微睁开了眼睛,还对着自己调皮地眨了眨,顿时破涕为笑,也不哭了。 锦薇帮忙把安知微放在了床榻上,转身先吩咐人去请太医,又对芙蕖道:“我也不知你们主仆从前在陈郡是怎么样的,但是你们如今是在后宫之中,稍有行差踏错,连娴妃娘娘都会跟着一块儿受罚。” 芙蕖看见躺在床上的安知微虚虚睁开了眼皮,对她使了个眼神,立即心领神会地上前抓了锦薇的袖子:“好姐姐,我往后一定会好好照顾婕妤的,不会再让她出去胡乱得罪人了。” 锦薇叹气:“幸好这回是白贤妃,平日里虽仗着家世在宫中胡来,可到底不是什么蛮脾气的人,要是遇上的是苏德妃,只怕再是皇后娘娘出面也保不住安婕妤!” 芙蕖伸出一根食指挡在嘴边,压低了声音:“我晓得了,我以后一定会好好看着婕妤的。” 锦薇也不想打扰了安知微休息,轻声叮嘱了几句就走了。 屋子里顿时就只剩下芙蕖和安知微两人。 “婕妤?” 芙蕖走上前两步,胡乱擦了把簌簌而落的眼泪,小心翼翼用帕子给安知微擦拭手上的血迹。 安知微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低头看了眼划破掌心的血痕,倒抽一口凉气,拿过芙蕖手中帕子自己擦了起来。 “白贤妃可真心狠!” 芙蕖泣不成声:“婕妤怎的偏就惹上了她......往后宫中哪里还会有咱们主仆的容身之处......” 想都不用想,就凭白贤妃那个护短的性子,指不定会怎么折腾安知微呢。 可今夜好大的侍寝机会也没有了,安知微在后宫已没有了任何能翻身的机会。 芙蕖此时只要心里一细想,就觉着浑身都疼,恨不得抱着安知微大哭一场。 安知微默了许久,听到门外响起一阵细微的脚步声,赶紧把帕子还给芙蕖,继续躺在软绵的床榻上装出病弱的模样。 来的是上回那个白胡子太医,见了安知微躺在床上喊疼的情形,脸上有些哭笑不得:“老夫跟后宫嫔妃打了几十年的交道,还是头一遭碰上你这么个多病多宰的小姑娘。” 不过大半是自己糟践自己落下的伤残。 第13章 婕妤您别问了 第13章 婕妤您别问了 太医给安知微处理了手上的伤口,腰背上的伤倒不好动手,只能让芙蕖帮忙在安知微的腰上摁几下,问问安知微的痛觉,然后依据状况留下几瓶药油,让她早晚按揉几回。 安知微早在芙蕖摁上她腰间痛处的时候热出了满头大汗,只差一下子捉狂把芙蕖揍一顿。 “轻点儿,轻点儿。” “你想痛死我是不是。” 安知微喊到了最后,已是有气无力,只能陷进枕头里恐吓芙蕖几句。 太医前脚刚走,锦薇又折身回来了,手中捧了一个小巧的白玉瓷瓶,动作谨慎地递到了芙蕖手中:“这药是我家娘娘的父亲从西疆捎带回来的,总共就两瓶,如今舍给安婕妤一瓶,你们可得好生用着,别给浪费了。” 芙蕖就差跪地磕头感谢娴妃对安知微的照拂了。 锦薇拍拍她的手,安抚道:“只要你家婕妤不再闯祸,什么都好说......你不晓得,我家娘娘都气成什么样儿了......” 娴妃终究是心善,即便气得狠了,也还想着给安知微送药来。 “整个皇宫,打着灯笼找不到她这样的活菩萨,你们今儿可省点儿心,少给又春宫闯些祸,如此才算报了她的恩。” 芙蕖被说得面红耳赤,垂着眉眼看了眼躺在榻上装睡安知微:“锦薇姐姐放心,芙蕖往后一定会看紧婕妤,再不让她去外头闯祸了。” 锦薇点点头,又说了几句才离开。 安知微又坐了起来,揉着腰间的酸疼,眼底包了两汪晶莹的泪,瞧着十足可怜。 芙蕖险些就要被她这般委屈巴巴的做派给唬过去了,一想起锦薇临走时再三叮嘱的事,顿时对安知微没了好气:“婕妤,您就行行好吧,体谅体谅娴妃娘娘吧,您瞧瞧她为了婕妤您都扛了多少罪责了。” 安知微也知道今天的事是自己做得不对,不过这也是情急之下的逼不得已,只要免去了侍寝,一切万事大吉。 她眼珠子转了转,见屋中除了燃着味道清浅的淡香白气,再无旁人,突然伸手把芙蕖召到耳旁:“听说我那个姑母投缳自尽之后,身边的贴身宫女起先去伺候了几日皇后娘娘,然后辗转又去了启祥宫?” 这是先前柳昭媛在她和娴妃面前刻意提起的,芙蕖当时在殿外等候,应该是没有听见。 芙蕖张大了嘴,十分震惊:“婕妤,这是宫中禁忌!” “什么禁忌不禁忌的,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何况苏德妃之前不也当着众人的面提了姑母?再说了,现在这屋中就只有你我二人,你还能转头去皇后娘娘那里告发我不成?” 芙蕖惶恐道:“奴婢生是婕妤的人,死是婕妤的鬼,岂会做出那等弃信背主的事!” 安知微没把芙蕖的反应放在心上,只捉了她的手握在掌心里:“那个宫女好歹是姑母留下的人......苏德妃是厌恨陈郡人的,难免会对她下毒手。” “婕妤您别问了......” 芙蕖神色极为复杂:“您也晓得此事事关苏德妃娘娘,这宫中但凡扯上了她的事,都不是什么好事。” 安知微看着她有些欲言又止,旋即佯装出发怒的模样:“快说,你是不是知道什么隐情!” 实在是有些奇怪。 芙蕖这样子摆明就是知道什么的。 刚才在前殿时,柳昭媛那样子也瞧着好像知道得不少。 说是宫中禁忌,到头来知道的人还不在少数。 安知微有个极其荒谬的想法.......上辈子的安若素怎么死的,或许宫中每个人或许都是晓得的,只是碍于狗皇帝的颜面,都揣着明白装糊涂。 芙蕖被安知微火热的目光盯着浑身不自在,嗫嚅着嘴唇思虑了良久,想着安知微倔强的性子,只怕不告诉她她又得要找机会闹一场了。 “咱们刚进宫时,那宫女已经不在皇后娘娘宫里伺候了,因为皇后娘娘身子骨不好,她就被苏德妃要去了启祥宫。” “后来听说是辗转到了戚婕妤的手中......” 安知微神情渐渐龟裂:“戚婕妤?” 那可是个狠角色,身为启祥宫苏德妃的第一走狗,没少背地里替苏德妃干些腌臜事儿。 可是绿竹......绿竹现在落在了戚婕妤的手里! 芙蕖以为安知微只是惧怕苏德妃和戚婕妤,才失态了些,反握住她手查看了她掌心刚包扎好的伤口,继续道:“如今距离安昭仪去世已有半年了,宫中倒是除了高位嫔妃之间偶尔提起她,其余宫人一律当作禁忌。” “婕妤您三个月前被陈郡找回,送到亓国来和亲,是娴妃娘娘怕咱们坏了宫中规矩,才让锦薇姐姐跟我说了些关于安昭仪的事儿。” “奴婢倒是想转述给婕妤您听的,可您当时一个劲儿闹着要回陈郡,奴婢就没跟您说了......” 安知微听完芙蕖的话,只觉头脑中一顿气血上涌,险些一口气儿没提上来。 合着满皇宫都知道安若素死得窝囊,绿竹还被苏德妃手下的戚婕妤要去折磨,至今不知生死,安知微后脚又被陈郡封为和亲公主送来亓国。 这简直就是一桩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难怪连柳昭媛也敢当众对她冷嘲热讽,半分不顾及她和亲公主的身份,这哪里是和亲公主,简直是狗皇帝用来羞辱陈郡的工具。 甚至原来的安知微宁愿投湖自戕,兴许也是想摆脱亓国嫔妃的身份。 只是如今这个身份落在了她身上,她成了安知微,还得担起安抚陈郡的责任。 安知微重新躺回了床上,伸手摸了摸发痒的鼻子,突然又觉着现在陈郡和亓国两相牵制的局面对她十分有利。 皇后娘娘当初能饶过安知微自戕寻死的罪名,无非是看在陈郡的面子上。 万事有弊也会有益。 芙蕖把自己晓得的事情全都说给安知微听了,见她听完之后并没有什么激动的情绪,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说要去小厨房给她安排中午的膳食。 安知微正想着该用什么法子接近启祥宫,听她这样说,顺势挥手让她退下,自己好清净清净。 第14章 再见狗皇帝 第14章 再见狗皇帝 到了晚间,娴妃破天荒地来暖阁看望安知微,把芙蕖吓得一愣一愣的,奉茶的手抖得不像话。 安知微歪在床头,心里也是拘谨后怕,唯恐娴妃这又是闲得没事干,找她来说教出气的。 但娴妃只是让人端上来一套绣着银丝花纹的淡蓝宫装,瞧着是好面料,款式也极为正式。 安知微水盈盈的眸子一直盯着娴妃瞧,等她开口抛话头。 “再过两日就是年三十了,到时宫中大宴,大大小小的嫔妃都有机会去露个脸儿,你也有份儿。” 娴妃身后的庭院中被月光洒下一层稀薄的轻纱,衬得她犹如月下仙姝一般沉静皎洁,只是面上仍掩藏不住对安知微的恐吓和嫌恶。 “但这并不是你出风头的机会,你最好给本宫老实安分一些。” “皇后娘娘近日为了操持宫宴险些累坏了身子,你若是敢在宴会上胡来,休怪本宫没给你提过醒儿。” 安知微乖巧地低着头,手指揪着被角,极为不安地问:“娴妃娘娘,妾最近也病得厉害,这浑身都落下了伤残......宫宴,宫宴能不能不去?” 既是宫中大小嫔妃都会去,她已经把宫中除了皇后娘娘之外的苏德妃和白贤妃得罪透了,这样的宴会去了也是自讨苦吃。 还不如安安生生地窝在又春宫里赏月赏雪。 更何况,到时候婕妤美人一干位分肯定是坐在一块儿的,她委实不想再跟王美人打照面了。 听安知微突然这样低声下气,娴妃眼底飞快划过一丝惊诧,但声音中仍十分坚定:“年宴兹事体大,岂能容独独你一人缺席。” 安知微瘪了瘪嘴,低头埋进了被子里。 好嘛,不就是年宴嘛,娴妃让她去,那她就去。 娴妃冰寒透骨的眼神落在安知微巴掌大的小巧后脑勺上,再次重复了一遍:“安知微,你给本宫记清楚了,这又春宫本宫才是主位,你既住在这里,就老老实实听本宫的话,要是再胡乱惹是生非,你就换到别宫去住去!” 安知微心里是一万个不想离开又春宫,抬头间眸中迅速被两汪湿润氤氲,望着娴妃表忠心:“妾以后真的不敢了,娴妃娘娘您就是世上待妾最好的人了,妾再也不会再给您惹麻烦了。” 她跟王美人那件事全然是被逼不得已的。 要不是为了躲避侍寝,她何苦去欺负王美人,还平白招惹了白贤妃。 娴妃半点不信安知微的鬼话,送完宫装就走了。 安知微继续深深地陷进了被子里。 芙蕖怯生生地从屋外走进来,手里端着一碗模样精致的腊八粥:“这是锦薇姐姐让小厨房送来的。” 安知微只看了一眼,实在提不起什么胃口。 “放在那儿吧,我不想喝。” ...... ...... 等到年三十当夜,安知微坐在暖阁外的回廊椅子上,看着漆黑如墨的天空中升起一道烟花火光,那一瞬间亮如白昼,十分绚烂。 她身上已经穿好了娴妃前两天送来的精致宫装,描了细眉眼妆,处处透露着一丝不苟,但又朴素得像是丢进人堆里,压根是找不着的那种。 对面的红漆槅扇门缓缓而开,娴妃穿着一身锦蝶柿蒂纹茜红袄裙,外披着上回那件猩猩红的狐狸毛大氅,整个人看起来少了几分平日里的温婉,多了些盛气凌人。 要是换做从前,安知微肯定是要凑上前跟她打趣儿一句,问她穿成这样是要去跟人打仗还是什么。 可是现在她是被娴妃嫌恶至极的安婕妤,哪怕多说一句话,都有可能惹得娴妃动气大火。 娴妃由锦薇扶着走下了台阶,安知微连忙起身迎了下去,对她福了福身:“妾给娴妃娘娘请安。” 娴妃身边还跟着一位住在又春宫中却不太常见的嫔妃,低头抿着唇给安知微行了礼:“妾苏采女,给安婕妤请安。” 娴妃打量了一番安知微今夜的装扮,难得没有挑刺,只垂着眼眸说了句:“走吧。” 今年的年宴设在福熙殿,皇后娘娘亲自操办,所有嫔妃都得齐齐到场,有些是为了一睹亓晟神颜,解解相思之苦,有些只是单纯地被逼无奈,才来参加这种无聊的宫宴。 安知微很肯定自己是后者。 顶着一路寒风呼号,安知微冻得脸庞僵硬,等到了福熙殿中,四角烧得正暖的炭盆阵阵热意袭来,她才勉强感知到手脚还能动弹。 只是宫女却引着娴妃到了里头去,把她留在了席面最尾巴上,露天寒风,冻得她打了好几个喷嚏。 位分低了就是这点不好,平日里被人踩着压着还不算,真正到了重要场合,还得露天席地吹风受冻。 芙蕖泪汪汪地望着安知微,扯着她袖子搓了搓手:“婕妤,您可得顾着娴妃娘娘啊。” 安知微见她小脸被冻得泛了青色,却还想着她会不会突然撂脾气给娴妃找事,不由吸了吸鼻子,顺着宫女指的位置坐了下来。 “放心吧,我知道分寸的。” 她又不傻,私底下跟人打骂斗嘴就算了,今夜是年三十,她是蠢出升天了才敢在这个时候闹事。 不然等不了娴妃来收拾她,狗皇帝就要先治她一个大不敬的罪名了。 说到狗皇帝,今夜她倒是能见到狗皇帝了,阔别许久,她这心里还有点紧张。 不过这紧张里头,大半是咬牙切齿,她很怕自己等会儿会一个忍不住冲上去找狗皇帝偿命。 好歹她上辈子一直扮演着温良贤德的安昭仪,处处谨慎,从无错处,结果狗皇帝却因为她是安国公主,就派人给她送去毒酒,还用一根白绫勒死了她。 这得多狠的心啊。 她这辈子宁愿老死后宫给猪拱,都再也不要步上辈子的后尘。 安知微脑海中百转千回,席间众人已各自正襟危坐,司仪报唱声响起:“陛下、娘娘驾到!” 众人旋即起身,双手交叠置于额前,匍匐跪拜,整整齐齐地喊了声恭迎陛下、恭迎皇后娘娘。 安知微愣着没动,芙蕖吓得冒了一身冷汗,赶紧拽着她的袖子喊她起身行礼。 安知微后知后觉,扯着宽袖下跪时,正好瞧见了从眼角一晃而过的金线黑底长靴,还有皇后娘娘那绯红九尾的华丽凤袍。 第15章 擅自离席 第15章 擅自离席 安知微用眼角余光打量殿中其他嫔妃,她们都同她一般模样,规规矩矩地躬着腰身,直到听见皇后娘娘那道温声细语:“都免礼吧。” 众人才各自窸窸窣窣地起身,坐回了原位。 只是不巧,安知微先前心里装着事情,没注意到右手边赫然坐着的就是王美人。 那王美人一双妙目紧盯在她脸上,像是想把她的脸盯出两个洞似的。 安知微默默伸手去端桌子上的酒杯,捧着小口喝着,只求王美人赶紧移开目光,她这样直勾勾地盯着她,直叫她浑身毛骨悚然。 坐在殿中主座上的亓晟和皇后一身矜贵之气,双双携手不知说着什么。 安知微离得太远,根本就听不清,甚至连亓晟的五官神情都看不清楚,只能凭借着他空荡断续的声音,判断出他还是跟印象中一样的意气风发。 虚伪,做作。 安知微心里骂了句狗皇帝,一边捧着酒杯刻意避着王美人利如尖刀的眼神,却堪堪跟对面的戚婕妤撞上了目光。 绿竹现如今就在戚婕妤手中。 安知微脸色猛然一白,惊动了身侧的芙蕖。 “婕妤?”芙蕖小心翼翼地探着头,接着殿中微弱的烛光和殿外投进来的月光,见安知微脸色苍白,顿时担心极了:“婕妤您怎么了?” 安知微缓缓摇头,双手撑着桌角坐直了些。 戚婕妤用不善的目光扫了安知微一眼,而后淡淡转头,看向了殿中央宛若一对璧人的帝后。 安知微低声嘀咕了句戚婕妤是宫里最会装模作样的人了,坐在这宴席尾巴上的人哪里能听清狗皇帝说的什么。 芙蕖轻声劝着:“婕妤再忍忍,等会陛下和皇后娘娘说完了,您就可以跟大家一起放开了吃喝了。” 安知微被冻得胳膊直发抖,哪能被芙蕖这种不着调的话安慰到,但顾忌场面不对,还是点了点头,尽量缩紧身子不被寒风吹倒。 芙蕖心中微微动容,侧身替她挡在了风口处。 安知微尚未察觉,只一心在戚婕妤身侧找寻绿竹的身影,却根本就看见绿竹半片影子。 或许,戚婕妤没让绿竹贴身伺候,而是留在了启祥宫? 这个想法冒了个尖儿,安知微顿时面色一凛,左右环顾了片刻,席中嫔妃此时都装作认真听狗皇帝训话的模样。 今年年宴大大小小的嫔妃都在这儿了,那岂不是启祥宫中没人了? 她要是这时候偷偷去启祥宫,说不定还能找到绿竹! 首座上的狗皇帝不知说到了什么,底下的高位嫔妃中爆发出一阵低声唏嘘,一股莫名意味从殿内蔓延至殿外,连安知微身侧的王美人都默默低下了头。 安知微朝殿内看去,那抹明黄色似乎是动了动,底下的嫔妃纷纷出声道:“恭送陛下。” 狗皇帝这凳子还没坐热,就要走了? 安知微心中生疑,她上辈子在后宫待了三年,就从未见过他会因私事提前离席的。 何况今夜的宴会还是皇后娘娘一手操办,他就这么不给面子的么? 安知微来不及细想,狗皇帝已经从宴席中央走了出来,一张干净而英气的脸也愈渐清晰了起来,只是眉眼间凛冷如刀,像是承载了数不尽的冬日冰霜。 安知微突然想到从前,狗皇帝的寝宫里燃了许多炭盆,可他的双手也总是冰凉,根本捂不热似的。 诶,不对,她想他做什么! 她现在可跟他没有任何瓜葛了! 安知微反应了过来,跟随大家一块儿低头行礼,恭送亓晟离开。 亓晟一走,福熙殿的气氛就怪异了起来,皇后娘娘柔弱的咳嗽声不断,只让大家各自吃吃喝喝,不要拘谨。 后宫低位嫔妃难得能见上皇帝一面,可还没瞧仔细,人就走了,现在一个个坐在位置上都是心不在焉的。 安知微看准了时机,给身侧的芙蕖使了个眼神,抱着裙摆缓缓起了身。 芙蕖小脸惨白:“婕妤.......婕妤您这是要做什么!” 安知微用一根手指挡在嘴边,做了个嘘的手势:“我有点急事,去去就回。” 芙蕖满脸疑惑,这年宴刚开席,安知微能有什么急事。 娴妃娘娘来时就已经千叮万嘱,要是安知微再惹出什么事端,一定会把她们赶出又春宫的。 可是安知微这又是要闹哪一出? 安知微心中挂念着绿竹,想着自己反正坐在宴席尾巴后头,少她一个不少,偷偷摸摸地顺着一旁伺候的宫女们,飞快地蹿到了廊柱后头躲着。 芙蕖暗自咬牙,也跟了上去。 安知微一路跑出了福熙殿,双手揪紧了披风,按照着从前的记忆往启祥宫走去。 芙蕖追得上气不接下气:“婕妤等等奴婢!” “婕妤您等等奴婢啊!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芙蕖只差没哭着抱住安知微的大腿了。 她就没见过跟安知微一样能惹事的嫔妃。 这要是让娴妃娘娘晓得了,还不得真气得把她们赶出又春宫。 “你还记得姑母身边那个宫女吗?”安知微嘴唇直打哆嗦,一路小跑不让芙蕖追上来:“你不是说她被戚婕妤要去了启祥宫么,我想去启祥宫瞧瞧,万一她要真是被戚婕妤折磨了,好救她出来。” 芙蕖人小腿短,使尽全身力气都追不上安知微,张嘴就被冷风灌进了喉咙,像是被塞进一团冰碴子,差点没被安知微的话吓死:“婕妤您在说什么胡话?那启祥宫可是苏德妃娘娘的住处!” 安昭仪殉国而死,贴身宫女要是能活下来已是万幸了。 当日她说的那些话都是宫中的传言,谁也不知真假,安知微竟然全当真了。 “婕妤咱们回去吧......这天寒地冻的,福熙殿还有娴妃娘娘呢,娴妃娘娘要是晓得咱们偷偷跑了出来,一定会生气的......” 安知微见芙蕖追得狠,就跑得更快了些。 只是横穿御花园时,一个没留神狠狠摔了一跤,还被树梢上落下来积雪砸了一脸。 安知微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白皑皑的雪花居然化成了一抹极小极淡的明黄色。 那抹明黄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眼眸中好似沁满了冬日的寒霜。 第16章 你想勾搭陛下? 第16章 你想勾搭陛下? 亓晟? 亓晟! 安知微瞬间狗胆吓破,着急忙慌地从雪里爬起来,但是身子没站稳,一个踉跄又摔了一跤。 芙蕖见状扑了上去:“婕妤您摔着哪儿了?疼吗?” 安知微扶着芙蕖的手站了起来,缓了好一会儿,才借着月光看清楚了站在不远处的假山旁的人就是亓晟。 要......要完! 今夜所有嫔妃都应该在福熙殿中守岁祈福的。 她却被狗皇帝撞见私自离席,这岂不是羊入虎口,瞬间就被拖去砍头的事? 安知微越想越后怕,挪着小碎步子就想开溜。 亓晟身侧的总管太监薛述怀极会看脸色,扬了扬拂尘喊住安知微:“你们是哪个宫的,不在福熙殿陪着皇后娘娘宴饮,竟敢私自离席。” 安知微低头看了眼自己一身显眼的嫔妃装束,真想闭眼晕倒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我......” 她突然就结巴了。 她该怎么回话,这个时候谎话是万万不能说的,万一把狗皇帝惹怒了,就真的要在这年三十阖家团圆的日子里人头落地了。 芙蕖已经急得双眼发红:“婕妤,咱们怎么办啊。” 完了完了,她家婕妤又闯祸了。 早知道刚才她就算是死,也得拦着安知微不让她跑出来。 现在好了,冲撞的还是皇帝,这下子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 “说你们呢,把头转过来!”薛述怀低眉顺眼觑了下亓晟紧皱着的眉,不由有些急了:“是哪个宫的,怎么这么不懂规矩。” 他跟了亓晟那么多年,见过的贵人也不少,就没见过这么不知礼数的。 这个时候不该上前来请个罪? 磨磨蹭蹭地等着陛下发怒罚人吗? 安知微很没骨气地走了过去,低着头直接跪在了雪地里:“妾是又春宫的。” “又春宫?” 安知微听亓晟开了口,吓得肩头一哆嗦,连忙点头应是:“妾是又春宫里的婕妤。” 亓晟低着眼睑看着跪在面前的小姑娘,刚才摔了一跤,此时连发髻上也全都是雪粒子,肩膀瘦瘦小小,瞧着很是胆怯。 薛述怀心里暗叹一声,问了亓晟一句:“陛下,这位小婕妤私自离宴,该如何处置?” 安知微顿时咯噔一下,心道这薛总管越发坏心了,逮着一个人就说要罚,感情罚的不是他啊。 这时,几人身后传来一声且慢,娴妃猩猩红的大氅月下雪景中尤为显眼,一路小跑着过来,面庞娇丽如雪:“陛下,且慢。” 安知微喜出望外:“娴妃娘娘您来了!” 娴妃冷冷扫了她一眼,然后转身看向亓晟,眸中的冷意片刻间柔和了许多:“陛下,这是妾宫中的安婕妤,素来不知礼数,若是刚才冲撞了陛下,妾愿意替她受罚。” “安婕妤?”亓晟蹙起了眉,神色有些淡漠:“陈郡送来的那个和亲公主?” 安这个姓氏在亓国极为少见,仅有的两个都是陈郡所出的和亲公主。 娴妃低眸看了眼跪着却腰背挺直的安知微,轻声轻气地回:“正是陈郡找回来送到咱们亓国的和亲公主,安知微。” “嗯。”亓晟淡淡应了一声,忽道:“既是前安国的嫡公主,朕倒是不好罚了,娴妃你领回去好生教教规矩吧,毕竟宫中不比宫外,下回若是还犯了规矩,那就要罚了。” 娴妃并拢置于小腹处的双手微微凉,心里有些惊讶,亓晟何时这样好说话了,不过她也不敢深思,帝王心本就深不可测,能让安知微不受罚,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她低眸扫了眼安知微:“还不快谢恩?” 安知微听娴妃的话,连忙伏低身子,视线与亓晟脚下的金线长靴齐平,恭恭敬敬地道:“妾多谢陛下不罚之恩。” 亓晟皱着眉头,视线从安知微身上移开,带着薛述怀转身走了。 安知微脖颈里落了不少雪絮,夜风一吹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看了眼亓晟离开的方向,又连忙转头喊了声娴妃娘娘。 娴妃瞧见了她偷瞄亓晟的小眼神,眉间怒意涌起:“你想趁机勾搭陛下?” 安知微险些给自己的口水呛死:“娴妃娘娘此话怎讲,妾哪有胆子敢勾搭他啊,妾只是刚才在宴席中觉着无聊,出来走走而已,谁知就摔在他面前了.....” 她是真冤啊。 她要是想勾搭狗皇帝,先前就犯不着想方设法躲避侍寝了好么。 娴妃略一沉吟,转头扫了眼芙蕖。 芙蕖忙福了福身,解释道:“启禀娴妃娘娘,我家婕妤确实是偷溜出来透气的,没想着对陛下怎么着啊。” 她避重就轻,顺便替安知微隐瞒了要去启祥宫的事情。 但是娴妃胸脯喘着粗气,指着安知微的手指都在颤抖:“回宫!回宫!本宫等会儿再好好收拾你!” 安知微呼吸一滞,恨不得扇自己几巴掌,一路低着头跟着娴妃回了又春宫。 芙蕖在后头亦步亦趋,到了院门口时被锦薇拦了下来:“今夜婕妤闯的祸不小,是得让娴妃娘娘给她个教训,不然往后还得犯错。” 芙蕖默默抹了把眼泪,想起在御花园中皇帝肃冷的面孔,他确实是说过,这一回念在安知微无知,先饶一回,如若再有下次,绝不轻饶。 “安知微你真是疯得不轻!” “幸亏是本宫及时赶到了,不然你是打算被陛下罚跪在御花园里冻成冰人,还是勾搭上陛下等着明天一早上断头台!” “你上回才立下的保证,喂进狗肚子里去了是不是?” 安知微微微抬头看了眼娴妃怒目圆瞪的神情,乖顺地扯了扯她的袖角:“娴妃娘娘,您误会了......” “误会?”娴妃忍不住出声讽刺:“安知微你要争宠本宫管不着,可你能不能顾惜一下又春宫上下几十条人命?” 安知微顿觉不好,轻轻皱眉继续解释:“这真是只是个意外,妾私自离席是真,但设法争宠这都是没影儿的事。” 她就不太明白了,怎么娴妃总是一根筋以为她是要去争宠的。 她上辈子被狗皇帝赐死了还不够,这辈子还要凑上去再死一回? 娴妃在后宫熬油灯似的熬了许多年,怎么反倒这这件事情上犯糊涂了。 第17章 你姑母当年爱陛下爱惨了 第17章 你姑母当年爱陛下爱惨了 浓黑如雾,流淌至又春宫中每一个角落,庭院中渐渐洒下片片月光清辉,透过窗格照进烛光摇曳的屋中,投照在白墙上的两道身影越发清晰了起来。 娴妃低头看着跪在地上却腰板挺直的安知微,气氛越来越冷,尖锐的冷,透骨的冷。 安知微明白,这一回娴妃真动了真怒了。 可是她等了许久,娴妃却一直没说话,又过了许久,她听见耳侧传来一身轻轻喟叹,娴妃忽然苦笑了一声:“你跟你姑母有些像,都是这般要强。” 娴妃居然主动提及了死去半年之久的安昭仪。 安知微心里是震惊的,只是面上不好表露出来,只能抬起茫然不解的杏目,水盈盈地望着娴妃。 娴妃喃喃道:“陛下生了一副好皮囊,又极善操纵人心,温柔时简直能把人溺死,你个小姑娘道行尚浅,着了他的道儿也是正常。” 她话锋一转:“不过他狠心起来时,也不会对任何人念及旧情。” 娴妃这话像是严肃的忠告,又像是善意的威胁,安知微听得云里雾里,唯一一点可以确定的是,她上辈子被勒死的那一刻,就已经明白了能离狗皇帝多久就离多远。 “娴妃娘娘,妾真的对陛下没有任何非分之想,今夜之事只是个意外......妾发誓!往后一定会好好听话,再不给您闯祸了!” 安知微举着手想要对天发誓,娴妃却抓住了她的腕子:“本宫知道,你因为王美人弄丢的侍寝的大好机会,心里头不舒坦,这才私自去找陛下偶遇。只是这法子太过冒险,不值当。” 安知微手腕间还被娴妃略凉的五指紧紧扣住,那股冷意沿着手臂开始向四肢百骸蔓延开来,冻得她心尖一颤,娴妃说的话她也听不清楚了。 什么叫做她心里不舒坦,才去勾搭狗皇帝的。 娴妃能不能把这个荒唐的想法放一放,要她解释多少遍,她对狗皇帝没有任何意思。 安知微抿唇为难的模样,落在娴妃眼中就成了羞怯难为情,她亲自将安知微扶起来,坐在铺了绒毯的矮榻上。 “你想要侍寝,本宫去找皇后娘娘替你求求就是了。”娴妃把桌上的暖炉拿过来,推到了安知微的眼前,自己坐下倒了杯热茶捧着:“只是你得做好心理准备,别步了你姑母的后尘。” 安知微瞬间被梗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你来亓国的时间晚了,可惜没见着她,她当年可是爱陛下爱惨了,却落得一个投缳殉国的下场......” 娴妃声音中夹杂了些微的哽咽,表现得对安昭仪的死感到极为痛心。 安知微不会安慰人,只能僵直的背脊望着娴妃,继续有心无力地解释:“娴妃娘娘我真的一点都不想争宠,您刚才也说了,姑母就是我的前车之鉴,我胆儿小,算计不了后宫那些魑魅魍魉的。” 娴妃放下了茶杯,伸手捉了她的手,摸着她手背上缠着的纱布:“你不必解释,本宫知道你是脸皮薄,不好意思承认。” “娴妃娘娘我......” 到底要她怎么解释,娴妃才肯相信她半点不喜欢狗皇帝。 而且娴妃还要替她去求皇后娘娘让她侍寝,杀了她吧,侍狗屁的寝,上回她打了王美人,皇后娘娘气得免了她的侍寝,现在娴妃又跑去为她再求一回,娴妃不嫌跌面儿,她还觉得抬不起头来呢。 这后宫之中,明哲保身才是重中之重,娴妃蹉跎了那么多年,总该比她懂得多一些吧。 “娴妃娘娘,真的......妾真的只想待在又春宫中好好陪着您,别的什么心思都没有,争不争宠不重要,妾只求能在后宫安度余生就够了。” 安知微都解释得语无伦次了,娴妃却笑容明亮不少,再没有从前对她那般生硬冰冷的态度,还好心地让锦薇带她回暖阁换身衣裳,顺便把弄脏的伤口纱布换一换。 安知微总觉得让娴妃这样误会下去会出大事情,可是一见娴妃那微弯的月牙眼眸,就什么伤感情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娴妃难得对她和颜悦色。 她怀念极了当初上辈子两人在清冷的又春宫相依为命的日子。 锦薇把安知微送回暖阁,找人来服侍她换了衣裳,又亲自盯着芙蕖拿了洗伤口的药汁替她上药。 见安知微巴掌大的白玉小脸上满是不爽快,她好笑着劝了劝:“婕妤莫要气恼,娴妃娘娘心里是疼您的,只是今夜在御花园中她怕您得罪了陛下,才一时情急对您训斥了几句。” 自那位安昭仪故去之后,娴妃娘娘是对谁都提不起兴趣,也就被皇后娘娘下旨收了安知微这么个胡天胡地的麻烦精,整日惹事不断,头疼不已。 可今夜她正陪着苏德妃几人为皇后娘娘守岁祈福,听说安知微私自离席,立即就借故寻了出来,就是怕安知微又闯下什么祸事来。 锦薇想到这里,见安知微皱眉不语,也不知把她的话听进去了几分,再次放轻了声音道:“不过婕妤也万事不要做得太过火......您定是晓得的,娴妃娘娘愿意这般护着您,全然是看在您已逝去姑母的薄面上。” 安知微终于有了反应,龇牙咧嘴地收回了被包扎好的手,嘴里抽着凉气转头看向锦薇:“娴妃娘娘待妾好,妾一直都记在心里的。” 锦薇把娴妃的话带到了,也就没有多留,找了个小宫女打着灯笼,就出了门。 安知微偏头看着漆黑的窗外,深浓的黑色像是一只魇兽,压抑着沉痛着,叫人心里十分不好受。 忽地,夜幕中划过一道尖哨声,数道烟花火光蹿上了天,红的,黄的,紫的......那一瞬间迸发五彩斑斓的颜色,宫钟缓缓而沉重地响,却又带着几分欢愉意味。 芙蕖来不及收起桌上的纱布药膏,径直跑到窗边去,高举着手指着漫天的烟花对安知微笑:“婕妤!婕妤,子时到了!” 安知微淡淡点了点头:“嗯,新年到了。” 过了今天,就是新的一年了。 现在的她是安知微,要更加努力地活下去。 第18章 鹬蚌相争 第18章 鹬蚌相争 第二日天还没亮,安知微是被爆竹声吵醒的。 娴妃难得松口,给又春宫中的宫人放了三天假,出宫探亲的出宫探亲,留在宫中的人各自玩得欢乐,阖宫上下一片喜庆,比以往还要热闹许多。 芙蕖把安知微从床上扒了出来,按在梳妆台前好好打扮了一番:“婕妤清醒一些,等会儿咱们还要陪娴妃娘娘去钟粹宫给皇后娘娘请安呢,可别迷迷糊糊的,到时候被人觉着是对皇后娘娘不敬就不好了。” 安知微半眯着眼睛看着芙蕖给自己绾发,铜镜中不属于她的脸庞鲜嫩得跟花骨朵儿似的。 “皇后娘娘才不会呢,她向来心肠柔软,走在路上踩死只蚂蚁都能内疚得为它诵经超度,才不会为难我这样娇娇柔柔的小嫔妃呢。” 芙蕖从妆奁盒子里挑了一对质地上好的羊脂玉簪,问安知微:“婕妤看看这对簪子可还喜欢?” “你的眼光向来是不错的。” 芙蕖笑着替她戴上,又从一旁架子上取了披风,让安知微站起来,给她系上。 屋外传来锦薇催促的声音:“安婕妤好了没有。” 芙蕖帮忙应了一声好了,把桌上烧好的手炉递给安知微,两人这才一道儿出了门。 娴妃站在庭院中,身边跟着昨夜见过一回的苏采女,各自行礼之后往钟粹宫去。 天边的黯青色淡去,细微的金光渐渐明盛了起来,照在两侧剔透的琉璃瓦上,又折射到朱红的宫墙上,落在脚下刚踩过的雪坑中,一切都透露着一股静谧,但又隐隐传来大年初一的欢腾声。 安知微看着走在前面的娴妃的背影,突然右眼皮子跳了跳,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旁侧的苏采女见她神色不对,轻笑了下:“婕妤再忍忍,钟粹宫马上就要到了。” 安知微缓缓颔首,对苏采女回了礼。 到了钟粹宫中,一些低位的嫔妃们早早地到场坐好了,一身新袄子看着极喜庆,烤着炭火说着笑话,热闹极了。 安知微循着自己的位分被安排着坐了下来,抬眸间看见几个重要的位置都是空着的,苏德妃和白贤妃都还没到,只有娴妃身边站着个粉雕玉琢的男孩子。 诶,孩子? 安知微伸长脖子去瞧,这才瞧见娴妃身旁坐着一个眉眼寡淡的女子,素裳淡妆,气质温雅,只半张侧颜,已叫着满殿众人尽失了颜色。 她招了招手,那个男孩子立即从娴妃面前的碟子里拿了块糖糕,回到了她身边,甜甜地喊了一声母妃,掰了小块糕点喂她。 原来是秦淑妃。 安知微从前极少见她,往往只有在这种大年初一的日子远远瞧上她一眼。 昨夜年宴秦淑妃应该也在的,大抵是席面摆得太开,安知微并没有见到。 只是现在见着了,又觉得秦淑妃比从前更加柔弱了,脸色苍白得像是随时都会飞回天宫做回仙女似的。 说来,后宫能活成秦淑妃这样的女人,一个没有。 秦淑妃是亓晟潜邸的旧人。 多年来后宫也只有她生下了一个儿子,只可惜生下来就是个药罐子,听宫中传言说活不过七岁,现在已经五岁多了。 正因为这样,亓晟对这秦淑妃十分照顾,免了她所有繁缛礼节,还给小皇子赐名长岁,让她们母子在玉华宫住得跟世外桃源一般。 但秦淑妃心里过意不去,才在逢年过节的时候带着小长岁到钟粹宫来给皇后娘娘请安。 钟粹宫里很热闹,秦淑妃母子却仿佛跟这热闹无关,小长岁举着糖糕喂给秦淑妃,秦淑妃笑着含进口中,美得像是一幅画卷,谁都不忍打破这一幕的美好。 殿外传来宫人的报唱,一声苏德妃娘娘驾到,众人齐齐似炸开了锅,不情不愿起身朝大招旗鼓到来的苏德妃行礼。 其中只有秦淑妃端端坐着,眼睫静静,伸手给小长岁拢了拢衣襟,问他冷不冷。 苏德妃之后紧随而来的是白贤妃,身后都带着自己宫里的人,各自落了座,说了声免礼,旋即就有宫女忙不迭上前奉了茶。 苏德妃眼神一瞥看向了比她高一个位分的秦淑妃:“真是难得啊,昨夜跟姐姐匆匆一面,今天还能见着。” 这话任谁听着都能听一耳朵火药味儿。 大家不傻,这个时候大都装起了瞎子聋子,苏德妃有权有势,她们得罪不得,那秦淑妃有儿子傍身、又有皇帝的偏爱,更不需要她们帮忙。 再者说,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她们谁都乐意跟在后头捡漏。 秦淑妃把小长岁手里的糖糕放回碟子里,连瞥都不曾瞥一眼苏德妃,只低头替小长岁拂掉了指头上的碎屑,叮嘱他不要贪吃,不然等会儿皇后娘娘见了他,不赏给他压祟钱了。 小长岁生得可爱,小小团子模样,笑起来时嘴边浮现起两个浅浅的梨涡,声音软糯甜腻:“那......那长岁不吃了,这样母后才会喜欢长岁......” 秦淑妃神情淡淡的,始终没有搭理对面气得几乎七孔生烟的苏德妃。 白贤妃抬袖掩着唇角笑道:“半年不见,小长岁越发可爱了,来白娘娘这儿,白娘娘给你糖吃,皇后娘娘不会不喜欢小长岁的。” 娴妃也拿起一块糖糕开始跟着逗弄起了小长岁,搞得小长岁怯生生地躲进了秦淑妃怀中,两只黑黢黢的豆子眼滴溜溜儿地转,开始怕生了。 秦淑妃把小长岁抱在腿上坐着,跟大家笑着赔罪:“长岁怕生,姐妹们莫怪。” 白贤妃摆摆手,并不放在心上:“无妨无妨。” 宫中除了秦淑妃,没人有孩子,大家也就一时新奇逗上一逗,当作新年头一天的调剂,顺便再气气苏德妃罢了。 平日里那苏德妃仗着家中得势连皇后娘娘都不大放在眼中,可是一山更比一山高,秦淑妃位分比她高,还有生了后宫唯一的皇子,在某个方面来说,秦淑妃是个很适合能打压苏德妃的人物。 众人在钟粹宫中左等右等,始终等不到皇后娘娘,一闲着,就开始聊起来昨夜的年宴。 苏德妃便想起了有宫人禀告,说昨夜安知微趁着亓晟离席之后,偷偷也离开了福熙殿。 第19章 好,我有错,我跪 第19章 好,我有错,我跪 苏德妃犀利的目光突然就穿过乌泱泱的人群落在了安知微的身上:“听说昨夜宫宴,安婕妤私自离席去见了陛下?” 安知微正歪在梨花木椅上勾着头打瞌睡,听见熟悉到骨子里的声音喊到了她的名字,陡然间瞌睡一醒,转头双眼迷离地看向苏德妃。 刚才她们不是在逗孩子? 话题这么快就转到她身上来了? “啊,苏德妃娘娘您刚才说什么。”她在一众虎视眈眈的目光中默默咽了口唾沫。 苏德妃看着她这样装傻充愣的模样就来气,戴着金护甲的手指重重拍在桌子上,大声道:“本宫问你,昨夜是不是见到了陛下。” 安知微眨了眨眼睛:“昨夜......昨夜是年三十,皇后娘娘亲自操办的宫宴,难得后宫嫔妃欢聚一堂,妾自然是见着了陛下......” 不会她在御花园撞见了狗皇帝的事情被苏德妃晓得了吧。 就苏德妃那比针眼还小些的心眼,吃起飞醋来那可是要人命的。 殿中奇迹般的安静了下来,只有苏德妃略带怒意的声音清晰入耳:“那你私自离席作何解释?” 后宫就是这样,从来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明哲保身为上。 刚刚苏德妃挤兑秦淑妃,没人相帮没人劝着。 后来白贤妃讽刺苏德妃,大家无不装聋装瞎。 而现在,苏德妃把矛头对准了安知微,也没有人站出来为她说好话。 安知微听到苏德妃的质问,手脚沁凉,手指按着扶手顷刻间泛了白,转头看了眼不远处的娴妃,却娴妃轻轻别开了头,摆明是让她自生自灭。 这,这可是苏德妃啊。 她到底是走了什么狗屎运,上辈子被苏德妃针对了整整三年,这辈子委身于小小的婕妤,还要被苏德妃这尊大佛针对。 安知微下意识地挪动了下身子,就想朝苏德妃跪下。 “妾......妾......” 安知微终于明白来钟粹宫时,眼皮子猛跳了一阵是什么缘由了。 天要亡她,派了个苏德妃来收拾她,偏她这时候满脑子都是不想再死一遍,却连半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 苏德妃再次狠狠拍了下桌子,震得众人一并跟着提心吊胆起来,还把小长岁吓得微微发抖,秦淑妃连忙轻声哄他让他别怕。 “安婕妤你好大的胆子!”苏德妃忽地暴喝:“身为嫔妃不思进取,尽想着旁的歪门左道勾引陛下!你对得起后宫姐妹、对得起一心维护你的皇后娘娘吗!” 安知微这时候真的很想骂苏德妃一句蠢货。 苏德妃自己满心满眼喜欢狗皇帝,可不代表别人也喜欢啊。 她有病是不是,当着所有嫔妃的面儿这样说她,搞得一些原本对她可能没感觉的嫔妃估计都对她开始恨得牙根痒痒了。 “苏德妃娘娘,请您慎言,妾昨夜确实是私自离席了,可没半点勾搭陛下的想法。还有,妾对得起所有人,也对得起皇后娘娘,还请您别给妾脸上抹黑。” 谁都没想到,平日里面对苏德妃时怂成包子的安知微会突然把苏德妃的话怼了回去。 苏德妃也没想到,旋即转身斥责起娴妃来:“娴妃,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妃子!” 娴妃被莫名点名,温婉的面容有一瞬间是龟裂的:“苏德妃娘娘这是哪儿的话,安婕妤可是陈郡来的和亲公主,陛下都舍不得罚她,妾连跟她说句重话都是不敢的,还能怎么教她。” 安知微顿时愣在当处。 她方才头脑一热说了顶撞苏德妃的话已是后悔至极,不曾想娴妃这短短几句甩锅的本事也挺一流的。 苏德妃好似更加生气了:“好啊,你们这时候倒是姐妹情深起来了。” 安知微在众人看不见的角度里翻了个白眼,真不晓得苏德妃两只眼睛长在哪儿了,娴妃这么明显摆脱责任,落在她眼中怎么就变成了偏帮了。 “既然如此,安婕妤狐媚惑主,扰乱后宫秩序,从现在起罚跪至日落,没有本宫的允许,不得私自起来!” 苏德妃借着协理后宫之权耍起了威风,整个殿中大大小小近百个嫔妃,没有一个站出来吭声的。 就连娴妃都默不作声,移开视线看向了别处。 安知微胸脯起起伏伏,差点没气晕过去。 她怎么就这么难? 苏德妃真是病得不轻,白贤妃带着人给她找了不痛快,她转头来收拾她一个小小婕妤做什么! 有能耐去收拾白贤妃啊,再不济收拾三妃之首的秦淑妃啊,逮着她一个婕妤欺负,显得自己很有能耐是不是? 还勒令她跪到日落才能起来,这才太阳才从东边冒头呢! 这不是故意往死里整她嘛! 安知微越想越气,气得浑身发抖起来,这具身子好歹也是前安国的嫡公主,怎么就容得苏德妃这样糟践,一回两回,还没完没了了是吧。 柳昭媛坐在安知微的上座,挑着薄媚的眼角扫了她一眼,幸灾乐祸道:“这大年初一的,安婕妤还是听了苏德妃娘娘的话吧,别叫在场诸位姐妹看了坏了喜庆。” 苏德妃给宫女月影使了个眼神,月影立即会意,迈步走到安知微面前,福了福身后对她做了个请的姿势。 苏德妃笑得阴测测的:“去钟粹宫外头跪着吧,听说大年初一跪着丰雪寒风祈福很是灵验,安婕妤正好顺道给皇后娘娘祈祈福,也算奉献了一星半点悔过的诚意。” 安知微脚下跟长了钉子似的,半步都不想走,也走不动。 苏德妃这明摆着就是要整她。 可是她偏偏打着给皇后娘娘祈福的名头,强逼着她去外头雪地里跪,让她不得不从。 这时,王美人低头拨弄了下手背上裹得厚厚的纱布,幽幽出声:“安婕妤既然犯了错,就该受罚,又何必逞强呢?这后宫之中跟苏德妃娘娘作对的人可都没有什么好下场,还是安婕妤你想连累娴妃娘娘也跟你一起受罚?” 这句话就像那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安知微心中动摇了。 刚刚娴妃好不容易才把自己摘出去,她现在何苦要跟苏德妃作对,再把娴妃牵扯进来。 “好,我有错,我跪。” 安知微深深吸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小暖炉,起身朝刮着北风的殿外走去。 第20章 杀千刀的苏德妃! 第20章 杀千刀的苏德妃! 天空忽然飘起了雪絮,纷纷扬扬落了安知微一整个肩头,连衣襟脖颈间也没能幸免。 那些小雪片凝结在一起,转瞬间又被体温融化成了雪水,顺着流淌进安知微的衣裳里,沿着背脊胸口一路寒凉,冷进她心肺里。 芙蕖陪她一起跪在钟粹宫的阶下,眼泪哗啦流了一脸,伸手一摸几乎冻成了冰碴子。 安知微用袖子给她擦了擦,动作轻柔生怕弄疼了她:“你不用陪我跪的,苏德妃只罚了我一人......别哭了,我瞧着心疼......” 她脸色苍白得不像话,指尖冰冷,像是寒冬腊月里的霜雪。 老天爷似乎也想狠狠折磨她一通,雪落得越发大了,稍微还有些温度的阳光也被云层挡得严严实实,眼睫上糊了雪花,眼前到处都是灰蒙蒙的。 芙蕖眼睛又红又肿,摇头道:“奴婢没事的,奴婢陪着婕妤。” “傻姑娘。” 安知微没什么力气,只骂了她一句,就开始望着钟粹宫的正殿出神。 这才跪了一个时辰,她这双腿已经完全失去知觉了。 要是真跪到日落,岂不是直接能跪成残废? 她倒是想偷偷懒,可是苏德妃派了宫人来盯着她。 那两个小宫女就坐在屋檐下,美滋滋地烤着炭火,手里各自还捧着一把葵瓜子磕着。 这样一对比,她这个婕妤简直比宫女活得还不如。 狗皇帝是不是把苏德妃宠得太无法无天了? 上回安知微投湖自戕一事,皇后娘娘起码还念着她是陈郡送来的和亲公主,仅仅罚了半年月俸和一个月的禁足。 怎么今天到了苏德妃这里,不过是年宴私自离席,就要被罚成这样? 狗皇帝真是狗得可以! 就他现在放任苏德妃这样胡作非为,迟早得毁了整个后宫。 等着吧,肯定会有人受不了苏德妃的跋扈嚣张,站出来制裁她的! 安知微这样想着想着,耳边听着芙蕖的哭声,自己也想跟着哭了。 她自幼失恃,在冷宫刚长大成人就被皇兄诓骗来到了亓国和亲,安安生生过了才三年,就被那个变态的老太监给勒死了。 这好不容易换了个壳子活了过来,还要遭这样的罪。 皇后娘娘这时候去哪儿了,总不会跟苏德妃她们烤着火唠着嗑,没发现她不在殿中吧。 安知微眼泪犹如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地砸在膝下的雪里,砸出一道道细小的坑,北风一吹,即便双手抱住双肩,也还是不够暖,反而因为宽袖被雪水浸湿,浑身都被冰冷包围。 苏德妃可得祈祷今天能一口气跪死她,不然往后哪天要是等她落在她手里,她一定得弄死她。 杀千刀的苏德妃! 安知微气得浑身哆嗦,眼前景象也开始模糊了起来,一个没留神儿腰肢发软跌坐在了雪地里,还来不及出声,原本失去知觉的膝盖骤然传来一阵噬骨疼痛,疼得她脸色发白转青,险些两眼一闭直接晕过去。 “婕妤!” 芙蕖手足无措地伸手去扶她,不料身子微微一动,反而也跟着摔倒不起,动辄痛入骨髓、撕心裂肺。 安知微勉强撑着疲惫至极的身体继续跪了起来,满目疼惜地看着芙蕖:“芙蕖,你没事吧。” 芙蕖痛得泪花在眼中打转,却吸了吸鼻子摇着头:“奴婢没事儿,奴婢能起来。” 安知微缓缓点头,想伸手扶她一把,与此同时,屋檐下监视她们的宫女突然大喊了一声:“你们怎么回事!苏德妃娘娘的命令你们竟然敢阳奉阴违!” 安知微被这一喊彻底惊了神,顿然失了所有直觉,眼皮一闭,重重地倒在白皑皑的雪地里。 芙蕖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吓坏了:“婕妤!婕妤!” “婕妤您醒醒啊!” “来人啊,来人啊,婕妤晕倒了!” “来人啊,我求求你们了!婕妤晕倒了!” 芙蕖爬过去想把安知微扶起来,却使不上半点力气,只能看着安知微苍白的小脸干着急。 她几乎喊破了嗓子,坐在屋檐下磕葵瓜子的两个宫女皆充耳不闻。 殿中这时跑出来两个急匆匆的宫女,看衣饰是钟粹宫的,但也只是隔着台阶远远瞥了一眼晕过去的安知微,就转身各自跑出了钟粹宫,身影消失在漫天雪絮中。 不知过了多久,芙蕖眼泪哭干了,嗓子也喊哑了,怀中的安知微身子冷得跟冰块似的,她伸去探安知微呼吸的手抖得不像话,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上回安知微这样不省人事,还是被人从冰湖里打捞起来的时候,太医说她已经断了气,让又春宫去皇后娘娘报备,直接给安知微准备后事。 这一回...... “婕妤您醒醒啊,您答应了奴婢再也不做傻事的......” 芙蕖探着安知微还有呼吸,顿时破涕为笑,笑得比哭得还难看。 钟粹宫前的夹道上,亓晟被人着急请来看望皇后,但却看见这样一幅犹如生离死别的场面,顿时皱了皱眉头,脚步似乎缓了缓。 薛述怀将拂尘夹在臂弯里,连忙询问来请亓晟的宫女:“那安婕妤是怎么回事?” 好端端的怎么躺在钟粹宫的大门口,还有她旁边的宫女,又哭又笑的,跟个疯子一样。 大年初一的,多不吉利。 宫女迟疑地回:“启禀陛下,安婕妤晨间当众冲撞了苏德妃娘娘,被罚跪在殿外,须得日落才能起来,如今这......这外头天寒地冻的,兴许是身子捱不住,晕过去了吧。” 半晌,薛述怀面上没绷住,转头看向亓晟。 苏德妃在后宫作威作福也不是一两天了,亓晟从来都是知道的,只是这一回怕是做得太过火了。 安婕妤不是什么普普通通没后台的嫔妃,她是陈郡送来的嫡公主,是亓国和陈郡之间权衡和平的一颗重要棋子,现在就被苏德妃折腾得不知生死,他怎么猜,都觉得苏德妃这回恐怕要摊上大事了。 亓晟脚步未歇,金线绣着五爪龙纹的长靴跨过了钟粹宫的门槛,侧目望着宫女:“派人给皇后请了太医没有。” 宫女跑着追上了亓晟:“连翘姐姐已经吩咐人去太医院请了!” 薛述怀愣了愣,忽然失笑。 他竟然猜错了。 不过也是,一个安婕妤,哪有皇后娘娘重要。 第21章 你不怪娴妃娘娘吧 第21章 你不怪娴妃娘娘吧 梦里漆黑一片,像是回到了冷宫里的日子。 安知微摸着黑走了两步,腿肚子不甚勾倒了一个软凳,连带着整个人翻了个四脚朝天,额头磕在桌椅腿上,撞出了个不小的青包。 她看见亓晟神情淡漠地坐在点了烛台的桌边,低头垂眸看着她狼狈的模样,些微的光亮在他眼中跳跃着,而光秃秃的红木桌正中央却放着一条白绫,在一片红中显得格外刺眼。 亓晟视线从白绫上移开,神情复杂地看着她:“你冷吗?” 安知微长大了嘴,却喊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惊恐地向朝后爬,但膝盖仿佛已经不是她的了,又冷又硬根本不得动弹。 面前亓晟的脸悄然变化成了皇后慈善和气的面庞,对她招了招手,如同一个月前在钟粹宫中审问她时,轻声细语地问她冷不冷。 安知微陡然间胸口喘不过气来,似被压了千斤重石,多喘一口气都觉得牵连心肺的疼。 “啊!” 安知微从梦中惊醒过来,坐起来的瞬间险些给被子压得倒回去。 只见她身上盖了足足有四五床被子,手臂使尽全力都推不开半点,难怪刚才她喘不过气,原来是芙蕖这个傻姑娘给她盖了这么厚的被子。 “热,热。” 安知微嘴唇干得不像话,起了一层层薄皮,稍稍一动就开裂渗出血丝来。 芙蕖连忙按住她让她不要动,起身去替她倒水来。 屋里除了她们主仆再没有其他人,芙蕖手忙脚乱赶紧倒了一杯水,不慎手指一松全洒在了桌上,她背对着安知微抬起袖子抹了抹眼睛,换了个干净的茶杯重新倒了一杯,端着送到了安知微的面前。 安知微伸手去接茶杯,才看见芙蕖的手根本就端不住茶杯,抖得水洒了大半,骨节处更是红肿难看,像是生了冻疮似的。 “你这是怎么了?” “芙蕖,你说话啊!” 芙蕖把只剩下小半水的瓷杯往安知微手里一塞,立即背过身去,吸着鼻子回道:“没事,没事......” “还说没......咳咳......” 安知微嗓眼干得厉害,撑不住喝下了那半杯水,靠在床沿边上命令芙蕖:“转过身来。” 紧闭的门突然被人从外头推开了,卷进来一阵极寒的夜风,一个穿着鹅黄嫩色小袄子的女子端着汤药走了进来,随行的宫女站在门口抖了抖油伞上的雪花,过了一会儿才跟了进来,并且关上了门。 “婕妤可算醒了,快来把这驱寒的汤药喝了吧,娴妃娘娘派人熬好刚送过来的。” 芙蕖见来人是苏采女,警惕地伸出双手护在安知微身前,不让她轻易靠近安知微。 许是药碗有些烫,安知微见苏采女把药碗从左手换到右手,而左手五指留下了一片通红,她心中微微动容,轻轻唤了声:“芙蕖,没事的。” 这苏采女性子比娴妃还要温吞几分,短短两次见面安知微也摸得也差不多了,自然晓得她住在又春宫中不问是非,这时候能来送药,便肯定是娴妃的意思。 苏采女让宫女端了个软凳放在安知微的床前,俯身坐下:“婕妤莫要怪娴妃娘娘没能为你出头,实在是又春宫向来人微言轻,跟那苏德妃比起来,但凡冲撞一句都是不敢的。” 苏采女细嫩白皙的手指捏着玉勺,动作温柔地吹了吹碗里的药汁,见安知微身前的被子上沾了大片水渍,眉就皱了起来,训斥道:“你怎么照顾安婕妤的,水都洒到床上来了?还有安婕妤这一身全是虚汗,给她盖得这么厚,等会闷出热病来怎么办?” 芙蕖被唬得一愣一愣的,旋即走上前去,抖着手给安知微抽去了三床被子。 安知微顿时觉得浑身一轻,舒坦得像是突然飘在了云端里,但片刻后又觉坠入了冰窖,浑身的热汗被注入了一股凉意,瞬间透心凉。 苏采女又道:“快给你家婕妤把被子裹上,一床就够了,别透风,闷点儿汗出来就行了。” 芙蕖按着她的吩咐照做,把安知微安置好之后,自己却身子忽然一歪,差点摔在地上。 “芙蕖!” 安知微作势就要推开被子下床去查看芙蕖,被苏采女拦下:“婕妤身子娇弱,还是别折腾了。” 她手里还端着药,一手扣在安知微的肩头,转头看向自己带来的宫女:“桑珠你给她上点儿药。” 安知微忧心忡忡盯着桑珠走向了芙蕖,抿了抿干燥脱皮的嘴唇,到底是担心芙蕖为了她双手落下病根。 苏采女把药吹凉了些,递到安知微面前:“婕妤快些喝了吧。” 安知微伸出瘦削苍白的手接下药碗,闻着不是很苦,索性憋着鼻子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苏采女接过空碗放在一旁,开始说明了来意。 “安婕妤你不怪娴妃娘娘吧?” 安知微拿了帕子擦了擦嘴角的药汁,敛了敛眼睑:“我不怪她。” 后宫之中,大家从来都是明哲保身为上。 娴妃替她说话是情分,不替她求情是本分,没得她自己闯祸了还要娴妃帮她承担后果的。 况且娴妃为她做的已经够多了。 说来,就是昨晚上那一跤摔错了地方,当时就算是摔在了启祥宫里都好,也好过摔在了亓晟的跟前,惹得苏德妃妒心大发。 “不怪就好......不算白费娴妃娘娘特意在钟粹宫守了皇后娘娘一下午,才替你求到了恩典免了责罚......” 苏采女说完,眼神复杂一瞬不瞬盯地安知微,像是怕错过她脸上的任何神色。 安知微如她所料,听到这句话之后神色变了变,张合着两片干燥的唇问她:“皇后娘娘怎么了?” 苏采女转过脸看了眼一旁给芙蕖上冻伤药的桑珠,过了一会儿才面向安知微道:“当时安婕妤你跪在钟粹宫正殿外头,身子不济晕了过去,你那宫女忠心护你,一直牢牢抱着你搓着双手给你取暖。” “我和娴妃娘娘在殿里头心急如焚,本想等见了皇后娘娘,跟她给你求求情的……” 第22章 我又没病! 第22章 我又没病! 暖阁中烧了炭盆,可却半点都不暖,安知微躲在被子里裹成了个球,四肢仍冰凉得不像话。 不过她没开腔,只是静静地听着苏采女说她不知道的事情。 “可谁知等到了午时,钟粹宫的大宫女连翘才通知大家,说皇后娘娘因为昨夜操劳宫宴过于劳累,晨间起身时就身子抱恙,后来直接就晕了过去。” 安知微低垂着眉眼,闻言略微惊诧,哑着嗓子问道:“皇后娘娘病得这样严重吗?可请太医好好瞧过了?” 苏采女微微笑着:“连翘姑娘不但派人去请了太医,还把陛下也一并请来了。” 她说得太快,抬手掩唇咳了一声,安知微笑话她也要注意身子,冬日总是容易着凉受寒的,别像她一样大病小病接连不断 “皇后娘娘这是当年生产时落下的病根,又操劳宫务多年,伤了身子根本,也是没法子的事。” 安知微想起娴妃从前跟她说过,皇后娘娘刚被册封不久后,曾经有过一个小皇子的......只是生下来不到几个时辰就夭折了,实在可怜得很。 小皇子可怜,皇后娘娘也可怜。 十月怀孕,拼了命生下来的孩子,却只团聚了片刻就被生死永隔。 “今天是大年初一,本是喜庆的日子,陛下遣散了所有嫔妃,亲自在钟粹宫陪着皇后娘娘,奈何公务繁忙,只陪了一小会儿就离开了,留下娴妃娘娘一直守着皇后娘娘。” “直到皇后娘娘醒了,由她下令免了你的责罚,娴妃娘娘才敢叫人把晕倒过去几乎冻成冰块的你抬回了又春宫......不然你和芙蕖真得冻死在雪地里了。” 安知微轻轻垂下眼睑,被子下双手揉了揉渐渐恢复知觉的膝盖,余留下的冰冷犹如嵌进了骨髓里。 这腿她不用看都知道,已经算糟蹋坏了。 往后遇上阴雨天气,必是疼痛难忍,病根儿也算是落下了。 “娴妃娘娘待我好,我一直是记在心里的,劳烦苏采女你替我跟她道句谢了。” 安知微现在浑身病痛,没法子下床,娴妃又气恼她不愿过来看她,她就只有求苏采女帮忙传传话了。 苏采女笑着应了一声好,后来没坐多久,也就告辞了。 安知微便转头看向站在角落里勾着头的芙蕖:“你过来。” 芙蕖眼里含着泪花,哑着嗓子喊了声婕妤,才拖拖拉拉走向安知微。 安知微手伸出被子,捧起芙蕖又红又肿的双手瞧了瞧,心疼得啪嗒落下了两滴泪:“傻芙蕖。” 后宫所有人都在明哲保身,偏芙蕖这么个小丫头片子要跟她患难与共,陪着她一起在雪地里罚跪,这份心思,可惜真正的安知微看不见了,现在的安知微更是不晓得该怎么还。 “难为你了,从陈郡千里迢迢陪我来到亓国,一天好日子都没过过.......”安知微话里有些哽咽,不由得再次想到绿竹。 绿竹也是陪她从陈郡到亓国的,并且是陪她从小一起在冷宫长大的。 她可比芙蕖聪明多了,再苦的困境也能笑着面对。 不像芙蕖,太傻,傻得叫人心疼。 安知微叹了口气,将芙蕖搂紧怀中,心疼地拍着她的背:“都是我行事鲁莽,连累了你。” 芙蕖下巴搁在安知微的肩头,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不连累不连累,奴婢为婕妤做这些都是应该的。只是婕妤......” 她刻意停顿了片刻,转头观察了片刻安知微的神情。 安知微松开芙蕖,身子朝后靠了靠,望着芙蕖敛了敛眼睑:“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这样吞吞吐吐磨得她心里实在难受。 芙蕖勾着头用余光打量安知微的神情,试探地道:“只是婕妤有没有想过,苏德妃娘娘如今是盯上咱们了,往后的日子咱们可怎么捱?” 安知微听着这话皱紧了眉头。 这个问题她白天被罚跪时就想过了,苏德妃看她不顺眼,无非就是因为她也是从陈郡来的和亲公主,甚至五官之中还能找到姑母安昭仪的影子。 不然苏德妃也不会逮着她一个压根就没侍过寝的妃子发难,还回回只针对她一人,不是骂她就是罚她,跟有病似的。 可她跟苏德妃的身份又摆在那里,一个婕妤,一个德妃,下回要是再发生这样的事情,她和芙蕖又该如何应对。 难不成还指望着娴妃娘娘救她们? 凡是不过三,娴妃对她已经仁至义尽了,日子一久,娴妃对安昭仪仅存那点情分也该淡了。 芙蕖咬着下唇,轻轻地唤了声:“婕妤......” 她像是想提醒安知微什么。 安知微却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你就死了那条心吧,我就算打死也不会想办法去侍寝的,你忘了我那个红颜薄命的姑母是怎么死的了?” 芙蕖眨眨眼,不太明白地反问:“不是投缳殉国死的?” 安知微仰望着床顶的蜀绣帐子,突然裹着被子栽倒在床铺间,嘴里发出一阵低沉的囔声。 她怎么忘了,她上辈子被人害死之后,亓晟却昭告天下说她是投缳自尽的。 也就芙蕖这种傻子才会信这种鬼话了。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芙蕖你给我听清楚了,你就算是打死我我也不会去侍寝争宠的!”安知微扶着被子又坐了起来,极为坚定地面向芙蕖发誓:“这天下好男人多如牛毛,你让我喜欢谁不好,偏要我喜欢亓晟?我又没病!” 芙蕖脸色一变,连忙伸手掩住安知微的嘴:“奴婢再也不多嘴了!好婕妤,求求您往后可别再说这种大不敬的话了!” 她家婕妤怎么什么都敢说啊。 要是让旁人听去了,再传到陛下的耳朵,这可是要杀头的大罪。 “那这可是你说的,以后你要是再劝我侍寝什么的,我跟你没完。” “婕妤......” 芙蕖很不明白,明明侍寝获宠都是后宫女人做梦都想着的事儿,偏她家婕妤就半点都不上心呢。 还是说她就打算这么被苏德妃一直压下去? “行了行了,别再提亓晟了,倒胃口又坏心情的,我累了想先歇歇。” 芙蕖念着安知微的身子,倒不好再说什么,只得起身行礼告退。 第23章 那你不怕苏德妃吗? 第23章 那你不怕苏德妃吗? 安知微这一遭病得厉害,烧得糊涂时昏得认不清人,芙蕖哭着请了太医来看过好几回,药也喝着,却不起什么作用。 锦薇把这情况转述给娴妃时,娴妃正收拾着桌上的松枝盆景,面前还站了个老嬷嬷和俏生生的宫女。 那嬷嬷倒是先没忍住先嘀咕了句:“从前瞧着安婕妤身子康健,强壮得不得了,怎么偏生这次病了七八日了,半点好转都没有。” 娴妃举着剪子的手顿了顿,眸光扫了眼尚还背着包袱的明嬷嬷和宫女明月。 她们跟锦薇一样,都是当年一道陪嫁进宫的,得了娴妃的恩典,母女俩年前就告假回了一趟乡下,销假回来也比其他宫人晚了三四日。 锦薇见状回了句:“嬷嬷有所不知,那安婕妤在你们走之后闹着寻死了一回,幸好命大,阎王爷没肯收。前几日大年初一,一大清早就被启祥宫的苏德妃责令在冰天雪地里跪了一天,身子想必是跪坏了。” “寻死?” 明嬷嬷和明月都吃了一惊。 想不到暖阁那位小婕妤还有这样的本事。 娴妃放下了剪子,拿上了刚烧好的手炉起了身:“别给病死了,这年还没过完呢。” 锦薇极有眼色,晓得娴妃这是憋不住了要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到底心里还是关心安知微的,怕她就这么一病不起,别跟后宫那些藉藉无名的嫔妃一样病死了。 娴妃走出殿门去了对面的暖阁,进屋后轻瞥了眼窝在床头病恹恹的安知微。 屋中炭火不够,娴妃觉着胳膊有些凉,语气也凉了下来:“你怎么把自己弄成了这般模样?屋里头都是死人吗,又春宫连这点炭火都不够吗,冻死了安婕妤你们去钟粹宫领罪是不是!” 屋里除了芙蕖,就只有一个站在角落里的小宫女,听了娴妃一顿训斥,吓得浑身抖如筛糠。 芙蕖还算端得住,只是脸色略微苍白了起来,吩咐那个宫女去再升个炭盆来。 娴妃身后跟着明月,伸长脖子瞧了眼安知微,撇了撇嘴。 安知微望着娴妃轻轻地喊了声娴妃娘娘,声音软糯清甜,要多乖巧就有多乖巧。 正好小厨房派人将安知微的药熬好送来,就站在门口也不进来,芙蕖起身出去接了药道了谢,才端回来小心翼翼地吹凉了准备喂给安知微,不料安知微伸手接了过去,一口咕噜喝了个干净。 娴妃看她乖乖喝药,没有胡乱折腾,脸色才好看了些。 安知微喝完药后,却皱着眉头忽然道:“今天这药好像跟以往有些不太一样。” 芙蕖收了药碗放在桌子上,然后从瓷罐里捻出了一颗腌制的梅子喂到安知微嘴边:“怎么不太一样。” 安知微伸手两根手指接住梅子,含进口中,待那恰到好处的清甜堪堪压住了舌根处的苦意,才抿唇笑了笑道:“好像没有之前的苦了。” 自从她被罚跪之后太医开的药,她让芙蕖弄来药渣查看过,都被人多加了两味药材。 倒也不是什么毒药,只是能让她一直病下去的药,表面上看着没什么异常,只是她身子弱,又娇贵,养不好。 今天这药却换回正常的了,就显得有些蹊跷了。 屋中还有娴妃几人,芙蕖没有继续问下去,只是转身将瓷缸盖子盖好,放回橱柜里收着,就站在了一旁。 娴妃坐在了床前的软凳上,伸手探进安知微的披头散发中,摸了摸她的额头。 “本宫怎么觉着你根本就没有按时喝药?” 娴妃的手似是天生带着一股凉意,正好跟安知微的体热犯冲,柔软的指腹刚一触及安知微的额心,旋即冷得她打了个寒蝉,身子往后躲了躲。 又听见娴妃这样怀疑她的话,她简直有口难言。 “娴妃娘娘,妾没有阳奉阴违,这几日一直都在按时喝药,只是这病却一直好不了。” “本宫还想着,等你什么时候病好了,什么时候去叨扰一下皇后娘娘,商量一下你侍寝的事,如今看来,怕是正月里都一直没机会了。” 娴妃无论何时说的话,总是能让安知微的心不由提到了嗓眼处。 她真的很怕娴妃提到侍寝的事。 可是娴妃现在就跟芙蕖一样,总是误解她的意思,想让她尽快侍寝承宠,弄得好似她往后只有争宠一条路可走的样子。 “娴妃娘娘,不是......娴妃娘娘您先前也说了,陛下后宫佳丽众多,只除了苏德妃多年来盛宠不衰,别的嫔妃跟她对着干都没什么好下场,您能不能别在执着于帮我讨要侍寝的事儿了。” 安知微怕她误会,接着又解释了几句:“后宫之中,多做多错,妾不需要侍寝,妾只想在又春宫中安安生生做个婕妤就足够了。” 娴妃闻言面上并无太明显的波动,只垂下眼睑看了眼安知微。 安知微晓得她看的方向是自己盖在被子下的双腿,并且在她还没来得及愣神的同时,娴妃独特的温婉嗓音就又响了起来,问了她一句:“那你不怕苏德妃吗?她的手段你应该已经领教颇深了,你就不怕她下回直接杀了你?” 安知微眼睫一颤,心道娴妃怎么能这般轻飘飘地说出“杀”这个字眼。 可是转念一想,苏德妃仗着家中权重,经手过的人命恐怕一双手都数不过来了,下回还真有可能直接要了她的性命。 狗皇帝一向对苏德妃的为非作歹睁只眼闭只眼,甚是掺杂着几分纵容的意思,就连皇后娘娘也时常受苏德妃掣肘着,她要是下回再落到了苏德妃手里,兴许就真的要小命玩完了。 可大家住在同一片天空下的宫墙里,总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安知微为了不去钟粹宫给皇后娘娘请安,怕再跟苏德妃打照面,已经稀里糊涂喝了不知谁给她添了料的药七八日了,现在这药断了,她反倒开始急了。 娴妃突然挑起了唇角,似笑非笑道:“你还是本宫在这宫中见过的唯一一个不爱争宠的姑娘,可到底争不争宠,怕是由不得你。” 若是从前,安知微听娴妃说出这么莫名其妙的话,定然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但现在她心里怕死了苏德妃,下一刻脑海中就已经能想象得出,她下次再跟苏德妃碰面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第24章 娴妃的打算 第24章 娴妃的打算 窗外吹进来一些寒风,安知微没忍住掩嘴咳了好几声,芙蕖见状忙去将窗户关上,回到安知微身旁替她掖了掖被角。 安知微望着娴妃的神情微略踌躇:“娴妃娘娘,妾晓得您是为了妾好,总会有别的法子的,妾是陈郡送来的和亲公主,苏德妃再嚣张跋扈,也总得顾惜陛下的颜面不是。她应当只是收拾妾几顿出出气,至于伤我性命,还是不太能够的。” 安知微说这话时,其实心里压根就没底。 她一度以为,陈郡的和亲公主身份应该很好使的才对,第一回被皇后娘娘宣召问责之时,她用了这层关系才让皇后娘娘选择了放过她。 只是这个法子放在苏德妃身上并不管用。 而且对亓晟也不管用。 听芙蕖说,她晕倒的那日,亓晟因为皇后娘娘的病情亲自去过钟粹宫,路过看见她不省人事的模样,脸上半点表情都没有,根本没有因为她是陈郡公主而起半点恻隐之心。 好嘛,和亲公主做成她这样也是够窝囊了,不但得不到什么好处,反倒还要因为这个身份被苏德妃往死里整。 亓晟他个狗皇帝,还不如当初别答应陈郡收下她,这样子兴许她能直接重生在山野乡间,后半辈子就能真正的快活了。 安知微心里把亓晟按在地上锤了无数遍,可一抬头就看见娴妃直勾勾地盯着她,眼底深处满是复杂,复杂到她压根就猜不透娴妃的半点心意。 当初告诫她不要耍花招危害又春宫的是娴妃,现在劝她去跟苏德妃斗起来的也是娴妃,委实令人摸不清头脑。 “娴妃娘娘?”安知微唤了声走神的娴妃,低垂着眉眼,睫毛轻阖如蝶。 娴妃回过神来,望着安知微弯了弯嘴角,算是笑了,然后起身带着锦薇和明月走了。 娴妃一走,芙蕖就凑去安知微的床头问道:“婕妤,刚才娴妃娘娘那是什么意思?” 安知微默默翻了个白眼,还能是什么意思,不就是想劝她去争宠的意思? 她又不傻,她只是跟亓晟打了个照面说了两句话而已,苏德妃就敢这样收拾她,她要是真爬上了亓晟的龙床,安有命在? 所以娴妃这个决定让她看不明白了。 安知微转头问起芙蕖娴妃家里的事,芙蕖处在深宫中,哪里晓得嫔妃家里的事,何况娴妃的父兄远在西疆。 “......不过奴婢前不久倒是听宫里干粗活的宫女议论过几句,说娴妃娘娘的父亲好像是被陛下贬斥了......” 因为这都是胡乱听说来的,并不知真假,芙蕖说得极其小心翼翼,一想到上回她跟安知微说的安昭仪身边那个宫女的事儿,居然被她当了真,闹得冲撞了陛下又得罪了苏德妃,简直悔得肠子都要青了。 芙蕖怕安知微胡思乱想,顿了顿,又道:“婕妤问这个做什么?娴妃娘娘的父亲镇守西疆多年,就算做了错事遭到了陛下责罚,娴妃娘娘在宫里的地位也不会有什么影响的。” 安知微却摇了摇头:“有影响的......如果镇西大将军真是遭到了亓晟的贬斥,那娴妃娘娘这些日子的异常举止倒也叫人想得通了。” 娴妃从前是极其厌恶嫔妃争宠的,对安知微尤其是。 安知微之前投湖自尽,就是因为进宫整整三月没轮到侍寝,不但命没了,还得了娴妃的厌嫌。 娴妃性子虽然豁达,可这些日子对她的态度转变得也太快了些,从厉声呵斥到现在的闻声软语,简直让安知微受宠若惊了好么?还主动劝她侍寝,这难道不是娴妃起了利用她的心思? 或许......娴妃还真的有这个心思。 娴妃温柔贤淑,可对于男女感情之事向来都是木讷的,这一点安知微上辈子就看出来了,所以娴妃如今能位列妃位,又春宫却如同冷宫。 偏阁里的苏采女就更不用说了,出身是一个问题,争宠争赢了位分也升不了太高。 于是又春宫中,就剩下安知微这么个独苗苗了。 芙蕖静下来反复琢磨着安知微刚才的话,想明白之后连忙抬手捂住嘴巴,露出一条缝儿不可置信地道:“娴妃娘娘这是打算用婕妤您去固宠?她怎么能有这样的打算?合着拿婕妤您当枪使呢?” 宫中主位娘娘用底下的低位嫔妃去邀宠争风确实屡见不鲜,就连永和宫的白贤妃现在也是靠着新进宫的柳昭媛才能分得一杯羹。可是安知微说娴妃要用她去固宠,就有些令人匪夷所思了。 要知道苏德妃并不在意别的嫔妃冒尖争宠,她就只盯准了安知微一人,但凡安知微有半点过失,就可劲儿收拾她折磨她。 因为安知微跟半年前故去的安昭仪一样,出自陈郡,还是姑侄。 安知微也不知道娴妃是不是真的有这种打算,毕竟她这也只是猜测。 但若是的话,那她是遂了娴妃的意,还是跟娴妃就此划清界限,再不往来。 宫里的事情真是叫人头疼,一件两件都跟活命挂着关系。 不敢停滞不前,唯恐被人打压,也不敢向前迈开一步,只因踏错一步便会跌落深渊,摔得粉身碎骨。 “咱们走一步看一步吧,娴妃娘娘于我有恩……起码她现在对我还是好的……” 安知微低头沉吟了片刻,翻了个身捂着发烫的额头躺回了被窝里:“芙蕖,你抽空去小厨房查探一下,我那药怎么就被换回去了,我还是继续病着好,病着就只需要天天躺着,什么烦心事都不用去想了。” 芙蕖哭笑不得,心道病着还是好事了?可细细想来,按照安知微如今的处境,确实病着足不出户才是最安全的,不然病好了就得去钟粹宫日日请安,到时候撞上了苏德妃,一准又没好果子吃。 “那婕妤躺着歇着,奴婢这就去厨房瞧瞧,看看今天谁动过您的药。” 安知微点头应着:“记得小心点,不要打草惊蛇了......要是查不到什么,你看看能不能弄点药来,我还不想那么快好起来......” 芙蕖瞪眼打断了她的话:“婕妤您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糟践身子这种事还是少做为好。” 安知微撇撇嘴,瓮声瓮气说了好,然后转过身去用背着芙蕖。 第25章 我想陈郡了 第25章 我想陈郡了 安知微起初还担心了一两日,后来烧得糊涂,芙蕖没法子又去请了太医来,太医诊脉时连声回了三遍奇怪,把她俩吓得小心肝乱颤,但留下新开的药方后就不说话了,然后又去见了娴妃。 安知微掀开被子双脚下了地,拿起太医留下的药方左看右看,却都是些中规中矩的温补药材。 宫中太医向来用药温和,不敢用重药,怕出事情。 她看不出来药方有什么问题,转手就交给了芙蕖,并且嘱咐她:“芙蕖你下回去厨房端了药,照样记得取点药渣回来,我想再瞧瞧。” 芙蕖认真地记下,准备拿着药方出去,安知微又叫住她:“刚刚娴妃娘娘差人来把太医请过去了,娴妃娘娘她也病了?” 芙蕖回道:“听说是昨夜坐在窗口看星星,吹了寒风着了凉,所以刚才宣太医去瞧瞧,怕耽误了明天上元节的晚宴。” 宫中隔些日子就要开宴,嫔妃还都不能无故缺席。 又春宫已经病倒一个安知微了,要是娴妃也病倒了不能去了,虽是实情,可到底被后宫那些爱嚼舌根的女人晓得了,又免不了被说三道四一顿。 安知微闻声顿住了眉眼,面上满是对娴妃的担忧:“那你等回去厨房顺便做些糕点,帮我送给娴妃娘娘聊表心意,让她多歇着,不要太操劳了。” 芙蕖福了福身,一面应着好,一面转身拿着药方去抓药了。 安知微躺回床上,顺着头顶的雕花帐子、承尘和飞罩看了好几个来回,心里的不安反而越发重了。 娴妃恼她,无非是因为她不肯答应侍寝的事。 这侍寝吧,被苏德妃弄死,这不侍寝吧,还是被苏德妃弄死。 她根本不想再蹚进这蹚浑水里,横竖都要接受苏德妃的摧残,何必再去招惹狗皇帝,在招惹狗皇帝这件事上她犯恶心。 可娴妃恼了她,这就叫她心里难受了。 她喜欢娴妃是真,想帮她是真,可却不想用争宠这种恶心自己的法子。 这世道太难了,处处都是抉择,还都是她想破脑袋都想不出该怎么选的抉择。 行吧,有得有失,那她还是为自己活着好了,争宠这种伤身又伤心的事情还是交给别人去做吧,她只要避开了苏德妃,在又春宫中做一辈子小婕妤也是很高兴的事了。 ...... ...... 到了第二天晚上,安知微躺在屋里看着窗外数星星,一颗星星,两颗星星......夜色渐浓时,她听见屋外传来娴妃和苏采女的说话声,然后越走越远。 芙蕖推开门端了汤药进来,把安知微扶起来,又拿了个软枕给她靠在身后。 她把吹凉的药递给了安知微,然后去拿了瓷罐来:“宫宴快开始了,娴妃娘娘和偏阁的苏采女刚收拾好去了钟粹宫。” 安知微咕噜咕噜喝完了药,看着芙蕖打开瓷罐的动作,白嫩纤细的手指从瓷罐里捻了一颗脆青色梅子来,怎么看都是令人期待的。 芙蕖把梅子喂到了安知微嘴边,安知微一口含下,眉眼如弯月,浅浅笑道:“难怪史官笔下总说后宫奢靡成风,红颜祸水,整日里不是办这个宴就是办那个宴,铺张浪费得不像话,能不让国库空虚嘛。” 芙蕖道:“婕妤此话差异,国库空虚岂能由后宫决定,若一个皇帝的国库真能被后宫女人花干净,那就是真是太没用了,是这个皇帝不会挣钱。” 屋中只有她们两个人,桌上燃着的油灯轻轻跳跃着,投照在白墙上的人影也跟着影影绰绰地跳,两人笑声欢快,最后都一起滚进了被子里。 屋外夜色深浓,星光黯淡,风呜咽呜咽地打着旋儿吹,像是有人在哭泣一般。 安知微从被里露出头来,望着芙蕖笑着问道:“芙蕖你想家么?” 今夜是上元节,在民间是张灯结彩、阖家欢聚的日子。 可是现在安知微在深宫里头,身上还带着病,连皇后娘娘晚宴上的欢腾热闹也瞧不着,只能跟芙蕖说起自己的心事。 “芙蕖,我想陈郡了。” 她想从前的安国,想绿竹,想小时候居住的那个冷宫,甚至有些想皇兄。 但这些话她不能对芙蕖说,只能跟芙蕖说一句想陈郡了。 芙蕖没有回答她,而是浑身裹在被子里,连头也埋在被子里,肩头隐隐发颤,安知微伸手去捏她的脸,却摸了一手的眼泪。 “芙蕖你哭了?” 她把芙蕖扶起来坐着,然后板着芙蕖的脸跟自己对视着,神情慌乱地问:“你哭什么?” 芙蕖抽抽搭搭了一阵儿,用帕子压着哗哗流的眼泪,哑着嗓子回道:“奴婢想家了......” 安知微连忙赔罪:“都是我的错,不该说起这些伤心事的。” 是她欠缺考虑了。 她多愁善感怀念从前,倒是把芙蕖的伤心事也勾起来了。 芙蕖也有亲人父母,却陪着她千里迢迢来到亓国,陪着她受罪挨罚,她却在这样的日子故意勾起她的伤心事,委实不该。 芙蕖吸着鼻子摇头道:“不怪婕妤,奴婢侍奉婕妤是应该的,奴婢家里有人照料,奴婢如今唯一要紧的就是照顾好婕妤,这样往后才能有回去陈郡的机会。” 回去陈郡。 安知微垂下了眼睑。 明知芙蕖这样说是为了安慰自己,可她刚一低头,眼泪就不争气地砸在了被面的绣花上,精致的海棠绣线被泪水染得颜色深了一个度。 她们哪里还有回去陈郡的机会,和亲公主是没有机会回去的。 比如她上辈子,死都要死在亓国冷宫里,葬也是葬在妃陵里。 故国太远了,远到她只能在梦里回去一趟。 “好,芙蕖好好照顾我,往后回去家中,跟人议亲时还能说你伺候过陈郡公主和亓国嫔妃,倒也是添妆一笔,我再给你备份厚厚的嫁妆,绝不薄待你。” 芙蕖面色羞涩,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只娇嗔了眼安知微,眸中怒不敢言。 安知微笑她脸皮薄,让她今晚就陪她一起睡,芙蕖顾念着主仆有别,旋即就要下床找鞋穿上。 “婕妤您还是饶了奴婢吧,这要是让娴妃娘娘晓得了奴婢这般不分尊卑,还不把奴婢拖下去乱棍打死?” 芙蕖眼角还带着些微的红,声音也夹杂着浓重的鼻音,简直惹怜得不像话,一瞬间手腕一紧,身子也被安知微拖着重新落入了被子里。 第26章 趁机拉拢 第26章 趁机拉拢 “婕妤,这不合规矩!” 安知微把芙蕖往床里拖:“这有什么合不合规矩的,娴妃娘娘还没回来,这儿就我最大,我说什么你都得听我的。” “可是......可是......” 芙蕖支支吾吾,还没说出可是什么,屋外就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间或还有苏采女逗笑娴妃的声音。 “婕妤快放开奴婢,娴妃娘娘回来了!” 芙蕖吓得卷起身子,一个翻滚从床头滚到了地上,摔得不轻,眼前也跟着发了一阵晕,连安知微关心的面庞也瞧不清了。 娴妃最先进了屋,看见这样的情形,瞬间沉下了脸。 后边进来的是苏采女,因晚宴得了赏赐,面上笑得容光焕发,见状揶揄笑道:“婕妤跟芙蕖这是在玩什么?” 安知微此时跪坐在床榻上,被子尾巴拖在地上,而芙蕖整个人也蜷在地上,看得出是刚从床下摔下来的。 娴妃冷冷扫了眼安知微怂成一团的模样,烦躁地挥手让人把东西端上来。 芙蕖忙不迭爬起来,帮安知微把掉在地上的被子捡回去,然后就站在了一旁充当起了木头人。 娴妃没说话,苏采女笑着对安知微道:“这都是皇后娘娘的赏赐,后宫每个人都有,安婕妤你病了多日,皇后娘娘对你尤其照顾,赏了你好些珍贵补药。” 安知微偏头看了眼宫女捧着的托盘里的赏赐,确实都是些难寻的珍稀药材,也是实用的东西。 皇后娘娘就是这样,对后宫嫔妃周到得不像话,甭管高位低位,都能在她的护佑下安康顺遂。 可惜安知微是个例外,因为出身被苏德妃屡屡针对,遇上皇后娘娘身子不好的时候,只能被苏德妃折磨得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难为皇后娘娘还记挂着妾,妾定然铭记在心,莫不敢忘。” 安知微以为这番话已经说得很体面了,不料刚一出口,娴妃下一句就怼她了:“既是不想麻烦皇后娘娘,就赶紧把病养好,宫中不养闲人,又春宫中更不养祖宗!” 安知微险些一口气没提起来,憋得面色躁红,委屈至极的神情在橘黄色的烛光中却看不大出来。 娴妃只看见了她满脸的不服气,顿时语气更凶恶了些:“你倒是躲在宫中两耳不闻窗外事,玩得欢快,让本宫去替你挨骂受罚,本宫是上辈子欠了你么?你能不能给本宫省点心!” 安知微一头雾水,心道她是为了躲避苏德妃,怎么就成了推娴妃出去挡灾祸了,难不成今夜宫宴苏德妃见她没到场,转头把娴妃收拾了? 她看向苏采女,苏采女还算和善,对她柔柔一笑,然后转头扯了娴妃的衣袖劝道:“娘娘消消气,身子要紧,您忘了昨天太医还叮嘱过您,别太忧思劳虑,想多了伤身。” 安知微也跟着劝:“娴妃娘娘妾知道错了,您别生气了,您要是气坏了身子,妾哪怕赔上自己都不够的。” 娴妃脾气怎么越发差了,她刚才也没说什么混账话啊,娴妃怎么就一点就着,莫不是要她变成一个哑巴,不说不问,娴妃就开心了? 娴妃不想再多看安知微一眼,让人把皇后娘娘的赏赐留下之后,转身就走了,只有苏采女留下哄了安知微几句:“娘娘近来心情不好是因为娘家出了点事情,并不是真恼了婕妤,婕妤心胸开怀,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苏采女都这样劝了,安知微自知不能拿乔败家子,笑着应了声是,然后让她自己在那一堆赏赐里挑点回去补补身子。 苏采女起先不愿收:“婕妤折煞妾了,这都是皇后娘娘赐给您补身子的,妾岂敢贪拿。” “权当借花献佛了。”安知微半倚在床头,烛光明灭,她脸庞清娆,声音也娇嫩清甜:“这些珍贵药材我一个人也用不完,苏妹妹你拿点回去补补身子,才算是没有辜负了皇后娘娘一番好意。” 赏赐不赏赐的,安知微并不看重,她看重的是苏采女这张嘴,回回都能在娴妃面前替她说话,真真是暖到她心坎里去了。 这个时候她要是不趁机拉拢拉拢,达成统一战线,等以后娴妃再收拾她的时候,那孤立无援的滋味可不好受。 听安知微这样瞎咧咧一顿,苏采女不起贪心也气了,羞着脸叫桑珠从里边挑了两根老参,对安知微再三道谢,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屋中又只剩下了安知微和芙蕖两个人。 芙蕖看了眼放在桌上的红漆腊梅盒子,痴痴笑道:“不愧是钟粹宫皇后娘娘赏赐的东西,光是这装药材的盒面上都描着金粉,价值不菲。” 安知微想把芙蕖逮过来欺负一顿,可又懒得下床,索性倒回了床上:“没见识,这些赏赐对咱们来说贵重万分,可对于皇后娘娘她们来说,不过是指缝儿里漏出来的两粒沙子,不算什么。” 芙蕖笑不出来了,走了两步站在床头,弯下身子问安知微:“婕妤,那您真的不打算做做宠妃吗?” 做宠妃多好啊,吃香的喝辣的,还不用再怕苏德妃寻衅,最好是把苏德妃干下去,还能骑在她头上撒野撒泼,那可真真的世间最值得开心的事情了。 安知微默默翻了个白眼,噌地坐了起来伸手弹了弹芙蕖的额心:“好你个芙蕖,我说的话你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全然没有一刻放在心上是吧,做什么宠妃争什么宠,那可是自寻死路的事情!你若想,那你去,我可不去。” 她用的力道极重,芙蕖捂着被弹得生疼的额头,咕囔道:“奴婢就是说说而已嘛。” “说说也不行。” 说出来她听着犯恶心。 安知微故意板着脸吓她:“以后不准再提这件事情,你要是再提,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芙蕖这孩子怎么就这么缺心眼,不提亓晟那个狗皇帝会死啊,总是提总是提,宫里只要有苏德妃在一日,旁的嫔妃想要争宠简直就是死路一条。 瞧瞧永和宫那个王美人,要不是跟白贤妃有点亲戚关系,估计早被苏德妃玩死了。 她虽是和亲公主,可这个身份也是催命符,她躲苏德妃都来不及,蠢出升天了才会冲上去跟苏德妃对着干。 第27章 走水了 第27章 走水了 上元节一过,这年算是彻底过完了。 庭院中的积雪渐渐开始融化,月光透亮如薄纱,从窗格照进屋中,洒在安知微垂在床沿的白皙手腕上。 芙蕖不肯跟她睡,她就只能一人孤枕难眠,就连伸手揪毛毯上的金线团花的力道都是软绵绵的。 如今的处境,她便是想想就觉着糟心十足。 在这后宫活下去容易,好胳膊好腿儿的活下去却是难如登天。 苏德妃针对她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因为她是陈郡送来的和亲公主。 出身这个东西很玄,七分天注定,三分靠打拼,安知微现在就死在那七分上了,完完全全被苏德妃钉在耻辱柱上,怕是永远都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可到底苏德妃怎么就针对上和亲公主了呢,她上辈子做安昭仪的时候,也没跟苏德妃作过对啊,这辈子反倒因此屡屡遭受牵连。 那亓晟又是个不管事的,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她真的很有可能哪天就被苏德妃给弄死了。 这具身体更是不争气,堂堂嫡公主,从出生起被断言说有祸乱国运的命格,就被亲爹憋着一口气送给山里的农户养着了。 好不容易到了及笄之年,偏又赶上了安国跟亓国打仗,还打输了,就被蒙头送来了亓国和亲。 和个鬼的亲! 如今的种种苦果,倒全是她一个人受了。 安知微想着想着,顿时浑身气血上涌,先前跟芙蕖玩闹时憋回去的眼泪这会子突然犹如决堤洪水一般纷涌而来,哗啦啦的,擦了两只手背都止不住。 同时她还觉得热了起来,便维持着趴着的姿势,双脚胡乱蹬了一阵儿,把被子踢得远远的。 凉快了一阵,睡意就来了,安知微便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斜状趴姿,半个头吊着床沿边上睡着了。 可是她并没有在梦中回到故国的冷宫,依旧在亓国冷宫的漆黑中摩挲着。 这一回她没有碰见亓晟,也没有再碰见皇后娘娘,而是被困在幽暗的冷宫中,门扇紧闭,殿外火光冲天,有人想烧死她。 安知微后来是被浓烟呛醒的。 不知何时起屋外亮如白昼,摇摇曳曳像是火光,光影在冬夜寒风中正瑟瑟发抖。 安知微浑身也抖了起来......这,这还真是烧起来了! ...... ...... 御花园中,薛述怀站在堆秀山下,担忧地往上看去,除了御景亭檐角反射的些微月光,就只剩下漆黑一片,什么都瞧不着。 小徒弟袁宝裹紧了袄子,还是觉得不太暖和,便搓着手掌来回踱步,顺道问了薛述怀一句:“师傅,您说陛下大半夜不睡觉的,跑到堆秀山上去做什么?” 看星星么? 堂堂九五之尊,兴趣不会这么寡淡吧? 薛述怀正急得满头大汗,听他说这样不痛不痒的混账话,当即举着拂尘敲了他一脑袋:“混账羔子!不该你问的事情,问了就是杀头大罪!” 袁宝撇撇嘴,没放在心上。 师傅就是这样,丁点小事儿都能草木皆兵。 “可钟粹宫的连翘霸道得很,徒弟不敢跟她硬抗......师傅啊,陛下今夜到底去不去钟粹宫过夜啊,徒弟要是不给连翘姐姐一句准话,她明早睡醒了能扒了我的皮!” “扒了就扒了,死一个清闲!”薛述怀指着袁宝骂了一句,骂完之后又觉着不吉利,连忙呸呸两声,过了好一阵儿才回答了袁宝先前的话:“等着吧,等陛下什么下来了再说。” 袁宝暗自腹诽着,万一陛下要是在堆秀山上喝一夜的酒呢? 这天寒地冻的,他跟师傅怕是得冻成雪人了。 袁宝刚在肚里埋怨了一遍,身后就传来了一阵极细极微的靴子踏在雪地上的咯吱声,他和薛述怀回头一瞧,见是亓晟终于从堆秀山上下来了。 “陛下!”薛述怀迎上前去,闻到了亓晟身上淡淡的酒味,于是转头看了眼袁宝。 袁宝默默别开头去。 陛下要喝酒,他除了应承下来,还能拦着不成。 亓晟微微皱眉,抬手指了指远方跳动着火光的地方:“那处是什么宫。” 这话问得奇奇怪怪,薛述怀不由一愣,顺着亓晟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想了想,才回道:“启禀陛下,那是又春宫的方向。” 亓晟垂着头,有些心不在焉,低声重复了一遍:“又春宫......” 薛述怀忙回道:“是又春宫。” 亓晟又道:“刚才朕站在御景亭中,遥遥见着又春宫冒起了火光浓烟,像是走水了。” 薛述怀惊了:“走......走水了?” 他再次朝又春宫的方向辨认了片刻,有没有火光他没瞧见,但是升到高空的浓烟他确实瞧见了。 一旁的袁宝也满脸愕然地看着亓晟,又看了眼薛述怀,却被薛述怀抬脚踹了下屁股,吼道:“又春宫走水了!听见没有!?还不快去找人救火!” “是是是......” 袁宝愣过了头,被自家师傅这一吼吓得彻底慌了神,但也晓得事情的严重性,忙不迭飞奔进深浓的夜色中,找人救火去了。 薛述怀急得来回踱步,嘀咕着今夜大好的上元节,又春宫怎么走水了。 还有,陛下这一副淡定的神情又是要闹哪样,居然半点不慌不忙,感情烧的不是自己的宫殿? 也不知那又春宫的火势大不大,别给弄出人命来了,到时候修缮起来又是一大笔银子,唉,陛下有钱,不着急,他又急个什么。 薛述怀稍稍冷静了下来,偏头去看了眼亓晟的神情,发现他还是无动于衷,表情淡淡的。 夜里寒风呼啸,吹得人脖颈发凉,薛述怀正犹豫着要不要问亓晟是否去钟粹宫留宿,就听见亓晟淡淡地问道:“陈郡公主是住在又春宫吧。” 薛述怀再次愣了愣:“上回安婕妤自个儿是这么说的。” “那摆驾又春宫吧。” 薛述怀瞬间头大如斗。 那边儿怕是正为了救火忙得不可开交呢,陛下这个时候去哪儿做什么?万一到时候伤着了龙体,又该如何? 可话到了嘴边,薛述怀却没那个胆子说出来,只得勾着头应着声,引着亓晟朝又春宫去了。 第28章 安婕妤还在里面 第28章 安婕妤还在里面 雪天干燥,北风呼啸,大火漫天浓烟滚滚,暖阁连着和四周被烧成了一片黑焦。 安知微找帕子浸湿了茶水,掩住口鼻推开了房门,一阵热意滚滚而来,烫得她脸庞生疼,眼前铺天的火光庭院里映得红彤彤的,她拍掉了裙角的小火苗,拔开腿朝走廊另一头跑去。 安知微找到芙蕖的屋子,进屋后掀开被子拍了拍她的脸:“芙蕖,别睡了!醒醒!醒醒!!” 周遭空气变得灼热起来,浓烟从门扇隙缝钻进来,可是芙蕖双眼紧闭,睡得跟死猪一样,任凭安知微狠狠拍打她的脸颊,半点反应都没有。 安知微俏脸微寒,一闭眼一咬牙,把芙蕖往背上扛,像抗麻袋似的,适应了好一阵儿才勉强直起腰来。 外面已经烧成了火海,又春宫的其他人也都从睡梦中惊醒,娴妃正披着一件外裳从对面的寝殿中赶出来,看见安知微所在的暖阁被烧得面目全非,险些扶不住锦薇的手直接晕过去。 “安知微。” “安知微!” “救火啊!快找人去救安知微啊!” 安知微背着芙蕖朝门口走去,她听见了娴妃颤抖的喊声,正要跨出门槛,可是面前却砸下来一根烧坏的房梁,幸亏她反应快,往后退了一些。 那根烧得黑焦的房梁将将落在她的脚边,热浪直袭面门,将她和外面彻底隔绝开来。 芙蕖被安知微当了肉垫,压得痛吟了一声,缓缓睁眼推开安知微,坐了起来。 “咳咳......婕妤?” 芙蕖被浓烟呛得连话都说不清,捂住嘴咳了几声,看清楚眼前的景况时,惊慌之余双腿已经软了下去:“婕妤,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怎么走水了?咱们不会被烧死吧?” 芙蕖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抱紧安知微不敢松开一分,尚还带着惺忪睡意的眼眸中映着火光摇曳,叫安知微瞧得想骂她又舍不得。 “刚才我嗓子都喊哑了你都不醒,现在出不去了你倒哭起来了?” 芙蕖眼眶微红,委屈巴巴地回道:“婕妤莫要生气,全都是奴婢的过失,奴婢自小能吃能睡,这才害得婕妤您跟奴婢一块儿被困在了这里。” 安知微让她闭嘴,现在能活着出去才是最重要的。 芙蕖张皇地往四周望了望,入目处全是胡乱蹿的火苗,被风一吹,连着门板也被烧起来了。 “婕妤......奴婢怕......” “怕什么,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安知微说得干脆,去把床上的被子搬过来,把芙蕖围得严严实实的。 芙蕖却是急得发红的双眼说哭就哭:“婕妤,那您怎么办?” 安知微摇了摇头:“你只管护好自己,不要拖累我就是了......走吧,咱们得快点出去,不然火再大些就出不去了。” 芙蕖连忙止住哭啼,任由安知微牵了她的手,两人拼尽全力不敢停歇,跨过冒火的房梁冲出了房间,跑到了走廊上。 火光映红了整条廊道,从最中央那件屋子向两侧蔓延的大火如野草一般疯长,滚烫的热意灼伤了安知微的肌肤,她却帮芙蕖扶着被子,催促她不要停。 芙蕖整个身子裹在棉被里,热得后背流了许多汗,湿湿嗒嗒地黏在一起,不舒服极了。可她转头一见安知微的裙摆被崩落的火星烧坏时,顷刻间一股又酸又软的感觉堵在胸口,更说不出话来。 也不知是被浓烟呛的,还是被安知微感动的。 安知微转头怒瞪了她一眼:“磨蹭什么,还不快跑,等着留在这儿被烧死?” 凛冽的夜风吹得人浑身哆嗦,与此同时,娴妃披着件单薄的外裳,脸庞被火光映照出了几分暖色,但眼神凶狠又惊恐地连声命令宫人一定要把安知微救出来。 明嬷嬷站在她身侧劝道:“娘娘,这火太大了......安婕妤若真是在屋中,怕是......” 怕是都烧成炭了。 娴妃不肯听劝:“死的也要救!” 然后她转身指着院中乱成一锅粥的宫人们大声吼道:“你们定要将安知微平平安安地救出来!” “她是陈郡公主!” “今夜她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都得给她陪葬!!” 袁宝带着人赶到时,被这等喧嚣景况吓得险些捏不住拂尘:“我的个乖乖诶,这好端端地怎么走水了......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救火!这北风再吹吹,整个又春宫都得烧没了!” 他身后宫人们连忙应是,带着木桶取水救火。 娴妃见到了袁宝,当即再也忍不住情绪,声音低哑地喊道:“袁公公,安婕妤还在里边呢!你快让人去救她啊!” 袁宝听了却是没什么反应,救火归救火,安婕妤是生是死跟他可没什么关系。 师傅只说让他来救火,可没说让他来救安婕妤啊。 娴妃见袁宝这样不痛不痒的神情,顿时眉头紧蹙,满眼失望地后退了几步。 锦薇心疼的地扶着她的手腕劝道:“娘娘......安婕妤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她虽镇定着安慰娴妃,可两人谁都知道的,安知微起初走水时没跑出来,现在火势这样大,十有八九是凶多吉少了。 娴妃眼前渐渐模糊起来,伸手一摸,素洁的指尖触摸到一丝温热,泛着些微的光。 “安知微!” 锦薇暗道不好,连忙拖住娴妃:“娘娘!娘娘您冷静一点!” 娴妃紧扣住锦薇的双手,双眼湿润,声音沙哑:“是本宫没用,护不住她,护不住她......” 芙蕖知道她说的是谁,也正因知道,到了嘴边的许多安慰也都说不出口了。 袁宝捧着拂尘往这边瞧了一眼,旋即就继续去盯着手下的人救火。 薛述怀陪着亓晟到了又春宫,亦是被这火势吓了一大跳,见又春宫中的娴妃和苏采女都在,独独安知微不在,不由问了句:“又春宫中走水,安婕妤呢?” 袁宝身后摸了摸后脑,犹犹豫豫地回道:“走水的正是安婕妤的小暖阁,现在屋子烧得不成样子,却没见着安婕妤。” 薛述怀琢磨了一会儿,上前去踹了他一脚,骂道:“那就是安婕妤还在里面了!?” 这个蠢货...... 第29章 你很怕朕? 第29章 你很怕朕? 娴妃进宫五载,空房冷落了五载,又春宫也一直是宫女们嘴里津津乐道的冷宫,娴妃对此不争不抢,只安安心心地在这四方的小天地里过自己的日子。 可自从安知微来到亓国和亲,被安排在又春宫住下,娴妃就再没过过一天的安心日子。 今夜是大好的上元节,又春宫却半夜失火,一顿折腾不说,还可能赔进去安知微一条性命。 娴妃想想就觉着胸口难受得很,在亓晟淡漠的眸光扫过来时,恨不能往边上一躺,装晕算了。 “安婕妤还在里面?” 听到亓晟发问,娴妃先是愣,后是惊,然后就说不出话来了。 亓晟这几年极少到又春宫来,就算留宿,也是留在其他的昭仪采女屋中,跟她从无过多交集。 上回在御花园中,她主动上前为安知微承担罪责,那也是情急之下不得不为,现在亓晟问她安知微的下落,她总不能不回,或者回他说安知微可能被困在暖阁里生死未卜吧。 薛述怀转身朝火势最大处看了看,忽然指着廊下火中跑出来的两道身影:“那两人是谁,赶紧去问问,可曾见到过安婕妤?” 袁宝不敢违抗,连忙叫了两个手下前去查看。 安知微带着芙蕖沿着走廊走到了尽头,看见了庭院中站了满满的人,月光如水,将他们每个人脸上的神情照得清清楚楚。 两个小太监见状上前,想扶她们一把,安知微却极其戒备地把芙蕖护在身后,托着她的身子继续往外走。 两人身躯娇小,体力透支后一步步走得极其缓慢,身后是熊熊大火,火舌肆无忌惮地吞噬着一切,被风用力一吹,转身间轰然倒塌。 那一刻热浪仿佛发了疯似的,四处乱窜,安知微和芙蕖不慎摔倒在地,周身让人窒息的热意达到顶峰,火星崩落四溅,火苗沿着芙蕖身上的棉被烧得极快。 安知微肩头的衣料被大火灼烧,她却无心自顾,只用尽余力爬起来,拿掉了芙蕖裹在身上已经起火的棉被,然后欣慰一笑,彻底身子瘫软倒在雪地里。 娴妃看见这样的安知微,顿时满眼都是心疼,命令宫人上前去帮安知微扑掉身上的火苗。 宫人手中没有什么扑火的东西,索性用手抓了一把把的雪团,纷纷往安知微身上砸去。 火是灭了,可安知微却有些撑不住了。 冬夜里本就寒凉透骨,她起先被热到险些失去只觉,现在浑身雪水,一热一寒,冻得她蜷着身子直打寒颤。 “安知微......”娴妃压着哽咽走近前,想弯腰将她扶起来。 锦薇却拉住了娴妃的袖子,对她缓缓摇了摇头。 娴妃愣着回头看了眼站在不远处神情寡淡的亓晟,缓缓退开了几步,对明嬷嬷和明月道:“你们把安婕妤扶起来。” 安知微睁开眼看着娴妃,身后火光光明入梦,对着娴妃微微一笑,示意自己并无大碍。 娴妃抬手掩嘴别过脸去。 站在亓晟身侧耳朵薛述怀见娴妃使唤的嬷嬷宫女都一动不动,顿时眉目一敛,高声呵斥道:“你们是聋的还是瞎的?还不快去安婕妤扶起来,再宣个太医来好好瞧瞧!” 这些人真是不上道。 就算那安婕妤不受宠,那好歹还是陛下的妃子不是,这样明面上都能怠慢,私底下还不知道是怎么样的呢。 宫中总说陈郡来的安婕妤怎么刁蛮任性不知礼数,可今夜她却带着贴身宫女一起逃离火海,种种迹象,瞧着也是个心思细腻又善良的姑娘。 薛述怀完全不能把安知微跟后宫传言中的安婕妤联系起来。 面前的亓晟忽然身子动了动。 薛述怀以为自己眼睛花了,眨了眨眼再看了一遍,果真看见他朝安知微迈开修长的腿走了过去。 这是...... 薛述怀看不懂亓晟的意思,旁边的娴妃也看不懂,谁都看不懂。 亓晟走近安知微,看见她被熏成花猫的脸,还有烧焦的衣物,可是却瞪着眼满是戒备,好似很怕他。 “舍己为人,是件值得嘉奖的事情,可是为何朕从你眼中只看到了恐惧?” 亓晟声音微沉,带着几分凉意,没等安知微回答,就伸手解下了自己的大氅,随意往安知微身上一丢。 后边的薛述怀简直看傻了眼,心道这安婕妤莫非还入了陛下的眼了? 安知微本就连一丝站稳的力气都没有了,被亓晟用大氅这么一丢,差点从明月手中划出去继续滚在雪地里趴着。 明嬷嬷到底是年纪大,比其他人稳重,松开安知微的手,帮忙把大氅盖在了安知微身上。 安知微眉头一皱,心想谁要狗皇帝的东西,伸手就想脱下大氅,被明嬷嬷摁住了手腕,不得动弹。 夜空中又开始下起了洋洋洒洒的雪,如久旱甘霖一般,落在坍塌的房屋火焰中,渐渐缓下了火势。 安知微被这雪下了满头满脸,一个哆嗦间只得裹紧了大氅,才能有丝毫暖意流淌至周身。 哼,狗皇帝,别以为这样就能收买她。 亓晟看了眼安知微,对着她声音不大不小喃喃了一句:“到底是安国的公主,不能死在亓国后宫里。” 安知微听见这话很想当面翻个白眼给他瞧瞧的,奈何实在没有力气,又不想看见亓晟那张令她生厌的脸,干脆眼睛一闭,靠着明月的身子装作晕了过去。 娴妃紧张地喊了声安知微,却见安知微没有半点动静,旋即让人把安知微抬回她屋中去,然后她又对着亓晟端端正正行了个礼:“今夜又春宫走水,妾自当担下全责,明日一早便去向皇后娘娘请罪。” 亓晟抬眸看了眼她:“天灾非人祸,你需要担什么责?” 娴妃顿时觉得不可思议,以往遇上这种祸事,亓晟从来不会管的,都是丢给皇后娘娘打理,而刚才他却大发慈悲免了又春宫的罪责? 娴妃一时想哭一时想笑,在心中酝酿了片刻,刚要开口对亓晟道谢,就听见亓晟清寒的声音对袁宝道:“今夜是上元十五,朕合该去看看皇后......可朕有些乏了,不想去,你替朕去给皇后回个话,让她不要等了。” 袁宝忙不迭应着是。 亓晟迈开长腿往又春宫外走,薛述怀想跟上去,被亓晟回头瞟了个眼刀子:“朕想一个人走走,你也别跟来。” 薛述怀瞬间头大如斗,您这大半夜又要去哪儿走走。 第30章 你替她盯着点吧 第30章 你替她盯着点吧 第二天一早,天刚擦亮,薛述怀走在回廊上莫名地摸了摸胳膊,觉得有些冷。 袁宝跟在身侧,见状笑道:“师傅自打入秋就穿起了大氅,多厚多暖都嫌不够,这毛病是哪里学来的?” 薛述怀叹了口气,摇头道:“这都是从前落下的病根儿了,没得治了。” 袁宝顿时噤声,才想起师傅自幼服侍陛下,从前被郁太后折磨了好些年,直到陛下熬出头了登基了,师傅才苦尽甘来。 他手里还捧着托盘,也跟着稍微放缓了步子,继续奉承道:“到底是师傅眼光好,当年盯准了陛下伺候,如今地位稳固,又受陛下信任,整个宫里找不到比您更得意之人了。” 薛述怀停住了脚步,语气带了些微的恼意:“我教过你多少回了,宫中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还有,陛下性子阴鸷,从不信任何人,即便我在他身边当差二十几年,那也是提着十二分的精神,一刻不敢松懈的。” 伴君如伴虎,这话可不是说着玩儿的。 袁宝双手紧握住托盘边沿,用力到指腹泛起了青白色,诚惶诚恐地点了点头:“知道了师傅,往后徒儿一定谨言慎行。” 薛述怀缓下了脸色,摆摆手示意袁宝继续跟他走。 穿过长廊,四下幽静,鞋底踏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细微声响,薛述怀带着袁宝走到了承乾宫的偏殿门前。 薛述怀看着袁宝,忽道:“你跟在陛下身边伺候不少日子,想必对他的脾性也大致了解了,有些事能做,但也得看准时机再做,否则稍有行差踏错,等着你的就是悬崖深渊。” 起先听前半段时,袁宝只心里腹诽陛下的心思比天上的星星还多,他哪里猜得准。 后来听见后半段时,袁宝便愣住了,右眼皮子猛地跳了一下,说话也开始结巴了:“师傅,您说什么呢......徒儿怎么听不懂呢......” 薛述怀笑道:“现在不懂,以后迟早会懂的。你小子,运气好,实在好。” 他连着说了两遍袁宝运气好,袁宝听得一头雾水。 薛述怀自顾迈步进了殿,袁宝不敢耽搁,连忙捧着手里的托盘跟了上去。 殿里熏了奇楠香,很淡雅,淡到几近于无,薛述怀径直走到一方案前,对着亓晟躬下身子行礼,轻声道:“陛下,年初了,该选秀了,礼部拟了适龄女子的名单。这本该呈给皇后娘娘过目的,可娘娘近日身子不适,这该如何是好。” 亓晟从来不管女人的事,选秀纳妃一惯都是交给皇后打理,可现在皇后病了,薛述怀就犯起难了,不得不冒着胆子来问问亓晟的意思。 书案后正提着朱笔批阅奏章的亓晟闻言,动作微微一滞,喃喃着:“三年了,又选秀了。” 薛述怀转头给袁宝使了个眼神,袁宝忙不迭上前将托盘里的名单呈给亓晟。 亓晟随意挥了挥手,继续提笔批阅奏章,语气十分漫不经心:“不必看了,皇后既不便操劳,那就交给协理后宫的苏德妃罢,吃着朕的俸禄,总该替朕担担忧。” 袁宝看了眼薛述怀,薛述怀朝他轻轻点头,他才撩袍起身,捧着名单躲到薛述怀身后去。 薛述怀走近到桌旁去,低眉觑了眼亓晟淡漠的神情,又道:“还有一事......” 亓晟动作未停,也没开口。 但薛述怀知道他在听,也就继续说了下去:“昨夜又春宫大火,烧了两个偏殿和一排院屋,除了娴妃娘娘的寝殿,其余的都没法住人了。” “......皇后娘娘虽卧病在床,但也听到了风声,她怕苏德妃娘娘没法子拿捏准这个事情,就传话给奴才,让奴才来询问陛下,将又春宫等人安排进储秀宫如何。” 薛述怀说完,头已低得不能再低,只等着接受他的不悦。 那储秀宫是从前安昭仪初入宫时住过的地方。 后来安昭仪搬去了又春宫,曾戏言让陛下好好保留着储秀宫,只因储秀宫中的摆设样式都是按照前安国的风俗来的,她很怀旧,也很怀念故国。 而今日皇后娘娘差人来同他说,让他来问问陛下,把储秀宫赏给娴妃如何。 这能如何? 宫中大大小小空着的宫殿不少,皇后娘娘怎的偏生要赏给娴妃储秀宫。 良久,薛述怀听不到亓晟的声音,抬头去看,却见他眉目依旧,只专心批阅奏章。 又过了一会儿,笔锋收尾,落下最后一笔时,亓晟搁了朱笔,抬眸看向薛述怀道:“后宫之事,任凭皇后做主,这种小事用不着来跟朕说。” 薛述怀一愣,捏紧拂尘提醒了句:“陛下,那是储秀宫啊。” 君无戏言,怎么这时候不管用了。 亓晟蹙起了眉,神色有些冷:“储秀宫又如何,皇后要,那就给她。” 薛述怀只觉有什么东西脱离了他的认知范围内,但有些话此时该说不该说,他还是分得清楚的,也就低头应了声是,就要退下。 然而没等他跟袁宝走开几步,身后的亓晟又问道:“听说陈郡来的和亲公主自从投湖之后一直病得不轻?” 薛述怀只得折回身去,轻声回道:“听说被救起时身子本就受了寒,加之上回被苏德妃娘娘罚得重了,这才病得起不了身。” 亓晟又不说话了。 薛述怀低眉顺眼,顺嘴道:“昨夜也是难为她了,自己还病着,却还带着宫女逃出火海。” “陈郡水土养人,哪有她那样整日病歪歪的,你替她盯着点吧,免得有什么居心叵测的人借此坏了亓国和陈郡的交情。” 薛述怀轻轻应了是,便带着袁宝退下了。 出了殿门,他派袁宝去将礼部的秀女名单交给苏德妃,自己则是要去钟粹宫给皇后娘娘回话。 起先两人顺了一段路,袁宝按捺不住,轻声道:“陛下竟然亲自过问起安婕妤的事情来,怕是不一般啊。” 薛述怀双手掩在大氅袖中,嘴边一开口就哈出一团白气来,声音咕咕囔囔不太清楚:“宫中最厉害的本事就是拥有火眼金睛,若是看不准,不如本本分分,总能得个善名儿。” 袁宝迎着他复杂的眼神打了个寒颤,而后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第31章 皇后娘娘的恩典 第32章 哎哟喂! 第33章 不要忘了奴才的好 第34章 你看看我的脸色 第35章 妾梦见了姑母 第36章 送她锦上添花 第37章 旁人是靠不住的 第38章 自己选的路,爬都要爬完 第39章 正巧路过来看看你 第40章 讨好袁宝有什么用? 第41章 接受她的示好 第42章 身在福中不知福 第43章 隐情 第44章 那你是故意的? 第45章 找白贤妃赔罪去 第46章 不太方便 第47章 狐媚妖子 第48章 记着朕刚才说的话 第49章 可怕的心思 第50章 扮柔弱 第51章 陛下那个瘟神 第52章 送她到风口浪尖上去 第53章 天上什么时候掉馅饼 第54章 亓晟……笑了!? 第55章 还不如亓晟手中把玩的那颗棋子 第56章 技不如人 第57章 有几分姿色 第58章 这还真是出好戏 第59章 你说话,得罪人 第60章 第一次侍寝有赏赐 第61章 笑面菩萨 第62章 皇后娘娘要打擂台 第63章 她哪里敢不满意 第64章 她这张嘴只会胡言乱语 第65章 苏德妃,假惺惺 第66章 执意拿永和宫开刀 第67章 问了不该问的话 第68章 她们都是沾亲带故的 第69章 要跟她争个输赢 第70章 明目张胆地贿赂 第71章 甘家为了保住恩宠 第72章 算了,我坦白吧 第73章 开什么玩笑 第74章 把她从房顶丢下去 第75章 你这是在欲擒故纵? 第76章 以后还有机会 第77章 我家娘娘赏你的 第78章 我要皇后娘娘为我做主 第79章 所有人觉得她错了 第80章 将来难以生育 第81章 陛下不可能冷落她 第82章 不正经的话题 第83章 肯定要被殃及池鱼 第84章 这是别人都没有的殊荣 第85章 真是太解气了 第86章 婕妤多拿点 第87章 给本宫瞧瞧 第88章 伸手不打笑脸人 第89章 娴妃娘娘,您打我吧 第90章 找苏德妃来对质 第91章 让陛下给你做主 第92章 狗皇帝赏罚分明 第93章 死马当活马医 第94章 佑你左右,护你周全 第95章 她的小皇叔 第96章 公主今夜真是奇怪 第97章 知微深得朕心 第98章 陛下果然还是在意婕妤的 第99章 今年留了牌子的秀女很多 第100章 皇后娘娘成了后宫最大的笑话 第101章 陛下是在赌气 第102章 秦淑妃竟然记得她 第103章 将长岁逗弄哭了 第104章 你埋怨朕冷落了你? 第105章 他虚伪得很 第106章 一个不一条心的人 第107章 储秀宫是个人间烈狱 第108章 庶堂妹和亲表妹 第109章 不如去本宫那儿坐坐? 第110章 劳烦师傅给徒弟解个惑 第111章 姜美人的殊荣 第112章 你鬼鬼祟祟做什么 第113章 朕的话就是公道 第114章 被亓晟金屋藏娇的人 第115章 陛下更加在意秦淑妃娘娘 第116章 亓晟的原话就是这么说的 第117章 去玉华宫串门 第118章 让她受宠若惊 第119章 柳昭媛有强迫症 第120章 在死亡的边缘疯狂试探 第121章 请陛下稍等片刻 第122章 当着她的面骂她短命 第123章 记住朕说的话 第124章 这太折磨人了! 第125章 赶紧擦擦,人来了 第126章 妾有没有机会踏出这道宫门? 第127章 第二条路 第128章 把你眼珠子扣下来当皮球玩 第129章 今天是长岁的生辰 第130章 父皇不要罚安娘娘 第131章 将安知微打入冷宫 第132章 还有没有转机? 第133章 薛总管是好人 第134章 这些狗奴才竟敢阳奉阴违 第135章 你是绿竹? 第136章 那这还真是因果报应 第137章 如果你想复宠 第138章 她盼的转机来了 第139章 母妃帮帮安娘娘吧 第140章 小殿下搬来的救兵 第141章 一颗随时可以牺牲的棋子 第142章 陛下要放咱们出冷宫了! 第143章 陛下要单独召见她 第144章 你偷了朕的东西 第145章 今晚陪朕过夜吧 第146章 你过来 第147章 陛下是为了您着想啊 第148章 心里不是滋味 第149章 免得耽搁了陛下的好事儿 第150章 你想要孩子? 第151章 别乱动 第152章 被亓晟给骗了 第153章 一件不得了的大事 第154章 耐心要耗尽了 第155章 得来全不费吹灰之力 第156章 觉得不像是巧合 第157章 这件事闹得大了 第158章 朕吵醒你了? 第159章 把他恶心“醒”也是本事 第160章 秦淑妃对她有敌意? 第161章 皇后娘娘说是意外,那就是意外 第162章 姜修媛的事情跟安知微有干系 第163章 另有隐情 第164章 往后宫中少了个仇敌 第165章 什么?狗皇帝来了? 第166章 你随便闹,出了事朕帮你善后 第167章 有点小感动 第168章 叫他的名字 第169章 亓晟让她跟苏德妃干架? 第170章 托苏德妃娘娘您的福 第171章 闲得无聊胡乱猜测的人 第172章 你是真喝醉了 第173章 陛下有旨 第174章 你们轻点儿…… 第175章 假传圣旨的罪名 第176章 亓晟的逆鳞 第177章 你瞧这锅, 又圆又黑 第178章 朕想亲你 第179章 羡慕嫉妒恨 第180章 给安昭容把把脉 第181章 这样挺好的 第182章 她不一样,她是个例外 第183章 她才是饵 第184章 你记得早些来 第185章 用苏德妃来给她当垫脚石 第186章 亓晟这一招美男计 第187章 朕再给你个任务 第188章 都是疼你爱你该做的 第189章 所以你这是对朕腻了? 第190章 安知微不详 第191章 本宫和陛下都是会她补偿的 第192章 劳烦昭容拦拦苏德妃 第193章 朕知道你怀孕了 第194章 皇后娘娘这是心里的病 第195章 别哭了,丑死了 第196章 亓晟的箭靶子 第197章 朕回头再跟你算账 第198章 昭容娘娘往西边去了 第199章 把昭容娘娘给我护好了 第200章 昭容娘娘这是有喜了 第201章 保管神不知鬼不觉 第202章 朕会找到投毒之人 第203章 亓晟在跟她解释 第204章 那你想不想罚朕? 第205章 祸国妖妃 第206章 如此惨淡收场 第207章 安知微沉得住气 第208章 亓晟你有完没完? 第209章 见好就收 第210章 亓晟果然说到做到 第211章 给你长脸面 第212章 亓晟亲自来接 第213章 只要是你开口 第214章 朕会对你好的,朕发誓 第215章 捧高踩低 第216章 一丝火药味儿 第217章 我们都是同一种人 第218章 除夕宴 第219章 有人在祭拜亡亲 第220章 朕的过去 第221章 把亓晟鸽了 第222章 皇后娘娘时日无多了 第223章 要不……你送我回宫去? 第224章 我怕吐你一身 第225章 酸酸甜甜 第226章 那是青楼吧 第227章 公子折煞奴家了 第228章 晏姑娘 第229章 夫人想买下晏姑娘 第230章 踢到了人生中第一块铁板 第231章 他可没钱 第232章 难得美人在怀 第233章 难得对她吐露心扉 第234章 你敢跟周家作对? 第235章 带着她逃 第236章 满城花灯 第237章 有时候善良也不好 第238章 亓晟好像遇上对手了 第239章 莫撩 第240章 造谣亓晟对青楼花魁感兴趣 第241章 请娘娘随臣妇走一趟 第242章 你们周家就是这样糊弄本宫的? 第243章 你怎么才来…… 第244章 你咬疼我了! 第245章 你想朕回来? 第246章 我也是安国人 第247章 亓晟,我没事 第248章 别哭,朕心疼 第249章 一捧馨香入怀 第250章 这口气朕替你记着 第251章 安知微很烦 第252章 朕不会死,你也不会殉葬 第253章 有内奸 第254章 朕再出去一趟 第255章 谁又惹我的知微不高兴了? 第256章 他就原谅她 第257章 你感觉不到吗? 第258章 她要是生气了,很难哄的 第259章 你是在担心朕? 第260章 眼神总是骗不了人的 第261章 换谁能睡得着 第262章 朕知道了的意思 第263章 她想听便听,由不得你们不愿 第264章 原来这里面还有这样的曲折 第265章 我也不想跟陛下作对 第266章 活下去才有希望 第267章 不说,杀了。 第268章 陛下出事了 第269章 有刺客!保护娘娘! 第270章 她的死跟朕无关 第271章 但愿是救兵吧 第272章 朕的侄子死了 第273章 你能跟我说说吗? 第274章 我给你透露个事 第275章 陛下不会迁怒于皇后娘娘 第276章 帮不上忙,干着急? 第277章 后宫不得干政 第278章 你要我帮忙就早说啊 第279章 压榨她 第280章 杀鸡儆猴,唬唬他们 第281章 我谢谢你啊 第282章 背后说人 第283章 这话你听谁说的? 第284章 恨不能将她身子盯穿两个洞 第285章 外面的人见不得你好 第286章 终归是要惯着你的 第287章 雨露均沾 第288章 被人背后捅一刀 第289章 她只是给后宫谋了福祉 第290章 储秀宫最近确实不安生 第291章 心里嫉妒得发疯 第292章 第一个被针对的人就是你 第293章 让你去求他 第294章 我还是想帮帮她 第295章 亓晟,你别走 第296章 你可以慢慢跟朕聊 第297章 好心办坏事 第298章 你哄哄朕,朕很好哄的 第299章 两手准备 第300章 给他一线生机 第301章 这种信任,叫她觉得有些可怕 第302章 朕还记得 第303章 多则一月,少则数日 第304章 或许是她的解脱 第305章 皇后娘娘竟然会跟秦淑妃吵起来 第306章 这都是报应,怨得了谁? 第307章 皇后娘娘快不行了 第308章 皇后娘娘不想见你 第309章 仇人另有其人 第310章 你是觉得立谁为后都无所谓是吗? 第311章 陛下难道不留下来祭拜一下吗? 第312章 你想做皇后? 第313章 我求来的贵妃 第314章 你没法报答她,但你可以为她报仇 第315章 往后这种闺房之趣 第316章 还是得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 第317章 你……你就这反应? 第318章 给自己戴绿帽子,可还行? 第319章 朕那么好哄,你怎么就不哄哄朕? 第320章 这就是在打秦皇后的脸 第321章 昏君和狐狸精 第322章 比输了还丢人 第323章 或许反而会让陛下对她感到怜惜 第324章 怎么,赶着来朕这儿蹭饭? 第325章 你厌烦我了?这么快的吗? 第326章 你是帮她还是帮我? 第327章 逆鳞?谁? 第328章 才发现甘昭仪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第329章 你可以这样认为 第330章 只点名要了安知微一个 第331章 用最麻烦的法子解决 第332章 这账册跟内务府没什么关系 第333章 晚上再过来陪你 第334章 还能有什么话比骂朕狗皇帝更加大逆不道的 第335章 他需要一个孩子 第336章 麻烦她等不及了 第337章 将苏修仪从冷宫放出来了 第338章 咱们娘娘有陛下护着 第339章 你在威胁朕 第340章 人我都能丢 第341章 请个太医来瞧瞧吧 第342章 带你出宫去 第343章 你是不是背地里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第344章 嫁给富商做妾的女子 第345章 那你给我讲故事 第346章 原来富商是被迫娶她啊 第347章 我有个猜测 第348章 心事变成了刺 第349章 这种法子很幼稚 第350章 他确实是做到了 第351章 你还满意么? 《朕见娇妃多妖娆》无错章节将持续在完结屋小说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完结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