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都穿背景板[快穿]》 古代世界1 金朝定西侯府林家院子中,粉雕玉琢的男孩眉峰蹙在一起,盯着墙角列阵的蚂蚁,活像是遇到了天大的难题。 今天中午他该吃什么呢?晚上他又该吃什么呢?还有明天早上…… 男孩的眉头越皱越紧,然而一直想不出头绪,这是他这辈子遇到的最大的难题。 在他思索之际,一个丫鬟匆匆忙忙跑进院子,看着男孩专注的模样,不由放轻脚步,心头发酸:“小少爷在想什么呢?这么认真。” 她声音有些涩,还有些许鼻音。 “我在想今天中午吃什么。” 祁淮收回望向蚂蚁的视线,看向这个一直照顾自己的大丫鬟如意。 如意于他而言是亦母亦姐的存在,在姨娘和姐姐被送走后,她算是他身边最亲的人。 三日前她被夫人唤去了正院,然后就没出来。 说起来,这还是三天来他第一次见到她,期间他去了一次夫人的院子,结果被仆妇以“不能打扰夫人养胎”为由赶走。 这理由虽是现成的,但侯夫人想拿捏如意的心思昭然若揭。 塞了些银两给那守门的仆妇,得到的消息是没有性命之忧,所以他心安理得地又回来了。 如今再次见到如意,她眼眶微红,头发散乱,而这对于一向爱洁的她而言,几乎是很少出现的。 几乎是一瞬间,他就想通了其中的关键。 “你也要走了?” 如意点点头,泪水再不受控,流了下来。 她已经是姨娘留下来的最后一个人了,她走了,小少爷就真的没有可以依靠的人了,然而她的家人…… 如意的思绪被男孩不疾不徐的声音打断。 “你好好照顾自己,离了林家,也要好好过。” 走了也挺好,宅斗中最无辜的就是这些被波及的丫鬟,如意就是如此,以他现在这种情况,如意留在身边只能是找死的份儿,与其丢了命,不如放她走。 祁淮收回看向如意的视线,注意力再次集中在墙角的蚂蚁身上。 然而如意再也忍不住,猛地将祁淮抱住,哇哇地哭出声。 “小少爷,您可一定要好好生活,我以后一定回来看您,我还给您带家乡的特产,还给您带好看的娃娃……您可一定要好好过啊!” 祁淮稚嫩的脸上出现一抹无奈,他使了些劲推如意的肩,又怕伤着她,便也不再动作,任由她抱。 一直到午时,如意才带着包袱,离开了林家,独留下小院里的祁淮望着蚂蚁发呆。 一切仿佛回到了之前,好似丫鬟告别的事情从未发生。 零落的树叶被风吹下落在他的头上,他也一动不动,漆黑的眸子盯着墙角,好似那里有天大的宝物。 “蚂蚁……成群的。” 祁淮的思绪很跳跃,他想起这些天听到的那些消息,听说嫡母快生了,听说他那嫡姐专门请了神医住在府上,听说他那父亲被皇帝委以重任,出去办事去了。 这日,祁淮没有等到他心心念念的午饭,他想让丫鬟去大厨房取,又想起自己身边没了丫鬟,只能自己去拿。 他朝大厨房跑去。 说来也奇怪,这一路来,他没见到一个仆从,连个人影都没有。 祁淮也不怎么在意,在大厨房挑挑拣拣吃饱后,他才慢慢往自己的院子走。 这一遭,他倒是看到了人,他们脸上都带着喜色,口头说着“赏钱”一词。 正院,夫人,赏钱。 祁淮发现,他们行礼时都称他淮少爷,而不是以前“小少爷”的称呼。 他想,他们应该有了新的小少爷。 也挺好的,有了嫡出的亲弟弟,又斗走了与她最针锋相对的岚姨娘一脉,林如月此时应该正得意,而对于他这个最后的余孽,又是个男丁的身份,她多半会选择意外的方式让他死去,而他也可以借此假死脱身,丰满自己的羽翼。 没有搭理那些人异样的眼光,他回到了自己的小院,这里以前很热闹,自己和姐姐坐在树下的秋千上,丫鬟在后面推,姨娘拿着绣棚坐在一旁,温柔地看着他们笑。 而现在,除了秋千,就剩他自己。 此时是初夏,小院的枣树下却留着许多黄枯的叶片,看样子很久没有人打扫。 祁淮叹口气,把叶片扒开,露出里面一个大坑,看看四周,他谨慎地跳下去,把自己埋了起来。 若是有人能够透视,便会发现坑中的男孩盘腿坐着,手心朝上,双眸紧闭。 祁淮自幼就有奇怪的记忆,他做了很多梦,梦里有会喷火的大鸟、能飞的龙和许多奇怪的东西。 在那个梦里,他是一只奇怪的小兽,修炼着一门奇怪的功法,而那门功法,他在现实中也能修炼,并且随着修炼的深入,他记东西越来越快了。 他总觉得,这功法对他很重要,是独一无二独属于他的。 夜色渐黑,祁淮从坑里爬出来,小院依旧寂静,没人来,没人往。 他很饿,每次修炼完他都很饿,往常都会有各类的食物送来,但这次他没丫鬟了,大厨房也不会给他这么个失势的人送饭,而且按照大厨房做饭的规矩,现在去怕是也没了食物,不过他饿,所以他不得不去。 实在不行,也可以采取非常手段。 大厨房只有一个婆子守着门,见着一身脏衣服的祁淮,一时没意识到是曾经林家千娇百宠的小少爷,只当是哪个仆从的孩子,便心不在焉想打发他走。 那样不耐烦的神色,祁淮第一次在她身上见到,以往见到他时,她们都是满脸的笑意。 “嬷嬷,还有吃的吗?” 男孩站在阶下,脸上虽灰扑扑的,但嘴角的梨涡却让人觉得格外可爱,任是谁,都不会拒绝这孩子。 然而这守厨房的婆子却是个例外,她插着腰,脸颊两侧的肥肉抖动,看着祁淮的目光中有些轻视。 “淮少爷,已经没有食物了,您啊,来晚了。” 明明用着敬语,却没有半分恭敬之意。 失势的人在这些奴仆眼中毫无地位,而姨娘和姐姐犯了错后,对于独留在林家的庶子而言,他恐怕吃不到饭。 更别提现在还有了嫡子。 没有过多纠缠,转身,小人儿逐渐走入夜色里。 守门的婆子翘着二郎腿,看着他的背影,摸出怀里的三个鸡蛋,慢慢剥起来。 “啧,可怜的小少爷——”她忽然顿住:“哦不,该叫淮少爷了,真是可怜啊。” 祁淮却是没有回院子,他绕到了大厨房后面,翻了进去,拿了足够填饱自己肚子的吃食,想了想,又多拿了些易储存的食物。 想来这些仆妇们也不会这么小气,他就多拿了那么一点。 然而祁淮不知道,因为修炼,他饭量很大,所以这“多拿了点”,也只是他眼中的“点”。 第二日,大厨房丢了两麻袋红薯,前一日守厨房的婆子被狠狠斥责了一顿,还被罚了月钱,而祁淮的院子里,又多了两个坑。 很快到了小少爷满月礼的时候。 府里十分喜庆,新的小少爷嚎哭声响亮,一听就知道是个健康的孩子,来贺喜的人很多,送的礼也极重,刚来到这世上不过一个月的孩子,此时身家已经不小。 祁淮小时候没有满月礼,他记得那时姨娘还只是林侯爷的外室,他住在一个很小的院子里,然后有侯府的仆从送来一个小金锁,多的就没有了。 那时候的林侯爷估计也没有想到,他三十岁依旧没有嫡子庶子,不得不将这外室子接回来。 不过现在有了嫡子,他这个不正宗的庶子,怕也没用了。想到这里,祁淮从坑里爬出来,收拾了自己还剩下的衣物,打算去书院呆着。 林家小少爷洗三后,大厨房倒是想起了自己,不过每天只有咸菜馒头,满足不了他的需求,而在书院里,起码不用担心饭食。 然而还没等他走出院子,就被人拦了下来。 “淮少爷,您不能出院子。” 这还是他这一月来第一次往外走,没想到走不出去。 一时间,祁淮心头百转千回,这件事应该是他那嫡姐做的,目的是什么也很了然,林家有了嫡子,那他这个庶子就该消失。 “对了淮少爷,大小姐还吩咐了,您书房里的那些书、还有侯爷曾经赏赐的孤本都得搬走,这都是小少爷的东西。” 这是要釜底抽薪,不让他有翻身的机会。 祁淮看着拨开仆妇走出来的姑娘,那是他嫡姐身边最得力的丫鬟,吃穿用度比一些小户人家还金贵,她说话和气,以前和如意也玩得好,不过最擅长的,大概是钝刀子割人。 看着一箱箱书被抬出来,祁淮一言不发。 等到这群人快消失在拐角时,他才开口:“碧玉姐姐,我想问问父亲在哪?” 碧玉就是嫡姐那大丫鬟。 她生得一副花容月貌,说话语调温柔:“淮少爷,这不是您这个身份该问的问题。” 丢下这句话,人便娉娉婷婷向外走去。 不是他这个身份?呵—— 祁淮不得不承认,林家大小姐林如月给他上了重要的一课,对敌人就要进行全方面的打击。 然而他也不是没有留个后手。 古代世界1 定西侯府以军功起家,六十年前的时候掌控着金朝三分之一的军队,后来树大招风鸟尽弓藏,那一代的定西侯爷上交了兵权,并让自己的儿子迎娶书香门第的姑娘,让自己的孙子走科举之路。 六十年过去,定西侯府大多数子孙都走的读书这条路,但是他们也一直没有忘本,每一代都有一名子嗣进入军队。 然而这一代进入军队的人选早已定下,是如今定西侯的弟弟的嫡长子,所以三个月前被送回祖宅的这位少爷,绝对是被家族放弃了。 “阳平可没有什么好的书院,也没有大儒,那位少爷翻不了身。” 守卫手捧着花生米,一口一颗,说话的语气轻蔑而不屑。 “可万一呢?侯爷也疼宠了他五年,说不定惦记着呢。” “怎么会?等几年你看看就知道了。”护卫勾起一边嘴角,忽然有种被窥探的感觉,转头看看背后:“奇怪,我怎么觉得有人在看我,是刘奇那小子吗?他怎么上个茅厕都要这么久?” 暗中,一个黑影闪过,在两个守卫的眼皮子底下溜了出去。他速度很快,对这座城市也很熟悉,三两下拐过街角,进入了一家客栈。 客栈的二楼,年轻的书生个子小,看模样不过十二三岁,说话却头头是道,黑衣人早早打听过,这人是阳平有名的骗子,最善乔装改扮骗人小姑娘的感情,他原本也极有本钱,是当地大户人家的少爷,结果后来家道中落,就在骗之一道上越走越远。 直到现在,阳平的巡守还在派人抓他,就连这武功高强的黑衣人,也找了他一月方寻到些许蛛丝马迹。 上了客栈二楼玄字五号房,黑衣人也不拐弯抹角,一把匕首直接抵上了他的脖子。 “徐朝,十五岁,天生身量娇小,原染料商徐家独子,父亲徐大富,母亲苟氏,原有通房三名,分别是荷花、莲香、霜藕,最喜欢怡红楼的小春喜和柳绿楼——” “停停停!”徐朝缩着脖子,双眼紧盯着抵在脖子上的匕首,两手上举做投降状:“敢问大侠来此何为?” 他话音落下,整个人又是一抖,实在是没办法,因为那匕首已经在他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了。 “也没什么。”黑衣人的声音一点都不低沉,相反还有些清亮:“我主子说,要让你假扮一个人。” 假扮人?这个啊,他最擅长了。 徐朝放下提着的一口气,脸色又变得不正经起来:“好说好说,只要价钱到了,哪怕是天王老子我都给你扮!” 黑衣人微愣,价钱,他没准备啊。 蒙面下的脸有些苦闷,他凝眉思索,少顷又松开:“价钱啊,那就你这条小命!要是你不愿意,我就杀了你!” 说着,他手上又用了些劲,结果手重了,徐朝的鲜血将整个领子都染红。 感觉到脖颈上的湿润与滑腻,他伸手一摸,抬起来,眼前一黑。 怀中骤然一重,黑衣人疑惑:“晕血?” 不过这样也好办了。 拎起人回到林家祖宅,几个起落进入偏僻的小院,朴素简陋的内室里,一个人躺着摇椅,眼前蒙了个团扇,像是睡熟了。 黑衣人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张人.皮一样的物事,再取出一个瓷瓶,在徐朝的脸上作弄着。 他想起那人给他这东西时的话:“没有特殊的药水,这人.皮.面.具取不下来。” 哪怕听他这样说了,他心头还是怀疑,不由在徐朝的脸上摸了又摸,半晌又觉得这么对一个男人有些奇怪,便讪讪收回手。 给徐朝换上林家少爷的衣服,再把躺椅上躺着的人送到他该待的地方,黑衣人离开林家,住到了徐朝原本待着的地方。 那罩面的黑布揭开,露出一张精致的脸,正是祁淮。 他揉揉自己被勒出红痕的面颊,眼眸中流露出一抹愤恨。 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愤恨一个人,说什么将人送去家庙反省,结果路上便有劫匪洗劫了车队,京城三十里内还有劫匪,这是把城卫军当做笑话吧,他可从来没听说过那些贵妇走那条路遇到匪徒的。 还有姨娘,说什么送到了庄子上,结果早在侯府的时候人就没了,他一直听到的,都是他那位嫡姐想让他知道的。 说来也是,她那种人,怎么可能不斩草除根,怕是自己在这祖宅住几年也会病逝吧,不对,有那位所谓的父亲在,他最多就是病弱不堪大用,而不是逝去。 再怎么说,他也是侯府嫡脉唯二的子嗣之一。 盯着镜中和林侯爷有七分相似的脸,他伸手将铜镜轰碎,转而思考起自己的处境。 有了徐朝待在内宅吸引注意,他就能安心在外发展自己的势力,不过在此之前,他还得还一笔债。 世间仙地百宝楼。 据说这世间有一个组织,只要你能发现它的所在,你就能和它做交易,这交易,囊括所有,它都能替你办到,前提是你付出足够的代价。 祁淮用自己未来五年的时间,换取了那些易容的道具,等他再在这客栈住两天,他就会去阳平的据点,完成他的承诺。 他今年才十岁,五年后不过十五岁,与自由相比,其他都微不足道。 此时的林家大宅一片热闹,据说那位被送回来的少爷疯了。 这其实也在众人预料之中,没有奴仆照料,没人和他说话,也没有打发时间的书,除了疯和病,他还能干什么? 他们私下还有个赌约,赌他什么时候疯,结果这才三个月人就疯了,想来很多人大赚了吧。 护卫边想边往里走,路过茅厕时想起自己那久未回的同僚,脚步一转拐了进去。 这一下可是让他笑欢实了,他那同僚——居然蹲茅厕蹲睡着了,他头还一点一点的,要是栽下去,那可就有乐子玩了。 这样想着,他上前拍了拍他的头,然后做贼心虚地溜掉。 被拍头的人却是醒了过来,他迷蒙地看看四周,究竟是哪个王八蛋拍他,啊? 这一看,他彻底清醒了,天快黑了,他居然蹲了那么久! 刚打算从坑里站起来,结果外面就传来人声,他心头一抖,忽然就不怎么想出去了。 要是让人知道他蹲了半天的厕所,老脸都丢尽了。 “诶,听说那位淮少爷认为自己是另一个人呢,他一直说自己是徐朝,可真是搞笑,那徐朝的脸在衙门挂了那么久,咱们都知道,怎么可能是?”说话的人语带调笑:“看来是真疯了。” “疯了好,以后咱们都可以吃好点了,一个疯子,也用不到那些月例银子。” 月例银子,那可得听者有份啊,蹲厕所的守卫心想。 他才尝试着站起来,结果蹲的太久腿酸,一下就跌进了粪坑了。 他现在是真不想出去了。 第三日,祁淮就去了百宝楼的暗门据点,阳平的百宝楼主亲自接待了他。 百宝楼楼主穿着极为朴素,脸上坑坑巴巴,看起来和码头上的货郎没两样。 “林少爷,我们这里有三个选择给您。”他不急不慢地喝了杯水,悠悠讲述:“一个是做我们百宝楼的杀手,接任务杀人。” 这其实也是最好的选择,因为这样有足够的自由。 然而这个选择直接被祁淮放弃了,说实话,杀人,准确说,杀自己的同类,是他从来没想过的事。 “那还有第二个选择。”百宝楼主嘴角的笑容咧得极大:“做暗卫,去保护他人。” 这倒是让祁淮眼前一亮:“这个怎么说?” “这个啊,有要求的,你在做暗卫期间必须接受百宝楼的管控,你得服用一种毒药,这种毒药每一月会发作一次,必须服用解药,当然,等五年之后,我们会将彻底的解药给你。” 赤.裸.裸的霸王条款。 祁淮年纪虽小,但他却知道不能随便将自己的性命交到别人手上,毫无疑问,这也是个他不会做的行当, “剩下那个呢?” “哦,剩下那个,最近姜国和我们开战,战场上缺炮灰,需要人去填。”他笑眯眯的,显然没觉得祁淮会选这个选项。 要知道,上战场可是要死的。 其实百宝楼也不愿意有这个选项,因为交易者要是真选择这个,那他们就等于做了亏本生意,但他们却不得不把它放上去,因为他们的总部在金朝,还得仰仗金朝皇帝的鼻息。 当然在他们百宝楼心里,选择当炮灰的交易者自然是越少越好。 “我劝你别选第三个,林少爷年纪轻轻便武功高强,选第一个不是很好?”他像是看出了他的顾虑:“不就是杀人吗?练练就好了,战场上,不也要杀人吗?” 祁淮却是皱了眉,最后道:“我选第三个,你们给我安排一个假身份,到时候我去。” 他可以当侦察兵,只负责情报。 “炮灰有什么好当的?林少爷,您难道不想杀林如月吗?你到时候还是要杀人的。” 杀林如月? 不得不说,祁淮想过,但他觉得,不能让那个人这么容易死,让她失去她最在乎的东西更好。 而且他记得,定西侯府好像就是军功起家的,他或许,可以一路往上走 “不用说了,我就选第三个。” 古代世界1 祁淮被百宝楼赶了出去,他想要的假身份也没有到手,人让他用徐朝的身份去死。 话说到这里,他也隐隐猜到百宝楼主的气急败坏,辛辛苦苦做的交易,结果便宜了国家,怕是任谁都心头恼火。 摸摸鼻子,拿着百宝楼的木牌到了阳平的招兵处,负责的人没和他说一句话,直接朝身后道:“前锋营的。” 连名字都没问,显然是觉得他活不了多久。 祁淮还真没猜错,招兵的大汉觉得以他这小身板,去了只是送死,这样的人他见得多了,不自量力,又自视甚高,说多了还一副“你就是嫉妒”的表情。 妈的,真当军功那么好领?去前锋营的好手不少,但炮灰更多! 大汉鼻子里“哼”一声,又歇回了椅子上。 祁淮跟着带路的人到了一处营帐。 “第一百零九个了。” “凑整出发。”管理的人沉声,但立马又改了决定:“算了,直接走。” 从这对话里,祁淮知道,前线对炮灰的需求很迫切。 没有车,也没有马,这一百多人只能徒步前往西北。 和那些“同僚”们一聊,他才知道,他们大多是因为吃不起饭才来前锋营的,前锋营死伤多,但军饷也丰厚,他们去这一趟,家人就能吃饱饭了。 一番了解下来,他发现,这些人大都是家中的二子或三子,头上有哥哥来照顾父母。而他们出来,除了生存的原因,也想建功立业,让父母刮目相看。 “等我以后成了大将军,饭桌上的那个鸡蛋一定是分给我的,大哥小弟都没份儿,到时候村东头的小桃也愿意嫁给我,再生几个胖娃娃,教他们打猎,嘿嘿嘿。” 有人点头认同,也有人嗤笑不屑,更多的人好笑地看着他,觉得这人憨,但朴实。 祁淮没什么特别的想法,他只是望着漆黑天空上璀璨的星星,默默发呆。 其实姨娘不是个温善的人,他们刚回到侯府的时候,经常受到刁难,都是很小的事情,但姨娘总能反击回去,她从来没吃过亏,唯一的一次,丢了命。 他那嫡姐像变了个人似的,总能料准姨娘的下一手,还知道姨娘的底牌,他梦里有一种人,他们走卜之一道,能通过一个人的眼睛,算出他的未来。 林如月是这样的人吗?不像啊,那一脉,传男不传女的。 或许是特例。 祁淮在草席上翻了个身,然而没有睡意,又坐了起来。 “小兄弟,你叫啥名啊?” 祁淮转头看去,大汉一脸胡子,看不出年龄,正张着大眼看他。 “徐朝。” “我叫张力,嘿嘿,咱交个朋友吧。” 大汉满脸笑容,兴奋地和祁淮攀谈起来,他从自己娘在稻花田里把他生出来,说到了去年婶子卖菜时被蚊子咬了个心形的大包。 祁淮:“……” 祁淮很服气,这是他遇见过最能说的人,讲了这大半天还口不干气不喘,甚至一直保持三秒五字语速的,世间第一人。 张力讲到昨天吃的馒头哽喉咙,他喝了半桶水才冲下去后,终于停止了。 砸吧砸吧嘴,他还有点意犹未尽。 祁淮一看天空,已有一抹鱼肚白。 “徐小兄弟,你真好。” 祁淮生无可恋地看他。 张力笑笑,挠了挠头:“你还是第一个听我说完这些话的人呢,我憋了好些年,才遇到了你,你简直是我,是我——” 他似乎忘了那个词,想了半天没想出来。 祁淮木然地看着他。 张力憋出了满头大汗,终于想起了:“那什么——红颜知己!” 这词一出,祁淮整个人都清醒了。 “对,知己!”张力重重点头。 如同一盆冷水浇头,祁淮感觉自己从未有过的清明,揉揉身上的鸡皮疙瘩,当先站了起来,转移话题:“咱快去领早饭吧,再在这就耽误时间了。” 这特么一个人间凶器、绝世仙葩,要是被敌军抓了,审他的人不死也得脱层皮。 行军路上的早饭很简单,一块不大不小的糠就是所有,这点份量对一部分人而言完全不够,然而他们还顾及着他们这是在军队,要是再过两天,怕就有人动手了。 祁淮安静地吃着自己那块糠,张力坐在他旁边,三两下解决了早饭,然后便眼巴巴瞅着他。 “徐朝,你要是吃不完,剩下的我帮你解决吧。” 祁淮瞥他一眼,没说话。但两人的动静已经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徐朝?莫不是祸害了王家大姑娘的徐朝?听说县衙现在还挂着他的画像嘞,要是有人提供他的线索,有一两银子的报酬!” 徐朝在阳平县城很有名,但在周边村落却是无名之辈,便有那不知晓者朝知晓的人请教。 一时,徐朝的大名传遍了整个行军队伍,当然这名声不怎么好听就是。 或鄙夷或艳羡的目光集中在祁淮身上,让他忍不住皱了眉,他修炼多年,这些人说的话自然也听得清楚,无非说的便是“吃软饭”“采花贼”之类的词汇。 但他也不在意,那些事又不是他干的,他自然心安理得。 将最后一点糠咽下,祁淮拍拍手,站起来,到河边洗手,众人的目光如影随形,等他转过身时,他们又做贼心虚地收回去。 祁淮“嗤”一声,也不在这事上多做思量。 秋老虎猖狂,烈日照射在行军的众人身上,汗水如雨落下。 “来领午饭了。” 领头的兵士拎着个大锣,敲得咚咚咚响。 霎时,这一百多号人都向他围去,将兵士围了个水泄不通。 祁淮嫌热,于是缀在了后面,反正这粮饷有数,缺不着他。 然而到他领糠的时候,那兵士却说,已经没了。 没了? 有定数的给士兵们发的粮饷,到他就刚好没了,这究竟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的呢? 祁淮看兵士的目光不由多了些审视,眸底深处更是寒光微闪。 兵士浑身一凛,腰背有些僵直,但他还是一动不动,额角隐隐冒出冷汗。 没错,他确实是故意为难这徐朝,谁让他是个渣滓呢?这样的人活着就是浪费粮食,不如省下那份糠给他侄儿吃。 这样一想,兵士觉得自己没错,腰背挺得更直了。 见兵士一副理直气壮的表情,祁淮勾起一边嘴角:“既然没了粮饷,那我自己寻找食物总可以了吧?” “当然不——”兵士想也不想脱口而出,但在眼前人越来越危险的视线下,硬生生改了口:“要是你能找到,那就是你的。” 一个就知道在女人堆里混的绣花枕头,指望他能找到什么? 得到肯定的答案,祁淮满意地笑了,他早对这军队的伙食失望了,吃不饱味道也不好,现在把柄都递到他面前了,不用白不用,他可是知道,这兵士的侄子也在这一百多号人里呢。 他那侄子,可不是省油的灯儿。 祁淮回到自己的位置,周围人见他这样都不反抗,不由更加鄙夷,没骨气的东西,他们怎么会和这种人为伍。 “呸!”有大汉吐了口痰,直直朝向祁淮面门,却被他快速地躲开了。 大汉见没击中,又冷哼一声,其他人见状,也如避蛇蝎般远离祁淮,就连那话唠的张力,此刻见着祁淮都是一副极为复杂的神色。 人言可畏,众口铄金。 祁淮笑了笑,他既然用了徐朝这个身份,那自然会担起该付的代价,被众人厌弃孤立这种情况他有所预料,不过是没想到会发展成当众吐痰这种不雅行径上。 想到吐痰的大汉,他眉毛微不可察地皱了皱,这一百来号人压根没有纪律,去了前线也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是真正的炮灰。 他们没有经历训练,也不知军纪严明,到时候怕是会作为诱饵,掩藏真正的精锐部队。而能在这样的炮灰部队中活下来的人,无论是心智还是身体总归有一项过人之处,这才值得军队下大价钱去培养。 若是他所料不错,那如今军队中的中层力量应该有不少人都是从炮灰营中走出的。毕竟比起混军功的二代,军部的将领们应该更喜欢这种拼命的战士,而皇帝,也喜欢这类没甚牵扯的寒门武夫。 想通了这些,祁淮看周围人的感受都不同了,因为他知道,这些人能活下来的恐怕没多少,但一点小小的教训还是要给的。 深夜。 营地里忽然弥漫起一阵香味,辛辣刺鼻,夹杂着噼里啪啦的声音,让睡梦中的人忍不住砸吧砸吧嘴。 好香啊,什么东西这么香,好想……好想吃。 大汉狠狠吸吸鼻子,把脸旁一颗小草的叶子吸进了鼻腔,整个人都是一凉。 “啊嚏!” 他揉揉眼睛,从原地坐起来,一眼便看向不远处的火光,他没闻错,那香味就是从那边传过来的。 三两下从地上爬起,大汉屁颠屁颠朝香味处跑去。 火光映照下,少年的脸庞忽明忽暗,映衬着他如身在人间的魑魅魍魉,勾魂摄魄,听到动静传来,少年抬眸看去,那一眼让人如坠冰窖。 “怎么是你?”大汉震惊。 古代世界1 祁淮也没想到,被这香味勾来的第一个人居然是白日朝他吐痰的大汉,看他那“嫉恶如仇”的样子,此刻怕是开不了口讨要。 只能看不能吃,最是挠心。 他唇边出现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将架子上的兔子翻了个身。 “咕噜——” 大汉的脸涨得通红,刚刚是他的肚子在叫,实在丢人。 他盯着烤架上的兔肉,忍不住吞咽了几下口水,太香了,他快忍不住了。 眼睁睁看着少年将兔肉取下,那金黄泛着油光的兔肉上一大片艳红色的辣椒面,随着兔肉的翻滚落入火中,发出“滋滋”的声响。 大汉更饿了。 “你说吧,什么条件才能给我咬一口?” 他不得不承认,这小子人品虽差,但烧烤的功夫是真好,瞧瞧这兔肉,色香俱全,而且眼见着,味也不错,他可是最喜欢吃辣的。 祁淮瞥他一眼,从兔子身上扯下一条兔腿,在大汉艳羡的目光中,咬了一口。 “咕噜。” 这次是吞口水的声音。 在大汉灼灼的目光盯视下,祁淮置若罔闻,慢条斯理地撕着兔肉,时间缓缓过去,不知不觉中,那兔子只剩下一半了。 “哎呀,你说句话啊,白□□你吐口水是我不对,你就说怎样才能分我一点,我也不要多,就一条小腿怎么样,你这还剩两条腿呢!” 祁淮终于将视线从兔肉上移开,抬眸看了大汉一眼:“什么条件都行?” “都行!” 死也不做饿死鬼,大汉觉得,他都这么穷了,这人的条件也不可能再让他失去什么了。 “呵。”祁淮轻笑一声,从剩下半边兔子上撕了条兔腿扔过去。 大汉忙不迭接住,三两下啃了个干净,还意犹未尽砸吧砸吧嘴,将腿骨头来来回回舔了三遍,方才恋恋不舍地放下。 “说吧,什么条件?” 不管什么条件他都会完成,他许彪在世,讲求的就是一个信字,以这小子对他的态度还有白天那事,他觉得自己怕是会被为难。 不过为难就为难,他许彪从不怕事,为了这一月来才沾到的荤腥,值! “嗯——”祁淮皱眉思索。 许彪的心一跳,听说这小子最喜女人,不会是要拿他姐姐妹妹换吧,他可没有姐姐妹妹。 “一会儿你帮我将这些骨头还有篝火收拾一下。” 许彪:“……” 就这? 他觉得自己心惊肉跳的表情白做了。 第二日起来,营地的不少人都觉得肚子饿得慌。 “我昨晚做了个梦,梦见好大一只烤全羊。” “我也做梦了,不过梦到的是烤鸡。” “我梦的是烤猪扒。” 有人问到了许彪那,他闷闷地答:“烤兔。” 许彪有些难受,他觉得自己吃了白食,虽然帮着收拾了残骸,但那本就是他该做的,更何况他在那只烤兔的制作过程中没有出一点力,吃的还是他最看不起的人的食物。 许彪望向祁淮,发觉人坐在角落,不参与众人的谈话。 这日早饭时候,再次没有祁淮的那份。 许彪觉得他该做点什么。 “刘长官,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昧下了徐朝的粮饷给你侄子,我昨晚看见了,那小子一人有三五块糠呢!” 三五块? 这话让饥肠辘辘的士兵们耳朵一动,三五块啊,不是一两块,莫不是这长官还昧下了别人的,他们进来前可是听说了,表现好的士兵有奖赏,或许这多出来的糠是原本该奖励给他的呢? 一时所有人都如吃了苍蝇般难受,纷纷恶狠狠看向刘长官的侄子。 许彪也是随口一说,他知道的,这种上级欺压下级的事,闹大了才好,既然要闹大,那一些数量也要往夸大了说,反正刘长官那侄子,他就没见他缺过吃的,不仅如此,他还见着他给别人分吃的。 “刘长官,给我们一个交代!” 不知是何人喊出了这句话,一时群情激愤,一百来号人的队伍声势浩大。 刘长官额上的汗越来越多,他一直管着前锋营新兵粮饷一活儿,要说手里头干干净净,他自己都不信。 这事儿要是闹大了,上头来查他,他可是会掉脑袋的。 这帮子新兵不知道军纪严明,可他知道啊。 刘长官快哭了,忙从口袋里掏出两块糠,塞给祁淮:“方才看岔眼了,这不,徐小兄弟的粮食在这呢。” 祁淮接了过来,转头就看见许彪满脸笑意的面容,身体微僵,他觉得,他的兔子,怕是被人盯上了。 接下来的日子算是风平浪静,除了祁淮每日打野食时多了个蹭白食的许彪,其他的生活都没什么变化。 终于,在这一日,他们抵达了西北边境。 “阿朝啊,你那兔子究竟是怎么抓的,我像你说的那样等在大树后面,结果没有啊。” 这已经不是许彪第一次疑惑这个问题了,他不得不感慨徐朝的运气太好,那次他可是亲眼见着了,那兔子就直直往那大树上撞,等着徐朝吃它呢! “我不是说了吗,你白天的时候打瞎他一只眼,晚上就能在周围大树下找到它。” “这不是打不中吗?”许彪小声道。 谈话间,众人已入了军营,一名身穿黑甲的将领站在高台上,朗声说着话。 内容无非是什么你们是我大金的勇士、是大金不可或缺的一份子之类的,不少汉子听了这话,激动得热泪盈眶,恨不得慷慨赴死。 许彪就是这其中一员,看他兴奋得浑身颤抖的样子,祁淮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高台上的将领终于讲完了话:“休整两日,后日出发赶赴战场!” “是!” 偌大的回应声响起,这一刻这一百来号人竟是出奇的一致。 众人领了衣服回到营帐,许彪都还处于兴奋状态:“阿朝啊,听说这次咱前锋营不止阳平这些人,还有其他县城的,加起来有万把人呢,到时候上战场,咱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敌人淹死,嘿嘿嘿。” 祁淮无奈地看他,营帐另一头一矮小的黑瘦中年人却不屑地“嗤”了一声。 前锋营的士兵们是被随机分配的营帐,往往来自一个县城的人都会被打散,也不知道许彪是用了什么办法才和他分配到一起。 现在这个小营帐里住了三十多个人,那黑瘦中年人算是挨着他和许彪住,按理说他应该上去打好关系,可看着中年人不耐烦的态度,他忽然就不想了。 然而他不想,中年人却有话要说:“明天,你们会有一顿好饭。” 两人闻言都看了过去。 中年人捋捋自己胡子,意味深长道:“断头饭。” 祁淮知道他的意思,许彪却瞪大了黝黑双眼,几步上前扣住中年人的肩膀:“你什么意思?” 中年人“嗤”一声:“还能是什么意思?你个傻子。” “可——”许彪想反驳,却发现自己理不直气不壮,不由急得双眼血红,他低声喃喃:可今天那个领头的说我们以后可是国家的栋梁。” “要你们卖命,可不得说尽好话。”中年人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壶酒,仰头喝起来。 许彪的眼睛更红了:“军队里不允许喝酒。” “那是军队,而这是前锋营。” 前锋营的人,活不了几天。 祁淮听他这么说,不由对这中年人起了些兴趣:“既然你知道这是前锋营,那你怎么还来?” 他们三人这一块忽然就静了下来,不远处其他士兵火热朝天地聊着话,絮絮叨叨的声音传到这边,却依旧没有打破这阵沉默。 初秋的风裹挟着黄绿的叶片,旋转着落在地上。 一只崭新的军靴狠狠踩在叶片上,许彪跺着脚,恶狠狠道:“没错,要是真如你所说,你怎么会来这!” 中年人微愣,望向祁淮的眸色渐深:“你叫什么名字?” 祁淮淡淡:“徐朝。” “原来是他。”中年人笑了:“徐朝,阳平县生人,喜腰若柳枝的少女,据传他糟蹋了七个良家姑娘。” 祁淮眸光微闪,这数据没错,但这中年人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他明明不是阳平县的人。 他心头不由生出些许狐疑,打量中年人的眼神也仔细起来,黝黑的脸庞,耳朵上有颗极大的黑痣,胡须遮住了具体的相貌,要说还有什么特殊的,大概是那双黑色隐隐泛紫的手。 注意到祁淮的视线,中年人状若不经意般把手移到身后,遮盖住自己的手:“告诉你们个小道消息,沿着战场左边那条江一直往上游跑,能见到一座山,翻过那山就重新回到了金朝境内,到时候你们不用死,家人也能享福了。” 许彪怒:“你怎么能这样,简直比徐朝还渣滓!” 祁淮:“……”他招谁惹谁了,好吧,徐朝的名声是差,但吃人嘴短不知道吗! 中年人偷眼看了祁淮几眼,见他神色几乎没有变化,眉头微皱,又见许彪愤怒的样子,再次轻哼了声。 然而没等他再次开口劝两人同流合污,便见那一直淡然的少年忽然道:“前辈既然上过战场,何必如此戏耍我们呢?” 古代世界1 中年人浑身一凛,几乎以为自己的身份已经被发现,他的同僚就说过,面对这些名单上的人选,千万要小心谨慎,不然一不小心就会被他们揭穿。 他之前还自傲于自己的演技,现在却忽然说不出话来了。 祁淮:“前辈?” 中年人抿着嘴没说话,意识到自己差点露馅,又掩饰般说道:“你刚刚和谁说话来着?” “和您啊。”祁淮笑:“劝我们当逃兵的前辈,您这样问,怕是想看看我们有没有骨气吧。” 中年人不想说话了,这是这些人必过的一关,他们过去通过这关筛选出许多心思不正的人,没想到这次出师未捷身先死。 他闭了闭眼,可千万不能让那帮大头兵知道,不然他肯定会被笑死。 然而就算这样安慰了自己,他心头依旧郁闷:“你怎么看出来的?” 面对这位军中的老人,祁淮脸上的笑容多了些,说话也稍多:“我只是觉得,任何一个想当逃兵的人,都不会直接告诉两个陌生人他的想法,更何况这两陌生人中还有对国家愚忠的,他就不怕自己被揭发吗?那样岂不是前功尽弃?说不得还会祸及家人呢。” 而且,他那双手明显是因常年使用重铁器而发紫,然而大金铁器管制,重兵都在军营。 他这么一说,中年人更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傻逼,这么简单的道理,他怎么就忘了呢? 长长的胡髯遮住了微红的脸色,他声音恨恨:“我们军队里可不喜欢你这种刺头,愚忠的最喜欢了!” “是吗?那这真是许彪之幸了。” 然而两人都心知肚明没说一句话,那就是这人首先得活着才是。 战场上,特别是前锋营,向来各凭本事。 此时此刻许彪才反应过来,指着中年人不可置信道:“你居然说我愚忠,我哪里愚了?!” 祁淮:“......” 中年人:“......” 不得不说许彪迟钝到了一定地步,两人神情古怪,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 许彪却是自顾自道:“阿朝,咱不理他,咱吃饭去。” 说着他就将祁淮拉了出去。 夜晚时分,随着巡逻兵的一声锣响,所有人都待在自己的铺上。 这里的夜晚没有野食,没有漫天绚丽的繁星,唯有不停呼啸的狂风,夹杂着尖锐的哨声。 哨声?! 祁淮一下惊醒,坐起身正对上中年人微眯的眼睛,他死盯着西方,仿佛能看见那处的杀气冲天。 “你就在帐里,我出去看看。”丢下这句,他就大步如风走了出去。 祁淮纠结片刻,狂风将耳际的发丝刮到眼前,模糊了他的视线,咬咬牙,他快步跟了上去。 祁淮跟着中年人到了一座小山上,这里高,又离战场不远,能纵观全局,而以祁淮的目力,也能看清细节。 红缨枪在空中飞舞,一击刺出,便带走一人的性命,鲜血溅落在地上,将草叶都染成血红,持枪人的盔甲却依旧如一匹银练,纤尘不染。 “那是厉元帅,我们大金的战神。” 中年人站在祁淮身侧,语气中带着自豪,显是很敬佩这位元帅。 祁淮盯着那银色身影,胸腔中也升腾起一股豪气:“那盔甲据说是我大金第一战神林元帅传下来的。” “第一”二字被他咬得有些重,引来中年人意味不明的眼神,祁淮接触到这眼神,一时有些心慌。 中年人轻哼一声,顺着他的话说道:“只有元帅才能穿这盔甲,当初林元帅天生神力,这盔甲也打造得极重,对于元帅而言,反而是累赘,要不是——” 他顿了顿:“反正这盔甲限制了元帅的实力,在我看来,厉元帅可比林元帅厉害多了,林元帅靠得是天生神力,厉元帅却是凭借智慧,前者只能独善其身,后者可是兼济天下。” 厉元帅的智慧能挽救许多将士的性命。 这道理很简单,祁淮脑子不笨,只一拐弯就想清楚这其中弯弯绕绕,但他心头却不舒服,任谁知道自己的先祖不过是占了开国元勋的光才得了第一的名头,怕都是不会高兴。 “我又不了解厉元帅。”他狡辩道。 对于少年难得的扭捏,中年人却是无动于衷,他心想,以后可有你了解的时候。 两人说话之间,战场上的局面陷入了僵局,双方死伤过半。 中年人在林中穿行,一路绕到了敌军后方,令他诧异的是,那十岁的小子没有掉队,依旧跟在他后面,真不愧是林家的血脉,天生适合行军。 “这姜国有三位大将极为厉害,手无缚鸡之力却智谋无双的离染,一柄大锤扫天下的速礼,还有一位就是可千里杀人的远奇,他那一手箭术让人敬佩,现在和我们打仗的就是离染的部队,不过看这次形势,是我们小胜一筹。”他笑:“要从离染手中取胜可不容易,元帅真是太厉害了。” 祁淮点点头,暗暗记住了这些名姓。 中年人见他不像个刺头似地跳出来说话,不由撇了下嘴。 “你就在这里呆着,我去前面探探情况。” 这一次祁淮却是没有跟上,毕竟是敌人后方,他不如中年人那般熟悉,还是呆在原地较好。 夜色浓重,远处的羊皮大营里灯火通明,巡逻的士兵装甲佩剑,一阵肃穆。 这里和前锋营完全不同,这是真正的军营,不过是敌方的。 祁淮深深吸了口气,他在想中年人去干了什么,刺探敌方的情报,或者烧掉对方的粮饷。 不得不说这样的行径,太刺激了。 就连围观着的他,也是一阵心潮澎湃,久久无法平静。 忽然,树梢上有鸟扑腾的声音,祁淮紧绷的身体一僵,整个人迅速朝后退去。 “谁?” 远处传来不大不小的喝问声,祁淮却是不管不顾,只一个劲朝山林奔逃,他也打不着方向,一心往树木茂盛的地方跑。 然而就这么跑了几分钟,身后却没有脚步声,只有他自己脚踩在落叶上,发出极轻微的响声。 没有追兵,怎么回事? 祁淮心中升腾起一股奇异的失望,停了脚步往回看去。 只见天边火光跳跃,将黑紫色的天空染上胭脂的色泽。 所以他是真的去烧粮饷了? 祁淮感觉口有些渴,嘴皮也干得紧。 他烧了粮饷,自己要怎么逃出来? 在敌人的大本营,还是敌人兵力充实的大本营,这是个死命题。 或许,他可以去看看情况。 祁淮盯着树下那个小小的蚂蚁洞,陷入了沉思。 * 离染很高兴,他觉得那红色的火光就像是给他庆功的烟火,格外绚丽。 “恭喜将军!” 几个下属单膝跪地,抱拳朝他道喜。 他照单全收,从一旁红漆盘中端起羌酒,一口饮下。 “将军,您不能再喝了,您的身体——”美貌的侍女站在他身侧,一脸担忧地盯着他。 离染微愣,顺从地将酒杯放下,无奈道:“睸,我这不是太高兴了吗?” 姜国的取名风俗与大金迥异,以二字者为尊,贵族皆为二字名,三字、单字则次之,为平民所拥有,至于处在最下阶层的奴隶,只能以数字或鸟兽鱼虫为名。 这侍女,便是一平民,不过她待在离染这位大将军身边,身份便也略有不同。 作为离染的心腹,睸自然知道将军如此高兴的原因,不过,“那您也只能饮一杯酒。” “好。”离染摸摸她的手,温和应道。 时间推移,粮仓被烧了个一干二净,火舌吞吐,离染神色越发缓和,忽然,帐外传来纷杂的脚步声。 “放我进去,我要去见离染那个狗杂种,你们这些看门的都给我让开,我可是王的使者,谁敢阻拦!” 只听得兵戈相向的声音,几个黑衣甲士便被丢了进来。 面对这一切,坐在高位上的离染神情未变,像是早已料到。 自称使者的人将最后一名阻拦的兵士踢了进来,掀开帐帘大步跨入。 “离染你说,你究竟和金国哪个杂种合作,居然放人来烧粮饷,你眼里还有王吗?!” 王? 离染抿了口酒,舒服地眯起眼睛。 那不过就是个笑话罢了,还真想管在他头上?王的使者,说来也就是一条狗。 离染笑了,桃花眼波光流转,眼尾泛起一抹红。 “博古大使误会了,我怎么会让粮饷被烧,那些粮食早在昨日就转移了,我可不是傻子,当然是以王的利益为先,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王啊,王是多么尊贵的人,我当然是极为崇敬的,这次也是事出有因,是为了姜国的大计。” “大计,你能有什么大计?”博古很不屑,在他看来,离染这种先斩后奏的行为,就是在蔑视王。 离染将空了的酒杯放在手中把玩,微笑:“这次金国那位将军允许我让十个人进去交易呢,大使您也知道,我国的盐不够了。” 这话出来,博古的眼睛就是一亮。 看着他的表情,离染的笑容越发温和。 “我知道,您的部落也缺少盐,这都是可以商量的,您也不想自己的部落实力大减吧。” 男人低沉的声音如恶魔的耳语,在这大帐内萦绕。 “咚”一声响,旁边古董架上的木雕落了下来。 古代世界1 中年人灰头土脸地从林中冒出来,看着天边还残留些许的橘红色,他得意地哼笑两声,转头就往回走。 然而走了没两步,他忽然发现自己忘了什么。 那什么……林家小子,人呢? 一股不详在心头升起,他转头望向敌军的营地,火还在烧,且有越来越旺的架势,也不知对面那群兵怎么搞的,居然把东边的火势引去了中央。 中央? 卧槽,这次除了他,尖刀营还有人出来不成?哪个王八蛋来跟他抢功了?! 中年人骂了句娘,有心想去看看是哪个王八蛋,但想到失踪的祁淮,这心思又暂且放下。 林家小子是个好苗子,可不能丢了。 他在周围树林里搜了两盏茶功夫,最后在山坡的凹陷处发现了一个地洞,洞不大,差不多能让十一二岁的小孩通过。 看着地洞通往的方向,再看看远方忽然一片的军营,中年人心头的不妙越来越盛。 他妈跟他抢功的不会是这小子吧! 不可能吧。 * 祁淮吭哧吭哧从坑里爬出来,抬眼就撞见一张愁眉苦脸的老脸,想起自己不听话乱跑,他下意识避开中年人的视线,孰不知这在中年人眼里,就是他心虚的表现! 他被抢功了。 中年人只要一想到这事就气不打一处来,不想和那小子说话。 他自顾自走着,祁淮也安安静静在后面跟,两人脚力快,很快到了一处隐秘所在。 之所以说隐秘,是因为进了山坳后他们已经过了好几个机关,祁淮后知后觉意识到,他现在恐怕到了军事重地。 一路上没遇见几个人,中年人也不说话,等再到了一道门,他才开口对那石门说话:“百宝楼叁百零玖号林祁淮,分级甲等,需进行甲字壹号、叁号、肆号训练,乙字壹号、贰号训练,捌号训练三倍加倍,丙字壹号、贰号、叁号、伍号、陆号、柒号训练,丁字,嗯,这个可以跳过,戊字……辛字叁号、陆号训练两倍加倍。” 祁淮的表情从?_ ?变成了t_t。 他可以想见自己未来悲惨而繁忙的日子了。 可是,他明明只卖了自己五年。 祁淮幽幽注视中年人,说出了自己的疑惑,却只换来中年人一声冷哼。 “你以为军营是那么好进的?我告诉你,进来你就别想出去了!只要战不死,就往死里战!知道吗!?你生是咱西北大营的人,死是咱的鬼!老子告诉你,你——” “咳咳,老毛,你说得咱西北军跟贼窝似的,这些年咱名声不好,一定是你败坏的。”阴影里走出一中年文士,手拿羽扇,温和说话。 老毛不乐意了:“反正西北军我不知道,咱尖刀营不就是匪窝吗?烧杀抢掠,占一半啰,我今天还又烧了离染的粮嘞。” 他说到这个,祁淮就想到在离染大帐里听到的话,他当时挖地道挖错了方向,挖到了中心帐下,阴差阳错听了那些话,知道西北军里有奸细。 那奸细地位还不低,是位将军,要知道将军便意味着那人乃是四品以上,这整个军营的将军也不过十指之数,这样的奸细,能影响战局。 而且眼见着,他可能和这个老毛有关系。 祁淮抿紧唇,默不吭声。 中年文士注意到他的脸色,不着痕迹地收回自己目光,淡然道:“老毛,不是你这么算的,我们烧的抢的,怎么能和山匪同论呢!咱们可都是精英。” 摇摇头,又道:“你送来的这个可不行,需要训练那么多项,简直是废柴,浪费咱资源,听说还是林元帅的后辈,啧。” 那声“啧”意味深长,饶是祁淮知道这是激将,心里也有些不舒服。 然而老毛显是意识到中年文士目的,便也附和道:“是啊,真的不如那个林熙行,听说送到咱这个还是嫡脉嘞,可惜只是个庶子,这天赋也不太行,那林熙行,现在都是校尉了!” 两人暗暗观察祁淮反应,发现少年依然默不作声,心头有些失望。 “听说他姨娘——”老毛还想再戳一个痛点,然而“啪”一声,中年文士一扇子打过来,他的话被打断,有些恼怒,瞪了对方一眼,悻悻闭上嘴。 中年文士见状才对黑暗处道:“蝴蝶,你带他去训练的地方,分归玄武属。” 等祁淮的身影消失,他才叹口气:“长养于后院,少了血性。” 老毛大口一张,笑:“这又怕啥,多杀几个人不就有了。” “也是。”中年文士笑,转瞬又想到另一件事:“元帅想见见他。” 老毛惊:“你是说——” 他也不是没脑子的,西北军和厉家军合并了四年,两方派系斗争激烈,厉家派系以厉元帅为首,西北派系却主推开国林元帅的后裔林熙行。 林祁淮的出现,可能会打破这一僵局。 想到这,老毛决定今晚训练祁淮时下点重手。 * 祁淮跟着蝴蝶到了一处牢狱,他扔来一个号牌,墨黑色,上面写着“十八”。 他下意识接住,转头却不见蝴蝶踪影,只能听见他的声音。 “甲字壹号训练,杀掉俘虏十人,限时五个时辰,未完成者,刺字之刑。” 话落的下一秒,祁淮就感觉身体一轻,整个人被扔入一个腥臭之地。 转过头,一双血丝满布眼球突出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他,像看到肥美的猎物。 蝴蝶的声音在牢狱外淡淡响起:“他们已经四天未曾进食,你失败的下场,可能是被吃掉,放心,我不会救你。” 他声音平静,但听见的人都能意识到他不是说笑。 俘虏呵呵笑起来,目光在祁淮的脖颈间流连,那里最脆弱,一口咬下去,鲜红的血溅射而出,美味极了。 祁淮的后颈一凉,本能地警戒起来。 这场对抗,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 距此地百里的西北大营,许彪从营帐里走出,整个人都闷闷的。 “唉,许班长,恭喜了,听说你在这次战役中立了大功啊。”知晓许彪这次的功绩,便有人主动上前搭话:“得了少帅的赏识,你这可是一飞冲天,记得请客啊。” 来人重重拍了他的肩,声音中带着三分讨好。 许彪没好气拍开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神色厌厌:“请屁请,老子兄弟战死了!” “你是说那个徐朝,一个二流子而已,死了还清新空气呢。” “你不懂。”许彪闷闷:“他和你们说的不一样。” “哪不一样了?”来人还待再说,便见许彪甩开他,独自往不远处的河边而去。 他喃喃:“这人——”也不过就是运气好了点,帮少帅望了个风,怎么就捡到这么大便宜,要是他知道少帅如厕是为了干那件大事,他也愿意去望风。 冷嗤一声,这人转身就走。 这处山林多,此刻又是金秋八月,许彪在林中捡了不少干枯的叶片,堆叠在一起点燃。 火光闪耀,映照着许彪那张满是横肉的脸。 “兄弟啊,我现在也没啥好东西烧给你,就只能给你烧点叶子了。听少帅说,你当时遇见了敌军,死无全尸,他的人只找到了你的一条汗巾,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报仇!我现在入了少帅麾下,也算是一名军官了,等回了阳平,你那七个媳妇,我会帮你照顾的。” 他叹了口气,在树林里坐了良久,等那火光一点点熄灭,他才慢悠悠走回营帐。 少帅说一会儿还有人来问他当时的具体情况,他可得好好回答,这可是大功呢。 祁淮不知道许彪以为他死了,还放话要替他照顾老婆,他现在整个人如身处炼狱,全身都没有一块好肉。 这些被关在这里的俘虏一个比一个凶残,到了后面完全都没了人性,像是一只人性的凶兽。 他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被调.教的,但对他而言,与其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匕首切上最后一个俘虏的脖子,用力砍下,手腕抬起,着力在尖端那个点上。 近在眼前浑浊的气息逐渐消散殆尽,祁淮松了口气,然而下一秒,尖利的指甲就刺向他的脖颈,他躲闪不及,锁骨上被划了长长一道血痕。 “还是经验不足,临死反扑都不知道,居然放松了警戒。” “其实已经很不错了,一看这小子就没和人搏杀过。” 这些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在他战斗的过程中一直点评,就像是苍蝇一样,嗡嗡嗡的,扰人心烦。 然而不管祁淮觉得有多烦,说话声还在继续。 “哪里算不错?咱尖刀营随便出一个人都能像捏蚂蚁一样轻松把他捏死。” “蚂蚁倒不至于,他还是值得起一个毛毛虫的。” “有必要那么恶心吗?毛毛虫那个手感,一捏下去,那屎绿色的汁液,呕——” “是你说的恶心好吗?!” 祁淮:“……” 他实在没了力气,眼一闭就晕了过去,昏迷前,那几个声音依旧没有消停。 “听说才十岁,还是个孩子呢,这样是不是太残忍了点?” “战场上可没有孩子。” 确实,战场上没有小孩,他彻底失了意识。 古代世界1 祁淮再次醒来依旧在黑暗中,蝴蝶冰冷的声音在外面响起:“甲字叁号训练将在一个时辰后开始,请做好准备。” 感受到身上汗水血液混杂的粘腻,祁淮抽抽嘴角:“蝴蝶,我能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吗?” 蝴蝶:“不能,而且,洗了也白洗。”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下一个训练也是这种脏活累活? “那为什么休息时间那么短?” “休息时间八个时辰,你睡了七个。” 祁淮:“……”好吧他认栽。 跟着蝴蝶出了牢狱,骤然的光亮让他有些不适,直到此刻,他心头依旧沉甸甸的,等到吃了饭见到老毛,祁淮依旧有些失神。 然而下一刻他就被教做人了,老毛的拳头毫不留情地打到他左脸上,让他整个人回了神。 叁号训练直接开始。 没有一刻喘息的生活,这里是尖刀营。而等着祁淮的训练,还有足足四十七项…… …… 三个春秋过去,这是许彪兄弟逝世的第三年,他在那小河边祭奠了他三次,此时也是个千夫长了。 作为少帅的心腹,他晋升的速度极快,转眼就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要说功绩他也没觉得自己干了什么,但仔细扒拉又好像能寻思出一些。 许彪很迷惑,但职位晋升的好处他却是实打实受着的。 小河边的火苗一闪一闪,旁边的大块头更是引人注意。 “许彪,你这是又惦记你那兄弟的七个媳妇了?这得是多缺媳妇啊,成天惦记着死人的东西。” 许彪刷地从地上站起,气冲冲的:“张力老子告诉你,别以为你得了少帅青睐老子就不敢打你,你信不信我就算把你打出屎,少帅也不可能骂老子!” “不信,我才不信。”张力得意地翘起一边嘴角。 许彪撸袖子就要去打,然而下一刻,集合的哨声响起,当了三年兵的两人几乎是立刻放下手,朝训练场地跑去。 此时场地上已经站好了一队陌生的兵,许彪也找到自己位置上站着,他震惊地发现,那队陌生兵的领头人他有点眼熟,不由多打量了那人几眼。 这明晃晃的视线自然是被老毛注意到,他盯着许彪看了好一会儿,硬是没想出个一星半点。 这人怎么像是认识他似的? 盖因老毛盯人太过认真,西北派系的领头人重重咳了一声,朝众人介绍道:“厉元帅手下尖刀营第二十七小队,来这里做任务。” 西北大营共分为三个区,分别对阵敌方三位大将,甲区厉元帅负责离染,乙区西北派系负责近战厉害的速礼,最后剩下的丙区由两个派系各出一半的人,应对神箭手远奇。 西北派系常年和厉家派系对立,祁淮这批尖刀营来人自然不怎么受欢迎,也正因为如此,当年乙区那位少帅冒险烧了离染大营的壮举让这方人乐了许久,并因此嘲笑甲区近三年。 而祁淮也是因此才主动请命前来乙区,他觉得那个奸细就在乙区。 所谓入乡随俗,尖刀营众人被打乱编入西北派系的军队中,祁淮还算好运,居然被放到了一个熟人手下,当年那个话多到不眠不休的张力。 张力如今已经是三十八师的百夫长,据说也是那位少帅麾下的人。 他好像没有认出他,只将他放到一所营帐,便放开手不管。 祁淮这才算是正式开始了在军营的集体生活,厉元帅的尖刀营培养的是个体上的强者,祁淮的三年都在学习和任务中度过,野外生存、搏击、各类武器优缺点,这都是他们需要学习的内容,至于任务,还真如老毛所说,“烧杀”二字足以概括。 祁淮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去了伙头房用饭。 刚一坐下,肉眼可见地,乙区的兵都远离了他一丈,有两个离他近的兵直接端碗就走,连眼风都没给他留。 或许他自带“生人勿近”气场,要么怎么这群人都不敢接近他? 前锋营是,尖刀营是,如今到了这三十八师也是这样。 祁淮回忆起自己完成甲字壹号训练后去吃饭的场景,那时甭管是谁,都不愿靠近他一米内,包括蝴蝶。 他挑挑眉,安心坐在一大块地上,悠然用起饭来。 也不知人是不是天性犯贱,那些兵见到祁淮如此自在的模样,心头又有些不舒服了,有两个兵脑袋凑到一起,说起悄悄话来。 “咳!” 重重的咳嗽声响起,张力撩起伙头营帐帘,不咸不淡地看了那两小兵一眼,两人立刻表情严肃,做出一副正经吃饭的样子。 祁淮没想到,昔日那般话痨的人,如今也有模有样,是个不错的百夫长了。 他正想和张力打个招呼,就见那人目不斜视从自己面前走过,好似没看见他。 行吧。 祁淮淡定转回头,吃起碗里的萝卜丝来。 跟随张力的第一次出征发生在一个艳阳高照的下午,号角声毫无预兆响起,祁淮快速穿起军服时,同营帐的士兵还在慢悠悠扣扣子,瞥见祁淮快速的动作,他们还不屑地轻哼几声。 张力手下这一百个人并另九个百人阵接到的军令是埋伏在战场东北侧的树林中,等待接应前方大军,顺便斩杀战场上逃窜的敌军并己方的逃兵。 这一千人行军的速度并不快,士兵懒懒散散的样子在这林中如明晃晃的靶子。 走着走着,祁淮的心焦灼了。 他生平头一次想违背军令,冲到张力身边问问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好在不久便找到了一个隐蔽之地,张力吩咐人在原地休整,祁淮便乘此机会坐到了他身边去。 “张力——” 张力斜斜看过来一眼:“叫什么张力,喊百夫长!” “张百夫长。” 张力这才笑开,看祁淮如同看自己的后辈,他面色慈祥道:“厉朝,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祁淮愣了半晌才意识到他在喊自己,不是,“你怎么喊我厉朝,我是徐朝啊!” “给我那名单上就写的是厉朝啊!”张力闷闷:“你别唬我,徐朝是我红颜,他早死了。” 祁淮此刻已经没空去计较红颜不红颜的问题,他拿来张力手上的点名册一看,上面白纸黑字,硕大的“厲朝”二字。 祁淮懵了,他此刻可以确定,他是明明白白被老毛那家伙给坑了。 早在一年前,他确信老毛没有背叛可能后,便将自己当初在离染帐下偷听的东西告诉了老毛,起初老毛和他同仇敌忾,气势汹汹要来乙区算账,结果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却突然要和他打赌,赌这乙区大将里是否真有叛徒,要是有,那就是祁淮赢,从此老毛跟祁淮姓。 反之,则祁淮跟老毛姓。 也是凭着这个赌,两人才征得厉元帅同意,下放到乙区来探查叛徒一事。 但祁淮万万没想到,老毛居然玩了招先斩后奏,直接给他改姓了。 可就算他输,也该姓“老”或者“毛”,现在这个“厉”又是怎么回事。 祁淮蹙着眉头,黑沉沉的脸色让一旁的张力费解,他盯了祁淮几刻,最后放低了声音道:“我知道你是谁了!” 祁淮抬头,阴霾的心情总算有了丝丝转变。 张力斩钉截铁:“你一定是我那红颜的私生子!” 祁淮:“......”看来他终于找到这些人颓废的源头了,原来是上梁出了问题。 张力发现这厉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想了想风流的徐朝,脑子一转,忽然就觉得自己找到原因了:“你是想起你那七个娘的事了吧,你放心,有我在,许彪那家伙就别想打她们注意,我会帮你爹好好照顾她们的。” 神他妈七个娘,这张力究竟是怎么当上百夫长的,但凡来个有脑子的,怕是都能把他撂下马吧。 祁淮足足解释了一刻钟,方才把自己就是徐朝的事情扳扯明白。 他就不明白了,明明长得差不多的两张脸,张力是怎么认证成父子的? 张力还犹自觉得自己没错:“你看,你爹享福,脸白白嫩嫩的,显得年轻,你呢一出生就没了爹,磕磕盼盼长大,脸上就多了些风霜,显老。”他盯着不远处一动不动的草丛,最终说出了关键:“最重要的是,当年,是少帅说你死了,所以在我们这乙区,你就真的死了。” 少帅。 这个词已经不止一次出现了,然而祁淮还从未了解过他,他唯一知道这位少帅的一件事,便是三年前火烧离染大帐那事,他抢了他的功劳。 仅仅这一件事,便让祁淮对这位少帅没有好观感了。 他问:“少帅,究竟是谁?” 张力咧嘴:“少帅啊,是厉元帅的继承人啊,但他还有个更厉害的身份,他是我大金开国战神林元帅的后裔,如今定西侯的侄子,继承了林家的天生神力,近年来在战场上屡立奇功。远的咱不说,就当年你死掉的...不对,你失踪的那场战役,少帅当时埋伏在西北战场和甲区西战场的小树林里,发现了战机,趁离染不注意,直接烧了他们大帐呢! 那一战,可谓是少帅成名之战,厉元帅在主战场呼风唤雨,少帅在后方协助,那是把离染打得落花流水,那一战天地失色,山河断裂,战火在空中纷飞——” “停!”祁淮发现张力的话痨毛病依旧没好,“说重点。” “哦。”张力讪笑,神色不知为何有些黯然,最后只道:“然后西北这边觉得少帅就是下一个战神,也不知道是谁先开始喊少帅的,大家就都称呼他少帅了。” 然而谁又能想到,这位少帅其实是个窃贼呢? 老毛将挟制在护卫脖子上的手收回,远远望向西北战场东边的树林,林...不对,是厉朝,可要好好把握这次机会啊。 他脸上流露一抹微笑,手上快速动作,将护卫的束缚松掉,又摸索片刻,摊开手,一封家信赫然在那大掌之上,只稍一翻,信便被塞入袖中。 古代世界1 西北大营乙区最中央区域的左方,一个着便衣的护卫快速入了大帐,不一会儿,大帐便亮了灯,从中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 这是西北少帅林熙行的大帐,拥有最好的战利品、最多的美妾,不管西北派系的其他将领如何想,在外人眼里,得了大半将领支持的林熙行便是如今西北的门面,他吃的用的自然都是最好。 然而在外人眼中生活美满的林少帅,此刻的心情却并不是特别美好。 无他,定西侯府那封家信实在是不将他这个少帅放在眼里。 自从三年前那一战证明了自己实力,林熙行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憋屈过了。 就因为他并非定西侯主脉,他就活该受这些人调遣吗? 林熙行又将那封信展开,其上字体娟秀,说话却是命令的口气,写信的人大言不惭地要他将亲卫派遣出去,护卫即将到达边关的楚王世子。 可笑,他把亲卫派遣出去,谁来保护他啊! 林熙行也知道,自己现在就如同一个靶子,于是早早找定西侯要了调动林家暗卫的暗令,将自己严密保护起来。 至于那位楚王世子—— “他不是要来西北建功立业吗?就把他送往丙区好了,我记得那个神箭手可不是个脾气好的,这么久没打仗,燥着呢,那边也没人跟他抢功,正适合他。” 丙区是西北边疆三区中最混乱的。 林熙行就这么轻飘飘应对了定西侯来人的要求,这消息传回京城,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给林熙行写信的人不是他人,正是如今林家嫡脉嫡长女,祁淮的那位嫡姐——林如月。 如今大金和姜国交战,建功立业最快的地方毫无疑问便是西北,她记得很清楚,上一世林熙行并不是少帅,反而早早死在了战场上,真正在西北战场上建功立业的是她今生的未婚夫——楚萧寒,他才是大金未来的保护伞,民众心中最为敬重的战神。 林如月不可避免地回想起前世,她尸骨未寒,那人却将她那庶妹迎娶进门,仅仅是因为林依依有一个当状元的弟弟,他们的新婚夜,却是她的临终日,谁能想到,堂堂镇国公世子夫人,最后给她收尸的却是一名小兵呢? 她灵魂飘在空中,听别人说,是楚王楚萧寒吩咐的,他说开国元勋林元帅的后辈,理当有个归宿,外人都知道的道理,那两个小贱人怎么就堕了她林氏威名呢。 林如月盯着窗外的风景,大理石做的石桥在阳光下泛着白亮,当初那对狗男女也一定在这座桥上卿卿我我过吧。 “哈。”林如月忽然弯了眉眼,月牙般的眼睛中,所见的一切皆成泡沫。 她手轻轻抚上窗台上的芍药,嫣红的指甲一掐,整朵花都折了下来,绿色的汁液沾染上白如玉的指尖,她懊恼地皱皱眉。 “碧玉。” 温温柔柔的大丫环忙将盆和毛巾拿上来,细心地给她擦拭指尖,然而下一刻,她的脖子被一只手掐住了。 长长的指甲在她颈边青色的血管上留连,女人的声音近在咫尺,娇若莺啼:“碧玉,你不会背叛我的,对吧?” 碧玉一动不敢动:“奴婢不敢背叛大小姐。” 指甲从碧玉的脖颈划上下巴,“是不敢,不是不想,对吧?”女人的神色忽然黯淡:“你也害怕我,对吗?可我为了你做了那么多,我帮你除掉了岚姨娘,还帮你清掉了爹爹那么多外室,你为什么要害怕我呢?我可是你亲生的女儿呢?难道说有了小弟,我就不是你女儿了吗?你为什么要躲着我呢?” 碧玉的汗水从额头滴下:“大小姐,奴婢是碧玉,您认错——”人了。 她的话突然止住,因为她发现眼前这人的神情一瞬间变得十分骇人,让她禁不住失了声。 可林如月的神情下一刻就恢复正常,又成了一副娇憨的少女模样,她吃吃地笑:“说来小弟的命还是我保住的呢,娘亲的也是,要不是我去请了神医,他们都会死呢。” 碧玉松了口气,忙将床边的残花收拾掉,端着盆子退了下去。 走到门口时,她却又被大小姐喊住了。 林如月娇娇的声音响起:“再让人送一盆芍药来,要最娇艳的。” “是。”碧玉躬身出去了。 路过抱厦的时候,她耳尖地听见那里的小丫环窃窃私语,她们说,这是大小姐掐烂的第二百三十三盆芍药了,都是因为二小姐喜欢芍药,大小姐才这么厌恨它。 然而碧玉知道,不是这样的,二小姐之所以喜欢芍药,是因为芍药的叶子掐起来最舒服,而大小姐她......越来越像二小姐了。 定西侯府的花房在东边一所小院,这也算是定西侯府的奇葩之处,满京城中,只有定西侯府有花房,而这花房也只培育一种花,那便是芍药。 碧玉匆匆进了花房,将大小姐的要求告诉花农,便坐在一旁的秋千上等待,曾几何时,这花房里住着美貌的妇人,她有两个可爱的孩子,还有一个听话的丫环,然而如今这里只有一片又一片的芍药,等待着被他人辣手摧毁。 她不可避免想起最后一次见淮少爷时的情形,小少年独自一人站在墙角,看着一箱一箱搬出来的书,整个人都很沉寂,时至如今,那些书被小少爷撕掉了,曾经风度朗朗被一群小丫环盼着长大的淮少爷也疯掉了。 如意离开了这座牢笼,而她却被困在里面,年年岁岁,看着一株株残缺的芍药,做那个永远不会背叛的碧玉。 “碧玉姑娘,最娇艳的芍药都在这了。” 碧玉恍神,随手指了一盆,便抱着芍药娉娉婷婷出了院子。 她依旧如过去般温柔,她依旧是大小姐面前最风光的丫环。 如意不知道自己曾经的好姐妹正怀念自己,她正坐着少爷安排的牛车,满是期待地前往京城,和她同行的还有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正坐在前面赶着车,若是祁淮在这,便能辨认出这大汉正是应该在西北的老毛。 祁淮确实找了人给如意送信,但他肯定想不到,这送信的人居然是官至校尉的老毛,如意也不知道这粗大汉居然是个校尉,不然她定不会如使唤小丫环般使唤他。 如意还念着自己曾经当大丫环时的气派,那时十多个小丫环归她指挥哩,只要她不想她们出现在姨娘面前争宠,直接就使唤她们去外面跑腿。 现在可不行哩! 如意也知道,过去那种日子,也只能想想罢了,小少爷还在军营里吃苦呢! 想到这,她不由将手中的信看了又看,确认少爷要她办的真是那件事后,她才揉吧揉吧,将信揉成团吃了下去。 老毛侧头时正好看见她生吞纸团的生猛一幕,整个人都惊了,连忙扔了缰绳去扳她嘴。 手指伸入如意嘴中,一股咸味充斥口腔,如意“呸呸呸”两声,直接将老毛的手打了下去。 “你干什么!还不好好赶车!小心我告诉少爷让他扣你月银!” 她皱着眉,脸上的神色显而易见十分不高兴。 老毛好心办了坏事,回去将缰绳抓住,又偏转过一边头问她:“你怎么吃信啊,那玩意儿不能吃的,林——那小子怎么把丫环饿成这样?” “我就愿意吃怎么了!”一听老毛说少爷坏话,如意就感觉自己火气下不去:“少爷才没有饿着我,当初我走,他把姨娘的首饰都给我了,他还给了我很多钱,才没有饿着我!你这个赶车的就是嫉妒我少爷英神俊朗,我告诉你,你别想离间我和我少爷,我是不可能被你给收买的,哼!” 老毛不想说话了,他知道自己只要开口,这丫头就有一百句反驳的话等着,他才不主动去讨这个嫌。 然而他不说话,如意依旧有一百句话等着他,她上下打量老毛一眼,哼道:“整天嫉妒别人,怪不得这么大年纪了还是个赶车的。” 老·年纪大·毛:“......” “赶得还不是马车,赶个牛车,混得太差了。” 老毛闭嘴了,他本来是为了偷个闲才出来,结果遇上这丫头片子,还不如在尖刀营里训练那批新兵蛋子呢! 这女娃娃,又不能打不能骂的。 而且,你还骂不过她。 意识到这个事实,老毛更沉默了。 然而如意开始挑剔起了他的赶车技术。 这一路黄沙漫天,时间在女子的斥责声和老毛安静如鸡的沉默中度过。 与此同时,祁淮这边一千号人已经在草丛里猫了三天,听张力说,继第一波短兵相接后,前方主战场似乎僵持住了,速礼那方只派了人在阵前叫阵骂喊,我方也派了一名大将去骂,两人骂了一天,还没分出胜负。 在祁淮看来,这就是绝佳的偷袭机会,金朝出动的兵力远大于敌方,只要有一批人从后包抄,截断敌方后援的兵线,这场仗就能大获全胜,然而祁淮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上面下命令让他们这边的人绕后伏击。 要知道依着这边战场的地势,他们这队埋伏的地方是最适合转移到伏击敌人那处地点的。 眼见着对方大将骂累了,即将骑马回营,我方大将也累干了口水,大喝几口水,祁淮终于忍不住问张力,他们这仗是怎么打的。 然而张力的回答却让他震惊了。 “兄弟我跟你说,我们这些小兵派不上用场的,每次打仗,我们都是埋伏在这地儿,前方战场胜利,我们就是支援有功,有奖,前方战场失败,我们就是支援失误,领军棍。三年了,我们的任务就是埋伏而已,做做样子,没哪次真让人上去过,你看就这样,我还升成了百夫长。” 祁淮遍体生凉,他想他知道了张力脑子不好还能升职的原因,因为他听话。 ※※※※※※※※※※※※※※※※※※※※ 感谢在2020-09-04 23:21:14~2020-09-07 11:22: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谢琅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古代世界1 三年,还不知道有多少人,浪费了那么多粮饷。 祁淮只要是想想就觉得心梗,他觉得他要是厉元帅,怕是会把这乙区的主将给拖出去砍了,然而他不是,所以此时此刻他只能眼睁睁看着。 这次战役失败,张力这一群人要回去领军棍,一千号人如同来时一样懒散地走着,但这懒散中又更多了一些恐慌,毕竟对于这些士兵而言,那打在背上的军棍可是实打实的。 祁淮这一路都没有说话,他沉默着回到营地,沉默地挨了军棍。 张力受刑就在他隔壁,他将祁淮的神色全部收入眼中,最终却只是苦涩地笑笑,没有多说什么。 当天晚上,他提着一小壶米酒,将祁淮拉出了营帐。 夜风吹拂,刮起远处的黄沙,迷了人眼,甚至将老兵的泪水都给惑了出来。 离人忧愁,他们在这西北待了三年。 张力一改往日话痨的状态,他望着远方的夜色,沉默许久,最后才道:“军营里没啥玩乐的东西,不打仗的日子也很无聊,有空的时候,大家就多说说话,而这其中,我是话说的最多的。” 祁淮想起初见他时的情形,他说了一天一夜没完,最后还意犹未尽,心头不由有些感慨。 “你又像那天一样把自己从出生到前一秒的所有事情说给别人听了吗?” “是啊。”张力像是想起什么让人高兴的东西,大嘴一咧:“他们都是我的红颜知己,足足一个帐的红颜嘞!” 他说到这里,祁淮就不想再听了,他想,他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然而张力却不放他走,他拉住祁淮,道:“你让我说完吧,我还没跟别人说过这些,以前也避而不谈,憋在心里好久了。”他顿了顿,声音发涩:“我的那些红颜知己都没了,不对,应该说,只剩下一个你了。” 祁淮没反驳他的话,也没发表自己的意见,他转身找了块平坦的石头坐下,最终没有离去。 这石头说平坦也不算平坦,其上细碎的沙砾刺人却不会致命,一如这让人操蛋人生中大大小小的坎坷。 张力开始讲他的故事,一个也发生在军营里,但却和祁淮的经历截然不同的故事。 “当初前锋营那批汉子,现如今也只剩下我和许彪......不对,还要加个你。”他淡笑,嘴角边折起一道新褶,眼角也有细小的纹路:“我当时没和你分到一起,到了另一个帐。那里有三十来号人呢,最小的十二岁,最大的三十二,听他说,他离开的时候,儿媳妇刚怀了孩子,他们家都三代同堂了,当时大伙就打趣他......那晚上大家都说了自己的过去,你也知道,前锋营松散得很......” 他的声音低沉,像轻风拂过草叶的声音,在这广袤的夜下平原上并不起眼。 “我们当时在那里驻扎了五天,大家一起受苦,一起提心吊胆,彼此就像亲兄弟一样,可是干粮很快吃完了,我们只有吃草根,这样的生活让人难过,就有人说要去打野味。”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笑:“你小子当初那野兔可馋哭了不少人,不过大家都没好意思去要,只有许彪那个不要脸的,还硬是得了一条腿。” 略微怀念一下野味,张力又拉回了正题:“因为躲藏的地点没啥动物,我们就转移了阵地,结果......结果被突袭了,对面有弓箭手,好多人连敌人都没看到就死了,流了很多血,像河一样,我当时差点被吓尿。” 他想笑,却发现自己笑不出来,声音越来越涩,喉间像堵住了什么东西,鼻子也不舒服,于是他话音一转说道:“最后活下来的就剩下我,我跑得快,遇见了从西边战场回来的少帅,而当时少帅身边跟着许彪......” 剩下的祁淮都猜到了,张力大难不死,有了少帅赏识的后福,逐渐到了如今的位置,然而经历那一切后,他却再没往前闯荡的勇气,只敢龟缩在后方,做个苟命的懦夫。 祁淮手撑地站了起来,他没有指责张力,也没多说一句话,但张力却仿佛感受到了他的不认同,他也没有辩解,只在祁淮快离开时急急说道:“我知道你来这边肯定有秘密任务,但请不要波及到我的战友好吗?他们陪了我三年,从没真正上过前线。而且——我们师团不入险地这件事,少帅也答应了的。” 男子请求的声音有些晦涩,但里面满是希冀。 祁淮的脚步顿住,最后终于忍不住,转过身就是一拳头呼在他脸上,男子不胜跌倒的同时,他欺身而上,再次在他下巴上勾起一拳。 他当然懂林熙行这样做的原因,兵那么多,他要保全的自然是自己麾下的势力,但这种做法对另外的士兵是何其不公,实在是卑鄙。 高大的男人跌落在沙坑,背上的伤未愈,脸上却又遭受重击,他的一只眼睛臃肿,只能迷迷糊糊看清坑边站立的少年。 这夜没有月,天色暗沉得吓人,但少年的脸却仿佛自带光芒,一身血腥气骇人十足,震得他都不敢动弹。 “张力,他们不一定想当个懦夫。” 他离开了,张力在坑里趴了许久,方爬起来返回营帐,他也说不清心头是什么感受,像被浇灭的火把再次被点燃,暖暖的,热融融。 回营的路上,守门的哨兵还露出笑脸跟他打招呼,关心他脸上的伤,还说要给他报仇。 张力看着这张年轻颇有活力的笑脸,他只觉得这笑容像是一道风,轻飘飘地吹灭那把复燃的火。 心头的瑟缩再次冒了出来。 望着暗沉的夜色,张力觉得,他完了。 百夫长张力脸上的伤一度成为这边几千名士兵闲谈的笑料,然而每当有人问起,他都打着哈哈敷衍过去,可别人笑他他也不生气,久而久之,没有人再去关注他脸上的伤。 上次的战役过后,大金以林少帅为代表,与姜国签订了三个月的休战协议,在这期间,大金需在西北边境设立互市,供两国商人交易,而金朝的士兵也短暂进入休整期,整个军营的气氛都懒散起来。 五道军棍的伤逐渐好转,三十八师的人也开始活蹦乱跳,便有一些不守规矩的兵去骚扰这周围的村庄。 祁淮阻止了几次,然而去的兵却越来越多,在又一次去阻止的时候,张力拦住了他。 自那日起,他已经一个多月没和张力说话了,然而令人没想到的是,他们再次联系起来是因为这种破事。 张力也很无奈,他也没看出来,这徐朝本人那么风流,如今却还多管闲事,这小兵们没仗打,精力旺盛,发泄发泄怎么了,而且—— “这都是你情我愿的事,这些小村庄穷,收成也不好,有些女人自愿干这活计,怪不得谁,那些不愿的女人,有本事的早就去了南方,没本事的那些也有活下去的办法,虽然也不怎么正经......”张力絮絮叨叨:“她们就经常游荡在战场边捡人,专挑那种四肢健全的伤兵捡,借此机会,赚些救命钱,更有甚者,两人情投意合,成的鸳鸯有好多对嘞。” 为免祁淮不信,张力还拉着祁淮去那些小村庄上看了,见那些女人确实是言笑晏晏的模样,祁淮整个人都魔幻了。 回来的路上他十分安静,张力有心说些什么,但见祁淮的神色,便也自发闭嘴不谈。 两人都没想到会在回来的路上遇袭。 然而祁淮人虽是有些懵,身体的警觉性却还在,耳侧忽然有一股风袭来,祁淮没想到,在大金境内居然还有敌方的间谍。 他被偷袭了! 训练了三年的身手在这一刻派上了用场,身体微避,头微偏,再抬腿侧踢一脚,那不明的暗器便原路返回,狠狠砸中一个—— 黑瘦少女。 居然不是杀手?! 祁淮定睛一看,那暗器原来是一个粗布荷包,而被砸中的少女正捂着头,满目怒火地盯着他,她朝身边的妇女说了几句话,西北地区的方言,祁淮没怎么听懂,但他却有眼睛看,那少女直接飞速冲了过来。 祁淮拎起张力就跑,回了营帐方才喘口气放下他,直觉告诉他,要是被那少女给抓住,他的未来将会很悲惨。 而张力接下来的话也给他解开了疑惑。 原来那少女是土生土长的西北人,名叫王柳儿,她本人倒是没干过啥惊世骇俗的事,但她的母亲,以及她的两位姨母,那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 最出名的就是她的小姨,在十年前捡到了重伤的厉元帅,硬是要以身相许,那时候元帅的夫人为元帅挡箭而死,元帅实在没有心力应付,便只叫副将去报答,说那救命恩人的要求尽全力满足。 这一嘱托便嘱托出了大事。 结果闹了个乌龙,营中都称那女人为小夫人,后来元帅也不得不吃了这个闷亏,将那王柳儿的小姨以平妻之礼娶进门来,但据营里的八卦,自那女人入了元帅府,厉元帅便常住军营没回去过,只听说那女人后来又和元帅府的护卫长搞起了。 祁淮听到这里,心头竟升起一股后怕。 差一点点,他就遭了,谁知道那王柳儿是不是和她那姑姑一样呢?毕竟一个窝出来的,谁也不敢去赌那个渺茫的可能性。 张力又说起那王柳儿的悲惨身世,听说她母亲当初也攀上一个校尉,生下了王柳儿,结果那校尉居然是敌国的奸细,王柳儿她娘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那校尉被处死后,别的人都不愿和她扯上关系,她又“救”了几个人,但却没得到多少钱,有些兵宁可死都不愿意让她救,连她的姐妹都不愿意和她扯上关系。 祁淮微嗤:“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多兵让这些人救,这不是说笑吗?难道伤兵营那群军医吃白饭的?” 说到这里,张力却神神秘秘道:“这就见仁见智了。” 原来那些人是自己愿意! 祁淮脑子一拐弯就琢磨过来,所以果然还是精力太旺盛的原因吗?! 当晚,一位老熟人拜访了祁淮。老毛找到了三十八师,问他对叛徒一事有没有什么头绪,他像是笃定了祁淮一无所获,双手抱胸,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对于他的愉悦,祁淮也不介意,他觉得乙区的兵太过懒散,当务之急,是让他们成为真正的兵。 听了这话,老毛眼神微亮,有些期待地看向祁淮:“你准备怎么做?” 祁淮卖了个关子:“你看着就是了。” 虽然他没有说自己的计划,然而老毛依旧很期待,征战数余年,他没想到他居然还会因为小孩的一句雄心壮志而兴奋。 但这样的感觉很不错。 双手交叠枕在脑后,入睡前,老毛暗暗想。 古代世界1 第二日,鸡刚打鸣老毛便起床了,先练了练枪法,洗把脸,他便提着枪往三十八师赶。 老毛到三十八师的时候,那边已经闹将起来,一群人围着一处地儿,挤挤囔囔水泄不通,他费劲拨拉开人群,便见祁淮正站在沙坑中央,一个利索的过肩摔,将一名士兵狠狠摔在地上。 那士兵挣扎两下,努力想要从地上爬起,祁淮却紧接着一脚踩上他腹部,军靴用力,直接便将人压趴下。 “一、二、三......七、八、九、十,厉朝胜!”张力扯着嗓子吼,声音传出去大老远。 祁淮再赢一场。 周边的士兵们顿时哀声叹气:“又输了,怎么那么没用啊!简直丢咱们乙区的脸。” “那小子说在座的我们都是垃圾,结果还真的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不能打就给老子下来,尽上去丢人,有点自知之明行不行!” “你行你上啊,你上去还不是被打的份,只说不做!瞎逼逼!” 然而不管他们怎么说,那名士兵还是被抬了下去,紧接着又一名士兵冲了上来。 老毛悄悄从围观的军队里退出,嘴角微抽,他还以为祁淮要干什么有技术含量的东西,结果裤子都脱了,就给他看这个? 不是,你个被极限训练的兵,欺负这些没打过正经仗的兵,你老脸不红吗?! 训练祁淮三年,老毛可说是十分清楚他的实力,在他看来,这就是以大欺小,□□裸的欺凌。 虽然这场比试没啥好看的,不过给这些人一些教训也是好事。 老毛也没打算打断,他转身打算回去,正撞上闻讯赶来阻止的将官,这将官他认识,名叫胡安国,负责乙区三十五师到三十八师的调遣,是西北派系四位大将之一,善使枪,想当初他还指导过他。 眼见着胡安国就要去叫停这场比试,老毛长.枪一横,忙将他拦住。 “你谁?居然敢拦老——”胡安国愣住,张口就要训斥,然而眼前的枪却让他彻底愣住。 枪长一丈三尺两寸,通体黢黑,银色枪头尖利,上面有黑色的缨子,整个枪身上隐隐有虎纹,在阳光下若隐若现。 这枪,他认识啊! 抬头看持枪的人,发现是一张极为陌生的老脸,胡安国又有些不确定了。 “你是——” 老毛淡然道:“出去说。” 他此时声音却不同于和祁淮说话时的粗犷,反而有些斯文之感。 一听这声音,胡安国就知道是谁了,忙恭敬地跟着他出去。 少顷,等胡安国再次回来时,祁淮又打败了五个人,他直接驱散了要来干预的巡逻军,着人搬了个椅子在高地上,远远观望着这场比试。 虽然心头还有些狐疑,但对“老毛”的信任却让他无端相信他的话,相信这厉朝真的不凡。 这场比试从早晨比到了傍晚,众人震惊地发现,在这种车轮战的情况下,他们依旧无法胜利。 这还是对手没有拿武器的情况,要是在战场上,他岂不是一刀一个小朋友?! 没冲锋在前面的土老冒们震惊了,这厉朝究竟是哪里冒出来的怪胎,怎么就那么能打呢? 太阳落山,天色黑沉,胡安国让人把椅子收了,越过人群走到了中央:“今天就到这里,剩下的明天再比!” 众人本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见出来发言的是乙区四大将之一的胡安国,顿时都噤声了。 军队里等级分明,这话不是说说而已。 胡安国将围观的众人驱走,单独把祁淮叫了出来。 哪怕经历过数场战斗,少年身姿依旧笔挺,汗水湿透了他的衣裳,但那眉间的坚毅之色,任谁看了都要说一句未来可期。 “你小子身手不错啊!”胡安国拍了拍祁淮的肩,先假模假样夸奖几句,最后才直入正题:“厉朝,你知道,军令如山对吧,本将现在问你,你可不能撒谎,你告诉我,你和厉元帅是什么关系?” 厉元帅? 少年一双黑亮的眸中满是疑惑,待察觉到胡安国打量的视线后,他方立正道:“报告长官,没关系。” 怎么可能没关系,他可是看得清楚,那位对这厉朝如同护崽子似的,着紧得不得了,况且你既然都姓厉了,又怎么能说没关系呢?就算要隐藏身份,也该说“只是同姓”吧? 或许是小孩子涉世未深,才扯这种一看就穿的谎言? 胡安国逻辑自洽想通了,看祁淮这“小孩子”就不由多了几丝长辈的慈爱,他再次拍拍祁淮的肩,说悄悄话似的道:“你放心,我都明白了,我这人嘴巴紧,不会打乱你们的计划的,你小子可得小心行事,要是遇到什么困难之处,尽管来找我!叔叔我虽然只是个三品的威武将军,但在这乙区也算是说一不二。” 祁淮:“......”你明白什么了?他又需要放心什么?还有那叔叔,这怎么还带自升辈分的? 仿佛察觉到了祁淮的怨念,胡安国变本加厉,从拍祁淮的肩膀上升到拍他的头,还语调温和地安慰:“叔叔也知道,以你的身份来这小小三十八师委屈了,但从基层升起对你未来有好处,元帅也是一片苦心啊。” 祁淮:“......” 他什么时候又多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身份了,这乙区的人,莫不是脑子都有问题? 祁淮知道胡安国必定是误会了什么,但他此刻也猜不出来具体,从他问的话来看,应该是和厉元帅有关,但厉家军传承百年,哪怕和西北军合并后,随厉姓的厉家家臣也不少,不是随便哪个都能和厉元帅扯上关系的,但胡安国能这样说,那他必定是掌握了确实的证据。 难道是因为他今天使的功夫路数? 尖刀营教导的枪法和身法均脱胎于厉家,是厉家祖传功法的简化版,或许便是这个让胡安国误会了。 听了胡安国的口气,祁淮心头其实还有个猜测,但他觉得这猜测太过荒谬,绝对不可能实现,便直接将其摒弃了。 胡安国那种说法,明显是将他当成了厉元帅的继承人,但厉元帅又没见过他,怎么可能选他做所谓的接班人,再说这偌大军营里,不是早就有一位少帅吗?还是征得了三位大将支持的少帅。 想到这里,祁淮又松了口气,面对胡安国时也更为自在:“报告长官,厉元帅和我真的毫无关系!” “是是是,你们没关系!”胡安国连连点头,但那笑眯眯的样子任谁都能看出他不过是敷衍附和。 祁淮也不恼,随着时间推移,真相总会浮出水面,到时候这位威武将军就会知道,他如今说的都是真话。 第二日比试继续,祁淮又见到了胡安国,这次他抢了张力的位置,做了裁判。 每当祁淮胜利的时候,他都十分兴高采烈,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三十八师万把人,能打的没多少,敢上的没几个,看了比试吓破胆的倒多了不少。 祁淮花了七天挑完了这一整师的人,胡安国一高兴,就说要封他个万夫长,他还是当着一众士兵的面说的,哪怕是隔着不远的距离,祁淮都明显感觉到,那些士兵看他的眼神又异样起来。 不同于之前嫌弃的眼神,现在的眼神中有的是艳羡,更多的是敢怒不敢言。 众所周知,军队升官靠的是军功,虽然这乙区的军功水得不得了,但也不是现如今这种升法,要不是看胡安国眼神真挚,祁淮几乎要以为他在挖坑给他跳了。 偏偏胡安国还振振有词:“你之前在尖刀营的功劳就足够封个万夫长了,甚至校尉都足够,如今到了乙区,当万夫长名正言顺,而且你现在是三十八师第一人,所谓万夫长,万人中最厉害的,那不就是你吗?” 祁淮一时竟找不出话来反驳他,只得拿出军规不可违来推诿,军功晋升,这是开国皇帝定下的规则,不能改。 “行吧。”胡安国砸吧砸吧嘴,他现在也看到周围士兵的眼光了,这样做实在是高调,与厉元帅让厉朝历练的目的不符,也怨不得这小子不愿意,看来他是个真正想脚踏实地的。 胡安国更欣赏祁淮了,全师第一总该有个奖励,但厉朝应该不缺东西,他又犯了难,没想到有朝一日,赏人东西居然成了他的一个难题。 场面一时陷入僵持。 初夏的风吹过,还带着一丝炊烟的燥气,让这沙地上的士兵都十分难耐。 “咳咳!”沉思许久的胡安国咳嗽两声,终于想出了一个好主意:“厉朝啊,你如今是全师第一,你想要个什么奖励啊?白银千两或者精金重兵,都可以。” 这些年他得到的战利品不少,凑一凑应该能讨好这小祖宗,只要他不死,以厉元帅那聪明的脑子,未来必定能推他上位,到时候他的日子会更好过! 眼前的一切苟且都是为了鲜花盛开的远方。 胡安国咬咬牙,做好了大出血的准备。 皮球被踢给了祁淮,这可让他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他之所以挑这全师,其实是想激起他们的血性,既然来当兵了,甭管是多是少,心中报国的信念总该有点,想建功立业的心思总归存在。 众所周知,不想当将军的兵不是好兵。 要是要了奖励,激起的就不是血性,而是愤怒与逆反了。 祁淮沉吟片刻,最终对着胡安国说道:“那就请将军准备数十缸米酒,请三十八师的兄弟们喝一顿吧。” 烧酒贵,米酒却便宜,请这一顿酒,大概两百来两银子,三品将军两个月的俸禄,也不至于让胡安国肉疼。 胡安国愣了愣,脑子一转,两手一合,大笑道:“好,那我胡某人今天就请全师喝酒!”显然他也已经换算过来这个道理。 周遭士兵欢呼,为这顿来之不易的酒,有酒喝,哪怕是输了也没关系,反正他们输给的也是他们自己师的人。 自己人,计较那么多做什么? 祁淮听者周围的笑声,唇角微勾,这些人未来都是他的战友,他们会是过命的交情! 古代世界1 自从一起喝了那顿酒,祁淮便明显感觉到,整个三十八师像是向他敞开了怀抱,每个人见他都是笑盈盈的。 这让他不由想起了自古以来一个口口相传的道理,打一棒子,给个甜枣,古人诚不欺我。 祁淮却不知道,如今他在三十八师的风评一度高涨,众人都赞他是条真汉子,讲义气,是个值得结交的好兄弟。 崇尚强者是男人骨子里的本性,这些天来,他们连训练都更加认真,只感觉自己越发强壮,恨不得现在上战场杀个七进七出,胸中想报国的渴望简直要突破天际。 然而他们和姜国还有休战协议,不少人便怨怪起签署了休战协议的林少帅,认为他没骨气,而这样的论调,在林熙行林少帅突然离军时升到了最高峰。 人都说他知道自己要暂离,为了避免有人建功动摇他少帅的位置,故意签署了休战协议。 作为林少帅心腹中吊车尾的存在,张力自然知道林熙行离开去干了什么,他告诉祁淮,定西侯老夫人逝世了。 定西侯老夫人的面貌祁淮已经记不清,她是他的祖母,但在他的记忆中只有常年不变的严肃面孔,定西侯老夫人不喜欢他这个庶子,她喜欢嫡出的孩子。 嫡姐林如月自幼被她接到身边悉心教养,而定西侯夫人也从未被她刁难过,为了得到嫡孙,她甚至动用了娘家镇国公府的势力去搜罗各种方子,最后终于如愿以偿。 祁淮还记得小时候,自从有次修炼一动不动被姨娘误认为魇着后,他便学会了给自己挖坑。借着捉迷藏的理由,埋在坑里修炼。 有一次他和如意还有姐姐一起玩捉迷藏时,在花园里就地挖了个坑,结果偷看到他那位德高望重的祖母满面怒容,指着一个丫环骂狐媚惑主。那时姨娘就服侍在祖母身边,她低着头,静静看着这一幕,脸上的神色祁淮形容不出来,但他看得很难受。 后来他知道了一个词,叫指桑骂槐。 所以哪怕那位祖母再怎么肃着脸喊“乖孙孙”,祁淮想起的永远是那天她骂狐媚子时的样子。 今年她年已古稀,说来也算是寿终正寝,有了她心心念念的嫡孙,她心中也该是圆满的。 这夜晚上,祁淮找胡安国要了令,去设立的互市那买了些冥币,找了个风大的地儿烧了。 冥币燃烧后的烟和别的烟没有不同,都是虚无飘渺、不知飘向何方的,烟尘卷入风中,没多久便消失无踪。 阳平林家祖宅,作为超品侯夫人,定西侯老夫人的灵柩被扶回祖宅祖地下葬,她一生荣华,为林家生育了两个嫡子,更有孙子孙女无数。 长辈逝世,小辈守孝三年,她的直系小辈都赶回了祖宅,为其守灵。 老夫人的葬礼由定西侯夫人亲自操办,侯府嫡长女林如月从旁协助。 林如月赶在送灵队伍前回了老宅,她要干的事情很多,挂白绫,置灵堂,还要约束老宅下人。等她终于歇下脚时,方才想起这老宅中还有一位被她遗忘的人物,岚姨娘母女曾经的依仗——林祁淮。 哪怕从监视的心腹处得知他如今十分堕落,但没有亲眼所见,她还是不放心呢。 林祁淮在老宅的住处十分偏僻,碧玉领着她拐了好几个弯,方才看见一不大的小院。 还未走入院子,林如月就听到了男女玩乐的嬉笑声,听着十分热闹。 注意到她微皱的眉头,碧玉适时道:“自三年前您说不阻止淮少爷寻欢作乐后,他便一直如此了。” 碧玉心头有些唏嘘,她原本还有些不信。 淮少爷那般自律的人,怎么可能会自暴自弃,然而如今这幅场面,却似乎由不得她不信了。 不过,谁知道是真是假,说不得只是卧薪尝胆、逢场作戏呢? 从自己的思绪中回神,碧玉道:“姑娘,咱们进去吗?” 林如月眸中疑惑点点,显然和碧玉是一个想法,不过她早学会掩饰自己的情绪,此时眉眼一弯,笑道:“进,怎么不进?长姐如母,他姨娘没了,该是我管束他才对。” 她们带着一大波人进了院子。 院中女人扭坐在男人腿上,一手搂他脖颈,另一手高举一颗葡萄,一副就不给你的样子。 林如月的脸色刷地漆黑,一瞬间院中气氛凝滞,如风雨欲来。 “林祁淮,你在干什么!” 徐朝如今已经适应这个新名字了,虽然来这林家非他所愿,但在这里吃不愁喝不愁,还有漂亮的小丫环可以调戏,又有什么不好呢?不对,还是有不好的,那黑衣人给他弄的人.皮.面.具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假冒伪劣产品,居然起褶子了,眼角两条纹,丑死了,好几个丫环都逮着这点逗他,让人心烦。 然而除了这个,他的日子再顺心不过。 林祁淮就是他的名字! 如今听到别人直呼他名,他第一反应就是骂回去,待看清喊他的是个娇娇的小娘子后,他忽然就不生气了。 “小娘子要一起玩吗?吃葡萄的游戏哦,很好玩的。”他嘴角微勾,盯着林如月的眼神邪恶而肆意。 徐朝在这宅中虽不受待见,但自他开始玩丫环起,他受到的待遇就越来越好,行事也越发肆意,此刻乍见一眼生的美人,自然没有放过的道理。 林如月心头火起,她万万没想到,前世那风姿卓越的状元郎,如今竟成了这般放浪形骸的模样,丢尽她林家脸面。 居然不是在逢场作戏! “三年未见,淮弟就不记得我这个姐姐了吗?” 林如月此刻也不娇了,声音十分平静,不过那平静中的波澜有多少,怕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徐朝不笨,在歪门邪道上甚至可以称得上聪明,这话一出,他哪能不知道眼前这小姑娘是谁,真不愧是侯府的嫡女,这一身大妇气派,压在身下一定很爽吧。 说来还是这位“姐姐”出手,他才能有如今的好日子,他当然得好好报答她了。 这么想着,他眼神就不由流露出些许淫邪之色,生生破坏了那英朗的容貌。 张张口,准备卖个乖,林如月却是不打算理他,直接对身后跟着的仆妇道:“将淮少爷关入柴房,至于这勾引主子的丫环——也先关着,分开关!” 字字铿锵,满院寂静。 一旁的丫环自这群人进来后就不敢动了,那领头人她不认识,但她身上的管事腰牌她认得啊,她们勾引淮少爷这事,管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作没看见。 但如今这遭,明明白白是来捉奸,丫环只觉得自己倒霉,她很想哭,她还想抱着少爷的腿求个饶,但她更怕激怒那领头的一看就不好惹的女主子,殃及家人。 老夫人定下的规矩,狐媚惑主者,轻则逐出侯府,重则杖毙,甚者牵连全家,她是家生子,她的父母弟弟还在侯府做事。 几个仆妇来拖丫环,林如月看着她细瘦的腰肢,忽然道:“等等。”她指指丫环:“你抬起头来。” 细细打量丫环的脸,发现不过是清秀而已,先前的暴怒过去,她冷静下来,心中不屑,却也起了一丝狐疑,前世连第一美人温宪公主都看不上的男人,怎么会看上这样的小家碧玉呢? 怀疑的种子埋在心中,林如月也没有多说,只摆摆手让人将丫环拖走。 她这方起了疑心,另一方也有人正在看“林祁淮”这三年的动向。 定西侯合上手头的卷宗,吩咐属下找个郎中给淮少爷摸骨。 他可以肯定,卷宗中那浪荡的人绝对不是他儿子。 林如月久居深宅不知道,但在朝廷任职的定西侯却清楚,早些年有人利用猪皮研究出一种面具,听说附着在人脸上,便可以改换一个人的样貌,后来虽说又传出是假消息,但定西侯却清楚,那东西绝对是被兵部管制了起来,用在了战场上。 而现在,说不得老宅里也有这样东西。 三年时间不长,若不是他岳父家这些年势力疯涨,他也不至于故意忽视自己的庶子,阿淮的天赋有多出众,他最清楚不过,三年,他生生被耽搁了三年。 定西侯一想到这点就痛心,但事已至此,也唯有补救了。 想到这,定西侯又派了一群人去搜索祁淮的下落。 第二日傍晚,飞鸽传书自阳平而来。 定西侯拆信一看,果然,那假少爷骨龄十九,并非他子。 他记得卷宗上写了,三年前有一段日子,淮少爷一直嚷嚷着自己不是林家少爷,而是阳平县的徐朝,他说他是被如月抓来,替换阿淮的。 想到这里,定西侯又着人去查徐朝的下落,得知的消息却是三年前徐朝便已战死沙场,这人的生死还是他那侄子亲自确认的。 事情似乎陷入了死局。 定西侯盯着卷宗上“大小姐”三个字陷入了沉思。 要是四年前有人告诉他这是如月做的,他必定不信,然而现在......却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头疼地揉揉眉心,吩咐下属:“查查这四年大小姐干了什么吧。” …… 六月初八,定西侯老夫人的灵柩抵达阳平,林家众人守灵的守灵,哭孝的哭孝,等林如月将所有人的住宿安排好,正打算喘口气休息时,却得知父亲寻她去老宅书房的消息。 推开书房的门,她礼还未行完,父亲的质问声便劈头盖脸砸下来:“林如月,你把你大弟藏到哪里去了?!” 果然,那不是林祁淮。 听到这质问的瞬间,林如月脑中居然只有这么一个念头,她也说不清是高兴还是难过,只觉得心头松了口气。 古代世界1 大弟啊,曾经也是她心中的骄傲,是她跟手帕交炫耀时最得意的存在呢。 娘亲逝世后,她还专门求了舅舅,把大弟记在了娘亲名下,成了嫡子。可既然成了嫡子,那他该和她最亲才是,怎么还是向着他那双生姐姐呢!他和她亲,她还可以求舅舅多帮帮忙,为他仕途添砖加瓦呢。 为什么要和林依依亲呢,她又给不了你什么。 林如月望着天边的弯月,心头惆怅,最近她越来越频繁想起前世了,可未来和前世不一样了,她想再多也没用啊。 也不知道她死那天,大弟去参加林依依的婚礼没有,听说他为了躲温宪公主,自请下放到闽南呢,要是他在京城的话,他会去吗?还是来给他这个便宜姐姐收尸呢,肯定不会吧,她前世就是太要面子了,总是端着,所以才和他不亲吧。 每次林依依撒娇着要他带礼物回来时,她就在一旁看着不说话。 她也想要礼物啊,她也想和弟弟撒娇啊,可祖母说,她是林家的嫡长女,要端庄守礼、温婉大气,可为什么她做到了这些,却是那样悲惨的下场呢?这辈子她也有亲弟弟了,他还会软糯糯地喊她姐姐,可她为什么还是不高兴,总觉得胸腔里面缺了什么呢? 难道是因为不是那个人吗? 知道定西侯要找祁淮后,林如月主动贡献了这些年里她积累的人脉,想起父亲听到这话时狐疑的眼神,她脸上流露出一抹苦笑,她当初刚重生,正是气极时候,便将人给迁怒了,现在想想,岚姨娘和林依依都已死去,大弟再怎么出色,也不过是给她林如月添砖加瓦。 至于寻仇这个问题,林如月不愿意去深想,当务之急是先寻到林祁淮。 且不说林家父女在这夜是如何难眠,边疆之上狼烟骤起,在这个士兵们好梦的夜晚,姜国三大将同时发起了攻击。 他们撕毁了盟约。 祁淮发现这个事实后的第一反应是去寻胡安国报信,结果等他望向中央大将的帐营,却赫然发现其中有火光升腾。 奸细,他无端想起了这个词,此时此刻,将军们恐怕自顾不暇。 祁淮抿紧唇,朝远离中心大帐的方向跑去。 大鼓在军营的最西方,距离他所在还有些远。 这夜,壮烈却毫无规律的鼓声在营帐中响起,周围好几个师的人都被这难听的鼓声惊醒,一时想要骂娘。 他们这辈子都没听过这么难听的鼓声,像溺水的人最后的扑腾声,让人心焦。 “谁的恶作剧,大半夜扰民,找揍呢!” “老子刚刚差点以为要淹死了,杀人利器啊。” 一大批人骂骂咧咧朝大鼓所在位置跑去,誓要将这杀千刀的抓住。 祁淮也没想到,他居然有五音不全的天赋,难怪幼时教他乐器的师傅总是愁眉不展,他还以为学艺术的天生多愁呢。 远远看着人潮涌来,祁淮放下手中的鼓槌,将衣服稍稍弄乱,做出一副刚刚跑来的样子,然而准备跃下高台的时候,动作又顿住了。 他想起了刚入尖刀营时老毛对他说的一句话,那还是老毛第一次那么郑重。 他说:“遇到大事时千万不要慌张,哪怕刀子已经割上喉咙,你也要面不改色,万人瞩目下更是如此。” 此刻看着那些跑跳的活跃士兵,再转向背后,似乎隐隐可见姜国旗帜,他忽然就懂了这其中意思。 说这话的“老毛”不是老毛,而是厉元帅,早在他被改姓为厉时,他就该知道这个事实。 祁淮慢慢直起腰,他抽出一旁飘扬的大金红旗,沉默地站在高台上,就像是一尊雕塑,坚韧地屹立在这西北边疆。 三十八师的人离这边最近,来得也最快,看到高台上的人影,他们不由顿住脚步,仰头望去,也不知怎么回事,心头的怒火全消,一个个自发列队。就连后来的其他师营的人,也被他们约束,在高台下列阵。 大金的红旗非大事不能移位。 这种架势,必定出事了。 等远处再没有人影出现,祁淮方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这是“老毛”给他的。“老毛”曾说过,令牌的背面有个小机关,打开后里面有个小东西,能救命,算是给他这个尖刀营第一的奖励,当然此时此刻,他不会认为这东西很简单。 打开后一看,果然,里面是半个虎符。 祁淮心情有些复杂,他将虎符高高举起,喝道:“全体听令,列行军阵,入北邙山!” 乙区共十六个师团,三十五师到三十八师处于北侧最外围,距离大鼓最近,看着下面士兵的军服,赶来的也多是这四个师团的人,祁淮猜测,另外十二个师团,要么是被抽调入中心大帐清理叛军,要么本身就是叛军。 内忧外患同时而来,这四个师团却没有接到命令,多半是胡安国出了事,唯今之计,当急流勇退、伺机而动。 军队有条不紊前进。 祁淮眉毛紧皱:“四百位百夫长、四十位千夫长出列。” 行军阵中跑出几百人来,祁淮放任军阵先行,将这些人领到一旁树丛中。 “你们去将伙头房中所有的油,菜油、豆籽油那些,还有酒,最烈的酒都弄出来,洒在军营周围,以最快速度来回。”他不慌不忙地吩咐,面上的神情镇定自若,让看到的人不由自主信服:“还有,张力留下。” 危机时刻,这些人都未多话,马不停蹄往回赶。 张力被单独留下,有些揣揣不安,那种风雨欲来的沉重感压得他喘不过气。 祁淮看着他,郑重道:“我把最重要的任务交给你,你一定要完成。” 看着少年脸上严肃的表情,张力挺直了腰杆,重重地点头。 ...... 祁淮带军并未完全深入北邙山,这山里有狼,夜间十分危险,于是他命人在树林中外围停留。 然而一闲下来,人就喜欢说话,特别是这些没打过正经仗的兵。 祁淮静默地听了他们的谈话,发现大多都在疑惑这夜究竟生了何事。 说话的嗡嗡声越来越大,于是他说了实话:“姜国进攻了。” 仅仅五个字,林间霎时一静,唯有祁淮清朗的声音还在缓缓诉说:“我发现的时候,主帐那边已经起了火,恐怕是有内奸从中作祟,姜国动用了这样位高权重的棋子,必定想获得更多的利益。” 怕是全面进攻了。 这句话祁淮没有说出来,怕动摇军心,要是这群兵知道甲区丙区不可能前来救援的话,说不得会起乱子,现在还不到死战之局,不需要哀兵。 林中的兵都没有说话,祁淮也不再吭声,他想看看,得知这样的现状,这群兵是跑是留。 终于,一个士兵当先单膝跪地:“敢请少帅解我大金之危。” 大金持兵符无册封者,偏称少帅。这是真正的少帅,而不是当初林熙行的自封。 有一就有二,草丛掩映间,士兵的动作果决利落,这许多人,竟没一人做逃兵。 祁淮心情更复杂了,他知道,只要这次他出了头,那他就和厉家这条船绑得稳稳的,但是现在哪怕他撇开和厉家的关系,别人怕是也不会信。 当一百个人里有九十九个人都承认同一件事,那剩下那个人否认也没用,就算那个人是当事人,他们也会认为你在撒谎。 他深吸一口气:“弓箭手出列,夜视佳者出列。” ※※※※※※※※※※※※※※※※※※※※ 感谢在2020-09-24 18:25:52~2020-09-26 23:58: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初锋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古代世界1 烧了军营的粮草后,张力就一直守在军营不远处的一个小沙丘后。 此时他的心情有些激动,他能感觉到胸腔中强而有力的跳动,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口。 离队前,厉朝告诉他,姜国进攻了,而他张力的任务,除了烧掉粮草外,还需要做那个侦察的人,在敌军入营后传递信号。 目送着那些异装的士兵冲了进去,张力躲在沙丘之后,点燃了孔明灯。 白色的灯在夜色中十分显眼,几乎是瞬间,北面的山上便有数支带火的箭矢飞射而来,目标正是军营。 霎那间,火光四射,木制的栅栏倒塌,哀嚎声遍野。 张力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心中的熊熊烈火燃烧。 北邙山坡上,士兵们也在欣赏这白得耀眼的火焰,他们不知道敌军是否死全,但肯定死了不少。 祁淮冷声下令:“曾经杀过人的老兵出列。” 零零碎碎一些人站出来,约莫有一半左右。 他淡淡道:“杀过十人以上者举手。” 这次人更少了。 祁淮让没杀过人的兵把军营围住,让那些杀过十人以上的兵在包围圈中砍杀逃窜敌军。 一声令下,全力行军。 然而山下此时却出了岔子,张力没想到,敌军这次派来的兵不止一拨,更多的兵还在后面,然而他已经没机会再说话了,一把尖刀刺穿了他的胸膛。 直到死,张力都大张着眼,他悔啊,他该更小心才对,他害了他的战友! 速礼看着这不堪一击的小兵,不屑地微嗤一声:“还真让离染那狐狸猜中了,这边果然有埋伏,还想瓮中捉鳖,不知道黄雀在后吗?” 他摆摆手,让人埋伏在一里外的沙丘后。 时间缓缓过去,速礼盯着从北边山上下来的人,缓缓勾起唇角,他直起身,正准备下令,却忽然发现自己发不出声来。 缓缓低头,他不可置信看着自己胸前的箭矢,扭头往回看,少年站在一处沙丘上,像月夜中的死神,淡漠无情,他手中拿着一只巨大的长弓,正弯成满月,而目标是——他身边的副将。 尖刀营的人都知道,那个年幼的玄武十八号是个妖孽,任何兵器他都会使,且登峰造极。 祁淮身后跟着那些杀了不到十个人的士兵,还有部分弓箭手,他们站在高高的沙丘上,俯视那些趴伏在地上的敌兵,这些人压根没有躲藏之地。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屠杀,敌军被包围了。 主将副将被杀,对面没了主心骨,纷纷四散,不少敌人往燃火的军营那方冲去,想突破包围线。 祁淮这边有弓箭手不停放箭,倒是不怕他们,但也有士兵担心那些没杀过人的兵,神色也不由忧愁起来。 最后,一个兵咬咬牙,走了出来:“少帅,若是军营那方被突破,这些姜国兵就进入城镇了。” “少帅,那些没杀过人的大多是新兵,年纪也不大,有些还没及冠呢?我们是不是——”帮一下。 他的话没说完,旁边的人直接将他拽了过去,小声道:“少帅这是在逼他们呢!这是为他们好,战场上不杀人,那就只有被杀。那些来了战场还不愿意杀人的人,搞笑呢吧!” 他这话音量虽小,祁淮却听得一清二楚,曾几何时,他也是不愿意杀人的那一批,现在看来,确实可笑。 “可是那些新兵确实年轻,有个和我儿子一样大呢,我看他就像看孩子一样。”说话的是个老兵,三十岁的样子。 听到这里,祁淮难得开了口,这一刻他的脸上是与年纪完全不符的严酷,他将三年前他听到的那话重复了一遍:“战场上没有孩子,有的只是战士。” 为战而生,为战而死,哪怕只剩最后一口气,也要为这片热爱的土地献上热血。 “我们都是战士!” 他又重复了一遍。 老兵们都不说话了,不知是谁吼了一声:“走,我们也杀!” 看到这样的反应,祁淮很高兴,他改变了战略,让弓箭手负责清理战场周边逃窜的敌军,剩下的人直接冲下去杀。 直到杀到天亮,这场仗才算打完,军营的火还在烧,里面的东西都被燃烧殆尽,不管是那些物资,还是这些兵们过去的惫懒,全部成为云烟,但要说这场仗真正点燃的,是那无穷的斗志,而这才是决定战争胜负最为关键的东西。 祁淮又带着人回了北邙山,军营外太显眼,他不想成为靶子,也是这个时候,他得知了张力战死的消息。 他说不出心头什么感受。 他之所以让张力去做这事,就是因为他知道他怕死,所以他一定会小心再小心,保住自己的小命,然而现在却有人告诉他,张力死了。 听说是死在敌军一个小兵手下,死时还没闭眼,他们拿马革裹着,就地掩埋。 祁淮看着天边的圆月,叹了口气。 “等扫平姜国,我要去他墓前骂他,叫他荒废这三年,现在吃苦了吧,我当初还觉得他的话术能磨死人一张皮,谁能想到他连说话的机会都没了呢?” 然而没有太多时间让祁淮去回忆这人,他需要解决这一大波人的食宿,将他这些年学习的野外求生道理教给他们。 首要的,便是烧了那些沾血的衣服。 事情很多,他很忙。 而此时西北村庄的王柳儿也很忙,她趁此机会,捡了个男人回去,那男人很帅,穿得也好,是她喜欢的模样。 王柳儿请了镇上最好的郎中来,得到的结果是这人撞了脑子,醒来可能精神不对头,这么一来,她又想将人扔了,可就在这时,那人醒了,看他的神色,应当是没傻。 她于是不动声色套他的话。 “是我救了你,还不知你怎么称呼呢?” 男人皱了皱英挺的眉,肃着脸道:“楚萧寒。” 且不说这边这个小插曲,甲区的兵力最雄厚,敌军早早被歼灭,最中间的大营内,厉元帅等一众将领正商议下一步行动。 “元帅,真的不用派人去乙区吗?”有大将担忧,元帅只派了人去支援丙区,反而忽略了乙区,虽说他们和西北派系不和,但那些兵都是大金的兵啊。 厉元帅摇摇头,神秘道:“不用担心,那边的敌军有人解决。” “是谁?” 众人都起了好奇心,纷纷看过来。 厉元帅沉吟片刻,最后淡淡道:“我的义子。” 一不小心被义子的祁淮派了三队人出去,让他们分别打探甲区、丙区以及乙区中心营区的情况。 经历了昨晚那场酣畅淋漓的大获全胜,此时全军都对这位年纪不大的少帅十分信服,林少帅的功绩他们只是听说,但这位厉少帅的能力却是实打实的,那精准的箭术,那淡然的气度,不少人都有了“我是见证人”的与有荣焉。 这其中,尤以三十八师的人为最,这可是他们师的人,四舍五入就是他们三十八师厉害。 三十八师的人感觉自己现在放个屁都能冲上天去,他们一脸炫耀地想,这大概就是鸡犬的感觉吧,真是让人幸福的烦恼。 在山里过了半月与世隔绝的生活后,出去打探的人带回了消息,甲区早早打赢了敌军,同时还支援了丙区,而乙区中心营放火的人也被抓到,一切都解决了。 不过让这些兵愤愤不平的是,外面传言,是林少帅手下那名叫许彪的千夫长斩了速礼,听说还准备给他升职,大家都赞林少帅慧眼识英雄。 许彪。 又是一个熟悉的名字,祁淮却不怎么在意这个,速礼的头还在他们这边,连着那副将的也在,这次这功劳,谁都抢不了。 然而许彪现在也很懵逼,他已经不止一次说过不是他杀的速礼,可那些人却只当他谦虚,完全把他的话当放屁。 看着他们谄媚的笑脸,许彪想直接吐口唾沫上去。 “妈的,速礼真不是老子杀的,你们这些傻逼,怎么听不懂人话!” 这些胸肌大却无脑的家伙,能不能长点心! ※※※※※※※※※※※※※※※※※※※※ 感谢在2020-09-25 15:20:07~2020-09-26 15:18: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初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古代世界1 讨好许彪的人脸色微僵,不过很快缓和下来:“许彪啊,你放心,少帅站在你这边,不会让人有机会害你,我知道你是怕人嫉妒,但不招人忌是庸才嘛!” 少帅可是写信说了,一定得把这功劳认下来,那四个师的人都被烧成了灰,死人的功劳,不要白不要嘛,反正速礼到现在还没出现,不是失踪就是死了,这更方便他们操作。 他还想要这功劳呢,可惜少帅选中的人是许彪。 这么想着,他脸上不由流露出少许幽怨的神色。 许彪看他脸上那一脸怨妇相,直接一口唾沫喷了上去。 “傻逼!瓜娃子!让老子抢别人功劳,恶心!” 劝他的人被喷了一脸口水,整个人都愤怒了,两人直接扭打做一团,还引来了巡逻兵,最后都吃了挂落。 许彪在营帐里养伤的时候,有个千夫长满脸复杂地来看他:“老许,我之前还以为你否认就是在阴着炫耀,结果我错了,你说的才是真话。” “怎么了?什么真话假话?”许彪疑惑。 来人有些唏嘘:“刚刚有人带着那四个师的人回来了,除此之外,他们还带着速礼的头。” “速礼死了?哪个牛人干的!?”许彪很惊喜,他想杀那速礼很久了,当初就是他下令突袭,他兄弟徐朝才没了。 “好像叫厉朝,听说是厉元帅的族亲,按辈分算,要喊元帅为爷爷呢。” 所以说这谣言传啊传,传着传着就面目全非了。莫名其妙又被降了个辈分的祁淮不厌其烦地和乙区的大将们阐述他和厉元帅的真实关系。 他不是他儿子,也不是孙子,更不是他二姨妈家的表妹的弟弟的三姑姑的表弟,除了曾经断断续续的师生之谊,他和厉元帅没关系。 这回祁淮经历了许彪的待遇,没人信他,人们只固执地相信自己的论调。 等到祁淮和许彪相认,才终于有了个信他的人,两个同病相怜的难兄难弟坐在一起说了会儿话,彼此都有些唏嘘。 许彪趴在床上,偏着头看祁淮:“我还说等我功成名就回去帮你照顾媳妇呢,结果你本人还活着,那我就少操几份心了。” 媳妇儿?祁淮嘴角微抽:“哪有什么媳妇,那都是没影儿的事。” 没影的事? 听了这话,许彪却一下激动起来,看向祁淮的目光痛心疾首:“徐朝你怎么能这样,你现在虽然立了大功飞黄腾达,但也不能抛弃糟糠妻,她们是你的责任,你要是这么没担当,我可不认你当兄弟!” 他很激动,因为他母亲便是被父亲所抛弃,他们孤儿寡母相依为命,这些年日子苦得很。 祁淮不知道许彪的过去,此时他口微张,一时却不知从何说起。 唉,算了,不和他计较。 祁淮答应下来,又慨叹地叹口气。 许彪人不错,无奈太一根筋,拐不了弯。 正想到这里,忽然,一个军士从外面进来:“厉少帅,元帅过来视察军营,让您过去见他,还说您不去就要动家法。” 家法! 许彪目瞪口呆:“兄弟你骗我!” 祁淮:“……”这他妈就很离谱。 * 祁淮还是第一次见到厉元帅的真面目,他背手站在大帐中央,着一袭青色文士袍,面白无须的样子像一个真正的书生。 这幅模样,谁能想到这是驻守边疆数年的厉元帅呢? “来了?” “嗯。”祁淮走近一看,原来他正在看西北的舆图,其中远奇的位置被朱红的笔花了叉,另两人的位置却都是黑色的圈。 “只死了远奇?” 元帅淡淡地“嗯”了声,收起舆图,转过身看祁淮:“什么时候发现的?不要告诉我,你是打开令牌才知道的。” 祁淮有些犹疑,自他被改名他便起了疑心,只不过这疑心在遇到胡安国后才变成大树,越来越繁茂。何况他没想到元帅的身材不算高大,更没想到这人会戴着人.皮.面.具去扮作另一个人。 在他看来,这类大人物不都该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模样,就像他那个身高五尺五的祖先一样。 “大概是胡将军来找我时。” “原来是这样。”元帅笑:“那你可真笨啊,要不是胡安国露了底,你连身边人被掉包了都不知道,这样活着岂不是很危险,要是你以后娶妻,妻子被掉包了怎么办?顶替她的人说不定是女杀手呢?老毛和你待了三年,你居然一点都没发现异常吗?” 祁淮沉默了,因为太过信任,所以哪怕有些微的不同,他也只当是老毛遇到了事情,却从没想过居然换了个人。 “那我便不娶妻就是。” “不是你这么算的,难道你要一直防备着吗?时时保持着警惕,人会被累坏的。我给你说这段话,只是想你多留一个心眼,你既然知道人.皮.面.具的存在,为什么不能多留一个心眼呢?”元帅幽幽道:“我当初也像你这样,结果就被我的‘妻子’刺杀了。” 祁淮震惊:“可您的妻子不是为了救您而死吗?” “那都是给外人看的东西,这些非官方的不要信。” 所以他现在算是内人吗? 祁淮深深地吸了口气。 厉元帅看着他:“林祁淮,你还记得你最初来到军营的目的吗?” 许久没听到自己的本名,祁淮一时竟有些反应不过来,他淡淡地“嗯”了声,然后说出一个让厉元帅目瞪口呆的答案。 “我是为了还债。” 厉元帅:!?? 为什么他查到的消息是为了出人头地,让林家人后悔呢? 祁淮发现他微挑的眉毛,有些疑惑:“这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厉元帅很快将自己的失态掩饰过去,转而问道:“那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还有两年我就自由了。” 这话题简直没法聊,厉元帅有些恼怒,然而瞥见小孩眼里的那抹促狭,他一下便意识到这人是在逗他。 好啊,长胆子了! “听说定西侯老夫人逝世,下葬祖坟,林家众人都回了老宅。”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阳平老宅。” 祁淮眼底的促狭渐收,身处军营,特别是军营下位,最大的缺陷就是消息闭塞,就像此时此刻,他不知道那假冒他的人被发现没有,也不知道林家下一步要做些什么。 虽然他现在孜然一身,但内宅里恶心人的手段不少,要是姨娘姐姐死后的名声被污,他恐怕掀了林家的心都有。 “发生了什么?”祁淮知道元帅不会无缘无故提起,那一定是出事了。 “林家在寻你,都寻到军营来了,被我挡了回去。” 这下祁淮是真的搞不懂林家人在想什么了,知道他逃出生天的消息后,他们不是该找人刺杀吗?现在找他,难道是为了抓回去囚禁折磨? “你也搞不懂对吧。”看到祁淮的表情,厉元帅意味深长地笑了,其实他猜到了林家的想法,毕竟天赋这般出众的子弟,说不得能带领整个家族登顶,就这么白白丢了,换谁不心疼。 要说也是定西侯活该,看着岳家攀附太子后势力壮大,于是放任嫡女在后院搞小动作,最后弄得儿子与自己离心,现在三皇子突然异军突起压太子一头,他忽然又想起儿子了,这种利益为上的爹,祁淮遇上也算倒霉。 祁淮迟疑地点点头。 “那我这一系列动作的意思你懂吧?” 祁淮再次迟疑地点头,其实...他并没有怎么搞懂,但是元帅脸上的笑有些瘆人,所以他还是装作他懂了吧,反正点个头的功夫,也不损失什么。 厉元帅很高兴:“那快喊人吧。” 祁淮:???这他妈就很迷惑。 厉元帅见他木楞楞的样子,一巴掌打在他头上:“还能干什么?喊爹啊,你这样,简直不当人子!” 祁淮莫名觉得委屈,这怎么还有上赶着喜当爹的,而且,“你乱用成语,不当人子明明是表示歉意或者感谢的。” “滚滚滚,就你有文化!” 祁淮被赶出了大帐,然而他与厉元帅的关系却再也撇不清,就连许彪都说,希望看看虎符长什么样子。 虎符的归属明明该是秘密,怎么所有人都知道了呢? ※※※※※※※※※※※※※※※※※※※※ 感谢在2020-09-26 15:00:59~2020-09-27 15:00: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狐狸鸭脖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古代世界1 祁淮就觉得很奇怪,许彪一直在养伤,他在那四个师里又没有朋友,是怎么知道他有虎符的? 结果许彪就说:“这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吗?你是厉元帅的义子,厉家军的未来接班人,那虎符是肯定有的。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实啊。” 祁淮仔细问过后才知道,原来厉家有过祖训,每一代继承人必掌半块虎符,且不授予职位,以免他野心膨胀拥兵自重,只要继承人有一点叛变的苗头,厉家家主就可以用非法持虎符的罪名将他拿下。 可这样皇帝不会忌惮吗? 或者说,就是因为这样,在姜国未灭无法收回兵权的情况下,皇帝才让西北军和厉家军合并,用西北派系来牵制厉家,从而推举了林熙行,希望将厉家的权柄拿回。 而林熙行能力不强,只能抢占他人功劳,皇帝想拿捏他是轻而易举的事......甚至这件事里还有他父亲的手笔,所以厉元帅想收他为义子,未尝没有膈应他父亲的意思。 一瞬间,祁淮想通了许多事情。 许彪还在说话:“而且厉元帅无子,所以我们早就猜到他会收一个义子接班,你被改姓了厉,建功无数还没有职位,再加上兵符,明眼人都看出来了。不过我眼瞎,居然没看出来,还信了你。” 说到最后,许彪又有些幽怨。 怪不得当初胡安国那么笃定,说来这次回来他还没见过胡安国,听说乙区第一个着火的就是他的大帐。想到胡安国,又不可避免地想到三十八师,想到死去的张力。 “张力死了。”祁淮忽然道:“我派他去望风,被远奇的人杀了。” 许彪沉默:“死了也好,他那种优柔寡断老好人的性格,以后说不定会拖累别人。” 祁淮微愣,最后只道:“晚上去给他敬杯酒吧。” ...... 边疆的消息传回京城,皇帝震怒,命人严查军营奸细,同时罚了乙区几位大将俸禄,其中又以胡安国被罚得最轻,祁淮觉得,恐怕是因为他的营帐第一个被烧,所以才轻点。 这次战报,祁淮的名字也出现在其中,不过是以“厉朝”之名,以厉家继承人的身份,当祁淮告诉厉元帅他还是很喜欢原来的名字后,他直接大手一挥,说“那你就名朝,字祁淮好了”。 摆明了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但祁淮还真打不过厉元帅的那杆枪,战神之名可不是空穴来风,那都是实打实的功绩。 祁淮感慨的时候,厉元帅还调侃他,说他也有外号了,还有两个。 他感兴趣地问时,他却又不说话了,只让他自己去打听,但本人就在面前的时候,怎么可能直呼其外号,但祁淮还是在一次偶然下听到了。 当时他带人去丙区收拾残局,有两个兵窃窃私语,称呼他为“莫开”,听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意思,因为他当初挑了三十八师。 祁淮有些哭笑不得,但别人的嘴——所以他还是装作没听见吧。 远奇之死,彻底将祁淮的名气拉向巅峰,西北的民众都称他为“小战神”,军队里则是“万夫”“莫开”叫起来了。 听起来似乎很土,当初林熙行可没这么土的外号。 然而此时军营里已经没有林熙行的位置了,这位“少帅”还待在阳平的老宅,气得全身发抖。 “大伯,接下来该怎么办?”林熙行看着坐在对面的定西侯,心完全静不下来:“那个厉元帅的义子杀了远奇,斩首之功,直接抢了我的位置。” 定西侯一直皱着眉没说话,他也在看西北的消息,他还在思考:“那个厉朝从哪冒出来的?” 徐朝脸上的人.皮.面.具可不好弄,难道那个时候阿淮就和军队有了联系吗?那他现在肯定也该在军队里,不过——也有可能不是军队而是皇家,毕竟皇家也有这东西,阿淮和三皇子还是玩伴。 定西侯又有些不确定,西北军方和皇家都不好查。 林熙行没有多想,老老实实道:“听我的下属说,他是从尖刀营出来的,尖刀营那地方,大多都是孤儿。” “那他又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好像是——三年前吧。” * 祁淮其实也知道,他没有更好的选择。 定西侯是皇帝心腹,林如月的表姐成了太子妃,他报复了那些该报复的人,留给他自己的就是无穷无尽的追杀,可他又做错了什么呢?他不过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罢了。 可惜这世上从来都没有对错,有的只是胜败,正如现在林家如日中天,那他这个弃子就该如地下的臭虫一样苟且偷生,也正如在皇帝和太子眼中,定西侯府才在他们的阵营。 所以他最好的选择是走到他们对立的方向,借助那个势力往上走,所以在厉元帅和他谈话时,他就这么默认下去,这也确实是目前的他最好的出路。 祁淮很多时候在想,有权势真的能为所欲为吗?得出的答案却是,能。 像定西侯府的那群主子,不就是将他的姨娘当做一个贱物吗?他们一句话的功夫,一条人命就没了,可是换个方向想想,他现在在战场上,他杀了那么多人,他一刀下去,一个人就死了,那个人一定做过坏事吗?他或许做过错事,但却罪不至死,然而他最后还是死了。 说来说去,这一切还是要归结到阵营上去,一条船上的蚂蚱,怎么会不抱团呢? 祁淮淡定地指挥着士兵重建军营,等所有事安排下去,他自己又闲得无聊,索性卷了袖子和兵们一同干活。 士兵们原本还没发现,等有个人抬眼看见他们的指挥不见,四处张望后,方才找到扎营的指挥。 这还是他见过最接地气的指挥。 士兵扯了扯自己旁边的人,示意他往那看。 一传十十传百,这件小事就传开了,然而祁淮还在吭哧吭哧干活,没多说一句话。 士兵们看见他认真的模样,感觉自己也浑身充满干劲。 这夜傍晚,祁淮收到消息,说是靖安伯被皇帝任命监军,正往西北赶来。 靖安伯,娶妻林氏,定西侯妹婿,同时也是他的姑父。 他那位父亲起了疑心。 古代世界1 祁淮将信看完,一时长眉微皱,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个时候被认出来,再加山定西侯老夫人逝世,他必定会被关回老宅。 那样的话,他这些年的一切都白做了。 但又有什么办法摆脱呢?躲藏的话,那不是做贼心虚吗?更何况,他也不想这么做,那不如就光明正大等他来看,摆在眼前的,总归不那么可信,特别是对于靖安伯这么一个多疑的人。 祁淮喊来了厉元帅给他安排的副官,淡定地嘱咐下去:“你去寻寻这军中有没有姓蓝、兰、难、楼、龙的人,把他们的名字都整理上来给我。” 副官的效率很快,祁淮桌前那张纸上写满了人名,他一个个看下去,忽然指着一个人名拧了眉。 “这人名字后怎么有个括弧?” 副官抬头一看,低声道:“那是尖刀营蜚一系,由于兽蜚见之而天下大疫,所以又有难民系的外号,里面的人按排行分别被称作难一难二,您当初在尖刀营玄武一系单独训练,没和他们接触过,这一系,医毒双绝。” 那可真是太好了。 祁淮笑:“那就把难七调来乙区吧,就安排在第三十八师,让他住得离我近一点。” 副官有些迟疑:“可难七……是女孩啊。” “……那也调过来,女扮男装总行吧。” 副官领命下去了。 远离西北的官道上,靖安伯从马车上下来,锤了锤自己坐得酸麻的腿。 “还有多远啊?”他望着天边的夕阳,太阳已经下山,只剩下一点金光还在天际。 “回禀伯爷,还有一千三百多里路。” 靖安伯“啧”一声:“可真远,要真是那小子,那可真能跑。” 一旁的下属这次不说话了,主子的事,他们下人不好妄议。 然而靖安伯开了个头后止不住了:“我都快记不清那小子长什么样了,只记得白白小小,一点都不像男孩子,那脸,嫩得能出水似的。”他眯眼仔细回想:“我记得夫人说过,那外室怀身子时补得不够,孩子听说有些先天不足,唔,这样的话,那人怎么可能是厉朝呢?” 他从衣袖里拿出一卷叶子烟,吸在口中点燃,又道:“大舅哥怕是想多了吧,他老是疑神疑鬼,猜测来猜测去,不愧是皇——的伴读,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周边的下属更低了头,气都不敢喘。 靖安伯将手上的烟抽完,随手扔在路边天地上,若有所思地摇摇头:“算了,是人是鬼,见见不就知道了吗?” 透过气后,他又进了马车,嘱咐下属赶紧将车赶到下一个驿站,抽了一身的烟,他必须要洗澡。 此时祁淮也在看着靖安伯的生平,年轻时和定西侯同为当今的伴读,不过因其不理世事的性格并未成为皇帝的心腹,反而挂了个闲职待在京城,后来娶了上一代定西侯的嫡幼女,两人共育有三子一女,其中的女儿被他们视若珍宝,如今年芳十二。 祁淮认真回忆了一下,发现确实没有和那个表妹有关的记忆,好像是因为身子弱不便吹风? 他也不甚清楚这个,但看着靖安伯为女儿做的那些事,他又觉得这确实是他的逆鳞,明明白白的所有人都知道的弱点。 “当初……靖安伯的妹妹是寿王侧妃对吧?” 寿王,当今皇帝的嫡兄,先皇最钟意的儿子,也是曾经的太子。 “是。”下属道。 祁淮又翻了翻卷宗:“那他真厉害,是个聪明人。” 没有说他聪明在哪,但明白的人都明白,不明白的人……那还是少知道点,命才长。 “你说,我要是放出话去倾慕靖安伯的女儿,他会有什么反应?”祁淮的脸一半隐在书页后,看起来颇有些瘆人。 什么反应?那当然是气炸了。 自靖安伯进入西北地界以来,一路的民众无不在谈论小战神的终身大事,西北的民众不知道军营里的外号,也不知道昔日“林少帅”的存在,他们只知道,既然是厉元帅的继承人,还杀了敌方大将远奇,那就是他们的少帅,他们的小战神。 听说这事是从军营里传出来的,这年头谁家还没有个在军营里的亲戚,再说就算没有,你也查不出来不是吗? 然而几乎是一夜之间,西北的民众都有了个当兵的亲戚,都在谈论着这样一件大事。 听说厉元帅打算给少帅娶个京中贵女为媳妇呢? 好像已经定下人选了,听元帅说,少帅的杀伐气太重,吃软不吃硬,要找个温温柔柔的姑娘。 我看那靖安伯家的姑娘就不错呢,家世好,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就得这样的闺秀,那才配得上。 这样的话语听多了,靖安伯的脸色逐渐变得铁青,恨不得撩起袖子去揍厉恒西一顿。 然而大名鼎鼎的厉元帅,哪是他能打得过的? 可他可怜的女儿被这群乡野贱民放在嘴上议论,简直是对女儿的玷污,这是对他李家的侮辱! 不行,这笔账他一定得从厉家讨回来! 等祁淮收到靖安伯车队骤然加速的消息后,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都准备好了吧。” “准备好了。” 祁淮点头:“那许彪呢?喊他过来。” 半晌许彪过来了,祁淮淡淡道:“许彪,我听说你官话不行,今后你就在我帐外念这本书,就当是练官话。” “这——”许彪不愿意。 “这是命令。”祁淮淡淡道:“不过你可以念得小声点,免得扰民,过段时间我会检验你的成果。” “可我——” 许彪还想再说,然而祁淮却有些不耐烦了,然而他还是没阻止住许彪的话:“可我字认不全啊。” 祁淮的表情有一瞬间的龟裂,然而他很快拾缀了自己的表情:“我会给你安排老师,所以你更得努力练习。”他拍拍许彪的肩:“到时候等平了姜国,你回到家乡,就是个有文化的将军了。” 画大饼果然是个很好用的手段,许彪的眼一亮,动作迅速地接了书册,满脸红光地出去了。 直到此时,一直坐在屏风后的厉元帅才出声道:“你确定他不会掉链子吗?” “当然不会。”祁淮淡淡:“再说就算掉了链子,我也还有一环。” “那就行。”屏风后的厉元帅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道:“我亲爱的儿子,我的出场费可不低,你确定你付得起吗?” 祁淮眯了眯眼:“我不觉得你缺什么,唯一缺的,大概是女人,不如我帮你把那柳絮儿叫来,好歹也算是你的小夫人。” 柳絮儿便是王柳儿的小姑姑,当年救了厉元帅硬要以身相许的女人。 厉元帅的脸色肉眼可见地绿了,他就知道这小子会怼回来,一点都没有小时候可爱。 “我怎么觉得,你自从打了远奇那场仗,整个人就变了似的。” 祁淮冷漠脸:“大概是见证了战争的残酷吧。” 当时要不是想着当初在尖刀营地牢里俘虏的临死反扑,他大概还不会绕那一圈多此一举。 结果却恰恰好包围了伺机的敌人。 这一切的一切,在发生前谁又知道呢? 就像厉元帅和那柳絮儿,戏剧性的开始和结束,柳絮儿在厉元帅眼中就像个蚂蚁,但他还不是被绊了脚。 所以对待自己的敌人,不论他是强大还是弱小,再小心都不为过。 就像他现在对付靖安伯,也是如此。 上兵伐谋,攻心为上。 古代世界1 加速前进的靖安伯很快到了军营,然而他却倒在了第一关卡上,他发现他进不去。 守门的兵一遍又一遍地询问他的身份,拿着皇帝的调令看了好几眼,却依旧一副狐疑的模样,直直耽误了两盏茶功夫,方才将他的信使放进去。 等那信使和另一个兵返回后,靖安伯才算是被确认了身份,守门的兵满是歉意地道:“抱歉,前段时间军中有变故,少帅让我们查严点。” 靖安伯还能怎么办,那当然是原谅啊,以他的身份,怎么能和个小兵计较,不过他又往厉家头上记了一笔。 然而自进了军营,一路走来,他却经历了令他意想不到的场面。 所有见了他的兵都带着笑脸,哪怕是那种很久没笑过的,此时也挤出笑来。 成百上千个大汉皱着黝黑的脸笑,他们黝黑的双眸满是期待地盯着他,直把他盯得心尖颤,靖安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只觉得自己进了狼窝。 等靖安伯一行人走后,那些士兵们方才讨论起来。 “听说是厉少帅的未来岳父。” “我也听我大姨说了,整个西北都在传,少帅要娶李家女呢,这样的话,少帅的岳父,不就是咱的岳父,咱西北全军的岳父。” “所以才应该拿出最大的笑容对待啊,话说我刚刚脸都笑僵了,他走得真慢,腿还在抖,岳父的身体不好,实在该练练了,正好少帅来操练。” 远远地,一个侍卫服的人听见这些话,悄悄跑走,不一会儿就回到靖安伯身边。 只见他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靖安伯便一个劲跺脚骂道:“妈呀,晦气!晦气!” 敢觊觎他女儿,他和这厉家势不两立! 于是等厉元帅见到这么位靖安伯时,看见的便是他漆黑如墨的脸色,他不动声色地瞄了眼下座的祁淮,便见他淡定地回望回来,仿佛无事发生。 所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又发生了什么事? 关于自己的计划,祁淮半个子都没透给厉元帅,不过想着他还需要出场扮演,于是给了他一个剧本。 但一出大戏远远不止剧本,还有戏子、扮相,如今靖安伯的扮相就极为符合他的预期。 祁淮将嘴角拉到最大,喜笑颜开地迎上去行礼:“岳——不对,小辈见过靖安伯。” 靖安伯的脸色更黑了,他实在想甩袖就走,可在人家的地盘,他不得不给人面子。 然而面子给是给了,靖安伯漆黑的脸色实在碍厉元帅的眼,两方说了几句话便不欢而散,靖安伯被带往安排好的大帐,而祁淮脸上的笑几乎是立刻落下。 他揉揉被拉扯过猛的脸颊,又吩咐自己的下属去盯着。 厉元帅看他那副厌烦的表情,不屑地“哼”了声。 靖安伯到了安排好的大帐,一屁股坐在榻上,然而和贵妃榻完全不同的触感又让他觉得屁股烙的慌。 “真是晦气。”他又骂一句,大手抬起轻轻捶打大腿,锤了半天觉得没劲儿,他又嘀嘀咕咕:“早知道带个美姬了。” 下属没接他的话,他们都忙着给靖安伯整理行李,靖安伯自己觉得没趣儿,想找个人聊个啥,却发现也没可聊的。 他叹了口气,不由自主想起今天见那厉朝的画面。 那人一双桃花眼,必定花心得紧,定西侯却是丹凤眼,两人眉眼怎么看怎么不像,定西侯是被猪油蒙了心吧。 还有那厉朝那张嘴,唇那么薄,肯定是个薄情的,定西侯这么多年也才一妻一妾,嘴巴也不见得多薄。 所以多半不是定西侯家那孩子,他还记得那孩子,最是克己守礼,哪像这个,天天惦记人家闺女。 “肯定不是!”靖安伯斩钉截铁。 他虽只在七年前见过祁淮那孩子,但一个人不管怎么变,他最初的品性是不变的。 …… “所以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有了先入为主的观念,那他就不能正确评判那人相关。”祁淮淡淡给副官解释:“你觉得,要是有个男人觊觎你女儿,你觉得他是哪种人,你又想干些什么?” 副官皱眉仔细想了想:“我会觉得那人肯定品性不行,是个流氓,嗯……大概会打他一顿……不过我——没有女儿。” “没有就没有吧。”祁淮笑:“所以这其实也变相说明,靖安伯是个好父亲,起码对于他的女儿是这样。” 祁淮拍拍副官的肩,准备下一步计划的实施,能从夺嫡之争中脱身,靖安伯没那么容易下定论,他肯定还会来试探。 官场人嘴上的话,听听就行了,威逼利诱让他人放松警惕,这都是他们惯常的手段。 靖安伯确实没有放下怀疑的心,他首先找人问了三年前阳平那群前锋营人的下落,得知还只剩下一个人时,他就准备瞅个时机去看看。 那时许彪正在完成祁淮布置的官话任务,他拿着书,朗读,但读得很慢:“少帅居然找我问当年徐朝的事情,可我不是特别清楚,只知道徐朝在当年那场战争中失踪了。” 读到这,他不由低声嘀咕:“奇怪,他不是很清楚这个事吗?他自己——”就是徐朝啊。 难道是为了让他通过熟悉的句子来认字?听说村长家儿子就是不停背才认到字的,所以用往事写成的认字本更容易记忆? 许彪恍然大悟,少帅是为了他好啊,那他一定不能浪费他的苦心! “我还记得徐朝的样子,瘦瘦小小的,长得很白,一定都不像男孩子……” 帐外偷听的靖安伯一阵激动,对上了对上了,这个徐朝一定就是他要找的人,不过他好像失踪了,那该怎么办? 算了,反正也只是确认厉朝是不是祁淮,现在确认了就成了呗,可——林家还在找人呢! 而且那个厉朝也去问徐朝的事情,他为什么要问?难道他知道林家的事?靖安伯心里痒痒,决定再抽个时间去厉朝帐外偷听一下。 但少帅帐外必定守卫森严,他不能亲身犯险,那就——把林家给的那个暗卫派过去吧,毕竟他才是这次探查的主要人物。 靖安伯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他保命可以,但也仅此而已,定西侯对他也不是完全信任,所以才派了林家暗卫跟着,嘴上说着是保护,他却知道这些暗卫才是要去探查的人,顺带着还要监视他。 他这个靖安伯,只是个幌子罢了。 然而等靖安侯找那些暗卫的时候,才发现他们不见了,估计是早就去探查了。 一明一暗,两手齐下,不愧是定西侯。 厉元帅赞赏地看了眼祁淮帐边一角,在那里发现一个指甲大的小洞,他想起他方才利喝时那风声,又感叹了这些暗卫的身手不错。 “要是都投入军队,暗杀几个敌营头目不在话下。” 祁淮瞥他一眼,没说话,看了眼旁边的沙漏,快到难七遛弯的时间了:“让难七这两天先别出来,等七天后再出来。” 在他们这帐里听了墙角,下一步就是去寻找据说改名为“难七”的林祁淮了吧,然而要是今天就让他们找到了,岂不是太容易? 太容易得到的东西,往往不会被重视。 这几日军营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据说营中闯入了贼人,偷听了军事机密,元帅正派人抓捕。 林家暗卫迫不得已,老实地在靖安伯帐内待了三天,等军营的巡逻稍微松懈些许,他们方去打听“难七”这个人。 作为被训练过的暗卫,他们花了三天时间才打听到有关“难七”的一点消息。 “听说很瘦小,皮肤也不黑。” “身体好像不怎么好,一直深居简出。” “是被软禁了吧,那厉朝想取代淮少爷得到林家支持,彻底掌握西北派系,那他一定会将真正的淮少爷藏起来。” “可——”一个年纪稍小的暗卫忽然道:“我觉得厉少帅和侯爷挺像的。” 这处角落便是一静。 几个年长的暗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肯定道:“他既然要装作淮少爷,那肯定会往和侯爷相像的方向打扮,你别忘了,这军中可是有着易容术呢!” 众人顿时又沉默了,最后还是领头的暗卫下定论:“等先见着难七再说吧,不过我印象里,淮少爷好像和侯爷不像。” 他之前跟在侯夫人身边,每次淮少爷给夫人请安后,夫人摸着小孩的脸,都会说一句:“可惜长得不像侯爷。” 其实淮少爷刚回来的时候,他也觉得他和侯爷很像,后来随着时间过去,或许是长开了,又或许是听多了夫人的话,他也觉得淮少爷和侯爷不像了。 夫人作为侯爷的枕边人,最是熟悉侯爷的脸,要是她的话都不能信,那这世间就没谁可以信了。 领头的暗卫添了一句:“当初夫人说淮少爷和侯爷不像。” 众暗卫心中顿时大定。 唯独那年纪最小的暗卫疑惑,女人的话真的能信吗?为什么他爹给他说的,反而不同呢? 就连戴了绿帽子的侍卫长也说,这世间最不能信的就是女人的嘴,最难捞的就是女人的心。 所以是他们都错了吗? 然而不管小暗卫如何疑惑,林家暗卫们都下了定论,反正不管如何,别有居心还长得像侯爷的厉朝厉少帅,绝对不是淮少爷! 已经上了一次徐朝的当,这厉朝的当可万万不能上了。 ※※※※※※※※※※※※※※※※※※※※ 感谢在2020-09-28 00:17:36~2020-09-29 15:35: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初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古代世界1 第二日,难七终于被允许出营帐,来嘱咐她的兵还强调,要绕军营走一圈,要是别人问起,就说身体不好,锻炼一下。 难七听令,有些忧心忡忡走了出去。 其实她更喜欢待在帐内的生活,无论是制毒还是制药,都远比在外面的日子舒服,这西北风沙大,太阳也不弱,她每次出门都得戴一个黑色幕篱遮挡阳光。 难七出自尖刀营,在这乙区也没什么朋友,她孤独地在沙地上走,却没想到忽然有人喊她的名字。 她下意识转头,风将幕篱上的黑布掀起,苍白但秀丽的容颜裸露在外,远处的林家暗卫们眸光微闪。 “确实很白,身体好像也不好,长得像女孩,但……不确定是不是淮少爷。” 林家暗卫还想再探查一番,靖安伯却不得不离开乙区了,连带着林家的暗卫也得一起离开。 听说是楚王世子被找到了。 他们未来的大姑爷,楚王世子。 据说发现这位世子爷时的场面十分戏剧,是在成婚现场找到的,那救了世子爷的女孩将自己许给了他,他们是夫妻了。 可这样一来,远在京城的定西侯府大姑娘又算什么呢?况且楚王世子直到此刻都还没恢复记忆呢。 偌大的营帐内,身着红衣的一对新人被绑缚在一起,一众将领围着他们,一时都束手无策。 “你真的不记得了?”问话的是个有小八字胡的男人。 楚萧寒冷峻的容颜没有一丝波动:“记得。” “哦?那你记得什么了?” “柳儿救了我,我要娶她为妻,一辈子照顾她。”明明是很温柔的话,出自楚萧寒嘴里时却冷如寒冰。 帐内的将领轻嗤一声,窸窸窣窣讨论起来。 “被骗了……”“天真。”“有趣。” 哪怕是这类话,楚萧寒的面色也未变。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帐帘被掀开,靖安伯风尘仆仆地进来,眼神定在楚萧寒身上。 其实他不怎么在意这位世子,但定西侯的面子他得给,所以他得来。 如同记忆中一样,这位世子一向面瘫,对谁都是一副瞧不起的模样,现在居然看上了一位村姑。 想起他那位同样嚣张的老爹,靖安伯居然有些想笑,他那三个儿子哪怕再没出息,也没像楚世子这样辱没门第。 知道楚萧寒是油盐不进的性子,靖安伯直接将注意力转移到一旁的王柳儿身上。 瘦小的个头,黝黑的皮肤,眼睛虽是单眼皮但看起来也挺大,要是养养说不定能养出一张好皮来。 他抬手示意下属将王柳儿口中的布取下。 “你可知道,你哄骗的是谁?” 王柳儿眨眨眼,脸上流露出疑惑的表情:“我救的是楚郎啊。”她看看将他们团团围住的众位将领,面上害怕,声音也柔弱起来:“请问,你们为何要抓我和楚郎啊,是……是有什么事情吗?那也不用抓我们吧,我们得成婚呢。” 说到成婚二字时,她面上恰到好处露出一抹娇羞,但这娇羞出现在她那满是风霜的脸上,委实不算好看。 这女人在装。 在场的可都是人精。 这句话不约而同浮现在几位将领的脑中,祁淮想起离开村庄时她那股蛮横劲儿,再看看眼前故意示弱的人,没甚兴致地挪开了视线。 靖安伯看着一言不发的楚世子,又看看低着头目中却满是嚣张的王柳儿,微微叹了口气。 算了,这事儿他才懒得管,就交给定西侯和楚王去头疼吧。 这场会审就这么结束,祁淮则是去看了还在养伤的胡安国,按理说他早就该去,可定西侯的试探来势汹汹,他也不得不先应对下来。 胡安国自上次营帐被烧后就换了住所,比他曾经的营帐小了一倍,但他失职在先,有怨言也只能咽下。 祁淮去的时候他正趴在床头数蚂蚁,帐中空落落的,也就剩下那张床了。 他在他床边坐定:“我小时候也喜欢数蚂蚁。” 听见声音,胡安国方从自己的世界脱神,他数得太过认真,以至于忽略了周围的动静。 但要说起来,这也不怪胡安国,谁会来看望一个犯了大错的将军呢?又不是吃饱了没事干。 不,这还是有一个没事干的。 胡安国转头看向祁淮,少年比他当初见着时更黑但也更有男子气了。 “你怎么突然想起来看我了?”他说道。 祁淮笑:“好歹将军也请小子吃过一顿酒,小子都记着呢。” “原来你就惦记老子的酒啊。”胡安国气冲冲的,但话是这样说,祁淮还是能看出他眼底的高兴。 就像当初他被禁在院子里一样,他也希望能有个人来看他。 可惜他现在来看胡安国的目的也不单纯。 “将军还记得出事那晚吗?” “当然,刻骨铭心,铭心刻骨。”胡安国不明所以:“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祁淮笑:“就是想知道那晚死人没,对了,那个奸细是谁啊?” 胡安国仔细回忆,那晚上,他睡梦里感觉很热,醒来就发现营帐被烧了,后来,“好像死了十几个人,其余人大都逃出来了,就是可惜营帐被烧了几十个,唉,至于你说的那个奸细,好像就是个万夫长。” 祁淮眸光微闪:“那别的将军有受伤的吗?我听说他们都被罚了,不让出帐。” “他们现在这情况也出不去啊,都挨了军棍,出去丢人吗!其实那晚也是我们失职,都小酌了几杯,我还是带头的。”他有些唏嘘:“你别看报上去时说的我的营帐先被烧,那是因为另三个将军都在我营帐里。” “确定都在吗?”祁淮乘胜追击。 “当然。”胡安国觉得厉朝今天怪怪的:“你问这些做什么?” “没啥。”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祁淮忧心忡忡地走了,他又去问了许彪三年前的事。 原来许彪之所以得了林熙行青睐,是因为三年前那场大战中,林熙行有一次小解,他帮他站岗,结果林熙行一直没回来。 足足过了好久,再回来时他就一脸兴奋地说自己烧了敌营大帐,起初众人也不信,后来没人反驳,再加上许彪承认林熙行确实消失许久,众人渐渐就信了。 这样看来,林熙行应该只是看见了火光,在论功行赏时发现没人领这功劳,便起了贪欲占为己有。 真正的奸细还在甲区。 而这次袭击甲区损失最少,乙区也没死几个人,怎么看都像是给某个人准备的让他扬名的垫脚石,而在这次袭击中,受益最多的——是他祁淮。 再加上皇帝的忌惮,林家的手脚…… 祁淮找了个山岗坐下,眼中的迷茫显而易见,他又想到,这军中还有能易容的东西,说不定那晚和胡安国喝酒的将军里有人被取代,他自己真身去放火呢?又或者,胡安国自己就是奸细呢? 祁淮揉了揉脸。 他不得不承认,这些猜想在那越来越明了的答案前犹如蚂蚁,一脚就能踩死。 所以,他该怎么做呢? 古代世界1 皇宫,定西侯跪在大殿中央,静静等待皇帝的吩咐。龙椅上的皇帝将奏折翻来覆去看了两遍,意味不明地觑了定西侯两眼。 定西侯头低得更狠了。 “你倒是滑头。”皇帝说了第一句话,拿朱笔在折上写了个“准”字,他安静地看向定西侯:“可真是会借势呢。” 定西侯腰都埋了下去。 “臣也就是仗着陛下仁义之君,念着与臣那几十年情谊,故才敢斗胆请求。”定西侯的声音低沉了些许,他道:“祁淮毕竟是臣长子,假扮他人进营,扰乱军规,在外敌袭营紧张时刻,更应严惩不殆,臣斗胆请陛下派人将他捉回治罪。” 皇帝嘴角微抽,为他这斩钉截铁之词,但定西侯此时的奏折确确实实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不愧是相处几十年的好兄弟,太了解他了。 不过这既是好事,又不是好事…… 皇帝拧了眉:“若厉朝当真是我那侄儿呢?” 定西侯扣头:“定西一派后裔,出此扰乱军营者,更应严惩。” 皇帝笑了,意味深长:“那就依你所言。” 当晚一队禁军便从皇宫离开,前往西北。 定西侯府收到消息的定西侯只稍稍看了眼,便将信件丢到了一旁,他喊来了自己的侄儿林熙行。 林熙行看了信,不明所以:“大伯,不是不确定那厉朝就是堂弟吗?怎么就直接——”抓人了? “他现在是也得是,不是也得是。”定西侯斩钉截铁:“熙行,你记住,我们侯府有如今的权势靠得全是陛下,所以陛下希望他是,那他就必须是,与其让陛下自己琢磨个罪名按到那厉家继承人头上,不如我们递一把刀,这样还能分一杯羹。” 他淡淡加上一句:“很久以前,陛下就想动厉家了。” 林熙行依旧是一脸懵逼的样子。 定西侯叹了口气,事到如今,无论那厉朝是不是他的长子,他长子这个身份都废掉了,因为它要用来容纳一个混入军营的不明人士。 这也变相说明,不管他的长子是死是活,他都不可能再以真身出现在阳光下,然而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比起皇帝的宠幸,一个儿子又算得上什么,更何况还是个下落不明甚至可能和林家离心的长子。 定西侯想起自己那连三字经都背不全的幼子,又看看面前满脸疑惑的侄儿,内心涌起一股焦躁,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等人被抓回来再说吧。” ...... 夜风吹拂在山岗上,远远地,有呜咽的埙声传来,诉说着离人难以放下的思念。祁淮安静地坐在沙丘上,眉目渺渺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许久,久到天都快亮时,他方才回了营帐,恰恰好撞上正准备去寻他的副官。 “怎么了?”他眉毛微微皱起,不解地看他。 副官将祁淮拉到一旁,悄声道:“少帅,那王柳儿晕倒了。” 所以又怎么了? 祁淮眉皱得更紧,看向副官的眼神是满满的疑惑:“找军医就是了,找我作甚?” “不是,是那王柳儿怀孕了!整整一个月呢。” 哦,怀孕,那没什么。 祁淮面无表情地回帐。 一旁的副官看他这无动于衷的模样,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去找元帅的时候他明明说,少帅肯定会把这事处理好,怎么现在看来,这一个二个都不想管事啊。 副官见了鬼的视线一直在祁淮身上流连,他终于不耐烦道:“怀孕就怀孕,找那个爹去,你看我干嘛!” 副官终于确定,今天的少帅吃了炮仗,不是能惹的主儿,他悻悻地出去了。 帐中又只剩下祁淮。 他不可遏制地想了一遍又一遍那个问题。 真的会有人愿意因一己私欲牺牲这万千百姓吗?所谓的家族荣誉,真的那么重要吗?重要到不惜断绝血脉来找回自己的良心,而不是靠着自己那把枪去争去抢! 既然被人所忌惮,那就干脆做那个权势最大的人,这个皇帝不行,那就再换一个,这天下人又不是死光了,总会有接替的,不就是谋逆吗? 祁淮没什么君臣思想,在他看来,与其做只百年的乌龟,不如做那爆竹,将那些牛鬼蛇神全部吓走。 可偏偏,那人心里又有自己的坚持。 第二日,军中又热闹起来,原来那楚王世子为了王柳儿,自愿放弃自己的世子之位,说要在这西北生活,一时军中群情激愤,讨论得热火朝天,祁淮却像是个局外人,静静地看着,直到半月后,加急御令到达边疆,责令靖安伯将厉朝拿下,押送回京。 祁淮平静地接了旨意。 临行前,他偷偷去见了厉元帅一面。 不走正路,不走屋檐,他挖了条地道,然而等到了大帐后,他却发现厉元帅坐在桌案后,笑眯眯地盯着他冒出来的地方。 “你猜到了。”祁淮利落地从坑里爬起。 厉元帅点点头:“不止我,怕是全军没人不知道你不对劲了。” 祁淮一屁股坐到旁边的凳上没说话,他到现在依旧很气,一直和敌人打表演战,他就不难受吗?上次居然还搞个突袭,可笑。 厉元帅看着他的神色摇头,果然还是个孩子,也不知道他真的走了那一步,这孩子能不能撑起来。他叹气:“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祁淮摇头。 厉元帅摸着胡子,动作像是久坐的雅士:“我父亲给我取名恒西。稳定西北,这就是我的使命,哪怕我们早有灭掉姜国的实力,我所需要保证的,也只是稳定而已。你知道的,姜国在一天,厉家才有一天的安稳日子。然而你不一样,你名为朝,合当是新的一天。” “那不是我的名字。”硬邦邦的声音。 厉元帅也不恼:“可现在是了。” 他专注地看着祁淮,目中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发现的希冀。 直到此刻祁淮才发现,真正到了厉恒西面前,他居然说不出质问的话来,或许是因为他明白,不管未来怎样,厉元帅都不会有好下场。 所以他将平定姜国的任务交给了他。 祁淮深吸了一口气:“你怎么知道我有那个能力平定姜国,你就不怕我掌了兵权揭竿起义吗?” “你不会的。”厉元帅深深看他:“你是个好孩子。” 祁淮笑,他重重强调:“元帅,人是会变的。” “姑且就当你会变吧。”厉元帅微笑:“可现在的你不会,现在是现在,未来是未来,我相信现在的你。” 祁淮没话说了,他定定地看着厉元帅,中年人相貌其实很儒雅,不过被胡髯遮住,添了几丝豪气。 他最终叹道:“我会回来的。” 厉元帅也笑:“我一定会让你回来。”掌这三军。 教导林祁淮三年,他最是清楚他的运筹帷幄,这一切交给他,最是稳妥不过。 古代世界1 七月十九,靖安伯押送厉朝回京,和祁淮离开京城的日子恰恰是同一天,然而这其中,差的又何止是四年。 靖安伯其实有些开心,让这臭小子觊觎他女儿,这下好了,被阴狐狸算计了,估计能不能活都不知道。 啧,“真惨。” 看看囚车中人冷漠的脸色,他又感慨了一句。这一路就在靖安伯的念“惨”声中度过,祁淮抵京之日恰恰是中秋佳节,皇帝为了展现他的仁慈,特意让他这日回侯府团圆。 祁淮一眼就看见了门口的女子,有一刹那他还以为二姐没死,结果仔细一看,原来是林如月。 好心情一下就消失殆尽。 这满是争斗的定西侯府,他真的不想回。 定西侯也认出他了,心情顿时有些复杂,几乎是电光火石间,他衡量起举报厉朝这一举的得失,要是不举报,他们林氏就能悄无声息掌控数十万大军,可他已经举报了,不仅得了皇帝的青睐,但也得了他的忌惮。 孰好孰坏无法评判,何况这是个和他离心的长子,但要是能把他的心哄回来,却在外人面前依旧扮作恩断义绝的样子,那他林家就有了一条退路,更甚者,一份称帝的资本。 定西侯心头忽然就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像谁在心口挖了个洞,里面痒痒的,却偏又挠不到。 “哥哥!”身旁童声嘹亮响起。 定西侯侧头去看,是自己的幼子,和长子完全不同、健康极了的幼子。 不对,现在长子也很健康了。 一瞬间,他眼神复杂极了。 祁淮也听到那声叫唤,他抬眼看过去,一个红衣小人扎着小辫儿,冲他灿烂地笑,他和他有三分像,恍惚间,他好像看见了小时候的自己笑着,乐呵呵地说要保护娘亲和姐姐。 祁淮的脸色瞬间黑沉,他将视线移开,落到那一群人身上,偏生小孩子不会看眼色,童声的“哥哥”一次比一次响,他终于忍不住看过去。 然而就在这时,定西侯夫人却忽然把孩子抱起,捂着他的嘴,厉声道:“那不是你哥哥,那是罪人!” 祁淮的眼神肉眼可见变得冷漠。 林如月给他安排了一间不大不小的院子,在皇帝处置的旨意下来之前,他都要住在这里。 但明眼人都知道,这不过是皇帝牵制厉元帅的手段,在前线没有大事发生时,祁淮也不会出事。 然而在京城这几日,祁淮却做了很多事,这也是他一直脱不开身只得交给如意去做的事。 而今他被囚禁,可身手却在,出来不过是轻而易举。 祁淮第一次见到这个孩子,六七岁的模样,整个人怯怯的。他的母亲曾经是定西侯夫人的大丫环,因为爬床被逐出府去,可他却记得很清楚,那日侯府办花宴,他看见一双金黄龙纹的鞋子从一间房里走出,然后出来的就是那个大丫环,那时她衣服已经破烂得不成样子。 后来就是林如月突然发难,她被逐出府去,所以当时听那些丫环碎嘴说她难产而亡时,他就留了个心眼。 眼前的男孩穿着粗布衣服,低着头,说话声音很小,可仔细观他眉眼,确实与幼时的三皇子很像。 “你……想当皇帝吗?” 声音很低,但却石破天惊。 如意忙捂住自己的嘴,小碎步出去放风,将门闭得紧紧的。 屋内只剩下两人,小孩诧异地抬起眼,看他的眼神有惊恐有奇怪还有一些数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他知道,跟着这个奇怪的人,他能过上好生活。 虽然不知道皇帝是什么,但他还是点了头。 祁淮满意地笑了。 他不止会在心里想,他还会努力将之付诸实际。 在定西侯府的日子很无聊,没有士兵们练武时的“嘿”声,也没有呼啸的风声,这里只有风波不起的湖面,以及女眷们嘻嘻哈哈的谈笑声。 平静得像是大金从没有战争,然而事实上,边疆正发生着。 又一次,厉元帅一身汗水回了营帐,他问自己副官:“那小子走了一个多月了吧。” “差不多。”副官回答。 厉元帅算了算时间,姜国新王会在两个月后选出,该是他动手的时候了。 他给祁淮写了封信,让他用回自己的名字,便毅然决然做出行动。 这年九月,厉恒西厉元帅战死沙场,西北群龙无首,众多士兵百姓联名请命帝王,遣厉少帅回营戴罪立功。 然而皇帝无视了民意,另派了自己的二子前往统帅,可惜二皇子经验不足,不慎中了敌军圈套,马革裹尸而还。 皇帝大恸,于是遣厉朝戴罪立功,厉朝以厉祁淮之名,回归西北。 同年,皇帝东游遇一男童,现其肖似二子,查之,觉此子竟为其流落在外血脉,为皇四子,赐名珏,疼爱有加。 祁淮在外征战四年,皇帝对四子越发疼宠,朝中形势诡异,隐有三足鼎立之势。 然皇四子珏母族势弱,性情天真烂漫,为众臣所不看好,是以朝中仅三皇子一派能与太子匹敌。 ...... 被楚王世子退婚后,林如月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嫁谁,后来她就想着,好不容易重生一回,那她合该当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于是一次宫宴,她将计就计,将太子拉入床帷,共度春风,她觉得她真是和林依依学坏了,如今都会勾引自己的表姐夫了呢。 但是那罪恶的滋味儿,可是真的刺激,怪不得当初林依依会勾引她的丈夫。 “侧妃。” “怎么了?”林如月从床上坐起,锦被从肩膀滑下,露出大片的雪白,她也不甚在意,反而玉臂一伸,拉住了帷账上的钩子。 美丽的容颜半隐在帐后,但那股子娇媚劲儿却是浓得透了出来。 宫人暗骂一声狐媚子,面上却恭恭敬敬:“太子妃请您去正殿。” 林如月可有可无地点头,身体却动也不动,她现在算是想通了,男人算什么,家族又算什么,她自己过得好那才是真理,等未来太子登基,她就是贵妃,宠冠六宫,没人再敢忽视她。 宫人见她不动,只得悻悻回正殿复命。 林如月看着床边花瓶中的芍药,忽然道:“林祁淮现在怎么样?” 碧玉恭恭敬敬:“听说已擒下姜王,即将班师回朝。” “回来了?”她不由喃喃,目光放向远方:“那他会来报复我吗?四年前你也看见了,人看都不肯看我一眼,明显记恨着。因为我杀了他亲人,他就想给姐姐和姨娘报仇呢!那可真是——” 她狂笑起来:“太好了!碧玉,你说这歹竹怎么就出好笋了呢!有能力后居然不先报复我,去平姜国,你说他是不是傻?你说是不是!?” 碧玉低头不敢多言,她雪白的脖颈弯成优美的弧度,林如月不知想到什么,眸光微闪,声音冷冷道:“今天太子过来,你伺候。” 碧玉眼中掠过一丝悲哀,却只能低头应是。 林如月发现她屈辱的神色,冷笑:“恨我?你放心,只要太子不倒,我林如月就是有靠山的人,连林祁淮都动不了我,更何况你一个婢女?再说,伺候太子是多么荣耀的事,可真是便宜你了。” 她随意踩上绣鞋,摇曳着往正殿而去,身后的碧玉血红着眼,一声不吭。 正殿,林如月和太子妃你来我往互不相让,绵里藏针地争了几个回合,大殿的门却忽然打开,一名身穿银白甲衣的军士龙行虎步而入,紧跟着他的还有一大群兵,杀气弥漫,两人都愣住了。 军士摘下头盔,露出高挺的鼻梁、薄削的唇,桃花眼在碎发下若隐若现,隐隐含着冷光。 这是一张林如月很熟悉的脸。 “原来是大弟。”她嘻嘻笑:“这是发生了何事,你居然直接闯了进来?” 古代世界1 祁淮厌恶地看她一眼,手微招,士兵们鱼贯而入。 “太子谋逆,所有人,拿下。” 林如月的脸一点点变了色。 在天牢呆着的时候,她一直弄不清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明明上一世直到她死,太子都是大势所趋的太子啊,怎么这辈子会造反? 四皇子府,祁淮也在跟赵珏解释这其中的原因:“太子想拉拢我,结果被拒,于是动了户部派给的粮饷,他做得很隐蔽,但还是被军中一名看粮草的兵发现了,后来上报到陛下那,陛下一直压着不罚,于是我将这事透露给了三皇子。” 他笑:“三皇子不是省油的灯,他直接让说书人将这事讲成故事,宣扬得天下皆知。于是太子在他人指责的目光和帝王惩罚未下的担忧中惴惴不安了一月,最终提前动手了。” “提前?”赵珏明显抓到了关键词:“这就是说——” “没错。”祁淮点头,淡淡道:“当今活得太久,而太子而立已过,却还没有建成自己的班底。” 简言之,太子等不了了。 赵珏若有所悟:“那你提前回来,会不会受罚啊?” “我有功。”祁淮淡淡道,但其实,这也是他想要的结果。 第二日,他便负荆请罪,将兵权上交。 然而这事却被皇帝拒了,众目睽睽下收缴功臣的兵权,他还不想被戳脊梁骨骂。 祁淮也是看中这一点,于是堂而皇之干了这事,同时还隐隐向皇帝发送信号,你看我都上交兵权了,我对你是多么诚心啊。 不得不说,皇帝还挺吃这套,他欣赏一切识相的人。 太子下台,朝堂变色,太子妃娘家也被流放,定西侯夫人在定西侯眼中一下就不香了,他本就不是禁欲之人,此时自然是一个个美妾往家里抬。 定西侯夫人惊呆了,她一直以为她有个幸福的家庭,除了岚姨娘那个意外,她的丈夫没有任何瑕疵,结果如今事实摊在眼前,她忍不住泪流满面。 儿子才七岁,还要读书,那些下等人嘴又不把风,她想起了被她遗忘的女儿,又忍不住埋怨起来。 要不是她勾引太子逆了她爹的心意,她至于失宠吗? 都怪她!都怪她! 林如月静静听她娘骂完,忽然有些想笑,她为这女人做了那么多事,她把她从鬼门关拉回来,她居然就是这样对待她的,果然,重生了的她就是个怪物吧,她本就不容于世。 她控制不住哭起来,定西侯夫人看着她眼圈红肿的模样,忽然有些心慌,她忙不迭逃了出去。 “都是没良心的!都不值得!” 祁淮收到下属递上来的消息,心情忽然有些复杂,站在林如月的角度,她做那些自然没错,然而成王败寇,这世上看得从来不是对错,而是成败和立场,要是输的是他,现在也没什么好下场。 “定西侯活得很快活啊。”他忽然感慨一句。 旁边的副官浑身一颤,三个月前,元帅也是这样说那位林侧妃的,如今怎样,大家都知道了…… 祁淮不在意地笑笑,想起小时候自己将林如月当做毕生大敌,然而出来见过世面后,才发现她也很渺小,他一辈子该做的事情很多,而不是被仇恨蒙蔽双眼。 至于定西侯—— 当他站得更高时,他总会后悔的,毕竟,他可是将家族荣耀放在第一位呢。 几乎是一瞬间,全天下都知道了元帅原来是林家的弃子,靠着自己一步步杀出一片天,如此励志的事迹,甚至有文人撰文立传写诗吟诵。 而漩涡中心的祁淮却是进入了养老阶段,他亲自前往户部,将伤兵和退伍老兵的粮饷一一落实。 祁淮的封赏在他离京三月后下来,直接封王,是为“厉王”,算是感念这些年来厉家的贡献,接下旨后,祁淮却将它扔给了身后粮车上一个看粮的兵。 “给你们厉家的。”他压低声音道。 老兵笑笑,又递回去:“又不是厉家平的姜国。” 这声音斯文中有着淡淡得意,赫然是曾经的厉恒西。 祁淮忽然有些感伤:“厉家就这么没了,你不伤心吗?” 老兵笑:“为什么没了,不还有你吗?” “你知道我说得不是这些。” 老兵有些唏嘘,又有些感慨:“其实,一个家族传承的是精神,这才是最关键的,而那些血脉都是次要。” 祁淮想杠他:“所以你现在是孤家寡人了。” “我还有侄外孙女,表外甥呢,怎么能算?” “也对。” 祁淮也不说话了,安心行路。 此时定西侯府中,定西侯却是眼睛都发红了,他林家为这“王”爵奋斗了七代,最后前面却落上了厉字,他一口老血都要吐出来。 凭什么!明明是他林家子嗣平了姜国,凭什么封为厉王! 定西侯将毛笔狠狠撂下,旁边读三字经的林熙轩被惊住,瑟瑟地看他一眼。 “好好读书,别分心!你看你都七岁了,居然才读到三字经,你哥哥在你这个年纪已经读到中庸了!” 他也没觉得自己语气多坏,偏偏小孩就是被吓哭了。 他拉着嗓子嘶吼:“那不是我哥哥,那是罪人!我娘说了,千万不要和罪人学,不然就会像姐姐那个贱人一样,要坐牢的!” “谁教你的这些话?”定西侯又惊又怒,转身就去找掸子。 林熙行冲上去在他手臂上咬一口,哒哒哒跑走了。 定西侯拿着掸子,眼睛发红,手不住地颤抖:“逆子,逆子!真是反了天了!” 内外的下人都屏气噤声,缩如鹌鹑。 祁淮看望伤兵的同时也游历了天下,名声更盛。 厉恒西笑他:“这么盛的声名,你这下可成了皇帝的心腹头等大患。” 祁淮也笑:“放心,等我回去时就不是了,我打算送他两份礼。” 其中一份礼已经摆上了皇帝的桌案,皇帝不敢相信,太子的事里居然有三子的手脚,他那个三儿子居然因为一个女人陷害自己的大哥。 “他要是因为皇位朕还高看他一眼,结果是为了女人!还是个婚前失贞的!”皇帝将密信扔在地上:“他居然还派人劫狱,朕——朕——气煞朕也!” “那个林如月究竟是谁,让朕两个儿子七荤八素的!” 大太监瑟瑟发抖走出:“是定西侯府嫡长女。” “人呢?带过来给朕看看。” 大太监:“被皇觉寺住持要走了,大师说此女祸乱天机,需被镇压。” 涉及到玄学,皇帝也不好再说叨了,要是因此惹怒诸天圣佛降个天灾,那他就得不偿失了。 “唉,这一个个的,都不让朕省心。” 他叹了口气:“儿女都是债。” 旁边的太监没说话,然而很快就有个太监匆匆上来说话。 原来三皇子为了林如月,去皇觉寺出家了! 皇帝抖着手,彻底气晕过去。 祁淮上交兵权的时候,见到的就是他一副病怏怏、口中颤抖喊着“爱卿”的模样。 他可没空体谅这位多疑的皇帝,全天下最有权势的人,有什么值得可怜的呢? 祁淮也是没想到,一个林如月,居然牵扯出如此多的大人物,正当壮年的两个皇子都为她要死要活,他可还记得牢里废太子求他放林如月一码的情形。 还有那边关恢复记忆后悔痛莫及的楚世子,这真是让人觉得颇为厉害。 皇帝年已花甲,本来极为康健,被这一气后身体每况愈下,只得寻灵丹妙药来救命,可就算这样,他还是在四年后驾崩。 年仅十五岁的平德帝登基,尊天下兵马大元帅厉王为义兄,享一等尊荣。 后世记载:兵马大元帅厉朝,字祁淮,骁勇善战,天生神力,谥号“忠武”,为忠武王。 ※※※※※※※※※※※※※※※※※※※※ 感谢在2020-10-03 01:28:49~2020-10-04 15:46: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iamax 4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初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现代世界1 春明山上,树丛茂盛,红色的枫叶点缀其间,几辆赛车在山路上疾驰,绕过七拐八拐的山路,最终到达终点。 排名最后的那辆车内,祁淮摘掉头盔,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他就不该打赌来玩这要命的游戏,待在屋内搞事业多好。 “顾哥,你又输了。” 宋鑫嬉皮笑脸凑上来,将祁淮从车内拉了出来。 “说来今天是顾哥生日呢,咱要不去纸醉金迷包个场?” 祁淮没好气把头盔扣在他头上:“知道是我生日都不让一下,平常白疼你们了。” “哎呦对不起嘛,那今晚纸醉金迷我请客!” 宋鑫大手一挥,招呼着弟兄们上车,说要今晚不醉不归。 一群人下山回了俱乐部,换衣服时,祁淮才发现自己的手机一直在震动,看来电,原来是母上大人李女士。 电话一接起,李女士就絮絮叨叨说起话来。 祁淮将手机拿远了些,才勉强听到一个正常音量,朋友们看他这表现,顿时嬉皮笑脸,都在向他挤眉弄眼。 他听着对面母亲的话,眉毛越皱越紧。 十月三十日,顾祁淮十七岁生日的第一个礼物是—— 一个姐姐。 他火速赶回了顾家。 上一世他有两个姐姐,都不是让人省心的人物,这辈子这个,也不知是怎样的脾性。 说来也神奇,上一世他过得圆满,没什么遗憾,想着就此长眠也是个好去处,结果在床上一闭眼一睁眼,他就成了这个世界顾家的长子,顾祁淮。 祁淮出生那会儿,顾家都还是工薪家庭,没几个钱,后来顾父下岗后去做生意,起先只做小买卖,后来越做越大,顾家渐渐有了起色,于是顾母李女士也离了职,从顾父处拉了投资去做化妆品,两人的生意越来越红火。 前些年在顾父投资房地产后,顾家更是一发不可收拾,身价在平城可谓是首屈一指。 作为两人的独子,顾祁淮在富二代圈中也混得很开,今晚他们本打算给他庆生,不过因为这个姐姐的关系,派对只有提前结束,祁淮赶在门禁前回了家。 家中很安静。 顾父和顾母都喜欢华丽的装饰,整个别墅便被布置成了欧洲宫廷风,巨大的吊灯闪耀着金光,顾母一身貂皮大衣斜靠在沙发上,正招呼着对面的女孩吃水果。 女孩一身蓝白宽校服,乖乖的学生头,拘谨地坐在那不说话。 弱小、可怜又无助。 他轻啧了声,将外套脱下递给上前的仆人,好笑地看着一脸雍容的顾母:“亲爱的李女士,室内温度二十六呢,你确定还要穿着你那宝贝的鼠毛大衣吗?你确定你不会热晕?” 顾母这才意识到自己确实有点热,她用手扇了扇风,忽然又意识到祁淮话里的错漏:“都说了是鼠毛大衣,呸,都说了是貂毛大衣,你怎么总是记不住呢!” 她从原地站起来,瞄了安静坐着的女孩一眼,微抬下巴,故作高傲:“我先上去换衣服,你招呼一下你姐姐。” 祁淮本打算上楼洗澡,听见这话也只能止住脚步,认命地接替顾母的位置。 女孩还是很拘谨,微微低着头,齐刘海遮住了她的眉眼,微露的鼻唇和祁淮的十分相像。 确认是亲姐,不是啥童养媳。 祁淮松了口气,人对于和自己长得像的事物都是有偏爱的,他当然也不例外。 “你的名字,年龄。” 女孩一愣,捏着衣角悄声道:“顾祁安,十八岁。” 原来是大他一岁的姐姐。 祁淮伸出自己的手:“顾祁淮,十七岁。” 顾祁安一愣,好半晌才把自己的手伸出来,和祁淮的手握住,一触即分。不过也就是这么几秒钟,祁淮依旧看清了那双手,上面肿泡泡的,生着红紫色的冻疮,模样看起来有些瘆人。 他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视线,几步上前将顾祁安拉起来。 “现在已经很晚了,明天还要上学,你先回房间去休息,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他把顾祁安带到她的房间门口,顾母之前就在电话中交代过,直接把她安置在了他房间对面,美其名曰培养姐弟情。 等到房门关闭,祁淮才叹口气,几步上了三楼。 书房在三楼最里面,祁淮推门进去,顾父顾母已经等在那了。 “怎么回事?” 他端起桌上的苹果,斜靠在角落的黑沙发上,边吃边等着两人交待。 顾家的亲子关系很平等,顾父顾母忙于生意,一直将祁淮交给保姆带,等两人轻松些时,祁淮已经是少年了,再加上祁淮本身并非幼童,关系就渐渐变成如今的模样,与其说是亲子,不如说是朋友。 顾父叹了口气:“你也看到了,她很拘谨。” 祁淮点点头,不置可否。 顾父:“她是由你奶奶带大的,当初她刚出生的时候,我离职下岗,忙着找工作,你妈工作又不能辞,就暂时将她交给了你爷爷奶奶带。 然后第二年,你出生了,那时候我已经开始做生意了,本来想把你也交给你爷爷奶奶,结果那年你爷爷去世,你奶奶正伤心,我怕把你送过去增加她的负担,就请了个保姆来带你。 后来家里有钱了,我想把你奶奶和你姐姐接回来,结果你奶奶不知哪里听得风言风语,说我和你妈重男轻女,把安安送回来会虐待她,然后你奶就打死不肯进城,硬是要留在乡下和你小叔一起过。直到前些日子你奶忽然想起了,打电话让我们去接你姐。” 原来是这样。 “那你们可以把我姐的存在告诉我,我去劝奶奶啊。”祁淮不解。 顾父顾母一愣:“我们没告诉你吗?” “没有。” 说来在当父母这方面,这对夫妻是真的不称职,祁淮还记得他十岁那年,两人天南地北跑生意,就没回来过,连电话都只打回来三次。家长不在,也没人带他回去看奶奶,只有逢年过节几个电话而已。 也幸亏他不是真的小孩,不然铁定被整自闭。 “那你现在也知道了,你快想想,你姐这事怎么处理?” “还能怎么处理啊,父母该怎么对孩子你们就怎么弄呗。”他把果盘放下:“首先,算了不首先了,衣食住行学习一项项来,你们一样样安排过去,先把基本的搞了吧。” 这两人压根不会养孩子,估计觉得放养式长大的他没有长歪,便想当然地想放养顾祁安。 看见两人陷入沉思,祁淮无所谓地耸耸肩,直接回房。 结果第二日,姐姐这个重任就交到了他手上。 “我们挑了一下,你那个学校你姐是进不去了,所以我们选了你们学校对面那所四中,那也是全市前三的重点高中,离得近,你俩也好照应,你今天就带你姐去参加入学考。” 顾母说到这,又看向顾祁安:“安安,我记得你成绩很好,但城里和乡下不一样,题可能很难,你别担心,我们打了招呼的,哪怕是考零分,你也进得去。” 这似曾相识的话让祁淮想起了自己初升高那会儿,顾母也是这样告诉他的,虽然他不需要她的“招呼”,但他还是从顾父那得知了顾母的大手笔。 他妈给学校捐了一栋楼。 此时此刻,他不禁看向自己的父亲,便见顾父伸手比了个“耶”,不对,是二。 所以这次是捐了两栋楼吗? 没事,他家有钱,够李女士挥霍。 吃过早饭,司机将两人送到了学校。 两座学校只隔着一条马路,左边是祁淮的学校嘉华高中,灰色西欧风的校园,右边是四中,典型的橙白相间教学楼。顾母只知道这两所学校离得近,却不知道两所学校的学生互相竞争、水火不容。 于是当祁淮穿着一身嘉华高中的制服站在四中校园外时,吸引了无数人窥探的视线。 “你不去上学吗?”顾祁安指指对面的灰白高楼,抿抿唇又道:“我自己可以去报道的。” 祁淮摇摇头:“不用,我现在高三,没啥需要去上的,明年就出国了。” 嘉华高中是平城最好的私立高中,其中的学生大多是富家子弟,毕业后都是出国留学。 “好吧。”顾祁安嗫嚅道。 祁淮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顾祁安,妈本来打算把你送到嘉华的,但嘉华有个规定,学生必须从嘉华的小学开始读,一路往上升最后才能升到高中,现在插班是插不进的,而且我们和这些同学相处了十一年,现在转过去也容易被排挤。” 而且要插嘉华,还是在高三这个关头插,他妈估计得捐四栋楼加一栋图书馆。 顾祁安点点头。 “你不知道,嘉华的学生大多毕业就出国,各项证书考试前段时间都弄好了,相比起四中,学习氛围差了十万八千里,妈让你来四中,这是明智的选择。” 顾祁安又点点头,依旧是一言不发。 祁淮有些头疼,等见到教导主任、把她送入办公室后,他才揉了揉眉心,接过宋鑫的电话。 “顾哥,顾姐姐现在怎么样?考完了吗?” 祁淮捂着话筒,走到了楼梯道里。 “才刚进去,应该开始考了。” 话筒那方松了口气,然后声音忽然激动起来:“来来来,哥,给我讲讲穿着嘉华校服大摇大摆进四中的感觉,是不是爽歪歪啊?一定有很多人行注目礼吧。” 再次避开一名四中女同学的打量眼神后,祁淮冷冷道:“没有,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无聊吗?” “我的确是这样认为的。” 电话另一头传来宋鑫张狂的笑声。 身后突然被人狠狠一撞,东西落地传来“啪啦”声,祁淮转过头,正对上一双漆黑的双眼。 “是你?” ※※※※※※※※※※※※※※※※※※※※ 本文将于10月6日周二入v,届时三更掉落,敬请期待,谢谢大家支持啦。 这个世界没有第一个世界那么多弯弯绕绕,校园嘛,比较轻松,也比较短。 小天使们有什么喜欢的世界可以留言,我或许可以将它们加入后续世界里。 感谢在2020-10-03 14:46:32~2020-10-04 17:57: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初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现代世界1 现代世界1 现代世界1 现代世界1 现代世界2 现代世界2 现代世界2 现代世界2 现代世界2 现代世界2 现代世界2 现代世界2 现代世界2 现代世界2 西幻世界1 西幻世界1 西幻世界1 西幻世界1 西幻世界1 西幻世界1 西幻世界1 西幻世界1 西幻世界1 西幻世界1 西幻世界1 西幻世界1 西幻世界1 西幻世界1 西幻世界1 西幻世界1 西幻世界1 西幻世界1 未来世界1 未来世界1 未来世界1 未来世界1 未来世界1 未来世界1 未来世界1 未来世界1 未来世界1 未来世界1 未来世界1 未来世界1 未来世界1 古代世界2 古代世界2 古代世界2 古代世界2 古代世界2 古代世界2 古代世界2 古代世界2 古代世界2 古代世界2 古代世界2 古代世界2 古代世界2番外 古代世界3 古代世界3 古代世界3 古代世界3 古代世界3 古代世界3 古代世界3 古代世界3 古代世界3 古代世界3 古代世界3 古代世界3 古代世界3 古代世界3 现代世界3 现代世界3 现代世界3 现代世界3 现代世界3 现代世界3 未来世界2 未来世界2 未来世界2 未来世界2 未来世界2 未来世界2 未来世界2 未来世界2 未来世界2 未来世界2 现代世界4 现代世界4 现代世界4 现代世界4 现代世界4 现代世界4 现代世界4 现代世界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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