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称怀孕后全朝堂都来认领》 第一章 “不好了,老爷气得晕倒了!” 一声破了音的尖叫,开启了柳府数十年来最为慌乱地一天。 柳老爷躺在榻上,一边翻白眼一边倒气儿,眼看就要厥过去了。风韵犹存地柳夫人却在一旁只顾着抹眼泪,连伸手替柳老爷顺顺气的自觉都没有,可见平日里就是个没经过风浪的主儿。 “愣着干什么,快请大夫去啊。” 老管家还算有点定力,指挥着家丁去医馆请了大夫,又让丫鬟弄了点温水给柳老爷擦了擦脸,甭管有没有用吧,这当口总得做点什么,不然显得柳府一大家子没一个能依仗的。 院子中央,一个一袭白衫地青年歪歪斜斜地跪在地上,散了一半的黑发凌乱地垂着,遮住了小半张脸,但没能掩住那双明亮如星的眸子。若是单看他这十分不得体地跪姿,多半会以为他是哪个府上不成器地纨绔浪子,可他偏偏成器得很,还是这大宴朝最年轻的疾风将军——柳临溪。 柳临溪十四岁便从军,在西北战场上仅仅用一年的时间便成了最受倚重的先锋,十七岁那年他随主帅出征被敌军包围,他一人单骑闯入敌阵取了主将首级,又九死一生地闯了出来。事情传到京城,君心大悦,亲封柳临溪为“疾风将军”,那一年京城的话本有九成的主角都是柳临溪,更有不知道多少怀/春男女的梦里亦都是柳临溪。 所有人都以为这个天之骄子会一路大杀四方,最终成为大宴国威名赫赫地西北军统帅。可就在今天早晨,柳临溪突然宣布,此次回京述职后,他不会再返回战场! 原因是:他怀孕了! 依照大宴国的律例,男子残疾或有孕者,不可服役。 这也就意味着,柳临溪的前途就此断送了。 “他可是疾风将军啊,是咱们柳家没落了几十年之后,第一个能光耀门楣的人!我还指望那个孽子能出将入相,为咱们柳家挣个爵位,也好庇荫子孙,他竟然……”柳父说到伤心处又要翻白眼,柳夫人忙握着他的手想要安慰,自己却先哭了起来。 “溪儿不懂事,毁了自己的前程,也毁了柳家子孙的前程。可他年纪轻轻,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一时风流也是难免的。”柳夫人一边抹眼泪一边道:“老爷你再生气,怎么罚他都行,可孩子是无辜的啊,你这么让他跪在外头,万一有个好歹,那可是一尸两命啊。” 柳父一听孩子的事儿,更加气不打一处来,朝着外头怒骂道:“他肚子里的孽种死了正好!我柳家好歹是将门,就算是没落了,也不能让子孙出去入赘,更别说给别的男人生孩子了!” 院子里跪着地柳临溪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他倒是不担心这孩子的问题,他现在最该担心的是去哪儿替这个孩子找个父亲。 三日前,柳临溪在另一个世界病死了。没想到他死后穿到了偶然看过的一本古耽生子小说里,小说里他的名字也叫柳临溪,而且此人连长相都和他如出一辙。 一开始柳临溪还挺庆幸自己的出身,毕竟年少成名的少年将军,算是高光人设了。可他很快想起来,这个疾风将军在原著中二十岁的时候,便在回京述职后的返程途中被人暗杀了。 一个将军,死于暗杀,而不是战场,这个结局可以说是很窝囊了。 柳临溪当然不想死,好不容易穿到书里获得了第二次生命,他只想活下去。 庆幸的是,他穿到了原主被暗杀之前,这样一来,他只要不再离京返回战场,就可以避开暗杀。但柳临溪是一个将军,拒绝返回战场那可是死罪,除非,他有光明正大的理由。 依照大宴国的律例,男子残疾或有孕者,不可服役。 残疾,他是下不了这个手的,那就只能是怀孕了。 “溪儿,你爹已经被你气得丢了半条命,你能不能……趁着孩子还小,打掉算了。反正事情也没有传开,你称病告个假修养一阵子再去西北,这样也没人会知道这件事,你依旧做你的疾风将军,待仗打完了,满京城多少姑娘和少年还不是任你挑选?”柳夫人语重心长地拉着柳临溪的手劝道。 柳临溪抬起头,一张棱角分明地俊脸带着淡淡的笑意,他在西北征战多年,除了略有些瘦削之外,倒是丝毫没有被风沙磋磨过的痕迹,皮肤白皙光滑,只眉骨左侧留着一道寸许长的伤疤,就连那双眼睛都干净明亮,几乎没有染上什么戾气。 若是单看他这张脸,很难想象他就是那个杀伐果决地疾风将军。 “我可怜的溪儿……”柳夫人一看儿子这张脸,一颗心软得不成样子,抱着柳临溪又哭了一场,劝道:“你要实在想生下来,为娘就再去求求你爹,孩子都是娘身上掉下的肉啊,你舍不得,为娘也舍不得啊。” 柳夫人一边哭着还一边去摸了摸柳临溪的小腹,神情竟然带着几分慈祥。 柳临溪强忍着怪异地感觉,心道你这个外婆怎么比我入戏还快呢? 柳夫人立场摇摆不定,本来是来劝柳临溪打掉孩子的,心一软又倒过头去劝柳老爷去了。柳老爷一听夫人倒戈,气得从榻上一跃而起,在院子里抄了根棍子,就要打死柳临溪。 “爹,我可是先帝亲封的将军,您打死了我,朝廷可是要问罪的。”柳临溪朝柳父道。 “孽障!老子今天就是要教训儿子,我看谁敢拦着!”柳老爷伸手就要打,却发现整个府里谁都敢拦着,都不用柳夫人动手,家丁丫鬟一拥而上,将柳老爷抱得死死地,他一根棍子悬了半晌愣是没敲得下去。 “这孩子长大后,得叫您一声外公呢,您就忍心亲手打死自己的外孙?”柳临溪又道。 “老子只当爷爷,不要什么外孙。”柳父一脸倔强地道,说完才想起来翻白眼,眼看又要晕了。 众人七手八脚去扶他,乌央乌央闹成一团。这时有一个家丁匆匆跑过来,一脸惊魂未定地道:“老爷,外头……外头有人来提亲。” “提亲?提什么亲?”老管家率先问道。 “说是……”家丁看了跪在地上的柳临溪,又看了一眼柳老爷,小声道:“来人说是大公子肚子里那孩子的父亲。” 好哇,这不知廉耻的狗男人找上门了! 柳父也顾不上晕了,甩开众人,拎着棍子就朝门外走去。 他倒要看看是哪个狗男人勾引他家柳临溪,还把他儿子的肚子给搞大了! 柳父走到门口拉开大门朝外一看,吓了一跳。 只见门口人山人海,京城的青年才俊来了得有大半,远处的街上还有马车和娇子陆陆续续靠近,但因为交通太紧张被堵住了,这会儿正互相扯皮呢。 “你们……谁是来提亲的?”柳父咬牙切齿地问道。 “老爷,他们都是。”家丁在柳父耳边小声道。 柳父闻言如五雷轰顶,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众才俊见状慌忙上前献殷勤: “快去我府上拿那株千年老参给岳父大人服用!” “拿着我的玉佩去太医院请掌院过来,万不可耽误了岳父大人的病情。” “我府上有陛下赏赐的还魂丹,快去取来救岳父大人。” “……” 这一声声岳父大人落入耳中,柳父剩下的半条命又给气没了不少。老管家当机立断,忙差人趁着柳父被彻底气死前,把人抬进了屋。 众才俊一看柳父晕倒,纷纷要求进去探望,老管家看着这帮人,各个都是得罪不起的主儿,一时之间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心道这大公子果然是血气方刚,凭一己之力竟能将京城的青年才俊招惹了个遍,只不知到底哪一位才是那孩子的亲爹。 第二章 老管家这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心情只能用不知所措来形容。 偏偏这柳府没一个顶用的,一帮子家丁丫鬟,谁也帮不上忙,除了瞎跑就是瞎嚷嚷。 “老伯,依我看不如让将军出来认一个吧。” 人群中不知是哪个好事之徒尖着嗓子喊了一句,老管家一听这话顿时醒悟,招呼着家丁给门口这帮惹不起的才俊们看了茶又摆了果子,这才跑去找柳临溪。 柳临溪这会儿还跪在院子里呢,老管家一看忙哭天抢地的道:“祖宗哎,怎么还跪着呢,您就算是不在意自个儿身子,也得顾着点肚子里这块肉啊。” “我爹就剩那一口气了,我这一起来别真给他气没了,不吉利啊。”柳临溪道。 “您肚子里这块肉要是有个好歹,万一孩子他爹闹起来,咱们柳家能撑得住吗?”老管家就差跪在地上给柳临溪垫脚了。 柳临溪见老管家一脸战战兢兢的模样,问道:“这外头……来得是谁啊?” “后头那些个我是认不全,站在前头的有太傅幼子程远,宁安候家的小侯爷林景泽,还有禁军副统领陆俞铮……”老管家掰着手指头道。 柳临溪:!!! 他随口扯个谎只是为了保命,竟然真有人来认领孩子,而且还一下子来了这么多!!! 柳临溪暗道:原主难道是个情场浪子,竟然招惹了这么多风流债? 他记得原主在原小说中是没有感情线的,虽然作者曾写过一笔,说他是京城许多怀/春男女的心仪对象,但他一直以为那只是夸张的修辞手法,并未当真,没想到这话竟然是实打实的陈述句! 柳临溪悄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心道原主不会真的怀孕了吧?这大宴国的男子本来怀孕生子就是常事,虽说原主是个将军,但也没说将军就不会怀孕啊。可这孩子是谁的呢? “大公子,您倒是给个章程啊。”老管家道:“孩子他爹到底是哪位贵人?” “这个嘛……”柳临溪挠了挠自己一头乱发的脑袋,有点犯难了。 他穿过来之后倒是一直在陆陆续续记起原主的记忆,但这些记忆片段很零碎,而且不是以时间排序。这就导致柳临溪根本不知道原主回京述职这段时间到底经历了什么,和什么人有来往或者有私情。 可这孩子的爹也不能随便认吧? 万一认错了,回头孩子生出来不像爹,那不就尴尬了? “我回京述职这段日子,夜夜流连于花街柳巷,实在是……有些记不起来了。”柳临溪开口道。 老管家一脸茫然:“大公子这些日子除了去宫里述职,都没怎么出过柳府,哪来的流连花街柳巷一说?” 柳临溪这话原本就是试探老管家,听对方这么一说顿觉有些疑惑。既然原主这段时间没怎么出门,哪儿来的工夫跟别人生孩子?难道是有人夜里翻/墙来和他私会?还是他自己翻/墙出去找的别人? 一点线索都没有,这可就麻烦了! 他谎称怀孕原本是为了避开小说里柳临溪被暗杀的结局,却没想到会惹来这么大的乱子。刚才老管家提到的人,都是跺个脚就能让半个京城晃一晃的主儿,柳临溪心再大也知道不能轻易得罪,看来孩子他爹这事儿,还真的慎重对待。 “他们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各个都说是孩子的父亲,总得有点凭据吧。”柳临溪道:“谁主张谁举证啊,让他们自己拿出凭据来,否则我谁也不认。” 老管家没太听懂他这“主张举证”的意思,但大概听懂了后半句,那意思就是外头这些人先争出个高低呗。这样也好,反正大公子如今选了谁都会得罪旁人,倒不如先让他们自己互相得罪一番,也免得柳府承担不必要的责任。 才俊们这会儿已经消停了不少,坐在柳府门前品着茶吃着果子,还有人当众为柳临溪吟诗作赋,倒是挺有雅趣。满京城的话本先生和天桥艺人也都搬好了马扎纷纷聚集,都想瞧瞧这京城百年难遇的盛况。 “我先来吧。”人群中一个略显稚嫩的少年起身,朝众人拱了拱手,开口道:“那夜京城放花灯,我与柳将军是在河边放灯的时候认识的。我记得他当时穿着一袭白衫站在灯火通明的河畔,我回首看到他的时候,还以为是哪位谪仙落到了凡间……” 说话之人正是当朝太傅的幼子程远,今年才十七岁。程远肖父,自幼便满腹诗书,是京城有名的才子,只是他一张稚气未退的脸扎在一堆才俊中,总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说重点啊。”人群中有人笑道:“孩子怎么来的?” 程远脸一红,正要说话呢,被人打断了。 “柳将军出身行伍,自幼便跟随西北军征战,哪有这份赏灯的雅趣啊?一听就是编的。”另一个青年起身,拍了拍程远的肩膀道:“程贤弟,今日之事关系到为兄的终身大事,你可别怪哥哥横刀夺爱。” 敢跟太傅之子如此称兄道弟的,身份自然也不会差。 此人便是宁安候的独子,京城有名的花花公子——林景泽。 “我跟柳将军是逛花楼的时候认识的,我俩一起喝完花酒,眉来眼去了一番,干柴烈火,这样那样,然后就有了孩子。”林景泽道。 “柳将军清白之人,岂会流连那种地方,他明明就是跟我打马球的时候认识的。” “不对,是和我去天桥底下听书认识的……” “我们是在明月楼吃饭认识的……” 众人七嘴八舌,各个都说的情真意切有鼻子有眼,仿佛柳临溪真跟他们有过一腿似的。好在大家都是斯文人,虽说是互相竞争的关系,却也没真的失了体统,至少现在为止还没打起来。 御书房。 大太监苏恒垂首立着,不远处的书案边,一人正翻看书案上的一摞记录。 那人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看得出手的主人定是养尊处优长大的。 “这柳将军也是有趣,让人在家门口摆开了案几,任由那些公子哥们信口胡说,恐怕这话本先生要忙不过来了。”苏恒开口道。 “这些人都去柳府提亲了?”那人声音冷厉地问道。 “是,您看到的这只是一部分,柳府门前这会儿还热闹着呢,好些人还没轮上号说话。”苏恒道。 那人又随手翻了几页,冷哼一声道:“连陆俞铮都去了,今日禁军不用他当值?” “陆副统领许是和旁人换了值吧。”苏恒回道。 “朕倒是不知道,我朝还有这么多擅于写风月话本的才俊,改日是不是可以办一个场子,把他们都请来较个高下?”那人声音不辨喜怒,苏恒在一旁听着也不敢答话,只陪着笑脸干笑了一声。 苏恒此刻心里才是战战兢兢呢,打从早晨柳府传出疾风将军怀孕的消息后,这位主子就一直沉着脸,后来京城才俊齐聚柳府的消息传进宫,这位的脸色就更差了。也不知是恼疾风将军不再去战场西北军就此失了猛将,还是恼这帮纨绔们跑去柳府提亲失了朝廷体统。 “柳将军可有表示?”那人又问道。 “柳将军一直没露面,大概是……没有合心意的吧。”苏恒斟酌着道。 那位闻言沉默片刻,面上依旧不动声色,但眼底的冷意倒是淡了些许。 “这又是什么?”那人目光看向案上的画轴问道。 苏恒忙道:“去提亲的才俊,当场便有吟诗的,也有作画的,这副是柳将军的小像,但是奴才不知是出于哪位公子之手……” 那人打开画轴,目光落在画中人身上,只见画中人一袭战袍手持长戟,只左侧眉骨处和唇上点了两笔朱砂,红的有些刺目,却也令人一见之下不由心悸。也难怪全京城未婚的才俊都赶去凑热闹,这样几度浴血却丝毫不失精细的人,恐怕整个大宴国也寻不到第二个。 “苏恒,备轿。”那人突然开口道。 “这眼瞅着就要傍晚了,您这是要……” 少年目光依旧落在画中人身上,开口道:“去柳府。” “是。”苏恒忙应了声,心中却忍不住嘀咕。 几日前柳将军来宫里述职,在御书房确实待得久了些。他没记错的话,那日柳将军走了之后,这位主子沉着脸大半天都没说话,但他一个奴才不该问的也不敢多问。 但今日这位突然说要去柳府,这又是凑得哪门子热闹? 第三章 黄昏将至,柳府门前的热闹丝毫不减。 众人的故事该讲的差不多都讲完了,如今都等着老管家给答复呢。 “柳将军可有答复?到底谁才是孩子的父亲?” “不如我等当面去朝柳将军诉诉衷情。” “对啊,让柳将军出来见个面吧。” 众人闹腾了这一天,吃光了柳府小半个月的伙食,但热情丝毫不减,大有住在柳府门口等到天荒地老的架势。老管家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一脸为难的道:“大公子……大公子他……呃……” “柳将军如何了?可是身体有恙?”坐在前头的林景泽关切地问道。 “不会是孩子有恙吧?”禁军副统领陆俞铮急道。 众人一听柳临溪和孩子或许有恙,不待老管家分辨,纷纷起身要进柳府探看。老管家带着家丁拦住门口好劝歹劝,眼看就要劝不住了,此时外围一阵骚动,看场子的巡防营的官兵纷纷让道,便见一顶小轿被人抬着稳稳落在了柳府门前。 在场的人大都一脸疑惑,心道此事闹了一天,甭管来提亲还是来看热闹的,早都来了,怎么还有人赶着快散场了才出现呢?但坐在前头的林景泽和陆俞铮等人,面色却不由一变,纷纷起身规规矩矩地立在了一旁。 小轿的帘子被人掀开,从里头走出一个约莫十八九岁的少年。 那少年面容俊朗,身姿挺拔,穿了一袭看起来十分简约的靛蓝衣袍,腰间连配饰都没戴,发冠也是最简单的样式。可他人往那儿一站,却自有一种掩不住的贵气,即便在一堆打扮地极尽奢华的公子哥中,也依旧出类拔萃。 老管家一看林景泽等人的反应,知道来者应该不是个无名之辈,忙恭敬地迎上去道:“不知这位公子前来,有何要事?” 少年闻言淡淡地扫了众人一眼,开口道:“同他们一样。” 他此话一出,在场的至少十数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尤其站得离他最近的禁军副统领陆俞铮,脸都白了,额头不住冒冷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其他人虽不识得他,却也隐隐感觉到了什么,都一脸好奇地看着少年。 “这……”老管家一脸为难,心道怎么又来一个,还是没见过的! 而且此人一看就难缠的很,想来不是个好相与的。 “老人家你不必为难,不就是说故事吗?”少年向前几步,林景泽等人纷纷后退给他腾地儿,随后便闻他朗声道:“几日前疾风将军进宫述职,谈及西北战场趣事,朕闻之心悦不已,又见他姿容甚美,心难自持,便……” 周遭落针可闻,少年思忖片刻,总算找到了合适的说辞,继续道:“便与他有了这个孩子。” !!! 这下在场的人得有八成都想厥过去了,眼前这人竟是当朝皇帝李堰,谁能想到自己有生之年,会有机会跟皇帝争着当同一个孩子的爹呢! 一旁的苏恒也吓了一跳,万没想到这位来柳府竟然是为了凑这个热闹。他不禁暗道,那日柳将军在宫里待了那么久,难道是与这位……年轻人到底是血气方刚啊,不过一个皇帝一个将军倒也般配。 “柳将军肚子里是朕的孩子,诸位可有异议?”李堰目光扫过众人,问道。 “没有没有。” “不敢不敢。” “恭喜陛下。” …… 众才俊原本那股子踊跃和真挚此刻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满头冷汗和心虚。尤其领头闹得最欢的那几位,好些个在朝廷里还有差事。往后和李堰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脑袋上天天顶着个“想和皇帝争着当爹”的名头,任谁也没法不害怕呀。 李堰面上不动声色,转身便要进柳府,此时人群中一个少年却叫住了他。 “陛下且慢。”众人纷纷看去,见说话之人是太傅幼子程远。 程远一身文气,站在只比他年长了一岁的李堰面前,几乎毫无气势可言。但这少年内里却自有一股倔强,明知眼前之人是谁,也毫不退缩。 “程远?”李堰口中淡淡地吐出两个字,凌厉地目光落在少年身上。 “陛下前来既与我等一同求亲,便该在此静候柳将军的答复。”程远道。 “程远你闭嘴!”林景泽在一旁想要小声提醒,被李堰一瞥,忙缩了缩脖子。 李堰目光审视着少年,声音冷了几分问道:“你倒是个情种。” “程远既为柳将军而来,今日不得他亲自回复,绝不甘心。”程远道。 嚯! 周围的才俊们纷纷惊呼,显然没想到这稚气未脱的少年竟有如此胆量,敢同当今圣上抢人。 李堰目光中闪过一丝危险的气息,而后轻笑一声道:“朕可没有你这样的耐心在此苦等,不过念着你父亲的面,朕可允你一同进去。你不是想听柳将军亲自回复吗?朕成全你。” 李堰说罢阔步进了柳府,老管家和家丁们自然是无人敢拦。程远见状毫不犹豫的跟了上去,林景泽有心想拉住他,却晚了一步,不由暗自焦急,生怕这少年触了那位的逆鳞。 “什么陛下?天王老子也休想让我松口!”柳父被柳临溪气走的大半条命,如今算是缓过来了少许,至少声音洪亮了不少,“让外头那些孟浪之徒都走,我就算打死那个孽障和他肚子里的孽种,也不会让他踏出柳家的门出去丢人!” “老爷,慎言!”老管家道:“陛下他……” “我在自己家慎什么言,别说是那个孽种了,老子恨不得把那个狗男人一起打死!” 柳父半倚在塌边,气得吹胡子瞪眼,来传话的老管家被他这席话吓得差点尿了裤子,恨不得把自家老爷的舌头直接扯了。可此时李堰已经到了门口,这番话自然是被他一字不落的听了个囫囵。 可门口的李堰却面色如常,丝毫不显愠怒,倒是他身后的程远气得红了脸。 李堰转头看了一眼愤愤不平的程远,开口道:“教化迂腐之人朕不擅长,你进去同柳老爷子说道说道,告诉他咱们大宴国男人生子实属平常,不应大惊小怪。柳将军为国征战自是光耀门楣,为朕诞育子嗣亦是为国尽忠。” 程远方才听柳老爷贬低柳临溪的时候,已心生怒气想要辩驳,经李堰这么一提点,毫不犹豫地便推门而入。李堰看着程远进屋,剑眉微挑,转而朝身边的家丁问道:“柳将军人呢?” 柳临溪今天可是累惨了,在院子里跪了一天不说,家丁们忙的招呼外头那帮人,连个饭都忘了给他吃。傍晚这会儿他又累又饿,听外头动静小了不少,以为都消停了,便跪在地上沉沉睡了过去。 他昏昏沉沉做了个梦,梦到自己骑在马上赶路,却在穿过城外的湍河时遭到了伏击。他随行的几个亲兵一息之间便尽数毙命,而他也中了暗器从马背上骤然摔落。 眼看他就要跌进湍河之中,忽觉身体一轻,似是被人揽在了怀里。 柳临溪骤然清醒,这才发觉自己正被人半揽在怀里。他抬头看去,见揽着自己的是一个有些面熟的少年,对方眉目清朗,气质卓然,一看就不是个普通人,不过柳临溪一时之间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李堰见怀中人只是睡着并未昏迷,当即放手后退了半步。 “柳将军可还好?”李堰开口问道。 “好……”柳临溪一边点头一边看向李堰背后的老管家,老管家朝他使了个眼色,柳临溪灵光一闪,恍然大悟,朝李堰道:“噢……我知道了,你是孩子他爹?” 李堰剑眉微挑,目光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情绪,但很快便无迹可寻。柳临溪见他没否认,又见老管家垂手立着也没吱声,当即认定自己猜对了,忙松了口气开口朝李堰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虽然柳临溪想不起这人是谁,但看着身姿挺拔,长得又俊朗,估计身家应该也不错。反正柳临溪这会儿无依无靠,要真有这么个相好的,暂时保他在这里活下去应该不成问题。 不过是假装谈个恋爱嘛,也不算什么难事。 只是千万不能让这人发现自己不是原主,不然可就麻烦了。 柳临溪念及此,故意放低了姿态,一脸“柔情”地看着李堰,还朝他身边凑了凑。李堰盯着他看了半晌,虽没有表示,却也没有拒绝他“亲昵”的举动。 “陛下,今夜可要回宫?”苏恒在一旁问道。 柳临溪:???!!! 陛下?这人是皇帝? 原主这么厉害?竟然怀了龙种? ※※※※※※※※※※※※※※※※※※※※ 今晚九点有二更~ 第四章 直到坐上回宫的马车,柳临溪都还处在震惊中没有回过神来。 这发展简直太狗血了,莫名其妙真有了孩子也就罢了,竟然还是皇帝的孩子! 不过事已至此,凡事也得往好处想,反正都是生孩子,给皇帝生总比给旁人生要好吧。而且他这么一折腾,不知道京城多少才俊都伤了心,万一没人罩着他,将来说不定会被爱而不得的那些男人报复。 这么一想,孩子他爹是皇帝,简直有百利而无一害。 护卫催动马车离开,李堰隔着车帘朝柳府的家丁道:“去告诉程公子,今日柳将军身体抱恙就不见外客了,朕直接带人回宫。他要听的答复,改日自会让他亲耳听到。” 目睹了整个过程的护卫闻言互看了一眼,不约而同有点心疼程远。 可怜程远一腔热血,被人支棱着去做了柳老爷的说客,却全然不知自己心心念念要见的人,早已被人截了胡。 “哪个程公子?是太傅家的小公子程远吗?”柳临溪问道。 “怎么,柳将军和程远很相熟?”李堰声音微沉,带着些许冷意。 这是吃醋了啊? 柳临溪会意,忙道:“不熟不熟。” 他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程远今天还跟那帮人来认过孩子,作为孩子的亲生父亲,李堰怎么能心无芥蒂?四舍五入,今天来提亲的才俊们,都算是给李堰带了半顶绿帽子吧! 念及此,柳临溪忙又找补了一句:“我跟外头那些来提亲的人都不熟,只跟陛下熟。” 李堰闻言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开口道:“柳将军面色不大好,若是累了可休息一会儿。” 柳临溪闻言心中暗道,这李堰虽然年纪不大,而且看着冷冰冰的,没想到竟然是个贴心的人。不过想想也正常,李堰看着比他还得小个几岁,如今有没婚配,谈个恋爱别别扭扭没什么经验也是情理之中。 他没记错的话,李堰在原著里好几年之后才大婚,估计这会儿的年纪还没开窍呢。连个没开窍的懵懂少年,原主都能搞到手,看来原主表面是个洁身自好的将军,实际上是个情场老手啊。 既然如此,柳临溪也不能太收着了,不然被李堰发觉异样,那可就不好交代了。柳临溪心中盘算了一番,缩着脑袋凑到李堰身边,往李堰怀里一拱还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就那么倚在人家怀里开始闭目养神。 李堰面色一滞,皱了皱眉似乎想推开怀里的人,但低头一看柳临溪面色苍白,薄唇都没什么血色,便忍住了。也不知柳临溪这自少年起便在西北历练着长大的身子骨,何以会看起来如此不经磋磨,倒是比文人看着还弱不禁风。 马车停在了宫门口,大太监苏恒早已着人备了步辇候在那里。 但苏恒没想到李堰会带人回来,所以步撵只备了一个。 “奴才再着人去备一个。”苏恒忙朝李堰告罪道。 李堰看了一眼柳临溪,开口道:“柳将军身体不适,给他坐吧。” 柳临溪闻言忙上前挽住李堰的胳膊道:“我不坐,我想配陛下一起走。” 李堰被他挽住胳膊有些不大自在,作势想抽回手。柳临溪只当他脸皮薄,不好意思当着别人的面亲昵,反倒变本加厉挽着他不放。 苏恒一脸为难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李堰最后终于妥协,就这么任由柳临溪挽着胳膊进了宫。 李堰将柳临溪安排在了霁月居,此处三面环水,算是大宴皇宫里景色最为别致的地方,而且因为离李堰的寝宫远,所以十分清净,倒是十分适合安养。 “今日不早了,有些话待明日一并说也不迟。”李堰开口道。 “是,咱们来日方长,什么时候说都行。”柳临溪忙道。 李堰四处看了看,轻咳一声,开口道:“那柳将军早点歇息。” 柳临溪见李堰作势要走,不解的问道:“陛下不住这里吗?” 李堰闻言忍不住皱了皱眉,开口道:“朕……要去给太后请安。” “给太后请安啊……”柳临溪忙道:“那我是不是要陪着一起过去?” 毕竟太后可是这孩子的奶奶,柳临溪觉得于情于理他得过去打个招呼,不然不礼貌。但李堰显然没这个打算,淡淡道:“不必了,你早些歇息吧。” “好,那你快去快回。”柳临溪垂着手一脸“乖顺”地看着李堰。 李堰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转身匆匆离开了霁月居,不过把苏恒留下了。 看着少年挺拔的背影,柳临溪暗道,这个皇帝虽然在原著里是个狠辣的角色,但这么看着还挺可爱的嘛。虽然态度疏离了些,但其实挺会照顾人的,也没让他大半夜跟着去朝太后请安。 幸亏没让他去,万一太后是个狠角色,那柳临溪这从天而降的“儿婿”多半要被为难一番。 不过柳临溪这个顾虑实属多余。 太后非但不是个狠角色,还是个急着抱孙子的“奶奶”。 今夜李堰一进门,太后拉着儿子的手便不撒,心里简直乐开了花。 “你直接把柳将军接进了宫?”太后一脸慈母笑地问道。 “是……安置在了霁月居。”李堰道。 太后皱了皱眉道:“霁月居不好,离你的寝宫太远。不过柳将军如今有孕在身,你也不宜与他太过亲近,免得少年人血气方刚把持不住,再伤了龙胎可就不好了。” “母后,儿臣将柳将军接进宫,是因为……” “你不必朝母后解释,今日的事情哀家早都听说了。”太后笑道:“哀家起先还觉得可惜,柳将军这么一个妙人,被谁家得了去那都是天大的便宜,况且以柳将军这样的长相和能力,将来生出的孩子肯定不是个凡胎。” 李堰皱了皱眉道:“母后……” “好在堰儿你有出息,竟然真是你干的,你可真让母后刮目相看!”太后笑得合不拢嘴,一脸骄傲地看着李堰道:“就是瞒得太紧了些,若不是柳将军自己先沉不住气,你还有瞒到什么时候?” “儿臣并非有意……” “无妨,母后夸你都来不及,更不会责怪你。”太后道:“当年你父皇就很赏识柳将军,亲封了他疾风将军,还曾说过,将来你继承大位之后,柳将军可堪大用。” 李堰沉吟道:“柳将军能征善战,确实可堪大用。” “如今好了,你把他接进宫,你们二人举案齐眉,将来孩子一出生就册封太子,你父皇也能安心了。”太后道:“哀家往后也不会再催你娶妻生子一事,想必朝中那些想往宫里塞人的,这会儿也该老实了,这大宴国哪家的儿女也比不上柳将军啊。” 李堰闻言眼睛一亮,似是想通了什么事情。 他朝太后拱了拱手道:“母后放心,儿臣心中有数。” 太后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又嘱咐了李堰要好生克制,可别让柳将军动了胎气,末了还着宫里的人备了好些东西送到霁月居,甚至还送了两个宫人过去伺候。 李堰一一应了,再三保证不会亏待柳临溪,太后这才放心。 待李堰走后,太后还一脸兴奋,心道自己这儿子平日里像块木头,眼看十八岁了还未通情/事,她原以为李堰得再过个几年才会考虑婚姻大事,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当爹了,而且选的人还是柳临溪。 先帝若在天有灵,估计心里也乐开花了。 第五章 李堰一脸疲惫的从太后的永寿宫出来,鬼使神差地又去了霁月居。 临到了宫门口,他才反应过来,但想着既然来了进去看看倒也无妨。 那人此前不是说让他“快去快回”么,说不定今晚是有什么话要同他说。 念及此,李堰提步进了霁月居,苏恒一见李堰又回来,忙差宫人去斟了杯茶,垂手立在一旁静候吩咐。 “人呢?”李堰四处看了看,问道。 “回陛下,柳将军沐浴完之后,吃了一肚子饭,倒头就睡下了。”苏恒低声道。 李堰闻言有些惊讶,心道这人心也是够大的,进宫第一天竟然如此不把自己当外人,睡得倒是利索。 李堰不知道的是,柳临溪今晚一开始还真有些睡不着。他沐浴的时候,研究了一下自己的肚子以及身体构造,也没得出个什么结论来。柳临溪从前也没生过孩子,不知道这生孩子是什么感觉,但一想到自己肚子里有个龙胎,确实觉得挺新鲜的。 这么一想柳临溪还有些兴奋,一兴奋就饿,一饿就吃多了,吃多了就困了…… “陛下,太后那边……可还好?”苏恒问道。 “好得很,太后听说柳将军怀了朕的孩子,高兴地不得了,恨不得现在就让朕下令立太子呢。”李堰说着揉了揉眉心,叹气道:“这样也好,能让太后高兴高兴,顺便也堵了朝中那些人的嘴,省的三天两头变着法往朕的床上送人。” “那柳将军这边……” “他……”李堰沉吟片刻,开口道:“不急,明日再说吧。” 苏恒闻言点了点头,不敢再问。 李堰喝过茶了,犹豫了片刻,起身走向内室。 柳临溪四仰八叉的躺在大床上,被子踢掉了一半,没系好的寝衣半敞着,露出了小半个肚子,上头有两条很明显的伤疤。李堰一怔,忍不住凑近了些,伸手轻轻挑起柳临溪的寝衣,见那两条伤疤一长一短,短的约莫一掌的长度,长的那条一直延伸到了锁骨处,可想而至,受伤之时应是九死一生。 苏恒从外头进来,原本是想看看李堰有没有别的吩咐,却正好看到了李堰挑起柳临溪寝衣这一幕,不由一愣,心想怎么人都睡了这还动手动脚的呢…… 主子想动手动脚,奴才自然是不敢多言。 苏恒一句话没说,带上门悄悄退了出去。 床上的柳临溪毫无防备的翻了个身,这下倒是把肚子盖住了,露出了后腰。他常年征战,身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肌肉的线条结实又漂亮,只可惜受过的伤太多了。 李堰见到他后腰露出的一截伤疤,又忍不住伸手挑了挑他的寝衣。柳临溪迷迷糊糊感觉到了什么,伸手一捉,将李堰的手腕捉了个结实。两人四目相对,都有些惊讶。 柳临溪很快反应过来,露出一个亲昵的笑容道:“陛下来了,正好臣一个人睡不着。”他说着往里挪了挪,给李堰腾了点地方。 反正他仗着“有孕”在身,估计李堰也不可能跟他做什么实质性的“活动”,俩人睡一张床也没事。不就是哄哄李堰高兴,说说小情侣该说的话么,这些柳临溪做起来还是没什么心理压力的。 李堰一脸意味深长地看着柳临溪,心道你一个人睡不着? 刚才明明睡得挺香啊! 李堰犹豫了一下,最终难却柳临溪的盛情,和衣躺在了柳临溪给他腾出来的地方。柳临溪见他十分克制,拘谨地手脚都没地方搁,不禁觉得好笑,心道连孩子都怀了,还这么“君子”,这李堰得是多闷骚的人啊? 柳临溪倒也不敢使劲儿逗李堰,见他一直不说话,只当他睡着了,没一会儿工夫自己也困了。也不知是不是穿过来之后身体还不太习惯,柳临溪最近总觉得容易疲惫,动不动就犯困,精神也不大好。 否则,他心再大,也不至于躺着皇帝边上还秒睡。 李堰原以为柳临溪有话要跟他说,等了一会儿没动静,侧头看过去发现柳临溪已经睡瓷实了。李堰十分无奈,刚想翻身下床,身旁的柳临溪一个高抬腿将一只脚架在了李堰腰上。 李堰:…… 他刚想把这人的腿挪开,柳临溪又一个翻身,脑袋精准无误地钻进了他怀里。 李堰:…… 行伍之人睡觉都这么奔放吗? 李堰原以为柳临溪也就这么多花样了,直到没一会儿工夫之后,他被睡梦中的柳临溪一脚踹下了床…… 外头当值的苏恒听到动静推门而入,便见柳临溪一脸无辜衣衫不整地坐在床上,李堰则面色难看地拂了拂身上上并不存在灰尘,显然是刚从地上爬起来。 苏恒:…… 我太难了,我该进去还是该出去? “我真不是故意的。”柳临溪一脸内疚的道。 “闭嘴。”李堰瞥了他一眼,开始低头穿鞋子。 柳临溪求助地看向苏恒,苏恒朝他耸了耸肩忙跑过去帮忙,显然也没遇到过这样的事儿。柳将军头一天进宫,就把陛下踹下了床,这事情要是传出去,外头的话本先生们肯定又有新段子可以写了。 李堰穿好鞋子后,看了柳临溪一眼,问道:“你……没有什么要跟朕说的吗? 柳临溪拿不准他的心思,只得试探着道:“对不起?” 李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苏恒朝柳临溪行了个礼,忙跟了上去。 李堰从霁月居出来的时候,正好撞见太后送过来那俩宫人,一个叫小甄子,一个叫小贾子,俩人看上去都不是很机灵的样子,要不然也不会来了第一天就被他撞个正着。 李堰回头看了一眼霁月居,随手点了两人跟着自己随侍,朝苏恒道:“你在柳将军这儿守着吧,若他有什么吩咐,能办的尽量办,不能办的来问朕。若是柳将军有什么……别的要求,你随时来告诉朕。” 苏恒闻言会意,忙点头应是。 耽误了这大半夜的工夫,李堰回去之后没怎么睡就到了上朝的时辰。 今日的早朝那可叫一个热闹,皇帝突然有了龙胎还是柳将军的,这可是震惊朝野的大事。 百官站在殿外候着上朝的时候,已然分成了三派。 一派是家中有晚辈昨日去柳府提过亲的,另一派是家中并无适龄的晚辈,躲过了一劫的,还有一派就是本人昨日去柳府提过亲的。 “还是小侯爷有气度,听说昨儿个陛下一到,他是最先松口要退出的。” “换成你儿子,难道敢跟陛下抢着当爹? “我儿子是不敢,但不是没人敢啊,程太傅的小儿子,那不就敢跟陛下当面叫板吗?” “那又如何,如今柳将军还不是在宫里了?” 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有唉声叹气扬言要教训儿子的,有幸灾乐祸出言嘲讽的,当然立场最尴尬的就是第三派的人,其中就包括今日当值的禁军副统领陆俞铮,还有前不久刚得了资格上朝听政的小侯爷林景泽,只有程远年纪小,躲过了一劫。 当然,群臣在殿外议论归议论,到了殿内便不敢再玩笑了。 毕竟李堰的态度已经有了,旁人再置喙,那只有得罪李堰的份儿。 不过有一个例外,那就是程远他爹,程太傅。 程太傅作为李堰的老师,一向以辩驳之术见长,他在朝堂若是要辩个什么理,就没见过有输的时候。 但遇到李堰,他总难免会碰个钉子。 他这个学生对尊师重道一事可没那么讲究。 “陛下,臣听闻昨日去柳府提亲的人甚多,众人都坚称柳将军肚子里的孩子是自己的。”程太傅道。 “先生是听程远说的吧?”李堰一脸笑意的道:“昨日朕去柳府,岳丈大人似乎对我这个儿婿不大满意,倒要多亏了程小公子一力劝说,改日朕倒要亲自谢他。” 程太傅道:“陛下,龙子关乎皇家血脉。” “所以朕连夜就将柳将军接进了宫,还安排了太医为他保胎。”李堰道。 “可这孩子……” “先生是想说柳将军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朕的?” 第六章 太傅拱手道:“请陛下明察。” “好,朕当朝替先生解除一下心中的疑虑。”李堰说罢,指了指林景泽和陆俞铮道:“你们两个昨日也去柳府提亲了吧?” 这俩人一早晨都缩着脖子呢,就是怕被李堰注意到,没想到这会儿直接被点了名。 “陛下明察,臣与柳将军素未谋面,孩子不是臣的。”林景泽道。 “臣也未曾见过柳将军,之前所说的打马球相遇,都是臣编造的,并非实情。”陆俞铮道。 李堰目光中带着笑意意扫过两人,而后看向程太傅道:“先生,可听清了。” “孩子不是林贤侄和陆副统领的,也不能证明就是陛下的。”程太傅道:“远儿还坚称那孩子是他的呢。” 李堰闻言面上的笑意一敛,冷声道:“太傅若是一心想证明,朕来设个赌约如何?待十月之后柳将军将孩子生下来,若那孩子长得像程远,朕就让那孩子姓程。若那孩子长得像朕,程远便是欺君之罪,依律论处,太傅敢不敢赌?” 程太傅擅辩是不假,但前提得是对方按常理出牌。这李堰一通抢白完全打乱了他的思绪不说,还直接拿捏住了他的命门,程太傅哪敢真拿程远的性命打赌? 况且他是李堰的先生,甚至李堰的脾性。 若他真赌输了,李堰不给他留情面真砍了程远,也不是做不出来。 “先生可还有话说?”李堰问道。 太傅气得脸色铁青,拱手道:“老臣无话可说。” 至此,早朝上再也没人敢提柳临溪肚子里那孩子的来历了。 早朝过后,小贾子和小甄子被放回了霁月居。这俩人着实不怎么机灵,被苏恒三两句话就套了出来,眉飞色舞、添油加醋地把李堰如何气得太傅面色铁青一事说了。 柳临溪一边吃早膳一边听得津津有味,顿觉这李堰年纪不大,倒是挺有君王之威,简直干的漂亮! “后来呢?”柳临溪听得兴起,问道。 “后来早朝结束,陛下回御书房的路上,遇到了程远求见。”小贾子道。 柳临溪一听有点不高兴了,这程家父子可真是一脉相承的难缠。 苏恒也听了点什么,朝柳临溪告了退,匆匆去了御书房。 御书房内,程远双膝跪在地上,朝李堰扣了个头。 “不是说候了一早晨了么,怎么这会儿又不说话了?”李堰语气冰冷的问道。 程远朝李堰拱了拱手道:“陛下昨日着人传话,说我想要的答复,一定能让我听到,今日我是特意来宫里要这个答复的。” “柳将军有孕在身,身子不适。”李堰道。 “那程远明日再来。”程远行了个礼,起身便要走。 李堰深吸了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快,叫住程远,开口道:“你同先生今日是商量好的吧?” “程远所行与家父无关,只是心中倾慕柳将军,这才难以释怀。”程远不卑不亢的道。 “爱慕柳将军?”李堰不怒反笑,问道:“只怕柳将军连你是谁都不知道吧。他七年前便去西北从军,那个时候你才十岁,只是个小娃娃。” “陛下那个时候也只有十一岁而已。”程远道。 李堰:“……” 果然这噎人的本事,程远倒是青出于蓝。 “柳将军如今已经进宫了,你还想如何。”李堰道。 “昨日陛下是背着人讲柳将军带走的,柳将军是否自愿,都未可知。”程远道。 李堰面色一沉,冷声道:“程远,你放肆。” “程远不敢,只是想听柳将军亲口说,才能甘心。”程远双膝跪地朝李堰磕了个头。 苏恒在门口听着,生怕这位主子控制不住情绪真把人给打了。就程远这小身子骨,李堰若是真动手,保不齐这能把人给打出个好歹来。 “那你便在此跪着吧。”李堰说罢便不再理会他,径直去了内殿开始看折子。 苏恒在外头候着,心里急的不行,偏偏那程远也是个倔脾气,当真跪在外殿一声也不吭,看这架势是想跪到李堰妥协。可苏恒素来知道李堰的脾气,今日这气算是置上了,李堰不责罚程远已经是仁至义尽,让他妥协那是万万不能的。 过了午时,眼看到了用膳的时候,这一里一外的俩人都没个要低头的意思。苏恒先去劝了劝程远,被程远那副伶牙俐齿怼的哑口无言,又跑去劝李堰,结果自然是毫无作用,倒是白白让李堰摔坏了一个新茶盏和一方上好的端砚。 眼看李堰气得饭都没吃,苏恒实在是心中焦急,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又去了趟霁月居。 柳临溪今天一大早起来无事,便让小太监备了鱼食、饵料,坐在霁月居可供垂钓的台子上钓了一个晌午的鱼。他技艺不精,在这儿坐了一上午收获也不大,午膳后闲着无事,便又摆开了架势。 苏恒来的时候,他正要收竿,可惜被苏恒一扰,快上钩的鱼又跑了。 “苏公公,你可得赔我。”柳临溪玩笑道。 “将军,眼下有桩事情得请您拿个主意,若是解了围,别说是一条鱼了,全鱼宴奴才也给您备上。”苏恒苦着脸道。 柳临溪闻言起身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苏恒一脸苦相,将程远之事添油加醋地朝柳临溪说了一通。 柳临溪闻言不禁皱眉,昨天柳府门前那一出,李堰说不定已经心有芥蒂了,如今程远不依不饶地闹,保不齐把李堰搞的不耐烦了,后果不堪设想。再说了,柳临溪也不敢保证原主和程远就是清白的,万一这孩子…… 皇帝的绿帽子可不能随便戴,搞不好那可是要株连九族啊! 不行,柳临溪必须得阻止程远,不然他早晚会被拖下水。 “苏公公你先回去吧,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柳临溪道。 苏恒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依言先回了御书房。 半个时辰后,御书房的太监通报:“柳将军求见陛下。” 此言一出,李堰和程远都惊讶万分,倒是苏恒偷偷松了口气。 “谁让他来的?”李堰看了苏恒一眼,面带不悦。 苏恒道:“许是……柳将军思念陛下吧?” 李堰起身走到外殿,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程远,程远一脸紧张地看向殿外,十分期待。李堰面上浮起一丝冷意,刚打算出去,此时殿门打开,柳临溪拎着个食盒进来了。 李堰:!!! 程远:!!! 柳临溪今天特意穿了一袭红色广袖长袍,他皮肤本就白皙,被那袍子的颜色一衬,显得越发不食人间烟火。他平日里不修边幅惯了,头发经常半散着,倒是把精致的五官遮了大半,如今头发精心梳理过之后,与此前慵懒随意的气质完全不同,倒是将那张令人惊艳的脸毫不吝啬的露了出来。 很浮夸的造型,但确实好看。 看得李堰和程远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我今日用了半日的功夫只钓了一条鱼上来,怕你晚上回去就凉了,特意拿过来给你尝尝。”柳临溪看都没看地上的程远,径直上前挽住了李堰的手,将他拉到桌边坐下。 李堰怔怔地看着柳临溪,便见他打开食盒,取出了一碗鱼汤。 苏恒在一旁忙道:“陛下午膳都没吃,正饿着呢,柳将军来的可真是时候。” “怎么没吃午饭呢?”柳临溪问道。 “不……不饿。”李堰喃喃的道。 柳临溪皱了皱眉,拉住李堰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开口道:“孩儿若是知道他爹爹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可要不高兴了。” 李堰:!!! 程远:??? “柳……柳将军……”程远开口叫到。 柳临溪这才回头看了一眼程远,问道:“这位公子是谁?” 程远:…… “这位是程公子。”李堰这会儿总算是回过神来了,调整了一下表情淡淡地道:“程公子听说你怀了龙胎,很是关切,今日特意来宫里看你的,想知道你在宫里是否自在。” 柳临溪忙道:“多谢程公子关心,柳某幸得陛下垂爱,如今又有幸能为陛下孕育孩儿,心中不知有多高兴。初来宫中虽多有不便,但能日日与陛下相对,心中自然是不胜欢喜。” 程远听柳临溪说出这番话,惊讶道:“柳将军,你乃军中男儿,刀枪剑戟都不怕,如今何苦为了偷生如此委屈自己?” “程公子,俗话说的好,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你说本将军是在委屈自己,你如今跪在这里苦苦勉强,又何尝不是在委屈自己?”柳临溪道。 程远闻言眼圈一红险些掉下泪来。 他到底是少年心性,又爱逞强,怕让柳临溪看到,于是扣了个头便起身告退了。 待程远走了之后,柳临溪长出了一口气,这才发觉李堰正盯着自己,那表情有些复杂,也不知道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苏恒这会儿算是放心了,笑逐颜开地提醒道:“陛下,鱼汤该凉了。” 李堰端起鱼汤喝了一口,看向柳临溪问道:“真是你钓的?” “自然不是。”柳临溪道:“臣一上午只钓了两条鱼,都吃光了。” 李堰:…… 第七章 今日被程远这么一耽搁,李堰的折子压了好大一摞,一直到入夜之后才堪堪批完。苏恒打着灯笼陪李堰在宫里绕了一大圈,美其名曰散步,但最后七拐八拐还是去了离李堰的寝宫最远的霁月居。 李堰一踏进霁月居,远远便看到水岸边摆着两个灯笼,柳临溪歪歪斜斜地坐在水边,身上已经换了白色的衣衫,头发也松松垮垮地散了大半,倒是全然不见了白天的影子。 “喜欢吃鱼,可以让御厨房多备一些。”李堰走过去站在柳临溪身后道:“这湖里没刻意养什么鱼,别白费功夫了。” 柳临溪扭过脑袋抬头看向李堰,眼底带着几分笑意,李堰不由想起了对方白日里那一袭明艳的红袍,略有些愣怔。若是从前,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柳临溪竟然还有会这样的一面。 但仔细想想,自从他去柳府见到这人,这人就没有一刻不让他瞠目结舌的,做的事情说的话,没有一句不出格的。偏偏这人又极会把握分寸,出格也出的恰到好处,李堰往往还没反应过来呢,便又被他把注意力扯到别处去了。 柳临溪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李堰坐。 李堰显然没有席地而坐的习惯,依旧站在他身后没有动。 “今日你不是没吃到我钓的鱼吗?”柳临溪朝他笑道:“明日便能吃到了。” 李堰一怔,这人大半夜在湖边钓鱼,竟然是为了白日里他随口那一问? “坐下呀。”柳临溪又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这次李堰没有犹豫,席地坐到了他旁边。 “你……今日为什么会去御书房?”李堰问道。 “给陛下送鱼汤。”柳临溪道。 “你是怕朕责罚程远吧?”李堰道。 “程远是太傅幼子,又是京城有名的才子。陛下今日在朝堂上已经与太傅大人起了冲突,转头若再责罚了程远,不免让太傅大人面上难堪,就怕满朝文武也会因此议论陛下。”柳临溪道。 “所以柳将军确实是为了程远才去的。”李堰问道。 “我是怕你气坏了身子。”柳临溪转头看他,嘴角带着笑意,十分自然地凑过去将脑袋靠在李堰肩上继续道:“你不会还吃程远的醋吧?” 李堰被柳临溪半散的头发蹭的下巴有些发痒,心思便也有些乱了,已然记不起自己要问什么话。柳临溪沐浴后身上带着淡淡的熏香味道,李堰一时恍神想闻闻那到底是什么味道,可那香味若有似无的,每当他仔细分辨的时候又闻不到了。 “你从前……也是这样吗?”李堰问道。 “我没有从前。”柳临溪看着漆黑的湖面道:“在来这里之前,我每天都朝不保夕,从未想过能有这样的日子,坐在湖边一整天,什么都不用想。” 李堰片刻没有做声,看着湖面所有所思。 “你方才可是有别的话要问我?”柳临溪侧头看他,两人相距不过寸许,彼此几乎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李堰避开视线,开口道:“改日再说吧,别扰了你的鱼。” 柳临溪闻言笑了笑,伸手自然地握住了李堰的手,李堰下意识想抽回去,但感觉到对方手指冰凉,便犹豫了。他这么错失了抽回手的良机,很快柳临溪便将他的手当成了暖炉,攥在手里换着面暖,愣是把李堰干燥温暖的手掌都快冰透了。 俩人离得太近,李堰甚至感觉依偎在他怀里的这个人都是冷的。 明明看着那么鲜活的一个人,笑起来的时候连眼睛里装着不加掩饰地热情,怎么身体却这么冷呢? 柳临溪当晚并没有钓到鱼,到后来直接倚在李堰怀里就那么睡了。 李堰把人打横抱着送回屋里,临走前吩咐苏恒点了个暖炉又给柳临溪加了一床被子。 依着规矩,新婚的人三日要从夫家回门。 柳临溪依稀知道这么个规矩,虽然和李堰不算是结婚,但想着还是得回柳府看看,也不知道老爷子气性消了没有。 李堰似乎没想到“回门”之事,听说柳临溪要回柳府,便让苏恒备了些礼带着,别的什么都没说。 柳临溪时隔两天再回来,柳府已经和先前不太一样了。 柳父之前一直嘴里念叨的“光耀门楣”如今是被落到了实处,他们家从府门到地砖都换了新的,倒是有那么点奢靡的意思了。后来柳临溪从苏恒口中得知,那是李堰来过之后,觉得将军府不该太寒酸,所以从自己私库里拿了钱找人修缮的。 这帮人做事倒也利索,三日的工夫就弄得像模像样了。 “你还有脸回来!”柳父一张嘴,依旧是没好话,但听得出来怨气已经没那么大了,至少不再孽种孽种的叫了,也不知道是怕得罪李堰,还是那天被程远批评教育后思想觉悟有了提高。 柳夫人心情可就大不一样了,拉着儿子一脸慈爱,时不时还总想伸手摸摸柳临溪的肚子。柳父在旁边实在看不过去,嘟囔道:“他从西北回来加起来也不到一个月,这孩子若是能给你摸到,那可就来路不明了。” “你这张嘴就没个把门儿的,姑爷那是什么人,若溪儿给他戴了绿帽子,咱们全家的脑袋还能摆在脖子上头?”柳夫人责备道。 柳老爷也知道自己失言了,噤声不再说话。 柳临溪却是从他话里话外听出了不少门道。 “娘,这两日你和我爹可是听到了什么议论?”柳临溪问道。 “嗨,就戏楼里那些个说话本的,非说你这孩子是程公子的,还说程公子为了你,不惜跟陛下反目,为了见你一面在宫门口跪了一夜。”柳夫人道。 柳临溪:……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俗话说,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他是能拦得住程远闹,可这民间的传言他能管得住吗?若此事不加以干预,最后会传成什么样还真不好说。 柳临溪好不容易苟活下来,还抱住了李堰的大腿,他可不能功亏一篑。 必须得想个办法阻止这些传言…… 当晚,柳临溪边和苏恒乔装了一番,扮成听戏的百姓去了戏楼。 他们选的是京城如今最火的水月楼,据说这家戏楼因为在演柳临溪和程远的故事,近两日场场爆满。 柳临溪倒是知道这大宴国民风开化,百姓言论也较为自由,戏楼里的话本演什么人的都有,就连涉及当今圣上的故事,该说的也不避讳。 但他当真看了一场之后,还是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这故事的主角当然是程远,说他个多情勇敢的少年才子,自幼便仰慕名声在外的疾风将军。去岁柳临溪回京述职之时,他曾偶然见过一面,自此便害了相思病。不久前柳临溪再次回京述职,与程远街头偶遇,俩人一见倾心,坠入爱河。后头便是一些俗套的如何相爱,如何私会,如何生孩子的琐事…… 这话本演到这里,柳临溪还以为就要落幕了,没想到后面突然来了个高/潮! 就在柳临溪和程远难舍难分之际,李堰突然闯入,强行将柳临溪带进了宫。程远在宫门口苦苦跪了三日,才得了一个和柳临溪见面的机会,两人抱头痛哭,又被李堰强行拆散。 柳临溪:…… 这是真敢编呐,作为当事人的他都差点信了。 而且这些人为了强调程远的深情人设,愣是把李堰写成了棒打鸳鸯的“暴君”。虽然柳临溪记得原小说中,李堰后期确实挺“黑”的,但他如今才十八岁啊,这么搞下去,不是逼着他不做人吗? “苏公公,带银子了吗?”柳临溪问道。 “带了一些,不知将军要做什么?”苏公公问道。 “你去找他们戏楼的老板。”柳临溪道:“就说我有生意要同他们做,让他带着这楼里最厉害的话本先生来见我。” 第八章 柳临溪仔细的想过了,要想阻止他和程远的绯闻继续发酵,唯一的办法就是以毒攻毒。 老百姓不是都爱看话本吗? 话本先生的嘴那就是引导舆论的鬼! 既然今日能编造他和程远的绯闻,明天自然也能编造别人的。所以柳临溪决定先下手为强,找人写他和李堰的故事,这样只要他的故事占据了京城戏楼的主要市场,程远那边自然就被人遗忘了。 不过让柳临溪没想到的是,这话本先生竟然不买他的帐! “柳将军自三年前在我的故事里就是个谪仙般的人物,整个大宴国谁能不对柳将军有点非分之想呢?”话本先生一脸愤愤的道:“你若是说陛下死乞白赖追求柳将军,我还能考虑一下,你让我写柳将军倒贴追求陛下,这……恕在下不能接受。” 柳临溪:??? 李堰那种冷得像块木头的家伙,怎么可能主动追求别人? “柳将军不会主动追求旁人!只有旁人仰慕他的份儿!而且柳将军明明和程公子是一对,陛下跟他并不般配!”话本先生说着说着已经要拍桌子了,戏楼老板眼看情形不对,推着张话本先生把人带走了,临走前还不忘朝柳临溪赔了个不是。 柳临溪一脸茫然,气得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老奴觉得柳将军这故事比话本先生那个好。”苏恒安慰道。 “还是你有眼光。”柳临溪无奈道:“可惜你没有戏楼……” “柳将军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苏恒问道。 柳临溪沉默片刻道:“先回家睡一觉再说。” 柳临溪看着水月楼的招牌,冷笑一声,心道这京城又不是只有你一家戏楼,会写话本的先生也不是只有你一个,咱们走着瞧! 第二天一大早,柳临溪便叫来了老管家,在他耳边吩咐了几句。老管家面露难色,柳临溪又朝苏恒要了些银子给他,老管家这才满口答应。 用过了早饭之后,苏恒便催着柳临溪回宫,大概是怕宫里那位主子惦记。 昨夜还甩脸子的柳老爷,这会儿面色倒是好看了些,看着柳临溪明显是有话要说,但支支吾吾半晌也没说出来。 “爹,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柳临溪问道。 “咳……你如今也进宫了,孩子也有了……”柳老爷支支吾吾的道。 “是,孩子是龙胎,打死了咱们柳家得诛九族,这回不生也不行了。”柳临溪道。 “……”柳老爷一句话被柳临溪噎了回去,涨红了脸更说不出来话了。 “这有什么不好开口的?”柳夫人看了苏恒一眼,苏恒自觉地避了出去,柳夫人这才开口道:“你爹就是想问你,这人也进宫了,门也回了,礼也收了,陛下什么时候同你大婚?” “大婚?”柳临溪一怔。 这个问题他可没敢想过。 反正从一开始柳临溪也没朝大婚的事情上去想,以他的判断,李堰既然不声不响把人接进了宫,也没提别的事情,八成就是让他生个孩子的情分吧,名分不名分的似乎没太考虑。 而且他一个大男人,还真对这些事情没什么执着。 况且,他如今待在李堰身边也就是为了苟活,将来有机会了难道真在宫里困一辈子? 说不定回头李堰有了新人,柳临溪还能有机会出宫,到时候找个世外桃源拿点分手费了此残生,也挺香的。 “咱们柳家的男人给人生孩子已经是天大的委屈了,不能连个名分都没有。”柳老爷一脸委屈的道:“你毕竟是先帝亲封的疾风将军,陛下不能不顾先帝的情面吧?” 柳临溪失笑道:“先帝亲封有什么用,陛下还是先帝的亲儿子呢,咱们跟他比有什么可炫耀的身份?” “你这意思,他不打算负责了?”柳老爷道。 “这不好吃好喝养着我呢吗?”柳临溪道:“我在宫里吃吃喝喝,不知道多快活呢,总比从前在战场上风吹日晒浴血奋战来得舒服吧?” 柳临溪近日陆陆续续记起了一些原主的记忆,不得不说,在战场上拼杀这种事,不是所有人都适合做的。至少给柳临溪选的话,他恐怕没那么无畏。 这一点,柳临溪还是挺佩服原主的。 可惜……命太短。 柳老爷闻言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道:“你若是不好意思朝陛下提,我亲自去和太后谈,儿女的亲事都是父母做主……” 柳临溪:…… 这老爷子烦人是烦人,倒也挺可爱。 “行,我朝陛下提,爹你就放心吧,早晚让你当上国丈大人。”柳临溪道。 柳老爷闻言没好气的瞪了柳临溪一眼,起身走了。 柳临溪面上虽然答应了柳老爷,心里可没打算真去问李堰。他如今这么无名无分的跟着李堰也挺好,真要提了,李堰答应了还好,若是拒绝,那不是很尴尬吗? 可李堰若是答应的话,柳临溪可就是未来的皇后啊! 这份自信柳临溪还真没有,他也不想自讨没趣。 更重要的是,他觉得李堰对他……好像总隔着点什么。 但这也难怪,毕竟他自己也不过是个冒牌货,不能苛求对方真对他多么坦诚。 柳临溪回宫之后,就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 他还惦记着戏楼的事儿呢…… 不管怎么说,他现阶段的人生目标就是哄好李堰,抱紧大腿,等将来摸清了形势,他再慢慢计划未来的人生也不迟。而要想抱紧李堰的大腿,就要扫清一切障碍! 他此前找戏楼合作的计划泡汤了,柳临溪一不做二不休,打算干脆自己包一个戏楼得了,至于话本吗,人家不愿意写,他自己写。 这霁月居今日倒是清净,柳临溪把自己关到了房间一整日没出来,期间除了找人帮忙磨了几次墨之外,再也没有别的动静。几个伺候他的小太监都被撵到了外头候着,也猜不透他在干什么,都好奇不已,却也不敢打扰。 柳临溪废寝忘食地写了一天的稿子,临近傍晚的时候都没顾上用膳。 宫人们都战战兢兢,生怕他这本来看着就不太结实的小体格,再饿出个好歹来。好在傍晚的时候,霁月居突然来了个贵客,这下柳临溪不得不弃了笔出门迎接。 太后娘娘一直都挺想来看看柳临溪,奈何李堰一直不安排,今日她实在忍不住好奇,借着遛弯的名义,溜达着溜达着就溜达到了霁月居。 但太后没想到,迎接自己的会在这样的柳临溪…… 霁月居殿内,柳临溪鞋子都没穿,一双白袜踏在地上,身上的白衫上沾了不少墨点,半散的头发这会儿全散开了,整个人就像个发了癫的文豪……好在他颜值过硬,邋遢是邋遢了点,看着竟也别有一番味道。 “柳将军这是在写什么大作?”太后强忍着惊讶,调整好表情问道。 柳临溪看着眼前摆了满桌张牙舞爪的字迹,讪笑道:“臣在练字。” 太后走上前拿起桌上的纸看了看,表情十分生动…… 柳临溪:…… 救命,写我和皇帝的小x文被太后抓了个正着怎么办? 第九章 御书房内,李堰低头批着折子。 苏恒立在一旁朝他汇报柳临溪在宫外的这一天一夜的行程。 “去戏楼里看话本”李堰一边批着折子一边问道。 “是。”苏恒道:“柳将军看了之后挺不高兴的,奴才还劝他别往心里去。” “看得什么话本?”李堰问道。 “就是……程公子和……柳将军的事儿……”苏恒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道。 李堰批折子的笔一顿,一滴朱砂落在了折子上晕开了一片。 他索性放下笔,又问:“柳将军还说了什么不曾?” 苏恒遂将柳临溪带着他去戏楼谈合作失败的经历也朝李堰说了一遍。李堰面带疑惑,目光让人捉摸不透,苏恒见状继续道:“柳将军似乎很生气,但是也没多说什么,回柳府之后朝管家说了几句小话,还给了一锭银子,奴才不曾听到他说了什么。” “柳老爷对柳将军态度如何?”李堰又问。 “不冷不热吧,但柳夫人很亲热。”苏恒道:“临走的时候,他们私下跟将军说了些什么,老奴在外后候着,也未曾听到。” “没了吗?”李堰问道。 “就这些,柳将军旁的什么都没做,也未曾见过什么人。”苏恒道。 李堰皱了皱眉,似乎心中有什么疑惑。 眼看天色晚了,苏恒问道:“陛下,该传膳了。” 李堰想了想,开口道:“去霁月居。” 苏恒忙点头应是,主仆二人一起去了霁月居。 李堰到了霁月居的时候,看到门外的宫人不禁些惊讶,认出了那是永寿宫的人。 进屋后,李堰便看到了这样一幅画面: 柳临溪提着笔在书案上写着什么,太后立在一旁,一脸慈爱地看着他。 两人这相处的模式,倒是颇有一股母慈子孝的错觉。 柳临溪和太后纷纷看向李堰,表情都带着茫然。 “……儿臣见过母后。”李堰忙朝太后行了个礼。 “堰儿,快过来。”太后一脸笑意地朝李堰招了招手,李堰依言走过去,太后将他往柳临溪身边一推,笑道:“哀家在教柳将军练字呢,不过哀家这字太过娟秀,不大适合柳将军。堰儿,你教柳将军吧。” 李堰一脸茫然,看了一眼桌上的纸,果真是两个人的笔迹。 其中一个人写得张牙舞爪,不用问也知道是出自谁的手。 柳临溪看向李堰,将笔递给他,那意思要不然您纡尊降贵的教教我? “哎呀,堰儿你忘了当年你父皇是怎么教你练字的了吗?你得拿着柳将军的手写,那样才能学得快啊。”太后又恨铁不成钢地推了一把自己的儿子。 李堰轻咳一声,到底是不忍忤了太后的意思,伸手扣在柳临溪的手上,对着空白的宣纸看了半天,却不知道该写什么。 “你这样,挡着我了。”柳临溪道。 李堰这才反应过来,他从柳临溪的身前握住柳临溪右手的话,整个人是挡在柳临溪前面的。他只得松开手,将胳膊绕过柳临溪的身体,再将右手覆在柳临溪手上,这样一来他便将柳临溪半抱在了怀里。 柳临溪倒也坦然,不仅没躲,还作势用另一只手牵住了李堰的手。他指尖冰凉,惹得李堰忍不住又有些恍神,心道此前不是让人点了暖炉么,怎么还是这么凉? 太后在一旁一脸慈爱地看着两人,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甚至还开口催促道:“写啊,怎么不写?” “写……什么?”李堰问道。 柳临溪今天也不知道熏得什么香,俩人离得近了,那淡淡地香味儿老在李堰鼻尖飘来飘去,搞的他有点心烦意乱。上回他就没闻出来这香的来处,此刻也依旧没闻出来。 “要不写……”柳临溪转头看他,一见李堰满脸通红,耳朵尖都快烧着了,不由有些惊讶。 “转过去。”李堰伏在他耳边低声命令道。 柳临溪:…… 他不会是……柳临溪皱了皱眉,心道年轻人都这么血气方刚的吗? 李堰也不看他,定了定神握着他的手在纸上写了句: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李堰字如其人,笔法刚劲有力,柳临溪莫名想起了西北的风沙和血腥味。这几日也不知为何,柳临溪感觉自己和原主的记忆似乎融合的越来越多,经常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梦到原主在战场厮杀的情形。 有时候他甚至能感觉到刀剑切割皮肤时留下的痛意,也不知道是不是身上旧伤的缘故。 “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太后在一旁看着,一脸欣慰的道:“陛下果然一直都很中意这首诗呢。” 柳临溪一看太后的表情,就知道她打算讲故事,忙配合地问道:“这首诗有什么故事吗?” “哀家记得那应该是三年前吧,那年陛下还是太子,才十五岁。”太后道:“当时西北大捷,先帝龙心大悦,在家宴上挥毫泼墨,画了一幅西北戍边图。当时先帝点了太子为这幅画题词,太子提的便是这句诗。” 三年前西北大捷,那应该就是柳临溪被封疾风将军的那一次。柳临溪从原主的记忆中依稀记得,那年跟着主将回京述职,曾见过一次陛下,不过对太子却没什么印象。 “当年陛下特意设了宴犒赏西北军,太子听说后一夜没睡,没想到……”太后面色有些黯然。 李堰随即打断她道:“母后,怎么又提这些旧事?” “对,不提了。”太后说罢言称自己身体乏了,便回了永寿宫。 李堰看了一眼那句诗,放下笔,看向柳临溪问道:“太后怎么来了?” “不知道,突然就来了。”柳临溪道:“大概是想看看我?” 李堰沉吟片刻,看着桌上柳临溪那张牙舞爪的字迹问道:“怎么会突然想起来练字了?” “我 ……自幼便羡慕那些会写字的文人,可惜资质愚笨,一直写不好。今日左右无事,便想着练一练字。”柳临溪道。他总不能说自己在写小x文,被太后无意撞见了,太后看过之后盛赞他写的好,却遗憾他字迹潦草,所以要教他写字吧…… 李堰目光锐利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什么话想问,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你若喜欢,改日给你找个先生便是。”李堰道。 柳临溪笑道:“我小时候倒是和弟弟去上过学堂,但是我太没耐性,老惹先生不高兴,后来就不让我去了。倒是我弟弟勤学好问,将来说不定能中个状元呢。” 柳临溪说的这些往事,都是原主记忆中的,他也是近日才想起来。 “你还有个弟弟?”李堰问道。 “对,今年十六了,在京郊学堂读书。”柳临溪道。 李堰问道:“学识如何?” 柳临溪惭愧地看了一眼自己写的字儿,开口道:“多年未曾见过,并不知他的近况。” “过几日太学会以赏菊的由头办个诗会,到时候给京郊学堂去个帖子,他若是能脱颖而出,说不定能得到去太学读书的机会。”李堰道。 柳临溪:!!! 太学啊,那可是皇亲国戚读书的地方,难道李堰真打算跟自己大婚? 不然干嘛主动要求安排未来小舅子去那种地方读书? ※※※※※※※※※※※※※※※※※※※※ 明天就上榜了,求一发收藏~么么哒 第十章 没过几天,老管家就把戏楼的事情安排妥当了。 说是水月楼斜对角就有一家戏院刚倒闭,因为生意都被水月楼抢了,做不下去了。柳临溪直接让他把铺子盘下来,再把那里原来的伙计和话本先生也留下,这样就可以直接开张了。 不过问题来了,那家铺子也不便宜,老管家盘下来铺子需要银子。 去哪儿弄银子呢? 找李堰? 柳临溪想了想,突然意识到一个比李堰更合适的人。 于是,柳临溪换了身齐整的衣服,特意梳了梳头,带着他自己写好的话本全稿去了永寿宫。 说起来那日太后突然去霁月居,柳临溪也挺惊讶的。 但他没想到太后这个人这么慈祥,不仅对他不修边幅的样子毫无不满,还认真看了他的话本,大赞他文采斐然,唯一的缺憾大概就是嫌他字儿不大好看。 “那日你来宫里述职,当真只朝陛下说了西北战场的趣事,他就被你打动了?”太后看完话本,一脸认真的问道。 柳临溪笑了笑,心想我这都是编的,不过想来原主除了朝李堰说西北的趣事,还能说什么呢? 毕竟诗词歌赋风花雪月,他什么都不懂,也就打仗那些事儿还能说出来唬唬人。 太后对他写的话本内容似乎深信不疑,完全就把他编造的情节当成了真的,追着柳临溪问了好久。柳临溪这回是理解了那些瞎磕他和程远的百姓了,太真情实感了。 “你这话本会在水月楼演吗?”太后问道:“我听说水月楼是京城最火的戏楼,连陛下曾经都去看过话本呢。” 柳临溪闻言摆出一副伤心的面孔,叹了口气。 太后见状一脸关切,问道:“怎么了?” 柳临溪终于等到太后问及此事,忙添油加醋把自己如何被水月楼的话本先生指责,如何被水月楼拒绝的事儿,朝太后说了一遍。末了还不忘加了一句:“臣实在是没什么天赋,这故事和人家话本先生比确实差的远了,臣万万不敢再去水月楼丢人现眼。” “为何柳将军爱慕陛下就不可?哀家看着就觉得特别好。”太后一脸愤愤的道。 柳临溪一见太后带入了情绪,说的越发夸张,一脸委屈的道:“我那管家倒是去街上看了看,水月楼旁边是有几家不错的戏楼,可人家一听说不是程公子的故事,都不愿意接受。看来臣辛辛苦苦写的这话本,也就只能给太后您老人家看看了。” 太后性子简单直爽,没那么多弯弯绕,一见柳临溪要自暴自弃,当即一拍桌子道:“水月楼有什么了不起的,咱们还看不上呢。溪儿,你放心,母后给你做主,咱们去把水月楼盘下来!” 柳临溪:!!! 大气还是太后大气!看来今天是找对人了! 而且太后一句“溪儿”叫出口,连柳将军的称呼都省了,还直接自称母后,这等于替李堰把婚直接给求了。 柳临溪从太后这里搞到了银子,满载而归。 但没想到刚出门,就撞到了来请安的李堰。 “你这是……”李堰瞥了一眼柳临溪身后的宫人,见他们抱着两大包银子。 “这是母后赏给我的银子。”柳临溪道。 李堰:??? 母后?谁的母后? “不是……是太后娘娘赏给我的。”柳临溪忙改口道。 李堰闻言面色一沉,朝苏恒道:“你去多备些银子送到霁月居,柳将军什么时候想花了 ,想怎么花,一律由他做主,不需要朝朕说,用完了再从朕的私库里取。” 苏恒忙应是。 李堰盯着柳临溪看了一眼,似乎有话想说,但他人已经到了永寿宫不进去请个安也不大合适。 “朕来陪母后说说话,柳将军陪朕一起吧。”李堰道。 柳临溪自然不会拒绝,毕竟现在太后那么喜欢他,不过他还是在进门前朝小甄子和小贾子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他们把银子先送回霁月居。 俩人并肩进了永寿宫,太后一见之下笑逐颜开。 “年轻人在一块就得多亲近亲近。”太后嗔怪地看了一眼李堰道:“溪儿如今可是怀着龙胎呢,尤其这还是头三个月,按理说走路都得有人搀着才行。” 李堰:…… 溪儿?都叫的这么亲密了? “母后,朕的私库还算宽裕,柳将军和他肚子里孩子的花销朕都会安排,柳府一应的吃穿用度,朕也会顾着点,往后您就不用操心了。”李堰道。 李堰意味不明地看了柳临溪一眼,面色微沉。 “堰儿这孩子就是性子冷,自小就不爱与人亲近。”太后又瞪了李堰一眼,李堰只得上前扶着柳临溪坐下,一只手搭在柳临溪肩上就那么站在他旁边护着,柳临溪倒是坦然,甚至忍不住装腔作势地摸了摸肚子。 太后一脸慈爱的道:“我记得堰儿五六岁以后就不让他父皇抱了,有一次去京郊爬山,别的半大的孩子都还得有人背着,他却逞能得很,一个人硬着头皮往上爬,却从山道滚了下来,险些摔出个好歹,后来他就再也没去爬过山了,还得了个惧高的毛病。” 柳临溪每次听太后说起李堰小时候的事情,总是很难把那个小小人和眼前这个成日里板着脸的少年联系在一起。但他很喜欢听李堰儿时的故事,总感觉把那些片段融到对李堰的印象里,才能让眼前这李堰鲜活起来。 “我记得前年先帝还在的时候,想拉着堰儿去城外的寺里烧个香,那山其实并不高,但堰儿到了山脚下说什么也不上去。”太后笑道:“后来你猜怎么着?” “母后……”李堰打断她,表情有些别扭。 太后忙揶揄地笑了笑,道:“好好,不说就不说。” 柳临溪只觉得李堰这会儿倒是挺有烟火气,甚至有点可怜巴巴,于是他伸手覆在李堰手上,安慰道:“没事,下次去京郊,我牵着你的手爬山,保准不会让陛下再摔下去了。” 李堰看了他一眼没接茬,但目光中明显带着半分疏离。 柳临溪一怔,觉察到了李堰的情绪,心中不由一沉。 第十一章 从永寿宫出来之后,柳临溪就有些忐忑。 他能感觉到李堰今天不太高兴,可他一时之间却猜不出缘由。 “柳将军,朕一直不曾问过你,那日述职离宫之后,你究竟经历了什么?”李堰突然开口。 “!!!”柳临溪没想到李堰会突然问这话,一时之间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心虚地道:“陛下,怎么突然想起问我这个。” 李堰停住脚步看着他,带着琢磨不透的表情,开口道:“朕只是发觉,进宫之后的柳将军与从前有些不大一样了。” 柳临溪:!!! 完蛋了,李堰难道发现他不是原主了? 是哪里出了破绽? “柳将军难道没有什么要对朕说的吗?”李堰问道。 “我……不知陛下想听什么?”柳临溪道。 李堰目光凌厉地看着柳临溪,见他略垂着头,并没有主动说些什么的打算,便道:“无妨,柳将军不想说,朕有的是耐心等。明日你陪朕去一趟京郊吧。” “去京郊干嘛?”柳临溪下意识问道,问完了才意识到自己这话不大合适,忙找补道:“我的意思是,我需要提前准备什么吗?” “不必。”李堰道:“皇伯父在京郊的园子里休养,朕每个月都会过去住一两日。你进宫的事情传的沸沸扬扬,他定然也是知道的。他一直盼着我能有子嗣,见到你定然高兴。” 李堰这话半真半假的,但柳临溪这会儿心虚,自然不敢追问,只得应是。 李堰走后,柳临溪仔细推敲了一遍,实在找不到哪里出了破绽。 他进宫后,李堰从来没有对他的身份表示过怀疑,今天为什么突然提起来? 又或者……李堰是不是早就发现了破绽,只是一直没说? 这个推测让柳临溪有些不寒而栗,怪不得原著里李堰是个腹黑君王呢? 如果真是这样……柳临溪这段时间的表现,可就太傻白甜了! 但也有可能李堰就是随口一问呢?说不定是柳临溪想多了。 柳临溪左右想不明白,索性先出宫把银子送给了老管家。 好在老管家做事很靠谱,已经和戏楼的老板谈过了。 柳临溪到了之后,老管家直接带他去了戏楼。 这家戏楼位置还不错,装潢和门面都不比水月楼差,但不知为何经营不善,最后竟然开不下去了。柳临溪进去看了一圈,觉得各方面都挺满意,而且戏楼还没正式倒闭,只要话本没问题,明晚估计就能开演。 看得出戏楼的老板原本心里还有些舍不得,是确实没办法经营下去了。但柳临溪无心真的下海去经营个戏楼,所以提出依旧让戏楼原来的人各司其职,各样花销由他来出银子,亏了算他的,挣了他抽五成。 谈好了细节之后,柳临溪当即付了戏楼半个月的开支。 “明晚就能开演吧?”柳临溪问道。 “能。”老板信誓旦旦的道:“到时候我给贵人留个最好的雅间,您什么时候想过来都行。” 这大宴国的话本说是演,其实更接近于说书人在台上讲,所以不需要排练的过程,只要说书人准备好了,随时上台就可以演。这也是为什么,程远的戏能一夜之间就火遍京城的原因。 从戏楼出来之后,柳临溪总算松了口气,但想到明天李堰要他一起去京郊的事情,他不由又有些忐忑,总觉得李堰今日的态度很微妙。 “苏公公,你可知陛下为何会带我去京郊?”柳临溪问苏恒。 苏恒道:“陛下不是说要带你见老王爷吗?” “只是去见老王爷?”柳临溪问道。 “兴许也是怕将军在京城待得寂寞,所以想带将军顺路去京郊的园子里练练骑射吧。”苏恒道:“陛下自幼也习武,每个月去京郊探望老王爷的时候,都会顺路去练武场练练骑射功夫。” 柳临溪:…… 完了,一去练武场,他不就全暴露了吗? 原主可是疾风将军,在西北厮杀了那么多年,弓马骑射肯定都异于常人,可柳临溪连武术班都没报过,唯一参与过的武术项目就是太极拳,他哪里会骑射? 怪不得李堰昨日突然问了那样的问题,明日若是到了练武场,李堰让他耍个把式或者射个箭…… 届时柳临溪只有两条路,一是抗旨拒绝,二是硬上暴露自己。 左右都是死路啊…… 第二天一早,柳临溪和苏恒早早的回了宫。柳临溪趁着李堰下朝之前,还梳洗打扮了一番,特意选了一身宽松的衣袍穿上,看起来丝毫不像个武将,倒像个弱不禁风的文人。 李堰去京郊没带太多人,只挑了两个得力的护卫,又带上了禁军的副统领陆俞铮。据说这陆俞铮武艺高强,整个禁军跟他过招都没人能接到十招。柳临溪在原主的记忆中,依稀对陆俞铮有些印象,今日一见果然挺英武的。 陆俞铮之前也朝柳临溪提过亲,今日一见柳临溪十分心虚,拱手行了个礼就悄悄退到了另一边,生怕被李堰瞧见什么不合适的动作或眼神。 “柳将军今日穿成这样,骑马怕是不方便吧?”李堰上下打量了柳临溪一眼,见他面色有些苍白,原本挺拔的人如今拢在宽大的衣袍里,倒显得有些弱不禁风似的。 “我……呕……”柳临溪拉着马缰刚要上去,突然感觉一阵恶心,忍不住干呕了一下。 李堰见他面色瞬间变得苍白,拧眉问道:“没事吧?” “没事。”柳临溪勉强朝他笑了笑,开口道:“臣这几天害喜得厉害,有些反胃。” 李堰闻言皱了皱眉,却没说什么。 柳临溪本想着,说不定李堰能心软,直接开口让他不必跟着了,可李堰迟迟不开口,显然没这个打算,他只得硬着头皮上马。 一旁的陆俞铮见状犹豫了一下,开口朝李堰道:“陛下,马上颠簸,柳将军还怀着龙胎,是否让臣去帮柳将军备辆马车?” 李堰看了柳临溪一眼,开口道:“柳将军既然身体不适……” 柳临溪闻言面上一喜,心道李堰是想起了心疼他了么,老天有眼! 却闻李堰话锋一转,道:“便与朕同骑吧。” 柳临溪:…… 李堰今天真的好凶啊,凶得让人害怕! 第十二章 看来今日,李堰是铁了心要柳临溪跟着了。 既然如此,柳临溪毫无反抗的余地,只能不情不愿地爬上了李堰的马背。 “抓紧了。”李堰开口道。 柳临溪闻言毫不犹豫伸臂搂住了李堰的腰。 李堰虽然刚满十八岁,可已经是成年男子的身量了,柳临溪上手一搂便知,对方肯定是练过的,腰腹的肌肉紧致结实,丝毫不比柳临溪这个当了几年兵的人差。 这可就麻烦了。 一会儿上了练武场,柳临溪是骡子是马,李堰定然一看便知。 众人策马疾驰,不到一个时辰便到了京郊的一处园子。 柳临溪下马后四处一看,见园子四周看起来平常,但其实修建的很讲究,且园子后头有一条河,旁边一侧不远处还傍着山,这种地方易守难攻,一看就是精心选择的地方。 “公子。”此时院子里迎出来一个青年男人,上前朝李堰行了个礼,伸手接过了两人的马缰,看向柳临溪的时候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显然十分好奇。 柳临溪跟着李堰进了园子,起初没看到什么人,直到一路七拐八抹到了后院,才看到了一个练武场。这会儿场子上好多人正在切磋,只是这些人都穿着便服,打扮地像农民一样,若非招式凌厉,倒真看不出这些人都是当过兵的。 柳临溪脑海中顿时闪过一个念头,这些人是李堰的私兵? 一个皇帝,在京郊养私兵做什么? 不过这会儿柳临溪满脑子都在担心自己今日的命运,倒也没有余暇想这些事儿。反正整个大宴都是李堰的,他要养私兵便养,也碍不着别人什么。 “公子今日没有提前知会便来了,可是有吩咐?”一个留着胡子的大汉过来,朝李堰毕恭毕敬的问道。 “带柳将军过来同你们切磋一下。”李堰道。 “这位便是柳将军?”大汉看向柳临溪,一脸的难以置信。 这疾风将军大名鼎鼎,怎么今日一见竟然是个有些弱不禁风的俊美书生? “柳将军面色有些苍白,可是身子不适?”大汉问道。 “无妨,柳将军在西北待了这么多年,身子骨不比你差。”李堰道。 大汉闻言不敢再说什么,垂首立在一旁。 柳临溪偷偷看了一眼李堰,心道你就算怀疑我,难道连我肚子里的孩子也不要了? 众人得知李堰带了柳临溪过来,都一脸好奇纷纷打量,但大部分人一看他这副样子,面上都带着怀疑。毕竟,他们想象中的疾风将军,就算称不上魁梧健硕,也不可能如此弱不禁风吧! 李堰带着柳临溪在练武场转了一圈,开口道:“柳将军在西北素有第一急先锋的美誉,今日在场的儿郎们想必都想和疾风将军切磋一番吧?” 李堰话音一落,众人纷纷起哄,好几个人已经率先上前拱了拱手,显然都想一试。毕竟柳临溪常年在西北,众兵士即便有许多仰慕他的,也得不到切磋的机会。今日人都送上门了,自然各个都想抓住。 反正比试输给疾风将军也不丢人,若是赢了说不定还能一战成名! “柳将军,你挑个人吧,比什么你自己选。”李堰目光晦暗不明地盯着柳临溪,柳临溪面色苍白,额角都渗出了冷汗,他今日也不知是怎么的,老忍不住犯恶心。 “我……”柳临溪心念急转,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应对之策。 李堰开口道:“你若身体当真不适,朕可以找人来给你瞧瞧,不过你要想清楚,若大夫说你无恙,你今日便是欺君怯战。” 柳临溪心下一凛,暗自后悔,昨日李堰问他有没有话要说的时候,便是在给他机会自辩,若他当时没有躲避,或许就不会闹到今天这一步。 可他若直接坦白,告诉李堰自己其实并非从前的柳临溪,而是从另外一个世界穿越来的另一个柳临溪,李堰难道就会相信吗? 就算信了,能接受吗? 不出意外的话,说不定昨晚柳临溪就被连夜烧掉祭天了! 李堰见他面色苍白一直不开口,开口道:“让柳将军慢慢选,陆副统领,你来给朕喂喂招。” 李堰说罢一伸手,立马有人递了一杆长/枪给他。 陆俞铮也取了一把长/枪,朝李堰拱了拱手。 片刻后,李堰挽了个枪花,迅速将长/枪邪刺向陆俞铮肩头。李堰速度极快,枪身带着劲风袭来,陆俞铮不敢大意,忙闪身避过。两人片刻间几个来回,竟然不相上下。 一旁的军士连连喝彩,柳临溪虽然不大懂这些招式,但也大致看得出来,陆俞铮并非刻意让着李堰。这让他非常意外,他从未听说过李堰竟然习武,且武功如此高强。若以陆俞铮的武力值来衡量,李堰的水平在整个禁军中恐怕也找不出什么对手。 一套枪法练完,李堰意犹未尽地收势,将长/枪一掷,立在柳临溪脚边。 “柳将军,可想好了?”李堰问道。 柳临溪抬眼看他,知道这一关是避不过了,只能咬牙硬上。 舞刀弄枪,他肯定是没有任何优势的。当然,这练武场任何一个人,哪怕不跟他比招式,只是互相挥拳乱战,柳临溪觉得自己也肯定是死的最惨的那一个。 但他没得选择,必须得上。 柳临溪看了一圈,指了指靶场,开口道:“我选……射箭。” “柳将军,选我。” “选我选我。” “柳将军,看看我吧。” 众人纷纷踊跃自荐,都想得到这难得一遇的良机。 柳临溪看了一圈,指了指远处站着的一个看起来不怎么健硕的男人,开口道:“我选他。” 众人一怔,不约而同地沉默了片刻,随后都因为落选而一脸失望。 李堰神色复杂地看了柳临溪一眼,问道:“你确定?” “确定。”柳临溪道。 李堰挥了挥手,被选中那人上前朝李堰和柳临溪分别拱手行了个礼。 “王二喜是整个园子里箭术最好的人,柳将军果然眼光独到,一眼就挑中了最硬的骨头。不过你在西北多年,箭术应该也不会太差。”李堰看了柳临溪一眼,开口道。 柳临溪:…… 苍天啊,他挑了个看起来最不像高手的,竟然是第一射手! 这难道是天要亡我吗? ※※※※※※※※※※※※※※※※※※※※ 感谢捉虫的宝宝们,已经改了~ 第十三章 “王二喜可以十箭连发射中同一个地方。” “柳将军可以在千军万马中射中敌人主帅。” “王二喜跟人比箭没败过。” “柳将军在西北战场也没败过啊。” “可柳将军不一定擅长射箭,他在战场上用的是长戟。” “说不定柳将军天赋异禀,箭术也了得呢。” 围观的众人,各执己见,互不相让,若不是李堰在场,估计可以直接摆开场子押注了。 “依着场子上比箭的规矩,柳将军选的在下,那么规矩便该由在下来定。”那个叫王二喜的人道:“将军与我互执箭靶,每人三支箭,射中红心最多的人获胜,如何?” 众人闻言都不由一怔,没想到这王二喜会提出这么个规矩。练武场比试,最忌讳的便是互执箭靶,这种比试方式本身就带着十足的挑衅和冒险,王二喜此举太过狂妄了。 柳临溪道:“互执箭靶?你就不怕我射偏了?” 王二喜道:“将军都不怕,在下自然不怕。” 柳临溪心道我怕的很,但你箭术既然是这里最好的,应该不至于把我怎么样。但是换成我射你的时候,那可就未必了。不过想来若是他输了,李堰也不会绕过他,四舍五入他也算给这王二喜陪葬了,不亏。 “你先来吧。”柳临溪说罢径直走过去拿起一个箭靶。 此时李堰却突然开口道:“慢着。” 众人看向李堰,李堰目光少有的露出几分犹疑,王二喜见状开口道:“陛下请放心,柳将军乃是先帝亲封的疾风将军,身份贵重,卑职心中有数,万不会伤到他一根汗毛。” 李堰闻言看了一眼柳临溪,柳临溪忙道:“我可不敢保证会不会伤到人。” “你若是伤到了人,朕便恕你无罪。”李堰道。 柳临溪此刻心中百感交集,倒也没来得及细细体会李堰这话里的意思。 王二喜持弓上前。 柳临溪双手举过头顶,目光中带着几分决然,真到了这一刻他反倒没那么怕了。能苟活这些时日,已然是赚来的了,今日若注定躲不过这一劫,那也是命中注定。 “咻……” 第一支箭破空而出,却并非奔着箭靶而去,而是射向了持着箭靶的柳临溪。柳临溪目光一滞,看着那支离弦而来的箭,脑海中飞速闪过许多画面…… 西北战场的刀光剑戟、横飞的断臂残肢、四溅的鲜血……一瞬间许多原主的记忆像是万箭齐发一样朝着柳临溪涌来。仅仅是一刹那的功夫,柳临溪耳边便如千军万马涌过,鼻息间也被浓烈的血腥味呛得有些难受…… 在场的众人同时大惊,却见那箭锋擦着柳临溪鬓角而过,若差个半分,便要射中柳临溪了。而柳临溪则岿然不动,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众人松了口气的同时,不由对柳临溪临危不乱的表现赞叹不绝。只有柳临溪自己知道,方才那一刻,他压根顾不上理会那支箭,因为他需要接收的信息太多了。 王二喜这一箭本也没打算要柳临溪的命,他分寸把握地极好,为的就是想让柳临溪当众惊慌失措出丑,却没想到适得其反。场边的李堰眉头拧着,看向王二喜的目光带着几分冷意,显然已看透了他的心思。 紧接着王二喜第二支箭破空而出,他不敢再耍心思,老老实实一箭正中靶心。 第三支箭出,再次正中红心,与第二支箭紧紧挨在一起。 “漂亮!”众人不由异口同声的喝彩。 王二喜颇为得意,走上前去接过柳临溪手中的箭靶。 柳临溪走到王二喜方才站的位置,不紧不慢地抽了一支箭,稍稍试了试弓的力度。众人目光都落在他身上,气氛一时非常紧张。 柳临溪上箭拉弓,此时脑海中突然闪过了李堰方才那句话。 李堰说:“你若是伤到了人,朕便恕你无罪。” 柳临溪一琢磨这句话,顿时意识到了什么,他转头看向李堰,便见李堰也在看着他。 柳临溪心道,李堰这话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只要他的箭能伤到王二喜,今日这一关就算是过了? 不管是不是,柳临溪都打算赌一把,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只见柳临溪同时拿起三支箭,拉弓射出,整个过程仅仅在一瞬间完成,甚至都没有瞄准这个动作。众人几乎来不及反应,便见三支箭直奔王二喜胸口而去,一字排开插在了王二喜胸前。 众人齐声倒吸了一口凉气,就连李堰表情都有些惊讶。 柳临溪则皱眉看着那人,表情带着几分紧张。 只见那人身上中了三支箭却并未倒下,反倒是有些茫然地低头看着自己胸口,随后那三支箭在众目睽睽之下,齐齐落在了地上。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不由齐声喝彩。 柳临溪三箭齐发,皆中那人胸口,可见他箭射出去的力道掌握的极好,箭头没入对方身体寸许,只伤了皮肉而已。将箭掌握到如此力度,要比射入箭靶中心难上百倍,所以柳临溪虽然没依着规矩来,但在众人看来箭法却显然比王二喜不知高出了多少。 柳临溪:…… 他竟然做到了! 方才柳临溪三箭齐发,原想着是瞎蒙一通,只要能射中王二喜便可。可他在箭出手的瞬间,却突然萌生了一种微妙地直觉,那种感觉他很熟悉,是来自原主的思维记忆和肌肉记忆。 就像善于厮杀的猛兽,攻击力和反应能力都已经刻进了骨子里,即便灵魂已经易主,只要思维和肌肉的记忆还在,就依然能保持一定的战斗力,只是这份战斗力到了柳临溪手里,打了些折扣,否则王二喜今天身上就能被穿三串窟窿! 柳临溪放下弓,感觉天旋地转,周遭地一切都显得极为不真实。他摇摇晃晃走向李堰,问道:“我伤到了人,你说话可算话?” 柳临溪看向李堰,便见对方眉头微微拧着,张了张嘴也不知在说什么。柳临溪努力想要去分辨李堰的声音,以便听清他的回答,却觉得周围的声音越来越弱,到最后变得安静异常…… 随后,柳临溪眼前一黑,直挺挺倒了下去,可他预想中的痛摔却并没有到来,而是被人一把捞在了怀里…… 第十四章 柳临溪做了个一个很长的梦。 梦到了自己死前的许多往事,也梦到了原主的很多记忆,甚至还梦到了不久前原主去宫里朝李堰述职的场景……只是很多画面断断续续,他一时也分辨不清…… 他梦到自己躺在黑暗中,胸口痛的像是被人用锤猛击过一般,而他拼尽全力也无法呼吸,最终在绝望和痛苦中死去…… “柳将军……醒醒。”直到苏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柳临溪才悠悠转醒,整个人像是刚被人从水里捞上来一般,出了一身冷汗。 “我在哪儿?”柳临溪一开口,嗓子有些嘶哑。 “这是王爷所居的别苑。”苏恒道:“您在练武场晕倒了,那边的大夫不大精细,陛下便命人备了马车带着您来了此处。王府里有原先宫里的太医,医术还是可靠的,方才您睡着的时候已经来看过了。” 柳临溪点了点头,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苏恒端了一碗药给他,开口道:“您先把药喝了吧,刚煎好的,趁热。” “陛下呢?”柳临溪问道。 “在和王爷下棋,将军您先把药喝了吧。”苏恒道。 柳临溪端过药碗一口气把药喝了,起身登上靴子便出了门。苏恒跟在后头,忙道:“大夫说了这会儿不能吹风,您这是去哪儿?” “去见陛下,我有话跟他说。”柳临溪道。 “什么话也不急着这一时啊。”苏恒忙道。 柳临溪穿堂过院的走了一会儿,被冷风吹得清醒了许多,理智也渐渐回笼了。 李堰既然把他带来了王府,还请了大夫为他诊治,总不至于一翻脸又要打杀了他吧。 “柳将军,您要去见陛下这走的方向也不对啊。”苏恒道:“再说,您这好歹是第一场拜见王爷,是不是先把寝衣换了?” 柳临溪一低头,这才发现自己穿着寝衣就出来了。 “我睡了多久?”柳临溪问道。 “一天一夜。”苏恒道。 柳临溪:…… 一天一夜李堰都没杀他,应该是不太着急要他的小命。 不对……他那箭射的还行啊,说不定瞒过去了? 柳临溪不知是受了刺激,又或者是他一次接收的原主记忆太多给身体造成了负担,总之觉得特别虚弱。 “大夫怎么说?”柳临溪问苏恒。 “奴才也不知,大夫是直接跟陛下说的,陛下只吩咐了老奴给柳将军喂药,旁的一概没说。”苏恒道。 柳临溪闻言又松了口气,李堰还吩咐人给他喂药,看来自己应该还能再苟活些时日。 书房内,李堰和王爷对坐在桌前,正在对弈。 老王爷看着约莫六十来岁的样子,慈眉善目的,倒是与李堰这个侄子的气质截然不同。 “我以为湍河营的事,你暂且已经放下了。”王爷道。 “湍河营距京城只有三十余里,朕但凡一日坐在那把龙椅上,就不会放下它。”李堰道。 这湍河营是驻扎在京城外三十里处的大营,历来在本朝都有护卫京城之责。不过这大营的帅印并不在李堰这里,所以真要严格说起来,这也是京城的一个巨大威胁,何况这湍河营在先帝驾崩后一直不大安分。 王爷轻咳了一声,问道:“那你怎么打算?如今京城的武将,堪当大任的也没几个,陆俞铮已经安排在了禁军之中,总不能舍了禁军让他去湍河营吧?” 李堰执了一枚棋子犹豫半晌,却迟迟不肯落下。 王爷道:“那个柳临溪,我记得你父皇在世时颇为赏识他。” 李堰道:“先帝曾说过,此人战功赫赫,却难得没有野心,可堪大用。” 王爷看向李堰,问道:“你觉得呢?” 李堰沉吟片刻,开口道:“朕,看不透他。” 李堰落下一枚棋子,王爷跟着落下一枚,瞬间摘了李堰的一小片子。 “身在大位之人,最忌的便是看不透这三个字。”王爷开口道:“寻常百姓看不透顶多是吃点亏受点苦,你若是看不透,跟着动荡的可是整个大宴江山。” 李堰道:“先帝说的是对的,他并非有野心之人。” “哦?你不是说看不透么?”王爷问道。 李堰举着棋子半晌也没落下。 王爷见状不由失笑道:“这盘棋放着明日再下吧,你心不静。” 王爷说罢起身走了,李堰坐在棋盘前沉默了半晌,心中一片混乱。 柳临溪沐了浴更了衣,本想来拜见老王爷,却听侍从说王爷歇下了,李堰去了后院。他犹豫了片刻,循着侍从指的路去了后院。 别苑后院,氤氲地水汽中,李堰正闭目靠在温泉的石壁上。 柳临溪远远地看见他,走过去单膝跪下,一时却不知该说什么。 “进来吧,你跪在朕后边,朕后背发凉。”李堰道。 柳临溪闻言一怔,却也没推辞,脱下外袍便走进去坐在了李堰对面。 这普天之下,能和皇帝一个池子里泡温泉的人估计不多,柳临溪也不知此事该不该感到荣幸。但一想若不出意外,他连孩子都要替李堰生了,一起泡个澡倒也没什么稀奇了。 远处的夕阳落在池水里,荡起一池波光。两人于池中赤/裸相对,李堰目光落在柳临溪身上,带着淡淡的笑意问道:“柳将军还记得你肚子里这孩子是如何怀上的吗?” 柳临溪:…… 李堰从前不是一直挺矜持的吗?怎么今日问这么露骨的话? “今日你我二人赤/裸相对,柳将军不妨再演示一遍,朕有些记不起来了。”李堰道。 柳临溪暗道不妙,却还是老老实实凑到李堰身边。李堰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却没有任何动作,显然是在等着他动手。柳临溪心道,不就是男人和男人那点事儿吗,也没什么下不去手的。 他一咬牙,伸手便朝李堰某处握去,却被李堰伸手拿住了手腕。李堰目光下移,落在柳临溪身上,见他大伤小伤都数不过来,不禁眉头一皱,开口问道:“你第一次受伤的时候,多大?” “十四那年,去西北的第一场仗。”柳临溪道:“当时还挺怕的,哆哆嗦嗦也不敢往上冲,后来被人一箭扎在了肩膀上,疼得狠了突然就不怕了,以后就再也没怕过了。”柳临溪记得在原主的记忆中,那场仗原主被吓得尿了裤子,当然这个细节他可不打算跟李堰说。 “应该就是这里。”柳临溪说着指了指左肩的一处伤口,那处的疤痕已经很淡了,在氤氲的水汽中,几乎看不太清楚。 李堰盯着他的伤口看了一会儿,开口道:“所以,你不想再回西北,是不愿厮杀了?” “我……”柳临溪一怔,心顿时凉了半截。 李堰怎么知道他最初谎称怀孕是不想去西北? 难道在众人眼中,他不是因为怀孕才回不去战场的吗? “那日述职的时候,你拒绝朕,朕倒是并不意外。”李堰一脸审视地看着柳临溪道:“可你为何改了主意要留在京城,朕却不得而知了。接你进宫的时候,本以为你会主动坦白,没想到你一路装傻装到了现在,倒是沉得住气。” 柳临溪映着水光看向李堰,一刹那间,突然记起了原主那日述职时与李堰见面的场景…… 那日恰逢李堰收了个折子,弹劾湍河营军士不敬圣上,防务松懈等弊病,共列了十八条罪状。这十八条罪状当然大部分都是拿来凑数的罪名,追究起来也无伤大雅,但唯独不敬圣上这一条犯了李堰的忌讳。 李堰放下折子抬头一看柳临溪,随口问道:“柳将军每次回京述职都是来去匆匆,想必也不是个恋家之人。既然如此,大可找个手底下的人代你前来述职,何必亲自跑这一趟呢?” “臣为陛下守边,述职乃分内之事,着人代替,未免对陛下不敬。”柳临溪道。 李堰眉头一挑,开口道:“哦?这湍河营距京城只有三十余里,来回不过半日路程,主帅却连续数月派属下之人代为述职,依柳将军之见,这湍河营主帅是否算是对朕不敬呢?” 柳临溪沉吟片刻,开口道:“臣不知其中究竟,不敢断言。” “朕素闻柳将军在西北杀伐果决,今日一见倒是个谨慎地性子。”李堰道。 “臣愚钝,请陛下恕罪。”柳临溪道。 李堰叹了口气,觉得眼前这人未免有些无趣了。 但先帝曾说过,此人勇武却没有野心,可堪大用。既是如此,李堰纵然不如何喜欢他,却也忍不住随口问了一句:“若朕想替湍河营换个主帅,柳将军可能胜任?” 柳临溪面露惊讶,忙拱手道:“臣愚钝,湍河营乃京畿要防,该寻个擅长防卫的武将。臣无能,不堪担此大任,请陛下恕罪。” 原主倒是直接,不加思考就拒绝了李堰…… 温泉的水倒映着夕阳微微摇曳不停,柳临溪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感觉自己这个祸闯的有点大了。记忆中,原主压根没和李堰有过任何私情,拒绝了李堰之后就出宫了。 柳临溪:…… 他肚子里根本就没有李堰的孩子! 第十五章 他肚子里没有李堰的孩子,那孩子是谁的? 柳临溪茫然了片刻突然意识到,孩子不是他瞎编出来的吗? 柳临溪:…… 原来入戏最深的人是他自己? 柳临溪想起这些日子以来自己在李堰面前的反应,想死的心都有了。投怀送抱、自作多情就不说了,他竟然还一本正经的养胎呢。 “你当日离宫之后,朕虽惋惜却也并不遗憾。”李堰道:“先帝固然看重你,但朕却觉得你略有些古板,缺少魄力,又或许你只是喜欢西北广阔天地,不屑于在京城谋职。” 李堰看了柳临溪一眼继续道:“所以那日你突然谎称怀孕的时候,朕也很讶然。更让朕惊讶的是,京城那么多文臣子弟,竟然纷纷上门提亲。” 那日李堰看了上门提亲之人的名单,当即就黑了脸。 程远和林景泽一个年少不经事、一个风流无度跟着胡闹也就罢了,就连禁军副统领陆俞铮都跑了去,若是柳临溪当真从中挑了一个人认下亲事,这京城的朝局立马就会变得越发复杂。 他柳临溪一个光杆将军身家清白毫无背景,可若是做了太傅或侯爷的儿婿、亦或是和禁军副统领成了亲,就等于把西北军的关系带到了朝局之中。毕竟,没有人知道柳临溪此举是为何,也没有人知道柳临溪此后会不会再次返回旧部。 这层关系,想必太傅和老侯爷应是能参透,可李堰不敢赌。 他登基不久,经不起任何大的变故,更何况这柳临溪前脚刚拒绝了他,后脚就来了这么一出! 于是,李堰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上门把这孩子认了。 “所以,陛下才认了那孩子?”柳临溪问道。 “朕若没猜错的话,那日去提亲的人,你恐怕见过的都没几个,哪儿来的孩子?”李堰道:“既然根本就没有孩子,认不认的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来日大不了昭告天下,说你不慎小产,也就不必交代这孩子的去处了。” 柳临溪:…… 原来李堰早已盘算好了后路,把人接进宫后就一直等柳临溪坦白,却不想柳临溪没想起这段记忆,压根什么都不知道,反倒真情实感地演了这么久的戏。 柳临溪念及此突然有些懊恼,但转念一想,此事似乎错也不在李堰。他真情实感的演戏,李堰估计全程也挺懵的,从头到尾都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朕原本是想着就这么耗下去,看看柳将军十个月之后要怎么圆下去。”李堰目光一凛,又道:“但朕看到你那日与太后颇为投契,便意识到此事不该继续拖下去,需得尽快有个了断……” 柳临溪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遗憾,若他没有和太后过从甚密,李堰难道真的会陪他演十个月的戏? “臣有罪。”柳临溪道:“臣该死。” 柳临溪双膝朝李堰一跪,不知道该如何狡辩了。 李堰目光一滞,觉察到柳临溪的称呼变了。 此前,柳临溪在他面前一只是你我相称,此时变成了君臣。 “我给你一个机会解释,若你能说服我,便恕你无罪。”李堰道。 柳临溪抬头看向李堰,目光一亮,凉透了的那颗心突然又有了点生机。 “我……臣……那日拒绝了陛下之后,心中懊悔不已,思前想后便想着能留在京城,说不定还有报效陛下的机会。”柳临溪忙道。 李堰挑眉问道:“若你早已下定决心,直接进宫找朕说明便可,为何要谎称怀孕闹得满城风雨?况且,既然你我都知道怀孕一事本就是子虚乌有,你与朕也并无私情,你为何进宫后还要百般与朕亲近?” “我……”柳临溪心念急转,脱口而出道:“臣……都是为了同陛下多亲近亲近……臣对陛下倾心已久,被冲昏了头脑,这才对陛下如此不敬……” 李堰盯着柳临溪,半晌也没找出合适的话斥责。 倒是柳临溪,面上带着潮红,一脸羞惭的道:“臣色胆包天,请陛下恕罪。” 李堰审视柳临溪半晌,目光无意中透过近乎透明的池水,瞥见了柳临溪某处的“不得体反应”,当即面色一沉,冷声道:“朕竟然有点信了,你确实色胆包天。” 柳临溪:…… 陛下听我解释 ,不是你想的那样啊……只是这温泉水太热了而已…… 柳临溪原以为李堰会直接命人把他拿下,没想到李堰只是披了衣服起身走了。柳临溪惴惴不安地在原地等了好一会儿,也没人来拿他,倒是有侍从过来通知他,说王爷摆了晚宴,请他过去。 柳临溪十分茫然,我都这么色胆包天了,还有脑袋能去吃晚宴呢? 怕不是最后的晚餐吧? 柳临溪跟着侍从过去,朝老王爷和李堰行了礼。 老王爷招呼他坐到李堰旁边,柳临溪紧张的要死,但还是老老实实坐下了。 李堰一直避着他的目光,看都没看他一眼。 “柳将军身子可好些了?”老王爷开口关切地问道。 “多谢王爷,一切都好。”柳临溪道。 “陛下年幼便登基,身边没个可以依靠的人,柳将军既然决定留在京城,往后便多担待些,为陛下分分忧。”老王爷道。 “是。”柳临溪道:“臣若蒙陛下不弃……定赴汤蹈火。” 李堰闻言喝了一口酒,依旧没看柳临溪。 老王爷席间一直忍不住打量柳临溪,因为他长得慈眉善目,柳临溪被他盯着看倒不会觉得不自在。况且有李堰冷着一张脸坐在旁边,没人会比他更让人不自在。 “先帝二十岁的时候做的父亲,有了堰儿。此前我一直在想,堰儿不知何时会成家有自己的孩子。”老王爷一脸笑意地看着柳临溪,道:“堰儿虽比你小,但还是靠得住的,你们可要努努力。” 柳临溪没大听明白老王爷这话的意思,但还是附和着点了点头。 原以为这顿饭家长里短的也就结束了,没想到临了老王爷突然话锋一转。 “柳将军对湍河营有何看法?”老王爷突然问道。 这个问题实在是太敏感了,尤其原主不久前还和李堰讨论过这个问题。柳临溪在心中斟酌再三,才谨慎地开口。 “臣……常年在西北,并不了解湍河营。”柳临溪看了李堰一眼又道:“但臣听闻湍河营主帅一直不敬陛下,既有守卫京畿要地之责,却不敬天子,臣以为这是大忌。” 老王爷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柳临溪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却也想到了一件事情。原书中,原主被暗杀的地方就是在湍河边,也不知暗杀原主的人是否和湍河营有关。若李堰真的朝原主提过掌管湍河营一事,那原主成为湍河营的眼中钉,倒也顺理成章。 难道,原书中暗杀原主的人就是湍河营的人? 当晚李堰始终不发一言,柳临溪想问又不敢问,忐忑的一夜无眠。 众人在园子里留宿了一晚,第二日便返回了京城。 路上柳临溪和李堰依旧坐在同一辆马车里,柳临溪初时还有些忐忑,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一到了京城自己就被抓走砍头了。可他昨晚一夜没睡,再加上他身体本来就莫名虚弱,所以路上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醒来以后柳临溪发现自己的脑袋还在脖子上,不仅如此,他脑袋还枕在李堰的肩膀上呢。 柳临溪:…… 真是罪多了不怕脑袋少。 “将军,陛下,戏园子到了。”苏恒的声音在外头响起。 柳临溪一怔,愣了好一会儿,这才想起来此前似乎说过戏园子开了要请李堰来看戏。经过这两天的事儿,他原本已经将此事忘了,没想到苏恒却都安排上了,而且李堰竟然同意了。 于是柳临溪回京后没去刑场,竟然去了戏园子。 苏恒提前派人来知会过戏楼老板,说是“贵人”今日带了朋友来捧场,老板直接让伙计带着众人去了整个戏楼最好的雅间。柳临溪大概是一路坐车有些累了,面色略显苍白,李堰看了他几次,眉头略微拧着,却没说什么。 这会儿戏正要开演,戏楼里已经爆满,很多人没有位子,都站在角落里等着。 没过片刻,话本正式开演。 话本先生张口一句话没说完,柳临溪刚喝的一口茶就喷了出来。 只听话本先生念道:“话说这疾风将军柳临溪英俊貌美,京城才俊人人仰慕,就连咱们这冷面帝王也难以免俗。据说陛下为了得到柳将军的青睐,曾用尽手段……今日,在下就朝大伙儿说一说,陛下是如何穷追不舍最终抱得将军归的……” 柳临溪听着这剧情,感觉整个人快尴尬死了。这出戏简直就是他自作多情的真实写照,尤其是李堰看戏时候的表情,仿佛全程都在说:朕还干过这样的事儿?朕自己怎么不知道! 柳临溪:…… 陛下你听臣解释! 这不是我写的话本!! 谁他么改了老子的话本!!! 第十六章 柳临溪写这话本的本意是想朝李堰示好来着。 外头不都传言他柳临溪和程远是真爱,李堰棒打鸳鸯吗?他偏就要写一个自己仰慕李堰主动追求的故事,一来撇清和程远的关系,二来替李堰挽回人设。毕竟原书里头李堰和程远后期会交恶,柳临溪希望自己将来不会夹在中间成了炮灰。 但这话本先生竟然把他的故事改了。 现在演出来的情节就是,李堰死乞白赖的追求柳临溪,柳临溪勉强答应。 最要命的是,这话本演了之后,反响特别好。 如今李堰在百姓心中,已经从一个棒打鸳鸯的恶人,变成了柳临溪的舔狗。 这话本若是此前来看柳临溪或许还不会这么尴尬,这会儿再看,柳临溪觉得简直就是个笑话。 “柳将军特意带朕来看这话本,是何用意?”李堰问道。 “臣……”柳临溪一脸尴尬,心道我也很惶恐,我太难了。 这时戏楼的老板带人端着酒菜进来,一脸热情地朝柳临溪祝贺道:“贵人,您真是在下的大恩人呐,您这个话本在京城一开演,咱们这戏楼立马就成了整条街最火的戏楼。” 柳临溪本来已经够尴尬了,原想着只要不承认是自己的写的,多少还能有点面子。没想到老板一出场跟竹筒倒豆子似的,把该说不该说的都说了,柳临溪想要捂他的嘴都来不及。 “这话本是你写的?”李堰问柳临溪。 不等柳临溪回答,那老板忙道:“这位公子是贵人的朋友吧?咱们这位贵人当真是才华横溢,当初他拿话本来给在下看得时候,在下还心道这满京城的人都在看程公子的戏,谁会看陛下的戏呢。还是贵人说服了在下,又掏了银子给咱们伙计维持开销,这才有了今日的局面。” 戏楼老板说着就要给柳临溪鞠躬,柳临溪一脸尴尬,百口莫辩。李堰瞥见柳临溪一脸尴尬的模样,倒也没那么气闷了,只是心中略感疑惑,柳临溪为什么要写这么一出戏呢?还特意拉着自己来看。 “陛下,臣没别的意思。”待戏楼老板走后,柳临溪朝李堰道:“此前臣见陛下被程远气得够呛,又偶然得知民间话本一直在杜撰臣和程远的故事,臣怕陛下误会,这才……” “你是怕朕不高兴,才这么做的?”李堰问道。 “是。”柳临溪道:“臣与程远当真毫无瓜葛……” 柳临溪心道,左右我得撇清和程远的关系,将来你若真与他水火不容动起手来,求您高抬贵手不要迁怒于我就行! 李堰见柳临溪一脸殷切地看着自己,心中一动,有些恍然。 柳临溪不知他心中所想,见他面色稍霁,忙一脸殷勤地冲李堰笑了笑。 片刻后老板又进来,说几个看了戏的公子听说写话本的贵人也来了戏楼,都争抢着想来敬酒。柳临溪顾忌着李堰再次,本想拒绝,却见几个公子哥儿蜂拥着便进来了。 众人一见柳临溪面色一亮,再看李堰的时候却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李堰那日去过柳府,凡去提过亲的大概都能认出他来。为首的那人和李堰更是相熟,一看他坐在这里,抬脚就想溜,却被后头的人堵了个结实,只得一脸冷汗的站在原地。 偏偏后头许多凑热闹的公子哥,既不认识李堰也不认识柳临溪,一见俩个相貌不凡的人坐在这里,都高兴不已,想着趁机多喝几杯尽尽兴呢。 陆俞铮想要上前阻止,被李堰一个眼神制止了。 他倒是想看看这些人要同这话本先生说什么。 “景泽,你不是要同先生喝酒吧,赶紧的吧。”后头的人催到。 林景泽看看李堰又看看柳临溪,暗自把后头这帮不识好歹的家伙骂到了祖宗十八代。 李堰面上淡淡地看不出情绪,柳临溪则一脸紧张,生怕这些人再冒犯了李堰,把事情闹大,那可就不好收场了。毕竟今晚是他提议出来看戏的,可千万不要出事。 “你不来我来。”一个已经带了几分醉意的青年凑上前去,看了一眼李堰,又看了一眼柳临溪,举着酒杯道:“不知哪位是话本先生?在下看了今日这话本,喜欢的不得了,特来想与先生对酌一壶。” 柳临溪刚想开口,李堰却抢先问道:“你为何喜欢这话本?” “嘿嘿,不瞒兄弟你说,咱们这帮公子哥儿,但凡好男色的,谁没肖想过柳将军啊?就咱们这在站的好几位,当日还去柳府提过亲呢。不过……嘿嘿,谁也没能抢过陛下就是了。”那人明显带着醉意,后头已经有人扯他衣服提醒了,他却丝毫没感觉到,继续醉醺醺的道:“不过咱们虽无福消受,可看看话本,臆想一番总是可以的吧?” 柳临溪暗暗挑眉,心想哥们你这意思是把自己代入了李堰的角色吗? “兄弟,这话本是你写的?”那人举着酒杯问李堰。 柳临溪忙抢过酒杯道:“是我,是我。” 他到底还是心虚,生怕此人唐突了李堰,忙抢先一步把酒喝了。没想到其他人见状,纷纷上前要给他敬酒,柳临溪顾忌着戏楼的生意,也不好闹得太不愉快,眼看来者不拒,连着喝了好几杯。 柳临溪原本倒也不是量浅之人,但此刻明显面色不大好,几杯酒下肚就有些皱眉了。李堰见他来者不拒,伸手握住他端着酒杯的手腕,就势帮他将那杯酒喝了,开口道:“林景泽,到此为止,可以不追究你今日的冲撞。” “是是是!诸位酒也喝过了,咱们就不打扰先生和这位……公子的雅兴了。”林景泽见李堰面色不大好看,早就恨不得把这帮没眼力见的人都扔到楼下了去了,见李堰一开口,忙连同其他有眼里见的人拉着醉醺醺的众人出去。 雅间终于安静了许多,柳临溪松了口气,看向李堰,却见他皱着眉头,双目微红,似乎不大高兴。柳临溪生怕这当口触了他的霉头,忙起身拿过方才其他人带过来的酒壶,倒了一杯酒,想自罚一杯给他赔罪。 李堰却伸手按住酒杯,哑声道:“这酒里……下了东西。” 柳临溪:!!! 李堰这话一出口,在场的人都大惊失色,陆俞铮和苏恒魂儿都下掉了半条。柳临溪脑袋嗡嗡直响,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庆幸自己没喝那杯有毒的酒,还是该懊恼为什么喝了那杯酒的人不是自己。 “不要声张,朕死不了。”李堰一手扶住桌边,气息有些紊乱,额头也渗出了冷汗。 柳临溪努力让自己镇定开口道:“快送医馆……苏恒你去宫里找太医……” 陆俞铮上前就要搀扶李堰,却被李堰一把推开,沉声道:“不要碰朕。” 众人一愣,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倒是苏恒脑袋灵光,瞬间意识到了什么。 “这酒可是下了……”苏恒话说到一半,看李堰的脸色便猜到了大概。 柳临溪一脸茫然,心急如焚的道:“下了什么?” 苏恒凑过去在柳临溪耳边低语了一句,柳临溪恍然大悟,一时之间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你们先出去,让朕自己待一会儿。”李堰哑声道。 他这会儿气息极为紊乱,面色也透着红意,显然这药力不小。 柳临溪当机立断,开口道:“不能呆在这儿,苏公公你快去备好马车,然后派人先去宫里通知太医,让太医去陛下寝宫候着。陆副统领,你与我一同扶陛下出去。” 苏恒这会儿也有些慌了,闻言忙应声而去。 陆俞铮看向李堰,显然有些犯怵,不敢轻举妄动。柳临溪动作迅速,已经上前一把揽住李堰,将人箍在了自己怀里。李堰侧头看了他一眼,目光中带着几分危险的气息,柳临溪也不看他,直接将李堰半抱了起来。 陆俞铮见状忙在后护着两人,一起出了戏楼。 苏恒已经备好了马车,柳临溪将李堰放到马车里,自己也上跟着上去,然后掀开车帘朝陆俞铮道:“陆副统领,以防万一,今夜拿了那酒进去的人,你应该知道如何处置吧?” 陆俞铮道:“柳将军放心,陆某会好生处置。” 柳临溪闻言放下车帘,马车一路疾驰驶向宫里。 李堰定力极好,一路上除了呼吸越来越急促之外,没有任何别的反应。但马车内空间极小,柳临溪能感觉到李堰呼出的气息越来越滚烫,显然是药力发作的越来越狠了。 “你还好吧?”柳临溪轻声问道。 “你出去。”李堰极力控制着自己,声音依旧有些颤抖。 柳临溪上前握住李堰的手臂,开口道:“臣有一事,一直想问陛下。” “朕让你……出去。”李堰开口道,他如今心智已然不坚定,手臂上被柳临溪握住地方,像是被火烫了一般,麻痒难耐,这让他极力想要做些什么。 可偏偏最后一丝理智还尚在,所以他恨不得在自己失控之前,将眼前这不识好歹的人扔出去。柳临溪却像故意其他似的,不紧不慢的开口道:“陛下是何时觉出来,臣与从前不大一样的?” 此前李堰曾问过柳临溪,那日进宫述职回去之后发生了什么,柳临溪能感觉到,当时的李堰已经觉察了他和原主是不同的。但此后在别苑的温泉里,李堰却只问了他为何留在京城、谎称怀孕一事,并未再追究这个问题。 柳临溪一直挺好奇,但平日里是万万不敢问的。 这不等于追着李堰拆穿他的身份么…… 但现在不一样,李堰处在情绪崩溃的边缘,很容易说出实情,更重要的是,即便说了大概事后也不会记得。 “从前的柳临溪,绝不敢在这样的时候问朕这样的问题。”李堰沉声道。 柳临溪闻言轻笑一声,那笑声并不如何清晰,却像长了脚一般,轻轻巧巧爬进了李堰的耳朵里,带着些麻麻痒痒的痕迹,挠得李堰呼吸都乱了几分。 “柳临溪,朕让你出去!”李堰道。 “臣若是不肯呢?”柳临溪道。 如今李堰中了药,他尚不知这药到底有没有别的凶险,自然不可能放任李堰独自待着。况且这种药他虽然没有中过,却大致能猜到李堰此刻有多煎熬,他在李堰面前惹他不高兴几分,还能替李堰分散一下注意力。 说来说去,这酒李堰是替他喝的,若真是有个好歹,柳临溪拿八条命也赔不起啊! “柳临溪!”李堰反手拿住他的手腕,将人往后一顶,另一只手掐住柳临溪的脖颈,将人按在身下,声音带着极度危险的气息道:“你以为朕不敢动你吗?” 隔着衣衫,柳临溪都能感觉到李堰身上滚烫的体温,他深吸了口气,带着几分笑意道:“陛下,你如此蛮横,仔细伤了我腹中的龙胎……” 李堰:…… 真想掐死这个人! 李堰勉强控制住身体里肆虐的欲/望,放开了柳临溪。柳临溪转动了一下手腕,感觉方才骨头差点给李堰捏碎了。好在戏楼离皇宫不远,再加上马车奔的快,这会儿总算是到了。 这会儿向太医已经提前在李堰寝宫候着了,柳临溪搀着李堰下来,半拖半抱着把人弄进寝宫,遣散了伺候的宫人,只留了苏恒在殿内守着。 向太医看了李堰一眼,告了个罪伸手搭住李堰的脉,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向太医,如何?”柳临溪问道。 向太医快步走到书案前,抽了张宣纸,苏恒忙上前磨墨。但见向太医一边写了几味药材的名字,一边朝柳临溪道:“这药药力刚猛,臣不敢太过下太猛的药克制,只能先试一试。” 他说罢将药方递给苏恒道:“着人即刻去太医院抓药,速速煎了给陛下服下。” 苏恒拿着药方一溜小跑去了,柳临溪看向殿内,见李堰蜷缩着身体,忍不住发出了几声闷哼。 “向太医,陛下这……可能撑得住?”柳临溪问道。 “陛下能撑到现在已然是意志力惊人了,如今烦请柳将军着人来看着陛下,莫要让他……自行纾解。”向太医道。 “为何?”柳临溪道。 若是不让李堰纾解,那不是更难受吗? 柳临溪曾听说过,这种药极为凶猛,对身体的害处也很大,尤其是流传的民间的那些种类,若是处理不好后果不堪设想。 向太医道:“这药力太猛,陛下若……手上没个轻重,恐怕会伤了身子。” 柳临溪:…… 若是李堰伤了身子,这大宴国可就后继无人了。 “为今之计只能先服了药看看效果,若是不行……”向太医一脸为难的道。 “不行该如何?”柳临溪问道。 向太医道:“陛下身子要紧,旁的也顾不上了,若是不行,只能找个人帮陛下纾解一下了。待药力发作出来,陛下便无大碍了。” “这……一时之间去哪里找人?”柳临溪道。 他记得苏恒无意间说过,李堰虽然已经登基为帝,但一直洁身自好,身边连个暖房的人都没有。如今事到临头要去找个人纾解,总不能随便拉一个过来吧? 尤其是李堰这种性子,就怕若真随便给他找了一个,事后他若追究起来,也是个麻烦。万一留下了心理阴影,大宴国照样是后继无人的结局。 向太医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柳临溪,没有言语。 柳临溪:…… 你那样看着我是什么意思? 第十七章 不一会儿功夫,苏恒端着药进来,将药喂给了李堰。 依着向太医说的,得着人在里头看着李堰,怕他伤着自己。念着此事不宜张扬,苏恒只得亲自去看着,可不一会儿功夫他便让李堰赶了出来。苏恒虽忠心耿耿,但到底还是畏惧李堰的,尤其这会儿李堰红着眼睛像个发怒的野兽,苏恒借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忤逆李堰啊。 “向太医,你这药到底行不行?”柳临溪问道。 “老夫已经尽力了,这药力若再猛一些,恐怕会伤了陛下的身子。”向太医道。 柳临溪在外殿隔着屏风都能听到李堰压抑的喘息声。 再这么下去,李堰就算不伤害自己,估计也得憋出个好歹来。 “能不能找些冷水,给陛下降降火?”柳临溪问向太医。 “那药效是自内里发出,如此强行施为,非但不会缓解药力,反倒会伤了身体,万万不可。”向太医道。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就这么耗着早晚得出事! 柳临溪心念急转,想到了向太医此前那句话,必须得找个人帮李堰纾解一下。 “苏公公,劳烦你去……找个可靠又干净的人来,让他候在殿外。”柳临溪道:“提前跟他说明情况,需得自愿的才行,莫要坏了陛下的兴致。事后……会有重赏。” 苏恒迟疑了一下,看了一眼向太医,向太医道:“恐怕一个不够,苏公公不妨多找几个吧。”苏恒闻言这才匆匆去了。 “柳将军,现下陛下身边不能没人照料,可否劳烦柳将军去守着?若是有异样,可随时叫老夫过去。”向太医开口道。 眼下这情况,柳临溪自然无法推辞,只能绕过屏风走向塌边。这会儿李堰蜷缩着身体躺在榻上,身上的冷汗已经浸湿了寝衣,只见他双目紧闭,意识似乎已经有一些游离了。 “陛下……”柳临溪伸手过去,尚未触到李堰身体,便被李堰一把握住了手腕。 李堰睁开眼睛,双目红得像是要着起火来,他盯着柳临溪看了片刻,将目光中极度危险的意味勉强压下,松开了柳临溪的手腕。 “臣……已经让苏公公去找了人,陛下若是憋得难受,一会儿……” “柳临溪……”李堰勉强控制着气息,哑声道:“你若是敢硬塞人给朕……朕就杀了你!” 柳临溪开口道:“臣知道您一直洁身自好,但事急从权……” “闭嘴!”李堰翻身背对着柳临溪,弓起的身体僵硬地像是要崩断了一般,“出去,谁也不许进来。” 李堰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颤抖,柳临溪闻言一怔,上前强行掰过李堰的身体,便见李堰嘴角渗着血迹。柳临溪吓了一跳,伸手掰开李堰的下巴,这才发觉这血迹是李堰生生咬出来的。 还好,柳临溪略微松了口气。 他生怕李堰那酒里还有别的毒药,那可就麻烦了。 “将军,奴才把人找来了,都是身家清白的少年,是否现在就让人进去?”苏恒的声音在殿外响起。 不待柳临溪回答,李堰低吼道:“柳临溪!不许让他们进来!朕……” 李堰双目猩红,显然已经忍耐到了极限。他抬眼看到柳临溪近在咫尺的脸,鼻腔中充斥着柳临溪身上淡淡的皂荚味道,就连柳临溪的呼吸此刻都像是带着某种魔力一样,轻轻巧巧的撩拨着李堰身上的每一处神经。 “若一定要选一个人……朕更希望……” 这一刹那间,柳临溪敏锐地觉察到了李堰目光中几欲爆发的危险意味。他不等李堰将话说完,一记擒拿手将李堰的双臂扯住反剪到了背后,然后膝盖一顶李堰后腰,将李堰面朝下按在了榻上。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陛下既然不许人进来,那便让臣来吧。”柳临溪说罢伸出右手绕到李堰身前…… 李堰被他制住,又急又恼,偏偏被药力作用身体全无力气,压根挣脱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柳临溪施为。 “柳临溪……你放肆!!!” “臣该死,今夜便为陛下略尽举手之劳吧……” 殿外,苏恒问了话一直等不到人回答,正自犹豫要不要再问,却听到屏风后传来一声闷哼,那声音带着几分愠怒,却又掩不住地夹杂着些许渴望。 苏恒和向太医对看一眼,两人自觉地退到了外殿。 …… 约莫过了近半个时辰之后,柳临溪才从屏风后出来。他满头是汗,衣衫凌乱,显然也是累极了。苏恒见他面色有些苍白,手臂和肩头还沾着血迹,不由一脸担心。 “放心吧,这不是陛下的血,是我的。”柳临溪朝向太医道:“泄了两回,药力应该差不多过去了……我实在是没力气了,得回去歇歇……” 苏恒忙问道:“柳将军,您这伤可有大碍?” “无妨,陛下气急了咬的,我回去自己处理一下便可,你们快去照料陛下吧。”柳临溪说罢一脸疲惫的出了李堰的寝殿。 殿外,陆俞铮正带人候着呢,一见柳临溪一身狼狈的出来,不由一怔。 “柳将军……”陆俞铮双目一红,别开眼不忍再看他。 柳临溪知道他定然是想岔了,也懒得解释,只道:“人呢?” 陆俞铮吸了吸鼻子,忙道:“人都已经扣下了,林小侯爷知道闯了祸,也在外头跪着呢。” “林小侯爷?”柳临溪并不认识林景泽,但这会儿他心烦意乱,也懒得过问,便道:“明日陛下醒了,你去朝他说吧,由他发落,有劳陆副统领了。” “陆某分内之事。”陆俞铮一脸沉痛的道:“倒是叫柳将军受苦了。” 柳临溪无心跟他继续纠缠,摆了摆手示意无妨,便回了霁月居。 柳临溪帮李堰折腾了小半个时辰,李堰的药力倒是过去了,柳临溪却也累的够呛。也不知道中了药力的人,哪来那么大力气,柳临溪一边帮李堰“举手之劳”,还要防着李堰失去理智做出什么事情来,简直是身心俱疲,中间还被李堰在肩膀和手臂上咬了两口。 柳临溪方才手忙脚乱地没顾上疼,回去沐浴的时候才察看了一下手腕和肩膀上被李堰咬出来的伤口,血肉模糊,看来李堰牙口不错。 但不知为何,柳临溪身上的伤口虽然很疼,却丝毫没有消弭心里那股燥热。他在李堰寝宫里时,身体里便攒着一股无名火,匆匆回来在沐浴的木桶里泡到水都凉了,这火也没怎么消退。 也不知是被李堰身上的药力传染了,还是怎么回事。 柳临溪回霁月居之后十分烦躁不安,他一直不由自主地想到李堰被他“举手之劳”时的样子。少年平日里冷峻惯了的一张脸,在他“手里”被拿捏地双目失焦呼吸凌乱,那副场面对柳临溪来说实在是冲击太大了…… 于是整个后半夜,柳临溪梦里都萦绕着少年低沉的喘/息声以及身体上滚烫的温度。 第十八章 柳临溪做了一夜对“李堰”大不敬的梦,早晨起来才觉出来后怕。 昨夜李堰被他如此这般“举手之劳”的时候,曾不止一次警告过他,要杀了他。当时柳临溪哪里顾得上杀不杀的,如今清醒了却不得不开始胡思乱想。 他到底是捉摸不透李堰的性子,所以无法判断昨晚那种情形,李堰会如何定他的罪。他昨晚的行径,往小了说是不敬君王,往大了说那可就是亵/渎了,就算杀头也不为过。 不行,他必须得主动去找李堰请罪。 说不定李堰看在他态度诚恳,能责罚的轻一些。 柳临溪不及多想,洗漱一番换了衣裳便去了李堰的寝宫。 这会儿苏恒正守在寝宫外头,他一看到柳临溪忙上前行礼道:“奴才该死,昨晚尽顾着照顾陛下,倒是把柳将军受伤一事给忘了,将军可让太医看过了?” “无妨,我已经自己包扎过了,没有大碍。”柳临溪朝苏恒道。 “您这脸都没有血色了,还说没事儿呢?”苏恒忙道:“我这就着人去太医院……” “不必了。”柳临溪忙阻止道,他昨晚没睡好,再加上梦里“操劳”过度,这才导致面色有些苍白,若是真找了太医来搭脉,号出他体虚阳亏,那可就麻烦了。 “陛下没事儿了吧?”柳临溪问苏恒。 “身子已经无恙了,这会儿正传了陆副统领问话呢。”苏恒道:“这不林小侯爷已经在门口等了半宿了,陛下一直说不见,就让他这么杵着呢。” 柳临溪这才注意到寝殿门外不远处立着一个青年,正是小侯爷林景泽。 “林小侯爷?”柳临溪这会儿有点想起了,陆俞铮昨晚就提过他。苏恒一说柳临溪才知道,昨晚在戏楼进去起哄的人当中就有这个林小侯爷,似乎当日去柳府提亲的人也有他? “这小侯爷从前和陛下一起读过几年书,和陛下交情颇深。”苏恒朝柳临溪道:“但他爱玩儿,性子活泛没个正形常惹陛下不高兴。这不因为提亲的事怕陛下责罚,自打将军您进宫后,他就不怎么敢来了。” 柳临溪一怔,这林景泽和李堰竟然还有这种交情? 不过眼下他可没工夫打探林景泽和李堰的事儿,他得去请罪。 “苏公公,这路副统领进去多久了?”柳临溪问道。 “刚进去没一会儿。”苏恒道:“柳将军若是要见陛下,老奴这就进去通报。” 柳临溪忙道:“还是等路副统领出来我再进去吧。” 苏恒闻言点了点头,这时有内侍端着早膳过来,苏恒忙跟着送膳的人进了寝殿。 李堰这会儿已经恢复如初,全然不复昨夜的狼狈。 只是他脖颈间略有些红痕,应该是昨晚柳临溪制住他的时候不慎勒伤了。 “那厮全都交代了,他下药之时并不知那屋子里的人是谁,只知道是写了个那个话本的先生。”陆俞铮道:“这帮纨绔平日里玩儿的就挺花,这种捉弄人的把戏并非第一次,早前水月楼的话本先生和隔街戏楼里的戏子,都遭遇过这种捉弄。” 李堰面带冷意,问道:“他当真不认识柳将军?” “是,那厮说,他原本进去只是想凑个热闹,但一看柳将军……生的俊朗,便忍不住想戏弄一番,这才悄悄在酒里下了药。”陆俞铮道。 这时苏恒进来,走到李堰面前附耳想说什么。 李堰不待他开口便不耐烦的道:“让他在外头候着,再敢来催就跪到宫门口去。” 苏恒一怔,有些没反应过来。但李堰面色不善,他也不敢多言,忙交代送膳的人将早膳摆好,这才候在一旁。 “交给大理寺依律处置吧。”李堰道:“不必提柳将军……和朕。” “是。”陆俞铮领命而去。 李堰看起来没什么胃口,但还是草草吃了几口东西。今日休沐也不需要上朝,他心情烦躁的很,自然也没心思批折子,索性找了几本杂书倚在榻上胡乱翻着。 “昨晚……柳将军走的时候,可有说什么?”李堰问道。 “柳将军昨晚走的时候吩咐了老奴好生照看陛下。”苏恒道。 “别的什么都没说?”李堰又问。 “是。”苏恒道。 李堰沉吟片刻,面上看不出喜怒。苏恒试探地问道:“柳将军昨夜还受了伤,今日早膳都没用便来寝宫外头候着了……” “他来了?”李堰将书一扔,翻身坐起来。 “是……”苏恒一见李堰这架势才反应过来,方才他进来通报的时候,李堰多半误以为他要替林小侯爷求情,这才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倒是害得柳临溪在外头候了这么久。 好在李堰并未责问,只开口道:“让他进来。” 苏恒松了口气,忙领命而出。 柳临溪在寝宫外头等了好一会儿,越等心里越忐忑,苏恒把他叫进去的时候,他手心里都出冷汗了。 殿内,李堰立在窗边,背对着门口。 柳临溪进去后,走到李堰身后撩起袍角单膝跪地道:“臣该死。” 李堰并未回头看他,声音淡淡地问道:“柳将军倒是说说,你为何该死?” “臣……不该……唐突了陛下。”柳临溪开口道。 李堰沉吟片刻,又问:“那依柳将军之见,朕该如何处置你才好呢?” 柳临溪闻言一怔,开口道:“臣……臣虽唐突,对陛下却从未有亵/渎之心,只是事急从权这才……这才擅作主张……” 柳临溪话说到一半,便感觉身体一轻,随即被李堰拎着衣襟提起来,反身压到了窗沿上。那窗子半开着,柳临溪一半身体几乎要探出窗外,堪堪被李堰攥住衣襟维持着平衡。 两人离得极近,柳临溪双/腿/间顶着李堰的膝盖,一动也不敢动。 “柳将军昨夜力气不是挺大的么,怎么今日不跟朕动手了?”李堰身体略向前倾,说话时的气息尽数喷到了柳临溪的颈间。柳临溪稍向后靠便要跌下窗沿,只能侧过头避开李堰的目光。 “陛下……恕罪。”柳临溪道。 “恕罪?”李堰伏在他耳边放低了声音道:“那就要看柳将军的诚意了。” 诚意?柳临溪这会儿心烦意乱,整个人几乎无法思考。 李堰找他要诚意,他能给什么诚意? “请陛下明示……”柳临溪道。 李堰闻言膝盖朝前轻轻一顶,便见柳临溪脸刷得一下红了。 柳临溪:“!!!” 完蛋了,李堰这是气不过昨晚被自己唐突,今日要还回来? 不过柳临溪转念一想,不就是“举手之劳”嘛,大家都是男人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既然李堰气不过觉得自己受了委屈,若是还回来能让他消消气不再追究,好像也没什么损失。 念及此,柳临溪将心一横,主动往李堰膝盖上蹭了蹭,开口道:“陛下若是想……唐突臣,臣也不介意。” 李堰:“……” 怎么跟朕想的不一样?? 李堰手上的力道一松,柳临溪失去平衡险些摔下去,挣扎之际衣襟松动露出了肩上的咬痕,两排齿印已经结了血痂,但看上去仍有些触目。 李堰略一皱眉问道:“还疼吗?” 柳临溪好不容易稳住平衡,随口答了句:“疼。” 这话若是从征战多年的“疾风将军”嘴里说出来多半会显得不合时宜,但柳临溪此刻低眉顺目,面带潮红,脱口而出的这句“疼”非但不突兀反倒自有一股风情。 “知道疼下次就长点记性。”李堰视线从那伤口上挪开,转身走到案前的抽屉里拿了一只盒子打开,里头却是治疗外伤的药膏:“一日三次,自己涂。” 李堰将药膏扔给柳临溪,柳临溪伸手接住,面上带着几分茫然问道:“陛下这是不追究臣了?” “怎么?柳将军莫不是真打算让朕为你尽‘举手之劳’吧?”李堰问道。 柳临溪心道,只要你不翻旧账不记仇,我反正是怎么配合都行。 第十九章 此事柳临溪原以为还会有后话,但李堰自那日给了他药膏之后,便再也没主动提过。这几日李堰倒是时常去霁月居用膳,偶尔看一会儿柳临溪钓鱼,但其间也只是闲谈几句,并未有旁的暗示和明示。 几日后太学举办诗会,李堰循例要去给表现优异的学子赏些彩头。 柳临溪没想到,李堰会拉着自己去凑热闹,当即便想拒绝。 “臣一介武人,字都写不好,也不懂诗……”柳临溪道。 “咱们晚宴的时候再过去,不必听他们背诗。”李堰道。 柳临溪心道背不背诗我也不想去啊! 这诗会聚集的可不是一般人,和李堰素来不对付的程远就不说了,前几日在李堰寝宫门前站了一整日的林小侯爷也在其中,听苏恒那意思,当日去柳府门前提过亲的才俊们,十之八九都会去诗会。 柳临溪可不想出这个风头,免得节外生枝。 “城郊学堂的学子们也会参加,你那个弟弟叫什么来着?”李堰随口问道。 “柳向晚。”柳临溪忙道。 “他应该也会去,你们兄弟二人也得有些时日没见了吧?”李堰问道。 “是,上次见面还是去年述职的时候。”柳临溪道。 经李堰一提醒,柳临溪才想起来柳向晚的事儿,李堰曾经主动朝他提过,若是柳向晚在诗会表现的好,便可以直接去太学读书。 既然柳向晚也参加诗会,柳临溪去看看也无妨。 毕竟他一直还没见过原主这个弟弟,还挺好奇的。 傍晚的时候,柳临溪跟着李堰去了太学。他原本以为这里既然搞诗会,应该还挺热闹的,但到了太学才发现,门口连灯笼都没挂几个,院子里也没做什么多余的装饰,整个气氛看着十分简约古朴,丝毫看不出在搞大型活动。 “这里的先生年纪都大,古板的很。”李堰朝柳临溪低声道:“跟他们比起来,太傅倒是没那么讨厌了。” 柳临溪侧头看了他一眼,心道你在这种地方抱怨自己的先生,竟然这么自然? 李堰径直走到宴席主位坐下,柳临溪坐在他左边首位。大宴朝重武,武人在朝中的地位向来受尊崇,柳临溪身份又十分特殊,所以坐在首位倒也没人觉得不合适。 原本安静的宴席,自柳临溪入席之后,便响起了窃窃私语之声。 “柳将军真的来了啊?” “这真的是他吗?看着不太像个将军啊。” “你们没看那副画吗?画的一模一样啊!”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倒像是把柳临溪当成了宴席上的景点一般。柳临溪四处观察了一番,一眼就看了坐在不远处的程远,程远目光殷切地看着他,柳临溪假装没看见转开视线,心道我做的这么绝,这程远难道还不死心? 柳临溪将目光落在坐在末席那几个年纪尚轻的学子身上,见其中一人眉目清秀,五官轮廓十分精致,倒是和自己长得有几分相似。他暗道这应该就是柳向晚了,看起来应该不是个草包。 他路上听苏恒说过,太学诗会上选出来的头三名会得到朝李堰求一个赏赐的机会。依着往年的旧例,众人有求字画的,有求孤本的,有求名砚的,这里头若有京郊学堂的,多半会求来太学读书的机会。 也就是说如果柳向晚得了头三名,他进入太学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席间,李堰寒暄了几句,便直奔主题了。 看得出他对舞文弄墨这些事情没有太多兴趣,问都懒得问细节。 “陛下,今日诗会的主题是‘秋’,咱们的学子们根据题目自行发挥,可作诗作赋,亦可挥毫泼墨,只要不离题便可。”太学的周夫子朝李堰道:“今日的头三名学子,是由臣和太学的诸位先生一起选出来的,各位学子亦可参与举荐论证……” 周夫子说了老半天,李堰耐着性子听完,问道:“是哪三名学子?” “回陛下,是太学学子程远、霍廷和京郊学堂的柳向晚。”周夫子道。 柳临溪闻言眼睛一亮,心道这个弟弟可以啊! 竟然能在头三名里获得一席之地,看来今天入太学一事妥了。 周夫子说完后,三人出席上前给李堰行礼,并有学子拿着他们的诗文画稿上前呈给李堰。李堰看着两幅诗文倒还没什么异样,待看清那画稿之后,面色当即冷了下来。柳临溪虽然离李堰很近,但坐在座位上看不到那画稿,当即十分好奇,心想这是画的什么东西,竟然能惹李堰不高兴? “这两幅诗文是霍廷和柳向晚所作,画稿是程远所作。”周夫子朝李堰道。 李堰闻言挥了挥手,让人将诗文和画稿拿走,面上带着令人捉摸不透的神色。 “说说吧,你们都想要什么彩头?”李堰问道。 “回陛下,程远别无所求,想请画中之人在这画上题个字。”程远第一个开口道。 他话音刚落,众人目光齐刷刷地看向柳临溪,柳临溪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程远这小子画的是他?柳临溪暗道不妙,心想果然是没好事,早知道说什么也不该来这个是非之地。 “这彩头你若不是朝朕要,那给不给的可就与朕无关了。”李堰朝苏恒使了个眼色,苏恒将那画稿拿给了柳临溪,柳临溪打眼一瞅,果然画的是自己。 确切的说,画的应该是原主。 大漠沙场,夕阳如血,画中的柳临溪如浴血的凤凰,十分惊艳。 “柳将军,还请赐字。”程远朝柳临溪拱了拱手,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地炙热。 柳临溪倒吸了一口凉气,下意识看向李堰,见李堰正面带不豫地看向自己。 “这……众所周知,本将军不识字。”柳临溪起身朝程远欠了欠身,一脸抱歉的表情。 程远开口道:“柳将军何必如此玩笑,程远所求不过是几个字而已。” 程远双手托着笔躬身站在柳临溪面前,倒颇有几分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姿态。 不知道的觉得他对柳临溪情深义重,但仔细一想便能明白,程远这个行为更像是故意找李堰的不痛快,毕竟名义上柳临溪可是李堰的人。 柳临溪一脸无奈,他几次三番使了那么多手段,不过就是想让程远趁早死心,免得火烧到他身上。可这程远就像是铁了心要跟他作对似的,柳临溪不得不怀疑,这难道是原书设定被自己改了之后的后遗症? 原书中程远和李堰最后成了死对头,但原因肯定和早早就被暗杀了的柳临溪无关。可因为现在的柳临溪强行活下来破坏了剧情,所以“上帝之手”将程远和李堰之间的矛盾强行变成了他? “行,拿笔来吧。”柳临溪接过笔,在那画稿上洋洋洒洒地写了一行字,然后将画稿递给了程远。程远接过来一看,面色几经变换,最后将画稿收起来,朝柳临溪行了个礼。 “写的什么啊?” “怎么程公子看起来并不高兴?” “大概是嫌柳将军字丑?” 众人显然都很好奇柳临溪写了什么,但程远将画稿收了起来没打算给别人看,再加上柳临溪字儿实在丑的惊人,坐在他旁人的学子打眼一看都没认出来,所以他写了什么倒成了个“谜”。 程远的赏赐要了柳临溪的题字,霍廷则只规规矩矩要了一方砚,这种赏赐既不会显得突兀,又比较符合诗会的氛围,可以说是恰到好处的要求了。 “柳……柳将军的弟弟。”李堰看着柳向晚,看来没记住他的名字,问道:“你想要什么。” 柳向晚朝李堰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开口道:“向晚并无所求,今日能在诗会见到兄长已然十分开心,若能得陛下厚爱,向晚今夜想同兄长一起品酒赏月,共叙别情。” 柳临溪闻言一怔,心道你自己不求来太学读书的机会,求跟我赏月喝酒? 不过他转念一想,柳向晚这么个要求,倒是化解了程远此前那个要求的尴尬。果然,他话音一落,宴席的氛围顿时缓和不少,众人纷纷开始讨论柳向晚和柳临溪的关系,就连李堰面色都和缓了不少。 柳临溪不禁暗道,看来这个弟弟情商可以啊。 “朕替柳将军允了,这个月十五你可以进宫留宿,霁月居临水而建,月色甚好。”李堰笑道:“到时候朕再赏你们一壶好酒,就当庆祝你们兄弟团聚。” 柳向晚闻言朝李堰谢了赏,又朝柳临溪行了个礼。 柳临溪此前对这个弟弟并没有什么期待,因为他印象中原主和弟弟的关系似乎挺一般的。但今日一见,柳向晚不仅满腹诗书,情商还高,对自己也颇为敬重,倒是让他有些出乎意料。 今晚柳临溪和弟弟见面颇为高兴,便多喝了几杯,告别的时候他一身醉意拉着柳向晚依依不舍。李堰见状便让苏恒赏了柳向晚一枚玉牌,让他方便随时进宫和柳临溪见面。 “你这个弟弟倒是有意思,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个机会,不给自己求功名,倒是要同你赏月。”回去的路上,李堰朝柳临溪道。 “谁叫我这个做哥哥的讨弟弟喜欢呢。”柳临溪笑道。 他醉眼朦胧,面颊带着红意,全然没留意到李堰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 李堰看了他一会儿,问道:“你在那副画上题了什么字?” 柳临溪艰难的用他不太清醒的脑袋回忆了一下,开口道:“三个字。” “什么字?”李堰又问。 “你猜……”柳临溪面带笑意的看着李堰道,身体摇摇晃晃眼看就要醉倒。 李堰伸手扶住他,柳临溪就势一歪,倚在了他肩上,就这么睡着了。 片刻后马车突然停住,苏恒在外头低声道:“陛下,程公子拦在了车前头,说有事求见。” 李堰目光一凛,低头看了一眼睡得迷迷糊糊的柳临溪,低声道:“不见。” 过了一会儿,苏恒又低声道:“程公子将柳将军题的字带来了,问陛下是否要看。” 苏恒说着将那副画递进马车里,李堰展开一看,看到了柳临溪题的那三个字: 【没必要】 李堰:…… 这事也就柳临溪干的出来! “说罢,朕看在柳将军的面子上,再给你三句话的时间。”李堰立在马车不远处,朝单膝跪地的程远说道。 这会儿夜色已深,街头没什么人,程远跪在夜色中,看不出表情。 “程远一早便知不是陛下的对手,对柳将军也早已不敢奢求。今日一见,方知柳将军此前所言对陛下倾心一说并非为了敷衍我……程远别无所求,但求陛下看在柳将军……曾为陛下征战沙场的份儿上,能保他无虞。”程远道。 “朕如何对柳将军,需要你来教吗?”李堰冷声道。 “程远不敢。”他开口道:“柳将军既然认定只有陛下能依靠,程远只盼他所托是良人。他半生戎马,如今既然倾心陛下,定然是盼着能举案齐眉……” 李堰冷声打断他道:“程远,你若真为了他好,倒不如少来惹朕不痛快。” “该惹的也都惹了,只求陛下宽宏大量,不与我计较,更不要迁怒于他。”程远双膝跪地朝李堰扣了个头,而后转身走入了夜色中。 若是换做从前,李堰多半不会将程远这番话听进去,但今日程远的态度与以往截然不同,不仅没了那股少年的执拗,反倒带着几分妥协和恳求。 但他那股子得不到便要成全的意味,反倒让李堰更加气闷。 “谁啊?刚才跪着那个人……”柳临溪醉醺醺地趴在马车的窗边,将程远朝李堰磕头的那一幕看了个全乎。 李堰抬眼看他,见他目光有些失焦,显然是还没醒酒呢,便开口道:“一个‘没必要’的人。” “是程远吧……我一瞅背影就看出来了……”柳临溪大着舌头道。 “柳将军对程远倒也上心。”李堰开口道。 “不上心……”柳临溪没轻没重地伸手拍了拍李堰的胸口,又道:“他做什么跟我可没关系,将来……你跟他不对付……可千万别迁怒于我……” 柳临溪醉的有些迷糊,倒是把心里想的都说出来了。 “所以你几次三番的拒绝他,让他难堪,只是为了讨好朕,让朕不要迁怒于你?”李堰问道。 “不然呢……”柳临溪脑袋一歪,闭着眼睛道:“不讨好你,你能……放过我么……” 李堰闻言目光一滞,伸手捏住柳临溪的下巴,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什么……”柳临溪努力睁开眼睛,一脸酒气地冲李堰一笑,目光中毫无防备。 俩人离得极近,李堰闻到他身上的酒气,突然想起了那晚的“举手之劳”。当时柳临溪也喝了不少酒,但是被吓得清醒了大半,但身上依旧带着酒气。这导致李堰事后偶尔想起来过程的时候,鼻腔里总会涌起淡淡的酒香。 “柳临溪,你对朕说的话,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李堰沉声道。 “句句……都是真的……”柳临溪醉眼朦胧的道。 李堰捏着他下巴的手略一施力,目光中带着危险的意味问道:“想跟朕多亲近那句也是吗?” 柳临溪目光中闪过一丝茫然,点了点头道:“嗯,是真的……” “朕再问你一次,不要骗朕。”李堰开口道。 “没骗你……”柳临溪伸手扒拉开李堰捏着自己下巴的手,脑袋往前一耷拉,趴在李堰肩膀上又睡了过去。 李堰伸手想推开他,但觉柳临溪脑袋在他肩头拱了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睡得昏天暗地,似乎丝毫没有觉察到危险的处境。李堰心里的气莫名消了大半,心道怎么会有人这么处心积虑却又同时这么毫无防备? 若他真要做点什么,就柳临溪这警惕性,恐怕十条命也不够赔的。 ※※※※※※※※※※※※※※※※※※※※ 今天晚上还有一更~么么哒 第二十章 柳临溪醉的一睡解千愁,都不知道当晚自己怎么回的霁月居。待他一觉睡醒已经是次日晌午了,他起来后见屋里摆了好些东西,又是笔墨纸砚又是玉器,看起来成色都不错。 “这是哪里来的?”柳临溪摆弄着一块上好的端砚问道。 “回柳将军,这是太后娘娘着人赐的,知道您还没醒,没让奴才们叫您。”小甄子一边伺候着柳临溪洗漱更衣,一边道:“太后说了,柳家二公子进了太学,这是大事,得赏。” 柳临溪一怔,问道:“柳家二公子?我弟弟?” “是。”小甄子道:“柳二公子昨日诗会表现的好,太学的先生点了名,让他进太学读书。” 这事柳临溪还以为得再朝李堰提一嘴才能办呢,没想到这么不声不响的就办成了。柳临溪倒是打心眼里希望这个弟弟能有出息,毕竟原主已经不在了,他活在这个世界里也没什么大的追求,只想吃饱喝足长命百岁,所以光耀门楣、传宗接代的事情多半得落到柳向晚身上。 既然如此,柳临溪出于道义也得帮着柳向晚出人头地。 吃过早膳之后,柳临溪特意去了一趟永寿宫谢恩。太后一见柳临溪,当即笑得合不拢嘴,拉着柳临溪坐下,就开始问长问短。 “前些日子听太医说你害喜挺厉害?如今可好些了?”太后问道。 “呃……都好了,多谢太后挂念。”柳临溪忙道。 这孩子的事儿折腾久了柳临溪都快忘了,经太后这么一提醒,他才想起来这个窟窿如今还没补上呢。李堰此前对他颇有些不信任,如今相处着倒是自然了许多,可对于柳临溪这怀孕一事该如何圆过去,却一直没表态。 太后见柳临溪面带忧色,忙道:“溪儿你放心,你和这孩子的名分,就算堰儿不提,哀家也会给你争来的。皇帝大婚礼仪章程较为繁杂,就算礼部这个月开始张罗,恐怕也得等些时日,你且不要心急。” 柳临溪:…… 太后不仅惦记孩子的事儿,连婚事都惦记上了! “臣不心急。”柳临溪忙道:“这婚事且不急……臣跟着陛下乃是出于对陛下的仰慕,能为陛下孕育龙胎,臣已经心满意足了,至于婚事……臣不想逼迫陛下,不如等十月之后孩子生下来再说。” 太后忙道:“那怎么可以?” “陛下还年幼,将来有的是机会……”柳临溪道:“再说了,臣常年在西北,身子落了不少毛病,太医也说臣的身子不大好,这孩子也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 柳临溪还惦记着回头怎么借着“落胎”一事脱身呢,今日便想着先给太后打个预防针,别到时候太后万一受了刺激,那他也于心不忍。 没想到太后闻言忙嗔怪道:“哎呀,你怎可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柳临溪忙告罪,心里倒真觉得有些对不住太后,自打进宫以来,太后对他没少关照,甚至比李堰带他都更亲厚。这么拿子嗣的事情哄骗老人家,他心里还真挺惭愧的。 “不过你这个身子倒真是得找太医好好瞧瞧了,哀家瞅着,你进宫之后面色一日不如一日。”太后有些心疼的道:“明日开始,我让平时在永寿宫给我做药膳的宫人过去,日日给你调理,再让太医上心些,总要把你的身子骨调理好才是。” 柳临溪不忍再拒绝,只得答应着。实际上,柳临溪近日也发觉,身体似乎大不如前,经常嗜睡,且有些虚弱。按理说,原主常年征战,虽然有旧伤在身,但此时年纪轻轻不该底子这么差才是,可柳临溪每日照镜子的时候,都觉得面色苍白的厉害,倒像是个大病初愈的人。 不过向太医倒是替他看过,却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太后本来想留他用午膳,但小贾子跑过来说,柳二公子进宫了,正在霁月居候着呢。太后不想耽误他们俩兄弟团聚,便让柳临溪走了,临走前还朝他保证,一定会尽快催着李堰提亲。 柳临溪连连谢恩,心里却叫苦不迭。 这一个孩子的事情都还没个着落呢,又来一桩婚事! 柳临溪回到霁月居的时候,柳向晚正坐在水榭边烹茶。柳向晚年方十六,看着还是个少年模样,不过他生的俊美,身姿也还算挺拔,再加上气质恬淡,看起来很讨人喜欢。而且不同于柳临溪的懒散随性,柳向晚看起来更齐整规矩,不像柳临溪这么不着调。 “这套东西还是太后此前赏赐的,除了陛下来的时候偶尔用一次,平日里一直放在屋子里蒙尘。”柳临溪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柳向晚对面坐下,柳向晚要起身行礼,柳临溪忙制止道:“咱们两兄弟还客气什么?况且我虽然在宫里,也没什么别的名分。” 柳向晚不知怎么的,从他这话里砸吧出了点别的味道,拧眉关切的道:“兄长向来洒脱不羁,如今被困在这红墙之中,想必心中颇为寂寞吧?” “啊?”柳临溪心道我寂寞什么啊,有皇帝整天陪我吃饭,还有一屋子太监宫女,我还嫌太热闹了呢,不过一见柳向晚那认真的神色,他只得改口道:“你无需为我担心。” 柳向晚斟了茶递给柳临溪,又道:“往后我在太学里读书,可随时来宫里与兄长团聚。陛下赐了我玉牌,往来也方便。” “无妨,你好好读书便是,不用担心我。”柳临溪一脸笑意地看着柳向晚,感觉这个弟弟怎么看怎么顺眼,又道:“太后还赏了你好些东西,回去的时候我让人一并带着送回柳府,也让爹娘高兴高兴。” 柳向晚忙点头应了。 俩人喝了会儿茶,柳临溪带着他在霁月居转了转。 “兄长平日里都住在这里吗?”柳向晚问道:“我听内侍说,这霁月居和陛下的寝宫离得很远,陛下往来岂不是很不方便?” “不方便就少来几趟呗。”柳临溪脱口而出,觉得有些不合适,忙找补道:“陛下日理万机,再说……我这还怀着龙胎呢,也不好来得太频繁。” 柳向晚闻言没再追问,但从柳临溪的神情上,却看出了那么点不如意。 他这个兄长是军中长大的,与李堰这种深宫里长大的人,自然会有隔阂。 “你如今进了太学,可要好好读书,将来柳家的门楣就指望你来光耀了。”柳临溪半开玩笑的道。 柳向晚闻言伸手拉住哥哥的手,开口道:“兄长可甘愿就这么寂寂无名的在这深宫里了此残生?” 柳临溪:…… 怎么聊着聊着感觉自己这个弟弟一直把自己当成深宫怨夫似的? 怪不得此前程远他们也老是一副同情不忿的态度,原来即便自己的弟弟,也打心眼里觉得自己待在这宫里头算是废了?怎么一个将军就非得打仗呢?给皇帝生孩子也不是丢人事儿啊! “我失言了,兄长莫要见怪。”柳向晚见柳临溪拧眉,忙道。 “无妨。”柳临溪道:“朝我说说太学里的事儿吧,和京城里最有名气的才俊们一起读书,有没有什么新鲜事儿啊?” 柳向晚闻言道:“上午我只是去太学报了个到,还未曾认识什么人。不过……我听他们说,太学里的第一才子,今日已经离开了太学,说是打算投笔从戎了。” “第一才子?”柳临溪忙道:“程远?” “正是。”柳向晚道:“昨日的诗会,程公子画的那副画拿了头彩,没想到……” 柳向晚大概是同为文人的缘故吧,说到程远投笔从戎,言语间颇为惋惜。 柳临溪则大为惊讶,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程远在原著中的人生轨迹也是从了军,但那发生在几年以后,而且他虽从了军,却也只是个军师,并不算武将。可这一次,程远竟然在十七岁的时候就做了这样的选择。 重点是,原著中程远从军以后一直是和后来的“反贼”们混在一起,险些就颠覆了大宴国的政/权,李堰豁出半条命去才勉强稳住了局面,可一番争斗却也搞的大宴国民不聊生。 “不行,程远不可以从军。”柳临溪开口道。 “兄长……可是对程公子……”柳向晚欲言又止。 柳临溪顾不上跟他解释,他现在满脑子里都是程远从军的事情。若是细细推敲起来,他活下来改变了剧情,应该就是导致程远这个决定的关键。此前他数次当面拒绝程远,倒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不想跟那少年勾结,怕将来真的牵连到自己。 可他万万想不到,自己的举动会推动程远早了好几年做这个决定。 这么一来,后续所有的重点剧情会不会都跟着提前? 原著中李堰能稳住局面,全靠他的成熟睿智以及这些年的步步为营,可如今李堰登基才一年,大宴国政局本就动荡,根本经不起任何大的变故。 柳临溪万万想不到,自己竟然莫名奇妙成了会导致大宴国将来生灵涂炭的罪魁祸首。 “不行,我得去找陛下。”柳临溪朝柳向晚到。 他话音刚落,便见门口进来一人,正是李堰。 “柳将军要找朕?”李堰进门后看到柳向晚怔了一下,笑道:“柳……柳将军的弟弟也在啊。” “向晚见过陛下。”柳向晚朝李堰行了个礼,开口道:“昨夜陛下赐了向晚玉牌,今日无事,想念兄长,便进宫来看看他。” 李堰点了点头,走到一边的矮踏上坐下,目光却一直落在柳临溪身上。 “怎么了?脸色不大好?”李堰略拧着眉问道。 “陛下,臣听说程远要去从军,陛下可知道?”柳临溪心急之下,也来不及斟酌,开口便问了出来。 李堰闻言面色一沉,似笑非笑的看着柳临溪道:“怎么,柳将军对程远从军的事有异议?” “程远……程远乃太傅之子,又是京城第一才子,他若好好读书,将来是可以出将入相的。” 柳临溪道:“大宴国虽然人才济济,但……” “但少了一个程远便不行,对吗?”李堰问道。 柳临溪一怔,觉察到了李堰语气中的冷意,知道自己又惹对方不高兴了。可眼下阻止程远迫在眉睫,他若犹豫不决错过了时机,恐怕后果难料。 “陛下,臣请……臣想出宫一趟。”柳临溪道。 “程远已经出了京城,若是快马加鞭……”李堰盯着柳临溪,目光微凛。 柳临溪全然顾不上他高兴不高兴,忙问道:“可来得及见一面?” “柳临溪……”李堰沉声叫着他的名字道:“你昨晚的话果然还是在骗朕?” 柳临溪:…… 昨晚我说了什么? 李堰见柳临溪一脸茫然,当即拂袖而去。 柳临溪还想去追,却被柳向晚一把拉住了。 “陛下显然是不高兴了,兄长就这么追过去,只会更让他不高兴。”柳向晚道:“程公子此去心意已决,兄长觉得自己就算追上去了,能劝得住吗?” “劝不住我也得试试,不然……”柳临溪叹了口气,满心烦闷。 不过既然程远已经离京,他倒也没那么着急了,左右这“造/反”的事情也不是一两天就能干成的,他只要尽快获得机会和程远见一面,说服程远让他放弃从军,事情就还有转机。 只是眼下……李堰这边反倒变得棘手了。 李堰这明显就是跟程远杠上了,恐怕柳临溪今天确实是摸了老虎尾巴了。 柳向晚没在宫里待太久,用过了午膳便出宫了。 柳临溪纠结了一个下午,瞅着快到晚膳的时候,去了御书房,没想到李堰不在,他犹豫了一下又去了李堰的寝宫,依旧没找着人。寝宫的小太监告诉柳临溪,陛下午膳都没用,从霁月居出来之后,就走了,一个下午也没见到人影。 柳临溪:…… 怎么堂堂一国之君,这么脆弱的吗?虽然李堰讨厌程远,但也不能因为自己提了一嘴,就气得连饭都不吃了吧? 眼下柳临溪想解决问题,所以必须得先说服李堰,否则耽误的越久,对形势越不利。好在柳临溪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苏恒急急忙忙地回来了。 “苏公公,陛下人呢?”柳临溪一见苏恒,忙上前问道。 苏恒苦着脸道:“柳将军,您这是跟陛下说了什么?这位主子可是真动了气了,躲了半个下午,老奴好不容易才找着人,哎……” “人呢?”柳临溪问道。 “您不用管了,这时候谁去都只有挨骂的份儿,还是让老奴去吧。”苏恒道:“等陛下气消了您在过来吧,到时候老奴差人去通知您一声便是。” 柳临溪:…… 苏恒既然这么说,看来李堰这回脾气是真够大的。 不过……俗话说富贵险中求。 人在发脾气的时候虽然危险,但也比平日里更容易降低心理防线。柳临溪与其等他气消了再去惹一回,倒不如趁热打铁,一回把问题解决了。反正程远这事儿不办是不可能的,拖着也比较危险,眼下只能赌一把了。 “苏公公,你带我去见陛下。”柳临溪道。 苏恒一怔,忙道:“柳将军,您就别……” “今夜你若是不让我见他,我就跪在这寝宫门口等着。”柳临溪说罢撩起衣袍,就地便要跪。苏恒忙一把将他拉起来,恨不得当场就给他跪了,但苏恒到底是拗不过柳临溪,又怕这种时候再节外生枝,只得答应了柳临溪。 柳临溪跟着苏恒穿过宫苑,最后去了一处已经无人居住的宫殿。这处宫殿名叫“凤临宫”,虽然无人居住,但看得出经常有人打扫,想来曾经住过的人颇有身份。 “这里是陛下幼时居住的地方,他十一岁做了太子之后,就搬走了。”苏恒朝柳临溪道:“陛下从前每次不高兴了,都会躲到凤临宫来,后来长大了来的便少了,今日老奴也没想到他会跑来这里,真是一通好找。” 柳临溪跟着苏恒穿过主殿,在后殿的矮榻上看到了李堰。李堰这会儿应该是喝醉了,歪着身子倒在塌边,身旁的案几上摆着好几个酒罐。 “陛下……”苏恒将特意拿过来的薄毯盖在李堰身上,李堰睁了睁眼,一脚将薄毯踢走,换了个姿势继续躺着,“陛下,仔细着了凉就麻烦了。” “连个下酒的菜都没有,怪不得喝成这样呢。”柳临溪叹了口气。 苏恒闻言忙道:“柳将军在此照顾着陛下,老奴这就去让御厨房弄些吃食来。” 苏恒说着一溜小跑走了,反正李堰这会儿喝多了,估计也不可能和柳临溪产生什么冲突。 “这是喝了多少酒啊……”柳临溪走到矮榻边坐下,伸手拿过薄毯帮李堰盖上。李堰眼睛都没挣,却伸手一把扯住了柳临溪的手腕,“嘶……疼……” 柳临溪被他攥得手腕骨头都快碎了。李堰听到他的痛呼,睁开眼睛一看,半晌之后才认出眼前这人是谁,攥着人手腕上的力道却没减轻。 “柳临溪……”李堰盯着眼前的人,沉声道。 “是我。”柳临溪心中暗笑,这人一喝醉了就喜欢叫他的名字,平日里却是一口一个柳将军。 “你骗朕。”李堰目光中带着意味不明的审视,虽然喝醉了,却依旧不失清明,看来酒量比柳临溪这个喝了酒就人事不省的人要好些。 柳临溪用另一只扒开李堰攥着自己的手腕,开口试探道:“我骗了你哪一句话?” “所有的话。”李堰道。 柳临溪:…… 这就尴尬了,他说的话可太多了,哪一句是骗人的,他自己都记不清。 “我没有。”柳临溪无奈,只能耍赖,反正李堰喝多了,先哄好再说。 李堰眼睛一亮,但随即又暗了下去,喃喃的道:“你去吧。” 李堰这话一出口,带着淡淡的无奈和失落,柳临溪心里头一软,非但没觉得松口气,反倒有些难受,问道:“你答应了?” “明日朕找人给你一匹快马,你去追他吧。”李堰黯然道,“不过前提是,你要让我相信你没有骗我。” 柳临溪忙道:“那陛下要如何才能相信?” 李堰盯着柳临溪看了一会儿,失焦的目光渐渐有了焦点,他再次反手扣住柳临溪的手腕,低声附在柳临溪耳边。两人距离骤然缩短,柳临溪几乎能听到李堰的喘息声,他心中一动,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那日你不是说,朕若要唐突你,你也是愿意的吗?这句话,你有没有骗朕?”李堰一字一句地问道。他声音虽然极小,但落在柳临溪耳中却字字清晰。 柳临溪:…… 完了,李堰不会是要当面验证这句话吧? ※※※※※※※※※※※※※※※※※※※※ 二更~这章是不是很粗长~? 第二十一章 李堰附在柳临溪耳边,说话时气息带着微烫的酒气,这种熟悉的感觉,让柳临溪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不久前的某个晚上。不同之处在与,李堰今晚并没有中毒,所以力气很大,扣着柳临溪手腕的力度大的简直惊人。 柳临溪心脏砰砰直跳,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若你骗了朕,那便是欺君。”李堰又道。 “没有……臣没有骗陛下。”柳临溪忙道。 李堰轻笑一声,那声音带着一丝玩味,柳临溪却从中听到了些许危险的感觉。他下意识往后躲了躲,但李堰根本不容许他逃走,欺身上前便将柳临溪禁锢在了自己身/下。 “陛下……” 柳临溪有些惶恐地看着李堰,脑袋一片空白。 李堰俯身在他耳边嗅了嗅,开口道:“我一直想知道,他们是用什么香给你熏得衣服,为什么每次离你特别近的时候,朕总忍不住想凑近你闻一闻那个味道……” “那你……问了吗?”柳临溪道。 “现在已经知道了,那不是熏香,就是你的味道。”李堰说着又伏在柳临溪脖颈处嗅了嗅,柳临溪感觉面上有些发烫,下意识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柳临溪……”李堰用鼻尖抵着他的鬓角,喃喃的道:“那天晚上你那么对朕的时候,可想过有今天?” “臣不敢想……”柳临溪道:“臣该死……” 李堰退开些许,盯着他的眼睛道:“你确实该死,不过朕不舍得杀你。” 柳临溪深吸了口气,看到李堰眼睛里地控制欲和疯狂,知道李堰今晚大概是不会放过自己了。平心而论他自己倒也不怎么排斥李堰把那晚的“举手之劳”还回来,可李堰打定了主意不给他痛快,这么擎着人,搞的柳临溪心态很焦灼。 “臣谢陛下不杀之恩。”柳临溪开口道。 李堰凑近柳临溪,鼻尖轻轻擦过柳临溪的嘴唇,柳临溪呼吸一乱,立马有了反应。李堰离他很近,若有所觉地轻笑一声,带着几分揶揄居高临下地看着柳临溪。 “朕又没给你下药,这么不经撩拨啊?”李堰问道。 柳临溪:…… 李堰这摆明了是在报复! “不如这样吧……”李堰开口道:“你说几句好听的哄哄朕,朕若是高兴了,就帮你,不然就让你这么一直擎着。” “臣身子弱,不及陛下万一,陛下就算帮臣也不过一炷香的工夫便可,求陛下大人大量,大发慈悲,让臣速战速决。”柳临溪气息有些凌乱的道:“不然臣身子骨弱,就怕要昏过去了。” 柳临溪说这话的时候额角已经渗出了冷汗,他面色本就苍白,如今脸颊带着红意,称得整个人越发没有血色。李堰俯身看着他,见他眼中满是哀求,心中一软,目光中的凌厉掩去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柳临溪看不太懂的情绪。 “朕不想强迫你,你若……” “请吧陛下,臣是自愿的。” 柳临溪心知李堰这个坎儿今晚不过将来早晚都得过,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真就这么结束他反倒觉得有点莫名的失落。成年人嘛,到了一定的年纪也确实需要点刺激,况且李堰帮他,他觉得自己一点也不亏。 “柳临溪……” 李堰再一次叫了他的名字,用左手将柳临溪扣子怀中,右手…… …… 半柱香之后,柳临溪靠在李堰怀里失神地低吼了一声。 柳临溪:…… 不可能!说好的一炷香呢,我怎么可能只有半柱香这么短? 柳临溪懊恼的要死,这半柱香对他来说简直比让李堰拿捏还要让他困扰。他甚至已经坦然接受了李堰的“举手之劳”,可他无法接受只有半柱香就结束了。 “或许……你在西北打仗的时候,不小心伤到了?”李堰醉眼朦胧地安慰道。 “怎么可能!!!”柳临溪把脑袋扎在李堰肩膀上,简直不想见人了。 李堰胡闹了这么一阵子,该撒的酒疯也撒了,这会儿醉意渐消,面对着柳临溪倒有点不知所措了。柳临溪一脸生无可恋地陪着他坐了一会儿,待苏恒带了宵夜来之后,便溜了。 “柳将军这是……”苏恒一脸茫然,暗自纳闷,怎么一会儿工夫,这位借酒消愁的似乎是明朗了,那位来劝人的倒是愁容满面的走了。 “明日你吩咐一下膳房,做些大补的东西给柳将军送过去。”李堰道。 他这会儿倒是有胃口了,净了净手,吃了整整一碗面。 苏恒总算是松了口气,想着明日得亲自盯着膳房做点好东西给柳临溪送过去。 李堰今夜宿醉,第二日没有上朝,一直睡到晌午才起。 苏恒早在一旁候着,待他一醒便递了个湿帕子过来让他擦脸。 “什么时辰了?”李堰问道。 “巳时一刻了。”苏恒道。 李堰揉了揉眉心,感觉脑袋有些沉。昨晚他喝了不少酒,不过……他做了什么事情倒是都还记得挺清楚。尤其柳临溪某些时候细微的表情、喘/息、反应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当然,印象最深刻的还是柳临溪临走前那个懊恼的眼神。 苏恒在一旁见他兀自发呆,嘴角还带着莫名的笑意,开口道:“陛下今日心情可好了?” “好着呢。”李堰随口答了一句,起身开始洗漱。 “柳将军在外头候了一早晨了,要不要让他进来?”苏恒问道。 李堰一怔,开口道:“为什么不让他进来等着?” “柳将军怕扰了陛下休息。”苏恒道。 “下次若再让他站在外头等,你就不用再进来伺候了。”李堰道。 苏恒忙应是,出去将柳临溪请了进来。 李堰坐在塌边,一见柳临溪进来,眼睛不由一亮。今日柳临溪穿了一袭淡青色窄袖武袍,头发也难得齐齐整整地束了起来,眉间那处红色的伤痕清晰地露出来,让他那张俊美的面上添了几分英气。 “昨晚睡得好吗?”李堰开口问道。 柳临溪避开李堰的目光,面上一红,开口道:“还行。” 李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摆了摆手示意苏恒出去候着。柳临溪见状看向他,面上带着几分忐忑神情。李堰离得近了才发觉柳临溪眼睛略有些发青,多半是昨晚没怎么睡好。 “等了多久?”李堰问道。 “一个时辰。”柳临溪道。 李堰皱了皱眉,起身走到柳临溪身边,开口道:“怎么如今朕以为同你离得更近了,反倒觉得你越是疏远呢?” 按理说,他与柳临溪已经彼此都有过“举手之劳”的交情了,也算是比较亲密的关系了。可李堰却觉得,最近柳临溪在面对他的时候,反倒比从前更拘谨了。这种变化,让李堰隐隐觉得有些失落。 “臣猜不透陛下的想法,心中惶恐,不敢僭越。”柳临溪道。 “哦。”李堰道:“那朕恕你无罪,无论你说什么,做什么。” 柳临溪抬眼看向他,小心翼翼的道:“陛下昨晚允了臣一匹快马……” 李堰闻言面色一冷,开口道:“你一定要去找他吗?” 柳临溪叹了口气,心道果然一提这事就不高兴了。 可事情迫在眉睫,他也不能不提啊。 “臣不得不去。”柳临溪道。 “为什么?”李堰问道。 李堰这问题问的直接,柳临溪却没法正面回答,总不能说我看过剧情,知道程远要造反吧。如果他真这么说的话,结果程远有没有事不好说,他柳临溪第一个恐怕就会有性命之忧。好端端的一个武将一口一个“造/反”“倾/覆”的,这可是皇家的大忌。 柳临溪想了想,开口道:“程远太聪明了,他若是去了军中必大有作为。臣好歹是武将,此前又那般折辱他……臣怕他来日飞黄腾达了,挟私报复。所以想着趁他还懵懂的时候,要么劝他放弃,要么就朝他赔礼道歉,让他大人不记小人过。” 李堰:…… 这个理由倒是很清奇,竟然有些信了。 “你去吧,找苏恒要马。”李堰淡淡的道。 “谢陛下。”柳临溪朝李堰行了个礼,转身便走。 李堰看着他的背影道:“你知道他去了哪儿吗?” “不是徐州营吗?”柳临溪道。 徐州营主帅是程太傅的学生,原书中程远就是投奔了他,最后图谋不轨,意图倾覆大宴。 李堰皱眉道:“谁告诉你是徐州营的?他去的是湍河营。” 柳临溪:…… 怎么会是湍河营? 原书中原主就是路过湍河返回西北时在那里遭到伏击被暗杀的。 而从京城出发去湍河营必经湍河。 这一刻,柳临溪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如果他今天去找程远,会不会悲剧重演?原主本来就是要在湍河被杀,他今日一去,只不过是在时隔不久后再次让故事回到了正轨。 不然程远突然弃文从军如何解释? 这仿佛就是给柳临溪设了个套,柳临溪一旦想要去改变,就很有可能会走上那条不归路。 而他柳临溪的结局,左右只有一个字:死。 第二十二章 “柳将军?” 李堰觉察到了柳临溪的异样,快步上前,便见对方面色苍白抬头看向他,目光中带着极大的恐惧,白皙额头一瞬间冷汗都沁出来了。 “无妨……” 柳临溪嘴里有气无力的蹦出俩字儿,往后一仰整个人便失去了意识。 李堰一把将人接住,朝殿外喊道:“苏恒,叫太医。” 苏恒候在外头一脸茫然,赶忙着人去宣了太医。 柳临溪昏昏沉沉,又梦到了原主被伏击惨死的那日。 当日原主从京城出发,还带了几个亲随,他们一路奔马到了城外湍河的时候,被埋伏在桥上的数十位蒙面人突然袭击。几个亲随来不及反抗,瞬间毙命,原主虽身法矫捷躲过了几次攻击却也中了暗器。且对方人多势众,各个出手都是杀招,原主频出破绽,被乱刀砍伤,最后跌入湍河之中…… 湍河水流甚急,原主跌进去的时候还是有意识的,但他身受重伤根本无力挣扎,最后是在岸上众人的目光中慢慢淹死的。 但在失去意识之前,原主看到岸上的蒙面人首领摘下了面巾。对方笃定了原主已没有活命的机会,但是万万料不到,柳临溪代替原主活了下来,且在原主最后的记忆中看清了那人的面目…… 那人三十来岁的年纪,四方脸,双目充满戾气,脸上一道伤疤自右侧鬓角斜至下巴左侧,看上去触目惊心。 柳临溪眼前忽明忽灭,几乎感受到了那日原主在湍河中溺死时的恐惧和无助。一个驰骋沙场多年的英雄,在湍急冰冷的河水中被慢慢呛溺而死,与此同时站在岸上的刺客们,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一幕,直到水中的人不再挣扎…… 柳临溪一口气险些上不了,仿佛要跟原主一起溺死了。随后感觉指尖传来刺痛,将他的意识唤回了些许。可他胸口依旧憋闷难当,无论如何努力都睁不开眼睛,他甚至能隐约听到李堰斥责太医的声音,以及苏恒在一旁指挥宫人们煎药时的慌乱。 “陛下,柳将军气儿是顺过来了……但恐怕还得昏迷些时候,过半个时辰,臣再给他施一次针。”向太医拱手朝李堰道。 李堰紧拧着眉头,目光落在榻上那人毫无血色的面上,沉声问道:“可找到缘由了?柳将军最近为何面色越来越差,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昏倒了。” “臣反复替柳将军诊了脉,确实没发现什么急症,他也没有心疾……”向太医也一脸困惑,显然并未找到柳临溪昏迷的症结所在。 “你若诊不出来,便让太医院其他的太医来诊,堂堂大宴国的太医院,难道找不出个会诊脉的大夫?”李堰握拳在案上一锤,一屋子人都吓得噤如寒蝉,还是苏恒斗着胆子上前劝道:“陛下息怒,向太医是太医院里资历最老医术最精湛的太医,他为柳将军诊脉定然没有不尽心的道理。” “那你倒是让他说说,柳将军到底是怎么回事。”李堰冷声道。 向太医双膝跪地朝李堰一拜道:“陛下,老臣不敢断言,但柳将军似有急火攻心之兆,像是受了极大的刺激。” 李堰沉吟片刻,想起柳临溪是因为得知程远在湍河营,才昏倒的。 急火攻心 是因为见不到程远才急火攻心,还是因为程远在湍河营? 没一会儿工夫,宫人端了药过来,但柳临溪一直没醒药也喂不下去。 李堰见几个宫人扒着柳临溪的嘴想朝里头灌,怒喝道:“你们是想呛死他吗?” 宫人们瞬间跪了一地,都不敢做声。 李堰一把夺过药碗,单手将柳临溪扶起来倚在自己肩上,然后含了一口药捏着柳临溪的下巴渡给了他。好在柳临溪昏迷之时尚有吞咽的本能,倒是将药咽下去了大半。 随后太医院又来了三位太医,依次给柳临溪诊了脉,但除了急火攻心之外确实没得出别的结论。 过了午时,向太医又给柳临溪施了针。 柳临溪虽未转醒,睡得却踏实了不少,身上不再冒冷汗,眉头也舒展开了。 李堰又依样给柳临溪喂了一次药,嘴里被那药苦的发麻,心想也不知道昏迷的人能不能觉出苦味来,便让苏恒弄了些糖水,照样给柳临溪喂了些。 “陛下,您今日起的晚,早膳都没用呢,这眼瞅着午膳的时候也过了……”苏恒在一旁提醒道。 李堰将目光从榻上的人身上移开,沉吟半晌,朝苏恒道:“你着人去将林景泽找来,让他去御书房等朕。” “是。”苏恒一边应着一边满脸疑惑,心道这位可是有日子没待见林小侯爷了,上回戏楼的事儿之后,林小侯爷在外头候了一天,也只得了一顿训斥,还不是李堰亲口骂的,是叫苏恒传的话。 今日也不知是吹的哪门子的风,饭都顾不上吃了,竟然要见林景泽。 林景泽最近频繁惹事儿,被李堰训斥之后老实了不少,所以苏恒差人去找的时候没费什么周折。他进宫见到李堰之后,还战战兢兢的,以为这位是想起来此前的事儿,要秋后算账呢。 “你和太学那帮学子挺熟的吧?”李堰问他。 “熟。”林景泽不知道李堰问这话的意思,忙找补道:“但臣最近一直在家待着,没敢出去招蜂引蝶。” 李堰抬眼看了他一眼,问道:“和程远如何?朕记得你们关系不错。” “程远他……年少无知,盲目自信,请陛下不要跟他一般见识。”林景泽道:“改日臣见了他一定好好规劝,让他不要再觊觎不该觊觎的东西……呃人……” 李堰闻言略一皱眉,问道:“改日?” “对,臣这两天没见到他。”林景泽忙道。 “程远去了湍河营的事情,你不知道?”李堰问道。 “啊?”林景泽惊讶道:“他去湍河营做什么?” 李堰一怔,随即意识到了什么。 程远去湍河营的消息,他是在兵部呈上来的折子里看到的。依着大宴的律例,官宦子弟尤其太学学子是可以不服兵/役的,但若有人想从军,可只需在兵部报备一下便可去接受入营考核,若是通过直接就会被编入大营的编制中。兵部通常不需要每日呈报这些信息给李堰,但程远毕竟是太傅之子,他们这才当日就给李堰上了折子。 但李堰没想到,程远从军一事原来并未声张,就连林景泽都不知道。 林景泽在京城子弟中玩儿的开,京城子弟中但凡有人知道此事,必定逃不过他的耳朵。 这就说明……程远从军的事情知道的人很少。 可柳临溪却第一时间就从他那个弟弟那里知道了这个消息…… 柳将军那个弟弟叫什么来着? 柳……李堰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索性先按下不提。 “朕今日找你来,是让你替朕办一件事情。”李堰朝林景泽道。 林景泽一听李堰要找他办事,神情当即舒展了不少,忙道:“陛下但请吩咐。” 李堰道:“你去打听一下,程远为什么突然决定从军,自重要的是,他为什么不选程太傅的门生主掌的徐州营,而是选了湍河营。” “是。”林景泽道。 “此事牵涉太傅,朕的人不宜出面,你打听的时候不要露了马脚。”李堰道。 林景泽闻言忙应是,他这人看着虽是不靠谱,但这些年来李堰没少吩咐他办事,他还就真没把事情办砸过。这大概也是他经常小错不断,李堰却从未重责过的原因。 李堰从御书房回到寝宫的时候,柳临溪就醒了。 他这人大概是身体底子好,病的急好的也快,这会儿吃了点东西,面色已然恢复了大半。 柳临溪生怕李堰又提去找程远的事儿,他还没想好如何解释呢。 他反正是不敢去湍河营的,尤其在梦里反复淹死了好几次只后…… “太医说这段时间你得好生休养,不易奔波。”李堰道:“不过你想见程远倒也不难,下个月初一京郊秋猎,朕会点名让湍河营派一队人去守猎场,到时候程远一定会想办法参加的。” “为什么程远一定会参加?”柳临溪问道。 “因为他知道你会去。他从军一事不就第一时间找人告诉你了吗?”李堰意味深长的道:“即便到了今日,他同窗好友许多都还不知道此事呢。” 柳临溪闻言一怔,开口道:“那日……向晚只是无意间向我提起……” “有意无意的,你又知道?”李堰反问道。 柳临溪皱了皱眉,似乎有些想不通。 李堰伸手覆在他的手上,开口道:“不要胡思乱想,许是你弟弟与程远互相赏识,所以才一见面就成了莫逆之交。这已经不重要了,你们兄弟难得团聚,今夜朕让苏恒在水榭备一桌好酒好菜。” 柳临溪这才想起来,今日是十五,李堰曾许了柳向晚今夜进宫同他一起赏月。 “谢陛下。”柳临溪道。 “跟朕客气什么。”李堰道:“今晚,朕同你们一起去赏月。” 李堰淡淡一笑,眼中闪过一丝凌厉。 他早就想好好认识认识柳临溪这个弟弟了。 第二十三章 当晚,柳向晚如时进了宫。 苏恒依着李堰的吩咐在水榭摆了酒菜。 柳向晚今日穿了一袭淡青长袍,腰间坠了玉佩,头发也仔细打理过了,整个人看起来精致又得体。与之相比,柳临溪那副不修边幅的样子,难免有些太随意了。但两人盘膝对坐在这水榭之中,不时有微风略过撩动衣摆,反倒是柳临溪的恣意与这秋月湖水更为相配。 “兄长今日面色不大好,可是身子有什么不适?”柳向晚问道。 “秋日天凉,着了些风寒。”柳临溪道。 柳向晚闻言按住他的酒杯道:“既是着了风寒,便不要饮酒了。” “你年纪轻轻倒是管起我来了。”柳临溪嘴上佯装嗔怪,却还是依言放下了酒杯。 柳向晚一手扶着广袖,一手为柳临溪布菜,那样子道颇有几分兄友弟恭的意思。柳临溪看着眼前温润谦恭的弟弟,不由自主想起了此前李堰的话,笑容便淡了几分。 “你在太学中,交到朋友了吗?”柳临溪问道。 “没有太熟识的。”柳向晚道:“此前倒是和程公子颇为投缘,可惜他走了……” 柳临溪闻言又道:“程远满腹诗书,我也觉得投军可惜了。原本想着能去阻止他的……不过下个月陛下秋猎,说是会找湍河营的人来守卫猎场,到时候若是见到程远,我会劝劝他的。” “陛下……没有为此事不高兴吧?”柳向晚问道。 柳临溪一怔,尚未回答,便闻身后传来了李堰的声音道:“朕为何要不高兴?” 李堰大踏步走近水榭,目光在柳向晚身上停留了片刻,而后坐到了两兄弟中间的位置。一旁的宫人正要上前给他斟酒,他却摆了摆手道:“你们先下去候着吧,这里不必伺候了。” 宫人们闻言忙一一退下,柳向晚见状拿起酒壶帮李堰斟了一杯酒。 “陛下,向晚敬您一杯。”柳向晚执起自己的酒杯朝李堰道。 李堰淡淡笑了笑,将酒喝了,道:“柳将军不爱饮酒,今晚你陪朕多喝几杯吧。” 柳向晚闻言忙应是,又将李堰和自己的酒杯都斟满。 柳临溪坐在一旁看着两人一来二去的,觉得有些无趣,便倚在水榭的栏杆上看月亮。今晚虽是十五,但月亮却好似却了点似的,并不是很圆满。倒是水榭中秋风乍起,颇有些凉意,吹得柳临溪不禁打了个寒战。 “兄长是不是冷了?”柳向晚关切的问道。 柳临溪尚未回答,李堰却道:“外头风凉,柳将军不如先回去歇着,朕陪柳二公子多喝几杯。” 柳临溪闻言看了李堰一眼,见李堰目光一直落在柳向晚身上,心里不由生出了几分别扭。但他也无心在此看两人对饮,于是起身便走了。 柳向晚看着柳临溪背影,开口道:“兄长是不是有些不高兴了?” “柳将军大度的很,怎么会因为少喝了几杯酒便闹脾气呢?”李堰道。 “陛下说的是。”柳向晚笑道。 他五官生的本就俊美,如今带着几分醉态,便显得越发夺目。 李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柳向晚觉察到李堰的视线,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笑了笑,这一笑越发显得明媚动人。 “今晚月色这么好,向晚可否斗胆请陛下赋诗一首?”柳向晚开口道。 “若论诗文,柳二公子应该比朕更擅长吧?”李堰道:“不像柳将军,不通文墨。” 柳向晚道:“兄长自少年时便在军营长大,性子行事确实糙了些。不过向晚记得,他幼时也不大爱读书,经常把先生气得捶胸顿足……” 李堰听到柳临溪少年时的往事,眼底溢出几分柔和,但随即悄悄掩去,开口道:“柳将军确实……不大解风情,在这方面,他恐怕不及你万一……” “陛下谬赞了。”柳向晚垂眸朝李堰略施了个礼道。 李堰面上含着笑意,眼底却浮现几分不耐烦,目光也不时朝水榭入口的地方瞥了几眼。 柳临溪回去之后洗了个热水澡,身上的寒气总算是驱散了些许。 但他倚在榻上半晌,却迟迟无法睡去。 柳临溪记得李堰平时也不大爱饮酒,唯独喝醉的时候大概也就是在凤临宫那次,而且李堰喝多了酒之后惯爱胡闹……柳临溪想到凤临宫那晚的事情,面上不由一红。 但一想到李堰这会儿在水榭正和柳向晚对饮呢,便又有些烦躁…… 也不知道李堰喝多了是只对他如此,还是对谁都如此。万一李堰喝多了欺负柳向晚怎么办?柳临溪眉头微皱有些担心,但转念一想,李堰要做什么要对谁做,他也没有立场左右。 可无论如何柳向晚是他的弟弟,作为兄长,对弟弟有些护佑是应该的吧? 念及此,柳临溪起身披了件外袍又去了水榭。 水榭中,李堰正强打精神听柳向晚谈论诗词呢,眼角的余光瞥见远处有人影靠近,便突然开口道:“你冷吗?” 柳向晚闻言伸手抱了抱胳膊,显然是冷的。但他还是笑道:“向晚不怕冷,想陪陛下多喝几杯。” 李堰闻言淡淡一笑,脱下自己的披风盖在了柳向晚身上。 柳向晚一怔,目光落在李堰俊朗的面上,脸刷的一下红了。 水榭入口处,柳临溪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不由冷笑一声,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夜深了,李堰带着几分酒意被柳向晚搀扶着从水榭出来。苏恒见状忙上前扶着李堰,李堰朝柳向晚笑了笑,随即被苏恒搀着走了。柳向晚看着他的背影愣怔片刻,又低头看了看身上的玄色披风,面上不由浮起了几分红意。 “陛下,柳将军来过一趟,似乎不大高兴地又走了。”苏恒一边搀着李堰一边道。 “他真的生气了?”李堰这会儿面上的醉意全无,到带着几分不加掩饰的笑意。 苏恒不解道:“您若是不想让柳将军不高兴,何苦又去招惹他弟弟呢?” “苏恒,你觉得柳将军这个弟弟如何?”李堰问道。 “老奴也说不上来,看着倒是赏心悦目的,但老奴还是喜欢柳将军,恣意洒脱与陛下更和衬些。”苏恒如实道。 李堰闻言嘴角不自觉勾起一丝笑意,道:“柳将军少年时便从军,一直在军营里生活,与家人聚少离多。那日朕去柳府,看他那个爹似乎也不是很待见柳将军的样子,想来他心里对亲情还是很渴望的吧。” “既然如此,柳将军和弟弟兄友弟恭岂不是更好,陛下何苦……” “人有时候越是渴望什么东西,便越容易失了算计,轻易被人拿捏。”李堰道:“柳二公子有一副七窍玲珑心,柳将军想的是兄友弟恭,他却未必。” 那日柳向晚进宫的时候,李堰便觉出些异样了。按理说李堰虽看着柳临溪的面子上给了他玉牌,方便他随时进宫,但柳向晚那么知分寸的人,应该不会真仗着李堰一句话就随意进宫。毕竟李堰许了他十五进宫赏月,眼看着离十五也没两天了。 所以那日柳向晚进宫的举动在李堰看来十分唐突,似乎特意来一趟就是为了告诉柳临溪程远从军一事。但那日在诗会,程远和李堰之间的龃龉,在座的学子们都看着眼里,柳向晚那么聪明的人,不会不知道把这个消息告诉柳临溪会带来什么后果。 可他还是来了。 李堰也确实因为此事,和柳临溪产生了些许摩擦。 若是换做旁人,李堰还可当做对方就是蠢,可柳向晚不蠢。 既然不蠢的人做了蠢事,那必然就是有意为之了。 苏恒恍然道:“所以陛下这是故意离间他们兄弟二人,好叫柳将军别太信任柳向晚?” “别说的那么难听。”李堰瞥了苏恒一眼道:“你今晚不必跟着我伺候了,去霁月居吧。” “是,老奴一定好好安慰柳将军。”苏恒道。 “柳将军回头朕自己去安抚,不用你操心。”李堰道:“你去加把火,着膳房弄一碗醒酒的甜羹,就说朕怕柳二公子酒后身子不畅,特意着你送过去的。” 苏恒:…… 第二十四章 李堰一早下了朝便想去霁月居和柳临溪一起用早膳,但转念一想也不知柳临溪那个弟弟走了没,万一没走他还得再应付,着实令人头疼。所以李堰便挨到了中午才过去,却被宫人告知柳临溪一早就去了一念堂。 这一念堂是太后平日里念佛的地方,也不知柳临溪怎么突然有了这样的雅兴,竟然跑过去跟太后念佛去了。李堰有心去找他,又怕太后捉着自己也去佛堂打坐念经,只得打消了念头。 午后,林景泽入了宫。 这林小侯爷虽看着不靠谱,办事却利索,李堰上回吩咐的事早早便有了眉目。 “臣不仅找人去太学问了一圈,就连太傅家伺候程远起居的家仆也一并问了。”林景泽道:“程远这次去湍河营,谁也没商量,就连程太傅都是他临走的时候才知道的。据说老爷子着实生了气,连老死不相往来这样的话都说了。” 程家数代文臣,程太傅又是当朝文臣中的翘楚,自然期望后辈能继承衣钵。程远作为程家后辈中最出类拔萃的才子,一夜之间去从了军,这对程太傅的打击可想而知。 “那程远在此前可有什么异常?”李堰问道。 “别的倒是没听说,但程家伺候程远的家仆说,他们家小公子和太傅大人前些时间不知因为什么起了龃龉,闹得挺凶的。”林景泽道:“臣约莫着算了算日子,他们父子闹矛盾的时间,应该是在……柳将军进宫的头一日。” 李堰闻言眉头一皱,陷入了沉思。 程远和程太傅的矛盾,和柳临溪有关? “陛下,臣在湍河营也有相熟的人,要不要继续打听一下程远的近况?”林景泽问道。 李堰瞥了他一眼道:“禁军里有你相熟的人吗?” “禁军里……”林景泽话说到一半,意识到了什么,忙告罪道:“臣并非有意与武将结交,那湍河营中的旧识,原是少年时一起逛花楼认识的纨绔,后来他家里没落了,就去从了军。臣与他只谈风月,并未有别的勾结,禁军中更是毫无相熟之人。” 李堰本也没打算与他计较,只是随口一问,林景泽这人的底细李堰还是清楚的,否则不会屡次指使他去帮自己办事。其实这些事严格来说,李堰找禁军的人或者暗卫去办都可以,但他的人毕竟不像林景泽这般深入市井,真办起事情来,反倒是林景泽更容易给他惊喜。 “程远那边朕会找别的人盯着,你不用操心了。”李堰道。 “是,陛下可还有别的吩咐?”林景泽问道。 李堰沉吟片刻,开口道:“柳将军有个弟弟,你见过吧?” “柳向晚,生的挺俊的,臣见过两次。”林景泽道:“他刚到太学便得了不少人的好感,程远离京前似乎和他关系也不错。” 李堰闻言冷笑一声,心道自己果然没看错柳将军这个弟弟。 “陛下,臣要盯着他吗?”林景泽问道。 “盯紧点,他很聪明。”李堰道。 如果李堰没猜错的话,这个柳向晚八成和程远还会有来往。 若想知道程远究竟是何打算,时说不定这个柳二公子就是个突破口。 打发走了林景泽之后,李堰又批了会儿折子。他今日一整天都没见到柳临溪,这会儿眼瞅着快到饭点了,终究是没忍住,又巴巴跑去了霁月居。 让他意外的是,柳临溪竟然依旧没回来。 这会儿是用膳的时候,柳临溪没回霁月居,难道晚饭是在太后的永寿宫吃的? 念及此,李堰又去了永寿宫,却还是扑了个空。 “柳将军心中难过,哀家见他愁容满面,实在是心疼的很,便带着他去一念堂念了一日的佛经。”太后叹气道:“这孩子心诚,说要连着念个三日三夜再出来。” 李堰:…… 他料到柳临溪会不高兴,可没想到柳临溪会这么伤心。 李堰不禁暗自惊讶,难道自己在柳将军心中已经如此重要了吗? 早知道不开这么过分的玩笑了,为了个柳向晚伤了柳将军的心,可太亏了。 “你也是,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也不告诉哀家一声。”太后一脸悲伤的道。 “这算什么大事?”李堰道:“不过是柳将军心眼小……朕……” “你怎可说这样的话?”太后惊讶道:“堰儿,你可是那孩子的父亲啊!” “孩子?”李堰一怔,心中茫然道,跟孩子有什么关系。 太后摇了摇头,眼看着眼泪就要掉下去了,“好好的龙胎说没就没了,柳将军眼看着人都憔悴了不少,哀家真是心疼。你倒好,半点关心都没有……” 李堰:…… 柳临溪这是,谎称自己小产了? 这么大的事情,柳临溪竟然没跟自己商量一声就做了决定。 合着这孩子怀上和落胎,都是他一个人说了算,李堰心道自己这是陪了个跑吗? 李堰在永寿宫被太后训斥了一通,出来便直奔了一念堂。 堂里点了不少油灯,灯火通明的,柳临溪一袭白衣跪在佛前,闭着眼睛一言不发。 李堰原本憋了半肚子火,一见柳临溪单薄地跪在那里的背影,心瞬间软了下来。他默默地叹了口气,走到柳临溪身旁跪在另一个蒲团上,朝着佛像拜了拜。 “怎么不跟朕商量一下?”李堰开口道。 “臣算了算日子,再往后拖,小产就得坐小月子了,麻烦。”柳临溪道。 李堰:…… 柳临溪总是能找到让他无法反驳的借口。 “坐月子就坐月子嘛……闲着也是闲着。”李堰道。 “若臣在小月子的时候出宫,未免让旁人说陛下凉薄。”柳临溪道。 李堰一怔,转头看着他问道:“你要出宫?” 柳临溪依旧闭着双目,淡淡的道:“臣进宫一事,本就起于妄念,妄念不断,终究是害人害己。” 李堰:…… 完了,这话听着有点出家人那意思了,柳将军不会一夜之间看破红尘了吧? “朕……朕有话同你说。”李堰开口道。 他说罢转头看向柳临溪,对方依旧闭目不言。 李堰无奈只得凑到他身边,伸手捏住柳临溪的下巴将他的脑袋转向自己。柳临溪双目微睁地看向李堰,目光中带着几分疲惫的困意,反倒显得他整个人慵懒又生动。 李堰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呼吸不由一乱,目光下意识停留在了柳临溪微张的双唇上。 他像是受到了某种蛊惑一般,慢慢凑了过去…… 然而就在双唇即将碰触的那一刻,柳临溪脑袋一歪,磕在李堰肩上便睡着了。 李堰:…… 岂有此理! 第二十五章 柳临溪说要在一念堂念三日三夜的佛经,便当真在那里待满了三日。 不过柳临溪在佛堂这几日却没闲着。 他说来念佛只是顺嘴,实际上他跪在佛前一直在思考自己接下来的打算。 当初他进宫的时候,是稀里糊涂被李堰带进来的,那时他唯一的念头就是活下去,至于在哪儿活着他无法挑剔。后来去了一趟京郊,他和李堰算是彼此坦白了一些,但柳临溪住在宫里的由头依旧显得不清不楚。 眼看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一直没怎么去深思他和李堰的关系,大概也是因为习惯了,不愿意骤然去改变些什么。直到那晚柳向晚进宫,李堰当着他的面对柳向晚百般殷勤,柳临溪突然觉察到了自己心里那点“师出无名”的小别扭…… 他和李堰到底只是君臣关系,李堰对谁殷勤,他哪来的立场去计较呢? 这个发现让柳临溪觉得有点狼狈。 他很怕这么蹉跎下去,真等到李堰觉得烦了,意识到这宫里头还有这么一号无名无分的人呢,若是到了那时候被扫地出门,那可就真是里子面子都没了。柳临溪倒也不好面子,但他不想在李堰面前失了体面,所以他那天才去找太后谎称落了胎。 他撒的谎,终究还得他来圆。 如今他和李堰之间关于“孩子”的那点微弱的关联已经不存在了,想必李堰这几日也冷静了吧。毕竟,从前李堰恨不得每天都要来霁月居好几趟,但那晚在佛堂见面之后,却连续数日再也没来过。 只是不知李堰冷静了以后,会怎么对待柳临溪呢? 柳临溪只希望李堰能念点旧情,别一挥手再给他发配回了西北,那这一遭可算是白折腾了。 御书房内,李堰沉着脸看着桌上的一封信。 这信是林景泽一早送过来的,原是柳向晚托人寄给程远的,被林景泽截住誊写了一份。 信上只有两个字:可行。 没有任何署名和赘述。 “什么可行呢?”李堰喃喃道。 “大概是他和程远在密谋什么事情?”林景泽道。 李堰沉吟片刻,开口道:“不管是什么事,朕再给他行个方便。往年秋猎参与的都是习武的官宦子弟,今年破个例,太学子弟亦可同往。” “这柳向晚万一不去呢?”林景泽问道。 “那就打个赌呗。”李堰笑道。 林景泽庆幸他没和李堰打这个赌,因为消息放出去的第二日,柳向晚便进了宫。不过他没有去霁月居,而是直接来的御书房。 李堰似笑非笑地打量着柳向晚,眸底隐着一丝不易觉察的冷意。 “是朕疏忽了,只给了太学学子五个同往的名额,却忽略了你资历尚浅,可能争不过他们。”李堰笑道:“你若真的想去朕让人安排便是,到时候你不用跟着太学的人一起,跟着朕。” 柳向晚得体地笑了笑,朝李堰一拜道:“向晚多谢陛下。” “无妨,你既然已经进宫了,去看看柳将军吧。”李堰道:“他这几日心绪不佳,朕……忙的也没空陪他,已经许多日未曾见过他了。” 一旁的苏恒闻言挑了挑眉,心道柳将军多日未见你倒是真的,但你明明每日等人睡熟了都要去霁月居溜达一趟,哪来的多日未见? 但李堰既然开了口,柳向晚自是无法拒绝。 从御书房出来之后,他便由宫人引着去了霁月居。 柳临溪从一念堂念了三日的佛之后,整个人便有些颓然,每天在霁月居深居简出,像是一个等待判决的囚徒一般。 “兄长面色怎么不大好?”柳向晚一见柳临溪,关切地问道。 “落了胎有些气虚吧。”柳临溪随口道。 他谎称怀孕一事,知道的人并不多,除了李堰之外也就是诊过脉的太医了,就连柳父柳母都对他怀孕一事深信不疑,更别说柳向晚了。 柳向晚闻言一怔,目光中闪过一丝凄然,而后开口道:“兄长许是与这孩子无缘吧,既然已经没了,也不必太过介怀。” “嗯。”柳临溪淡淡地应了声,问道:“今日怎么突然想起进宫了。” “去……朝陛下求了个恩典。”柳向晚随即将秋猎的事情朝柳临溪说了。 “出去看看也好,你往常便在京郊读书,来了太学后想必也挺寂寞吧?”柳临溪问道。 “太学虽有约束,却也不觉得寂寞。”柳向晚道:“而且这次秋猎,陛下将地点改在了湍河营驻地,很多学子们都跃跃欲试,很想去看看呢。” 柳临溪:!!! 秋猎改在了湍河营驻地? “怎么突然改了去湍河营,那边有猎场吗?”柳临溪问道。 “我听闻那边从前确实有个围场,但已经荒废了多年,如今骤然启用,想必事情也有些麻烦。”柳向晚道:“所以陛下这几日才比较忙,忙得都没顾上来看兄长。” 柳临溪:…… 怎么李堰多日不来霁月居的事情,连柳向晚都知道了? 但他如今却也顾不上不高兴。 原书中最终威胁到李堰的是徐州营,书里的剧情是——在程远的助力下,徐州营在几年后起势,险些倾覆了大宴国的根基。如今因为变数太多,程远改去了湍河营,那将来代替徐州营行大逆之事的会不会变成湍河营? 若是如此,这湍河营对李堰来说便十分凶险。 李堰不也一直视湍河营为心头大患吗,为何要将猎场改在那里? “兄长,你没事吧?”柳向晚问道。 “我去一趟御书房。”柳临溪说罢便快步往外奔,柳向晚看着他背影叹了口气,表情带着几分凝重。 柳临溪匆匆出门,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只穿了一件素色长袍,头发也一如既往地半散着垂在肩头。不过他这副随意的样子却丝毫不显邋遢,反倒越发凸显他骨子里那份恣意。 御书房内,李堰正在书案前写着什么。 他听到开门的声音后,头也不抬的道:“朕不饿,再劝就出去领罚。” “陛下,柳将军来了。”苏恒道。 李堰闻言笔尖一顿,眼睛很明显的亮了一下。 “你怎么来了”李堰放下笔快步绕过书案走到柳临溪面前,伸手似乎想握一下柳柳临溪的胳膊,被柳临溪抬眼一瞥,却又讪讪地收回去了。 李堰打量着柳临溪,眼底带着不加掩饰的柔和,问道:“你是特意来看朕的?” “臣……听闻陛下将秋猎的地点改在了湍河营?”柳临溪问道。 “是。”李堰道。 “陛下为何要这么做?”柳临溪问道。 “朕不是说了要让你接管湍河营吗?总得快些处理好,免得你等急了。”李堰半真半假,带着几分笑意道。 柳临溪闻言略一皱眉,开口道:“陛下如此大费周折,就是为了这个名正言顺遣臣出宫的由头?” “出宫?”李堰一怔,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这大可不必,陛下若让臣出宫,只需一句话,臣连夜搬回柳府便是。”柳临溪道: “不必如此冒险,将自己置于险地。” “出什么宫?”李堰眉头一拧,开口道:“你已经是朕……朕早已做了打算……何时说过要你出宫?” “陛下自是不需要自己开口……”柳临溪叹了口气,将心中乱七八糟的情绪压下,朝李堰道:“湍河营的情况……实在过于复杂,秋猎的地点请陛下三思。” 李堰开口问道:“如何复杂,你倒是跟朕说说。” “湍河营……”柳临溪开口却不知该如何说,无凭无据地总不能说他们可能要造/反吧? 李堰见他吞吞吐吐,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开口道:“况且你不是一直想见程远吗?这次去湍河营,便不怕见不着他了。” “这么说,臣倒要多谢陛下成全?”柳临溪心里骤然升起一股无名火。 李堰见状忙一把拉住他,放低了声音道:“别跟朕生气,这几日朕吃不好睡不好,忙得焦头烂额的,好不容易见到醒着的你了……朕……有许多话想同你说。” 柳临溪一怔,总觉得李堰这话里似乎有哪儿不太对劲。 一时之间却又没想明白。 柳临溪看着李堰,从对方的目光中看到了某种笃定。 他心下一凉,知道这次湍河营之行恐怕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 【入v通知】本文将在7号入v,当日爆更万字~希望喜欢文文的朋友能继续支持正版~v章评论会有红包掉落~么么哒~ 感谢吨兒姐地雷+2,百里爱地雷+1~~还有biedescovery和一位不显示名字的朋友赠送的营养液~么么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九章 第三十章 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九章 第四十章 第四十一章 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三章 第四十四章 第四十五章 第四十六章 第四十七章 第四十八章 第四十九章 第五十章 第五十一章 第五十二章 第五十三章 第五十四章 第五十五章 第五十六章 第五十七章 第五十八章 第五十九章 第六十章 第六十一章 第六十二章 第六十三章 第六十四章 第六十五章 第六十六章 第六十七章 第六十八章 第六十九章 第七十章 第七十一章 第七十二章 第七十三章 第七十四章 第七十五章 第七十六章 第七十七章 第七十八章 第七十九章 第八十章 第八十一章 第八十二章 第八十三章 第八十四章 第八十五章 第八十六章 第八十七章 第八十八章 第八十九章 第九十章 第九十一章 《谎称怀孕后全朝堂都来认领》无错章节将持续在完结屋小说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完结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