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眸》 第 1 章 《美人眸》 文/蒋牧童 第一章 惊蛰时节,春雷滚动,天边一声炸响,一副势要将天地万物唤醒的气势。 沈绛就是这一声响彻云霄的雷声中,猛然睁开眼睛。 她又做梦了。 就如同半月前的那个梦一样。 她所梦、所见,皆是她从未见过、从未听过的陌生人和事。 就连梦见的地方,都是她从未踏足过的京城。 沈绛虽是长平侯府的嫡出小姐,可是自幼长在沈家祖地衢州,从未去过京城。 可现在的沈绛却又不敢把这一切只当做是一场梦。 一切都要从半月前那场梦说起。 那日她如寻常般午歇,只是很快进入梦中,她梦到自己战功赫赫的父亲战败了,而且是惨败,幸得部下拼死救护,才落得一条性命。之后,民怨不止帝王震怒,曾经煊赫一时的长平侯府就这么被抄家夺爵。 父亲更是被盛怒的圣上,下令关入昭狱。 沈绛只身上京救父,谁知树倒猢狲散,人人对她避之若浼。 往日与父亲交好的人,甚至不敢开门叫她进家里。 就连她自幼订下亲事的人家,在她上门求助时,都冷言冷语。 更是冤枉她在上京途中,遭到山匪,早已失了名节。 以此退婚。 之后,她咬牙四处奔走,却始终无法救得父亲。 甚至还因为容貌,引来旁人觊觎。 沈绛生得美,藏在乡野之地,犹如明珠暗藏。一入京城,便引起了轰动。 若是长平侯府未落败,沈家自然能护得她周全,如今她身为罪臣之女,却有这样的倾城之姿,如何能周全得了。 而这次兵败,就像是一个捻子,朝堂内压抑许久的火,瞬间被点燃。 太子在内的诸多皇子,争斗越发惨烈。 之后太子谋反失败,三皇子端王得势,可他也没得意多久,很快就被另外一个人取代,那个人不是皇子,却深受老皇帝信任,直到他权倾朝野,杀伐决断,无人敢批其逆鳞。 在这样动乱的朝局中,沈绛本来想为父亲寻一条生路。 后来却不知为何,竟查出父亲这场兵败是因勾结外敌,意欲谋反,她自然不服,父亲尽忠职守,守护大晋边境百姓一方平安。如今却要落得叛国谋反的千古骂名,所以她拼命想要找寻证据证明父亲清白,只是在查证时,碍了别人的路。 最后被设计下毒毒死。 然后梦境却没有她的身死结束,之后她仿佛灵魂出窍,浮在半空中,看到有人将她的尸身收殓。只是这两人居然还颇闲情逸致的讨论说:“美人果然是美人。都说中毒身亡的人,死状形容可怖,没想到这位三姑娘中毒身亡,居然还能死的这般美。” 另一人说:“之前听闻沈家三姑娘,一入京便占了这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头,如今一看,传闻倒也不假。只可惜,红颜薄命呐。” “啧啧,这等绝色美人都下得去手,当真是心狠。” 哪怕沈绛作为‘死者’,听到这话,都有些哭笑不得。 要不是她还飘在半空中,倒是真想对这两位说声谢谢,只是她正看着,突然门口传来砰的一声巨响,好像是什么人闯了进来。 她的余光只瞧见一袭雪白袍子,梦境便被打断了。 沈绛惊醒后,还忍不住摸了摸胸口,庆幸这只是一场梦而已。 只是这梦过分荒唐骇然,哪怕醒来,都还清晰残留在心头。 谁知到了第二日。 京城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消息,爹爹兵败,噩梦成真了! 消息是她在京城的大姐姐沈殊音派人送来的,她还让沈绛立即收拾东西,前往扬州外祖家中避难。 沈殊音的信虽然已经被她烧了。 信末的最后一句话。 她依旧记得清楚。 ——切勿、切勿进京。 - 三日后,沈家祖宅的门被悄然关上,就连之前攀着长平侯府生活的那些沈氏族人纷纷松了一口气。 刚出事时,这些人还假意关心询问了几句。 等瞧见沈绛把家里的东西七七八八全卖了个干净,一副要亡命天涯的模样。 又听说押解回京的沈作明,人还未到京城,抄家夺爵的圣旨再下一道。 可见此番圣上震怒至极。 这些族人才知道这回沈作明是真翻不了身了,于是各个龟缩家中生怕遭了牵连。 如今这位沈家三姑娘去往何方,无人想关心。 漳州境内,一处驿站,正有几人坐而闲聊。 行商模样的男子开口说:“我听说漳州匪患还未彻底灭绝,也不知朝廷什么时候能再派大将过来灭匪。” “漠北一战,我大晋五万好儿郎战死沙场,朝廷只怕没功夫管漳州这小小匪患。” “此战主将长平侯当真是死不足惜,就因为他贪功冒进,追北戎残兵至仰天关外,遭了北戎八部联军的埋伏,这才致使五万将士战死仰天关。” “主帅昏聩、昏聩呐。” 有一老者听罢,气得拍桌悲愤长叹。 一时,往日战功赫赫威名远扬的长平侯沈作明,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般人物。 在最里头的一桌,眼瞧着穿着碧衣的小丫头,圆脸紧绷着,拳头握紧。 “阿鸢,你去问问,若是咱们的马被喂饱了,便即可启程吧。”沈绛在对面的小丫鬟要爆发时,突然开口轻声说道。 阿鸢气不过:“小姐,你何必拦着我,这些人道听途说就敢这么非议咱们侯爷,我非得跟他们理论不可。” 沈绛抬头,神色虽平淡,眸光中泛着冷:“不过是些爱搬弄口舌之徒罢了。若真要一个个理论,这一路上只怕你嘴皮子都要磨破。” 这话当真不假。 自从一个月前仰天关战败的消息传回来,如今只怕整个大晋都传遍。 虽然很多地方,离漠北有数千里之遥,可也不妨碍他们闲聊时,骂一句此战主帅无能昏聩,该死。 沈绛从初时听到时,面红耳赤,心血沸腾。恨不得冲上去跟对方理论,父亲并非贪慕战功之人。 到如今眼角都不抽动一下的平静。 阿鸢瞧着她冷静的模样,却越发心疼,眼泪险些要落下来。 沈绛:“好了,咱们还得赶路,若真爱哭,待上了马车你哭个够。” “那可不行,我还得伺候小姐呢。”阿鸢赶紧道。 沈绛此番只带了三辆马车,一辆由她和侍女乘坐,两辆置放行李,余下便是几个未散去的护卫,送她上京。 自从消息传回,沈绛立即遣散了家仆,将家里能卖的东西都卖个干净。 如今,身边也只剩下这么些人。 阿鸢是唯一留下的侍女,只因她无父无母,是当初沈绛在街上捡回来的小姑娘。 旁人被遣散尚还有家可回,她却只能跟着自己。 沈绛吩咐:“你去瞧瞧卓定他们,可把马匹喂饱了。” 卓定便是未离去的护卫,本来沈家的家仆之子侄辈儿,但凡功夫了得者,便有投军的机会,若是能积得一星半点的功劳,便能脱离家仆身份。 只不过很多人,哪怕脱离家仆身份,依旧效忠沈家。 正是沈家这样不拘一格的用人,沈家军的威名才在漠北响彻,镇得北戎八部不敢肆意践踏大晋边陲。 很快,阿鸢起身去找卓定。 一刻钟后,沈绛坐在马车里,继续一路往北。 直奔京城而去。 只是此刻她心头却想着另外一件事。 漳州、匪患。 在她那个离奇的梦境中,就梦到她在进京途中遭了山匪,后来才被污蔑失节,退了婚事。 沈绛手里拿着一册书,垂眸间,视线看似落在书上。 思绪却早已经不知飞向何处。 反倒是一旁的阿鸢抱怨道:“这一路上,除了山就是山,真是没什么可看的。” 刚出远门时,阿鸢还图个新鲜,时常掀起帘子往外看。 如今望着外面郁郁葱葱的青山,除了青翠之外,再没什么意思。 只是沈绛从帘子处,望着外面蜿蜒曲折的小路,还有两旁巍峨而立的青山。 她突然开口喊:“卓定。” 卓定骑着马就在她的马车旁,她一呼,对方立马勒马停下:“三姑娘,有何吩咐?” “让大家先停下。”沈绛打量着前方的地貌。 他们正处于进山的口子处,只要他们从山口进去,前后一包围,就如瓮中之鳖。 虽然沈绛没有落草为寇的经验,可也不枉她看出来,这里地形可真是适合打家劫舍。 此刻眼前连绵起伏的山峦,不再透着山清水秀的无害,反而犹如一张悄然张开的绿色大网,似乎只要他们再往前走一步,就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沈绛毫不犹豫道:“往回走。” 卓定一怔:“往回?” 赶车的车夫也听到这话,还多嘴劝道:“小姐,下一个驿站离这里还有好几十里,若是不紧着些赶路,只怕今晚得在外头过夜……” 车夫这个‘夜’字,话音刚落,就听到山间传来一声极嘹亮的号角声。 惊得山间鸟雀,纷纷振翅飞向天际。 直至一声惊呼呵斥:“前方何人?” 原本安静的山间竟是冲下了许多人,来势汹汹。 “不好,是山匪,保护三小姐。” 这回不用沈绛催促,车夫赶着马车就往回跑,马车剧烈颠簸起来,外面喊杀声震天,吓得车夫更是慌不择路。 阿鸢一边伸手抓着车梁,一边脸色惨白道:“怎么会有山匪。” 相较外面的大呼小叫,沈绛的心头,却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果然。 还是来了。 梦境里预示的事情,再次成了真。 虽然之前她因为父亲兵败的事情,已经对这个荒唐又过于骇然的梦境信了大半,可总还是心存几分侥幸。 如今这一切都在暗示着,她所梦见的并非只是梦。 马车后面还传来打斗声,是沈家的护卫在拦着山匪。 “小姐,我…我护着你逃吧,”阿鸢一把握住沈绛的手。 她刚说完,突然马车像是被什么勒住,竟是停了下来。 两人触不及防间,差点都摔倒。 沈绛脸色一下冷了下来,若是马车一直跑还好,此刻被勒停,除了山匪,不作他想。 她伸手将阿鸢拉起来,重新在位置上坐定。 车帘就被从外面一把掀了起来。 只见一个脸带一条刀疤的壮汉半蹲在车夫原先赶车坐的地方。 没见到车夫,沈绛也知道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掀开车帘的正是山匪头子,他大概是猜到这架马车是女眷所乘,直奔而来,当即掀了帘。 这一掀,里面坐着的人抬头看过来时,却叫这匪首呆住。 只见车内坐着的少女,身着浅粉绣银丝裙裳,未着脂粉妆饰,却肤若凝脂,冰肌玉骨,尤其是那一双清透明眸,眸底隐隐有水光浮动。 这样的天姿国色,乍然在这山野之间出现。 这土匪头子当即是看呆了,等醒过神时,心头激越,大笑道:“好一个貌美的小娘子,往后便留下来给我当压寨夫人吧,我必让小娘子吃香的喝辣的,可还行?” 山匪头子居然没直接上来强行把人拖下去,仿佛生怕碰碎了这样纤弱娇软的小姑娘。 阿鸢吓得哭喊:“小姐。” “到底是大户人家,”刀疤脸得意的呵笑,“连个小丫鬟都长得这么标致。” 对方狼一样凶狠的眼神,流露着贪婪和色.欲。 于是匪首再也耐不住,往车厢里闯,打算直接把两个姑娘拽下去,只是他到了跟前,才发现这丫鬟虽然怕的厉害,却拼命挡在小姐身前。 至于这个倾城国色的小姐,除了脸色冷了些,居然还颇为镇定。 “你滚开,”阿鸢拼命挡着。 可匪首身材壮士凶悍,一只手就将她扯到旁边,阿鸢一个不慎,额头撞在马车壁,痛呼出声。 沈绛抬头,方才还如水温柔的黑眸,此时眸底冰冷。 匪首反而被她的倔强逗笑:“我说小娘子,你可莫要学那些寻死觅活的妇人,乖乖顺从了我,日后你便知道趣味。” 山野粗话,说的越发下流。 就在对方的手掌要伸过来抓住她。 沈绛轻轻抬头朝他睨过来,竟是不怒,反而笑了起来。她眼尾轻扬,眼波如秋水般潋滟流转,顾盼间便有一股叫人难以形容的轻柔娇媚。 匪首没想到这样柔稚小姑娘,在此番境地下,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而他也被这样的倾城容光所摄,竟在这刻愣了一瞬。 也只是这一瞬,沈绛突然出手了。 只见她右手疾如闪电般,拉起左手宽袖,露出手臂上的袖箭。 咔咔! 袖箭机簧极微弱的声,此刻竟响得如同擂鼓。 ‘嗖’一声,这次是箭头急射而出,划破虚空的声音。 袖箭急射而出,直奔匪首眼睛。 对方干的是刀尖舔血的买卖,本能察觉到不对时,却已晚了。 车厢狭窄,两人相距不过尺寸间,再想躲避已来不及。 只听袖箭箭头扎爆了什么,血液陡然喷溅出来。 沈绛本能闭上眼睛。 却还是感觉到脸上被溅上液体,湿滑、粘稠,带着浓浓的腥气。 随后一声凄厉的惨叫,匪首捂着眼睛在车厢内拼命的挣扎。 他的手掌捂着脸颊,血迹从他的手指缝拼命流出来,触目惊心,他整个人疯狂在车厢内挣扎,像一条砧板上垂死求生的鱼。 他踉跄扑到车厢门口,转瞬整个人又不动了。 阿鸢吓得浑身发抖,见对方没了动静。 反而越发害怕的问道:“小姐,他怎么不叫了?” “死了。”沈绛望向趴着的人,神色未变。 阿鸢惊住:“死…死了?” 小丫鬟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更无法想象,刚才还凶神恶煞的人怎么就能死这么快。 杀鸡都没这般容易吧。 反而亲自动手的沈绛,连脸色都没变一分。 这样近的距离,她对准对方的眼睛,必中。 况且这箭上还摸着见血封喉的毒,这人岂有不死的道理。 阿鸢颤着声音问:“小姐,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她话刚问完,沈绛突然站了起来。 死透尸体上被射穿的眼睛鲜血依旧还在流,待沈绛走到车厢门口,抬起一脚,竟直接将趴着的尸体,踹下了马车。 这一脚,仿佛让这些天她心底积郁的东西,打开了缺口,倾泻而出。 此番入京,她知道自己未来所要面临的,必是比这千难万难的困境。 她是明知不可为,也非要逆势而行。 可你看,原来连杀人都是一件这么容易的事。 ※※※※※※※※※※※※※※※※※※※※ 阔别三个月,阿童带着三年未写的古言题材,来陪伴大家度过一个温暖的冬天啦! 如女朋友们所见的第一章,这是一个关于‘凶残’大美人的故事(是真的凶,但也真的甜),就开头而言,我写的很快乐, 因为这个开头放在现言那就是半部刑法的开头。 微博搞了个开坑活动,抽一个女朋友送阿童出版的全套特签书,还有三位小仙女现金红包 本章但凡正分评论,全部送红包 举起你们的双手,让我看见熟悉的id吧!!! 最重要的是,今天双更、双更、双更,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晚上19点还有一章】 第 2 章 第二章 马车离混战之地有些远。 山匪头子的尸体,从马车上被踹下去时,还没立即引起旁人的注意。 后来也不知是哪个忠心的山匪,看见自己那人高马大的头领,直愣愣的趴在地上,赶紧喊了几声:“大哥。” 趴在地上的尸体,自然不可能回应他。 这人冲过来,正欲将山匪头子拉起,谁知走近,就看见地上蔓延的血迹。 “啊,大哥死了。” 这人惨呼的同时,就被身后赶来的卓定一刀劈在背上。 这声惨叫让战意盎然的四周徒然安静了一瞬。 老大居然死了? 卓定终于冲到马车旁,他提刀往车厢里看了一眼,“三姑娘,你没事吧?” 山匪人数占据优势,哪怕卓定武艺高强,一时被几个人缠住,没办法立即过来保护沈绛。 此时沈绛刚拿过帕子,将脸上的血迹擦净。 “你受伤了?” 她垂眸落在他的手臂上。 卓定左手臂处的布料被划拉出一条长口子,血迹斑驳,显然是在混战中受了伤。方才他瞧见山匪头子直奔马车,拼尽搏杀才突出包围,冲至马车旁。 可他没想到,自己过来看见的是匪首的尸体。 只是片刻,沈绛一个柔稚姑娘,竟杀了这样的悍匪。 “只是小伤而已,属下并不碍事。” 沈绛顾不上解释他脸上的诧异,问道:“可发了信号?” 卓定立即点头:“方才与山匪遭遇的一瞬,我就立即放了信号,只是这里山野偏僻,即便放了也未必有官兵能及时救援。如今既然匪首已死,不如我护着姑娘突围出去。” 沈绛望着远方,却没立即说话。 虽然这些山匪人数众多,但是比不上沈家护卫各个身怀武艺,战斗力惊人,一时间,双方之间打得难解难分。 直到不远处传来马蹄声震动,还有隐隐齐整的行军声。 “是官兵到了。” 没一会儿,一队人马出现,为首的看起来还是个官。 沈绛怕对方误伤了沈家的护卫,立即说:“既然官兵已经到了,让我们的人退下。剿匪这种事,是官府的差事。” “是,三姑娘。”卓定领了命。 本来匪首一死,这些山匪就成了乌合之众。如今一看官府的人居然到了,更是作鸟兽散,仗着对这片地形熟悉的优势,往山坳子里乱窜。 领着人来剿匪的,是这片山归属地的县令。 原本漳州就因为地势险峻,民风又彪悍,落草为寇的事情屡见不鲜。 况且这里更是南北连接的交通要冲,往来商队络绎不绝。 打家劫舍,这种无本买卖,即便掉脑袋,也有得是人愿意干。 这位县令姓赵名锦,正儿八经的进士出身,只是为人略有些不通庶务,因此一被外放出来,就被打发到这种没人愿意接的烫手山芋地方。 漳州说起来是不错的地界,错就错在,这几年屡禁不止的匪患。 朝中更有议论,认为漳州地界上有官匪勾结的现象。钦差大臣倒派来查过,只是钦差一来,这些山匪就藏在山里头,连头都不露一下。 有个风吹草动,就没了踪影。 钦差一走,又接着打劫往来客商队伍。 于是圣上一怒,把漳州的官儿换了个七七八八。 这个望山县县令赵锦,就是这么被外派来的。 本来他也没有什么鸿鹄之志,指望自己一上任就彻底灭绝匪患。他原先想着是来日方长,先拟定个剿匪的章程,再徐徐图之。 谁知他新官上任,屁股还不坐热乎呢。 监察御史就到了望山县。 别看这监察御史不过正七品的芝麻小官,可如今在朝中为官,谁听了都察院的名号,心底不要抖上三抖。 监察御史有监察百官,巡视州县的职责。 这要是被监察御史参上一本,不死也得脱层皮。 赵锦本来就战战兢兢,昨日他突然收到一封密报,信中说明日在灵岩山一带,会有山匪出没。 若是平时,赵锦还要犹豫一下这个消息来源的真假。 可监察御史如今就在县衙里住着,这与山匪有关之事,他得拿出十二分的精力。 他当即把这封密信交给了监察御史,并且打算带着一队官兵明日到灵岩山附近,要是真如密信上所言,正好一举剿灭山匪。 若是密信乃是虚言,也不过是多跑一趟腿的事。 监察御史对于他这个决定十分赞同,于是两人一早就带着人马到了灵岩山。 巡视了一圈,都没发现异常。 没想到正要回程时,瞧见半空中的那一枚信号箭。 赵锦拉着人马就往这边赶来,居然扑了个正着。 “朗朗乾坤,山河月明,岂容尔等宵小这般猖獗,我乃望山县令,还不快快束手就擒。”赵锦先前在京里当着芝麻绿豆的小官,走哪儿都得伏低做小。 如今骑在马背上,看着被官兵围的犹如山兔四处乱窜的山匪,心头竟生出豪情万丈,一时忍不住掉起书袋子,也不管这些生于乡野的山匪,听不听得懂他的咬文嚼字。 不远处马车里的阿鸢掀起帘子,看得发笑道:“小姐,你看这个县令说话文绉绉,你说这些山匪能听得懂吗?” “又不怕了?”沈绛反而好笑的望着她。 本以为这丫头刚才被吓得失魂落魄,必要许久才能恢复。 这才一会儿,就又笑了起来,可见是个心大的。 阿鸢被她一提醒,又想起刚才那一幕。 此时阿鸢望着沈绛艳若桃李的脸颊,虽年纪还小,却已是倾城之姿。本该是养在深闺中的世家贵女,如今却能在这样绝境之中,杀人而面不改色。 她好想问小姐一句,怕不怕。 可是阿鸢却又觉得她不该问,自从侯爷出事的消息传来,她就觉得自幼相伴的小姐,好像变了。 * 官匪人数之间的巨大差距,而且在官兵到来之前,沈家护卫又消耗了山匪,因此很快官兵就大占上风。 连钻进林子里的山匪,都被捉了回来。 赵锦拿下山匪,追问:“匪首葛贵呢?” “大…大哥死了。”山匪双股颤颤,连跪都快跪不好,哪还需要严刑拷问。 赵锦大惊:“死了?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 这个葛贵原先不过是个屠夫,却因脾气暴躁失手打死人,干脆上山做了山匪。只是他天生力大,又因为杀猪有些刀上的功夫,手段狠厉,很快就成了这一代的匪首。 原先赵锦想着缉拿这个匪首归案,可是个极大功劳。 前头县令因为剿匪不力,被撤职查办。 可到他这里,屁股还没坐热,就先拿下匪首。 不仅在监察御史面前长脸,说不定还能上达天听呢。 赵锦眼瞧着康庄大道就在眼前,却没想到,匪首居然先一步死了。 “在那边,刚才大哥去追马车上的女眷,结果就死了。” 赵锦赶紧打马过来,果然看见一具趴在地上的尸体,他当即挥手:“来人,把这尸首给我翻过来。” 身后上来两个人,把尸首一翻,赵锦就看见尸体脸上那条横贯半张脸的刀疤。 “果然是葛贵。” 这些匪首早有画像,况且这个葛贵脸上还有这样明显的标志。 赵锦朝马车看了一眼,轻咳了一声,朗声道:“吾乃望山县令赵锦,不知车内人可否出来一见,本官有些关于匪首之事想要询问一二。” 沈绛微眯着眼,她担心的事情,还是来了。 她本想低调入京,却还是半路上遇到了山匪。 按照梦境,她当时遭了山匪,但逃了出去,在野外躲了一夜,才被人救回。 这也是后来她被冤枉失了名节,被退婚的原因。 如今她干脆利落杀了匪首,虽然不用再担心被诬陷失节,但是她片刻间杀死一个壮年男子的事情,也有些骇然。 若是日后真有人想查她上京的事情,未必查不出来。 因有梦境预示,她知道自己得处处小心,步步为营。 于是她低声吩咐阿鸢:“待会看我眼色行事。” 阿鸢紧张的点头。 很快,车帘被轻轻掀起,在掀开的一刹那,空气仿佛又静默了瞬间。 饶是自觉在京城见惯了大世面的赵锦,乍一瞧见,连话头都不利索:“竟…竟是位姑娘,倒是本官唐突了。” 他还能说出整句话。 身后站着的衙役,却早已看愣了神。 车门上先是探出一只纤纤素手,紧接着一抹纤细身影扶门而出,漫天泼洒的霞光落在她微低着的发鬓间,乌发雪肤,还未见其眉眼,便已窥得那垂眸间的国色天姿。 待她缓缓抬起头时,漫山遍野的景致也黯然失色。 穿林而过的山风缓缓而来,吹起她腰间的长发。 恍如九天仙子悄然落于这山林之中,周围人光是望着她时,呼吸禁不住屏住,似乎生怕惊扰了她。 只见沈绛下车,冲着赵锦微微一俯身:“小女乃是衢州人士,进京访亲。没想到路过此处,遭遇山匪。幸得大人及时赶到救得性命。大人救命之恩,请受小女一拜。” “姑娘客气了,赵某乃是望县父母官,剿匪是本官的分内之事。” 沈绛称赞:“望县百姓有大人这样的父母官,实乃幸也。” 好听话,谁都喜欢。 况且是从美人嘴里说出来的,赵锦得意的伸手捋唇下短须,脸上皆是志得意满。 此时,他才想起正事,问道:“我请姑娘下马车,是为了这匪首葛贵之事,不知是哪位壮士将他斩杀,这贼子可是害了不少无辜性命。” 沈绛面上不显,心底却好笑:因为那位‘壮士’正是区区在下。 不过她朝葛贵的尸体看过去,只一眼,脸色刹那白如纸,唇瓣微颤,身体一晃居然就往一旁的阿鸢身上倒过去。 幸亏阿鸢谨记着刚才她说的话,及时将她扶住,并着急大喊:“小姐,小姐,你没事吧。” 沈绛靠着她,小声喘息:“无妨,我只是乍然见血,有些晕……” “大人见谅,我家小姐自幼便见不得血,况且这尸身如此吓人。” 阿鸢立即明白,这就是小姐说的见机行事。 虽然她不懂小姐的用意,但是照做便好。 赵锦说:“都怪我思虑不周,姑娘乃是闺阁女子,没见过这样的场景,还请姑娘先上车歇息吧。待我询问过,便可让你们离开。” 本来赵锦也只是想问问,是谁杀了葛贵。 之前葛贵作案,有受害者家属出了赏银,如今人死了,赏银也该给。 沈绛重新上车之前,看见赵锦去询问卓定。 卓定是机敏的性子,瞧见沈绛装晕的一幕,便猜测,小姐是不想让人发现她杀人的事情,毕竟片刻杀了如此彪悍凶恶的匪首,实属匪夷所思。 他三言两语,把事情引到自己身上。 沈绛坐在马车里,因为官兵来的太快,车内的血迹还没来得及擦拭。 血腥味在狭窄的车厢里弥漫着。 那样浓郁。 * 不远处山头,一辆马车停在一旁。 穿着一袭蓝衣劲装的少年,看着站在山崖边的人,问道:“公子,您看了这么久,不过是一窝山匪,有什么好看的?” 只见站在崖边的这位公子白衣胜雪,肤白却更胜衣,黑眸如星,蕴着薄薄一层笑意。 他手持一柄千里镜,此时放下,回头望过来。 “有趣。” 清明好奇道:“什么有趣?” 白衣公子语带轻笑:“兔子搏彘,竟也能赢。” “不是兔子搏鹰吗?”清明奇了,他说:“兔子还能将猪打架?居然还赢了,这得是多凶狠一只兔子。” 他边说边感慨。 白衣公子手里的千里镜乃是宫中贡品,早将那个匪首从闯上马车到最后被人一脚将尸身踢下来的过程,看了个清清楚楚。 至于后来那个纤细的身影下车后,佯装倒在自己丫鬟怀里的一幕。 也是尽收眼底。 于是白衣公子边往马车走边笑,低低一声笑,回荡在山涧:“确实是一只凶狠的兔子。” ※※※※※※※※※※※※※※※※※※※※ 彘:zhi(四声),就是猪的意思 沈绛:兔兔这么可爱,一点都不凶 本章评论全部送红包 第 3 章 第三章 还未到京城,路上就遭了这么一下。 十来个护卫也伤了三个,而且伤势还不算轻,因此他们只能转头回了望山县。 请了县城里最好的大夫过来问诊,又叮嘱一定要用上最好的药。 沈绛这才放下心。 待她回了房间,思虑了半晌,又让阿鸢把卓定叫了过来,她说:“我知现在说这话,难免伤了大家的心,但是今日这一遭让我重新想了许久。” 卓定默不作声,听着她继续说下去。 “在去京城之前,我已将如今的情形都说与大家听过,如今长平侯府……”沈绛突然一笑,神色淡然:“已经没有长平侯府了,圣上抄家夺爵的圣旨已下。父亲深陷囹圄,我上京凶险重重,或许连自身都保不住,更无法护佑你们,给你们一份好前程。” “所以在这里,我再给你们选择一次的机会。” 早在衢州的时候,沈绛下定决心进京,就将家中值钱物件都卖了个干净。 她需要银子。 家中伺候的仆从大多都是几代的老人,她直接发还了卖身契,还给了一笔遣散费。 至于这些护卫,就是当初执意不走的人。 沈绛也需要人护送上京,便将他们留在身边。 她本以为提前送了密信给官府的人,会万无一失。 没想到今日还是伤了三人,唯一庆幸的是没有人死去。 就连后来那个雇来的马车夫也被找回来了,他是扔下马车自己跑掉的。 沈绛说:“若是有人想走,我依旧会奉上银两,感谢这一路的护送。” 卓定皱眉:“我们都愿誓死追随……” “今时不同往日,”沈绛打断他的话,“你代我再去问一遍,若有想走的,不用藏着掖着,哪怕今日便是走了,我心底亦不会怪罪。” “属下遵命。” 卓定见她主意已定,只得转身离去。 他走后,身后的阿鸢立即说:“小姐,我不要走。” “你自幼便进了家里与我作伴,我当然不会让你走,”沈绛温和的在她头上抚了下,“况且你连家人都没有,走又能走去哪里呢。” 其实对于阿鸢,她早已另有安排。 她长姐沈殊音四年前嫁给安国公嫡长子,到了京城,她便会请长姐代入照顾阿鸢。 一个国公府,哪怕容不下她这个罪臣之女。 总能容下一个小丫鬟吧。 这么一通折腾后,外面已近夜色。 沈绛伸手推开窗棂,这是客栈二层小楼的房间,坐在窗边,望着不远处稀稀落落的灯光,反而是头顶圆月如盘,光华绽放。 清泠月华洒下,却又有种暗夜无边之感。 她收回目光,轻轻将袖子拉了起来,雪白的手腕上扣着一只小小的袖箭。 跟寻常圆筒形袖箭不同,这支袖箭更扁平,紧紧贴着手臂。 藏于宽衣大袖之中,决计不会被发现。 这支袖箭是沈绛的先生送于她的,这位先生自她五岁时来沈家,又在她十五岁及笄后离开,当初送她时,阿鸢瞧见还抱怨,哪有先生送学生这样的及笄礼物。 没想到,如今却派上了用场。 阿鸢正在收拾桌上的饭食,抬头就看见沈绛正在抚摸上腕上的袖箭。 “阿鸢,把放箭头的匣子拿出来。” 阿鸢听到吩咐,还是忍不住咬唇问道:“小姐,你不怕吗?” 虽然现在已经安全,可是阿鸢只要一闲下来,就会想起那个在车里拼死挣扎的身影,还有那凄厉的哀嚎声。 沈绛手指还搭在袖箭上,却又抬头望向窗外。 “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怕有何用。我怕的话,旁人就不杀我了吗?倒不如拼死一搏,杀出一条活路。” 沈绛的语气很平静,因为嗓音清灵悦耳,透着一股轻柔。 只是再温柔的语调。 却挡不住这轻柔下的杀伐决断。 这句话与其说是给阿鸢听,倒不如说,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房里安静了许久,突然沈绛叹了一口气,“倒是可惜了。” “什么可惜了?” 沈绛:“我的袖箭竟没能收回来。” 这样的袖箭乃精铁打磨,磨成细细一支,但是箭头锋利,穿喉刺骨。 是个杀人的好东西。 只可惜箭头太难制,丢一支少一支。 那个被杀的匪首在她眼里,还不如这一枚箭头重要。 * “小姐。” 一个朗然的声音在厢房外响起,是卓定。 阿鸢因去楼下要热水,因此沈绛起身过去开门。 只是一打开门,就看见门口齐齐站着的护卫们,就连受伤的护卫,竟也来了。 “你们……”沈绛望着他们。 可她的话只起了个头,面前的护卫们竟齐齐单膝跪在她面前。 作为领头的卓定仰头望着她:“小姐,我等愿誓死追随。” 沈绛望着面前齐跪着的众人,心头虽感动,眼神却清明又冷静:“我知你们自幼长在沈家,但是我此番赴京之凶险,相信卓定已经告诉你们了。未来所遇之事,只怕会比今日小小的匪患更可怕数倍。” “诸君此去,可能连性命都会丢在那里。” 她虽然感动众护卫的不离不弃,却并不天真。 京城对寻常百姓来说,或许是人人向往的繁华之地。 这里住着大晋皇朝最贵尊的一群人,是周邦国上列心中的上朝天都。 可这里也是最尔虞我诈的地方。 况且父亲如今深陷囹圄,她这个罪臣之女,只会成为别人眼中的鱼肉。 卓定抬头,漆黑眼眸盯着她:“永隆七年,我父亲战死在乌伦河,我母亲带着我艰难度日,是侯爷将我们母子接到衢州照顾。我在沈家学的一身本事,就是为了保护小姐安危,如今侯爷出事,我岂有弃小姐不顾的道理。” “属下也是,属下爹爹是永隆十一年战死的,被侯爷挑中到小姐身边,才习得这身武艺。” “三小姐,不要赶我们走,当年我爹随着侯爷战死都不怕,我这个当儿子的,哪有遇到这么点小事就逃跑的道理。” 沈绛站在门口,听着这一声声恳求。 直到卓定又说:“三小姐,兄弟们都知道您进京想要干什么,您是想要救侯爷。我们也是,我们都不信侯爷贪功冒进,侯爷征战沙场这么多年,却落得这样的下场,我们都不服,我们也想救侯爷。” “属下们人微言轻,甘愿小姐驱使,哪怕做个跑腿打探消息的也好。” 沈绛看着眼前这群少年郎们,最大也不过刚及弱冠。 他们长于沈家,学于沈家,从小到大耳边听着都是父辈们征战沙场、抵御外敌、护我河山的热血故事。 他们虽都不姓沈,可是一身忠骨,却早已经刻入骨髓。 曾经沈作明是他们心目中的战神,这十几年来,因为有沈作明的存在,才让北戎各部无法踏进大晋边关一步。 可如今这个战神却败了,不仅惨败,甚至还被背上了那样的骂名。 这一路上,并不是只有沈绛一个人听到沿途那些对沈作明的责骂和诋毁。 他们同样也听到了。 这些少年郎们知道沈绛进京目的,他们也想去拯救那个心目中的战神。 “好。”沈绛温柔而坚定。 她心头犹如被猛烈地撞击着,一圈又一圈荡着涟漪,她朗声说:“我们虽都不是行伍之人,但是我父亲与诸位的父亲,乃是军中袍泽。从今日起,我们虽为主仆,但我视诸位为我袍泽。” 众人齐刷刷的抬头望着沈绛。 谁都没想到这样人比花娇的三小姐,竟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们离开之后,沈绛轻轻关上房门。 时至今日,她似乎明白父亲当年的安排。 说起来,沈绛的身世也颇为曲折。 她乃是长平侯府的嫡出小姐,却从刚出生便得大师批命,说她命格多舛,不适合养在京城这样的贵重地界。 若想平平安安活到及笄,需得将她养在有山有水之地。 沈作明的祖籍衢州,倒是一处山青水绿的好地方。 于是她打小一直养在衢州,从未去过京城。 年幼时,她每月最期待的便是从京城送来的东西,有阿娘和姐姐写给她的书信。 那时候她盼着能读书认字,这样就能自个读懂阿娘和姐姐写的信。 她虽有父母和姐姐,却仿佛被遗忘在衢州这小小的地方,这里是困与她的囚笼。 到了她懂事后,那些攀附着长平侯府的沈家族人,虽也恭敬待她。 可孩童打打闹闹时,难免会闹出嫌隙。 于是便有闲言碎语落在她耳中。 “她算是什么侯府嫡小姐,侯府受宠的小姐都生活在京城里。” “就是,还在我们面前摆小姐架子呢。” “我娘说了,是因为侯夫人嫌她是个女孩,生她时候伤了身子,不能再养儿子,所以才一气之下,把她丢在祖宅。” 稚童之言,虽伤人,却最是真实。 沈绛年幼时,也不能理解,为什么爹娘只因为所谓的大师,一句莫须有的批命,就将她丢在天高路远的衢州。 直到那年,那个穿着黑甲的男人冲进院子里,双手将她高高举起。 “这便是阿绛,我的小女儿吗?” 那是沈绛第一次对沈作明有记忆,她就记得那双宽厚温柔的大手,将她抱在半空中,畅快的转着圈。 他问:“阿绛,怎么不叫爹爹。” 他转了一圈又一圈,逗弄着她。 终于小女孩抿着的嘴角,轻轻松开。 “爹爹。” 而在这个望山县的小客栈中,她突然明白了沈作明留给了她什么。 手握重兵的权臣,古往今来,下场都不会如意。 终究是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或许爹爹就是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他护佑她平安,让她远离那些权谋人心。 在京城八百里加急消息传来后,在看见大姐姐信上对她的叮嘱后,沈绛把自己锁在房中,一个人待了好几个时辰。 任何人都不许打扰她。 在安静的闺房里,她一遍遍回想那个犹如预言般的梦境。 爹爹下狱。 侯府抄家夺爵,都应了验。 现在只剩下她进京救爹被害死这条…… 那个被称为宿命的东西,似乎已悄然悬在她头顶上空,看似温柔的给她梦境启示,让她有选择的机会,却又冷眼旁观着她的抉择。 沈绛仿佛听到在那个漆黑的房间里,有声音嘲讽的问她。 这京城还敢去吗? 那日她已做出选择,只是今天她知道自己的选择并不孤单。 去! ※※※※※※※※※※※※※※※※※※※※ 不去! 正文到此完结。 这次的女鹅就是这么一个性格:京城,姑奶奶又杀回来了。 本章正分评论,还是全部送红包 【熟悉的id燥起来,我要看见你们的名字!!!】 第 4 章 第四章 沈绛安排受伤的人,留在望山县养伤,又派了照顾他们的人。 就带着剩余的护卫,再次启程上京。 虽然沈绛进京决心不改。 但她也并不莽撞,既然梦境已经给了警示,她首先必须先保护好自己,才能改变之后的命运。 在那个梦里,她一进京就先投奔了大姐姐。 弄得所有人都知道,长平侯府那个养在乡下的三姑娘,不自量力的进京来救爹了。 这一次倒不如低调如京。 先弄清楚现在的情势,再想出能救爹爹的办法。 很快,他们收拾行装再次上路。 十余日后,一行人终于到了离京城不足百里的地方。 因天色渐晚,又是一天跑下来,人困马乏。 沈绛干脆带众人进了驿站投宿。 他们要了几间上好的厢房,沈绛便领着阿鸢先回了房内。 等收拾妥当,她带着阿鸢去了驿站的厅堂,这里摆着桌椅,供往来旅人歇脚用膳。 大晋虽民风还算开放,但是闺阁女子寻常不会露面。 可这些日子,他们途径各处驿站,沈绛都没让阿鸢将膳食端到房中。 反而与旁人一样,在大堂里用膳。 只因驿站里往来的客商旅人,长年累月在外奔波,他们见过的山河,说不定比紫禁城中那位权掌天下圣上还要多。 所以她想用自己的耳朵,多听听外面的世界。 沈绛领着阿鸢进去后,找了张角落的桌子坐下。 原本大堂里坐着的旅人纷纷投来诧异的目光,甚至在她们坐下后,还不住的扭头张望过来。 此处坐着的人都是往来旅人,舟车劳顿之余,又无心打扮。 各个都略显得有几分灰头土脸。 沈绛同样也未精心妆扮,头上只插着一根玉簪,偏偏这样简单朴素的打扮,却更衬得她乌发雪肤,未掩半分容貌上的潋滟光彩。 此时她端坐在,从窗边照射进来的落日余晖最后一束光晕里。 如此简陋的驿站大堂,竟生出了蓬荜生辉的瑰丽。 原本议论声不断的大堂,自她进来后,瞬间安静了下来。 沈绛拎起桌上摆着的水壶,将自己面前的茶杯烫了下。 又倒了杯水,端起喝了口。 哪怕旁人还在打量,她却不显一丝羞赧。 她这样落落大方的姿态,反倒让旁人心底暗暗点头。 这里的驿站临近京城,算是规模较大的,所以驿站里的吃食也比别处丰盛些。 沈绛问了驿丞,此处能提供的吃食,便开口道:“就来几个你们拿手的菜,我们奔波了一天,麻烦尽快些。” “好,我这就去催催后厨。”驿丞笑得满脸花开。 或许是因为沈绛大手笔的点了不少菜。 不过沈绛也不是为了自己,她身边这些护卫,说起来都是少年郎。 白日里为了赶路,大家只吃干粮。 她和阿鸢胃口小,尚且能忍受。 这些护卫骑一整日马,晚上自然要多吃点东西。 * 卓定他们进来大堂时,阿鸢招呼他们过来。 沈绛抬头看他们,视线正好瞧见斜对面,也是刚进来的一对年轻男女。 穿着深蓝色锦衣的男子,发束玉冠,虽坐着却还是能看得出他身量修长。 瞧着就是哪家的贵公子。 而他旁边的姑娘,穿着简单,身上的缎子也是普通料子。头上更是只插了一根成色并不算好的玉簪。 男子穿着打扮皆是上乘,女子却处处普通,不见富贵气。 所以不会是夫妻或兄妹的关系。 可两人又举止亲密无间。 还真是有趣。 阿鸢见她盯着某处看,没动筷子,就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不过是对年轻夫妻罢了。 看了几眼,阿鸢轻声说:“这位公子待他夫人,真是体贴。” 世上男人多薄幸,三妻四妾多有之。 这种贴心照顾自己夫人的,反而是少数。 阿鸢还以为小姐是瞧着这对小夫妻,想到自己的婚事,她压低声音说:“小姐,你长得这般美,进京后见了楚公子,他一定会爱重你。” 她口中的楚公子,便是昌安伯府的嫡次子楚凛。 沈绛定的亲事,阿鸢作为她的丫鬟,自然清楚。 只不过阿鸢不知道的是,她跟那位楚公子的婚事最终还是退了。 沈绛原本只是被这两人的关系引起了几分好奇。 却没想到,会引来阿鸢这番话。 沈绛听着好笑,她说:“生得美,就会得爱重?” 可梦里,哪怕连死都那样美的自己,还不是被人毒死了。 或许美貌确实是无往不及的利器。 但得懂得如何利用。 最起码上辈子的她,不懂得。 用完膳之后,沈绛带着阿鸢回房。 只是路上恰好碰到那对男女,此刻两人站在院落里。 素衣女子半靠在男子身上,脸色微苍白。 看是身子不适。 “咱们的银两不多,还是省着些。”女子柔声说。 蓝衣公子温柔安慰她:“你好好休息,交给我,我会想法子的。” 倒是个不离不弃的深情公子模样。 沈绛并非想偷听旁人聊天,于是赶紧带着阿鸢离开。 此时刚二月底,春寒微过,连天都黑得快。 因为明日还要赶路,沈绛梳洗后,准备上床睡觉。 却听到外面穿来吵嚷声。 她侧耳听着,有些像阿鸢的声音。 这丫头说去厨房要点热水,还没回来。 沈绛放心不下,重新披上外袍出门。 果然,到了外面,她看见阿鸢挡在一个陌生男子的面前。 卓定他们也听到了动静,纷纷赶来。 “我说你这丫鬟怎么不识好歹,再拦着,休怪我不客气。” 阿鸢却丝毫不惧对方的威胁,反而说道:“你偷了我家小姐的玉佩,还想跑。” “血口喷人。这乃是我新得的玉佩,怎么就成了你家小姐的。你这臭丫头,再敢胡乱攀咬,小心我打你。” 说话间,陌生男人抬手就想打人。 沈绛面色一冷:“住手。” 卓定探手抓住对方的手臂,让他动弹。 男人一见他们人多,立即气短道:“你,你们想要干什么?” “我倒想问问阁下想对我的丫鬟做什么。” 沈绛语气温和,却透着警告。 男子瞧出她就是今日大堂内惊艳了整个驿站的姑娘。 他放缓语气说:“你这丫鬟平白诬陷我偷了玉佩,烦请小姐多加约束管教。” 阿鸢急了:“小姐,他手里拿着的是夫人留给您的玉佩。” 这会他们的争执,已经把还未睡的驿站客人都吵醒。 不少人干脆走出门看个究竟。 沈绛看向男子的手心,果然他拿着一枚玉佩。 她仔细打量了会,秀气的眉毛渐渐蹙起。 “不知可否将玉佩借我一看。”沈绛客气开口。 男子没想到连她这么说,心下当即有些心虚,因为这枚玉佩确实是他刚得来的。 难道真的来路不正? 他犹豫间,一旁有人帮腔说:“既然不是这位小姐的玉佩,你借给她看一下又如何。” 陌生男人这才将玉佩递过来。 沈绛把玉佩拿在手中。 她的眉心却反而比刚才蹙的更厉害。 “阿鸢,去房间将我匣子的玉佩拿来。”直到沈绛缓缓开口吩咐。 咦? 众人听这句话,纷纷一怔。 阿鸢更是彻底僵住,她分明看得清清楚楚,那就是小姐的玉佩。 沈绛的首饰都是由她收拾保管,这枚玉佩她看了无数次。 只是沈绛吩咐,她不敢不从。 等了片刻,阿鸢重新返回,只是这下她脸上不再是笃定,而是难言的尴尬。 谁能想到这两枚玉佩竟如此相像。 她刚才一听到这人说刚得了这枚玉佩,怕对方跑了,才不管不顾拦住对方。 待她将手里的玉佩递过去,那男子也松了口气。 他说:“你看,我就说我的玉佩……” 可他的话还没说话,就瞧见两枚玉佩被摆在一处,竟扣在了一起。 这…… 原本看热闹的还以为真是误会,可瞧见这情形,哪还有看不懂的。 这分明是一对儿玉佩。 “给你玉佩的,是谁?”沈绛缓缓抬头。 其实沈绛已经知道了对方是谁了。 昌安伯府的嫡次子。 她的未婚夫婿,楚凛。 男人震惊之余,说道:“是一位的俊俏公子,他说他夫人病重,知道我是做药材生意的,想从我这里寻几味药。我正巧手中有一株千年人参,原本是想拿到京中卖个大价钱的。” “他说自个手头没有余钱,便将这枚玉佩抵给了我。” 阿鸢这下彻底急了,她望着沈绛:“小姐,这明明是夫人留给您的定亲信物,它怎么会在这里。” 那男子以为阿鸢不信,赶紧说:“就是那位穿着蓝衣公子,他与他夫人在驿站里,许多人都瞧见了。” 蓝衣公子? 这下连阿鸢都想起来了,就是那个她夸赞待自己夫人真体贴的公子。 “说起那位蓝衣公子,我倒也有些印象,可他身边不是还有位姑娘,两人颇为亲密。我原以为是一对新婚小夫妻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还不清楚吗?这位姑娘应该是要进京成亲的,只是她这位未婚夫君却与旁的女子私奔了。竟还将定亲的信物抵给别人,只为求一株人参救自己的心上人。” “那公子岂不是瞎了眼。” 此时站在廊下的沈绛,反而一言不发。 她只是盯着手中的玉佩。 这是阿娘亲手为她选的定亲信物。 一对儿鸳鸯玉佩,本该是大婚那日,才真正扣在一处,合二为一。 此刻,此处。 扣在一起的鸳鸯玉佩却透着荒唐、可笑。 沈绛想起阿娘临终,拿出玉佩时,透着不舍和遗憾的话,她说无法看见自己大婚,无法看着她穿着嫁衣,终还是等不到这鸳鸯玉佩扣在一处的那一天。 她只愿她的阿绛,能白首同心。 哪怕沈绛之前梦到自己被退婚,也不曾这般愤怒过。 趋利避害,是人之本性。 长平侯府落败,对方想要退婚,她无话可说。 可是她无法容忍,她阿娘曾经视若珍宝的玉佩,竟被楚凛拿来抵给旁人,只为求一株能救他心上人的人参。 沈绛转身就往楚凛的客房。 卓定一脚踹开厢房门时,里面竟是空的。 在姗姗来迟的驿丞那里,沈绛才得知,楚凛早已带着那女子离开。 厢房打开的门,如同张开的嘴。 一片漆黑中,呼啸的风穿堂而出,仿佛变成了得意的嘲讽声。 笑她不自量力,竟妄图改变天命。 哪怕她有梦境的预知,避开了被山匪绑架的污名又如何。 她依旧逃不过被退婚的命运。 还有什么,比半路上遇见自己的未婚夫携别的女子私奔,更荒谬嘲讽的事情。 天道好轮回,可天道却只亏待她。 身后的陌生男子,还在喋喋不休道:“姑娘,这枚玉佩哪怕是你的定亲信物,可也是我用一支千年人参换来的。我不能就这么给你。” 沈绛猛然转身。 阿鸢站在身后喊道:“小姐,你去哪儿?” 打小她身边就没父母教养,但是她有一个这世上最离经叛道的先生。 先生不仅教她诗书,还教她做人的道理。 他曾经问她:“阿绛,若旁人欺你辱你,你待如何?” 稚嫩.女童仰头望着面前的先生,想着书上的道理。 以德报怨?宽宥以待? 可她却听面前的先生说:“狠狠的打回去,打到让他从此想到你,便唇齿发颤。” 而现在,她就要谨记先生教给她的。 她要让楚凛这个人。 往后余生想起沈绛这个名字,都唇齿发颤。 ※※※※※※※※※※※※※※※※※※※※ 沈绛:我真是先生的好学生, ok,下章我们的柿子终于上线了。 顺便说一下,评论或者收藏破五千的话,我会加更哒 本章留言全部发红包,截至到下章更新!!! 卑微打工人,在线求评论 第 5 章 第五章 沈绛直奔马厩,竟牵出了护卫的马,翻身上去。 追过来的卓定,震惊而茫然的望着熟练打马离开的沈绛。 三姑娘骑马竟如此熟练? 他顾不得细究,赶紧也翻上马背,追了出去。 朦脓月色下,卓定只能依稀看到前方骑在马背上的女子,她衣衫在夜风中翻飞,束着的长发肆意张扬飞舞。 自从路上遇了山匪后,沈绛每到一处,都会先看一遍地图。 楚凛他们已经离开许久,所以她得抄近道才能追上。 她的马骑得太快,冷风如刀般,从脸上割过。 反而让她更加冷静。 冷静到她明知,深夜骑马又多危险,依旧义无反顾。 沈绛一路从抄近路,终于在半山腰看到了那辆在官道上行驶着的马车。 夜寒露重,荒山野岭之地,再无第二辆赶夜路的车。 待沈绛毫不犹豫,打马从山上冲了下去。 不远处紧紧跟着她的卓定,看得肝胆欲碎,竟不知三姑娘这样大的胆子。 而车内听到马蹄声,掀开车帘往外看的楚凛,就那样看着一人一马,到了车前。 头顶弦月,正散发着朦脓光辉。 眼前的女子就这样,踏月而来。 她就那么简单束着长发骑在马背上,天际的冷月微光映在她娇艳旖旎的脸上,勾出了她身上月中仙子般的清冷高华,犹如暗夜昙花绽放出的无边美丽。 在这荒山野岭中,都有种让人不敢直视的高贵灼华。 一时,四下更显寂静。 “敢问姑娘,深夜追来,可有何事?”还是楚凛,在短暂的惊艳后,缓缓开口。 沈绛望着面前,车内没有灯光,只有影影绰绰的人影。 她知那个女子此刻也在车里。 何事? 把这对私奔的小情人,拉出来打一顿,痛斥他们是奸夫淫.妇。 突然,沈绛笑了。 她不想。 她望着已经下车的楚凛,拿出袖中内侧暗藏的银票。 “卓定。”她唤了一声。 身后赶到的卓定,立即下马过来。 就见沈绛竟将一张银票交给他,并道:“送给这位公子和姑娘。” 卓定看清这是银票,心中大骇。 可他却不能当场问出口,只能按照沈绛吩咐的那样做。 楚凛也瞧见卓定手里的银票,疑惑道:“姑娘这是何意?” “刚才在驿站中,听闻公子千金求药只为救心上人,我深感这世间有情人实在难得,所以想帮帮你们。无以为赠,只有这微薄程仪,还望收下。” 楚凛怔怔的仰头,望着马背上的女子。 哪怕他此刻身边已有了蓁蓁,却依旧不得不承认这女子美得,宛如九天仙子。 “不必怀疑我有什么企图。” 沈绛望着他,却又一顿。 许久,她轻笑道:“若我真有什么企图,无非就是希望公子能跟姑娘,白首不相离。” 因为我对你最大的祝福,就是送你滚的越远越好。 楚凛心底虽觉得讶异,却还是相信了沈绛的话。 他接下银票后,拱手道:“我乃昌安伯府楚凛,今日姑娘大义馈赠,我与蓁蓁必当铭记在心。也不会辜负姑娘的一番美意。” “我们定会白首不相离。” 只是说完,他又抬头看向沈绛。 “虽有唐突,却还想问一句姑娘姓名,日后好以为报。” 沈绛听到这里,却驱马缓缓向前,直到停在他身侧。 她低头望着这个男人,声音清冷:“既是萍水相逢,何必问姓名。” 说完,她再次打马离开。 卓定立即翻身上马,追了过去。 楚凛站在空荡寂寥的官道上,遥遥望着离去的女子。 这真是个奇特的女子。 沈绛在对方马车彻底看不到的地方,勒住缰绳,缓缓往前。 身后的卓定,落着半匹马的身位。 他最终还是未能忍住,问道:“三姑娘,为何要好心给那两人银子?” 既然对方真的是昌安伯府的楚凛公子,是三姑娘的未婚夫婿,难道不是应该将人抓回京城,为何还要送他银票。 沈绛骑在马背上,此刻她反而不着急了。 慢悠悠的向前。 不疾不徐。 在听到卓定的话后,沈绛突然问他:“你觉得我是好心吗?” 或许世人都认为姑娘家,就该心底善良温柔。 可偏偏她不是。 待她好的人,她会倾心回报。 可有人对不起她,她也会让对方付出代价。 卓定沉默不语时,沈绛又说道“你觉得他们会长久吗?” 自古以来,私奔者都没什么好下场。 况且是这种贵公子,过惯了呼奴使婢、家仆成群的日子,又怎么会安于这样清贫困苦的生活呢。 等过了段时间,清贫打败情思。 就是他后悔的时候。 沈绛轻笑:“我倒希望他能坚持的长久些,千万别轻易放弃。” 也不枉她这冷夜中,策马来送银票。 “为何?”卓定不解。 沈绛勒住缰绳,回头望向官道的尽头。 “他再回京见到我时,就是他受尽折磨的开始。” 因为楚凛再次回京之时,也是他抛弃那个车内可怜女子之时。 而到时候他见到自己,今晚所发生的事情,就会成为噬咬着他的噩梦。 他以为的仗义赠金的恩人,其实就是他未过门的未婚妻。 这会时时提醒着他,沈绛亲眼见过他狼狈不堪的一面。 他弃自幼定下的婚约不顾,是为不忠。 他抛弃私奔的女子,是为不义。 她亲眼看到他对那个女子许下的誓言,可这一切都成了笑话。 他楚凛看似情深,到最后也不过是个舍弃不掉荣华富贵的庸俗之人罢了。 这样贵公子最是自负,怎么能接受这么不堪的自己呢。 “到那时候,他就会明白。今日我的赠金之举,是对他最大的唾弃。”沈绛扬唇轻笑。 她遇见了他私奔又如何,她并不要他,更不打算挽回。 甚至还送了银两,想让他离的越远越好。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荒谬的讽刺。 他给她的侮辱,她亦原封不动的还了回去。 杀人固然痛快。 可是她今日要的是诛心,她要诛楚凛的心。 所以他最好能坚持的久些,要是能坚持一辈子。 沈绛倒佩服他是个男人。 可如果他轻易就放弃,那么今晚的一切都是他痛苦的开始。 因为以后只要提到沈绛二字,他就会想起今晚。 沈绛今夜已将种子埋下。 未来如何,只管等着瞧好了。 * 直到深夜的天际,陡然发出一声巨大的雷鸣。 沈绛抬头望着头顶的天空,原本的清月也被乌云遮蔽住。 居然要下雨了。 “三姑娘,好像要下雨了。”卓定有些着急。 他们虽往回走了一段距离,却离驿站还很远,短时间肯定赶不回。 沈绛:“先往前骑吧,看看前面有没有能落脚的地方。” 驿站回不去,破庙总该有吧。 于是两人疾行往前,总算在雨落下之时,看到不远处立在路边的荒庙。 幸好。 两人赶到破庙时,雨点刚好落的密集起来。 荒郊野岭的虫鸣鸟叫,全部都被这大雨吞噬了进去。 整片旷野,除了雨声,再无其他。 沈绛将马拴好后,便进了庙里。 这样的庙宇,虽有些香火不继了,但也全非真的破破烂烂。 最起码这间的破庙,正对着庙门的那面墙壁上的佛像,依旧保持的很完整。 屋顶只有角落有几处漏雨的。 整体来说,是个避雨的好地方。 庙里一片漆黑,沈绛正要转头问身后的卓定,身上可带了火折子。 突然,她感觉到自己的脚踢到了什么。 那种软绵中带硬的触感。 就像…像是人的腿。 沈绛强迫自己没有失声尖叫,然后极缓慢的低头,看着地面。 真的是腿支在那里。 好在不是断的。 沈绛顺着那双腿往上看,只是腿的主人被一堆稻草挡住了。 估计是之前的旅人,为了在破庙里生火,特地堆的稻草堆。 既然是人,沈绛刚才升起的那阵心悸和惧怕,渐渐消失。 她又往前走了两步,正要越过稻草。 一个人的轮廓就安静躺在那里。 沈绛看不清他的脸,也犹豫着要不要开口打招呼。 外面天空一道银色电弧,挟裹着能撕裂天际的气势,照亮外面的夜空。 也同样照进了庙宇,照亮沈绛眼前的人。 这次她看见了。 哪怕这亮光仅仅持续了片刻,她依旧看得清楚。 因为那是一张生的过于俊美的面孔。 银色闪电光亮照在他的脸上,仿佛让他的脸镀上了一层光净圣洁。 在庙宇重新陷入黑暗中,沈绛依旧还沉浸在刚才那一瞬的惊艳。 “卓定,有火折子吗?”沈绛问。 卓定答了一句有,沈绛伸出手。 很快,她将手里的火折子点燃,豆大的火苗窜起,将周围重新照亮。 眼前男人的脸,再次被笼在这光晕中。 这次沈绛看的比刚才还清楚,男人的五官深邃,骨像俊美。 虽闭着眼,身上依旧有股浮华之外的出尘感。 特别是他一身白衣,在这暗夜的破庙中,却犹如置身于庄严的名刹古寺。 雨夜、破庙。 皎若冷月的清冷出尘男子。 这画面倒是让沈绛想起了她之前看过的志怪话本。 荒郊野岭的破庙,妩媚动人的小狐仙来报答儒雅书生曾经的救命之恩。 只可惜,她眼前的男子身上带着过于清冷的风华。 没有妖孽气息。 沈绛心底一笑,却又余光瞧见他眼尾的一粒小痣。 殷红小痣。 像是用朱砂点出来似得。 灯影在晃动,那粒小痣竟越发鲜艳如血。 此刻在看,沈绛不知是她心有所变,还是如何,她竟觉得男人身上的清冷风华被敛起,身上弥漫起浓浓的妖气,仿佛真的又成了勾魂索命的妖孽。 明明对方从头到尾,都只是安静躺靠在那里。 “小姐,这位公子怎么不动。”卓定轻声开口,打断了沈绛的思绪。 沈绛被他的话提醒,才发现,哪怕他们进来这样大的动静,甚至点亮了火折子,这个人都未曾动一下。 沈绛开口:“你去试一下。” 卓定点头,跨步上前,只是他轻推了下男子,对方还是不动。 终于卓定的手指,缓缓贴着对方的鼻下。 随后又探到脖颈处。 在反复确认后,卓定回头看向沈绛,摇了摇头。 死了? 沈绛震惊的望着男子。 这样的人,竟悄无声息死在这破庙中。 卓定轻声说:“应该是刚断气没多久,身体还是微热的。” 沈绛心中说不出什么感受。 只是在看到对方的脸时,竟又想起了自己那个梦。 梦里,她死后被人收殓时,那两人不也夸她,连死都死的那么美。 眼前的男子倒也跟梦里的她一样。 死都死的这么好看。 梦里的自己好歹有人帮着收殓。 这荒山野岭之地,要是任由尸身放在此处,只怕很快就会被动物啃咬的不成样子。 就当是为自己修一点功德吧。 沈绛开口道:“把他埋了吧。” ※※※※※※※※※※※※※※※※※※※※ 他来了,一直侧面出场的男人,他终于正面来了 柿子:我觉得,我还能抢救一下吧 阿绛:不,我不觉得(女鹅她只是太善良了) 【本章正分评论继续送红包,截至到下章更新】 * 第 6 章 第六章 作为对沈绛的命令,从不置喙只管执行的卓定,在听到这句话后,立即应了声是。 他正要上前搬动对方身体时。 沈绛听着外面的雨声,才觉得不妥。 破庙外的大雨已成瓢泼之势,此时让卓定出去埋一个大男人,肯定要浑身淋湿。 她淡声道:“算了,还是先等雨停了吧,反正此刻有我们在这里。” 也不怕什么山林野兽来啃咬这人的尸身。 卓定点了点头,就听沈绛不轻不重的打了个喷嚏。 她出来的太急,都没来得及加个披风。 如今也不过是二月底,霜寒露重,夜里更是冷的刺骨。 卓定说:“三小姐先坐下歇息,我现在就给您生火取暖。” 他赶紧找了破庙里的干柴,堆起小火堆。 很快,干柴堆被点着。 在炽热的橘色火焰下,沈绛的周身也立即暖和了起来。 待生完火,卓定才发现沈绛就坐在离那男子不远的地方。 他开口道:“小姐,要不我将这人尽早埋了吧” 哪怕对方瞧着跟活人无异,可毕竟已经气绝。 这么一个死人在身侧,他一个男人不害怕,但三小姐乃是个姑娘家。 沈绛摇摇头:“算了,就让他在这里吧。” 她微侧着头望向躺靠在那里的男子,微黄的火焰光亮,同样映在他的脸上。 都说灯下看美人,更能入目三分。 哪怕如沈绛这般看惯了自己的容貌,此刻望着对方时,心头还是跟旁边的火光,微一摇曳。 这人生的实在是丰神俊朗。 若是个活的,应该更是眉眼如画。 突然沈绛有些理解那些登徒浪子了。 原来看美人,是这么个感觉。 她突然轻声说:“以后他就要长眠地下,那般阴冷潮湿。倒不如再让他享受片刻属于人间的温暖。” 即便他已经感受不到火堆,照在身上的炙热。 或许是对方的遭遇,跟梦里的自己,有那么几分相似。 沈绛对这个萍水相逢的人,倒有几分耐心。 卓定见沈绛从容淡定的模样,没有丝毫惧怕。 这才说道:“等外面雨停了,我再把他埋了吧。” 沈绛又望着这个白衣男子,点头:“就等雨停吧。” “反正早埋晚埋,他也不会在意。” 埋了? 清明顶着大雨重新冲回破庙门口,就听到一男一女的声音,竟在讨论什么埋了。 待他冲进去,看见破庙内点燃了火堆。 将原本漆黑的庙宇,照的通亮。 清明不顾身上的雨水,冲进去喊了声:“公子。” 沈绛瞧见居然有人找过来,倒没觉得奇怪,反而松了口气。 毕竟这白衣公子身边人找来,好过让他被莫名埋在这荒山野岭。 沈绛见这个进来的蓝衣少年跪在白衣男子旁边,还柔声安慰道:“小兄弟,生离死别,自有天定,你家公子突逢此难,确实让人惋惜。不过还请你节哀。” 清明:“……” 他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个姑娘。 虽然此刻不是时候,可他在看见沈绛样貌,呼吸还是一窒。 眼前这位姑娘,倒是比京城号称第一美人的贵女,还要美上许多。 好在清明飞快回过神,清了清嗓子,拔高声音道:“谁说我家公子遭了难,他不过是昏睡了过去而已。” 沈绛望着眼前的少年郎,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 眼底透着一丝怜悯。 确实是个忠仆,不过他嘴硬撑着不承认,也不代表他家公子就还是活着的。 清明也看见了她眼底的同情。 不再解释什么,只是从怀里掏出一个白瓷瓶子。 很快,他从瓶子里倒出一粒药丸,塞进了白衣男子的嘴唇里。 沈绛安静看着他的举动,没出声劝说。 人总是要试过之后,才会失望不是。 哪怕是她自己,不也从来不信天命安排。 她坐在一旁,眼睛望着白衣男子。 直到她看到他眼睫轻颤了下,极微不可查。 沈绛还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睛,瞪大双眸,可是下一秒,对方的眼睫再次颤动。 这次连眼皮都在轻轻起伏。 这是要醒来的预兆? 沈绛回头看着卓定,此刻卓定也注意到男子的状况,而他脸上的惊骇更盛。 毕竟刚才沈绛没有亲手试探对方。 是他亲手探了鼻息,还有脉搏,才确定对方死了的。 这个蓝衣护卫模样的少年,居然当着他们的面,表演了一个大变活人? 一时,破庙里的呼吸都放缓。 干柴被烧的噼里啪啦声,像是彻底惊醒了躺靠在草堆上的白衣男子。 终于,他的双眸睁开。 沈绛只觉得自己的眼睛,一下子撞进了一道幽深如渊海的视线里。 这双浓墨般漆黑的眼睛,就那么直勾勾的望过来,丝毫没有刚苏醒的迷茫,反而带着一股看透这俗世的清透明净。 这一刻,沈绛心底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她不由先撇开了视线。 清明笑道:“公子,你醒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得意,仿佛在对沈绛说:你看吧,我就说我家公子只是昏睡过去。 沈绛也没想到,她跟卓定竟搞了这么一个乌龙。 幸亏外面下着雨,要不然她真的会让卓定挖个坑,把对方埋了。 于是她主动开口道:“方才是我唐突了公子,还望海涵。” “唐突?”白衣男子轻声开口。 沈绛点头。 心头又略感慨,连声音都这般好听。 白衣男子却打量了她一眼,慢悠悠道:“不知姑娘是如何唐突我的?” 沈绛茫然:“啊?” 一旁的卓定,猛然就要起身,护在沈绛身前,连随身携带的刀都抽出一半。 偏偏白衣男子神色未变一分,反而从躺着的姿态,坐直了身体。 只是他单腿屈起,手臂放在膝盖上。 一派风流不羁的模样。 沈绛伸手按住卓定手里刀柄,轻声道:“没事。” 反而带着几分好笑。 若此刻在这里是别的姑娘,只怕光是看着面前这张俊美出尘的脸,连话都说不出来。 可沈绛却毫不回避的回望着对方,一双星眸如雨后秋波,潋滟而清澈。 直到她道:“方才进了庙内,见公子躺在此处不言不语不动,我便让自己的这位护卫试了试公子的气息和脉搏,是为第一唐突。” 哪怕是沈绛,有先生教导,自忖遍读天下书。 也未曾在任何一本书上,读到过,有药物可使人起死回生的。 卓定虽年纪不大,却做事稳妥。 而且刚才是沈绛亲眼,看着他试了这位公子的鼻息和脉搏。 可见是对方身上有古怪。 她悠悠往下说:“然后我自作主张,怕有野兽啃咬公子的身体,想让护卫将公子掩埋安葬,是为第二唐突。” 白衣公子凝望沈绛片刻。 她就坐在自己的面前,在火光摇曳中,眼尾微微上翘着,像是在笑,却又仿佛没有真的笑,明明整个人在光晕里是透着几分娇气妩媚,偏又那样气定神闲。 她并未因为他的一句话,就恼火或者羞涩。 反而依旧平常,他问了她就答了。 有什么与旁人截然不同的东西,隐隐藏在她的身体里。 突然他唇边含笑道:“那是我应该谢谢姑娘才对。” 一旁的清明听着自家公子说的话,瞪大眼睛,简直是不敢相信。 要不是自己及时赶回,公子险些就要被人埋了。 他还谢谢人家? 要不是知道自家主子是个不染男女之情的出尘性子,他都要怀疑,公子是不是被这位姑娘的国色天香所迷惑。 沈绛轻笑:“那倒不必。” 白衣公子道:“应该的,萍水相逢,姑娘却愿意为了保我身体,费这么大周折。” 一时,沈绛心底倒又有些好笑。 要是别人,只怕要骂她多管闲事,差点害了自己。 偏偏他却谢自己,不怕麻烦,要埋了他的事情。 看来这位也是个不走寻常路的。 直到对面男子,轻声问道:“还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沈绛这才想起两人说了这么多话,却未报上姓名,于是她开口说:“我姓沈,在家行三。” 她是女子,不便将自己的闺名,告诉陌生男子。 对方似乎也想到这层,微微颔首:“我叫程婴,说来也巧,在家中也行三。” “不知姑娘,怎么留宿在这荒郊野外?”对方似乎是闲聊。 沈绛想了下,说道:“路上有些耽误,又碰上大雨,没来得及赶到前方驿站。” “原来如此。”程婴温和点头。 很快,他手掌抵唇,轻咳了几声。 清明问:“公子是不是有些冷,要不我去把马车上的披风拿过来。” “不用,你去把车上的瓦罐拿过来,煮点热水,让大家都暖暖身子。” 沈绛听到他们说马车,还有些惊讶。 因为他们刚才在前门拴马,确实没看见什么马车。 直到清明绕着破庙一圈,将马车里的东西拿回来。 原来他们竟将马车,停在破庙的后面。 见沈绛脸上的惊讶,程婴淡笑开口:“出门在外,我这小厮谨慎了些,生怕车上那些破碗烂罐被人捡去。” 一旁正往砂锅里倒水的清明,身体一僵。 有被内涵到。 沈绛看着清明抱过来的瓦罐和小碗,质地粗糙,确实不值钱。 很快,瓦罐里发出咕嘟咕嘟的水声。 其实她很喜欢下雨,衢州地处中原地带,雨水并不丰盛。 沈绛脑子里胡思乱想,却听旁边的男人问:“你在想什么?” “这么湿冷的天气,倒是适合吃羊肉炉。” 待沈绛下意识说完,才察觉这话不妥。 她转头看过去,就见程婴清俊至极的脸颊,扬起一抹温和笑意。 他点头道:“倒是好想法。” 听到对方的赞同,沈绛反而想要伸手盖住脸颊。 怎么光想着吃。 或许是怕自己再语出惊人,沈绛看着面前的火堆,安静了下来。 直到水被烧开,清明将热水倒进碗中,第一碗他端给了程婴。 但对方并没直接喝,反而转手递给了沈绛。 “谢谢。”沈绛一怔。 没一会儿,连卓定手里都捧着一碗热水。 只是沈绛看了一圈,才发现除了她手里的这个碗还算完整,其他碗都或多或少缺了口。 这个碗,是他特意让给自己的。 热水喝下去,原本萦绕在周身的湿冷,仿佛又退散了些。 等喝完水,沈绛本打算在这里坐等雨停。 谁知,这雨越下越急,丝毫不见任何要停下来的趋势。 身前又是暖烘烘的火堆。 于是她眼皮渐重了起来,脑袋如小鸡啄米般往旁边轻点了下。 等她抬起头,就看见一旁的程婴正望着自己。 在暖黄火光下,映得他眼眸如星。 特别此刻他低头轻笑了一声,垂眸间,眉眼生辉。 被他看到了。 沈绛不由坐直了身子。 只是平时这个时辰,她早已熟睡,哪怕她强撑着,眼皮还是塌了下来。 “三姑娘,困了?”他的声音带着慵懒的味道。 沈绛手撑着脸颊,强抬着眼皮摇头:“没有。” 倒不是她嫌弃这里荒郊野岭,而是她实在不惯在陌生人的注视下睡觉。 此刻大家围着火堆取暖,她要睡觉,其他人都能看到。 却不想程婴直接站了起来,伸手将破庙里还挂着旌幡扯了下来,然后系在柱子上。 沈绛看着对方的举动,明明旌幡被拉起时,还扬起了灰。 可他举手投足间,透着优雅从容。 仿佛他并不是身处破庙,而是广厦高楼之中。 直到程婴把刚才清明从马车上拿过来的墨色披风,挂在旌幡上,将沈绛整个人挡了个严严实实。 其他三人被挡在披风的另一端,完全看不到她。 他竟给自己搭了个简易的床围。 “睡吧。”程婴的声音,隔着披风,从另一端传来。 沈绛看不到他的表情,却仿佛能想到他说话时,温润如玉的模样。 于是她躺在草堆闭上眼睛后,脑海中还盘旋着一句话。 君子如玉,端方雅正。 ※※※※※※※※※※※※※※※※※※※※ 柿子小号悄然上线 请把‘温柔’两个字打在公屏上。 不是,女鹅,你千万不要被骗了!!! 【本章留言全部送红包,截止到下章更新】 * 感谢小仙女的支持 (≧▽≦)/ 曁初雪扔了1个地雷 沧浪浮沉扔了1个地雷 中小姚扔了1个地雷 therrysaa扔了1个地雷 夜行书生扔了1个手榴弹 夜行书生扔了1个火箭炮 黑漆漆的小可怜扔了1个地雷 蒲公英的卷卷扔了1个地雷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648977 20瓶;没有理由地在水里游 5瓶;牛宝宝 3瓶;喃喃细语、糖鬼、到处乱窜的刺猬 2瓶;乐咪、鱼非鱼、西柚、ylx212121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7 章 第七章 天际曦光刚露,沈绛的眼皮就动了动。 随后缓缓抬了起来。 比意识更快苏醒的,是身体上传来的疲倦。 这一路上她餐风饮露,之前还有马车可以窝一下,这次直接睡在了稻草堆上。 待她坐起来,才发现身后发辫早已松散。 她昨晚本就是散了发髻,快上床歇息时,被吵醒出来的。 当时她随手拿了一根红色发带,把一头乌发束起。 此时她摸起发带,正要再扎头发,就听披风的对面,又传来一声温润的声音:“三姑娘。” “嗯。”沈绛刚把发丝抓在手心,不禁放缓了手上的动作。 “可是睡醒了?”程婴轻声问。 她一醒来,对方就发问,难道他是一直在等着自己? 沈绛往旁边看去,从她这里就能看到庙门外,天光已亮。 突然,沈绛意识到了。 因为披风只能将他们挡在对面,可他们一旦起身,想要到破庙外,同样会看见沉睡着的沈绛。 他果然是在等自己醒来。 沈绛头发太过绵密浓厚,此刻发尾凌乱,她也顾不得细细打理,只迅速用发带绑好头发,回道:“我睡醒了,多谢公子的披风。” 果然,她听到脚步声往自己这边来。 披风被抱起时,她仰头望着隔旌幡而立的男人。 他依旧穿着那一身雪白衣裳,只是胸前皱褶,哪怕他重新整理过,却依旧明显。 只是他的脸上,依旧带着清俊从容的神色,不见丝毫夜宿野外的狼狈。 外面的雨,不知何时停了。 卓定出去查看了一番,回来说:“三小姐,外面雨停了,我们是现在赶回驿站吗?” “好,我们尽快回去吧。”沈绛点头。 她和卓定一夜不回去,其他人应该担心不已。 只是她朝外面看了一眼,听到程婴还有他的小厮在说话。 沈绛想了下,“你去看看他们是不是遇到什么问题了?” 卓定到门口看了下,很快,就回来了。 他低声说:“他们拉马车的那匹马的马蹄铁好像出了些问题。” 马蹄铁? 一匹马若是没有马蹄铁,是跑不了多远的。 况且这匹马还得拉马车。 难怪他们昨晚会留宿在这里。 于是沈绛沉默了片刻,低头吩咐了卓定几句。 她走到外面时,碰到庙门口的程婴,他将一个小布包递了过来:“三姑娘昨晚孤身前来,应该没带什么洗漱的东西,正好我们马车里备了一份。” 沈绛垂眸望着眼前的小布包。 虽然她昨晚确实好心要‘埋’了他,可说起来,反倒是他对自己施以援手。 不管是昨晚的披风,还是现在眼前的这份梳洗物品。 “谢谢公子。” 程婴指了不远处,声音温润:“前方就有一条小溪。” 沈绛又低声说了句谢谢,只是她在接东西时,也不知是手慢了些,还是出神,竟没接住布包。 布包往下掉落,面前那只修长如玉的手掌,往下抓了一把。 却也慢了一步。 沈绛连忙致歉:“都怪我不小心。” “是我没接住。”程婴轻笑,弯腰将布包捡起。 这次再递过来,沈绛牢牢抓在手里。 昨晚一场雨下的太大,小溪边周围都是泥泞,她小心翼翼过去,打开布包后,她低头望着里面的东西,都是寻常人家能用的。 对方虽一身气质清冷出尘,但是穿着却不贵重。 颇有几分落魄贵公子的样子。 况且,沈绛回头望了不远处的那一抹白影。 她刚才是故意弄掉布包,试探他的。 若他是习武之人,眼明手快,下意识就会去抓住掉落的布包。 不过他去抓了,动作却不像习武人那般敏捷。 当然这种办法只能粗浅的试探对方,不过沈绛没有恶意,她只是小心为上而已。 待她用溪水打湿发尾,重新又整理好头发。 她回去时,听到一阵喧闹,紧接着看见卓定和清明两人竟从庙里打了出来。 “住手。” “住手。” 不同的声音,同时响起。 是程婴和沈绛,两人同时出声。 两人果然停了下来,沈绛开口问:“你们为什么打架?” 清明轻哼一声:“是他先挑衅我。” 可是程婴微抬眼眸,面沉如水,一字未说,却也让人知道他此刻的不悦。 果然清明不敢再说话。 沈绛望着卓定问:“卓定,是你先动手的吗?” 卓定:“是。” “那好,你到旁边跪着。”她淡声吩咐。 卓定果然不解释一句,走到有些远的地方,跪了下去。 沈绛跟过去,仿佛是准备继续训斥他。 到了跟前,她却轻叹一口气。 沈绛缓缓说道:“何必用这样的法子。” 卓定低声说:“属下愚笨,只能用这种方法试探他的功夫。” 他们的马车坏了,沈绛有意想要带他们同行。 只是她自那场梦之后,行事处处小心,在没摸清对方实力前,不会轻易放下戒备,邀请他们同行。 毕竟知己知彼,方能谋定而动。 沈绛自嘲的想着,她这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 “他功夫如何?” 卓定想了下,说道:“应该是远在我之上,方才我使尽全力,但他却没有,可依旧能轻松接下我数十招。” 沈绛抬头望着庙门,许久才说道:“你先起来吧。” “属下还是多跪一会儿。”卓定执拗道。 沈绛轻笑:“你们年纪又不大,打一架算什么,你过去跟对方赔个不是就好。” 卓定望着她,眼底透着说不出的迷惑。 自打离开衢州后,他就觉得三小姐身上,似乎有许多秘密。 就连说话都是这般,明明她年纪比自己还小,却一副过来人的口吻。 不过他的职责是保护三小姐,主子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 很快卓定找到清明,主动与他道歉。 清明大约也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瞧见人家主动道歉,尴尬的摸了下头:“也没什么,我家公子也训斥过我了。” 说完,他又道:“你功夫不错。” 卓定目光有些亮:“你的功夫更好。” 卓定自小在沈家长大,周围一批学武的护卫里,他是功夫最为精湛深厚的,从未遇过敌手。这还是头一次,遇到比他强上许多的。 清明得意道:“那是自然,我还没遇见几个比我功夫还好的。” “是吗?你只是暂时比我厉害而已,以后我定能超过你。”卓定有些不服气。 清明不屑道:“我这叫天赋异禀,你再练十年也无用。” 沈绛在一旁听着他们幼稚的斗嘴,亏得她还之前一直觉得卓定沉稳又内敛。 原来是没遇到对手。 此时程婴也走了过来,沈绛主动开口说:“程公子,你们的马车是不是出了些问题?” 程婴眼眸含着清浅的光泽,端的如玉公子模样,他问:“是清明与三姑娘说了?” 一旁清明听到这话,张了张嘴。 沈绛却摇头:“是卓定听到你们的聊天,正好我们有两匹马,可以带你们到前方的驿站。” 程婴微垂着眼角,低头处,正好能看见她鸦青色的发丝上,半点装饰也无。 只有束发的红色丝带,垂在颈间。 颈间的雪肤,在泛着红光的丝带映衬下,雪白细腻的透着白玉般凝脂的光泽。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美人到了绝色的地步,一切妆扮首饰,反倒成了累赘。 程婴终是开口说:“那就谢谢三姑娘了。” 沈绛听他许久未应,以为他要谢绝自己。 此刻他眼帘抬起,与她对视。 沈绛才发现他的眼神同他整个人一般,透着清冷出尘,却仿佛天然带着一种能看透人心的能力,明明并不锐利,总给人带来隐隐压力。 一时,沈绛甚至觉得他已经察觉了自己接二连三的试探。 只是他安静看着,并不戳穿。 * 清明和卓定将拉车的马解开绳套,换上沈绛骑来的那匹马。 换下来的这匹马,并不能骑,只能让骑马的人一路牵着。 所以沈绛只能坐上对方的马车。 就在清明要上车时,程婴淡淡开口:“还是让三姑娘的护卫来赶车吧。” 沈绛坐在车里,听到这句吩咐,就知他是为了自己着想。 清明赶车,她得和两个陌生男子同乘一辆车。 让卓定赶车,这是她身边的人,可以让她心安。 明明是暗藏着的细节,却能让人感觉到他的温润有礼。 沈绛又想起自己暗藏的小心思。 一时间,她仅存不多的良心,竟生出了几分愧疚。 程婴上车时,就看见她低头在身上翻找东西。 他也不便多问,只安静坐下。 而他坐在马车靠门口处,与沈绛之间守着一个颇有礼节的距离。 终于外面驾车的吆喝声响起,沈绛也找到了暗袖里藏着的东西。 这一路上,她让阿鸢在自己每件衣裳上都缝了好几个暗口袋。 她将自己的银票,分别藏于这些衣服的暗袋里。 她手掌心往前一递,轻声说:“程公子,你伸手。” 程婴闻言,将手掌往前轻轻一送。 很快,沈绛的手掌放在他的手掌上空,然后拳头松开,掉下一粒灰褐色油纸包着的东西,竟是一颗糖。 这粒糖在他的手掌心轻滚了两圈。 “道路多艰,幸得能遇到公子这样的人。” 沈绛说完抬起头,朝程婴笑了笑,长而媚的眼尾弯成月牙弧度,透着如骄阳般的灿烂和直率。 程婴低眸,望着手心里,那颗裹着油纸的糖。 耳边还有她带着善意的话。 * 上车的片刻前。 清明趁着收拾东西时,终于找到机会,凑到程婴面前。 他左右环顾,瞧着不远处的主仆两人,缓缓问:“公子,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二人?” “处理?”程婴的声音很清冷如水。 清明小声说:“公子亲自安抚他们,难道不是因为有旁的打算?” 终于程婴的视线落他脸上,平静如渊的眼眸,终于从眸底泛起一丝丝冷漠。 “自作聪明。” 清明这才知道自己揣摩错了意思,吓得就要跪下。 却又想起公子的吩咐,生生站在原地。 后背上一阵一阵冒着冷汗。 许久后,程婴清朗的声线再次响起:“有些人,不是你轻易能惹的。” 清明这么猜测,无非就是因为他待那位沈姑娘的不同寻常。 其实也无他。 只是因为程婴认出来,她就是那只兔子。 在漳州杀人的,那只兔子。 ※※※※※※※※※※※※※※※※※※※※ 阿绛:狗男人,我给你糖,你还想杀我? 柿子:我没有,是清明 兔子姑娘x柿子哥哥,好像还挺配。 我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兔子会喜欢吃柿子吗? 目前就是两人的互演,只不过女鹅把柿子当成真好人了,而柿子知道女鹅是真凶残 【本章全部送红包,截止到下章更新】 第 8 章 第八章 沈绛他们赶回去时,已临近晌午。 阿鸢看见她,差点哭出来。 她扑上来就说:“小姐,下次你不管去哪儿,都带上我吧。” 沈绛眼看着她眼尾又红了,要哭出来,提醒道:“这么多人看着呢。” 阿鸢脸皮到底还是薄,赶紧抹了下眼睛。 一旁的护卫,见她回来也松了口气。 许青上来道:“属下等未能找到三小姐,还请三小姐处罚。” 他是除了卓定之外,护卫中武功最高的,护卫中都是以他们二人为首。 卓定昨晚随沈绛离开之后,他就成了护卫的领头。 雨停之后,他连续派了两批人出来,只是都没找到沈绛他们。 沈绛语气和缓道:“昨夜大雨,是我们临时被困在路上,你们何错之有。” 许青又问:“三小姐,我们现在还启程吗?” 本来他们今日就该进京的,谁知耽误了这大半日的时辰。 沈绛想起卓定昨晚守着自己,一夜未睡,今早又赶了这么久的马车。 她吩咐说:“跟驿丞再说一声,我们再住一日。” 此时程婴也带着清明走了过来。 “这个驿站可以更换马蹄铁吗?”沈绛关心道。 程婴淡笑:“已与驿丞说过。” 那就好。 沈绛见他们也要驿站,“公子今日也要在这里休整半日吗?” 程婴微微颔首,温和道:“昨日夜宿荒庙,马匹又受损,所以我们会此处歇上一晚。” “那我先回房间,不打搅公子。” 待沈绛带着阿鸢回到房间时,憋了一路的小丫头,终于忍不住了。 她急不可耐的问道:“小姐,方才那位公子是谁?” “怎么你与他颇为熟稔的样子?你在何处遇见他的,还有刚才我瞧见你是从这位公子的马车里下来的。” 阿鸢一连串问题砸过来。 弄得沈绛回头望着她,笑道:“你问这么多问题,是想我回答你哪一个?” 阿鸢抿嘴。 沈绛吩咐她:“去要点热水过来,让我洗漱吧。” 她这一夜睡在草堆上。 阿鸢这才赶紧去厨房要热水。 好在这里是驿站,只要银子给足了,还是能洗上舒服的热水澡。 她洗澡时,一贯不喜人伺候。 所以等她洗完,才叫阿鸢进来。 她身上穿着淡粉的中衣,一头乌黑长发此时湿漉漉的。 阿鸢赶紧拿了干净的白布,包裹着她的头发,小心翼翼擦拭,还说道:“小姐,我刚才又遇到那位公子了,他就住在咱们对面的客房。” “对面?”沈绛一怔。 阿鸢一边擦头发一边道:“这位公子瞧见我时,还冲我笑了呢。” “他人真好。” 沈绛猛地转头,朝阿鸢看过去。 阿鸢被自家姑娘古怪的眼神,看得眨了眨眼睛:“小姐,我说错了什么吗?” “难怪追着我问人家的事情。”沈绛嗤笑。 阿鸢这才明白,她说的意思。 小丫头立即羞红了脸,连连否认:“我才没有,小姐,你怎么能这么取笑我。” 沈绛舒服的趴在靠枕上头,突然感觉自己头皮被扯的生疼,她赶紧说:“好好好,你没有,小心些我的头发。” 阿鸢这才发现自己力气使的大了。 她赶紧放缓手上动作,又开口说:“我是觉得这天下好男子那么多,小姐你别难过。我看这位公子不管是长相还是气度,都比那位楚公子好。” 听到这里,沈绛才发现,合着这丫头说了半天,都是为了她。 突然她有些发笑,自己如今到底是多可怜? 竟让阿鸢这傻丫头瞧见一个男子,就要欢喜的给她拉郎配。 这是生怕自己被楚凛刺激了呀。 当然,程婴这样的男人,确实不管从长相还是气度,都是万里挑一。 最起码沈绛长这般大,从未见过如此俊逸的人。 “这位公子再好,那也不是你家小姐我的。”沈绛懒懒散散道。 * 沈绛醒来时,外头的光线已有些微微暗。 她一醒,坐在椅子上正绣花的阿鸢就看了过来。 “什么时辰了?”沈绛问。 阿鸢说道:“刚过酉时。” 沈绛起床后,又简单给自己梳洗了一番,就带着阿鸢出门。 谁知刚打开房门,对面的房门也开了。 换了一身月白绣卷云纹长袍的程婴,站在门口,身姿清瘦而挺拔,腰间玉带紧束,细细勾勒出窄紧腰身线条,与昨晚的病弱模样,又有些区别。 显得格外长身玉立。 沈绛看见他,长眸微弯,透着晶亮,笑道:“程公子也要去用膳吗?” 程婴负手而立,温和问道:“不知三姑娘可愿一起?” “恭敬不如从命。” 于是两人并肩走在前面,阿鸢和清明二人,跟在身后。 他们四人进去时,倒还真引起小小的轰动。 沈绛每次在外露面时,便时常会引起回首相望的,更别说,今日身边还多了一个程婴。 好在四人在大堂里坐下后,众人就收回了视线。 好在这些驿站往来的客商,很多人只是在这里歇上一晚就走了。 所以昨晚沈绛玉佩之事,当时围观的人,如今已离去。 至于那枚玉佩,阿鸢倒是从那个商人手中买了回来。 不管如何,这是沈绛母亲的东西。 既然楚凛不要,就该还回来。 此时大堂恢复了之前的热闹,中间几桌几位客商正在闲聊。 其中一个留着八字胡的中年男子道:“再过一个多月,便是浴佛节,我听闻今年的浴佛节极盛大,便是连宫里的太后娘娘都会亲自参加前往护国寺参加。 “到时候肯定热闹的紧,说不定还能多做几笔生意。” 此时另一桌的客人,却道:“怎么可能,不是说自从那件事后,太后已厌弃了护国寺。” “此话怎讲?” 先前说话的,显然是经常往来京城,消息也比旁人灵通些。 他故意伸手捏了捏胡子,拿乔道:“此事要真说起来,那可就说来话长。” “兄台是见多识广的,不如将其中的内情,说与我们听听。” 这位美须中年,见有人这么问,笑道:“如今天色尚早,那我便说说。” “此事要说起来,还是与那位郢王世子有关系。” 突然旁边一年轻男子朗声说:“郢王,莫非就是今上那位一母同胞的兄弟?” “正是。说起来郢王爷自今上登基后,便深受圣上偏宠,一直未前往自己的封地,而是留在京城中,也正是因为他是今上唯一的同胞弟弟。只不过这位王爷,子嗣不盛,膝下统共只有一位嫡子。” “所以这位世子爷,打出生就被太后和圣上疼爱。” 民间有小儿子大孙子的说法,皇家也不例外。 太后偏疼小儿子,自然对小儿子唯一的孩子格外偏宠。 “郢王世子从三岁就被接入宫中,吃穿用度与皇子无异。直到世子爷五岁那年,突然生了一场大病,宫里的太医都束手无策。最后是郢王爷亲自请了护国寺当时的主持道远法师出手,才救的世子爷性命。” “世子痊愈之后,郢王爷感念法师的救命之恩,便让世子爷拜入法师门下,成了一名俗家弟子。” 大晋皇室笃信佛教。 后宫自太后起,带头吃斋念佛,每逢太后生辰,各宫嫔妃抄经献殷勤。 而前朝的皇帝也不慌多让。 得空便要与这些佛法精深的大法师们,参禅悟道。 这位郢王爷让世子拜大和尚为师,倒也不算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 “知恩图报,郢王爷倒是一片赤忱之心。” 以郢王爷的尊贵地位,倒也不必这般,他这么做,倒是让人称赞。 原本正讲到兴头上的中年男人,听到客人这句话,突然嗤笑了声。 他说:“可事坏就在坏在这里。” 坏在这里? 大家的胃口一下被吊起。 可对方却端起面前的茶杯,不紧不慢的喝了一口水。 等见众人脸上流露的急切神色,他才继续说:“去年是世子爷的加冠生辰,可就在行加冠礼那日,世子爷人却不见了。” 旁人听到这里,恨不得耳朵都竖起来,他却又停下。 好在这次,他及时开口说:“世子爷居然在这日离开家中,前往护国寺,竟声言要出家,从此斩破红尘,遁入空门。当时郢王爷带着人赶到时,剃度的大殿外头坐着满地的和尚,世子爷的头发都散开了,而剃度法师的刀子就差那么一寸,就落下了。” 中年男子用手指间,比了比距离。 他说的活灵活现,众人眼前仿佛真的出现了这一幕画面,一身白衣的男子,清冷出尘的端坐在佛像前,身边站着的法师手持剃度戒刀。 堂堂天潢贵胄,竟要遁入空门。 还有比这荒唐出格的事吗? “据说当日,要不是太子派人及时拦着,郢王爷差点就砸了那百年护国寺的庙门。” 这位中年男子倒有几分说书的本事。 这段讲的精彩纷呈,让大堂里议论的越发激烈起来。 有客人激动一拍桌:“要我说,要不是这些和尚怂恿,世子爷这样的身份,何至于如此。” “就是,郢王爷膝下只有一子,这岂不是要让人……” 虽说这驿站是在荒山野岭,没有什么探子。 可‘断子绝孙’四个字,还是没人敢说出来。 不过有此想法的,显然不止在场众人。 此事后,圣上和太后都震怒不已。 太后虽喜欢礼佛,可她却不会想亲眼看到自己的亲孙子遁入空门。 “所以自此之后,圣上再未宣过护国寺的大师们进宫参禅悟道。” 这帮和尚憋着要让自己亲弟弟的儿子出家。 皇上总要顾忌郢王爷的颜面。 这些人说的眉飞色舞,沈绛和阿鸢听的入神。 反而是坐在对面的清明,脸色却不对,几次都欲开口的样子。 阿鸢也听的两眼放光,忍不住问沈绛:“小姐,你说这位世子爷真的是被怂恿的吗?” “市井之言,你也相信。”对面清明终于抓住机会开口。 阿鸢看着他说:“那你说,为何这位世子殿下放着好好的爵位不要,非要出家。” 见清明不反驳了,阿鸢又笑道:“你看,你也不知道了吧。” 清明:“……” 我知道,但我就是不告诉你。 沈绛对这件事也挺感兴趣。 因为作为曾经的批命受害者。 就沈绛个人而言,她对这些光头是绝无好感。 当年给她批命的就是个大和尚,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就让她被养在衢州。 沈绛开口道:“反正秃驴都不是好人。” 此时一直沉默的程婴,淡笑问道:“三姑娘,何出此言?” 一旁的阿鸢捂嘴一笑。 她替沈绛回道:“我家姑娘,最是不喜欢僧人,以前在衢…老家时,每次凡家中来了化缘的僧人,小姐就只让给半碗饭。” 程婴倒是对这个做法挺感兴趣。 他一双清眸,透着淡淡不解:“为何?” 沈绛倒也不避讳说起这个,她双手托着腮,扬眉道:“因为半碗饭,不至于让他们饿死,但也不会吃的太饱。就因为吃太饱了,这些人才会闲得慌,多管闲事。” 正值少艾的小姑娘,眉宇间光华绽放,透着狡黠的飞扬。 倒有点儿像得逞的聪明小狐狸。 若说沈绛有什么心愿,大概就是愿天下从此再无这些吃饱了撑的没事爱给人批命的光头。 清明听着这样的话,觉得简直就是大逆不道。 整个大晋朝,都是尚佛的风俗。 京城年轻的贵族小姐们,哪个不是虔诚以待,甚至还渴望得到有名望法师一句半句的夸赞。 这样与自己的婚事上,也有些利处。 谁曾像眼前这位姑娘,居然因为嫌和尚们吃饱饭会多管闲事,只给半碗饭。 他转头看向自家公子,等着公子脸上浮起不赞同的神色。 可等了许久,程婴终于含笑点头说:“这个法子,倒是好。” 好?! 好在哪儿。 大堂里的热闹还未散去,沈绛思绪却飘的有些远了。 在她的梦里,曾梦到在太子和三皇子落败后,有个男人不是皇子,却深受皇帝信任。 自此手掌生杀大权,杀伐决断,权倾朝野。 偏偏这个男人在梦里,没有一丝线索。 这位郢王世子身份倒是尊贵,不过他都要遁入空门,想必也不是恋慕权力之人。 看来可以先排除。 只不过想到这里,她挺同情这位郢王世子。 她爹娘不过是一句批命,就将她送到山高水远的地方。 这位世子爷天天待在光头和尚身边,如何不会被蛊惑。 这不,连天潢贵胄的身份,说放弃都放弃。 一时,沈绛竟与这位从未见过面的郢王世子,生出了同时天涯沦落人的心心相惜。 待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对面程婴抬头看过来,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按着茶盏的边缘,细细摩挲着。 终于在手指停下时,他问道:“三姑娘,怎么又叹气了?” “心中不禁有些感慨。”沈绛说道。 程婴露出温柔笑意,说道:“不如说来听听,看看我能不能帮忙。” 沈绛摇头:“恐怕这次你帮不上忙了。” 说完,她清亮柔和的笑声响起,似清泉击石的清泠,透着清润明净,而含笑的双眸更让整张娇艳的脸颊,平添起了春色里的潋滟。 而后她声音清泠动人说:“红尘多热闹,美人、权势,与这位殿下唾手可得。” “只盼着他早日摆脱那些光头的蛊惑,回头是岸。” ※※※※※※※※※※※※※※※※※※※※ 阿绛:别夸我,我只是一个平平淡淡的反光头小勇士!!! 柿子:不如你来渡我 我的女朋友在哪里,多多留言吧,新文它还这么弱小无助可怜,需要小仙女们的支持啊 【本章全部送红包,截至到下章更新】 第 9 章 第九章 咳咳咳。 突然被水呛着的剧烈咳声响起,清明本来在喝茶,却因为听到这句话,一下被呛着。 他赶紧调转身体,转向无人的方向。 只是一张还算白的脸,已经被呛成猪肝色。 他这么大的动静,弄得左邻右座,纷纷看过来。 阿鸢是惯会照顾人的,赶紧指着他的面前说道:“拍拍胸口,怎么这么不小心呀。” 清明委屈的看了她一眼。 他不是不小心,他是被吓着的。 此时他望了望沈绛,一边抚胸口一边想着:这位姑娘,这副娇柔美丽的外表下,怎么尽是做些惊世骇俗的事情呢。 还尽早摆脱那些光头的蛊惑。 清明觉得她心底,只怕更想把那些大师叫成秃驴吧。 程婴此时反而笑了出来,他问:“三姑娘,怎么这般讨厌和尚?” 他倒是第一次瞧见,除了他之外,对和尚这么讨厌的人。 有趣。 沈绛叹口气:“说来话长。” “我愿意听姑娘细说。” 沈绛以为程婴这样温润的人,不会继续追问,所以听到这话,怔了下。 待她抬眸,看向程婴,黑眸清亮如星,柔声说:“若是下次有缘再见,我便说与公子听。” “好。”程婴颔首。 两人竟是定了个君子之约。 毕竟天下之大,若是还真的有下次见面的机会,确实算得上有缘。 入夜。 整个驿站,都没了白日车来马走的喧闹气,显得格外寂静。 疲倦赶路一整天的旅人,都陷入沉沉的梦乡中。 沈绛因为明日要启程入京,所以也早早睡下。 只是她对面那间客房的灯烛,却一直没熄灭。 清明推门进来,冲着坐在灯下的人说道:“公子,马车已经备妥。” 只是他转了个话锋道:“反正明日我们也能进京,不如您先在此处安歇一晚。” 程婴站了起来。 他此刻脸上没了白日里常挂在脸上的笑,一双眼睛透着看透尘世的冷淡,唯有眼尾的那粒朱砂小痣,在暖黄灯光之下,越发殷红。 在暗夜中,平添了几分妖孽。 他走到门口时,脚步略顿,看向对面的门。 清明见状,低声说:“需要我派人跟着这位姑娘吗?” 自家公子居然与这位姑娘,定下了下次见面的约定,清明虽觉荒唐,却又觉得这并非是坏事。 “不用。”程婴清冷的声音响起。 片刻后,他淡淡道:“有缘,自会相见。” * 沈绛醒来时,驿站外面早已再次热闹起来。 她起身后,阿鸢已经打好水回来,她一进来就叹道:“我刚才瞧见对方客房的门开着,小二说里面的客人早就走了。” 她颇为失望的小声嘀咕:“程公子也真是,走了,怎么也不打声招呼。” “只是萍水相逢的人罢了,怎么你还要人家再请你吃顿饭?” 沈绛正弯腰找东西,听到她的话,好笑说道。 昨晚的那顿饭,便是程婴请客。 阿鸢想到这个,也不好意思再抱怨。 她见沈绛翻找包裹,将水盆放下走过来说:“小姐在找什么,让我来找吧?” 沈绛却一下拎起一件衣服,开心说道:“找到了。” 阿鸢探头看过去。 “小姐带你玩个好玩的。”沈绛明润清澈的黑眸,露出狡黠的笑意。 没过一会,就从客房里出来一个俊俏公子和小厮。 待‘他们’出了驿站,马车已停在门口等着。 坐在车上的护卫,竟没在第一时间认出来。 还在沈绛要上车时,伸手拦了下,问道:“这位小公子,您是不是上错了马车?” 沈绛拿着沉香雕漆折扇,轻拍打着另一只手掌心,嘴角一勾:“你再仔细瞧瞧本公子?” 她原本清泠如泉水击石的声音,此刻带着刻意压低的低沉。 护卫一怔,再仔细看了一眼,这才惊道:“三、三……” “三少爷。”沈绛潇洒将手中折扇,唰地一下打开。 “啊,是三少爷。”护卫瞧着自家这位如九天仙女般美丽的姑娘,竟摇身一变成了俊俏公子,一时也吃惊不已。 只见沈绛穿着一身象牙蓝绣工笔山水楼台圆领锦袍,长发被玉冠束着,脂粉尽无,可肌肤依旧过分白腻,显得格外唇红齿白。 还真是像哪家出门游乐的矜贵小少爷。 此时卓定他们也过来,众人瞧见沈绛的打扮,在片刻惊讶后,倒也没太意外。 女子出门在外,作男子打扮,也是常有的事情。 沈绛之前一路上不穿男装,是因为路上不需要掩饰身份。 如今到了京城,她得先遮掩一番。 很快,她们坐上马车,迎着晨露和曦光,向着京城的方向而去。 待到了午时,他们的马车终于到了京城。 这些天,他们都是在路上,几乎未进过什么大城镇。 见惯了荒郊野岭的寂寥,此刻马车在大街上走着,隔着车窗就能听到外面的喧嚣热闹。 阿鸢终于忍不住,悄悄掀起车帘一角。 数丈宽的青石主道,笔直往前延伸,一直到视线看不到的地方。 街面上熙熙攘攘,不仅车马甚多,就连人流都格外密集,颇有些摩肩接踵的盛况。旁边的街道林立着一间接一间的店铺,茶馆酒楼是最常见的,成衣铺、糕点铺、首饰店,看得人眼花缭乱。 店铺上悬挂着的旌旗,迎面招展。 小贩沿街叫卖的吆喝声。 成群结队的孩童在街边追逐玩闹。 很快,他们进了一家门面极大的客栈。 要了几间客房之后,店小二领着护卫们,把马车这些赶到后面马厩。 沈绛带着阿鸢先回房间。 只是刚进了客房,阿鸢问道:“小姐,咱们什么时候去找大姑娘?” 沈绛一愣。 “幸亏之前京城来送年礼时,我特地问了管事,文国公府的情况。听说因为文国公老夫人的原因,如今国公府还有两房没分出去单过,都是老夫人嫡出的。咱们要是去拜访的话,见面礼得好好准备,万不能因为咱们是从衢州来的,就让国公府的人小瞧了。” 阿鸢说了一大通,沈绛听的头疼。 因为她压根就没想过,去找大姐姐。 现在她是什么,罪臣之女,旁人躲都来不及,何必上门讨别人的嫌。 沈绛见阿鸢眼巴巴望着自己,只得哄她:“等我们安顿好了,再去拜访大姐姐吧,免得国公府真把我们当成是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 阿鸢听到这话,叹了一口气。 用过午膳后,沈绛让卓定套上马车,带着阿鸢出门。 卓定亲自驾车,一路往京城东边。 京城一直有‘东富西贵,南贫北贱’的说法。 长平侯府就在西城的观儿胡同,卓定打小就学的行军打仗的本事,脑子里有本活地图。他虽没来过京城,可是京城的布局他却了熟于心。 等到了侯府门口,就见往常威风凛凛的石狮子,此刻也落了灰。 朱红包铜皮大门上,明晃晃贴着封条。 连门口长平侯府的匾额都被摘了,衰败之感扑面而来。 哪怕沈绛曾梦见这样的画面,却依旧不如亲眼所见来的真实。 长平侯府真的被抄家夺爵,不复存在了。 沈绛掀着车帘,一言不发地望着对面的侯府大门。 阿鸢见状,以为她是触景伤情,劝道:“小姐,要不咱们回去吧。” 沈绛却突然开口说:“卓定,从明日开始,你跟其他人四处打听关于我爹还有侯府其他人的消息。” 她知道沈作明现在被关在昭狱。 那个地方,寻常人根本进不得,更别说探监。 侯府还有不少旧人,很多都是跟着沈作明征战漠北的旧部,情谊非同一般。 卓定坐在车架上,隔着车门应道:“属下遵命。” * 晚上入睡前,阿鸢忙着将自带的干净被褥换到床上。 沈绛见她忙来忙去,吩咐道:“不用这么麻烦。” 阿鸢立即说:“那可不行,他们几个都是大男人不讲究这些,小姐您是娇滴滴的姑娘家,可不能睡这硬炕臭被。” 沈绛不在意道:“如今我已经不是侯府的小姐了。” 这话让阿鸢手上的动作顿住。 许久,小姑娘扭头看过来,脸上带着一种倔强:“只要我手脚没断,就不会让小姐受一丁点委屈。” 沈绛本意是想让她尽早适应。 往后,她的身份再不是养在深闺的矜贵千金。 衢州虽是小地方,但沈绛的吃穿用度一应照着京城里的大姐姐她们。 她过了十六年的侯府嫡小姐,金尊玉贵的日子。 连她身边阿鸢这个大丫鬟,往日都未曾做过重活。 沈绛摇头:“如今连偌大的侯府都被抄了家,我们何苦守着这点矜持。” 或许是那场梦境里,沈绛亲眼看到了自己的死亡。她反而比别人,更容易接受长平侯府落败的事实。 毕竟命都没了,这些身外之物有什么用。 阿鸢今日却格外倔强,她说道:“奴婢就是伺候小姐的,哪有让小姐委屈的道理。” 此时见阿鸢更认真铺着床,沈绛不说话了。 随她去吧。 想到这里,沈绛心底自嘲一笑。 她这个侯府姑娘,倒是挺快适应了现在这个落败千金的角色。 ‘死’过一次的人,果然不一样。 * 阿鸢铺完被子后,又拎着水壶出去打水。 谁知没一会儿,她拎着热水回来。 “原来这里热水都得花银钱现买,京城的客栈还真是想着法子捞钱。”阿鸢小声抱怨。 说起银子,原本正在写东西的沈绛,不由抬起头。 阿鸢替她倒了一杯茶,探头过来:“小姐,你这些天都在写什么呢?” 之前只要到了一处驿站,沈绛就会将这个册子拿出来,写了一路。 “银子。” 阿鸢:“啊?” “我在想,怎么样才能在短时间,弄到一大笔银子。” 钱到用时方恨少。 京城消息前脚传过来,沈绛就让账房把家里的银钱都清点了一遍。 结果现银居然不足一千两。 家里有不少田地和庄子,可这些地大多让沈家族人在种,每年交的租子极少。 沈作明是有侯爵的人,自然不会跟族人计较这些。 况且沈家在衢州是世家大族,族亲众多,沈作明作为沈家如今当家人,哪年不是往族里贴补银子。 因沈作明也跟沈绛说过,若是不过分的要求,能帮就帮。 家里亲族长辈,婚丧嫁娶,总会求到沈绛跟前。 京里每年送两千两银子给沈绛,她自己没用多少,大半贴补了族里。 族里开办的族学,一切花销费用,全都是从家里过的账。 抄家夺爵的消息传来,账面上根本没现银。 阿鸢震惊道:“小姐,您不是把家里的东西都卖了,银子还不够吗?” 沈绛揉了下额头:“锦上添花的人多,雪中送炭的却少,当初我着急卖东西,当铺的人压了价钱,家里的地契和房契我还没来得及动。” 时间太紧,沈绛只将好出手的卖了。 后来又遣散家里的仆人,花了些银两,最后离开时,她身上只带了三千两的银票。 三千两看似不少。 可对她来说,却不够,远远不够。 她手里什么都没有,无权无兵,还是别人眼中的弱质女流。 只有钱,才能替她开路。 阿鸢:“小姐,你想到怎么赚钱了吗?” “还没。” 这就是头疼的地方啊。 沈绛望着桌上的水壶,突然笑了下,就连客栈这样的地方都有捞偏门的法子。 京城那么大,总能有办法。 ※※※※※※※※※※※※※※※※※※※※ 女鹅:我死过,我心大 不愧是你,狠起来可以开自己 【本章正分全部送红包,截至到下章更新】 第 10 章 第十章 第二日一早,卓定就跟其他人出了门打探消息。 沈绛打算带着阿鸢,去找一个牙行,租一处住所。 京城物价高昂,他们这么多人一直住在客栈,不是长久办法。 可逛了几处之后,都没找到合适的住所。 沈绛只能带阿鸢回客栈,两人奔波了一早上,回来就上了大堂二楼用午膳。 这客栈正对着街道,窗子半支着,楼下小贩的叫卖声,格外清晰。 直到小贩的吆喝声响起,“糖葫芦,糖葫芦,又大又圆的糖葫芦。” 这次连沈绛都颇感兴趣的凑过来。 阿鸢惊喜道:“小姐,是卖糖葫芦的。” 这丫头嘴馋,以前在衢州时,沈绛带她出门,她都要买上一串糖葫芦。 透过窗子就看见一堆小孩子,此刻正站在一个买糖葫芦的小贩旁边,小贩手里抱着一根长棍,上面插着一根又一根鲜艳欲滴的糖葫芦。 红色的山楂,裹着泛着金黄色泽的糖浆,显得格外诱人。 沈绛看着阿鸢心痒难耐的模样,她轻摇扇子,“走吧,少爷带你买糖葫芦去。” “谢少爷。”阿鸢正要做福身礼,却又想起她现在穿着男装。 沈绛潇洒转身,径直下了楼。 阿鸢很快跟上,两人一前一后到了楼下。 待她们到了小贩身边,有孩子手里拿着刚买到手的糖葫芦,而更多的孩子,则是眼巴巴的看着。 毕竟这样在大街上四处乱跑的孩子,多半都是平民百姓家里的。 手里连一个铜子,估计都拿不出来。 阿鸢拿出荷包买下糖葫芦,拿到手里,才发现小孩子的目光刷的盯向她。 沈绛轻笑出声,看着阿鸢:“真好意思,让人家看着你吃啊?” 阿鸢正嘟嘴。 就听沈绛说道:“老板,麻烦给他们每人拿一串糖葫芦吧。” 小贩没想到,今日竟能遇到这样大方的主顾。 他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将一根一根糖葫芦递给身边的小孩子,还不忘说:“你们得谢谢这位小公子,是他今日请你们吃糖葫芦。” “谢谢公子。” “谢谢公子哥哥。” 这些孩子拿到糖葫芦后,嘴巴也跟抹了蜜似得。 特别是离沈绛最近的小姑娘,用粉色头绳扎着花苞头,虽然皮肤被晒的有点儿黑,却笑起来有个小酒窝,还甜甜的叫自己公子哥哥。 就在沈绛将银子给小贩时,旁边却突然响起喧哗声。 “爹,爹,我不要跟他们走。” 只见前面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被两个彪壮汉子,一左一右拉着,拽到停在路边的马车旁边。 “你们要卖,就把我卖了。别卖我闺女。”一个老汉追着跑了出来。 其中一个大汉,不耐烦的伸手将人推开:“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既然拿不出银子,就拿你姑娘抵。这么个黄毛丫头,咱们王掌柜的愿意免了你一百两银子的欠债,你就烧高香去吧。” 老汉身体虚弱,被他这么一推,就仰倒在地上。 沈绛皱眉望着这一幕。 突然听到自己身边的一个小男孩说:“二花,那不是你爹和你姐姐嘛。” 那个有点儿黑,笑起来甜甜的小姑娘,此时已经冲了过去,一把抓住她姐姐的手,大声喊道:“你们凭什么带我姐姐走,我打死你们这帮坏蛋。” 小姑娘人小,蛮劲却有。 见自己拉不动那大汉,居然低头就咬在他手臂上。 这反而惹恼了对方,只见大汉将她后脖领子直接提起来,嘿嘿冷笑:“竟还有一个丫头呢,也好,本来这一个丫头也不够抵账的。两个一块带走。” 老汉一听,他们居然丧心病狂到,要带走自己两个闺女。 再顾不得其他,爬起来就抱住大汉的腿。 周围早已经被围堵起来,不少人站在街道两旁,看着这一幕,指指点点。 “作孽哟,我听说陈老大是因为婆娘生了病,实在没法子,去跟放印子钱的人借了钱。这印子钱是咱们这些平头老百姓能借的,现在还不上钱,被逼的要卖女儿。” “这么花一样的小姑娘,还不知道要被卖到什么脏地方呢。” 旁边的人窃窃私语,却无人敢上前阻止。 阿鸢气得直跺脚:“京城这样的地方,怎么也没人管管这些人。” 沈绛安静望着这一幕。 这些放印子钱的,瞧着不过是一群地痞流氓,可是这些人胆敢白日之下这么行事,背后定是有人撑腰。 “你们干什么?”一声呵斥声,终于在哭声和哀求声响起。 沈绛抬眸看去,一个束银冠的紫衣男子,正越过人群走了进来。 总算是有人愿意出手管了。 围观众人本就对这一家三口有恻隐之心,如今心底都舒了口气。 大汉一脸不屑望着男子:“这是我们跟这老头之间的事情,你少管闲事。” “□□,你们居然要强卖别人的孩子,你倒是说说看,你们是哪家丧良心的?”男子一脸嫌恶。 大汉又要说话,马车里一直端坐着的人,却掀起车帘,出声了。 “当初借钱的时候,他可是签了白纸黑字,如今还不上,倒是骂咱们是丧良心,这天底下也没这样的道理。” 陈老汉这会震惊望着说话之人:“可先前你们没说过,要让我卖女儿。” “不卖女儿,你拿什么还。我劝你赶紧把卖身契签了,免得丢了你这张老脸。” 紫衣男子直接冷嗤:“字据呢,空口无凭。你们先把字据拿出来。” 坐在车内的人正要呵骂,这不知从哪儿来的黄毛小子,就听男子身边的小厮,拔高声音道:“我们少爷让你把字据拿出来呢。” “你知道我们少爷是谁吗?京城最大瓷器铺子,玉陶轩的少东家。” 沈绛看着这个小厮得意洋洋的嘴脸,突然被逗笑了。 这小厮到底是谁的人,是生怕他家少爷跟这帮地痞流氓打不起来? 还没如何,就先自报家门。 车里的王掌柜笑了:“原来是玉陶轩的少东家,恕我眼拙,竟是没认出来。” 说着,他从怀里拿出一张字据,伸手到马车外,扬了扬。 “你既然要强出头,我也给姚老爷一个面子,今日只要你给一百两银子,这人你就带走。” 这男子还没开口,那小厮又抢着说道:“不就是一百两银子而已,你瞧不起谁呢。” 小厮三言两语,倒先替他家少爷做了主。 旁边围观的人群,一听这话,突然爆发如雷掌声。 话本子里头,英雄救美的故事,一向都受欢迎。 就连那位被卖了的小姑娘,此时一张脸红扑扑的看着男子。 紫衣男子看着小厮:“把银子给他。” 此时小厮脸色一变,低声说:“少爷,您忘了,去年底您犯了事,老爷再不许你从家里账上随意支钱。小的身上没戴这么多银子啊。” 沈绛离的近,听到这话,脸色更加古怪。 没钱你还撺掇自家少爷强出头?你是对面派来坑害你家的少爷的吧。 男子脸色也难看了起来。 此时王掌柜也看出他们拿不出钱的窘迫。 王掌柜冷笑:“既是拿不出银子,我劝姚少爷你以后别强出头,省的惹人笑话,丢了你们姚家的脸面。” “笑话,我姚羡岂是欠债不还的。你拿着字据,直接去我姚家要钱。一百两银子,分文不少。” 本来正摇头这男子太冲动的沈绛,在听到姚羡二字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姚羡? 是她梦境中的那个姚羡吗? 在梦里,她还真的梦到了几个日后在京城颇为有名的人物。 这个姚羡就是其中之一。 他本只是个富商家中的长子,结果后来犯事被逐出家门。他干脆一不做不二休,竟直接南下入了海,远赴西洋。 海运贸易风险极大,在海浪上搏击,无异于与天斗。 但回报也极丰厚,几年下来,姚羡积攒大量财富。 而后他用这桶金作为经商资本,一跃成为整个大晋最为富有的人之一。 只是,不管日后多风光富有,现在的姚羡面临一百两都拿不出来的窘境。 此时王掌柜冷笑:“姚公子,你我两家虽无交情,不过我年长你些许年岁,不妨作为过来人送姚公子一句话。” “以后没事儿,可千万别随便强出头。” 姚羡作为年轻公子哥,平时也被吹捧着,何曾被如此奚落过。 姓王的这句话,如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在他脸上狠狠掴了一巴掌。 周围的百姓,此刻也隐隐浮躁起来。 “怎么回事,这个姚公子不会真没钱吧?” “所以说这些公子哥,都不靠谱,没钱逞什么能嘛。” 就在这些议论声渐渐汇成嗡嗡声,环绕在姚羡耳边,他一张白净的脸皮,也浮起红晕。 直到一张银票,出现在他眼前。 待他抬头望过去,看见一个俊美无俦的小公子站在自己面前。 “公子乃是商贾大家出身,又不是那些暴发户一样的人,出门在外,没带大额银票也是常有的事。” 王掌柜沉下脸色,怒道:“臭小子,你指桑骂槐的说谁呢?” 放印子钱的这些人,哪怕各个身价不菲,但即便是商贾,都不屑于他们为伍。 认为他们是靠着下九流手段发家的暴发户罢了。 沈绛丝毫不惧,轻摇折扇,眉眼含笑的望着对方:“说谁,谁生气。” “你……”王掌柜正欲发火,可周围已哄然大笑起来。 姚羡接过沈绛手里的银票,双手抱拳行礼:“谢谢小公子仗义出手,这百两银票是我借你的,待我回家后,必会遣人送回来。” 说完,他直接将银票递给王掌柜:“银票拿着滚吧。” 王掌柜咬牙望着他,最后却还是一把抓过了他手里的银票。 待王掌柜撤了,见没热闹瞧,周围的人也渐渐散去。 姚羡转头就又说道:“还未曾问过小公子姓名,今日之事,姚羡感激不已。” 此时,沈绛用近乎温柔的目光望着他。 昨天她还在赚钱的事情,今个就天降良缘。 此刻站在她面前的,哪里还是一个单纯的人。 这分明就是个行走的金元宝啊。 ※※※※※※※※※※※※※※※※※※※※ 女鹅:哦豁,第一个攻略对象出现 马上就要上月榜啦,因为写的是古言题材,阿童犹如置身冰窖 求求求评论呀!!!! 【本章2分评论全部送红包,截至下章更新】 第 11 章 第十一章 或许是沈绛的眼神,温和的有些过分,让姚羡心底掀起一丝诧异。 好在陈老大带着两个女儿,走了过来。 一家三口,扑通就跪在沈绛和姚羡的面前。 这个陈老大是个市井小民,也不会什么文绉绉的话,最后感谢的话实在说不过来,竟要给一家三口为他们为奴当婢,以报答这份救命之恩。 姚羡无奈道:“我们救你女儿,就是不希望她被卖了。” “那当然是不一样的,香花要是被王掌柜他们带走,还不知道被卖到什么脏地方。如今您二位帮我们给了银子,我虽没钱,却不是不识好歹的人。这银子,岂能让两位公子白出。” 陈老大这一番,让沈绛对他的感官颇好。 倒也算个识大体的。 于是她开口问:“你们怎么欠下一百两如此多的银子?” “公子,我们先前借的不过是二十两而已。”陈老大苦笑。 沈绛并未与放印子钱的人,打过交道,自然不知道这些人的贪婪。 陈老大叹了一口气,“当初孩子她娘生病,我是实在被病的没法子,去借了十两银子,想把她娘治好。谁知没治好,反而家里也被耗尽。” 说到这里,这历经风霜的汉子,发鬓的白发越发显眼。 那个叫香花的姑娘,见她爹这般,替她爹开口说:“公子,我阿娘去世后,阿爹不忍她连一口薄棺材都没有。就又被那些放印子钱的人,哄着又借了一笔银子。” 不管是富贵人家还是贫民百姓,都讲究身后安宁。 哪怕是再穷的人,也想要有一个薄棺材栖身。 这个陈老大并非因为吃酒赌钱,才欠下这么钱,倒是跟刚才围观的人说法一样。 这大概也是姚羡和沈绛都愿意出手的原因。 对于这一家三口要给他们当奴婢的事,沈绛和姚羡都不太在意。 陈老大也确实没想到,这天大的好事竟会落在他们一家头上。 这两位公子,不仅帮他们还了银子,竟还不要他们回报。 所以他带着两个女儿回家时,还脚下轻飘飘。 倒是沈绛望着他拉着两个女儿离去的模样,明明佝偻的背,却努力想要为他的女儿撑起一片天,一时她眼中酸涩的眨了眨。 也不知爹爹如今怎么样了。 “小公子,小公子。” 沈绛被身边的两声轻唤,叫回了思绪。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我请公子去附近的茶楼坐坐。” 沈绛本就有意跟他交好,当即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天茗楼乃是京城里有名的茶楼,姚羡对这里轻车熟路。 他刚到门口,店小二就迎出来朗声道:“姚公子,今个还是要雅间吗?” “自然。”姚羡此刻没了刚才在大街上拿不出银子的窘迫,一副公子哥风流模样。 待他们入了雅间坐下,姚羡便说:“到现在还不知公子姓名呢。” “在下姓沈,单名一个绛字。” 灿烂的光线从微支着的窗扇照射进来,落在不远处黑漆镶嵌海棠刺绣大屏风上,让整个屏风上的画,染上一层绒绒金光。 不远处放着的香炉上,正升起袅袅轻烟。 整个雅间弥漫着一股淡淡而清幽的香气,如在鼻尖处萦绕。 而对面的小公子坐在这一片绒绒金色盛光之中,竟有种让人不敢直视的俊美华丽。 姚羡目光闪了闪,不由请问:“不知小公子的绛,为何字?” “点绛唇的绛字。” 曾经沈绛也曾问过父亲,为何要给她取这个字。 爹爹回信与她说,那是因为她出生那日,漫天霞光,整片天际如同被染上一层绛色。 终于,姚羡在细细打量她一番之后,哈哈大笑了起来:“我就说嘛,哪有男人长这么漂亮的。若是真有男人长这样,只怕以后他媳妇得羞愧而死,因为长得还没自己相公好看。” 听着他张扬而放肆的话,沈绛反而没有惊讶。 因为传闻中,姚羡就是因为浪荡而又不服管教的性格,才会被逐出家门。 所以,她见到对方,就有种果然该如此的感觉。 沈绛不仅没生气,反而轻笑望向他,“那我是该谢谢姚公子的夸赞了。” 这话反叫姚羡一愣。 他离经叛道惯了,说话没有把门,刚才调侃的话说完,才想起来对面这位精致又秀美的小公子,其实是个姑娘。 他实不该这么调侃。 谁知这位姑娘居然丝毫没有姑娘那种扭捏的模样,既被夸赞了,就疏朗大方的说声谢谢。 姚羡边摇头边叹道:“可惜沈姑娘不是男儿身,要不然我一定视为平生知己。” 他再离经叛道,也知道男女大防。 当然不敢信口开河,让人家姑娘跟他真的拜把兄弟。 姚羡提起先前的事,说道:“不知沈姑娘家住何方,我会尽快派人将银票送往府上。” 沈绛端起茶盏,轻喝了一口,这才轻声说:“我乃外地初入京,如今正暂住在客栈里。” “姑娘在京城没有亲旧?”姚羡一怔。 进京寻亲的不少,但是像这样年纪的姑娘,一般都会投奔至亲家中,断不会沦落到去住客栈。 沈绛并不觉得窘迫,反而颔首道:“旧顾家中出了点事。” 如今整个长平侯府都被查抄,她这个嫡出的三姑娘,沦落到住客栈,也不足为奇。 姚羡看起来很同情她的遭遇,毫不犹豫开口。 “若是姑娘不嫌弃,日后有事尽管找我。我们姚家在京城虽不是什么豪门望族,但帮点忙还是足够的。” 美人,本就容易让人怜爱。 更何况还是落了难的美人,自然更会让人生出恻隐之心。 沈绛听到姚羡的话,不仅没客气,反而点头说:“若是日后真有需要姚兄帮忙的地方,我定上门求助。” 她本就是故意结交姚羡。 虽然沈绛离开衢州时,身上带了三千两银子,可是这一路上车马损耗,吃行用住,虽不至捉襟见肘,但一直找不到进项,坐吃山空也是指日可待。 姚羡说:“不知沈姑娘住在哪家客栈?这一百两银票,我会尽快让我的贴身小厮送给姑娘。” 贴身小厮? 沈绛想起刚才那个小厮,轻声一笑。 姚羡被她笑的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由问道:“沈姑娘,可是觉得哪里不妥?” 沈绛轻笑:“只是想起姚兄的那位小厮,觉得有些意思罢了。” 姚羡头疼说:“我这个小厮,乃是我奶娘的儿子,偶尔行事没个章法,不过胜在对我忠心。” 世家大户的少爷小姐身边伺候的人,很多都是家生子。 自己奶娘若是有儿子,多半会贴身伺候着。 大概是吃着同一个人的奶,天然就会亲近些。 “不过沈姑娘觉得他哪里有意思?”姚羡挑眉问道。 沈绛语气轻软温和:“姚兄的小厮心底倒是善良,抢着替那位姑娘出头。不过他记性却不太好,居然连姚兄身上未带大额银票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忘记了。” 姚羡渐渐收起眼底的笑意。 贴身的小厮,要替少爷处理一切庶务。 有些心大的主子,对自己的银钱东西都没个数,反而不如小厮清楚。 所以说姚羡或许确实不知道他身上有多少银子,但是他的小厮却不会记不得。 片刻,沈绛又笑道:“姚兄莫怪,或许他真的只是一时忘了。” 只是姚羡此刻,深深望向沈绛,眼底再无之前的轻松。 沈绛不再说话,因为聪明人无需多言,点到即通。 姚羡或许是因为是当局者迷,但沈绛却看出来他这个小厮,刚才绝非无意而为,就好像是故意要挑起姚羡与旁人的冲突。 沈绛又联想起梦里,姚羡被逐出家门的事情。 他乃家中长子,却落得这样的地步,若无身边人的搀和,绝无可能。 而往往越亲近的人,对他造成的伤害越大。 这么个惹事的小厮留在身边,哪怕不是这次,早晚也会再出事。 姚羡半晌低声说:“倒是谢谢沈姑娘提醒。” 沈绛知道他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不过这还不足让姚羡彻底相信她。 毕竟这个小厮,才是与他亲近的人。 自己只是个一面之缘的外人。 她微垂首,顾盼一笑:“姚兄不必着急谢我,毕竟姚兄只是当局者迷。倒不如先一观后续好了。” “后续?你是说今天这件事还有后续?”姚羡神色微妙反问道。 沈绛再抬眸,直勾勾看向姚羡:“我觉得姚兄今日回家,必会倒霉。” 姚羡:“……” 听着她笃定的话,姚羡脸差点黑了。 离开时,姚羡没了先前的轻松,整个人都心事重重的,就连等在楼下的阿鸢,都一脸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待沈绛往客栈走,阿鸢跟在她身边,才小声说:“姑娘,你跟那位姚公子聊了什么,他临走的时候,怎么那个表情。” “姑娘我点拨他呢。”沈绛的折扇在阿鸢的脑袋上,轻轻一敲。 阿鸢捂着脑袋,好奇问道:“小姐点拨他什么了?” 沈绛瞥了一眼这个什么都好奇的小丫头,露出神秘笑容:“那可不能告诉你。” 阿鸢有些不满的嘟嘴,沈绛却不管她。 谁知没一会儿,小丫头嘀咕道:“小姐,你知道你刚才像什么吗?” “什么?” 阿鸢双手合十,脸上带着神秘莫测的表情:“施主,天机不可泄露也。” 沈绛:“……” 她生平最厌那些故弄玄虚的光头大和尚们。 * 第二日,沈绛在床上刚醒来,就门外有敲门声。 阿鸢过去开门,就听门口小二说道:“姑娘,外面有位姓姚的公子,来找住在天字房的沈姑娘。” 沈绛原本还迷糊着,却在听到门口的声音时,猛地从床上坐起。 姚羡? 待阿鸢重新关上门,沈绛让她过来伺候自己洗漱。 阿鸢奇道:“姑娘,这位姚公子有什么着急的事,非得一大清早就来寻你。” 沈绛没回答,只轻声笑了下。 等沈绛收拾妥当,前往雅间见姚羡,一推开门,就看见坐在窗边椅子旁的男人抬起头,扯着被打破的嘴角,一脸桀骜的冲着沈绛笑道:“沈姑娘金口玉言呐,我还真倒霉了。” 沈绛一怔,心底好笑了起来。 昨晚姚家果然有事。 而且不管姚家发生了什么,姚羡是彻底将这件事与沈绛的提醒,联系到了一起,所以他才会急不可耐来找自己。 难怪光头大和尚们这么喜欢故弄玄虚。 当神棍多管用呀。 ※※※※※※※※※※※※※※※※※※※※ 阿绛:什么时候谁能把这帮故弄玄虚的秃驴一网打尽 姚羡:卧槽,我真的挨打了,沈妹妹,真乃神人也 阿绛:真香 【本章评论全部送红包呀,截止到下章更新】 快可怜可怜你们阿童吧,没有月榜、没有收藏还没有评论 本打工人好惨!!! * 另外还有文名,改成了《女主她不想要祭天剧本》 我也不知道哪个比较好,太纠结了 或者仙女们用你们智慧的小脑袋,帮忙想一下吧,抽一个仙女送1000jj币 第 12 章 第十一章 虽然算得上是家丑,姚羡却没隐瞒昨晚的事情。 昨日入夜。 他爹刚一到家,就将他叫了过去,劈头盖脸问他昨晚是不是外面惹祸了。 姚羡刚答了一句没有,他爹一巴掌狠狠拍在桌上。 “你今日是不是在街头,与人斗气?”姚华山冷眼看着他问道。 姚羡一愣,突然笑了起来,嘲讽说:“您这耳报神可真多,下午刚发生的事儿,您这会儿就知道了。” 见他没否认,姚华山便知这事儿不作假。 姚华山这会儿只觉额头被气得直突突,怒从心头起:“你平日里行事荒唐也就算了,居然还敢招惹那些人,你知不知道那些是什么人?” 姚羡满不在乎说:“不就是一群地痞流氓?难道是天皇老子不成。” 姚华山霍地站起身,指着他的鼻尖,“小儿无知,你以为那些是普通的流氓?敢在京城里头放印子钱的,别说我们这些正经做生意的人家,哪怕就算是当官的,轻易都不敢得罪他们。” 姚羡没想到,他爹平时在家里耀武扬威,居然会怕这帮下三滥的东西。 他又被逗得一笑。 姚华山见他不仅没听进去,居然还有脸笑出声,气得上来就要动手。 此时他的继母陈氏,赶紧上前拉住姚华山。 她赶紧看着姚羡,劝道:“大少爷,还不赶紧给你爹赔个不是。” 说着,她手掌又轻扯着姚华山的袖子,柔声说:“老爷别太生气,大少爷只是还太年轻,不懂其间的厉害,他也不是故意的。” 若是往日,姚华山要打他,姚羡是早已习以为常。 不过昨日沈绛提醒之后,他的心底就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此刻他听着继母陈氏的话,却觉得格外刺耳。 姚羡虽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可他今日是为了救人,才会与那些地痞流氓争执。 谁知他的自家人,反而问也不问缘由,就无故怪罪他。 特别是陈氏,以前姚羡还觉得她总是护着自己,让他免受姚华山的责罚。 可如今细听她说的话,看似为他说话,却分明是不顾青红皂白,按头让他认错。 真把他当成了无故与人逞凶斗狠的败家子了。 原本姚羡因与姚华山关系不睦,陈氏多在其中劝说,所以姚羡心底一直敬重嫡母。 他从未怀疑过陈氏。 可如今他细想,哪怕他真的行事荒唐,怎么只要有点风吹草动就能传到他爹耳中。而且这事不过是下午发生的,晚上他爹就知道了。 姚羡不禁想到了他的小厮添福。 当时事发时,只有他跟在自己身边。 客栈雅间内,沈绛将原委听了一遍,不由摇头:“姚兄何必逞这一时意气,何不将事情的原委与令尊解释清楚。” “解释清楚?”姚羡嘲讽一笑,他说:“那也得我爹愿意相信才行。在他心里,我就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败家子。不管我做什么,他都看不顺眼的。” 姚羡说完,神色更冷道:“可笑我还是经沈姑娘提醒,才发现自己身边养了这么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他昨晚被打了一顿,回去后,却还是留了个心眼。 问了自己屋里的丫鬟,才知道添福在他爹回来之前,出了院子一趟。 添福去干嘛,姚羡不用问,也猜到了大概。 其实也不怪他对继母陈氏没有防备之心,而是因为他的继母说起来还是他的亲小姨。 姚羡的亲娘在他三岁时便因病去世,后来他外家生怕他受委屈,就将他母亲庶出的亲妹妹又嫁了过来。 他嫡亲的姨母,总不至于害他。 况且他这个姨母与他母亲关系甚好,在他母亲病重时,也是姨母一直亲身照顾。 自继母入门后,她待自己更是犹如亲子。 甚至为了细心照顾姚羡,等到嫁进姚家三年后,才要了自己的亲生子。 姚羡怎么都想不到,曾经待自己如亲子的陈氏,竟是那个真正想要害他的人。 沈绛问道:“姚兄已经处置他了?” “还未来得及。” 昨晚他被打之后,上了药就睡下。今早又忙着来找沈绛,还没来得及处置添福,不过他出门之前,将添福留在了家中,并未带上。 “那就好。”沈绛满意的笑了下。 姚羡见她话里有话,问道:“沈姑娘问他做什么?” 于是沈绛托着香腮,轻声问:“姚兄光是挨打也不是办法吧。既然人家在身边安插了这么一双眼睛,我们不妨借来用一用。” 姚羡看向她。 “不如我教姚兄,如何翻盘?”沈绛带着笃定的笑意。 姚羡的眼睛亮了起来。 他为何一大清早就急急赶过来,自然不只是为了还那一百两银票。 不就是因为沈绛昨日的话,应了验,他心头对她信服了几分。 比起身边人,他如今反倒更愿意相信这个一面之缘的姑娘。 * 接下来几日,沈绛领着姚羡几乎将整个京城的赌坊都逛了一遍。 姚羡没想到她一个姑娘,竟连赌场都敢进,特别是她轻摇折扇,站在赌桌旁,气定神闲的下注,就让他不禁在想,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家养出来的姑娘。 只是沈绛并未透露她真正的家世,只告诉姚羡,自己是从衢州而来。 入京寻亲,可亲戚却早已搬离了之前的住处。 赌场内。 姚羡看着面前的银子,不禁看向身边的沈绛:“还下注吗?” “算了,今日就到这里吧。”沈绛轻笑。 随后姚羡将银子收起来,他也算个纨绔子弟,赌场这种消遣的地方,也会与朋友一起过来。 只是十赌九输。 可他没想到自己跟沈绛玩了这么多家赌坊,居然输少赢多。 也不知这姑娘是天生的好运气,还是有真的赌术。 只不过一出了门,姚羡就沉着个脸,而一直等在外面的小厮添福,赶紧凑上来:“少爷,您这是玩完了?” “放屁。”姚羡猛地一呵,他怒道:“什么叫玩完了?一张笨嘴。” 姚羡一副输急了的样子。 添福连忙轻轻打了下自己的嘴,低声说:“都怪小的,是小的嘴笨。” 沈绛站在一旁笑而不语。 姚羡却脸色更沉,冲着沈绛一挥手,上了自家的马车。 几天下来,姚羡脸色越来越差,脾气更是暴躁。 添福倒是劝了两句:“大少爷,要不这几日别去赌坊了吧?” “你懂个屁,我马上就要时来运转了,你让我别去?”姚羡狠狠瞪了他一眼。 直到他带着添福,去了一趟当铺。 他独自进去,让添福在外面守着。 等再出来时,姚羡满面春风,当即又叫上沈绛一起去赌坊。 一来二去,姚羡房里的东西都少了许多。 这么过了七八日,这天姚羡和沈绛刚从一家当铺里出来。 就见添福急匆匆迎上来,急道:“大少爷,刚才家里派人出来寻你,说是老爷让你立即回家。” 沈绛与他立即去对视了一眼。 哟,好戏要开场了。 见姚羡脸上迟疑的表情,沈绛摇了摇折扇,一副风流小公子的懒散模样,悠悠道:“姚兄尽管去,只要你照着我说的做,我保管你不会挨打。” 姚羡到家后,刚进正厅,就感觉到周围气氛的压抑,端茶的丫鬟都一副大气不敢出的模样。 这次,不仅陈氏在,就连姚羡的弟弟妹妹也都在。 二妹妹姚蕙,一脸看好戏的盯着进来的姚羡。 果然,姚羡前脚刚踩进来,下一刻,姚华山的暴呵声已经响彻厅堂,“你这是去哪儿了?” 姚羡老实回道:“出去见了朋友。” “朋友?我看是狐朋狗友吧,”姚华山恨铁不成钢道。 姚羡不服气:“爹,你这么说未免太过偏颇了吧。” “偏颇?”姚华山本就一肚子气,指着他就说:“我要是再不发现,只怕你快把这个家给搬空了。” 此时,姚华山将手中的东西扔在地上。 姚羡弯腰捡起,才发现都是当票存根。 他恼羞成怒说道:“你们居然私自搜查我院子?” 陈氏赶紧开口:“羡哥儿,你也与老爷置气,老爷也是怕你被外头的人带坏,担心你才会这样。” “担心我?”姚羡冷笑,“我看你们一个个是巴不得我被打死吧。” 一旁的姚蕙见她大哥,居然还敢对母亲这么无理,眼睛正好瞄见他胸口鼓鼓,似又揣着东西,不由眼珠一转,娇滴滴说道:“大哥,你怀里揣着什么,不会是又拿了家里东西,准备出去当吧。” 厅堂的人,一下被姚蕙的话吸引,纷纷看向姚羡。 果然,姚羡脸色更加难看。 姚华山怒道:“你怀里揣着什么,拿出来。” 姚羡站在原地不动。 姚华山指着旁边的管家和小厮,说道:“去,给我把他怀里的东西拿出来。” 管家和小厮,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动。 大少爷这脾气,谁不知道,这就是个混不吝的。 谁知姚羡却气笑了,“不用你们动手,我自己拿。” 说罢,他从胸口掏出一个盒子,直接扔到地上。 只是盒子在地上滚了两圈,里面的东西掉落了下来。 姚华山低头一看,却突然愣了。 待他上前两步,弯腰将地上的翡翠玉佩捡起,待他打量许久,突然说:“这是温世清的玉雕?” 温世清乃是当代玉雕大师,因圣上偶得了一枚他的玉佩,颇为推崇。 是以他的作品,在坊间颇受追捧。 奈何他年纪渐大,近年已无新的玉雕出现,早年的作品又多被人私藏。 姚华山虽喜欢他的玉雕,却也无缘收藏,之前还念叨过几次。 姚羡声音冰冷说:“当出去的东西,我自会想办法赎回来。这玉雕,父亲要是看得上,就留下吧,权当是父亲下月生辰的寿礼。反正我又不喜欢。” 姚华山握着翡翠玉雕,心神恍惚。 直到又一个小厮匆匆进来,低声说道:“老爷,小的去几家赌坊问过了,大少爷这几日虽去过赌坊,却未曾欠下赌债。” 啊,这…… 一旁的陈氏,面色微白。 姚华山终于开口:“你当东西是为了买这玉雕,给我贺生辰?” “对,我没银子,只能先当了自个的东西凑些银两。你要是想打我,就赶紧打死我吧。”姚羡一副被戳破心事的恼羞成怒。 突然,他抬头看到对面的姚华山,竟眼眶发红。 不会吧…不会吧。 这还是那个天天看见他就咬牙切齿,恨不得打死他以谢祖宗的亲爹吗? ※※※※※※※※※※※※※※※※※※※※ 姚羡:沈妹妹,我演技如何? 女鹅:暂且算你出师了吧 昨天发红包,突然给同一章重复发了三次 所以大家多多留言吧,万一下次还能赶上你童手残的时候呢(谁的眼泪在飞,是阿童的钱包) 【本章全部发红包,截止到下章结束】 * 感谢在2020-11-07 16:44:41~2020-11-10 05:48: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蒲公英的卷卷、崽崽、灵犀、叶青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648977、没有理由地在水里游 20瓶;舟汐.、noopy、pingpingya16 5瓶;牛宝宝 3瓶;米米米的棒棒糖、花树吹墨云、扭扭捏捏的小猪 2瓶;瑾鱼鱼、喃喃细语、小泡泡、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3 章 第十二章 姚羡没想到他爹反应会这么大。 之前沈绛问他爹最喜欢,他还讽刺的说,这老头这辈子最喜欢附庸风雅。 没事儿就爱弄个书画、文房四宝什么。 去年倒是一直念叨着温世清的玉雕,只可惜自打温世清入了圣人的眼之后,他的作品那可就有价无市的,现在极难寻。 谁知天赐机缘,还真让他撞见了。 不过这个玉雕,是个小摆件,要是寻常摆件,顶多几十两银子。 偏偏沾上了温世清的名字,居然要一千两。 姚羡还想着,这老头会不会把他当成败家子打死,当了这么多东西,就换来这么个小玩意儿。 此刻他看着姚华山低头看着玉雕摆件的模样。 一个玉雕就让老头喜极而泣成这样? 他爹什么时候眼皮子这么浅了。 此刻姚华山收敛了脸上激动的情绪,轻咳了声:“你若是要用钱,何不跟家里说一声。” 语气温和的,简直让姚羡都不敢相信。 说到底姚华山对他是望子成龙的恨铁不成钢心理,往日姚羡行事再荒唐,他还是盼着姚羡能有出息。 毕竟这是他的长子。 之前他一听说姚羡这些日子流连赌场,本就气急,又听底下人说,还看到大少爷在当铺出入,好像是在当东西。 他恼火之下,让人搜了姚羡的院子。 没想到真的找到了当票。 在姚羡回来前,他连喝两杯浓茶,都没把心头这股子邪火压下去。 本以为今天又得打断一根棍子。 结果现在居然告诉他,这混小子是想给他准备寿辰礼物,一时银两凑不开才犯糊涂当了自己的东西。 一时间,姚华山心底又愧疚又感动。 愧疚自然是误会了他,虽然他当东西是不对,可也是出于一片孝心。 感动更不用说,姚华山都不记得他们父子之间,能好好说话,是什么时候了。 这小子心底还是惦记着他这个当爹的。 姚华山竟忍不住想起姚羡年幼时,那时他还未曾行事荒唐,十足的乖巧懂事。 他从外头回来,姚羡非要站在角门等着他。 姚华山也会在外头买些有趣的小玩意,小家伙看见眉开眼笑的,别提多开心。 这样父慈子孝的画面,已许久没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所以刚才一听到姚羡说,他当东西是为了给自己买寿辰礼物,姚华山这一下眼眶酸涩,失了仪态。 姚羡感受不到他爹内心复杂的情绪,反而翻了个眼睛,“您不是说,不许我再随意从家里账房支银两。” “你若是有正经用途,我自会允许。”姚华山轻哼着说道。 此刻陈氏见父子两人气氛融洽,脸上扬起温柔笑容,带着体贴的口吻道:“既然说清楚了,老爷也该放宽心,可见大少爷还是有一片仁孝。” 姚华山满足点点头。 可是姚羡却吊儿郎当笑起,问道:“爹,我说你这耳报神是不是太多了,怎么我有点儿风吹草动,总有人立即告诉你呢。” “还不是你之前行事荒唐,你母…家里头都关心你。”姚华山突然顿住,急转了话锋。 只是姚华山,还是忍不住看了陈氏一眼。 这意味深长的一眼,也让姚羡注意到。 一时,他想起分别前,沈绛那个笃定的笑容。 他跟沈绛合伙上演这么一场流连赌场的戏,无非就是让姚家有些心怀不轨的人,以为他在赌坊里输了钱。 不是喜欢告状,这次他倒真巴不得对方赶紧向老头告状。 这不,对方果然上当了。 本来他心中对陈氏,还是存着几分犹疑和期望。 他期望是他自己小人之心,他曾经真视若亲母的陈氏,不是那个一直在他爹身边挑拨离间的人。 可结果也只是,戳破了他和陈氏之间的这层窗户纸。 姚羡不打算再留情,他说:“旁的不说,要是我今个没买到这玉雕,迟几日拿到手,岂不是又要被爹你打一顿。” 姚华山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姚羡说:“可想,我之前挨过多少次冤枉打。” 他这么说,陈氏憋闷到现在,差点一口淤血吐出来。 之前姚羡行事荒唐,是有目共睹的。 他居然有脸与老爷说,之前挨打都是别人冤枉他? 哪怕是陈氏,都差点维持不住面上的慈母形象,她只得缓了口气,开口说:“如今大少爷懂事,以前的事咱们都揭过,日后一家人和和睦睦。” 姚羡笑呵呵地说:“以前的事都能掀开,不过今个的事儿得说清楚吧。” “什么事?”姚华山疑惑道。 姚羡说:“我就想知道,到底是谁跟爹你通风报信的。” 他也不怕,大咧咧把话问出口。 陈氏手里握着的帕子,一下握紧。 这次确实是她派人,将这两件事传给老爷。 又赌钱又拿家里东西出去当,这种败家子行径,是姚华山最厌恶的。本以为这次能让老爷再厌恶与他,结果这反而像是一个陷阱。 让她一脚才进去了。 这下老爷岂不是也要疑心,是自己刻意挑拨他们父子之情。 陈氏思及此处,忍不住抬头看向姚羡。 他打小就没了母亲,后宅又掌握在陈氏的手中,她想要棒杀他,只要做的悄无声息,哪怕是姚华山也不会发现。 果然,自打姚羡长大后,他被自己养的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老爷是个男人,时常要在外头忙着生意,一回来就是考校姚羡的学业。 姚羡在她刻意纵容下,学业肯定是不精的。 于是姚华山就对他严加管教,这一来二处,父子情分难免生分。 本以为她这么徐徐图之,一定可以打压姚羡,给她自己的儿子争取更大的利益。 可一向无往不利的她,这次居然被姚羡这个纨绔,反手坑了一把。 她看向姚羡时,姚华山也瞥了她一眼。 半晌,姚华山说道:“你又去赌坊又去当铺,被人瞧见了,难免会怕你又犯了错事。” “到底是怕我犯错,还是纯心告我状。”姚羡嘲讽。 此刻连之前看笑话的姚蕙,都察觉出气氛不对劲。 一直安静坐着,不再说话。 “好了,此事就到此为止吧。”姚华山叹了一口气。 只是这一声叹息,却叹的陈氏心底一塌。 老爷这明显是疑了她呀。 姚羡撇嘴,冷哼了一声。 却没想到姚华山又说:“如今你年纪大了,既然不想继续读书,成天这么混着也不是正经事儿,不如你去家里铺子帮忙。” “我不去。”姚羡下意识拒绝。 姚华山正要瞪眼,却听他说:“我可不想过去打杂。” “你是大少爷,打什么杂,自然是学习如何打理铺子。”姚华山见他明显有上进心,高兴都来不及。 姚羡得寸进尺:“那铺子得我自己挑。” 姚华山今日心情明显不错,点头:“行,随你自己挑。” * 沈绛第二天又是一大清早,就见到了姚羡。 果然,这次他不仅没挨打的痕迹,反而满面春风,一见到她就夸道:“三姑娘,你可真是神了。” 昨日他回家之后,他爹与他继母的反应,居然跟沈绛与他之前说的一模一样。 沈绛笑问:“姚兄如此开心,应该还有好事儿吧。” 姚羡也没隐瞒,直接将他爹要给他铺子的事情,告诉沈绛。 虽然他是个纨绔,但并非真的一无所救。只是之前他爹非逼着他读书考功名,他对这个是实在提不上兴趣,课业更是一塌糊涂。 至于经商,他反而挺有兴趣。 所以姚华山让他打理家里铺子,他心底是开心的。 毕竟这是他第一次得到父亲的认同。 “我爹让我在家里的铺子里,随便挑一个,要不三姑娘陪我一起去逛逛?” 姚羡主动邀请,如今他对沈绛的信服更上一层楼。 这姑娘,简直就是他的福星呀。 沈绛直接应下:“姚兄盛邀,我当然不会拒绝。” 沈绛依旧一身男装,跟着他去逛姚家在京城的铺子,以方便挑选。 姚羡痛快道:“你是没看见我爹说要给我铺子时,我继母还有我妹妹的脸色。” 以前都是他吃亏挨打,这回可是他看着别人吃瘪。 这种心情,比赢钱还痛快。 沈绛轻笑了声,抬头望着面前的铺子,问道:“这便是你家最大的一间铺子?” “这是我爹当初来京城时,开的第一间玉陶轩,不仅铺子的位置好而且门面极大,而且我爹一直格外看重。” 姚羡得意望着,眼前这间生意兴隆的店铺。 他问道:“你觉得这个地方如何?” 沈绛点头:“不错,铺子门脸宽阔明亮,这条街道的人流又极多,确实是个好铺子。” “那就定这间。”姚羡不在乎的说。 沈绛却摇头,神秘一笑:“我有更好的建议。” 姚羡来了兴趣:“什么建议?” 沈绛听到姚羡说起昨天他爹的处置,姚华山是想用铺子安抚自己的长子,却又不打算对陈氏有任何处置。 显然姚华山这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人的野心就如春里的野火,只要一点风,就能烧的漫山遍野。 显然,陈氏不仅想要为自己的儿子谋好处,她还想对姚羡赶尽杀绝。 要不然前一世的姚羡,不至于沦落到被赶出家门。 沈绛打定主意要跟姚羡交好,当然要帮人帮到底。 穷寇不追,简直是天打雷劈。 沈绛轻笑道:“你继母陷害了你这么多次,你父亲却想轻易揭过这件事,你不担心她下次继续使手段吗?” 姚羡脸上闪过不满,他说道:“那老头一颗心偏的没边,这次要不是你帮我,我肯定斗不过她。” 之后他长叹一口气说:“以前我只听说过内宅妇人手段,到如今才发现真是了得。” 世人只道男子为尊,难免会看轻女人,觉得她们不过是会耍些内宅阴私手段。 可往往就是这些手段,才会让人防不胜防。 如今姚羡已经将沈绛,彻底看作自己人。 他也不傻,连他都看出陈氏的心思,他不信他爹那么精明的人看不出来。 沈绛望着天边渐落的夕阳,暖橘色的阳光笼罩着整个上京。 “既然想捕猎,就得挖更大的坑呀。” ※※※※※※※※※※※※※※※※※※※※ 憋着急,就这一段世子哥哥的戏份比较少,但是我保证他很快就会出现了 等女鹅先把陈氏这个小怪,顺手给姚羡打了 我给大家讲个故事吧 有个作者她想要评论,然后她……哭着求大家留言 【本章继续送红包呀】 第 14 章 第十四章 于是姚羡花了两天时间,将姚家的铺子都逛了一遍,特别是最大的那几间。 他不仅逛了,还细细问了掌柜。 一副他马上就要入主,正式成为接手铺子的少东家。 晚上回家,姚华山就把他叫到书房,问他究竟想要选哪个铺子。 陈氏也得了消息,知道姚羡今日去了东直门大街,那里有姚家最大一间铺子。 一旁的张妈妈着急道:“夫人,我听说这间铺子去年光是进息,便有一千两银子,是家里数一数二的旺铺。更别说那铺子地段那么好,光是一间铺子恐怕就得好几千两。这要是真被大少爷接手了,咱们二少爷岂不是吃了大亏。” 陈氏哪还用得着她提醒。 她这么些年处心积虑捧杀姚羡,不就是为了自己儿子打算。 陈氏拽紧手里的帕子:“那能怎么办,老爷都说了让他随便挑。” 张妈妈眼珠子一转,低声说:“那咱们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呀。要不您与老爷说说,派个管事过去。大少爷从前行事那么荒唐,岂是一朝半日就能改好的。” “派个管事?”陈氏皱眉。 张妈妈继续鼓动她:“大少爷心性不定,是个爱玩的。到时候肯定没耐性成日里坐在铺子里,派个能干的管事过去,不就能拿捏着铺子上上下下。” 陈氏一听,确实是这个道理。 她又迟疑了起来:“那派谁去呢?” “老奴觉得刘管事就是个好的,他在老爷身边当差,又受过夫人你的大恩。” 陈氏点头,觉得这个提议确实好。 姚羡是家中长子,日后是要继承家业的大头。 她要是什么都不做,日后能有什么好东西分给她儿子。 陈氏还在犹豫呢,张妈妈又添了一把火,说道:“我听说老爷一回来,就把大少爷叫到书房里说话。这会儿肯定是商量铺子的事情呢,要不夫人您也过去,趁机便能把管事的事情提一提。” 陈氏被她一鼓动,也等不了,让丫鬟把小厨房里炖着汤盛了一盅,赶紧去了书房。 她一到书房,果然他们正谈着铺子的事情。 陈氏吩咐丫鬟盛汤时,就听姚华山说:“这间铺子,你当真挑中了?” 姚羡点头。 姚华山说:“你若是选定了,便不可轻易放弃。” 陈氏胸口一阵跳,忍了许久,还是没忍住,柔柔开口说:“那真是恭喜老爷了,我知老爷一直希望大少爷能接手家业。可大少爷毕竟还是年轻,他乍然接了那样大的一个铺子,难免会手忙脚乱。不如老爷再派个管事,过去帮扶一二。” “我瞧着老爷身边的那个刘管事,行事就颇为周到。” 谁知姚华山却看了她一眼,语气颇冷道:“谁与你说,羡儿要了一间大铺子?” 陈氏一怔。 他不是去看了东直门大街的铺子?? 此刻姚羡嘻嘻哈哈开口:“让母亲失望了,我确实是去看了东直门大街的铺子,不过呢,看完我才发现打理那么大一间铺子,得需要经年的老掌柜才行。所以我跟我爹要了梧桐大街的那间胭脂铺,铺子小归小,适合我这样刚上手的。” 姚华山却颇为赞赏道:“你能沉下心来,就是件好事儿。” 姚羡没有好高骛远要大铺子,反而愿意先接手小铺子锻炼自己,姚华山心底自然满意至极,觉得他当真是比以前成熟了许多。 但这番话让陈氏彻底愣住。 梧桐大街早些年还颇繁华,可这几年每况愈下。 姚家在那里只有一间胭脂铺,因他家主营并非脂粉生意,所以这家店铺生意不算好,顶多就是维持着。 陈氏真没想到,姚羡傻到珍珠不要,去要鱼眼。 可此刻她顾不得笑话姚羡傻,因为姚羡瞥了她一眼,幽幽道:“母亲还真是关心我,我去哪儿,你都一清二楚啊。” 陈氏被他这句话说的,后背惊出一层冷汗。 姚羡却懒得给她狡辩的机会,起身跟姚华山告辞离开。 他走后,姚华山开口道:“以后你不要再让人盯着羡儿。” “老爷,你误会妾身了。”陈氏惊地站起身,她习惯摆出柔弱委屈的模样:“大少爷之前行事有些荒唐,是你让我多关心他。” 姚华山猛地将手里茶盏,放在桌上。 “你是什么心思,你自己心底最清楚。” 陈氏越发委屈:“老爷,您竟这么怀疑我?难道我待大少爷的好,都不作数了。” 姚华山却冷哼一声,说道:“你是真当我糊涂透顶了,之前就是你让刘管家将羡儿的行踪传到我耳边的吧。” “老爷,妾身冤枉呀。”陈氏腿差点儿都软了。 她没想到,姚华山早已经怀疑上刘管事和她的关系。 姚华山却一脸失望的看着陈氏:“本来前几日的事,我已帮你遮掩,就是怕你与羡儿的母子之情生分了。结果你一听说羡儿去看了东直门大街的铺子,就急不可耐的来找我。让我安排刘管事,你还敢说你是好意?” “你这分明就是包藏祸心。” 姚华山猛拍了一下桌子。 平时他对姚羡横眉冷对,这还是他第一次对陈氏如此发火。 陈氏还要再喊冤,没想到姚华山却一句话堵住了她的嘴。 “昨晚我已让人问了刘管事的话,他都招了。” 陈氏再没了侥幸之心。 她坐在椅子上,心头一阵阵发凉。 待她就要跪下求饶,就见姚华山望着她:“我本以为经过上回的事儿,你能吸取教训,日后待羡儿宽容些。可没想到你竟丝毫不知悔改。” 他长叹一声,带着无尽惆怅。 “我对你真是太失望了。” 很快,姚家上下就知道老爷身边那个颇受重用的刘管事,吃里扒外贪墨了银两,全家都被老爷发卖了。 而夫人也突然病了,不得不让家里的姨娘帮着理家。 事后,连姚羡奇了,问沈绛:“你让我选小铺子,你怎么知道,就一定能坑到我继母?你可真是神机妙算。” 沈绛扑哧一笑:“我哪是什么神机妙算,只是做了些准备罢了。” 姚羡好奇:“什么准备?” “不过是请你继母身边那位刘妈妈,替咱们说了几句话。”沈绛笑了笑,漫不经心道。 姚羡震惊:“刘妈妈?” 那是他继母陈氏身边的老人儿。 “你收买了刘妈妈?” 沈绛轻声一笑:“应该说是交易。” 原来之前沈绛陪着姚羡逛赌场做戏时,还怕陈氏不上钩,又派卓定他们调查了陈氏身边的人。 她的侍卫里面,有些祖上可是斥候出身。 昭狱那样的地方打听不到消息,可是姚家这样的商贾之家,却轻而易举。 果然没费什么功夫,被他们查探到,这个刘妈妈的儿子竟与一良家女子私通,于是沈绛让人趁着这两人幽会时,扣下他们,让他们在私通的文书上画押。 更是声称要去报官,于是刘妈妈只得为儿子求上门。 于是沈绛便让这个刘妈妈,鼓动陈氏一定要不能让姚羡拿到大铺子。 姚羡听到这里,才知这件事后头还有这样的事情。 他张了张嘴,震惊道:“刘妈妈就没怀疑?” “我告诉她,我之前与你有些恩怨,见不得你最近风光,在外吹嘘要继承家里的大铺子。所以才想借她的手,让陈氏出面坏了你的好事。” 或许陈氏本来不用刘妈妈鼓动,也会想法子。 只是沈绛既给她挖了坑,就得保证猎物一定得上钩。 “我继母本就不愿看我得利,再加上你又让我在添福面前说,一定会要东直门大街的那个铺子,她就上钩了。”姚羡这下倒是把一切都串联了起来。 人一着急,就会犯错。 明知道自己的小心思,可能被戳穿,却还是想要试试。 可陈氏没想到的是,姚羡居然是虚晃一枪。 他压根没要东直门大街的铺子,而是要了一间不起眼的店。 这招以退为进,不仅让姚华山对姚羡大感满意,也让姚华山看清了陈氏的心思。 姚羡冲她竖起大拇指:“三姑娘虽未在我家中,却依旧能运筹帷幄,着实厉害。” 他转念说道:“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如今我继母连管家权都丢掉了。咱们是不是应该再趁胜追击。” 姚华山也有几个姨娘,只是陈氏一向手段了得。 这些姨娘被管制的服服帖帖,如今这个管家的姨娘,还是姚华山当年的贴身丫鬟。 沈绛听到此话,反而没有立即回答。 许久她才望着姚羡,问道:“难道你就甘心囿于后宅之中?” 姚羡闻言一怔。 沈绛抬眸,声音很轻:“之前我们对付陈氏,是因为她屡次陷害你。如今我们已让你父亲看清她的为人。你无需再担心,她会威胁你。” “但你的未来不应该是与一个后宅妇人争斗。” 姚羡望着她明艳的脸庞,明明还穿着一身男装,待扬唇浅笑时,仿佛将漫山遍野的春色都尽数敛入,艳光让人不敢直视。 那双黑白分明的明眸,淬着光,迎风而燃。 像是烧了起来。 许久,姚羡都没说话。 沈绛微笑,朱唇轻启:“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姚羡,你应该是乘风而起的人。” 她或许改变了他的命运,让他免于像梦境中那样被逐出家门。 但她此举也可能彻底让他沦落为平庸。 毕竟只有在最大的绝望中,人才会迸发出想象不到的勇气。上辈子的姚羡因为被赶出家门,失去了一切,所以他敢乘船出海,与命运、与狂风巨浪搏斗,愣是拼出了那样的身家。 所以她希望他依旧是那个敢拼敢做的姚羡。 少女的眼眸明亮近乎灼热。 姚羡的心也跟着被点燃,心底的热血似翻涌而起。 一向纨绔的人,竟有种沸腾的灼热。 终于沈绛眼帘微抬望向天际,声音坚定执着。 “我们的未来,在更广阔的天地。” 终于姚羡忍不住问道:“我应该做什么?” “银子,赚很多很多的银子。”沈绛轻笑着望向他,双眸晶亮。 ※※※※※※※※※※※※※※※※※※※※ 女鹅,古代第一位成功学大师,无薪授课,在线下蛊 女鹅你不该叫海王,你应该叫蛊王 ok,终于可以大声的说,世子下章出来!!!啊啊啊甜蜜的同居生活要来(不是,没有,你别胡说) 【本章留言超15字的继续送红包,截止到下章更新】 第 15 章 第十五章 京城最南边的故衣胡同。 沈绛租住的院子就在此处,一共三间正屋,东西两间厢房,她和阿鸢各住一间正屋。 西侧的厢房留给了卓定,让他贴身保护自己。 这样的窄门小户,容易招贼。 其他护卫则被安排住在邻近的一条街,没有全部跟着沈绛。 毕竟她如今隐姓埋名在京城,这么多护卫跟着自己,还是在南城那样的地方,未免太扎眼。 经过这两日的规整,院子里已经收拾妥当。 阿鸢坐在屋前,回头看着沈绛在屋头桌子上,又在写写画画。 “小姐,您真要跟那位姚公子一起做生意?”阿鸢放下手里的东西。 沈绛在纸上勾勒完最后一笔,将毛笔放下,转头看她问道:“怎么,对我没信心?” “奴婢哪敢,奴婢只是觉得做生意难免要抛头露面”阿鸢咬唇。 之前她本以为小姐是见姚羡在家中处境艰难,才想帮他,可谁知姚羡的胭脂铺到手,沈绛竟要与他一起做生意。 小姐从侯府贵女沦落至此,本以够委屈。 竟还学商贾人家做生意。 阿鸢觉得自家小姐,简直是太可怜了。 沈绛不在意道:“在难能难的过手头没银子吗?如今咱们在京城里,哪怕是打听些消失的,都要花费银子。再不找出路,可坐吃山空不了多久。” 很快,沈绛去收拾东西,阿鸢过来帮忙。 她看着纸上画着的一个个花朵形状,可又像是盒子,不由奇道:“姑娘,你画的这是什么?” 沈绛盯着面前的宣纸,轻笑说:“是我想出来的赚钱法子。” 之前沈绛与姚羡一起看了胭脂铺,就与他说定,两人合伙做生意。 因为铺子是姚羡的,所以沈绛与他约定,只要她能够让铺子的获利比去年多两成,那么从高于两成的部分,她便可以分得一半的收益。 这么一间胭脂铺子,乍然要多两成利润本就有些难。 不管如何,她得先在京城站稳脚跟。 至于她爹的事情,她也一直派卓定他们在京城打探消息 如今朝中对沈作明的处置,也是一直争论不休的。 沈作明是个手握兵权的重臣,他忠于的是皇上,从未与哪位皇子过往甚密。 即便是太子殿下。 但是三皇子端王来势汹汹,他母亲乃是当今后宫位份最高的贵妃霍氏。 太子的生母虽为元后,却早已去世,外家日渐势弱,根本比不上三皇子的外家英国公府。 沈作明虽不是太子一派,但他曾直言过,朝纲稳定才是边境之大幸。 何为朝纲稳定,不就是维持现状不变。 太子生性宽厚仁爱,做一守成之君,绝无妨碍。 奈何如今圣上登位二十一年,早年间手腕强力,镇北戎平海祸,大晋□□上国的形象响彻四海。 周边藩国更是年年进贡,心悦诚服。 本来太子地位稳固,可随着圣上日渐衰老,待太子的态度也开始有了转变。 手握无上权利的衰老帝王,面对年轻力壮的太子,越发想要抓住权柄。 古往今来,历是如此。 因此太子近年的日子其实并不好过,底下是来势汹汹的兄弟们,而上头是时刻压着他的父王。特别是皇上越发不掩饰自己的喜恶,时常对太子严加斥责。 朝臣自然也会揣摩着皇上的心思,一时朝堂上便分成了太子派和端王派。 况且三皇子之下的那些个皇子,也并非省油的灯。 沈作明曾经也深感朝局之艰,才会头一回说出朝纲稳定之话。 如今沈作明身陷囹圄,可未必就没有想要让他重掌兵权的人。 比如太子。 虽然沈作明从未偏袒过太子,可他也绝不会倒向端王。与其让兵权落入旁人手中,倒不如一直由他掌着。 * 皇宫中。 皇上在奉昭殿内,宣了内阁大臣还有几位皇子议事。 自然不免提起了沈作明之事,太子谢瑞委婉提醒道:“父皇,如今边关将领人选迟迟未定,北戎人只怕会卷土重来。” 一旁的端王谢昱瑾不由发出一声轻哼,待把众人目光吸引过来。 他才不急不慢道:“仰天关一战,沈作明贪功冒进,葬送我大晋如此多好男儿的性命,岂可轻易放他出来。这样岂不是让天下臣民都不服。” 得,两人又要为了这件事争执起来。 自从沈作明入狱后,此类争端已经在皇帝面前上演了不知多少回。 保沈派,觉得边关无将领,应让沈作明这根定海神针戴罪立功。 倒沈派,则是觉得五万将士惨死,沈作明乃是滔天大罪,抄家夺爵都不够赎其罪。 这边正吵着,在附近御花园里等着九皇子谢时闵,早已不耐烦。 “议事什么结束,三哥不会又跟太子殿下吵起来了吧?”谢时闵一脸不耐的说道。 他尚年轻,还未封王爵,更没到入朝堂办差的年纪。 因为他没有出宫开府,所以越发想要出去。 这不三皇子允诺他,可以让他出宫在自己府上暂住两日。 旁边的近侍劝道:“主子,端王既已答应您,带您出宫小住两日,咱们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皇上和殿下们商议的肯定是朝中大事。” 谢时闵撇嘴,突然说道:“听说那人回来了。” 一开始近侍还没明白他的意思,正心底暗暗揣摩呢。 就听谢时闵又一阵抱怨道:“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又在这时候回来。真是让人厌烦,你说父皇和皇祖母为何就那么偏心他?不就是小时候受了点伤,一个郢王世子,还真当自己是皇子一样尊贵了。” 近侍这下听得清楚,自家主子这是在抱怨谁。 郢王世子,谢珣。 九皇子说的没错,谢珣确实只是个亲王世子,按理肯定是比不上的皇子。 可谁让人家的亲爹,是圣上的亲弟弟呢。打虎亲兄弟,更何况当年圣上登基时,郢王爷也是出了大力气,从龙有功。 况且郢王膝下就这么一个儿子。 独苗,精贵着呢。 近侍讨好着笑说:“谁说不是呢,主子您是皇子,世子殿下不过是亲王世子,如何能与您比。日后他顶天也就是个亲王罢了,比不得你精贵。” 偏偏这句话,反而戳中了谢时闵,让他更生气。 谢时闵扯了下锦袍袖口,脸上带着郁气:“他以后好歹还有个铁板钉钉的亲王爵位呢,你看看去年,明明六哥与他是同一日生辰,六哥的加冠礼推后一日给他让路不说,可瞧瞧他闹出的是什么事,简直是丢人现眼。” 去年郢王世子谢珣,在加冠礼上,竟离家而去前往护国寺出家。 这一出,那是震动整个上京。 从王侯将相到贩夫走卒,无一不在讨论这件事。 可怜六皇子谢玄琅堂堂一个皇子的加冠礼,不如谢珣这个世子爷的热闹不说,还完全被抢了风头。 而几日之后的圣旨,更是让朝中议论不休。 因为皇上给六皇子册封了一个临江郡王。 前面几位皇子册封时,都是亲王,偏偏到六皇子这儿,就成了郡王。 皇上岂不是跟全天下人说,这个儿子不讨朕欢心。 近侍见谢时闵越说越不开心,赶紧又说道:“六皇子哪里能跟主子你比呢,他生母早逝,又没有外家扶持。被封为郡王也没什么意外,皇上多疼爱主子。” “再疼爱,还不是赶不上谢珣。” 谢时闵连一声三哥,都懒得叫。 近侍干笑了两声:“如何能这般比较,您是皇上的儿子。世子殿下说到底是郢王爷的儿子,皇上对世子瞧着是疼爱,不过都是面子情罢了。” 谢时闵被这句话安慰的有些开怀。 对啊,说到底他才是亲儿子。 不过谢时闵立即想起旁的事情,立即冷哼起来:“咱们这些人非诏不得出京,他倒是好,仗着礼佛之名,大江南北的跑。谁知道他到底干嘛去了。” 近侍心底忍不住叹了口气,主子这是对世子殿下,到底多大的怨念。 说起来也不难理解,谢时闵是皇帝的幼子,按理说应该是万千宠爱集于一身。 偏偏谢珣就是比他更皇上受宠,比他更得太后的欢心。 好气! 谢时闵气急之下,咬牙道:“他怎么就没死在外头呢。上次遇到他那个什么狗屁和尚师兄,我的马踹的还是轻了。” 突然,旁边的假山传来窸窣声,好像是衣服才发出的声响。 谢时闵和近侍都抬头看过去,就见一个月白色身影,缓缓从假山后走了出来。 程婴…或者宫中众人更为熟悉的称呼应该是,郢王世子谢珣。 谢珣此刻望向自己这位堂弟,倒是不知他竟对自己怨念这么深。 他脸上扬起温和笑意:“原来九皇子心底一直这么想的。” 谢时闵目瞪口呆,全然没想到谢珣会出现。 说来谢珣以前住在宫里时,谢时闵最怕的也是他。 谢珣瞧着面上清冷疏离,可是真惹到他的话,谁都不好过。 谢时闵愣了愣,才张嘴喊道:“三…三哥。” 随后谢珣目光撇向一旁,平静如镜的湖面,在光线的照射下,显得波光粼粼。 此刻无风,偏偏谢珣一身广袖素衣,站在那里时,衣袂轻舞。 犹如九天而下的谪仙。 “原来是你的马把师兄踢伤了。”他声音似低喃。 许久,谢珣转而望向谢时闵,突然低低一笑,“这么久了,文华殿的那帮大儒,居然都没把你草包一样的脑子里填点东西,你可真是蠢的一如既往。” 周围空气里的风,一下都静止了。 谢时闵几乎是被骂懵了,等回过神,他气得几乎要发狂。 这次他就是拼着被父皇责罚,也要出了这口恶气。 于是他上前就要抓住谢珣的领口。 只是谢时闵的手指刚触碰到谢珣的衣领,只那么轻轻一碰,谢珣竟退后两步,直直落进身后的太液池。 扑通。 一声巨大水花砸起的声音,将谢时闵惊醒。 这样大的声音,吸引了不远处太监们的注意,很快连巡逻侍卫也到了。 待众人跳下去把人捞起来一看。 居然是郢王世子殿下。 这下可把这帮伺候的人吓坏,侍卫赶紧用急救的法子,让他吐出水。 可不管侍卫怎么弄,地上躺着的男人,那双眉眼如画的脸颊依旧苍白,甚至眼皮都微动一下。 最后也不知是谁,终于大着胆子去试探他的鼻息。 “没气了。” 明明这人声音极低,听在周围众人耳中,却犹如雷劈。 一旁本来站着等着看谢珣狼狈模样的谢时闵,这才发现,事情的发展超过他的预期。 突然他惊慌摇头:“不是我。” ※※※※※※※※※※※※※※※※※※※※ 史上最牛逼男主来了,开文死两次 谢珣:碰瓷,我是来真的 【本章留言超15字的继续送红包,截止到下章更新】 还有就是,评论过五千的话,会加更,大家顺手留个评论,要不咱们一下加更到女鹅和世子的对手戏部分吧(不是,你在吹什么?) ps:顺便求一下营养液吧,有的就浇灌一下咱们瘦弱的小树苗 第 16 章 第十六章 这一声叫唤,却让一旁的侍卫太监的心,都快凉透了。 什么叫不是他? 难道九皇子真的对世子殿下做了什么? 一时间发现自己似乎卷入了惊天的皇家阴谋中的众人,又悔又怕,完全不敢想象这之后会有怎样的血雨腥风。 毕竟现在躺在这里的,是郢王爷的独苗。 奉昭殿内,太子和端王分坐两侧,还各持己见,就见皇上贴身近侍彭福海一路小跑进来。 皇帝本来心情就不好,见他居然在朝臣议事时闯了进来,更加不悦。 可彭福海扑通一跪:“皇上,世子殿下落水了。” 永隆帝脸色一变,立即说:“怎么回事?” 虽说京城里有不少世子,可在宫里说起世子殿下,那就只有一位。 那就是谢珣。 彭福海赶紧说道:“方才有人来禀告,说世子在御花园不慎落水,现在已经派人去请了太医院的院判大人,世子正被送到旁边的养心殿。” 永隆帝也顾不得朝政之事,匆匆说了句今日就散了吧,直接起身离去。 朝臣们自然不能跟随,可太子和端王两人想了想,还是纷纷起身,跟着皇帝离去。毕竟谢珣乃是他们的堂弟,他落水了,也该去看看。 一行人刚到了养心殿,就听里面狂怒的声音。 “怎么可能就没气,不可能,你们这群庸医,赶紧给我治。他才掉下去那么一会儿功夫,怎么可能就没气了。” 太子和端王都忍不住对视了一眼。 这是九皇子谢时闵的声音。 永隆帝抬脚迈进殿阁内,一张脸阴郁的险些能滴出水。 待他们进去后,就看见谢珣被安置在暖阁内的暖炕上,身上湿透的外衣已经被脱下,只有里头雪白的中衣穿在身上。 本就黑至鸦青的头发,此刻被水浸染了,显得更加浓黑如墨。 只是他发丝间不停的向下滴着水珠,落在他的脸颊上,本就白皙的肤色此刻泛着脆弱的苍白,清俊的眉眼在水珠下,如晕染开的水墨画。 只可惜,这幅水墨画此时太过安静。 一动不动,恍如真的没了知觉。 谢时闵转头看见永隆帝进来的时候,整个人腿肚发软,险些要跪在地上。 可永隆帝却没看他,走到暖炕旁,问正在把脉的太医:“程婴如何了?” 程婴,便是谢珣的表字。 只是去年加冠礼上,他闹出出家一事之后,这个表字倒是极少人知道。 太医心中虽有定论,可刚才九皇子跟疯了一样,让他重新把脉。 此刻皇上来了,他更不敢说了。 “到底怎么样了,你这个太医院院判,难道连这个都诊治不了?”永隆帝不悦斥责道。 太医直接扑通跪在地上:“皇上恕罪,不是奴才不愿诊治。而是…是世子殿下已经没了脉搏。” 没了脉搏? 饶是永隆帝执掌帝朝二十余载,见惯了生死,甚至在他的帝王之怒下,也曾血流成河。 此时的他还是愣了好半晌。 直到他望着太医怒道:“世子不过是落水,宣太医院所有当值太医。若是世子真的有个好歹,朕就摘了你们的脑袋给世子陪葬。” 皇帝的声音越说越低,低到最后,有种让人背后发凉的阴冷。 此刻殿内众人,心思各异。 九皇子颓然的站在一旁,甚至没看见三皇子一直给他使眼色。 至于太子,这会儿倒是上前劝道:“父皇息怒,程婴一向吉人自有天相,不会轻易有事的。” 很快太医院当值的太医,全都赶到。 偌大的殿阁倒也被人围的是水泄不通,还是彭福海见皇帝一直站在一旁,轻声劝说:“皇上,不如您先到外头坐着等吧。诸位太医在,必能妙手回春让世子安然无恙的。” 太子也开口说:“父皇,这么多人围在殿内,难免有些闷砸。不如儿子陪您到外面坐会。” 本来皇帝没打算动,突然他转头看向一旁的九皇子。 “老九,你跟朕出来。” 这一话犹如一记重锤,砸在九皇子的心头。 可皇帝率先走出去,他这才哭丧着抬起头望向三皇子谢昱瑾:“三哥,救我。” 谢昱瑾还不知什么情况,只得让他先出去。 待到了外殿,皇帝坐在上首椅子上,沉着声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程婴好端端怎么会落水?还有御花园的太监和侍卫,竟都是死人吗?” 很快今日御花园内负责守卫之责的侍卫长,被传了进来。 侍卫长跪在地上,埋首不敢抬头,只得说道:“微臣率队巡逻,听到落水声,立即前往才发现是世子殿下不慎掉入水中。” “当时何人在场?”永隆帝问道。 侍卫长本就跪得极低,此刻恨不得匍匐在地,许久,他颤着声音说:“九皇子和他的近侍,当时在旁。” 谢时闵听到这句话,知道自己躲不过,立即跪下。 他带着哭腔喊道:“父皇,儿臣冤枉啊。” 可他这么一喊,太子和端王都不由皱起眉头,这个老九这是不打自招呀? 永隆帝显然也被他气笑了,他盯着九皇子问道:“你冤在哪里?是谁说了是你把程婴推下水的吗?” 谢时闵傻愣在当场。 “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永隆帝望着他,神色不虞。 谢时闵垂眸,却在片刻后,咬牙道:“儿子也不知道,儿子到时就看见三哥落水,想来三哥是在湖边一时不慎失足落水的。” 反正当时周围没人,谢时闵准备来个死不认账。 永隆帝倒是笑了,他说:“你这话若是你皇叔听到,你觉得他会信吗?” “太后到。” 突然,殿外响起一个尖细的声音。 众人纷纷抬起头,看向门口,很快就见一身枣红色常服的太后,在宫人的搀扶下,缓缓进了大殿。 “母后,您怎么来了?”连坐在椅子上的皇帝,都起身迎接。 太后心急道:“程婴呢,他人呢。” 永隆帝可不敢跟太后说实话,只得安慰道:“太医正在内殿给程婴诊治,并无大碍,母后别太过担心。” 太后却不顾他的劝说,执意要进内殿。 等太后走上前,看着躺在床榻上的人,只见他脸色发白,胸口竟是连一丝起伏都无。 “程婴他……”太后身体忍不住晃了晃,竟是要软倒下去。 幸亏身侧有宫女,及时将她扶住。 若说这些孙辈中,她最宠爱的就是谢珣。 打小他就生得聪慧机敏,小小年纪又极懂事,再加上他是郢王的独子,太后就偏疼了些。直到后来年幼的谢珣在宫中遭了事儿,太后对他好的更是无以复加。 哪怕是太子,竟还要排在后面。 永隆帝见状立即吩咐宫女,将太后扶走。 可太后竟执拗至极,“哀家要在这里守着程婴,今日是我召他入宫。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我如何与他父王交代。” 永隆帝见状,转脸对太医道:“你们还跪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给世子施针。” 太医一听,皇上这是要死马当成活马医呀。 于是众人不敢再辩解,赶紧拿出看家的本事,开始诊治。 谁知一刻钟后,突然有枚银针竟晃了晃。 几个太医本就死死盯着这里,自然没放过这个微动,要知道他们这些人的身家性命,如今可都系在世子爷的身上呢。 直到有个太医,惊喜喊道:“有,有脉搏了。” 其他人一听这话还有些不敢相信,可待上前细细把脉,那脉象虽极弱极弱,却跟方才的一潭死水完全不一样。 生机竟从谢珣的身上,再次出现。 这一声喊,将太后和皇帝众人再次引来。 终于待太医再施银针后,谢珣的眼睫开始动了,那样眉眼如画的脸庞,从一波死水中慢慢活了过来。 直至他慢慢睁开眼睛。 “程婴。”太后惊喜喊了声。 谢珣眼神在太后脸上定格后,数秒后,他竟是挣扎要起身,“孙儿见过皇祖母。” “你这孩子,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给我见礼。”太后见他这般,心疼的不知如何是好,赶紧亲手把他扶着躺下。 待太医再检查过来,竟是神奇的发现,世子殿下无碍了。 就好像刚才断气和没脉搏的,都不是他。 虽然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可是他们倒是挺一致的保持了沉默。毕竟能把一个‘死人’医活也是太医院的本事。 于是一帮人说了帮没用的废话,皇帝就让他们赶紧去开药。 太后坐在榻边,手掌覆在谢珣的手背上,柔声问道:“你跟皇祖母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珣视线忍不住上移,直到落在了人群之后的九皇子身上。 而后他收回视线,眼帘微垂,那长而浓密的眼睫一直轻颤着,最后他像是下定决心般,淡淡道:“是孙儿一时不慎,与九皇子无关。” 太后是何等人,如何能看不出他言语中的隐忍。 她立即转头道:“方才我过来,瞧见外头正在审问那些太监、侍卫,可是审问出结果了?” 没一会儿,有人把九皇子的近侍带了进来。 这近侍也被吓得不轻,跪在地上,身子瑟瑟发抖,三皇子谢昱瑾立即发难道:“你这奴才,还不赶紧把当时的情况如实说清楚。” 近侍一听这话,磕头道:“今日我家殿下本带着奴才在琥珀池等三皇子,谁知世子爷经过,还没说几句话,居然就出言羞辱殿下。定是…是世子爷怕此事败落,才故意落水陷害我家殿下。” 谢时闵听到自己近侍的话,恨不得当场赏了。 避重就轻,倒打一耙,说的好!!! 可他眼底的得意还未散去,就听太后道:“我刚才在门口听着老九自个说,他到时程婴已经掉下去了,怎么这狗奴才又说是程婴辱骂了老九,故意落水陷害?”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太后在后宫几十载,什么计谋勾当没见过,会被一个小太监蒙蔽了眼睛。 永隆帝一听,当即怒道:“你平时行事张狂轻佻,如今竟敢当着我的面,谎话连篇。” 谢时闵赶紧跪地。 皇帝虽是他的亲爹,可也是君上。 跟皇上撒谎,往重了说,那就是欺君之罪。 “父皇,儿子再胆大,也不敢隐瞒父皇片刻。况且三哥常年不在宫中,儿子与他无冤无仇,为何要推他落水。” 太后却仿佛打定主意要给谢珣主持公道,她转头问道:“程婴,你尽管说,今日有皇祖母在此,断不会让你受了任何委屈。” 谢珣垂着眼眸,许久,他低声道:“皇祖母,今日之事真的是意外,您别再追究了。” 太后突然都心疼的难受。 多好的孩子呀。 他心底记挂着跟别人的血脉之亲,可看看九皇子那狗奴才说的话。 谢时闵也没想到谢珣居然会给他求情,此刻抬头看向谢珣的表情,都透着感激。 直到谢珣眼尾轻抬,眸光偏过来,再次落在地上的谢时闵,轻声说:“我们确实只说了几句话,聊了几句我师兄的事情而已。” 谢时闵:“……” “你师兄?释然法师?”太后疑惑。 谢珣当年拜护国寺主持道远法师为师,是太后首肯的。而道远法师坐下,还有位真正的僧人弟子,便是释然法师。 待她看向谢时闵时,见他竟一脸愤恨的望向谢珣。 太后也不问他,直接问旁边跪着的近侍:“你来说。” 原来上月,九皇子出宫纵马,踩坏了农田。释然法师正好经过,便拦下他的马,让他赔偿。可九皇子不仅没下马,竟还直接纵马踩伤了释然。 太后礼佛几十年,此刻听到这话,整个人都气恼,指着谢时闵的手指都在颤抖。 “你竟恶毒至此,连出家人都敢打。” ※※※※※※※※※※※※※※※※※※※※ 九皇子:你不仅碰瓷,你还告状,你不讲武德 柿子哥哥:欺负的就是你,傻子 下章就是对手戏啦!!! 谢珣,字:程婴。所以他也没骗女鹅,只是人家说了自己的表字而已 【本章15字以上评论送红包,截止到下章更新】 要是今天评论能破五千,我们明天就加更(不要得瑟你的几章存稿了) 第 17 章 第十七章 太后养尊处优多年,为人宽厚温和,待孙辈更是极爱护,偶尔皇上要惩罚哪位皇子,她还会帮忙说话。 何曾见过她对哪个晚辈,如此这般疾言厉色。 不过这也不怪太后生气,她礼佛多年,一直向佛之心至诚。 每逢她的千秋寿辰,上至皇帝下至王公贵族,都会搜罗各种佛家珍品,讨得她的欢心。 就连九皇子之前还亲手超过几卷经文给她。 虽然之前太后曾因为谢珣要出家一事,迁怒到护国寺的僧侣。 可京城又并非只有护国寺一家寺庙,况且太后在自己的宫内就有专门的佛堂。这丝毫不耽误,她礼佛的诚心。 所以太后实在没想到,他居然如此肆意妄为。 此刻永隆帝见太后气得浑身发抖,赶紧说道:“母后息怒,身体要紧。” “皇帝,此事你不可纵容啊。”太后被气许久才缓过一口气,缓缓说道。 永隆帝一向以仁政爱民,以示天下。 去年康平侯府的嫡幼子纵马行凶,竟活生生才一平民踩死,这事儿被御史得知,公然在朝会之时,参奏到御前。 当时永隆帝直言斥责康宁侯教子无方。 之后更是为了以儆效尤,将康宁侯府降为康宁伯府,惹得京城内一众勋贵世家纷纷约束自家子弟,生怕成了下一个被杀鸡儆猴的那只鸡。 永隆帝还得意自己雷霆手段,结果现在倒好,他自己的儿子也做了同样的事情。 纵马伤人,伤的还是僧人。 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要让天下人笑他教子无方。 永隆帝看着谢时闵的眼神,越发恼火,他直言道:“平时里让你在文华殿跟诸位大儒听经筵日讲,你的书便是念到狗肚子里不成?竟敢纵马行凶,简直是张狂无状。” “父皇,”谢时闵听着皇帝对他的训斥,吓得肝胆欲裂。 他脑袋磕在地上,喊道:“儿子知错了。” 此刻他不敢喊冤,他伤释然一事,只要一查便会一清二楚。 所以此时他干脆求饶,脑袋磕在铺着金砖的地面上,砰砰直响。 谢珣轻闭着眼睛,听着这声音,嘴角弯起一个近乎没有的弧度。 龙子凤孙,也不过如此。 很快,谢时闵的额头上被磕的一片通红,眼看着要沁出血,还是太后年纪大,见不得这般,开口道:“皇帝,你先让九皇子起身吧。” 永隆帝见太后发话,这才开口道:“今日若不是太后替你求情,朕必不会轻饶了你。” 听到这话,谢珣险些要笑出声。 他这位皇伯父倒是一如既往,他不叫谢时闵起身,就是断定太后见不得如此。 这么多人在场,到时候要这件事真的传出去,那世人也必会说是太后包庇亲孙子,而不是皇帝包庇自己的儿子。 果然,谢时闵听到此话,立即给太后:“孙儿谢皇祖母求情。” 太后似乎也被这么多的事情,弄得疲倦不堪,她望着谢时闵,颇为失望道:“哀家观你幼时也聪慧懂事,怎如今竟干出这样的事情。” “母后且安心,朕必让人严加约束他。” 随后永隆帝转头看着谢时闵,语气冷淡道:“九皇子纵马行凶,言行失状,即日起禁闭半年不得出宫。” “另文华殿大学士魏泰、刘培福,身为九皇子讲师,却未能教导皇子言行,罚俸半年。” 这样的处置,不可谓不重。 这些皇子的老师,在皇子们未来进入朝堂,都会成为他的帮手。 如今九皇子犯了圣怒,连带着自己的先生都一并被处罚。 谢时闵离开时,看向躺在暖炕上的谢珣,眼底闪过浓浓的惧怕。 疯子。 拿自己的命来陷害他,这个疯子。 不到半日,九皇子的事情就传遍了宫中,各宫都深感意外。九皇子一直颇受宠,这些年他哪怕犯了事儿,也未见皇上重惩。 待之后,得知他是因郢王世子落水一事,而受了处罚。 众人倒又有些理解。 要说偏心,皇上偏心郢王世子简直到了明目张胆的地步。 去年六皇子加冠礼推后一日,让给谢珣,就已经证明在皇上的心底,谢珣只怕比自己那些不受宠的儿子,还要重要。 如今九皇子的事情,似乎叫众人得重审谢珣在皇帝心中的地位。 这样的宠爱,可真叫人羡慕。 谢珣刚回王府,皇上的赏赐就跟着下来,如流水般进了王府库房。 郢王爷和王妃这才知道,谢珣入宫一天,竟遇到了落水之事。吓得郢王妃这几日都不让他再出门,甚至发话,要是谢珣出府,就打断清明的腿。 清明不由哭丧道:“明明晨晖也是公子的侍卫,怎么王妃单单只打断我的腿。” “谁让你总跟着世子爷东奔西跑呢。”晨晖轻笑。 此刻正坐在书房内的谢珣,手里拿着一本书,却半晌都没翻动一页,也不知究竟有没有在看。 直到外面传来一阵咕咕、咕咕的声音。 是信鸽。 清明走过去,将信鸽腿上的东西取下来,送到谢珣手边。 谢珣打开看了一眼,突然笑了下:“备车。” 清明:“啊??” 谢珣站起身,就要往外走,清明赶紧跟上:“世子爷,您真想让王妃打断我的腿?” “你的腿不是还在呢。”谢珣低头看了他一眼。 清明哭丧着脸,可是谢珣已经吩咐身边的晨晖,把他外出的衣服拿来。 晨晖年纪比清明大,性子更沉稳些,主子吩咐什么,他就做什么。 晨晖去拿了一套简单的月白银丝团花暗纹长袍,腰间系着一根巴掌宽的束腰,伺候谢珣穿上后,衬得他身形清卓挺拔。 “要不属下跟世子爷出去一趟吧?”晨晖到底还是心疼清明,不舍得他这双腿被打折。 谢珣却回头看了眼清明,“不用,还是清明跟着。” 清明嘴角正要下撇,就看见谢珣淡淡的目光扫过来,吓得他赶紧扬起嘴,再不敢露出一点哭丧。 看来世子爷,今个是打定主要要断他这双腿了。 只是谢珣上了马车,清明坐在外面,抬头看了眼天空:“世子爷,今个天气阴沉,只怕路上还会遭雨。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一直都上马车了,清明还没听主子吩咐要去的地方。 直到马车里头传来清冷声音:“护国寺。” 清明扬起的马鞭,险些要从手里掉下去。 自打去年闹出出家的事情后,郢王爷和王妃对寺、庙、佛这样的字眼格外在意,特别是王妃,以前极热衷烧香拜佛的一个人,连家中的小佛堂都叫人拆了。 “世子爷,王爷和王妃要是知道您又去护国寺,肯定又要打我板子。”清明委屈说。 谢珣的声音再次从帘子后传来:“你再不赶车,现在就去领三十板子。” 啪地一声,鞭子打在车辕上的声音响起。 马车缓缓启动。 护国寺在京城南城郊外,得出城才行。谁知马车走到城南,天上的雨星落了下来,一开始砸在车顶,是滴滴答答的声响。 后来一下子变成了噼里啪啦的动静。 雨势在片刻间,倾盆而落。 谢珣坐在马车里,想着方才纸条上的话,是他师兄释然送来的。 他要找的那个人,明明有了些眉目,却又让对方石沉大海,再无半点消息。 倒不愧是让天下人称赞的人物。 突然,马车急急停下,这样的前倾惯性,车内的谢珣却身形稳如松,没半分晃动。 “世子爷,前头有辆车陷进泥坑里了,挡了道。”清明在外面说道。 谢珣没掀帘子往外看,只等着对方将车挪开。 然后,一个清泠如泉水击石的声音,透过雨幕穿透而来:“对不起,我们的马车暂时挪不开,请稍等片刻。” 谢珣微怔,在低声一笑后,掀起帘子望向车外。 沈绛觉得她今个大概是出门没看黄历。 她去接胭脂铺子第一批原材料,这是新铺子重新上架的第一批货,所以她一切都亲力亲为,绝不假借人手。 谁知马车在这里陷入泥坑,半车的货往一边歪。 卓定和车夫推了半天,都不见马车动弹。 后面又来了一辆车,还挡着别人的道,于是沈绛也顾不得躲雨,扔掉手里的伞,就跟着他们一块推。 “三公子,您别淋着雨,还是让属下来吧。”卓定着急道。 沈绛双手攒劲,用力的同时,说道:“闭嘴,有力气说话不如一块推车。” 天际落下的大雨,将整条街都遮的雾气蒙蒙。 昔日金尊玉贵的侯府嫡小姐,似乎从那场梦境开始,注定要在这泥泞里挣扎。 大雨打在她的脸上,沈绛狼狈的几乎睁不开眼睛。 直到一把伞,悬于她的头顶。 雨水陡然被阻挡,沈绛抬头,目光向上,就看见一张光风霁月的脸。 “伞拿着。”谢珣往前一递,哪怕是在这样滂沱的大雨中,他的声音依旧如春风般温柔。 沈绛愣着还没回过神。 突然,天空中一道巨大而又明亮的闪电,直劈而下,仿佛要将阴沉的天幕撕裂成两半。 谢珣低低笑了声,说道:“我与三姑娘,原来是天打雷劈都斩不断的缘分。” ※※※※※※※※※※※※※※※※※※※※ 柿子哥哥你会说话,请多说点 【本章15字以上评论,继续送红包,截止到下章更新】 第 18 章 第十八章 可谢珣似乎没听到她这声低呼,因为他已弯腰,与卓定他们一起推车。 身后的清明,赶过来时,快被吓坏了。 他赶紧上前拦住,说道:“公子,您怎么能做这个呢。” 清明忍不住朝拿着伞的‘男子’看了一眼,这人倒是真不客气,拿了他家世子爷的伞,还杵在这儿不动。 谁知他看清楚面前这个人的脸时,脑子嗡地一下炸开。 沈绛也认出了清明,扬唇看着他笑道:“又见面了,清明小哥。” 清明喉咙一哽,几乎说不出话。 刚才他还说为何公子好端端坐在马车里,非要下车不说,大概是认出了这位沈姑娘的声音。 清明也不敢多想,赶紧代替自家公子去推马车。 “公子,这里有我就够了。你前个刚落水,不能再受凉了呀。”清明哀求道。 沈绛听到这句话,赶紧拿伞挡在谢珣头顶。 “程公子,你别受累了。”她愧疚道。 谁知就在此时,四个大男人的合力之下,原本纹丝不动的马车,突然车轱辘发出吱呀一声,紧接着整辆车往前一滑,顺势出了泥坑。 只是众人还未收回劲,跟着马车往前,车夫是一个摔倒的。 卓定和清明都是习武之人,倒是能稳住身形。 沈绛见谢珣似乎站不稳,顾不得旁的,扔掉伞,上前拽住他。 谁知她低估了谢珣的身高,险些把自己带的往泥地里摔倒,直到谢珣伸手握住她的腰身,让她稳稳站住。 沈绛的衣裳早已在大雨中湿透,隔着湿湿的布料,他的手掌心,是烫的。 只是待她一站定,谢珣立即松开手。 谢珣弯腰将她掉落在地上的伞捡起,举起挡在两人的头顶。 沈绛此刻才回过神,想起说道:“谢谢你,程公子。” “无妨,举手之劳而已,比不得姑娘之前对我的恩情。”谢珣温和说道。 沈绛也想起自己之前要把他埋了的事情,她突然笑了起来:“那日我若是真的把你埋了,今个可没人帮我推车。所以这恩情,以后不提也罢。” 少女娇柔的声音在滂沱的雨幕中,显得格外清脆悦耳。 程婴望着她,语气清润:“好,以后不提。” 沈绛忍不住凝视着面前的人,突然没来由的叹了口气,他怎么生得这样温润和雅的好脾气呢,她说什么他就应什么。 “为何叹气?”谢珣垂眸看她。 沈绛忍不住说道:“你生得这样的好脾气,容易被人欺负的。” 谢珣长这么大,倒是从未听过别人这样担心他。 他不由一笑:“我也并不好说话。” 沈绛一怔,似乎一下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他只对她这么好说话? 若是换作旁人的话,沈绛或许会觉得对方贪图她的容貌。 可眼前的男人,却不会让她有这样的忧虑。 他一身月白素衫立于伞下,天青色伞面透下的光线,让他的周身仿佛笼上一层朦胧清霜,清冷出尘。 眉目舒朗,风神俊秀,那一双幽深的黑眸,似浩瀚天空上悬着的星辰。 不似世间人,倒像天上仙。 这位程公子不像她见过的那些寻常男人,看着她的眼神,带着贪婪与欲望,而他的眼神平静、温和,透着玉质的干净。 或许这也是沈绛,从一开始就没对他抱有太大的戒备的原因吧。 此刻,清明也将马车赶到一旁,说道:“公子,上车吧,外面雨太大了。” 沈绛看着他全身都湿透,束着的黑发还在往下滴水,她立即说:“程公子,我家就住在这附近,不如你先到我家里换身干净衣裳吧,免得着凉。” “不用了,我没什么大碍。”谢珣神色淡淡。 他将伞柄往前一递,素白手背覆在天青色伞柄上,衬得他的手指如玉雕般的骨节分明。 他说:“三姑娘未带伞,先用这柄。” 沈绛没想到他还要把自己的伞给她,于是有些着急道:“清明小哥不是说,程公子你前几日刚落水。你穿着这样湿透的衣裳,恐怕不妥。” 她说话间,秀眉轻拢,似乎在思考怎么说服他。 直到沈绛突然眼睛一亮,笑着说:“我请公子吃羊肉炉吧。” 谢珣眉峰微挑。 沈绛有些难为情,却还是说道:“上次破庙中,也是这般下着雨。我说这样的天气吃羊肉炉正好,公子不是还说,是个好主意。” 她睁着一双秋水明眸看向他,眼底水光潋滟。 谢珣也不知为何,突然开口说:“那我便叨扰三姑娘了。” “不叨扰,不叨扰。”沈绛听他答应,心底格外开心。 卓定赶着马车走在前头,清明在后面跟着,心头嘀嘀咕咕,却不敢开口问一句。 羊肉炉?这世间他家公子什么没吃过,非要去吃什么劳什子羊肉炉。 那有什么好吃的。 可是想着,清明突然咽了下口水。 * 故衣胡同。 阿鸢听到外面敲门声,赶紧拎了雨伞过去迎人。谁知一开门,就看见门口站着两个人,共打着一把伞。 伞下的人,一个是她家姑娘,另外一个却是…… “程公子。”阿鸢在看见谢珣的脸时,惊喜的失声喊道。 沈绛看着阿鸢过分开心的模样,又想起之前阿鸢曾将她和程婴凑对的事情,不由有些头疼。 不过好在这丫头,还是有几分侯府丫鬟的素养,知道这时候不该多问。 她赶紧将程婴领进了屋里。 待收了伞放在外面,阿鸢才注意到他们身上,竟湿透了。 “姑娘这是遭雨了?”阿鸢问道。 沈绛吩咐她:“赶紧烧些热水,给程公子梳洗一下。” 阿鸢赶紧应下,就去了厨房。 清明将车上的衣服拿出来,沈绛让卓定带他们到旁边的东厢房更衣。待他们离开后,沈绛又去了厨房。 阿鸢见她过来:“小姐,您怎么还不去换衣服?” “多烧点热水,以备程公子要。”沈绛叮嘱。 阿鸢在炉子里添了柴火,赶紧拉着沈绛回房更衣。 只是刚到房内,她又开启小喜鹊模式,叽叽喳喳问道:“姑娘,你怎么会跟程公子一起回来?你们在哪儿遇上了?程公子如今住在哪里呀?” “我与程公子是在大街上遇见的,我们拉货的马车陷入泥坑里,是程公子帮忙推出来的。所以他才会全身都淋湿。”沈绛这次倒是满足了阿鸢的好奇心。 阿鸢拿出衣裳,伺候沈绛穿衣时:“我就说这位程公子,看着便是好性子的。” 跟那个什么楚公子,一点都不一样。 虽然当着沈绛的面儿不敢说,可阿鸢早已对自家小姐那个所谓的未婚夫厌弃不已。 堂堂伯府的少爷,竟与贫民女子私奔。 哪比得上程公子一根手指头哦。 沈绛见她这么说,笑道:“我答应了程公子,要请他吃羊肉炉。你既然觉得程公子这么好,待会得拿出看家本领,好生款待人家。” 阿鸢一听这话,伺候完沈绛换好衣服,就去厨房准备羊肉炉。 待沈绛将头发洗完擦干,这才到了堂屋。 程婴的衣服已经换上一身干净的素袍,头发看似也洗过,并未全部束起,而是半束着,却丝毫不嫌失仪,反而有种洒脱不羁。 “还望三姑娘见谅。”程婴轻笑。 沈绛指了指自己的长发,她一头乌发,此时也是并未束起,“我也同样,所以程公子就不要客气了。” 程婴望着她,低声说:“三姑娘直接叫我程婴便好。” 沈绛在心头默念了一遍他的名字,程婴。 长得好看,倒是连名字都这样别致。 突然沈绛想起,之前她在破庙中,好像并未告诉程婴,自己的名字。 那时,她还满心戒备,此刻她不由脸颊一红,开口道:“还未告诉你,我的名字呢。” 程婴抬头看向她,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沈绛说:“我姓沈,名绛。” “千片赤英霞烂烂,百枝绛点灯煌煌,三姑娘的名字,极好。” 沈绛没想到,他竟是一下猜到了她的名是哪个字。 羊肉炉被抬上来后,阿鸢不仅将切好洗净的食物端上,还把调至好的酱料端上。 其中有一道菇,阿鸢特地说道:“这个菇我本以为是咱们衢州才有的,没想到京城也能见着。” 程婴拿筷子的手一顿,许久,他不着痕迹道:“原来三姑娘是衢州人。” 沈绛轻笑说:“我此番来京是为了寻亲。” 衢州,沈氏。 程婴眼底划过一丝异色。 炉子的热气很快冒起,对面的程婴似乎有些受不住,头微撇过去,掏出帕子抵在唇边。 沈绛想起之前清明说的话,问道:“你之前落水,可是遇到什么事情?” 他道:“落水只是意外而已,我去伯父家做客,一时不慎。三姑娘不用担心。” 听着他温柔的话语,沈绛眉头却一蹙。 沈绛突然问道:“可是有人为难你?” 倒不怪她多想,去伯父家做客,若不是有人为难,又怎么会无缘无故落水呢。难道是有人欺负他如今落魄? 毕竟程婴气质清冷出尘,偏偏瞧着穿着打扮皆是普通。 十足落魄贵公子模样。 “不碍事的,三姑娘不必为我忧心。”程婴透着锅内袅袅升起的热气,看向沈绛,神色更加温和无害。 突然,沈绛有些说不出的心疼。 这样温润如玉谪仙一样的人,居然也有人为难。 ※※※※※※※※※※※※※※※※※※※※ 呜呜呜呜婴宝,让女鹅心疼了 婴,你可真行 【本章15字以上评论送红包,截至明天十点】 因为评论过了五千,所以今晚19点还有一章加更(你们的童就是这样一个说到做到的仙女) 第 19 章 第十九章 沈绛听着心底难过,所以在布菜时,便多将羊肉放在程婴那边。 “虽说已过了冬天,但是京城早春的倒春寒也颇为厉害,多吃些羊肉,可祛除身上的湿气。” 特别是他,刚落水没几天的,食补最好。 谢珣听着她的叮嘱,心底一笑,“沈姑娘既是寻亲,为何会住在这里?” 沈绛一怔,待她平静的将刚才阿鸢说的那道菇,放进锅子里。 “我要寻的亲戚,如今出了些事情。所以我带着阿鸢租了这处小院,暂时住下。”沈绛对自己的境遇倒也没有自怨自怜,反而极为坦荡。 谢珣再次看向眼前的姑娘。 她虽一身简单衣袍,与这南城中许多平民女子穿着相差无几,可是她的容貌之艳绝,却是荆钗布衣,也无法掩饰的。 就像是春日里漫天遍野鲜花竞相盛放,云蒸霞蔚之景,叫周围一切都黯然失色。 这样的美,是藏不住也掩不住的。 所以沈绛这样的容貌气度,便不是寻常家庭能养出来的。 关于她的身份,谢珣心底已隐隐有了猜测。 “京城生活颇为艰难,三姑娘,可做好了准备?”谢珣望着她,柔声问道。 也不知为何,他的一句话,竟叫沈绛想起她在衢州,决定离开远赴京城时的心情。 无法抑制的忐忑和惶然,日复一日的在她心底疯狂蔓延生长。 哪怕她身边最亲近的阿鸢,她都不曾透露过一丝不安。 偏偏在此刻,明明她已在京城初步站稳了脚跟,却被他的一句话,心头再次翻江倒海,许久,她终于敛起来突涌的复杂情绪,轻声说:“没关系,我不怕。” 谢珣突然端起面前的酒杯,冲着沈绛:“那我提前祝三姑娘,能得偿所愿。” 沈绛听到这话,突然笑问:“你可知我的心愿?” “不管是何,我都愿三姑娘得偿所愿。” 沈绛心头一热,将杯中酒豪气的一饮而尽。 随后,她看着谢珣说:“那你呢,有何打算?” 谢珣神色微异,似乎是没听懂她问的是什么。 直到沈绛说:“你在你伯父家中既然能无缘无故落水,想来以前也没少遇到旁的事情吧。” 谢珣在一闪而过的惊讶后,唇角再次扬起。 这姑娘,果然是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 竟真的让她全都猜中了。 谢时闵对他的刁难,不过是这些年里的沧海一粟罢了。 他的沉默不语,在沈绛看来,便成了默认。 于是沈绛说:“我并非是要多管闲事,我只是觉得三公子这样的人,不该受委屈。” 三公子这样的人,不该受委屈。 谢珣微垂眼眸,若是她知道自己是什么人,还会毫无顾忌地说出这样的话吗? 沈绛并不知道他心中想法,只觉得这位三公子,真是个小可怜。 瞧着他也早该到了婚配的年纪,可身边却只有一个活泼乱跳的侍卫,想来是还未成亲。 这样好看的模样,却到现在未娶亲。 大概是家里真的落魄到不像话,说不准还是像她家里这样,是犯了事的。 祖上阔过,却一遭从凤凰枝头上掉下来。 他们这两个落地凤凰,倒真的同病相怜到一处去了。 片刻间,沈绛便在心底把三公子,划到了自己人的范畴。 她心底还在惋惜,谢珣开口问道:“你在京城没有旁的亲眷吗?不能去投靠吗?” 沈绛如实道:“我有个姐姐嫁在京城,不过那毕竟是她的夫家,我过去实在不方便。倒不如自己独住,活的自由自在,谁的脸色也不用看。” “确实,如三姑娘这般自在的,让人羡慕。” 沈绛没想到他不仅没劝自己,甚至还赞同她离经叛道的想法。毕竟这世道,未出阁的姑娘单独在外住,着实罕见。 之前姚羡知道这件事,说了好一通,什么哪有姑娘家自个租院子。 他居然还想将姚家的别苑借给自己住。 沈绛怎么能去,若是将他爹知道了,还以为自己与姚羡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呢。 倒不如花上几两银子,自己租个小院,谁的脸色也不用看。 一顿羊肉炉,吃的沈绛两腮红润,隔着烟雾缭绕的热气再看她,更是美的活色生香。 谢珣美食吃了,美人也看了,便起身离开。 外面的雨没之前那么大,依旧是淅淅沥沥。 沈绛撑着伞,将他送到门口,她将程婴之前给自己的伞,重新递回去:“三公子,拿上伞,小心再淋雨。” 谢珣没拒绝,伸手接过伞,突然冲她一笑。 “羊肉炉很好吃。” 沈绛被他盯着的眼神,弄得心尖一颤。 沈绛下意识说道:“你若喜欢,下次我再请你吃。” 谢珣撑着伞,转身离开,窄窄巷道里,他的背影笔直挺拔,有种清冷的从容。 直到沈绛准备回去时,突然已快走到巷口的人,撑伞缓缓转身。 遥遥看过来。 沈绛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却似乎已经想到他会浮起的温润笑容。 一瞬,沈绛似乎懂了旁人看她时,眼底会带上的惊艳。 原来有些人,光是存在就是如诗般雅致诱人。 下次再见面,该不知是何时了吧。 * 胭脂铺子的第一批货,已经快要做好。 沈绛和姚羡去看了一趟,姚羡看着面前摆着各种颜色,啧啧称奇:“原来口脂竟有这么多颜色。” 他也不是没去喝过花酒,对姑娘的印象便是唇儿娇艳欲滴。 所以在他心底,以为口脂只有一种红色。 可如今光是摆在他面前,就有湘妃色、嫣红、海棠红、枣红、银朱、茜色、绛红,看得他是眼花缭乱。 乖乖,这些女子到底有几张嘴。 姚羡问道:“难怪你之前非要做口脂,这些个颜色,倒是有得挑了。” “挑?”沈绛回头看他,她说:“我做这些颜可不是为了让她们挑。” “那是为什么?” “当然是要让她们恨不得一股脑把所有颜色的口脂都带回家,咱们的铺子才会成功。”沈绛毫不犹豫道。 姚羡震惊的看着她,又转头看着摆着的这些口脂样品。 他说:“这些她们得用到什么时候?” 沈绛好笑的看着他,果然男人呐,是真的不懂女子。 她说:“京城那么多的胭脂水粉铺子,若是真的等这些千金小姐,将买了的东西用完,只怕早就倒闭了。只要咱们找好噱头,让所有人都觉得非买咱们家的口脂,就不愁她们不想将全部颜色都收集起来。” 毕竟,女人攀比起来,那也是十分可怕的。 这个颜色你有,她没有,她便会想要再买一盒。 “噱头,就是你之前给我的那些盒子图案?”姚羡确实聪明,一点就通。 之前沈绛将一些盒子的图纸交给他,都是一些样式别致的盒子,姚羡一开始还不知道用途,这下倒是知道了。 沈绛之前逛过京城其他胭脂铺子,一般来说,装胭脂的盒子都是圆形或方形。 当然不少店家,为了吸引客人,也会在上头描各种图案,数不胜数。 所以沈绛要想在盒子的图案上吸引人,完全推不出什么新意。 她干脆另辟蹊径,直接将盛口脂的小瓷盒,做成花的形状。 好在姚羡开的就是陶瓷铺子,别的不说,这些瓶瓶罐罐的制作,他们可是行家。 姚羡点头说:“你放心,我亲自吩咐下去的。他们不敢误事。” 商量完这些,沈绛又去了一趟梧桐大街。 虽然之前就是个现成的胭脂铺子,但是沈绛觉得与其他胭脂铺子太过相似,丝毫没有自己的特色。 要想让他们的店,在京城打响名声。 她就要把一切都做到精致、极致,不仅仅是口脂的颜色、包装,甚至连铺子的侍女,她都让姚羡提前买好,并且每人都预支了一个月的月银。 不用干粗活,只培训上妆的手法,还请了嬷嬷教规矩。 这样店里来了客人,她们还可以帮忙伺候。 两人一下车,就看见门口刚挂上去的匾额,上面是新的店名:朱颜阁。 “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把店名叫做朱颜吗?”沈绛说道。 姚羡问:“为何?”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都说红颜易老,朱颜难留,所以我们的朱颜就是要帮所有女子留住这易逝的红颜。” 姚羡差点要给沈绛拍案叫绝,难怪她之前说什么都要换店名。 这些前期事情繁杂,沈绛带着阿鸢回家时,天边被一片赤霞染着。 直到两人从马车上下来,往巷子里走,才发现隔壁院子一直紧闭着的大门,竟打开了。 阿鸢好奇道:“隔壁是搬来新的房客吗?” 这条巷子原本的住户都搬离,所以这两个院子是空着的。 沈绛租下其中一个院子,但隔壁还一直锁着。 直到她们看见有个人影从里面走出来,像是要扔什么东西,结果他刚一出来,抬起头,跟沈绛一对视。 两人都愣住了。 沈绛:“清明。” 清明是没想到会这时候遇到沈绛,他尴尬一笑。 很快,里面再次传来脚步声,而这次一身绣淡卷云纹的男人出现在门口。 直到谢珣看着她轻笑说:“之前我说三姑娘这样自在的生活,确实让人羡慕。” 沈绛彻底愣住。 “所以往后,我便要和三姑娘做邻居了。” ※※※※※※※※※※※※※※※※※※※※ 女鹅:呜呜呜三公子不仅长得好看,还听劝 不是,傻女鹅你快看清楚他呀 【本章也还是送红包!!!】 我昨晚做了个梦,就是我双更的时候,评论刷刷刷掉,你们不会让我噩梦成真的对吧 ps:顺便说一哈,在存稿准备入v,具体哪天还没定,唯一能确定的是,v后会尽量双更(是尽量哦) 第 20 章 第二十章 沈绛好半晌,才回过神。 她指了指大门:“这处院子,是你租下的?” “之前听了三姑娘一席话,如逢甘露,你说得对,独住反倒显得自在。”谢珣轻笑着说道。 他说话时,清明在一旁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沈绛原本还挺替他开心,可瞧见清明的模样,难不成他搬出来还有什么难言之隐? 他该不会是被他伯父家里赶出来的吧? 之前沈绛虽没细问,但是却从两人的聊天中,大概推断出,程婴应该跟自己一样,来京城投奔伯父,奈何人在屋檐下。 只见她往院子里面看了一眼,里面依旧空落落的,看起来没添什么东西。 谢珣见她看,主动说道:“三姑娘要进来坐会吗?” 本来沈绛是要回家的,此时反而不着急,她点头:“那就打扰了。” 等她进院子,还未进堂屋,就闻到里面一股经久未住人的潮湿霉味。之前沈绛那个院子她收拾了好几日之后,才搬进去。 谢珣自然也闻到了,有些歉意道:“房屋久未收拾,还有些味道。” 沈绛这才发现,一进门,他这里比自己惨多了。不仅有发霉的味道,而且什么都没有,唯有一间陋室。 阿鸢左右看了一圈,都忍不住要同情这位程公子。 “你们在打扫?”沈绛看着堂屋里摆着的破破烂烂的扫帚还有水桶。 谢珣点头:“家里还未烧水煮茶,慢待三姑娘了。” 沈绛才觉得不好意思,人家家里正乱着,她过来反而添乱,于是她干脆说道:“要不我和阿鸢也帮你们一起打扫吧,收拾一下晚上才能住人。” “这怎么能行,”清明连忙出声。 本来清明正打算劝世子爷,今个先回府里住呢。 这位沈姑娘说要帮忙打扫的话,世子爷肯定不会再回府里了。 虽然他也不知道世子爷为何放着好端端的王府不住,非要住在这种贫民聚集的地方。想到这里,他目光不由迟疑的看着沈绛。 难道世子爷真是被眼前女子所迷惑了? 清明一想到这里,忍不住又朝沈绛看过去。 这姑娘此刻一身浅绿色裙装,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平民女子打扮,可是姿容之绝丽比他在宫里看见的那些盛装贵女还要美。 之前在驿站里,清明可是亲眼看见那些客人,偷看她的模样。 沈绛被清明盯的有些奇怪,忍不住眨了眨眼睛,只是她生得一双明眸,眼波流转间犹如盛满春水,波光潋滟。 清明见自家世子也看向他,赶紧解释道:“公子和姑娘都是主子,哪有让主子也帮忙打扫的道理。” 阿鸢在一旁帮腔:“就是,我和清明小哥一起打扫便好。” 随后她又说:“我瞧着程公子这里,似乎还缺不少当用的东西,不如小姐你陪程公子去买些。要不顺便再在外面酒楼吃个东西,反正我和清明这里还得再打扫一段时间,只怕没时间给小姐你做晚膳。” 沈绛发现这小丫头不对劲。 就好像想着法子,要让她和程婴独处似得。 只是她看着这屋子里空落落的样子,也不得不赞同她说的对。 于是她和程婴便一同外出,这里虽然是城南平民聚集所在地,但是街道上也是店铺林立,一片繁荣之景。 日常家居要用的东西,很容易便能买到。 于是沈绛花了不到二两的银子,将被褥锅碗瓢盆,一应都置办齐全了。 甚至最后还仗着自个貌美嘴甜,让掌柜答应,免费把这些东西都送到家里去。 谢珣在一旁,看着她一路上毫不留情的杀价,不由笑了起来。 “三公子笑什么?”沈绛望着他,不由撅嘴不满。 她可是帮他省钱啊,他还笑话自己? 谢珣含笑解释说:“我只是觉得你若是再杀价,这掌柜便要哭了。” 沈绛立即说:“哪有,要我说就这些东西,他也足足赚了半贯钱有余。” 言下之意,她还杀得不够狠呢。 结果一旁的掌柜正好出来,叮嘱伙计将货品早些送过去,就听到这位姑娘大言不惭的话,他险些当场哭下。 这笔买卖他真没赚钱,若不是这位小娘子长得实在貌美,他早将人轰出去了。 东西都买的差不多,外面天色也彻底暗了下来。 谢珣指了指不远处的酒楼,说道:“逛了这么久,三姑娘也该饿了,不如我请你吃饭。” 沈绛确实有些累,当即答应。 两人携手进了酒楼,沈绛找了临窗的位置坐下,谢珣则在她对面坐下。 待小二过来时,沈绛才发现这家酒楼的生意,竟并不算好的样子。这么宽阔的酒楼,居然只有三四桌人。 所以他们一进来,便惹得在座的客人,纷纷回头看过来。 只是在瞧见沈绛这样容貌绝丽娇艳的姑娘,心头不由一震,倒是没想到市井之中还有这样的绝色。 沈绛如今时常出入市井,早已经习惯不用帷帽遮面。 对于旁人的打量,她也习以为常,左右她自个又不会掉块肉。 谢珣问了店小二,酒楼有什么特色菜。 沈绛生怕他点太贵浪费银子,毕竟他刚搬出来独立门户,还是应该节省些才对。 所以她说道:“三公子,不用点太多,咱们两个也吃不完。” 待点完菜,伙计离开之后,谢珣倒是像刚想起来似得,他道:“上次匆忙,倒是忘记问三姑娘一件事。” 沈绛望着他,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谢珣干脆问道:“不知三姑娘可还记得咱们的约定?” 约定?什么约定? 沈绛一怔,待她仔细想过,许久,突然恍然大悟道:“你说的是之前我答应你,下次见面便告诉你,我为何讨厌和尚?” 谢珣含笑点头。 既然是之前答应过的,沈绛便没什么好隐瞒,她说:“我出生时,有位大师为我批命,说我的命格太浅,不宜养在京城这样的繁华之地。是以我打小便远离我爹娘和姐姐,住在衢州老家。” 她从前也曾埋怨,不过是个和尚的胡言乱语,竟让父母当了真。 谢珣在听完,眉宇轻蹙,许久,他眼眸温和望着她:“不怪你,你讨厌和尚是应该的。” 沈绛这才发现,眼前的人竟好像与她有许多相通之处。 她许多离经叛道的想法,他不仅没有视作洪水猛兽,反而会赞同。 而且沈绛看得出来,他并非口头赞同,而是打心底觉得她并未做错,一时她冲着谢珣笑了笑,一双明眸甜笑成两道月牙。 待菜端上来,两人正要用膳时,就见不远处桌边一个络腮胡大汉,竟拎着酒壶走了过来。 “小娘子,不如陪咱们哥几个喝一杯。”这人也没喝醉,只是一开口言语轻佻。 沈绛安静抬头望过去,眸光如皎月般清冷。 络腮胡心神一恍,色心早已膨胀,大咧咧道:“跟这面团一样的男人,有什么可跟着的,他的腰只怕还没老子的腿粗呢。” 沈绛本不打算搭理这种市井无赖,只是没想到他居然言语侮辱程婴。 她不由气笑了。 程婴容貌气度自不必说,一张俊颜眉清骨朗,再配上周身清冷出尘的气质,便是走在街上,也是叫无数小娘子回头张望的对象。 至于他的身姿更是高挑挺拔,穿上束腰长袍时,能勒住一段劲瘦的窄腰。 面团一样的男人? 呸。 沈绛此刻简直比自个被侮辱还要生气,待她正欲开口时,对面的程婴却已抬手,只见他将手杯的茶水杯端起,竟是精准无比的泼到了对方脸上。 络腮胡瞧着身材壮硕矫健,居然连这个都没躲开。 因着杯中热水是刚倒的,透着热气的滚烫,这一下泼过去,对方杀猪一样的叫唤。 待络腮胡喊完,就听他吼道:“我要杀了你。” 谢珣余光瞥见门口的人,声音冷淡:“我看是阁下得先没命。” 说着,他将水杯往地上一摔。 门口本来要进来的两个大汉,听到摔杯的声音,竟头也不回就往外走。 酒楼里坐着另外两桌人,立即从桌子底下,抽出佩刀,大吼道:“锦衣卫办案,闲杂人等不得阻碍。” 后面在门口的两个大汉,哪里还不知这是个陷阱,撒腿就往外跑。 至于这个络腮胡,本来是在等自己的同党,谁知调戏小娘子时,等来的居然是锦衣卫。 一时间,酒楼里喊杀震天。 络腮胡等人哪还敢恋战,纷纷四窜逃走,跳窗的、往门口闯的,各个拿出吃奶的劲儿,想要杀出一条血路。 于是络腮胡就近往沈绛这边冲,她身后就是一个窗户。 沈绛正抬起衣袖,她的袖箭,依旧还绑在手臂上。 只是络腮胡人还未到跟前,他的小腿仿佛被什么东西,猛地一击,钻心疼后,竟跪倒在地上。 待络腮胡抬头看着面前穿着青衫的男人。 他依旧轻笑,如仙人之姿。 “小心身后啊。”谢珣轻笑着,提醒了声。 他不提醒还好,这一提醒络腮胡下意识往后看。 于是追至跟前的锦衣卫,手里的绣春刀收势不及,原本准备斩在他背后的刀锋,竟是冲着络腮胡的脸而去。 沈绛直勾勾看着刀锋,瞳孔微缩,以为又要亲眼看见一颗人头落地。 可下一刻,一片宽大衣袖挡在她的眼前。 谢珣轻轻抬起手臂,将她的视线挡住。 沈绛虽看见前方,可近在咫尺的杀戮却依旧清晰传到她耳中,锋利刀刃砍进骨缝里的咔嚓声,光是听,便已头皮发麻。 接着是血飞溅而起的声音,喷到了酒楼悬挂着的灯笼上。 原本橙黄的光线,被染上了几分血色。 在血光之下,沈绛突然听到身侧的男人清冷的声线,温和道:“阿绛,别怕。” ※※※※※※※※※※※※※※※※※※※※ 谁允许你叫女鹅阿绛的,你敢再多叫几声吗? 其实我们绛有个超级超级超级可爱的小名,但是我先不说,嘻嘻 * ok,定下来啦,明天周二入v(11.24号),届时会有万字更新 感谢大家一直支持阿童,希望接下来入v也能有你们的陪伴,一起度过一个甜暖的冬天吧!!! 本章继续送红包包 第 21 章 第 22 章 第 23 章 第 24 章 第 25 章 第 26 章 第 27 章 第 28 章 第 29 章 第 30 章 第 31 章 第 32 章 第 33 章 第 34 章 第 35 章 第 36 章 第 37 章 第 38 章 第 39 章 第 40 章 第 41 章 第 42 章 第 43 章 第 44 章 第 45 章 第 46 章 第 47 章 第 48 章 第 49 章 第 50 章 第 51 章 第 52 章 第 53 章 第 54 章 第 55 章 第 56 章 第 57 章 第 58 章 第 59 章 第 60 章 第 61 章 第 62 章 第 63 章 第 64 章 第 65 章 第 66 章 第 67 章 第 68 章 第 69 章 第 70 章 第 71 章 第 72 章 第 73 章 第 74 章 第 75 章 第 76 章 第 77 章 第 78 章 第 79 章 第 80 章 第 81 章 第 82 章 第 83 章 第 84 章 第 85 章 第 86 章 第 87 章 第 88 章 第 89 章 第 90 章 第 91 章 第 92 章 第 93 章 第 94 章 第 95 章 第 96 章 第 97 章 第 98 章 第 99 章 第 100 章 第 101 章 第 102 章 第 103 章 第 104 章 第 105 章 第 106 章 第 107 章 第 108 章 第 109 章 第 110 章 第 111 章 第 112 章 第 113 章 第 114 章 第 115 章 第 116 章 第 117 章 第 118 章 第 119 章 第 120 章 第 121 章 第 122 章 第 123 章 第 124 章 第 125 章 第 126 章 第 127 章 第 128 章 第 129 章 第 130 章 第 131 章 第 132 章 第 133 章 第 134 章 第 135 章 第 136 章 第 137 章 第 138 章 第 139 章 第 140 章 第 141 章 第 142 章 第 143 章 第 144 章 第 145 章 第 146 章 第 147 章 第 148 章 第 149 章 第 150 章 第 151 章 第 152 章 第 153 章 第 154 章 第 155 章 第 156 章 第 157 章 第 158 章 第 159 章 第 160 章 第 161 章 第 162 章 第 163 章 第 164 章 第 165 章 第 166 章 第 167 章 第 168 章 第 169 章 第 170 章 大结局.上 大结局.中 大结局.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