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子于归,闹其室家》 第1章 每日一怂,今日三怂 “喂,袁老师,您真的确定您给我的地址没有错?”叶玉絮一只手攥着一张纸条,一只手打着电话。 正是暑气正盛的时候,正午时分最毒辣的太阳炙烤着大地,万物萧寂唯有阵阵蝉鸣充斥着叶玉絮的双耳,令她更加聒噪起来。 人行道两旁即便有排高大的榕树作为荫蔽,可是似乎并没有什么作用,硕大的汗珠依旧不断地从她的额间滚落。 其实叶玉絮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在大街上晃悠,只是一来要到期末了,只有在中午的这个时间段才难得的有空闲的时间,二来她怕等到下午下课,人家指不定也已经下班了。 这是她所在专业的系主任帮她找的兼职工作,说是一家公司想要做一个关于历史文化方面的专题策划案,特意跑到她所在的a大,想要请一位历史系的同学到公司去为策划小组的成员讲一遍中国古代通史。 叶玉絮并不是历史系的,但她所就读的文博系关于历史也是要求甚严,再加上她和系主任关系较好,而兼职这件事在之前她也向系主任请求帮忙留意过,这样的好事自然就落在了她的头上。 只是现下看来,这似乎也并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系主任袁梁浅给的地址是融济路8号,可她找来找去,却只找到了7号和9号,如此看来,也只有眼前这座大厦最有可能是8号了。 眼前的大厦门前,屹然伫立着一个硕大的立牌,t.y两个字母格外显眼,就算叶玉絮是一个文博系的学生,那也知道,t.y可是a市第一大上市公司,如此看来,这大概就是t.y的总部大厦了。 而这也是叶玉絮打电话确认地址有无出入的原因,t.y好歹也是a市第一大金融贸易公司,听说里面无论是员工还是老板,做事都向来是雷厉风行的,还需要请人来慢吞吞地讲一遍中国古代通史? 更何况,t.y向来是在金融、进出口贸易两方面见长,前些年开始进军建筑业,效果颇佳,这么些年来一直都很稳定,从没听说过还要进军文化产业,更何况还要让人讲古代历史。 可电话那端的袁梁浅却十分肯定,自己给的地址没有错,的确是融济路8号。 “可是袁老师,融济路8号……是t.y公司的总部啊……”叶玉絮犹豫了一下,额间的汗珠也不知是因为热还是紧张,越来越多。 “是啊我知道,雇你的就是t.y的人。”袁梁浅肯定的声音再次响起,叶玉絮顿时吓软了腿差点坐在地上。 她承认,自己怂了。 t.y里面的人大概都是些怪物吧? 特别是三年前新上任的那位集团ceo,短短三年时间就将t.y打造成为a市最大一家上市公司,陶家也成为了a市第一大家族,而t.y掌门人——现任董事长袁云梦也跻身成为a市首富。 从前听一位在t.y实习过的朋友说,她以后是绝不敢在t.y工作的,里面的工作氛围实在是太高压了,压得她喘不过气,一整天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那一个月她成天都大把大把地掉头发。 叶玉絮当时也实在是被朋友的这一说法吓了一跳,因而对于t.y的印象一直不太好,可如今她的兼职地点在这儿,她实在是在钞票和头发两者之间下不了决定。 虽说下不了决定,可她还是走到了t.y大厦的玻璃大门前,做着最后的苦苦挣扎。 叶玉絮,头发掉了可以再长,可是挣钱的机会错过了可就没有了,说好的要自食其力呢? 叶玉絮在心里给自己吃下了一颗定心丸,迈着坚定的步伐,推开玻璃转门,走到前台处。 前台这位穿着干练的小姐姐还在打电话说着什么,叶玉絮也算是十分识相地站在一旁,想着等她打完了电话再问也不迟。 可谁知等她打完了电话,叶玉絮上前询问时,却没有得到她的好脸色。 大约是看见叶玉絮背着个书包,一身学生模样的打扮,额上的汗珠也还没拭去,并不像是什么商业人士,前台小姐的态度很是敷衍。 “你有预约吗?” “没有……吧?”叶玉絮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算不算是有预约,“我是a大的学生,我……” “不好意思,我们目前不招兼职,也不招实习生,你请回吧。” 叶玉絮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前台小姐下了逐客令,而前台小姐见她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作势就要叫保安来将她赶出去。 叶玉絮宁愿是自己走出去的,也不想要是被人赶出去的,可惜了这凉爽的中央空调,她马上就要回到太阳的炙烤中去了。 “请问是叶玉絮同学吗?”身后传来一阵温柔的男声,很暖,就像是惊蛰时分的春风,叶玉絮背对着也能想象得到,这一定是个长得很好看的男孩子。 回过头去,眼前之人果然没让自己失望,是很好看,可惜不是男孩子,而是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子,架着一副金属框眼镜,胸前的口袋里插着两支钢笔,修长的手指中夹着一个黑色皮质外装的本子。 叶玉絮大概能够猜出他是何身份了。 “嗯,我是叶玉絮。”叶玉絮愣了一愣才回答他,等待着他接下来的回应。 “我是总裁的助理季满,总裁在等着你,跟我走吧。”季满朝着叶玉絮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令叶玉絮有些措手不及。 可看着前台小姐诧异惊恐的眼光,眼前之人真的是总裁助理,那么依照他刚才的说法,他接下来将要带她去的,岂不就是总裁办公室。 叶玉絮吞了吞唾沫,实在犹豫不决。 她承认,自己又怂了。 早就听说过t.y的这位现任ceo的“风光事迹”,外界评价他,都形容他是只野心勃勃的狮子,那自己这么一去,岂不是羊入狮口自身难保? 如今自己可真是进退两难了。 如果自己转身就走,难免不会连累了系主任袁梁浅的名声,可万一自己上去没有讲好,她可能还是会被赶出去,不,被扔出去。 正当叶玉絮的脑袋还如一团浆糊不知该怎么办时,季满的声音再次响起:“叶同学,还是赶紧跟我上去吧,总裁不喜欢等人。” 好吧,叶玉絮听到季满这样说,大致能够想到上面那只狮子震怒的模样,还是乖乖地跟着季满上了总裁专乘的电梯。 季满只将叶玉絮送到了总裁办公室的门口,用眼神示意了她一下,让她自己敲门进去。 凭着温柔的声音和谦和的态度,叶玉絮能够知道季满是个和善的人,可这隔着一道门都能感受到的强烈气压,实在是把叶玉絮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勇气给压没了。 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朝季满摇了摇头,可这招并没有多么管用,季满一不做二不休,帮叶玉絮敲了门,在得到里面“进来”的肯定声后,打开门将站在门口的叶玉絮推了进去。 叶玉絮没有反应过来,差点一个踉跄摔倒了地上,好在她今天穿的是平底的板鞋,再加上前方坐在真皮靠椅上自带高气压的人,她硬生生地站住了。 不远处的人正低头看着文件没有说话,叶玉絮也不敢说话,连呼吸声都放慢放轻起来,好似自己眼前真是一头狮子,自己稍有不慎就会被他剥皮抽筋一般。 屋内此事安静得只能听见文件被翻开的“挲挲”声,以及墙上那欧洲中世纪风格的立钟发出的清脆滴答声。 叶玉絮更是怂了,即便屋内冷气十足,可额上的汗珠竟也开始滴落下来。 不是因为热,而是因为怕。 叶玉絮想着长痛不如短痛,抱着大约早死晚死都得死的心态,哆哆嗦嗦地开了口,“那个……总裁您好,我是a大历史学院文博专业的学生,我叫叶玉絮,是、是我们系主任给我推荐的这份兼职。” 叶玉絮自以为自己的这句话很完美,很没有破绽,简要地介绍了自己是谁,哪儿来的,是做什么的,接下来就要看自己眼前的这位将要作何反应了。 等到陶垣放下手中的事抬眼看向叶玉絮时,眼神相比于叶玉絮的惊讶而言无比从容淡定。 反倒是叶玉絮,在见到陶垣的脸的那一刻起,心更像是提到了嗓子眼儿,“你、你是……” 第2章 杀鸡不用宰牛刀 三个月前—— 叶玉絮本学期最为气愤的事,就是因为自己所在专业的限制,没有办法选到《刑事侦查学》这门法学的推荐选修课。 不光光是这门课的名字吸引人,更在于她早就听说上这门课的那位法学的老师,是法学院出了名的上课有趣又讲得好,因而叶玉絮对这门课的热情之盛,丝毫不亚于对任何一门专业课。 一边向室友抱怨着学校对专业的偏见,一边信誓旦旦地告诉三位室友,自己一定要想办法去蹭到课,哪怕没有学分,哪怕没有位置站着上课,那她也要去。 可是这一周又一周地拖过去,等到一个月后,人家班上都已经上了八个学时的课了之后,叶玉絮这才慢吞吞地走出寝室门,这才赶去八教上这门课。 好在她到教室的时间早,座位还没有坐满,为了避免被老师发现自己是蹭课的,叶玉絮特意选在了最后面、最角落里的一个位置坐下,拿出笔记本和笔,一边听着歌一边等着上课铃打响。 至于说为什么要带本子,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总觉得这虽然是自己一时兴起跑来蹭的课,虽然老师已经讲了许多内容而今天这堂课的内容她可能一点也听不懂,但她还是想要写些东西。 毕竟万一老师的眼光瞄到她这儿,她的桌子上好歹也不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 毕竟表面上的样子还是得装一装的。 正当她的心里打着如意算盘时,肩膀被人给拍了一下。 “同学,这个位置是我的。” 叶玉絮取下耳机抬头,一个男生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手指还指着她所坐的位置。 叶玉絮心里一下子就不高兴了,就算她是来蹭课的,可这位置上也没写谁的名字吧? “可是我先坐在这儿的,你去找别的位置不行吗?”叶玉絮抬起头反驳着眼前的这个男生。 他的身后还站着另外一个男生,高挑的鼻梁,深邃的眼窝,如剑的眉峰,打理地整整齐齐的头发,以及一身一尘不染的白衬衫。 所谓人靠衣装马靠鞍,叶玉絮怎么看怎么觉得他要比自己眼前的这个人有风度有礼貌些得多。 牧泽没有想到叶玉絮会这么固执,一时之间拔高了些音量,“我说,这个位置是我的,你最好找别地儿坐去。” “你不是这个班上的吧?这堂课位置没空缺,你要么站到后面去,要么就离开这间教室。” 叶玉絮听他那一点也不友好的声音,一下子也怒了,可好在她还保持着自己的一份镇静,并未像他一样那么大声,而是不卑不亢十分冷静地同他讲着道理。 “第一,这个位置上并没有写你的名字,我先坐这儿那现在这就是我的位置。” “第二,我的确不是这个班上的学生,但是,林老师的课谁都可以来上。” “第三,据我所知,这门课是法学大二这一届的推荐选修课,你都不是这个班上的学生,那么照你的说法,你,要么去找别的位置坐下,要么站到后面去,要么离开这间教室。” 叶玉絮说的字字珠玑、句句在理,周围听到动静的人无一不在心里为她鼓掌。 至于为什么是在心里鼓掌,则是因为这个班上的人都知道,她眼前的这个金融系博二的师兄,正在追她们的任课老师林悦,并且他的身份背景不一般,班里可没人敢惹他。 谁知这无人敢惹的牧泽被叶玉絮的这一番话气得不轻,可碍于林悦已经走上了讲台,他并不能在心上人的面前做什么破坏自己形象的事,只好转身去找别的位置坐。 可他前脚刚把脚移开,后脚他身后的男子就在叶玉絮的身旁坐了下来。 教室里已经再找不到另外的位置了,牧泽无奈,正想叫好友一起离开,不想却见他已经坐下了。 “兄弟你坐这儿做什么呢?走了走了。”牧泽催促着已经坐下的人。 “不过是你没有位置而已,我可是有位置的。”身旁的人温润的嗓音中带着一丝凛冽的气息,微微有些低哑,却是恰到好处的令人感到愉悦舒畅。 牧泽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的好友什么时候对刑侦学感兴趣了,可上课铃声已经打响,他也不好在这时离开,只好在好友的身旁席地而坐上了一节课。 当时上课时坐在自己身旁的男子的脸渐渐和眼前这位男子的脸重合,叶玉絮的心里一下子就凉了一大半。 他的脸色并不好,一定是认出自己了,该不会他将要替自己的兄弟报仇吧? 叶玉絮像是在等待着死神宣告自己死亡一般,等待着眼前之人告诉自己“youout”这类的言语,可眼前之人却不但没有说话,反倒像是绕有兴趣地看着她。 “师兄,好巧啊,你……在这家公司上班?”叶玉絮总算是鼓起了勇气,和陶垣套着近乎。 “如你所见。”陶垣只有这么四个字,然后眼光一闪,又低着头看手中的文件了。 叶玉絮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拍拍自己的榆木脑袋。 她刚才说了什么?好巧?巧什么巧,刚才带自己上来的是总裁助理,那在这间办公室里,总不能是一个小员工坐在这儿吧? 自己居然还问那样愚蠢的问题,他一定是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傻了所以才低头看文件去的。 叶玉絮轻咳了一声,再次鼓起勇气问道:“那个……那位师兄怎么样了,他应该……没有生我的气吧?” 陶垣听了叶玉絮这句话,总算放下了手中的定制钢笔,抬起头来看向她,示意她可以去一旁的沙发上坐下,“这本来就是他自己搞出来的事,跟你没有关系。” 他们所指的,自然是牧泽在阶梯教室的阶梯上坐了一节课的事。 虽然陶垣这么说,可叶玉絮站在原地心里还是有些不安,毕竟他也算是在自己的心上人面前出了丑,大概几个月都好不了了吧? 不过,不安归不安,眼下自己的事也很重要。 “我这次来,是因为听闻贵公司到学校来招聘兼职人员,我从系主任处得到了这样一个消息,是我们系主任推荐我来的。”有了陶垣之前所说的话,叶玉絮现下说话也有了底气,终于一口气将要说的话说完。 “你们系主任?”陶垣望向叶玉絮的眼里竟有些疑惑和好奇,当然,叶玉絮回答起来也是不假思索,“是的,是袁梁浅袁老师。” 陶垣听到这样一个名字后,眼神中竟然有一丝晃动,然后是一抹笑意,最后竟有点万事皆在掌控之中的肯定。 当然这一切都是叶玉絮瞎想的,毕竟她也不能完全确定,陶垣的眼里有什么。 “知道了。”陶垣伸出手去翻了翻立在桌上的台历和行程表,顿了顿,“你就周末的早上来就行,在公司,八点到。” 虽然八点到对于叶玉絮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可直接这样被安排,一点意见都不被问的感觉并不好。 可即便不好,她还是答应了下来,谁让他是老板呢? “那我不需要和策划组的成员先沟通沟通吗?看是从哪里开始讲,讲哪方面的?”叶玉絮小心翼翼地问着陶垣,虽然她有些怕他,可这样的事还是得先问清楚的好,谁让她是个有责任心的人呢? 可陶垣却蹙着眉看向她,双手交握撑在桌上,“你觉得我们之间还需要沟通吗?可我觉得是没什么问题。”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叶玉絮心里开始惴惴不安起来,难道…… “我是讲给师兄,不对,老板你听的?”叶玉絮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和眼神。 “有什么问题吗?”陶垣倒是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你能在a大的课堂上看见我,可见我是多么好学。” 陶垣的嘴角有些上扬,可在叶玉絮看来,此刻的陶垣怎么看怎么像一头有着勃勃野心的狮子。 当真是羊入狮口了。 可入都入了,她还能怎么办?除了接受她好像别无他法。 “可是我的老师说,是给一个策划小组……” “策划小组那边,我已经另外找好人了,是历史系的,”陶垣不等叶玉絮说完便打断了她,“毕竟,杀鸡不需要宰牛刀。” 宰牛刀……叶玉絮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比喻她。 “那是不是……就不需要我了。”叶玉絮的心里有一点点小激动。 “你难道没有听清楚我刚才的话吗?”陶垣瞥了她一眼,叶玉絮能够看出来,他的眼里满是嫌弃,“你,给我讲。” 第3章 自己送上门的羊羔 此刻的氛围令叶玉絮感到十分尴尬。 她知道陶垣一定在心里嘲笑自己,可那也算得上是当自己有一点点生机时的正常反应,也不怪她。 “那……什么叫做‘杀鸡不用宰牛刀’?”叶玉絮对于陶垣方才的话还是有些疑惑,毕竟宰牛刀这个比喻,她怎么听怎么觉得不太舒服。 “a大文博系的才女,我还是略有耳闻的。”陶垣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令叶玉絮顿时有些红了脸。 “我,我这么出名的吗?”叶玉絮不太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 “当然,”陶垣不可置否地回答,“上课公然和老师抬杠,下课和同学抬杠,我还是听说过你的大名的。” 叶玉絮的兴趣因为陶垣的这句话顿时消减下去不少。 “他们的观点不正确,我当然要反驳他们了。” 叶玉絮的小声嘀咕还是被陶垣给听进了耳里去,可他并没有对此发表自己的看法,也当做自己没有听见。 虽然叶玉絮上课经常因为一些不同的观点和任课老师抬杠,让老师下不来台,可整个文博系的老师心里都十分清楚,她是个天才。 各项专业课成绩位列全系第一,可却不是死读书的类型,面对一些问题有自己独到的见解,甚至能够说服台上教了多少年书的教授学士,也算得上是文博系老师的宠儿。 “每周周末早上八点,你应该没有什么问题的,对吗?”陶垣最后一次向叶玉絮确定了时间。 当然没什么问题,毕竟要放暑假了,就算眼前这位大老板让她每天来她都没有任何问题,更何况是每周。 应下了陶垣的要求,叶玉絮转身就要离开,却被身后的人叫住了。 “你真是一点社会经验都没有。” 陶垣的话令叶玉絮摸不着头脑,转身满脸疑惑地看着他。 陶垣见叶玉絮这么久了还没反应过来究竟是何处出了问题,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薪酬。” 叶玉絮真是被陶垣的气场吓得忘记了这件事,顿时恍然大悟,赶紧补充问道:“那老板,我的薪酬您打算怎么给呢?” “五千,一个月。” “太多了,我受不起。” 这是叶玉絮心里想说的实话,她是想要尽快自食其力不错,可五千一个月对于她这样一个兼职的学生来说的确太多了。 母亲常对她讲,无功不受禄,她不过是将自己所学过的了解过的历史复述一遍给人听,没有必要拿这么多的钱。 “a大文博系的才女,受得起。”可陶垣却丝毫没有要同她讨价还价的意思态度异常强硬。 可叶玉絮好像忘记了自己刚才是多么怕眼前之人了,不由分说地反驳着他:“无功不受禄,两千就行。” “那就再加两千怎么样?” “那就五千吧。” 果真是资本家吗?叶玉絮在心里腹诽道,五千就这么挥霍出去了,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吗? 陶垣真的很忙,叶玉絮和他道了别后走出他的办公室,就有三五个人各自拿着一叠文件走了进去。 既然他这么忙,怎么还有时间到a大去听课? 叶玉絮站定脚后回望过去,从即将合上的门缝中望见不远处陶垣略显疲惫的脸,心里刚才对他的害怕竟消散了不少,取而代之的,反倒是一丝丝同情。 但这样的情愫在一瞬间后就消失了。 叶玉絮狠狠地摇了摇头,暗骂自己在想些什么,自己怎么会同情他?像他这样的资本家,也就平时在工作时才这么认真吧?还不知这些个公子哥的私生活有多么混乱呢。 还有,自己进办公室那么长时间了,都没有人来问她喝茶还是喝咖啡吗? 虽然她是来确认兼职工作的,可白开水也可以给她倒一杯吧? 真是一点礼数都没有。 叶玉絮一边顶着烈阳走在回学校的路上,一边将心中的不满尽数吐露。 而此时的茶水间,却是一番不寻常的光景。 “好啊你,你竟敢偷喝总裁珍藏的蒙顶甘露。” “什么叫偷喝,刚才季特助让我泡了准备送到总裁办公室去的,谁知道门刚开一条缝,就被总裁一个眼神给勒令出去了,这茶是季特助刚刚来,说总裁送我喝了的。” “那总裁为什么不让你送进去?” “我哪儿知道,大概是在谈什么重要的事,不想被人打扰吧。” 一群女秘书在茶水间分喝着顶级的蒙顶甘露,丝毫不知办公室里究竟发生了何事。 而还未处理完文件的陶垣却已起身,走到偌大的落地玻璃窗前,看着楼下那顶着烈阳微渺的身影,眼前像是播放电影般闪回那日的情景。 牧泽因为坐在阶梯上而成功博得了林悦的注意力,林悦一边上着课,一边还不忘时时望着他偷笑。 而陶垣的注意力却一直停留在身旁的女孩子身上。 看来是个容易丢三落四的姑娘,她的笔袋上用圆珠笔清楚地写着“文博叶玉絮”这五个字,写在笔袋上倒看不出字迹有多么工整,可落笔和收笔处的痕迹却告诉他,她的字一定很好看。 余光瞟过身旁的女孩子,下午时分和煦的阳光照进宽敞的教室,给桌面镀上一层光辉,她齐腰的长发随风轻轻飘摇着,额间的碎发已经落到眼角,可她却像是丝毫没有发觉一样,手上依旧不停地写写画画。 或许是身旁安静美好的女孩子带给他太多疑惑,陶垣竟不自觉地问出了口,“你一个文博系的,怎么跑来上法学的课?” 叶玉絮听到自己身旁突然传来声音,先是一愣,然后才笑着拨去落到眼角的碎发,“师兄不也不是法学的学生吗,怎么想着要来上课?” 陶垣自然没有想到叶玉絮会回过头来问他,撇过头去看了看坐在自己另一侧,矮了自己一大截的牧泽,继而回过头回答着叶玉絮:“陪这人来的。” 叶玉絮身子微微向后一靠,在看到牧泽后偷偷捂嘴笑了笑,竟有些微微红了脸,不太好意思地告诉着陶垣:“我是为了我男朋友来的。” “你有男朋友了?”陶垣的眼里满是表露出的惊讶,以及藏在深处,叶玉絮看不到的失落。 “很奇怪吗?”叶玉絮对于陶垣的反应不甚明了,“我多学些刑侦知识,就好监视我男朋友的一举一动了。”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你这样的女孩子,居然也有男朋友。”陶垣将微微握紧的拳靠在自己的嘴边,轻微咳嗽了一声掩去尴尬。 可叶玉絮却对于他这没什么意思的一句话有些不满,碍于还在课堂之上,还是压低了声音,向陶垣凑近了些,语调中竟有些恶狠狠的意味。 “师兄,你这样是找不到女朋友的。” 那个女孩子偷偷瞪了他一眼,然后不再与他说话,认认真真地做着笔记。 陶垣一直记得,那天天气有些微热,她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裙,袖口上绣着的应该是桃花,花叶和枝桠相互映衬就像是一朵桃花绽放在她的袖口一样。 她向他凑过来时,身上所散发出的沐浴露的香气,从此就像是在他的心头烙下了一块朱砂痣,无论怎么抹都抹不去。 而他为了能够顺利混进校园,坐在课堂之上,换掉了两年前就已经习惯穿着的高定西装,换上了一身白衬衫,和那日的她坐在一起,就像是一对穿着情侣装的情侣一样。 楼下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陶垣的视线之中,他的嘴角再次出现一个不太寻常的弧度。 她是一个人来的,那是不是就说明,她现在已经是单身了? 即便不是单身,那这样的男朋友也大可以分手得了。 陶垣并不介意自己背负一个插足的骂名,只是他想要的是,让她心甘情愿地爱上自己而已。 “呵,找不到女朋友吗?”陶垣突然轻轻笑了一声,笑意还未到达眼角,就已被一副胜券在握的眼神所替代。 此时此刻,他又像是那个在短短两年时间叱咤商界的陶垣了,杀伐果断、运筹帷幄。 “的确不用找,毕竟,会自己送上门来。” 第4章 是红颜还是祸水 叶玉絮回到寝室之后,心里仍然是惴惴不安的。 特别是在大夏天里一连打了三个喷嚏后,心里那股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可谁让她现在见钱眼开呢?没有办法,还是得在每天复习过期末课程后开始备起课来。 其实对于古代中国历史全通的叶玉絮来说,讲一遍中国历史绝不是什么问题,只是问题在于,她要怎么讲陶垣才会觉得满意,才会有兴趣听下去。 毕竟,满足老板的要求才是最重要的。 这周周末,叶玉絮带着厚厚的一本书和一个本子去了t.y总部。 与上次不同的是,前台小姐好像换了一个人,可看到她却不像上次那位一样丧着个脸,反倒冲她笑了笑。 叶玉絮想着,大概是因为t.y的人事部知道了那位前台小姐是多么势利眼,所以才解雇了她的吧? 只是这人没了工作,也是怪可怜的,也不知她有没有另外找到什么工作。 她经常这样,只顾着关心别人,甚至是不相干的人,而忘记了自己的处境也并不比别人好多少。 “叶同学,你来了。”季满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可叶玉絮瞧着他却好像比上周憔悴了不少。 叶玉絮跟着季满走进了总裁专乘电梯,看着气色不太好的季满,关心地问道:“最近是很忙吗?怎么我瞧着你的气色这么差。” 季满倒是被叶玉絮的这一句话给惊醒,“没有没有,我们其实一直都这么忙的,只是我最近有些失眠。” 然后小心翼翼像是做贼一样地望了望四周,“你可千万别说出去。” “我……我说什么……”叶玉絮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季满。 “今天是周末,你不休息的吗?”叶玉絮看着空荡荡的办公区,突然想起了今天是周末的这件事。 季满听了她这话倒是来了精神,直起身子,突然精神矍铄,伸出手理了理自己的领带,颇有些义正言辞道:“你知道我是谁吗?总裁特助,总裁的私事公事都归我管。” “现在既然总裁都在公司,那我能待在家里休息吗?” 好像……是有那么一些道理。 叶玉絮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懂了,然后学着他刚才的模样悄声问着他:“那,你的工资很高对不对?” 季满怎么看怎么觉得叶玉絮这样的眼神不太对劲,赶紧否认道:“不不不,我的工资不是很高,我……” “你怎么这么惨呐,”叶玉絮不等季满把话说完就打断了他,然后用一种极为同情的眼神看向他,并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了他。 “喏,这是我们法学院教授的名片,他可是a市出了名的会打劳务纠纷的案子,你去找他准没错。” 叶玉絮说完,不顾季满诧异的目光走进了办公室。 她想过了,不管她今天讲的好与不好,气势很重要,绝不能被人瞧不起被人看低,也不能坏了自家老师的名声。 另外,她还可以借此机会拉拢长期被剥削欺压的季满,胜算更胜一筹。 今日叶玉絮准备的是夏商时期的史实故事。 回去的时候左思右想,毕竟夏朝没有明确的文字记载,只好和甲骨文出现后有文字记载的商朝放在一起讲。 夏商的主要故事,大多是与祭祀神明有关,特别是商朝,无论是怎样的大事,总要先经过一番祭祀,得到上天的指示后方才行事。 这也是叶玉絮今日讲授的重点所在。 当然,她还准备了像商汤灭夏、盘庚迁殷、武丁妇好等历史名事,可当她讲完了夏朝正准备开始讲商朝时,她却发现陶垣好似并没有认真在听。 “老板,您能不能认真听我讲。”五千块钱是拿来搞笑的吗? 当然,叶玉絮并没有说出后面那句话。 “我有在认真听,”陶垣终于从堆积如山的文件中抬起头来,胸有成竹地看向叶玉絮,“你要开始讲商朝了不是。” “可是你一直在看文件,我就以为你没在听。”叶玉絮顿觉尴尬地低下头,一副委屈十足的模样。 迎着陶垣注视的目光,叶玉絮立刻收回了自己望向他的眼光,赶紧低下头去看手中的笔记本,继续就当他在认真听地讲着。 一边讲一边还不忘在心里腹诽着他,一心二用的怪人。 讲到妲己之时,陶垣倒是停下了手中的工作问着她,“你怎么看待红颜祸水这件事?” 叶玉絮听到陶垣这么问,一下子愣住了,手中紧紧地攥着衣角,不知该怎么回答这样一个问题。 而陶垣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一样,在喝了一口浓郁的黑咖啡后,继续道,“没关系,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本来也就是想听听你的看法。” 在得到陶垣的肯定后,叶玉絮算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我认为这样的说法是错误的。” 陶垣听了她这话后,并未有过多面部表情的变化,但叶玉絮能从他的眼里看到他让她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所谓红颜祸水,难道不就是在古代那样的男权社会里,为了掩盖男人的罪恶而让女人背的锅吗?” “国家大权不都还是落在男人的手上不是吗?在那样一个时代,女人不过是男人的附属品而已,对于男人的决定并没有大的影响。” “她们是红颜不错,可祸水殃国这样一个恶名,她们担不起。” “话粗理不粗。”陶垣只这么一句话。 这么说,他是认同自己的说法了? 叶玉絮的心里有些莫名的小欣喜,毕竟,这是第一次有人和她谈论起这样一个话题,也认同她的理念。 陶垣在说出那样一句话后便再没了下文,叶玉絮也不知究竟该不该继续这样一个话题,继而继续向下讲去。 可她还能讲什么?夏商不都讲完了吗? 叶玉絮正想着该如何从没有任何准备的周朝开始讲起时,木质的办公门响起一阵敲门声。 是季满,他在问陶垣关于中午订餐的事。 叶玉絮这才抬手看了看腕上的手表,才发现已经快要十二点了。 “叶同学,你想吃什么,我一道帮你点了。”季满的声音将沉浸在“时间过得真快”的叶玉絮唤醒,她赶紧摆了摆手表示并不用管她。 “我想着我也该回学校了,我还是回学校食堂吃好了。” 还不等季满有所回答,一旁的陶垣倒是开了口,“你现在回学校需要四十分钟的时间,你确定等你回去的时候食堂还有吃的?” 她……确实不能确定,可是要她和陶垣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那她还不如饿着等晚饭呢。 只是陶垣的态度十分强硬,已经让季满帮她订了一份和他一样的午餐。 这顿午餐大概是哪家有名气的西餐厅的外卖,连包装盒都和寻常的外卖店不一样。 摆盘精致的红酒炖香梨,用料精准的海鲜意面,陶垣倒是吃得津津有味,可在叶玉絮吃来,实在是没什么胃口。 不仅仅是因为吃不惯,更是因为她心疼这一顿午餐所花的银两。 她好像听到了白花花的银子正在流逝的声音。 这一顿午餐绝不便宜,叶玉絮好像突然明白为什么陶垣一个月要给她五千的工资了,毕竟,如果这以后的每一顿饭要她自己给钱的话,一个月后剩下的不过也只有一两千而已。 叶玉絮突然有些心绞痛,抬起手捂了捂自己的心口。 “你怎么了?”陶垣好像发现了叶玉絮的不对劲,再加上她面前的食物并没有吃多少,虽是关心的言语,可听起来却依旧是冷冷的语调。 “老板,午餐多少钱,是直接我给您,或者还是从我的工资里扣。”叶玉絮可怜巴巴地望向陶垣,一副贫穷女孩希望老板手下留情的模样。 陶垣轻咳了一声,回过头去不再看她,“不必了,请你吃顿饭,我还是能够支付的。” 诶!叶玉絮有点懵。 这个意思是不是就是,不需要她给钱,也不会从她的工资里扣? 叶玉絮的脸上顿时绽开了花,笑着对陶垣道着谢,“谢谢师兄了。” 少女明媚的笑容应和着窗外的烈阳,晃得陶垣有些睁不开眼。 起身离开了休息沙发,重新坐回了真皮的办公椅上,看着不远处知道不用自己付钱后开始狼吞虎咽的少女,一抹微笑在不经意间爬上他的嘴角。 可是少女的注意力全在眼前的食物上,对于不远处看着她的人丝毫没注意。 被冷落的人很是不满,在一份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后,继续看向少女。 “待会儿走的时候把垃圾带走就行。” 第5章 淡茶还是热水 叶玉絮在吃完午餐后,为着陶垣请她吃的这顿饭,还是乖乖地把小茶几收拾了个干净,将垃圾拿下楼扔了。 第二日也是如此,就好像是她顺便下楼把垃圾带走的这一劳力,就可以抵扣掉这一顿午餐一样。 不过叶玉絮并没有想那么多,总归陶垣是个大老板,这点饭钱对于他来说其实也算不了什么。 可当回到寝室后,一向对吃喝十分感兴趣的室友江林羡就凑了上来。 江林羡在叶玉絮的身上嗅了嗅,然后学着柯南的样子摸了摸下巴,再恍然大悟地用手指着她。 “真相只有一个,你今天中午吃的是皇朝酒店的海鲜意面,可以啊你。” 江林羡用手点了点叶玉絮的肩膀,“有钱去皇朝都不带姐妹儿去,还不打包些好东西回来分享分享。” 叶玉絮被江林羡的这一番话说的糊里糊涂,“羡羡你在说什么?什么皇朝酒店,我今天中午点的可是外卖。” “这绝对是皇朝酒店的海鲜意面,我爸跟客户在那里谈事的时候给我打包过一份回来,那味道,我绝对不会忘。” 江林羡反驳着叶玉絮的话,并且打着包票,凭着她敏锐的嗅觉,她绝不会闻错。 不但因为皇朝酒店的这份招牌海鲜意面的味道独特,更在于它的价格惊人,足以令江林羡记一辈子。 “这是我做兼职的那家公司的老板点的,我也不知道究竟是哪家餐厅,不如,下次去的时候我就不吃了,我找机会给你带回来?” “成交!”一想到能够再次吃到如此味道独特美味的意面,江林羡兴奋地开始哼起歌来。 “不过这家公司的老板够大方的啊,”江林羡总算反应过来她应该关注的重点,“你还没告诉我是哪家公司呢。” 正在收拾书包准备去图书馆的叶玉絮顿时愣住了。 她并不想要告诉江林羡真相,这件事在学校里,除了袁粱浅和她以外,可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叶玉絮还是选择对好友保密。 “不过是一家小公司而已,不过老板人挺好的。” 叶玉絮说着这话自己都不相信。 什么老板人好,老板人好吗?这话说出来连她自己都不相信。 可她也说不出来陶垣哪里不好,毕竟他给她的工资还是挺高的,还每次帮她点午餐。 可总有这么一些人,你说不出他哪里好哪里不好,可内心对他却就是有一股莫名的抗拒感。 就像是叶玉絮一直抗拒着陶垣,一直打心眼儿里就觉得他是一个要吸人血的万恶资本家。 人的刻板印象在有时候可真不见得是什么好东西。 “絮絮你知道吗,你真的一点也不会说谎。”江林羡突然叹了口气,十分同情地看着叶玉絮。 叶玉絮愣了半晌,方才“啊”了一下,问着她为什么。 江林羡从一旁的书桌上拿起了平时用来化妆的镜子,放到了叶玉絮的面前。 “你一说谎就会脸红,而且你刚才停顿的时间太长了,摆明了是在想理由想借口。” 江林羡倒是对叶玉絮很是了解,三言两语就揭穿了她。 叶玉絮听到江林羡这样说,脸更红了。 “关于我兼职的这家公司,人家说了要保密的,我可不能说漏了嘴,你就别在意纠结这些了好吗?” 叶玉絮见江林羡丝毫没有要动摇的意思,赶紧拿出了自己的杀手锏。 “我下周不是要给你带意面回来吗?原谅我好不好啦羡羡。” 江林羡对于美食的抵抗力可是为零的,一听叶玉絮这么说,刚才还沉郁的脸色立刻豁然开朗起来,大叫着成交,也就不再纠结于叶玉絮瞒她骗她的事了。 就快要期末考了,即便叶玉絮是年级上公认的一位天才,可天才还是要学习复习的,因而她也只能在百忙之中抽出一点时间来准备周末要给陶垣讲的内容。 这周叶玉絮准备讲二周和春秋战国,她担心若是又很快就讲完了,自己早走了也不是,尴尬地呆在那儿也不是,只能多准备些内容以备不时之需。 其实叶玉絮从来没有想到过陶垣会这么忙。 虽然算上这天,自己不过才去了t.y四次,可每次自己到公司去的时候,陶垣不是埋头在处理文件,就是在开视频会议。 也对,年纪轻轻就撑起这么一大家公司,短短三年就成为了叱咤商界的风云人物,或许他远远没有站在酒会和董事会面前那么风光。 至少,叶玉絮看到了他疲惫不堪的一面。 叶玉絮敲门进入办公室后,扑鼻而来的是一股浓郁的咖啡之味。 或许是因为她的敲门声太轻,正靠在真皮靠椅上闭目养神的陶垣并未发觉她的存在。 他的脸上尽然都是疲惫之色,领带微微松垮在领口处,衬衫也有些微微发皱,不似前几次见他时那么齐整。 就连闭目养神之时,他的眉头也是微微蹙着的。 听季满说,他昨天一整天都待在公司里,一直通宵到今天早上,咖啡都不知道喝了多少杯。 她问季满是不是t.y出了什么事,可季满却不肯向她透露什么,只说是股市有些波动,今早开盘的时候已经稳定下来了。 其实叶玉絮也不懂这些金融商业上的事,而人家公司的事她也不好打听,也只好作罢。 可当看到陶垣眼睛下的微微发青,心里莫名还是有些心疼他的。 悄悄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他放在桌上,已经喝尽了的咖啡杯,再小心翼翼地推了门出去。 茶水间飘来阵阵异香,季满实在是忍不住好奇心,寻着香味而去。 “你在泡茶?什么茶怎么这么香?” 叶玉絮倒是被突然出现的季满吓了一跳,手中的茶也险些斟洒。 “我随手拿的,大概是好茶,好茶自然就香了。” 叶玉絮给季满也倒了一杯,香得季满差点找不到北。 “这是总裁珍藏的顶级蒙顶甘露,放了一些在茶水间招待贵客的……”季满一口气喝完了一盏茶水,“不对不对,上次cindy也泡过,可没你这么香。” 不过是多么寻常的一句话,可季满好像觉得自己说漏了什么话,赶紧闭了嘴,倒了一杯咖啡后便借口自己还有事没做完,赶紧离开了茶水间。 叶玉絮对于季满一系列的行为感到莫名其妙,可她却想不了那么多,拿着托盘端上一杯茶和一杯热水后进了陶垣的办公室。 她依旧是轻手轻脚的,可当她进了办公室才发现,陶垣已经醒了。 扫过叶玉絮手中端着的茶和水,陶垣按下了桌前的分机,“季满,倒杯咖啡进来……” “等等!”叶玉絮这句话喊出嘴就后悔了,可陶垣按着分机按钮的手还未移开,办公室外的季满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叶玉絮刚才喊出的那两个字。 可话都说出口了,叶玉絮也只好接着说下去。 将托盘上的茶放到陶垣面前,用一种与刚才截然不同的温柔甚至是讨好的声音说道:“咖啡喝得太多伤身,师兄如果想要提神,可以试着喝些淡茶。” “当然,我最建议喝的,还是热水。” 季满在屋外将叶玉絮的话一字一句听得十分清楚,趴在落地的玻璃窗旁看着屋内对峙的两个人。 他不是没有劝过总裁少喝些浓咖啡,可是他一个助理,人微言轻的,陶垣从来不把他的这类话当回事,他也是无可奈何。 因而现在,他急切地想要知道陶垣听到这话后是怎样的表情,以及叶玉絮究竟能不能劝住他。 “季满。”分机里传来陶垣的声音,不带一丝多余的语调和犹豫。 季满赶紧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听着陶垣的指示。 “不用倒咖啡了。” 一道晴天霹雳劈在了季满的头上。 这姑娘真是……人才啊。 不过他早就看出来总裁对这个姑娘不太一样了。 否则为何总裁突然对历史这么感兴趣起来。 不然他怎么会突然管起前台的人事调动起来,换掉了那个之前差点把叶玉絮赶出去的前台。 而当他把叶玉絮推进办公室,害得她差点摔倒时,自己那一周的工作量比平时多了两倍不说,一些本不该他管的事都被派去做了。 还有上次,还不让cindy端茶进去,神神秘秘地跟叶玉絮说着话。 看来他得对这个姑娘客客气气的才行,否则哪里不对劲的地方被总裁发现了,自己一定又吃不了兜着走。 第6章 刑侦学,真的很有用 茶香袅袅。 即便是淡茶,可上好品质带来的浓郁香气充斥着整个办公室,足以令人沉醉其中。 陶垣几乎是一口淡茶一口热水的喝着,听叶玉絮讲着今日的二周与春秋战国的瓜葛。 对于同样被人当做是红颜祸水的周幽王宠姬褒姒,陶垣想起叶玉絮之前所表达出的那个说法,也不再有什么异议。 的确,在那样一个女人附属于男人的时代,她们并没有什么办法去改变一个帝王的作为。 不是红颜祸了国殃了民,当是帝王亡了国而已。 春秋战国当是一个实在是瓜葛颇深的时代。 诸侯国崛起并立,诸子百家思想争鸣,陶垣倒是想要知道这个姑娘会怎么诉说这样一个男人雄霸天下的时代。 叶玉絮的准备的线很简单,先是春秋五霸战国七雄讲完,再简要概括概括儒、道、墨、法、阴阳等大家的思想。 最后,还有属于那个时代印记的诗三百。 “你最喜欢诸子百家中哪一家的思想?”陶垣在喝了一口淡茶后,以同样淡淡的语调问着她。 她最喜欢哪一家? “道家。” 叶玉絮的回答令陶垣感到有些意外,但这样的意外之感被他隐藏得很深,叶玉絮几乎没有发现他的情绪有任何波澜。 他好像早在很早之前就已经学会将自己的情绪隐藏了,所以对于眼前的这个姑娘是如此地珍惜。 她会将自己的喜怒哀乐那样痛痛快快的表达出来,不加一丝一毫的隐瞒和修饰,她展现给别人的,好像从来都是最为真实的自己。 因而“道家”这样一个回答,在她展现给他的意料之外。 “为何是道家?” “我喜欢庄周的怪诞浪漫、汪洋恣肆。” 叶玉絮回答的倒是从容不迫,倒是把自己内心最为真实的想法说了出来,“他是个天才,一个想象力爆棚的天才。” 的确,想象力爆棚。 虽然叶玉絮的这句话有些过于现代化甚至网络语言化,可陶垣却不得不承认她所说的这么一点。 没有那样宏大广阔的想象力,怎么会想到“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又怎么会想到“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更不会有“扶摇直上九万里”的潇洒之言。 陶垣轻轻笑了一声,很轻,可还是被叶玉絮听进了耳里去。 “师兄你笑什么?”叶玉絮的性子直,把本来没有打算说出口的话说了出来。 “那你喜欢《诗经》里面的哪一篇?”陶垣不但没有回答叶玉絮的问题,反倒又问了她另外一个问题。 好在叶玉絮没什么心眼儿,也便实诚地回答着陶垣他的另一个问题。 “《鹤鸣》。” “我还以为像你们这样的女孩儿,都会喜欢《关雎》、《蒹葭》或是《桃夭》。” 陶垣不经意的一句话,却正中叶玉絮的下怀。 “师兄你这就错了。”叶玉絮又开始想要给人讲述大道理了。 “谁说女孩子一定就喜欢这些爱情婚姻诗篇的?在我看来,爱情可并不是一个女孩子的全部,生活多么美好,若是吊死在爱情这棵树上,太不值。” 叶玉絮一边说着一边摇了摇头,像是在为那些深陷爱情之中无法自拔的姑娘们感到惋惜。 “你这话说的,可和你之前的所作所为不太像。”陶垣倒是破天荒地调侃起叶玉絮来。 叶玉絮不明,之前自己何种的所作所为和今日的言论不像了,一脸疑惑地看向陶垣。 可陶垣倒是不紧不慢,将面前的两个杯子放回托盘之中。 “给你时间回想,再去帮我倒一杯淡茶和一杯热水来。” 可即便这么来回一趟有大约五分钟的思索时间,叶玉絮还是没能回想起陶垣让她回想起的东西。 “还没想到?”陶垣接过叶玉絮手里递来的茶,抿了一口。 叶玉絮有些为难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确实不知道,并且希望师兄老板能够明示,别再带她都兜圈子。 “你去蹭的刑侦学,可有派上什么用场?” 陶垣挑眉,看似漫不经心地提起,实则不知有多么期待她的回答。 可叶玉絮听到陶垣的这句话却消沉下去不少,低头垂着眸,很是为难。 “不再需要了。”叶玉絮低低沉沉的声音飘来,飘进陶垣的耳里,令他放在桌下叶玉絮看不见的地方的拳头不由得一紧。 叶玉絮在说完这样一句话后倒很是舒了一口气,然后继续笑脸相迎着陶垣,“不过师兄老板,刑侦学真的很有用。” “我蹭了几节课之后,用老师教的知识去试探我的男朋友,不,现在是前男友,果然发现她和别的女生有一腿。” 明明是多么委屈的一句话,可如今从叶玉絮的嘴里说出来,就再没有了寻常女孩子在发现男朋友劈腿时候的委屈与愤怒,反倒如同一句玩笑话一样,提过之后就再不值得一提了。 可她的眼眶微红,摆明了对于此事还是有些感伤,提起时还是放不下。 陶垣也不再多余地问关于这件事的始末,对于眼前的这个姑娘,他既心疼她被伤害的遭遇,可又对于她目前单身的状态很是满意。 既然已经分手,那么他接下来的一系列行为,那都要简单轻易得多。 “既然有用那就记着,说不定以后还会派上用场的。” 其实陶垣说出这话后,并不觉着叶玉絮真能将刑侦学的知识运用得炉火纯青。 大约是她那前男友太傻,或是早就有了要与她分手的打算因而故意被她发现,否则以叶玉絮这缺根筋的脑袋,大概无论如何也是看不出他人破绽的。 “老板有你这么安慰人的吗?”叶玉絮对于陶垣的话很是不满,甚至已经忘记了眼前之人是要给她发工资的老板。 “你这样真的找不到女朋友的,你这摆明了是注孤生的体质啊。” 叶玉絮吐槽着陶垣,一点没有下属该有的对老板恭恭敬敬的模样。 “你为什么对于我找不找得到女朋友这件事这么在意?” 他们不过才见面五次,这个姑娘就已经在他面前提过两次找女朋友的事了,陶垣是真的很好奇,她到底安的是什么心思。 “因为……”叶玉絮悄悄凑上前去,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样,“我可是最爱撮合身边人凑成一对的了,江湖人称,叶红娘。” 说罢,还不忘冲她眨眨眼,愣是要将陶垣此刻因她的靠近而残存的一些理智摧毁。 轻咳了一声移开视线,叶玉絮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究竟是以怎样的姿态面对着自家老板。 一连往后退了好几步,这才镇定下来,就算没有镜子,叶玉絮也能想象得到现在自己的脸有多么红。 可陶垣如今的脸色也不大好,叶玉絮想着大约是自己戳到他的痛处了,赶紧想着办法弥补。 “师兄你有喜欢的人吗?” 陶垣听到叶玉絮的这句话,先是愣了愣,然后再薄唇轻启,“有是有,可她并不知道我喜欢她。” “这样啊……”叶玉絮摆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因而丝毫没察觉到,陶垣正看着她。 那是一种像是盯紧了猎物,下一秒就要收入囊中的虎视眈眈,好在叶玉絮并未发觉,否则定会吓得不轻。 “那我帮师兄你追好了。” 叶玉絮冲着陶垣轻佻一笑,满眼都是积极、兴奋、跃跃欲试。 “这就是你思考了两分钟得出的结果和方法?” “不然还能有什么结果方法?”叶玉絮倒是对自己的主意很是满意,双手交叉放至胸前,一脸“信我准没错”的模样。 “不过这个女孩子也是真够傻的,像师兄你这么优秀的人喜欢了她,她居然还不知道,要是有人喜欢我,我早就发觉了。” 叶玉絮实在是自信过了头,殊不知陶垣早已在心里嘲笑过她多少遍了。 “的确,她的确很傻,就是个白痴傻瓜笨蛋。” 眼前的女孩神采飞扬,向那个男子描绘着自己帮忙追姑娘的宏远蓝图,殊不知已在不知不觉中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第7章 霉运(?)砸头 这日的午餐照例很是丰盛,照例是皇朝酒店的意面外卖。 叶玉絮想着自己已经答应了江林羡会留着给她带回去,因而真的一口未动。 正好陶垣中午有一个视频会议,叶玉絮便假借着自己不打扰他开会出去吃饭的借口,在秘书室里磨蹭了一会儿后,将外卖盒塞进了书包里去。 “你在做什么?”陶垣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叶玉絮心里顿时有了一股做贼心虚的感觉。 外卖盒已经塞到书包里去,现在只差把书包的拉链拉上了,叶玉絮想着反正陶垣在自己的身后看不到,干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将书包拉上,抱在了怀里。 “师兄老板你快去用午餐,午餐都凉了,那什么我学校还有事儿,我就先走了。” 叶玉絮自我感觉语无伦次,可她此刻只想快点离开此处。 其实她有想过,这顿午餐既然是他请她吃的,那她便有权利处理这份意面。 可钱毕竟是人家付的,自己不吃反倒带给别人吃,叶玉絮怎么想怎么觉得这样的事不大好,因而只能偷偷摸摸地把意面带回寝室给江林羡。 只是自己毕竟没有吃午饭,肚子竟在这时不合时宜地“咕咕”叫了两声,惊得叶玉絮恨不得告诉陶垣那是她的打嗝声。 可陶垣怎么会听不出那究竟是肚子还是喉咙里发出的声音,抱着双手微皱着眉头,“你中午没有吃饱吗?” “没有没有,我吃的很饱。”叶玉絮连忙否认。 “那你的肚子怎么在叫。” “那是……那是我吃饱了发出的声音。”叶玉絮说出这句话来连自己都不信。 “跟我过来。”陶垣只这么一句话,就足以令叶玉絮乖乖地跟着他走。 他先是到茶水间拿了一个咖啡盘子洗净,然后回到了办公室,将季满放在茶几上的外卖盒打开,用叉子将里面三分之一的意面挑了出来。 “给你,吃吧。”陶垣将外卖盒递到叶玉絮跟前,自己则拿着那个小小的咖啡盘子和里面他可以一口吃完的意面回到了办公桌前。 他一边挑着盘中的意面,一边调侃她道,“看来以后得让季满给你点一份双人餐才行。” 尽管被人嘲笑食量大是件很令人气愤的事,可如今叶玉絮的心里的愧疚感却胜于愤怒感。 好友的期盼和陶垣中午只吃了一小份意面的事实,在叶玉絮的心里折磨着她自己,可她最终还是忍不住,告诉了陶垣实话。 “师兄老板,我跟你说实话吧,我的午餐我还没吃,我本来是准备带回寝室给室友吃的。” 叶玉絮一边说着,一边从书包里拿出了那份意面递到了陶垣的面前。 “你把这份吃了吧,另一份我带回去给她吃。” “那你吃什么?”陶垣倒是对于叶玉絮这一行径并未感到一丝意外。 “寝室里还有我昨天没吃完的面包,我随便吃点垫垫肚子就行。”叶玉絮倒是实话实说。 不过眼下陶垣的脸色却不是太好。 “你向来都这样?” “哪样?”叶玉絮对于陶垣的话感到莫名其妙。 “把别人看得比自己重要。” “那得看是谁,”叶玉絮将原本属于陶垣的那份意面外卖装好放进书包里去,“那得看值不值得。” 说罢,背上书包,留给陶垣一个潇洒的背影。 吃饱餍足,江林羡自然十分肯定这是皇朝酒店的海鲜意面,并且对于叶玉絮帮助自己完成了心愿表示十分感谢。 叶玉絮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坐在床上借着床帘的遮挡悄悄地啃着面包,一边应和着江林羡的感激,一边思索着陶垣刚才对她所说的话。 其实刚才离开办公室的潇洒是她装出来的,她承认,在过去她的确是一个很容易把别人看得比自己重要的人,不懂回避,不懂拒绝。 而这一切带来的后果,警告并也促使着她改掉这一并不好的行径。 如今她已经是改掉许多了,她只会把那些值得她对其好的人看得重要,其余的,那都不关她的事。 她已经学会拒绝与退让了。 这样的小插曲在叶玉絮的心里好似并没有激起什么波澜,这一周她仍旧早早起床,背上书包赶到t.y去了。 t.y的电梯是需要员工刷卡才能用的,因而往常都是季满在楼下等她,然后带着她上楼去,而结束后也是他送她下楼来的。 只是今天,叶玉絮并未在t.y的大厅见到季满,问前台小姐姐,她也不知道季满去了哪儿。 而往助理办公室以及总裁办公室打电话都没人接,前台小姐姐也不肯把自己的员工牌借给她,大周末的公司也无人来往,叶玉絮翻手机也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存季满或是陶垣的私人电话。 这一下所有的霉运都砸在了自己头上,顿时把叶玉絮给砸懵了。 可懵了又能怎么办,叶玉絮只好坐在t.y大厦门前的石樽上,等着看奇迹会不会出现,季满或者陶垣会不会从天而降,会不会有人把她救出这炎炎夏日之中。 奇迹会有的,人也会有的。 叶玉絮在等了一个多小时后,季满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快要热中暑的叶玉絮面前。 “你怎么在这儿呢?”季满好像对于叶玉絮的出现感到十分意外。 “今天是周六,我来工作啊。”叶玉絮对于季满的问题很是疑惑不满,这人难不成已经忘记今天是周六了? “我不是跟前台吩咐过了,见到你就告诉你今天不用讲可以直接回去了吗?”季满更是感到奇怪,带着叶玉絮进了公司大门,看到前台之人时,这才恍然大悟。 这不是他吩咐的那个人,看来是她们换班后忘记交接这事儿了。 季满此时心里十分忐忑,若是被陶垣知道因为自己不知道换班的事而让叶玉絮在外面待了不知多久反正快要中暑,那自己的小命岂不是不保? 叶玉絮跟着季满上了电梯,从电梯门反照出的季满的脸上,叶玉絮能够看出一丝紧张和焦虑。 “是出什么事了吗?”叶玉絮趁着电梯还未到达28楼,小心翼翼地问道:“我请前台帮我打电话,你的办公室和老板办公室的电话都没人接,老板……他不在公司吗?” 季满本是郁结的脸因为叶玉絮的这句话豁然开朗起来,走出电梯,到办公室拿到文件后,交到了叶玉絮的手里。 “总裁今天确实没在公司,不过我带你去找他。” “你不是吩咐了人告诉我可以回去了吗?我干嘛还要跟你走?”叶玉絮这会儿倒是变得聪明机灵起来。 “你不是要工作吗?拿了工资不做事,小心我举报你。”季满做出一副恶狠狠的表情。 当然,这样的表情也只有在陶垣不在时做给叶玉絮威胁她。 而事实证明,他的威胁很管用。 叶玉絮担心自己的兼职不保,还是乖乖地跟着季满走了。 季满开着车,载着叶玉絮进了一处市中心附近的高档住宅小区,并不是白领们居住的拥挤住宅楼,而是一栋栋独立的二层别墅。 果然是有钱人资本家。 市中心这么豪华的地段,不修筑二三十层楼的大厦均摊地价,反倒修筑独立的别墅,不知道就她而言,得奋斗多少年才能买得起这里的一栋房子……的一个卫生间。 别墅是中西结合式的复式建筑。 庑檐和装饰用的斗拱、青石砖都是典型的中式建筑元素,而巨大的落地窗、门口的花园围栏、花园中复古的照灯又都是西式建筑的典型代表。 叶玉絮沉浸在这中西结合的神秘与不碍眼的美感中无法自拔,季满却已经带着她到了目的地。 “这……不会是老板的家吧?”叶玉絮一边下车,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独立院落,问着拿着公文包下车的季满。 “对啊,我说了带你来找总裁的。”季满一心在手中的文件上,漫不经心地回答着叶玉絮。 因而当他发现叶玉絮不见时,叶玉絮早已在趁他不注意时坐上了车。 无论季满如何劝说威胁,叶玉絮都死活不肯下车。 “你是说带我来找老板,可你没说他在家里,”叶玉絮心里很是不安,“孤男寡女的,我、我、我才不要进去。” “谁说你们孤男寡女了,这不还有我吗?”季满实在是佩服叶玉絮的想象力,不过像她这个年纪的姑娘,有点想象力也还算是正常现象。 叶玉絮最终是在季满的劝服下下了车,手里被季满塞满了各式各样的文件夹,自己也被季满推到了那道极具古朴气息的屋门前。 季满按响了门铃,站在叶玉絮后面,等着陶垣来开门。 门是开了,可门后竟没有人。 这门是自动的吗? 叶玉絮刚想转过头去问问季满,可身后却哪里还有季满的身影。 车还停在原地,可他人却早就跑得没踪影了 第8章 粥和汤,绝配! 门都开了,自己不进去是不是没个交待啊? 虽然不知道季满为什么要跑,可叶玉絮还是硬着头皮推门而入。 在玄关处脱了鞋,叶玉絮这才发现这儿好像并没有她能穿的拖鞋。 好在夏天天气热,即便光脚踩在地上也不会觉得凉,叶玉絮就这么光着脚走进了屋里。 屋内家具布置简单单调,是都市白领最为倾向偏爱的黑白灰主色调。 陶垣并不在客厅,也不在厨房,卫生间也是空着的。 如此看来,他大概是在二楼上休息了。 可叶玉絮也算是个有极好家教修养的人,没有主人家的允许,她是绝不会私自跑到人家家里的卧房中去的。 因而既然陶垣不在一楼,那叶玉絮便会在一楼等着他的指示与允许,这才敢上楼去找他。 可楼上没有传来丝毫动静响声,宽敞的屋里好像就只有叶玉絮一个人一样。 身后的冷气带来的阴风阵阵,此刻屋里安静得她甚至能够听见自己因害怕而剧烈跳动的心跳声。 拿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叶玉絮开始借助笔记本上的复习笔记,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起来。 可就在这时,楼上传来一阵声响。 像是玻璃碎地的声音。 可毕竟是从楼上传来的,叶玉絮并不能够十分确定。 陶垣就在楼上,该不是他发出的声响吧? 叶玉絮在心里做着各种各样的揣测,可这些揣测最终还是促使着她上楼去一探究竟。 响声像是从那个门开着一条缝的屋里传来的。 叶玉絮小心翼翼地推开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陶垣脸上十分痛苦的神色。 像是之前是一直躺在床上的,如今他半个身子支撑在空中,一只手撑着那半个身子,一只手艰难地向前探去。 叶玉絮顺着他那向前探伸着的手看去,竟是一地的碎玻璃。 几乎是下意识的,没有任何思考的,叶玉絮冲上前去,避开了地上的玻璃碎片拿起床头柜上的水壶,给陶垣倒上了半杯水。 其实叶玉絮后来一想,陶垣至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一个字,而自己也并不知道陶垣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怎么就想到是给他倒水喝了呢? 开始她不明白,直到很久以后她才明白。 那叫心有灵犀一点通。 将水杯递到陶垣手中,叶玉絮在放下水壶的同时,余光有看到一旁放着的一盒药。 上面写着铝碳酸镁咀嚼片,叶玉絮大概就能够想到发生了什么事了。 那也算得上是她家里备的最多的药物了。 叶玉絮在陶垣的示意下,从药盒里拿出一颗硬币大小的药片递到他的手里,看着他嚼了片刻吞下后,又赶紧给他倒了一杯水喝。 陶垣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被叶玉絮给打断了他本将要说出口的话。 “师兄吃了药就好好休息,我把地上的玻璃扫了就出去,不打扰你。” 陶垣当真听叶玉絮的话,当真躺下闭上了眼睛。 叶玉絮小心翼翼地将地上的玻璃渣清扫干净,避免只穿着袜子的自己或是下床时不注意的陶垣踩到。 将碎玻璃用一个较为结实的塑料袋装好后,用马克杯在上面写上了小心玻璃四字,叶玉絮这才将其扔进了垃圾桶中。 随着陶垣舒展的神情和平缓的呼吸声出现在偌大的房间里,叶玉絮悬着的心也算是落下了。 将床上散落的文件整理好放到一旁的书桌上后,叶玉絮这才悄悄地退了出去。 毕竟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软。 叶玉絮心里想的是那五千块钱真的已经超出了她的价值所在,并且每周周末的两顿免费午餐也是令她倍感压力,因而便总想着要利用什么机会报答报答陶垣。 这就是叶玉絮碰上的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蹑手蹑脚地来到厨房,尽量不发出什么较大的声响,叶玉絮开始翻箱倒柜起来。 冰箱里面倒是有许多蔬菜水果,肉类也不少,柴米油盐也是齐备,叶玉絮实在想不到,陶垣家的厨房都已经这样一应俱全了,他都还能得胃病,也算得上是厉害了。 不过像他这样的大忙人,一定是懒得下厨的缘故,每天要么不吃要么吃一些外卖,得胃病也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如今看来,倒是她大显身手的好时机。 少许的米用水简单淘洗后放油腌制半小时,在砂锅中的水煮沸后下锅,大火十五分钟后加入切成片的山药,转为小火慢慢熬煮近一小时,等到一粒粒饱满的大米个个都绽开了花,撒上一小撮盐后,一锅白粥大功告成。 新鲜的空心菜择好,加上蒜片、花椒和干辣椒爆炒,就是一道鲜美的爆炒时蔬。 鸡蛋加盐打散后下锅煎熟,用锅铲直接切成小块,再放入一旁已经烧开的沸水之中,放入切片的番茄,稍煮片刻后加盐撒葱花出锅。 看着满桌的丰盛菜肴,叶玉絮很是满意。 想着已经十二点过了,陶垣继续这么睡下去也不是什么办法,总得起来吃点东西才行。 她为了照顾陶垣这个病人特意熬了养胃的山药粥,大中午的只能喝粥,看来今日她注定是要舍命陪君子了。 刚刚走上楼梯,叶玉絮就碰见了正在下楼的陶垣。 “那个……师兄,午餐我做好了,你来吃点?” 本来是多么自信的叶玉絮,一看到陶垣就紧张得开始结巴起来,尽管眼前是病中的陶垣。 “嗯,我就是闻见香味下来的。” 陶垣绕过叶玉絮,径直地走向餐桌。 其实陶垣并没有入睡,因而叶玉絮不久前在他房间里一切的所作所为,他都一清二楚。 他能够察觉出,这是个细心的姑娘。 她活得很精致,穿戴一丝不苟,头发也随时都是顺柔的,玻璃碎渣清理得干干净净,就连他随手铺在床上的文件也会整理得整整齐齐。 如今他发现她竟然还会做饭。 可她也极为神秘,腕子上的手表是卡地亚最新款的panthère?de?cartier系列,不是行家绝对看不出来,而这绝不是她一个普通大学生能够支付得起的。 可她却还需要兼职找工作,还对午餐的价格那样耿耿于怀。 真是有意思。 陶垣自知自己是完全有能力去查到她的身家背景的,可他偏就不愿,关于她的任何事,他都希望能从她身上或是她口中得知,而非第三方。 若是自己提早得知了一切,那一切都会变得无趣。 虽然要让一切都尽在掌控之中是他一贯的作风,可对于叶玉絮,他偏偏就要一改往日的习惯,打她个措手不及才是。 一碗白花花的山药粥和番茄煎蛋汤摆在自己面前,令陶垣很是感到莫名其妙。 “我第一次听说,喝粥要配汤的。” “我不会熬汤嘛,不然我就煲一锅养胃的汤给师兄你喝了,”叶玉絮因为陶垣的话莫名感到内疚和抱歉,“我只会煎蛋汤,这个最简单了。” “没关系,”陶垣用勺子舀起一匙汤尝了一口,“很好喝。” “好喝的话师兄你就多喝点啊。”在听到陶垣的夸赞后,叶玉絮顿时咧开嘴笑了起来。 这是第一次有人夸她做饭好吃,可也是她第一次下厨给别人做饭。 “师兄你别光喝汤,喝粥喝粥,这是山药粥,可养胃了。” 叶玉絮招呼着陶垣,就像是自己才是主人,在招呼客人一样。 陶垣并不是在安慰恭维叶玉絮,她做的饭味道的确不错,虽然比不上什么大酒店里的精致,每一味作料都用量精准,可这种家的温馨味道,却是他许久都未能尝到的。 一勺一勺地喝着粥,叶玉絮的心里已经悄然生出了一个想法。 虽然这个想法跟陶垣有关,可他就在自己跟前,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尤其是在她意识到他是主而她才是客,还是下属,不,临时下属的时候。 直到陶垣碗中的粥快要见底,而叶玉絮知道他喝完粥就要上楼自己则会留下来收拾餐桌的时候,她才终于支支吾吾地开了口。 “师兄,我……我看你既然有胃病,想必是平时太忙来不及吃东西,要不……我来给你煮饭吧?” “随叫随到。”叶玉絮说完还不忘补充道。 “你……” “不需要工资,就算在授课的工资里面好了。” 叶玉絮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勇气打断陶垣的话,反正说都说了,总得让她解释完吧? “那五千块钱我拿着心里实在不安,如果加上给师兄老板你做饭,其实就差不多了。” 叶玉絮说这话的时候一直低着头,因而根本看不清陶垣的表情,自然也不知道陶垣接下来会说出或做出什么来。 此刻她的心情就像是在等待考试成绩一样,既想要知道结果,可心里又极为忐忑不安。 第9章 无奈之事多烦忧 “随叫随到?” 大约三分钟后,陶垣因在病中而更为低哑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开放式餐厅响起,整个宽敞的屋子里都回荡着他的声音。 叶玉絮不知道他的语调里究竟还包含着些什么,可她还是在心里暗示激励着自己,决不能怂! “对,随叫随到。” “还有,早餐是很重要的,大部分得胃病的人都是因为忽视了早餐的重要性,尤其是像师兄老板你这样的大忙人。” 叶玉絮开始切中时弊地跟陶垣讲着道理,还有建议,“我会每天给师兄老板你打电话,提醒你吃早餐的。” 叶玉絮的眼里好像泛着光,陶垣努力移开眼去,避免自己会因此而不受控制。 轻咳了一声,暂时转移了话题,“你的厨艺,是和谁学的?” “没有和谁学,”叶玉絮的声音突然低下去不少,“我自己会的。” 这突如其来的消沉令陶垣肯定,这其中一定是有故事的。 只是这故事,就看叶玉絮愿不愿意讲给他听了。 “我很小的时候就会自己做饭了。”叶玉絮提起这件事,眉眼间尽是掩不住的骄傲飞扬。 这的确是一件了不起的事,陶垣承认,叶玉絮做的饭菜可口,比大多数人强得多。 可这骄傲的背后,却隐藏着迫不得已的代价。 “小时候我妈妈总是很忙,我得自己学会做饭,才能保证我和妹妹不会挨饿。” “你还有个妹妹?”陶垣对于这件事还是颇感意外的。 “当然,她叫玉蕊。”叶玉絮提到妹妹时,眉眼处是无尽的温柔,但很快却被一阵落寞所替代。 特别是在陶垣重复念着“叶玉蕊”这三个字的时候。 “老板你可别把话题扯远了,我的提议怎么样?” 叶玉絮很快就回归了正常状态,收回脸上多余的表情,继续看着陶垣,等着他的答复。 “你哪里看出来我有胃病了?” “没有胃病你吃铝碳酸镁咀嚼片做什么,好吃吗?”叶玉絮难得一见地回怼着陶垣。 陶垣挑眉耸肩表示认输。 “你的提议并不怎么样,”陶垣将眼前盘子中的最后几根空心菜夹到了自己碗中,“不过我接受。” 叶玉絮的心情随着陶垣大喘气的话起起伏伏,好在最终是放宽心来。 陶垣看着叶玉絮拍着胸口舒着气,悄悄在叶玉絮看不到的角度弯起嘴角来。 伸出手去,手肘支撑在木质桌面上,“手机拿来。” “做什么?”收回庆幸表情的叶玉絮一脸警惕。 “存我的电话号码,”陶垣喝完了碗里的最后一勺粥,“你该不会想要打到公司的电话里去提醒我吃早饭吧?” 叶玉絮心想也是,赶紧掏出手机双手奉上。 “关于随叫随到,我会让季满来接你的。”陶垣存着自己的电话号码,在给自己的手机打了电话后立即挂断,将手机还给了叶玉絮。 “不必劳烦季特助了,我可以搭地铁或者公交来的。”叶玉絮瞟了一眼通话记录里面的那个“陶”字,不知为何心里有一阵莫名的悸动,赶紧装好手机以掩饰自己的异样。 “这里的保安很严,不认识的人不会放进来,你最好跟着季满一起。” 陶垣的回答倒是切中时弊,令叶玉絮无话可说。 “碗洗了之后你就可以走了,”趁着叶玉絮分神的空当,陶垣已经起身,“今天就不讲了,明天再来,让季满送你回去。” 叶玉絮看着陶垣上楼的身影,嘴上还在小声嘀咕抱怨资本家真是会榨干劳动人民的每一滴血汗。 只是她不知道也没看到的是,陶垣在背对着她上楼时,一只手一直捂着自己的胃部。 空心菜炒的有些老了,而那碗粥的火候有些过剩,也不太浓稠,甚至端上桌时已经不是太热了,可他喝下去,却仍是顿觉胃里暖了不少,疼痛也随之烟消云散。 其实他哪里有什么胃病,又哪里会因为忙而忽视早餐的重要性,不过是因为昨晚歇在公司有些凉了胃导致胃不太舒服而已。 他其实起初也没怎么当回事,谁知最后还闹得吃了药,迫不得已待在家里休息。 不过他也没有想到,这季满还挺有眼力见和机灵劲儿的,竟还能把叶玉絮拐到家里来,也令他更进一步地认识了她、了解了她。 而此时,季满正在开着车送叶玉絮回学校的途中,心里莫名有一种很好的预感。 预感自己可能会加工资了。 ** 回学校的时候才发现手机早早已经没有电了,而江林羡告诉自己系主任一直在找她却找不到。 叶玉絮以为是有什么急事,急急忙忙地赶去袁梁浅的办公室,谁料竟是她最怕的一件事。 “一定要是我吗?袁老师怎么不找其他人。”叶玉絮小声地嘀咕着,希望袁梁浅能够收回成命。 “你一直都是系里老师十分看好的学生,成绩优异,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和看法,”袁梁浅不断地给叶玉絮戴着高帽,希望能够树立起她的自信来。 “可这么优秀的学生连策划方案都不会做不会写,未免有些可惜了。” “所以……”袁梁浅将一沓资料交到叶玉絮的手中,“我和系里的老师商量过了,这次宣讲会活动的策划案由你全权负责。” 迎着袁梁浅十分信任与热切的眼神,叶玉絮却只能在心里默默地到一百句抱歉。 真是她怕什么来什么。 早在一周以前,系里就有要开一个关于专业研讨的宣讲会的计划。 宣讲会定在下学期的开学之际,主要是在迎新后为那些刚入学的新生们讲解专业现状和前景。 可这都是呆板的固化逻辑,系里面还希望能借机举办一些游戏或者活动,帮助本专业的学生的同时,也让外专业的同学了解。 可这样的事向来是落在那几个积极活跃的人头上,或是直接在系群中公开招募人员。 这强行交给一个人的做法,她还是第一次遇到。 无法拒绝袁梁浅的叶玉絮,抱着一大摞资料走在回寝室的路上,心里的担忧全写在脸上了。 袁梁浅说让她慢慢来,慢慢适应写策划案的过程,然后再慢慢学会去执行这样一个策划案。 毕竟她已经是一个大三的学生了,等到下学期一过,她就要去实习开始找工作了。 叶玉絮能够明白袁梁浅和系里老师们的良苦用心,也十分感激他们的照拂。 可先不说她究竟能不能写好这样一个策划案,可就单凭着她一点经验都没有,如何能管理掌控那些已经有丰富经验的组员同学,这才是最大的难题。 刚回到寝室,江林羡就凑了上来。 “系主任找你有什么事啊?” “还能有什么事,”一旁的室友夏茹的语气发酸,“除了评优评奖,系主任还能找你干嘛。” 叶玉絮自然听出来夏茹话里的嫉妒与不满了。 的确,她评优评奖的次数不少,可这些东西又不是她偷来抢来的。 叶玉絮问心无愧,并不想理会她。 她们之间的分歧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这一时半会儿的口舌之争也改变不了什么,只能更加加深对彼此的厌恶而已。 “没什么事情,不过是系主任让我策划一次活动而已。” 叶玉絮拉过江林羡,并不理会夏茹的话。 “系主任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你这个新手?”没等江林羡对此事做出表态,夏茹就开始惊呼起来,“那季榆深呢?” “如果他要来,大概这次,他归我管吧。” 叶玉絮收拾好书包,抱上电脑就离开寝室往图书馆去了。 寝室里的夏茹在嚎叫,可她却丝毫不在意。 如果说夏茹算得上是系里的系花,那季榆深就是系里的系草了,系花配系草,理应是郎才女貌的佳话才是。 谁知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即便夏茹喜欢季榆深是整个文博系里公开的秘密了,可无奈季榆深就是不喜欢她。 叶玉絮曾一度怀疑,或许夏茹对她那么有敌意,有一多半都是拜季榆深所赐。 谁让她是年级第一,而季榆深是年级第二,而每次评优评奖他俩都能站在一起呢。 第10章 路漫漫其修远兮 图书馆向来都是学习氛围极为浓郁的地方。 可叶玉絮坐在她的常坐之位上,面对着已经息屏几次的电脑,看着其上空白的word界面,愣是一个字都没有憋出来。 袁梁浅告诉她,如果不知道该怎么写,就去找找那些经常做策划的同学取取经。 可她哪敢啊? 袁梁浅口中的“经常做策划的同学”,除了季榆深还能有谁? 如果说叶玉絮能够评优评奖完全是因为她年级第一的成绩和答辩时的三寸不烂之舌,简称厚脸皮,那么季榆深的评优评奖就完全是靠实力了。 自大一进校起,叶玉絮这个名字,不过是在专业范围之内流传而已,可季榆深这个名字,那可是在全校范围的广为流传。 成绩名列前茅,大小活动比谁都积极,文笔好点子多,写起策划案来从不含糊,关键还长得帅,可以说是整个历史学院女生的头号男神,男生的头号敌人了。 这简直就不是寻常人的存在。 而这个“奇葩”,居然还好像喜欢自己? 这个“好像”并不是叶玉絮自己自恋的认为,而是江林羡告诉她的。 毕竟叶玉絮可是想不出来,自己有哪点被季榆深给看上了。 可她并不想成为全院女生的头号公敌,因而除了一年一度的评优评奖外,她对季榆深,向来都是避而远之的。 所以去找季榆深,她是想都不会去想的。 可是她不找季榆深,并不代表季榆深不会来找她。 并且还是在当下。 正当叶玉絮已经把头藏在电脑前祈祷季榆深别看见她时,季榆深已经走到了她的跟前。 “听说这次的策划活动由你主持。” 他的声音因为在图书馆的缘故压得很低,但这句是肯定句,并不是在问她。 这点叶玉絮还是能够听出来的。 “理论上,是的。”叶玉絮将头从电脑后抬起来,但还是在躲避着季榆深的眼神,假意自己在看电脑。 可实际上,电脑上什么都没有。 “什么叫做理论上?”季榆深对于叶玉絮的冷漠很是不甘心,抽出叶玉絮身旁的椅子坐下。 “就是……”叶玉絮绞尽脑汁地想着说辞,毕竟这说辞既要摆明与他之间并没有那么熟稔,又要让他能够听得明白。 “就是虽然系主任将这次的活动交由我全权负责,可毕竟我是新手,季同学你经验丰富,这次活动到时候由你主导也说不准。” “可是既然袁老师交给了你,那我自然是要辅佐你才是,我乐意之极。” “那我还是自己做吧。” “团队合作可是很重要的,叶同学。” 季榆深的声音低沉而又温柔,在旁人听来或许极具诱惑力,可叶玉絮却丝毫不为所动。 并非她不喜欢这样的声音,毕竟她也算得上是一枚声控,只是,对象是季榆深。 这个人实在是越来越过分了。 从前她还没和渣男分手的时候,他就会旁敲侧击地暗示她、讨好她,可自从她和渣男分手后,这人真是三天两头得找上门来,与她各种偶遇。 叶玉絮实在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们之间的谈话小声到只有他们两人听见而已,可季榆深的动作实在是过于亲密了,惹得周围那些本就无心学习的人不断回头观望。 她本来就是为了躲他才每天待在图书馆里的,可如今就连图书馆这片净土也被玷污染指了,她实在得另想出路才行。 实在受不了旁人异样的眼光,叶玉絮扣上电脑,拿上书包就欲转身离开。 “你去哪儿?”季榆深的声音不大不小,却正好能让这一桌的人听见。 拜托大哥,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叶玉絮在心里臭骂着这个穷追不舍之人。 回头走到季榆深所在的位置桌前,叶玉絮几乎是咬牙切齿道:“同学,图书馆是神圣的学习场所,你不学习就请别打扰别人学习好吗?” 说罢回头,潇洒离去。 好在季榆深并没有追上来,否则叶玉絮还真不知该怎么办了。 其实在回寝室的路上时,叶玉絮已经想好了对策,只是抬表看时间时才发现为时已晚,此事便只好等到第二天再说。 ** 叶玉絮的身边还真只有陶垣这么一个姓陶的人。 可姓唐的却是不少,叶玉絮看着手机通讯录里字母t开头的那些人,抬指决心做些什么。 一个电话拨过去,对方倒是很快就接起了电话。 叶玉絮犹豫了一两秒,这才不管不顾地开了口。 “师兄老板,早上好啊。” “不早了,已经七点了。” 七点……很晚了吗? 不过也对,每次叶玉絮八点到t.y时,陶垣早已坐在办公桌前忙碌了,叶玉絮实在想不到,这人究竟一天休息得了多长时间。 “那您吃过早饭了吗?” “这不是在等着你提醒吗?”陶垣的声音极为慵懒,像是还在休息一样,可他方才的话明明已经表明,他早就起身了。 叶玉絮对此不甚明了,可怎么听怎么觉得他那话像是在责备自己提醒晚了。 “所以,你是没有吃?”叶玉絮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给我带一份a大杏园食堂的小米粥,还有小笼包。” 陶垣说完这句话就挂断了电话,再没有多余的话留给她。 可叶玉絮倒是有很多话想要跟他说,电话这么一挂,倒令她手足无措起来。 手足无措并不仅仅是因为到了嘴边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还有……杏园食堂离她所在的一区宿舍很远啊! 叶玉絮几乎是赶快收拾好了东西,狂奔到杏园食堂,来不及多想,打包了两份小米粥和小笼包,然后由狂奔到地铁站,再狂奔到t.y大厦门口的。 7:57,好在没有迟到。 季满看着气喘吁吁的叶玉絮,也料想到她是因为怕迟到的缘故。 可她手里的两份有些洒出来的小米粥,和已经挤压到一处去的小笼包,却是令他不甚明了。 “这是给总裁的?你不会还没吃早饭吧?” 可不是吗?! 叶玉絮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将手里的两份早餐递到季满的手里,示意他先别说话,让自己先缓缓。 如果照她平时的作息,给陶垣打完电话后她就可以在一区宿舍的梨园食堂点一碗豆浆和一根油条,慢条斯理地吃饭后再赶到地铁站,再不紧不慢地走到t.y,时间实在绰绰有余。 可去杏园食堂的这一趟,着实花费了她不少时间,没办法,谁让她即将有求于人呢?只好一路狂奔,连小米粥洒出来不少也丝毫没有在意。 夏日的初阳还带着丝丝沁人心脾的凉爽,可叶玉絮如今却已是满头大汗。 叶玉絮不用照镜子也能知道自己如今的模样有多么狼狈。 豆大的汗珠从额间滚落,脸颊像是发烧了一般的滚烫,头发也一定被风吹得乱糟糟的,幸好周末清早的大街上没有什么人,否则她一定是回头率百分之两百的那个焦点。 季满看着叶玉絮,顿时有些心疼。 他和陶垣昨天在公司一待就又是一宿,今早明明他已经点好了早餐,店家也已经送到了公司,可当他将早餐送到办公室里去时,却被陶垣告知已经不需要了。 害得他今早吃了两份早餐,现在实在是撑得慌。 本以为陶垣是因为不想吃早餐,不料竟是让叶玉絮跑腿带早餐。 季满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一方面他能看得出陶垣对于叶玉絮的别有用心,另一方面,这么整蛊一个女孩子,似乎有些不大好。 可他一个小助理能说些什么? 还不是只能对老板的话言听必从,以及在心里对眼前这位十有八九是未来老板娘的姑娘表示深切同情。 “撑住啊同志,曙光就在前方!” 当季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叶玉絮已经将他搭在她肩膀上的手打了下来。 “去你的曙光!这简直就是无尽的黑暗好吗?” 说话间,电梯门打开,陶垣站在电梯门前,面无表情地看着电梯里的两人。 叶玉絮不懂这样的面无表情代表着什么,可季满懂。 完蛋了,这个月的奖金怕是要泡汤了。 第11章 一鼓作气 叶玉絮的本意是自己在秘书室里把自己的那份早餐吃了,让季满把陶垣的那一份给他拿到办公室去。 不料在陶垣面无表情的离开电梯门后,季满竟突然大叫肚子疼,将手中的早餐还到了她的手中,向卫生间狂奔而去。 无奈,叶玉絮只好亲自将早餐送到办公室去。 陶垣的脸上还是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偌大的办公室里,安静得叶玉絮连大气都不敢一呼,连喝小米粥时都不敢发出任何一点声音。 叶玉絮并不能确定,陶垣究竟有没有听到她在电梯里说的那句话,可就算听到了,叶玉絮也不敢确定陶垣此刻的面无表情是否与那句话有关。 这不是上天故意在为难她吗? 叶玉絮在心里哀嚎着。 没办法,总归她待会儿再怎么还是得说话的,倒还不如现在就先说两句缓解一下尴尬的氛围。 “那个……” “你一个女孩子,以后说话别那么粗鲁。” 说话粗鲁…… 叶玉絮仔细回忆了关于说话粗鲁这件事,顿时恍然大悟。 他果真还是听到了。 只是他说他说话粗鲁,这一点她就不同意了。 “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你们男人那么说就可以,女人这么说就是粗鲁呢?”叶玉絮说的义愤填膺,还在陶垣略有些惊异的时候小声嘀咕着。 “真是霸道的男权主义。” “那你是女权主义?” 叶玉絮没想到自己的小声嘀咕被陶垣给听了去,不过正好也可以和他讨论讨论这个问题。 “我不完全算是,”叶玉絮偏过头去认真想了一想,“大概是因为熟读通史,所以对男权社会的那些霸权强权很是愤慨。” 对于叶玉絮这样的回答,陶垣的确是实在没有想到。 可正当他想要表达自己的看法时,叶玉絮却又立刻换了一个态度来:“不过师兄老板你说得对,说话的确不能这么粗鲁,不论性别。” “我会改正的。” 好的,这个姑娘又再次刷新了他对她的认识。 会对不合自己价值观的事做出看法、发表意见,但也会听取对方的意见,不会令对方过于难堪。 叶玉絮不再对这件事发表看法,陶垣也没有再提起过这件事。 因着和陶垣有那样一个尴尬难堪的对话,因而除了讲授内容外,叶玉絮没有再对陶垣说任何多余的话便离开了。 可这样的尴尬和小不愉快很快就被叶玉絮抛到云霄之外去了。 第二天,叶玉絮早上一睁眼,第一件事就是拿着手机悄悄溜到阳台上去给陶垣打电话。 “师兄老板,早上好啊。” 叶玉絮精神抖擞,可对方的声音却极为慵懒,“现在几点?” “六点四十,老板。” “这么早你不睡觉还要来打扰我睡觉吗?”陶垣的声音有些微怒。 可叶玉絮却是委屈极了,“昨天我七点打给你,你却说七点已经不早了。” “我今天早上一起来就给你打电话提醒你吃早餐,不就是又怕你说我晚了吗?” 对方突然缄默,半晌后叶玉絮听到了一阵低沉的轻笑,“知道了,我会吃早饭的。” 之后又是一阵缄默。 叶玉絮看了一眼手机,确定陶垣并没有挂断电话后,还是腆着脸说道:“师兄老板,有一件事,我可以跟你商量一下吗?” 其实陶垣从昨日起就感觉到,叶玉絮心里有事,想要对他讲,所以他才会在季满拿着几份文件等在办公室外的时候,还没挂断她的电话,就等着她说事。 “我有个策划案要做,可以借用一下你家的书房吗?” 她说的小心翼翼,可陶垣听在耳里,却漾起一阵波澜。 “我记得a大有自习室和图书馆。” 这点叶玉絮当然知道,还需要陶垣来提醒吗? 要不是她急需找到一个既能安静写策划,又能躲避季榆深的地方,她才不会想到要借陶垣家的书房一用。 另外,她还是有一点小私心的。 那日在陶垣家,当她做好饭准备上楼叫他的时候,偶然间瞥到了楼梯旁那间没有关门的房间。 那大概是他的书房吧。 巨大的落地窗采光极佳,屋外的阳光洒进屋里,照在那一整面墙的书架上,一本本书的光影重叠,与叶玉絮曾经梦想过的家交织在一起。 她曾经幻想,有朝一日她会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房子,不需要多大,够她一个人伸开脚就行,但一定得要有一大面墙才行。 她要把那面墙改造成书柜,把她所有的书都在上面归置摆放好。 她想要一整面墙的书,她喜欢那样的感觉。 而这样的梦想和感觉第一次在陶垣家得到了实现,所以一直心心念念,想着若是自己能坐在那铺满阳光的落地窗前,看着一整面墙的书,该有多好。 陶垣自然是不知道她心里这点小九九的,他还在等她的借口和答复。 “自习室和图书馆都人太多了,寝室里又太吵,我想要一个人静静地仔仔细细地想想,如果不是实在没有办法,我也不会来麻烦师兄老板你的。” 叶玉絮几乎是在用一种撒娇的语气对陶垣说的。 不等陶垣说什么,叶玉絮突然就转变了说辞和态度,“算了算了,我还是随便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吧。” 这算是激将法吗? 陶垣最不喜欢别人激他或是威胁他,可他却不得不承认,叶玉絮的这招的确管用。 其实这也算不上是真正的威胁,她很擅长以退为进、欲擒故纵,陶垣看得出来。 “我现在在公司,你到我这儿来拿钥匙。” 陶垣最终还是做了妥协,叶玉絮心里很是激动,并且对于自己的这一招屡试不爽。 只是,“到公司去拿钥匙……” “怎么,难道你还要让我派季满给你送过来?” 陶垣的一席话惊的叶玉絮一时手软差点没将手机摔下去。 他刚刚的声音很危险,就像是一头下一秒就要将猎物撕咬得粉碎的狮子,叶玉絮不敢再多犹豫一秒,甚至有些后悔自己的举措。 可是事情已经无法回头,她只能奔往地铁站,往t.y赶去。 昨天陶垣给了她一张卡,说她以后到公司都可以自己上去。 叶玉絮心想,其实季满作为陶垣的助理,一天到晚也是忙得不可开交,周末还要在公司加班,还得在百忙之中抽空下来接她,是有些说不过去,因而爽快地接过卡,保证自己不会再麻烦季满。 可今天并不是周末。 t.y公司总部人来人往,不过好在一个个的都行色匆匆,丝毫没有注意她一个背着书包、学生模样的人存在。 成功刷卡,跟着几个人上了电梯,正当叶玉絮准备按下楼层时,却发现这上面根本没有28这个数字。 她这才意识到,平时季满带她坐的,好像并不是这个电梯。 果然资本家都是这么事儿多的吗?做什么非要搞个专用电梯呢? 没有办法,叶玉絮只好低声道了句抱歉,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出了电梯,然后右拐,走到了那个总裁专乘的电梯面前。 她还在犹豫,是否应该等到大厅里没什么人了再走进电梯里去,毕竟她也能够想到,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够上到28楼去。 她算得上是周末的兼职员工,没有人认识她,可为了避免带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她还是再等等比较好。 “你是新来的?”正当叶玉絮靠在电梯旁的大理石墙面上发呆时,身旁传来一阵女声。 叶玉絮回过头去,眼前是一位穿着职业装的女子。 叶玉絮估摸着她的年龄不过二十五六岁左右,紧身的职业装衬托出她妙曼傲人的曲线身姿,一头大波浪卷,配上正红色的口红,怎么看怎么给叶玉絮一种美艳成熟之感。 反观自己,因着夏日的炎热而高高扎起的马尾,脸上丝毫未施粉黛,蓝白色的衬衫配上牛仔短裤,背上还背着一个书包,怎么看怎么给人一种幼稚之感。 她……算得上是新来的吧? 叶玉絮在心里琢磨着,低声道了一句“是”。 可对方好像并没有把她的谦逊当回事,反倒更加盛气凌人起来。 “你是哪个部门的?不知道这是总裁专乘电梯吗?” “可我就是要去找总裁的。”叶玉絮听对方的语气不善,也不再好言好语。 毕竟她从小接受的观念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小姑娘家的,别这么不要脸。” “你说什么!”叶玉絮一下就怒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像你们这样的姑娘存的是什么心思,总裁是什么人,岂是你们能够想要高攀的?” “再说了,你的卡,刷得了总裁的电梯吗?” 来者对于叶玉絮很是不屑,这可激起了叶玉絮的好胜心。 说她的卡刷不起? 开玩笑,既然陶垣要她自己上去,给她拿的卡会刷不了? 叶玉絮狠狠地盯着她,拿起手里的卡就往感应器上放。 她倒要给这女人瞧瞧厉害才是。 第12章 等你开窍 “嘀——刷卡失败。” 当第三声温柔好听的女声响起的时候,叶玉絮不知道有多么难堪。 那女人还双手抱在胸前一脸不屑地看着她,叶玉絮顿时急红了脸来。 可她还是不死心,这可是陶垣亲手交到她手上的卡,怎么可能刷不起? 正当叶玉絮准备开始第四次尝试的时候,身边的女人一把拉过她的手来。 “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你是哪个部门的?” 她怒斥罢就欲抢过叶玉絮手里的工作牌来看上面的信息,可叶玉絮哪里会是让她轻易拿到的,赶紧另一只手抢了过去藏在了身后。 “给我!” “不给,凭什么!” 那女人显然是被叶玉絮的行为给激怒了,“我现在怀疑你根本不是公司的人。说!你是哪家公司派来的卧底奸细!” 说什么说! 叶玉絮在心里狠狠地骂着眼前的女人,也十分佩服她的想象力。 可周围的人越来越多,不远处保安也闻讯赶了过来,叶玉絮把心一横,就当是赌一把,再次将手中的卡放到了感应器上。 “嘀——” 电梯门开了。 她赌赢了。 陶垣从电梯里走了出来,看到这阵仗,感到很是莫名其妙。 一旁的叶玉絮像是只困顿的小野兽,蜷缩在一旁,低着头,一副委屈极了的模样。 “发生了什么事。”陶垣低着声音,可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是在问谁。 最终还是一直死咬着叶玉絮不放的那个女人站了出来,一把将一旁的叶玉絮拉过,带到了陶垣的面前。 “这个人……” “来了怎么不说一声。”还未等那人说完话,陶垣便打断了她,看着叶玉絮的眼里像是要滴出水来的柔和。 可叶玉絮低着头,根本看不到陶垣是何神色。 周围的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毕竟他们从没听到总裁如此柔和的声音,也从未见到他如此温柔的神色。 今日在场之人皆是开了眼界了。 但很快,陶垣就又恢复以往的神色。 孤高、清冷、漠然、不近人情。 “跟我来。” 他的声音像是有一种魔力,能让叶玉絮不自觉地跟着他的话去做。 叶玉絮再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跟着陶垣进了电梯,留下一群人各怀鬼胎地揣测。 只不过她一直低着头,不肯叫人看见她的神情。 电梯最终停在了地下停车场。 叶玉絮一路上跟着陶垣,怎么也不肯说一句话。 陶垣实在有些忍不了她此刻的沉默,于是开口调侃着她,“今天怎么没把你平时怼我的那些嚣张跋扈拿出来呢?” 可叶玉絮还是不说话。 陶垣顿时觉得尴尬极了,抬起手轻咳了两声。 “因为他们人多势众,我寡不敌群。” 微微弱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令陶垣心尖一颤。 “还算你有自知之明。” 他立刻将话题转移开了,希望自己还能残存一些理智。 而如今的叶玉絮还在纠结于陶垣给她的卡为什么刷不了的这个bug上。 可她能问出口吗?不能。 老板为什么你给的卡用不了?老板你是在耍我吗?老板你是故意想看我出丑吗? 这些话问出口,不就等于打了老板的脸吗? 老板给的卡怎么可能有问题?老板怎么可能有闲工夫整蛊下属?老板怎么会以属下出丑为乐趣? 老板说什么,那就是什么。 所以她不敢问,也不能问。 所以她只能把这样的疑问,和这样疑问带来的委屈藏在心里,俗称,打碎了牙,和血往肚里吞。 不知不觉走到了陶垣的车前,叶玉絮这才回过神来,“老板你做什么?” “带你回家。”陶垣贴心地帮叶玉絮打开了车门。 这句话怎么好像有点奇怪呢? 叶玉絮来不及多想什么,连忙摆手,“不不不,老板你把钥匙给我,我自己去就好了。” “季满不在。” “嗯?” “我说季满不在。”陶垣对于叶玉絮一直不上车的举动很是不满,也对于叶玉絮的木讷和反应迟钝表示无可奈何。 而实际上,叶玉絮听到了陶垣说的话,只是她不明白,这和季满在不在有什么关系。 “我上次不是说过,保安是不会放生人进去的吗?”陶垣见叶玉絮还是一副不明不白的模样,只好向她细细解释道。 “那也不需要您亲自跑一趟吧?”叶玉絮扒在车门边上,死活不肯坐进去,心想着还能和陶垣讨价还价一下。 可陶垣一点也不吃这一套,愣是硬把叶玉絮塞进了车里去。 不但如此,看着叶玉絮想要开门出来的时候,还隔着车窗威胁她道:“你敢下来,就扣工资。” 扣工资! 这不正中了叶玉絮的下怀吗? 她本来就因为这样的高薪水而坐立不安寝食难耐,想着做饭来抵扣,而这下只要一扣薪水,她就可以不用做饭给陶垣了不是? 于是叶玉絮很是兴奋地打开了车门。 而就在她打开车门的一瞬间,陶垣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说辞并不准确,赶紧改口,“不对,应该是你若敢下车,那我就将你的工资翻倍。” 这招果然管用,叶玉絮乖乖地关上了车门,正襟危坐在副驾驶上。 叶玉絮暗自忖度着自己,也在暗骂着自己怎么轻易就要陶垣抓住自己的弱点了。 只不过,像陶垣这样的人,大概很轻易地就能够看破别人的心思与漏洞吧? 等到陶垣上了车,正准备发动时,叶玉絮还是做好了心理准备开了口,“其实老板你把你们小区的门卡给我就好了,保安看到有门卡的人,也不会不放的吧?” “还要劳烦你亲自跑一趟,我这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 何止是过意不去,叶玉絮甚至第一次觉得自己也可以是一个祸害。 为了满足自己借人家家里的书房的私愿,扔下一公司的人带自己回家去,这不是家里长辈经常教给她的道理,所以无论陶垣如何威逼利诱,她的心里始终迈不过去那道坎。 她的语气诚恳真挚,陶垣也听出来了她并不是在开玩笑。 虽然他这人向来最会利用别人的心软和犹豫不决,可在面对叶玉絮的时候,他还是放弃了自己的原则。 “我不过是顺便而已,”余光瞟向身旁低着头有些愧疚的叶玉絮,微微叹了口气道:“有一份文件落在家里了,我得回去拿。” 尽管叶玉絮知道这是陶垣的借口,可她还是心领神会,还是明白他的良苦用心。 “那我们就快些走吧。”叶玉絮又恢复了以往的满满活力,拉过安全带系上后端端正正地坐好。 “我不耽误师兄老板的时间。” 陶垣看着叶玉絮正经的模样有些想笑,他真是越来越对这个小姑娘感兴趣了。 “你难道就不好奇,我为什么愿意把家里的书房借给你用吗?” 车子缓缓驶出地下停车场,突如其来的光亮令叶玉絮下意识地抬手遮挡了一下眼睛,因而自然也没有瞧见陶垣望向她的炙热眼神。 “因为我长得可爱呀!”叶玉絮对于这样的俏皮话用起来很是得心应手,顺带抬起双手捧着自己的脸,做出一个花儿的手势。 陶垣忍住想要将叶玉絮赶下车的冲动,将头撇过去不再看她。 这人真是……确实很可爱。 陶垣抬起手遮住自己偷笑的嘴角,眼神却还在不断地瞥向身旁好似在希冀的人。 不过可爱是可爱,就是有些傻,有些反应迟钝,甚至有些老是不开窍。 罢了罢了,还是放缓些步子等等她吧。 第13章 晚餐交易 两人一路上都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陶垣是因为要开车,并且也不知以自己如今老板的身份该同叶玉絮说些什么。 而叶玉絮则是因为脑袋中满满都是对陶垣家书房的向往,想象着自己可以坐在那样一个巨大的落地窗前,就着窗外和煦的阳光,写着自己人生中的第一份策划案。 想想就觉得很开心。 叶玉絮开始摩拳擦掌起来。 可激动归激动,她还是得跟在陶垣后面下车,还是得跟在他的身后进屋。 “你穿这双鞋。” 陶垣不大不小的声音在宽敞的玄关处响起,叶玉絮赶忙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那是一双粉红色的脱鞋,鞋面上还有一对兔子耳朵,别说与整个一丝不苟、满是黑白色调的屋子不搭,就是玄关处的这个鞋柜,一双这样的拖鞋放在里面,也是显得格格不入。 叶玉絮忍住了心里的满腔疑惑,甚至忍住自己想到陶垣买下这双拖鞋时情景的笑意,跟着陶垣进了屋。 “我让季满去买的。”陶垣好像是看穿了叶玉絮的心思一般,在给叶玉絮倒了一杯水后别扭地解释道。 “上次看你一直光着脚在地上走,还敢光着脚去收拾玻璃渣,就让他去给你买了一双。” 叶玉絮听了这通解释后哎了一声,陶垣倒是饶有兴趣地继续看向她。 这是……开窍了? “师兄老板你把这双拖鞋给我穿了,以后你女朋友看到会不会误会呀?” 看来果真还是他高估她的智商与情商了。 陶垣捂着自己有些绞痛的心口,一步一步朝书房走去。 叶玉絮还沉浸着自己该如何对陶垣未来女朋友解释拖鞋这回事的借口,陶垣已经取好文件出来了。 “书房你随便用,饿了厨房有吃的。”陶垣抬手看了看表,自己是时间该走了。 正欲给小姑娘告别,却发现她早就扑向书房。 陶垣扶额,顿觉自己实在是在给自己找罪受,照她这个心性,也不知道多久才能明白他的心意。 看来自己不仅得放慢脚步,还必须得停下来,甚至或许得推波助澜一把了。 关门声从玄关处传来,叶玉絮这才彻底送了一口气来。 她向来不太会与异性打交道,也不知方才自己有没有说错什么话。 不过眼前这一大面墙的书,的确足以吸引她的全部注意力,将方才的顾忌抛到九霄云外去。 书柜上摆放的基本上都是关于金融、商业或是法律的书,实在不是叶玉絮所感兴趣了。 也难怪陶垣要斥重金聘请人来给他普及历史方面的知识了,虽说那都是一些过去的事,可以史为鉴,方才能行走的更远,这是母亲唐俏从小灌输给她的理念。 坐在书桌前,打开电脑,叶玉絮终于开始着手于策划案的撰写了。 其实自己干嘛总躲着季榆深呢?再不济他也可以给自己讲讲这策划案该怎么做不是,可如今自己的话都放出去了,总不能打脸收回吧? 这样后悔的念头,在叶玉絮百度了许久都未查出个所以然来后更为强烈。 俗话说,饲田没师父,面前一块水豆腐。 她倒好,现成的师父被她给赶走了,如今看着面前还是一片空白的文档,大大的“策划案”三个字位于文档之首,实在是突兀讽刺极了。 陶垣……应该会写策划案吧? 可他是t.y的执行总裁,策划案也不必他亲自来写不是吗? 可像他那么优秀的人,大学期间应该也写过不少策划案吧? 退一万步讲,即便没写过,那他也应该看过不少吧?也总比她个什么都不知道来得强。 怀着这样的博弈与侥幸心理,叶玉絮铁了心要向陶垣请教才是。 可人家凭什么帮你? 叶玉絮担心陶垣会拒绝,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放下手中的活计,开始忙活起晚饭来。 毕竟吃人家的嘴软,陶垣吃了她做的晚饭,会帮她的吧? 可眼见着她已经荒废了一整个下午的时间了,她又没有陶垣家的钥匙,也不好出门,只好将就着冰箱里仅有的食材做了一顿较为丰盛的晚餐。 之所以说是较为丰盛,其实叶玉絮心里还是有底的。 毕竟像陶垣这类的大boss,尤其是单身的,平时一定是忙得连饭都吃不上,要么点外卖,要么就是死宅必备的泡面垫肚,总之、单调的不能再单调。 除了酒会饭局外也没什么可以吃好喝好的机会,因而今日晚餐的一饭一菜一汤,应该算得上是他平日里较为丰盛的一餐了吧。 香米淘洗干净,上电饭煲煮着,等到时间过去一半后,把已经用调料腌制过的鸡丁倒入电饭煲的内胆里,再放入香菇丁和土豆块,以及洗净切好的小白菜,再盖上盖子继续煮着。 与此同时起一个炉灶,放入生抽、老抽、耗油等佐料熬制酱汁,等到电饭煲显示已经煮好饭时,再敲上一个鸡蛋卧在饭上,等待内胆里的余温将其闷熟。 时针已经指向了六点,叶玉絮估摸着若是不出什么意外,再过个十多分钟陶垣也该回来了,于是赶紧另起了一个炉灶,把余下的小白菜用干辣椒和花椒爆炒了一番,而后又赶紧煮了一锅番茄煎蛋汤出来。 陶垣果真在六点十五分的时候进了屋,闻到厨房里传来的阵阵饭香,瞧着厨房里那个忙碌着的身影,心下顿时油然而生出一股岁月静好的葳蕤生光。 “师兄你回来得正好,怕是赶着饭点到的吧?”叶玉絮将电饭煲的整个内胆端了出来,调侃着还在玄关处换鞋的陶垣。 可不是吗? 陶垣换好了鞋,在宽衣解带后径直走向了卫生间洗手。 下午时候心里总是急慌慌的,就想着赶快下班回到家,连一个会议都推迟延后了。 这是第一次,t.y的大boss准时下班、没有留在公司加班加点到深夜甚至通宵。 因而当秘书室还未离开的秘书们看着大boss一脸春风得意地关上了办公室的门,还提醒他们早些下班回家,并乘坐电梯直接下了地下停车场的时候,一个个的下巴都快要掉到地上去了。 其实在回家的路上,陶垣也不敢确定叶玉絮究竟是否还在家里,这样忐忑的心情直到远远望见自家灯火通明的时候才得以平复。 那是一股令人感到安定的光亮,就像是他不远万里地赶来,只为了那一盏通亮的灯火一般。 那一瞬,心里所有的疲惫、劳苦、怨气,也全都放下了。 陶垣坐在餐桌前,看着叶玉絮将内胆中的那一个尚未全熟的蛋黄戳破,亮黄的蛋液滑进饱满的米粒缝隙之中,令人食欲大开。 可当他看见叶玉絮将一碗黑乎乎的东西倒进饭里的时候,胃口顿时减了一大半。 “你一定要放这个东西吗?”陶垣的嫌弃之感早已不加掩盖地溢于言表。 “这个饭一定要配上这个酱汁才好吃。”叶玉絮不顾陶垣的嫌弃,一边拌着饭一边反驳着他,甚至大有要强迫他吃下去的意思。 这可是她花了不少心思才研制出来的美味,可不允许别人否定。 她的母亲曾是c市考古所赫赫有名的考古学家,兼任c大考古学系的客座教授,因而母亲要么就是天南海北地到考古挖掘现场参与挖掘考察,要么就是在上课,作为母亲,她留给自己女儿的时间很少。 叶玉絮没有办法,只能自己学着做饭吃,才能保证自己和妹妹不会被饿死。 试问若是每日回到家都能闻到可口的饭香,谁愿意去学做饭? 这道拌饭是母亲唐俏教给叶玉絮的,简单省时、快捷方便,只可惜唐俏本就是不会洗手作羹汤的人,起初做的拌饭味道实在难以下咽,后来还是叶玉絮看了许多类似的电饭煲快手菜后,才逐渐掌握了用量和技巧。 所以即便卖相不佳,味道足够也行。 毕竟叶玉絮也不是那种总是要追求外在的人,好吃就行。 拌饭的味道出奇的好,陶垣忍不住又多添了一碗,叶玉絮看着陶垣吃得痛快,估摸着这时机差不多到了。 “师兄老板,我能拜托你一件事情吗?”叶玉絮一心想着策划案的事,碗里的拌饭也没吃多少。 “你就等着这句话是吧?”陶垣一下子就看破了叶玉絮的小心思。 “我不管,我都帮你做晚餐了,你得帮帮我。”撒娇和耍无赖可是叶玉絮的必杀技。 “我可是给过你嫌高的工资的,多出的部分抵这一顿晚餐,绰绰有余。” 叶玉絮忘记了,精打细算也是陶垣这个黑心资本家的必杀技。 第14章 表面心事 对峙。 叶玉絮的底气越来越有些不足,反观陶垣的气场却越来越强盛。 果然是久经商场的老手,叶玉絮很快就败下阵来,耷拉着头,一副委屈极了的模样。 “说说看,什么事。”陶垣也最终败下阵来,一边给自己盛了一碗汤,一边漫不经心地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师兄老板你会写活动策划吗?我不会,你可不可以教教我?” “你们班就没会的人了吗?”陶垣一副这么简单的事你还来问我的表情。 “说实话,”叶玉絮故作惋惜地叹了口气,“我和我们班的同学关系不大好。” “为什么?”陶垣心里莫名一紧,紧接着竟有一股好像叫做心疼的感觉袭上心头。 “因为我成绩好,他们都嫉妒我呗。” 果然,还是陶垣自己想多了。 可他在把头转向一侧嗤笑叶玉絮的自大自负时,却正好忽略了她眼里的那一抹黯然神伤。 叶玉絮没有说谎,她的确……和班上的同学关系不大好,并不是因为什么所谓成绩好而衍生出的自负自满,而是她与生俱来的小自卑。 他们都太好了呀,一个个光芒颇盛、风华正茂,而她却太不好了呀,就像是一只只配一直躲在阴暗潮湿的下水道中的小老鼠。 她放弃了与这些人交流,也放弃了与这些人做朋友的机会。 而江林羡之所以能与她这么亲密,纯属是个意外。 其实也不算过于亲密,不过是能够说说话,还算不上交心的地步。 “有什么不明白的?”陶垣最终也妥协了。 “就是啊……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写,该写些什么,我完全是懵的,所以拜托师兄老板教教我该怎么做好不好。” 少女软糯的嗓音如同光滑的丝绸滑过陶垣的心上,那是他多久没有听到过的? 大概有接近五年了吧? 叶玉絮双手合十做佛状抵在自己的唇前,瞪着杏眼眨巴着,面上尽是谄媚的央求。 陶垣啼笑皆非,“你都大三了,连这些都不会写?” “我没写过嘛,师兄老板你要知道,我可是学术型人才,对这些不感兴趣的。” 叶玉絮狡辩着,面上的狡黠之色深深映入陶垣的脑海之中,倒还勾起他不少的回忆来。 “一份活动策划,最重要的是流程,再者,活动预算,其次,背景、意义,最后,做出你的评估和总结。” “诶诶诶,这就开始了吗?”叶玉絮在陶垣说完一句话后,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些什么,赶紧奔到书房去拿出自己包里的纸笔赶出来记录。 “不然你还想要弄多晚?”陶垣看着叶玉絮认真记笔记的样子,不免觉得有些好笑,也有些好奇。 好奇她认真起来究竟是什么模样。 毕竟那一次选修课,叶玉絮并没有多么认真——他看得出来,她并不感兴趣,大概仅仅是为了像她说的那样,监察男朋友的一举一动。 叶玉絮是文博系的,陶垣没有办法到她的课堂上去旁听,因而她难得一见的认真在他的面前展现,实在是令陶垣很是珍视。 “那么这个流程……”叶玉絮记完了笔记,咬着笔尾蹙着眉,颇有些为难。 “当然得你自己想,”对于这种事情,陶垣还是不会去插手的,“至于活动预算,你可以找我为你评估。” “不必了,师兄老板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我总得自己学会做的不是。”叶玉絮莞尔一笑,继续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我请教你教我怎么去做,是为了让我自己今后也有这样一个能力,也为了今后不必再去麻烦别人,那并不代表我需要你把这样的事替我做完做好,那对我无益,也对你不公平。 这种事情叶玉絮向来都是分的十分清楚的。 即便是请教陶垣做策划案的步骤而已,她还是会以帮他做晚餐为交换,她不喜欢欠别人,哪怕是这样一件在陶垣看来的小事。 陶垣有些不满被叶玉絮忽视,抬眼望向书房后终于重新找到了话聊,“所以你在书房一下午,什么都没做?” 这个…… 叶玉絮突然红了脸,低下头有些不太好意思,“好像……是的。” “什么叫做好像?”是不是你自己心里不清楚? “我也不算是什么都没做,”叶玉絮抬起头来理直气壮地反驳,“我至少看了些书。” “那你说说,看了些什么?”陶垣双手环抱在胸前,吃饱餍足地靠在椅背上看着叶玉絮。 叶玉絮顿时语塞,她其实并没有看书,因为陶垣书房里的书对于她而言实在是过于晦涩难懂,她这一下午,只看懂了一本书,那就是书架最边上的那一本《现代汉语词典》。 可她哪里想到陶垣会打破砂锅问到底,如果自己说出现代汉语词典这几个字,恐怕是会被陶垣笑掉大牙的。 她才不要被陶垣嘲笑! 年轻的姑娘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冲劲儿和勇气,直接、干脆且利落地来了一句:“我不告诉你。”然后赶紧埋下头去扒饭了。 古灵精怪的少女就像是明媚如初的阳光,照进陶垣那黑得一塌糊涂的内心之中,暖洋洋的,就在那一瞬,令他感到好像所有的阴霾都被她那么一个小小动作给驱散了。 高强度的工作、董事会的刁难、时常出现问题症状的身体,种种问题皆因为叶玉絮的出现,烟消云散。 她好像从来都有这样一种能力,因而也不枉他多年来的念念不忘。 “你没看是吧?” “谁说我没看!” “你要是真看了,早把书名说出来反驳我了,又怎么会在这儿狡辩?” 陶垣看着叶玉絮的眼神越来越迷离,夏日的夜来得晚,他依旧能够借着从巨大的落地窗透进来的光,看清叶玉絮的脸庞。 未施任何粉黛的脸颊,微蹙着的眉头,扑朔着的杏眼,转个不停的眼珠,以及……那因为被戳穿后心生不满而嘟起的樱桃小嘴。 她的嘴唇因为刚吃了浓油赤酱的拌饭未擦而变得油光水亮,而嘟起时正好衬出她几近完美的唇形,陶垣承认,他很想含住这张小嘴吻她,一直。 可他也知道,现在并不是时候。 轻咳了一声,陶垣微微移开眼去,而叶玉絮也在这个时候发话了。 “其实我觉着吧,师兄老板你书房里的书很多,但唯独缺了一类书。” “什么书?”陶垣当真十分好奇。 “现在不告诉你,以后再说。” 叶玉絮庆幸自己是如此机智地将话题成功转移,而陶垣此刻却有些沉浸在她说出的那两个字上。 以后……是啊,以后。 他以前从来不敢想象,自己会和一个女子有以后,即便她说的和他想的并不是一个意思甚至完全是两个意思,可他还是很感激从她嘴里说出的这两个字。 感激归感激、欣喜归欣喜,陶垣还是回归了以往的严肃。 “叶玉絮,我把书房借给你是让你安安静静写策划的,不是让你来评价我的。” 叶玉絮的那股子机灵劲立刻就消了下去,小嘴噘得更是高了,满脸都是对陶垣言语的不屑。 “给我用还不许我评价了。” 胆子肥了? 陶垣眼神微变,叶玉絮赶紧狗腿地站起身来收拾碗筷。 “放在哪儿就好,待会儿有人来收拾。”陶垣看着叶玉絮殷勤的样子,忍俊不禁,迅速收回笑意,再次换回了严肃的模样。 “那我就不客气了?”叶玉絮乖乖地把碗筷放回厨房,开始收拾起自己的东西来。 其实她哪里有什么东西可以收拾,不过是自己放在书房的电脑而已。 可她收拾得极慢,将自己的一切动作都慢放成一部情节缓慢的老电影,望着那面书墙,恋恋不舍。 匆匆和陶垣告了别,天色已见晚意。 傍晚的凉风吹拂而过,陶垣打开窗户,任由凉风灌入屋内,吹得心尖痒痒的,也将心里的燥热一扫而空。 第15章 真实的表象 陶垣单独在市中心买的这套公寓,向来都是他一个人住的,偶尔有时候会有几个兄弟来家里喝酒,但从来都不会留宿于此。 可在家里备上一间客房是从老宅带出来的习惯,即便买下这套公寓数年从来都没有别人暂住或留宿过,可这里还是有一间客房是什么都齐备的。 但陶垣向来不是会收拾整理也没时间收拾整理的人,家里母亲放不下,每周一都会安排老宅的佣人来打扫卫生。 这一周也不例外。 来人是在陶宅做了近三十年的老人,陶垣尊称其为一声柳姨。 柳姨到的时候,叶玉絮已经离开得有一阵子了。 一进屋便感受到一股暑气,柳姨见平常从来都是留在公司加班的人,此刻正站在窗前大开着窗子,惊呼道:“我的小祖宗唉,你把窗户大打开,不怕暑气和蚊子进来了?” 这是柳姨小时候对陶垣的爱称,即便陶垣如今已经二十七八岁了,她也还是爱这么称他。 柳姨说罢就要上前来把窗子关上,却被陶垣制止了。 “就让它开着吧柳姨,”陶垣的眼神依旧望着方才自己一直盯着的方向,“风,挺凉快的。” 柳姨听罢抬头,眼前这个她看着长大的少年,眉宇间竟表露出了无尽的温柔,一如当年的清澈纯粹。 她已许久未曾见到了,自打陶垣大学毕业接手整个t.y公司之后,曾经风华正茂的少年长成了精明能干的商人。 外人见来的风光无限,在她的眼里,到底是还不如当年那个小男孩儿来的逍遥自在。 可这是别人家的孩子,她能说些什么、能做些什么呢?不过是再多留个十几二十年,多照顾他个十几二十年,仅此而已。 柳姨开始收拾起屋子来,见厨房的碗池里摆放着像是刚吃过不久的碗筷,心下甚是安慰,这孩子终于不再点外卖知道自己做吃的了。 可仔细一瞧竟是两只碗和两双筷子,心下更是安慰了。 看来是有人来过,有人给做饭了呀。怎么不见姑娘人呢? 柳姨好歹也是在老宅干过那么多年的人了,虽然上了年纪,观察力也还是不错的。 以前自己来打扫的时候,穿的向来是鞋柜里仅有的几双男拖之一,刚才她还算眼尖瞧见了玄关处的那双粉红色拖鞋。 小小的一双,上面还有一对兔子耳朵,陶垣若是解释说是男人的,她怎么都不会相信的。 更何况再看这整洁的流理台,一看就是姑娘家煮的饭,今天回去她得好好跟夫人汇报汇报情况,看来夫人很快就能喝上儿媳妇茶了。 陶垣自然不知道看起来专心打扫卫生的柳姨在心里想了这么多,依旧难得一见地没有工作,靠在窗台前的扶栏上,望着外面明亮的万家灯火,幻想着自己大约有朝一日也能享受得到这样的温柔。 ** 叶玉絮是在第二天一早发现自己的笔记本不在了的。 那时候她正在图书馆里准备开始动手写策划,思前想后,大约也只能是落在陶垣家里了。 本子上倒是没什么重要的、或是见不得人的东西,只是昨天的笔记都写在上面,如今叶玉絮也只能凭借着昨日的记忆,慢慢回想写策划案的主要步骤了。 其实叶玉絮想过了,毕竟是公事,实在不必扯上什么私人感情到之中去,因而虽然主要的负责人是她,她也应该和策划人员商量商量才行。 季榆深和那些人很熟,所以只要找到季榆深,就能够解决掉她当下的顾虑。 偏偏好巧不巧,季榆深出现在这个时候。 本着公事化的原则,叶玉絮不再躲避季榆深,而是准备就这样迎上去。 可季榆深好似并没有瞧见她,反倒急冲冲地擦过叶玉絮的身边离开了。 叶玉絮一脸的莫名其妙,怎么这人平时不想见他甩都甩不掉,一有问题找他怎么就跑了? 她好不容易架构起来的信心,顿时也就没了。 而另一边,陶垣也发现了叶玉絮落在家里的本子。 本子还是柳姨在收拾餐桌的时候发现的,三十二开的素色本面,用彩铅画了不少小碎花,干净整洁的程度也更加令柳姨笃定,刚才有一个姑娘来了家里。 陶垣就在柳姨怀疑的眼光下将本子拿过来的,他也知道柳姨在回老宅一定会把今日之事告诉母亲,可看着那画着梨黄色小花的本面,好像接下来会每日出现的电话轰炸都不再可怕了。 里面写着什么呢?好想打开看看。 不行!这是别人的隐私,怎么能随便看。 两个小人在陶垣的脑中打着架,各执己见。 好在最终,后者赢了。 无论这个本子里面记录的是什么,无论陶垣对于叶玉絮有多么多么地好奇,想要知道她的一切,可只要不是她亲口告诉他的,他都不会去看、去听。 这是对于她的尊重,也是对于自己的自省。 ** 叶玉絮最近实在是太忙了。 期末复习、写策划案,还要给陶垣那边备课。 忙到几乎要晕厥,因而在陶垣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手机突如其来的震动着实把正在图书馆打瞌睡小憩的叶玉絮吓了一跳。 “今天,来家里做晚饭。”短短几个字,言简意赅,陶垣没有给叶玉絮任何反驳的机会与时间。 可他也并没有直接挂断电话,像是心有灵犀一般,他好似察觉出了叶玉絮的一丝异样。 “今天没空?”在没有得到电话对面的任何回应后,陶垣方才开口。 “没、没。”叶玉絮只不过是在找一个可以讲话的地方,并且才从方才的困意中回过神来。 “叶玉絮。” “嗯?” “困了就去睡觉,今天不用来了。” 她的困意实在太明显,软黏的声音明显就是困顿的意思,陶垣心软,还是放过了她。 “不、不用,”叶玉絮来不及细想陶垣怎么那么了解自己,赶紧婉拒,“我现在就来。” 叶玉絮在说完这句话后就挂断了电话,去卫生间洗了一把冷水脸。 冰凉的触感从脸部席卷全身,脑袋好似也因此清醒起来。 四下无人,叶玉絮望着镜中的自己,看着水珠从自己的额间滚落,顺着鼻梁滑落、顺着睫毛掉落,这才有了一些真实感。 真实地感觉到、她如今的忙碌,是为了今后更好的生活。 真实地感觉到、即便许多事并不是她的本意去做,可现下的充实感,实在令她感到另类的满足。 努力挤出一丝笑意,回到那个大家熟悉的叶玉絮,走出这里,叶玉絮仍旧会活得恣意潇洒。 叶玉絮到公司的时候,正好季满也刚从外面回来。 为着之前刷卡没反应的尴尬,叶玉絮本来还不知该怎么上去的,因而季满的出现简直就是给了叶玉絮希望。 “你的卡没办法刷,怎么回事?” 在叶玉絮看来,季满算得上是整个t.y里面最说的上话的人,因而自然什么都对他说的。 “我还想知道怎么回事,你不知道当时多么……多么尴尬!” 叶玉絮现在回想起来都是痛心疾首地想直捶自己的胸口,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脸都丢尽了。 “你给我看看你的卡。”季满也很想弄清楚其中的名堂,趁着电梯还未上去,赶紧让叶玉絮把卡拿出来瞧瞧。 叶玉絮乖乖把那张虽然刷不起但也不能扔的卡交出去,季满拿着卡仔细看了看,这才恍然大悟。 “这不是上次总裁让我去办的卡吗?只能刷门禁和普通电梯,总裁专用电梯这边还没来得及激活。” 叶玉絮一听“还没来得及激活”这几个字,脸一下子就黑了。 “这么说,这是你的问题咯?”季满的身后传来叶玉絮阴沉沉的声音,就像是盛夏里灰暗的暴雨天。 山雨欲来风满楼。 “不、不、不是我。”季满其实也没弄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怕这个姑娘,但直觉上来看,那就是和办公室里那位他成日里伺候的大boss一个气场啊。 于是在电梯门打开的那一瞬间,也不管自己撞到了谁,一溜烟地跑了个没影。 第16章 他女朋友哎 叶玉絮一脸懵。 陶垣也是。 叶玉絮本来没有打算和季满计较什么的,毕竟卡是陶垣给她的,激没激活好像都不关他事,刚才不过是想要逗逗他,谁知他那么当真。 不对啊,他为什么要怕她? 另一边,陶垣本来是想要去天台透透气,被季满这么一撞,看着眼前一脸不知所措的少女,倒有些窘迫起来。 “咳……来了。”陶垣看到叶玉絮,心中很是畅快,放下手中的手机,气也不想透了,带着叶玉絮进了办公室。 在抽屉里鼓捣了一阵,陶垣这才拿出了一张门卡和一把钥匙来。 “门卡是在小区大门刷的,钥匙你拿好。”陶垣不紊不乱地对叶玉絮嘱咐着,可叶玉絮怎么看怎么觉得有些奇怪。 见叶玉絮始终没有伸手来接,陶垣抬起头,迎着她疑惑迷茫的目光,“还没睡醒?” “没没没,”叶玉絮的手急速摆动,表示自己并不困,“我醒了的。” “如果没睡醒,你现在可以回学校去。”陶垣并没带有任何工作上的感情说出这句话,可叶玉絮明显是误会了。 “那怎么可以,我说过随叫随到的,言必行、行必果。”叶玉絮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带着些许试探和委屈。 “那就把卡和钥匙拿着,回去做饭。”有了叶玉絮这么一句话,陶垣也不再试图宽慰她了,将两样东西塞到她的手里,示意她可以走了。 叶玉絮才转过身,就反应过来了一件事,把心一横,像是漫不经心地对陶垣提起道:“老板,这个卡能刷吗?” “怎么不能刷?”陶垣头也不抬,令叶玉絮感到自己很不受重视。 不过也对,她这么不起眼的一个小人物,眼前这位t.y的大boss怎么会重视她? “万一是没有激活的卡呢?” 叶玉絮按捺不住自己内心的小激动,现下就等陶垣问自己什么激活不激活了。 可惜叶玉絮打的如意算盘落空了。 “你放心,是激活的,那张卡也已经激活了。”陶垣偶然间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女孩子狡黠的小聪明样,忍俊不禁。 那张卡没有激活,是他的过失,之前那件事一出,他立刻就去问了清楚,立即就让人把那张卡激活,也多亏叶玉絮提出这件事,他才得以告诉她卡已经激活的事。 “额……好的,”叶玉絮的计划落空,本着本能想要赶快远离这样一个尴尬的氛围,“那我就先走了,师兄再见。” 再见。 陶垣并未说出口的两个字,一切却都已落入眼中。 今天早些的时候,叶玉絮有打过电话给他,也提起过本子的事,而他自然答的是,并且表示她什么时候来拿都行。 可为什么,现在,就是现在? 在她离开他的视线还不到二十四个小时的情况下,他会那么地想要见到她? 即便刚才通话的时候,叶玉絮失魂落魄的声音令他心疼不已,但他还是想要见到她,甚至拥她入怀,将她心中的阴郁一扫而空。 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这么沉不住气来? 多少年都这么过来了,怎么偏偏这时候开始急功近利起来? 沉沉地舒了一口气,拿起手机往外走,想要去天台透透气,让自己清醒冷静下来,也打算打电话告诉她,回去休息,不必来了。 可就在这时,电梯门打开,她那张因季满的莫名行径而有些惊讶慌张的小脸出现在他的面前,他拿着手机的手便不自觉地放下了,进而带着她进了办公室。 大约叶玉絮真是有什么心事,陶垣看得出,她的兴致情绪很是低落——即便她面上是笑着的。 有那么一瞬,陶垣觉得自己很变态。 临近期末,复习本来就已经够忙了,叶玉絮还得忙策划案的事,他居然还要求人家搭那么久的地铁来给他做饭吃。 这样的做法好像并不道德,但陶垣努力地从一个老板的角度去看待这件事,好似也没有那么愧疚不安了。 而另一边的叶玉絮,自然不会想到陶垣心里想了这么多事情。 在地铁上盘算着今晚的菜肴,并在临近的菜场买好菜后,小心翼翼地刷了门卡,脑中丝毫没有陶垣的存在。 即便有那么一瞬间想到他,那她想的也不过是,资本家剥削劳力害人不浅。 可谁让、当初是她自己夸下了海口,保证自己随叫随到呢?言必行、行必果这句话可真是让她吃了不少亏。 洗手作羹汤曾一度是她生活的常态,曾已经不知过了不知多少年,可这突然被唤起的记忆,着实令叶玉絮怀念失神了好久。 可怀念是次要的、甚至于是不必要的,她曾告诉自己,人要向前看,永不提过去。 因而直到门铃响起,叶玉絮才彻底回过神来,这才看到锅里原本预备着焯肉的水已经烧去了一大半。 四点半,这么早,会是谁? 门口站着的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身旁还拉着一个有着水灵灵大眼睛的小姑娘。 叶玉絮心下一惊,难道,这是陶垣的…… “你好。” “快、快进来吧……”是老板娘吧?叶玉絮丝毫不敢怠慢,赶紧让开道请两人进屋。 “不、不用了。”女子莞尔一笑,随手拨拨额前碎发的动作都看得叶玉絮失了神。 是个美人,温婉的美人,就像是古画中走出的妙曼美人,一颦一笑顾盼生辉。 “陶先生不在?”女主试探性地一问。 “他不在。”不知为何,叶玉絮一听女子称陶垣为陶先生,心下竟莫名舒了一口气,等到她反应过来自己为何舒气时,也只好用“来人不是老板娘我可以不用紧张”这样的借口来搪塞自己。 “你是陶先生的女朋友?”女子的眼神里满是好奇和叶玉絮不太明白的欣喜,不等叶玉絮作出肯定或是否定的回答,便赶紧抢了话去。 “我是陶先生的邻居,以往有应酬的时候都是请陶先生帮我照顾女儿的。我刚才给陶先生打过电话了,他说家里有人,我可以把女儿暂时放在你们家里。” 叶玉絮被女子一连串的话说的绕昏了头脑,想也不想就应了下来。 因而当她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只能当着小姑娘的面直捶自己的脑袋。 抛开刚才一时冲动答应帮陶垣的邻居照顾孩子不说,孩子妈妈说自己是陶垣的女朋友,自己居然没有反驳! 她什么时候成陶垣的女朋友了?!叶玉絮的内心抓狂,连晚饭都没心思做了,呆坐在客厅的地毯上,任由一旁的小姑娘在沙发上蹦来蹦去。 知道她冷静下来,她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好像不是不愿被人认为是陶垣的女朋友,而是这件事,她想都不敢想。 她问过自己的内心,她对陶垣是没有任何其他意图和感情的,不过是上司和临时下属,以及校友的关系,她有什么可以肖想的? 况且,他那么好,从他的为人处世便可以看出,他一定生活在一个不知有多么幸福美满的家庭,他的自信与魄力源于骨子里,不像她,连伪装都伪装不了。 就算她对陶垣有什么想法,也是不切实际的吧? 打自心里油然而生一股自卑感,将叶玉絮心里的无限幻想湮灭。 “哎小孩儿。”叶玉絮拉过一旁准备拿电视剧遥控器的小姑娘,毫不客气。 “我不叫小孩儿,我有名字的阿姨,我叫阿瑶。”小姑娘噘着嘴,对于叶玉絮的行为表示十分不满。 “好好好阿瑶,”叶玉絮重重地咬着“阿瑶”两个字,想着这孩子可真较真,你又没主动告诉我你的名字,“那我也不是阿姨,叫姐姐。” 已经二十一岁的叶玉絮也不甘示弱。 两人各自鼓着腮帮子对视了一阵,最终还是叶玉絮先败下阵来。 “阿瑶,你觉得姐姐像是陶叔叔的女朋友吗?”叶玉絮发誓,自己绝没有存什么心思。 毕竟陶垣作为她的老板,除了给她开了一个高得她有些接受不了的工资,还免费请她吃午饭外,并没有什么地方对她好了。 更何况,他值得更好的人,与他门当户对、郎才女貌。 如今一问,不过是玩笑,她不会当真的。 “不像。”阿瑶几乎是没有任何思考的回答,令叶玉絮有些小失望。 原来,在别人眼里,自己和他也是不配的? 第17章 他给她的勇气 “为什么?”叶玉絮有些不甘心,其实虽然她自我感觉自己配不上,可旁人也是这么想的话,她心里好歹也是有些不痛快的,更何况、对方还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 “因为你是姐姐,叔叔和阿姨在一起,姐姐和哥哥在一起。” 原来如此,叶玉絮庆幸于阿瑶不过是因为称谓才说的不是,而不是因为其他的。 等等,自己为什么要高兴?不是说好了只是玩笑吗? 猛力甩了甩头,让自己清醒一点。“我给你做好吃的好不好?” 小姑娘一看便知道是一个小吃货,一听到好吃的便欢呼雀跃、手舞足蹈起来。 而叶玉絮、几乎是用逃的离开了客厅躲去了厨房,在里面开始鼓捣起来。 她口中的好吃的,不过是拔丝苹果而已,酸酸甜甜的,夏天正好开胃。 那曾是她的妹妹玉蕊最爱吃的,她也不知阿瑶喜欢吃什么,便只能以此揣测她的口味。 “你吃完了就在客厅玩好不好,姐姐在书房做事,有事情就来叫我好吗?”叶玉絮确定了电饭煲预约煮饭的时间,等到差不多陶垣回来的时候,也正好能吃到热气腾腾的饭菜。 接下来,她该忙了。 ** 陶垣一进家门,就正好闻见厨房里传来的阵阵香气,阿瑶听到玄关处有声响,料想也是陶垣回来,便迎了上来。 “你来了。”陶垣卸下疲惫,伸出手去揉了揉阿瑶的脑袋,眼神环顾四周,却不见叶玉絮的身影,厨房好似也没什么动静。 “姐姐呢?”陶垣进屋,见茶几上摆放着的空盘子,问着阿瑶。 “姐姐在书房做事,说有事再叫她。”阿瑶倒是懂事,基本没有去打扰过叶玉絮,因而也实在不知叶玉絮在书房内的情况。 陶垣料想叶玉絮大约都是在忙策划案的事,可现下已是饭点,要不去叫她出来吃饭了? 可她说不定现在正文思泉涌,还是别去打扰她了吧? 做事向来雷厉风行、从来不拖泥带水的陶垣,如今却为了这样一件小事始终拿不下主意。 还是先去叫她吃饭吧,吃完饭再写也不迟。 经过一番思想斗争过后的陶垣终于拿定了主意。 敲了敲书房的门,里面没有任何的动静。陶垣心下一紧,联想到早些时候看到的那张憔悴的脸,担心她是否是出了什么事,赶紧推了门进去。 屋内没有开冷气,一股与屋外差异巨大的暑风扑面而来。 窗户大开着,吹动着纱质的窗帘起舞,阳光透过树叶将圆形的光斑洒入屋内,映在趴在桌上熟睡的女孩脸上,下意识间,一种岁月静好的温存感悄悄爬上陶垣的心头。 原来只是睡着了而已。 陶垣舒了一口气,看着女孩安静无虑的面庞,听着她平缓而踏实的呼吸声,灌满暑气的书房好似也不再燥热,甚至于好似传来阵阵阴凉,混合着女孩发梢的香气,令人恍若置身于一片密林,周遭沉静,只剩他们两人于此地老天荒。 当然,如果没有某个小鬼头来打扰的话。 “姐姐在做什么?”阿瑶凑了上来,挤在门边问着陶垣。 陶垣担心阿瑶的声音惊扰了屋内正睡得香甜的姑娘,赶紧嘘了一声示意阿瑶噤声,继而轻轻关上房门。 “姐姐在睡觉,我们别去打扰她。” 阿瑶懂事地点了点头,陶垣心下很是欣慰,“阿瑶饿了吗?我先给你准备吃的好吗?” 若是叶玉絮此刻醒来,看到如此温柔的陶垣,定会惊得合不拢嘴。 在公司里一向冷面示人,或是一直不断嘲笑她的人,如今也会露出这样一个柔和的神情,就像是谷雨时节温暖的春风一般。 当然,叶玉絮并没有醒来,也自然错过了这样一个精彩的场景。 阿瑶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饿,毕竟不久前才吃过那么大一盘的拔丝苹果,想饿,很难。 “那去看电视吧。”陶垣支走了小鬼头,转而又悄悄开门溜了进去。 桌上的电脑还是开着的,看来才睡着不久。本着原始的好奇心,陶垣走上前去看了一眼叶玉絮的电脑。 果真是在写策划案。 不过,是个漏洞百出的策划案。 陶垣仅仅大致浏览了一遍就已经找出了里面的三处分析以及格式错误,更别说如果细看的话还会出现的种种错误。 这样的策划案若是交上去,恐怕是过不了关会被打回来重写的。 陶垣无奈地摇了摇头,轻轻抽走了电脑,趁着叶玉絮还未睡醒,帮她重新过了一遍格式。 ** 叶玉絮并不知道自己睡了有多久,总之醒来的时候手臂酸麻像是要断掉了一样。 抬头望向窗外,天色已经有了晚意,斜阳落幕、倦鸟晚归,本是她最为喜爱及欣赏的景色,可直到看到屋里不同寻常的布局时,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在陶垣的家里。 墙上的时针已经指向七点,叶玉絮一惊,赶忙收拾好东西准备出去。 只是,自己放在桌上的电脑屏幕上,多了好几张便利贴,硬朗的笔迹属于陶垣所写——她认得,她曾见到过他在文件上的签名。 “流程,过于冗杂,叙述不明,需要精简。” “活动背景草率。” “举办意义不明确,需点明最主要的意义。” “评估和总结不认真不仔细,重写。” 一张张的便利贴上写上了陶垣对于叶玉絮策划中不足与错误之处,看得叶玉絮心惊胆战。 陶垣看过自己写的策划案了?一定是很差了吧?否则也不会有这么多便利贴在这儿。 叶玉絮只要一想到身经百战的陶垣看过了自己写的这份“小白”策划案,一种莫名的落寞与自卑感袭上心头。 那些曾被她好不容易压抑下去、隐藏在心里的失意、不甘、自卑,如今被这一个个的字眼全部牵引了出来。 可这一切阴郁,却又在被贴在最下面的那一张便利贴上的话给驱散了—— “第一次做,已经很棒,只是你可以做的更好。” 叶玉絮笑了,手中紧紧攥着那张纸条,贴在自己的心口,笑得格外轻松恣意。 并不是有什么其他的情愫,只是她承认,她需要别人的认可。 她人生中的这短短二十一年,得到的认可与承认很少,无论是在日常生活,还是在学业上。 她是别人眼里的目中无人,可没有人知道她的目中无人皆是来自于别人对自己的不曾重视。 所以,她只有目中无人,才可以真正让别人记住自己,哪怕是记住自己的不好。 这是叶玉絮在人生二十一年的经历中,迫于无奈的一种偏激选择,除此之外,她别无他法。 才女的表象是假的,她不过是表面上是才女而已,成绩好、学业有成,年年的评优评奖都有她,可她知道、没有人打心眼儿里认同过她, 除了袁梁浅。 所以叶玉絮心里是感激袁梁浅的,对于袁梁浅的一些话很是言听计从,因为她知道那是出于对彼此的一种尊重,否则这次她也不会答应袁梁浅托付给她的这一项、她从未完成过的任务。 所以陶垣最后的这一句话,给叶玉絮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狠狠舒了一口气,叶玉絮将这些便利贴一一收好放入自己从陶垣处拿回的笔记本中,尤其是最后那一张,被叶玉絮仔细贴在了笔记本的首页。 收拾好了书包,叶玉絮悄悄打开门走了出去。 陶垣和阿瑶正在餐桌上吃着她之前做好的晚餐,陶垣背对着他,而阿瑶的视线也全被陶垣挡住,所以两人都没有意识到叶玉絮的存在。 “阿瑶,这是姐姐辛辛苦苦做的饭菜,可不许挑食。”陶垣盯着偷偷把青菜从拌饭里挑出来的阿瑶,教育着这个小姑娘。 “可是青菜不好吃。”小姑娘狡辩着,死活不肯吃。 大概小孩子都不太爱吃青菜,她家玉蕊也是。 可为什么呢?靠在墙边的叶玉絮看着餐桌上的两人,微微一笑。明明青菜那么好吃,又营养,她家唐教授说她小时候可喜欢吃青菜了。 “如果你不吃青菜,妈妈会怎么说?”陶垣知道这个小姑娘最怕妈妈了,只是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他才不会想要搬出她妈妈来威胁她。 “妈妈……妈妈会说……”小姑娘的声音一下子就小了不少,噘着嘴委屈又可怜的小模样,令叶玉絮很是心疼。 可这样的氛围很是诡异奇怪呀,就像……就像他们是一家人一样。 太诡异了。 第18章 可爱的姑娘惹人爱 “妈妈……妈妈会说……”小鬼头阿瑶还在努力找寻着借口,非但如此还摇晃着脑袋冲陶垣撒着娇。 这一摇晃,本就心不在焉的小姑娘自然也就发现了叶玉絮的存在,“姐姐醒啦。” “妈妈会说姐姐醒了么?”陶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小鬼头在说些什么,竟顺着阿瑶的话接了下去,令叶玉絮忍不住笑出了声。 走上前去,叶玉絮摸了摸阿瑶的小脑袋,耐心地循循诱导,“阿瑶,吃青菜可以长得很漂亮的,阿瑶希望自己漂亮吗?” 小女孩哪里会希望自己不漂亮呢? 陶垣这才像是抓住了一丝机会,“是啊,你看姐姐那么漂亮,就是因为喜欢吃青菜。” 阿瑶看着眼前一唱一和的两个大人,噘着嘴,像是下了多么大的决心一般,闭着眼往自己的嘴里塞了一根青菜。 嗯,味道好像还不错,阿瑶吃完一根后又塞了一根到嘴里。 是个乖孩子,可是没有她家玉蕊乖,她家玉蕊是天底下最乖的孩子。 叶玉絮看着阿瑶乖乖地吃青菜,而陶垣则看着叶玉絮出了神。 她大概很喜欢小孩子吧? 收回眼神,陶垣轻咳了一声掩去自己的不自在,“你醒了?” 陶垣的这一句话顿时点醒了叶玉絮,是啊,她刚才,睡着了! “抱歉老板,我刚刚不小心睡着了,我……我该回学校了。”叶玉絮这才想起正事,暮色越来越重,她得趁着天色全黑前赶回学校才是。 “吃了饭,我送你。”陶垣看着阿瑶吃完了青菜,很是满意,作势就要去厨房拿碗筷出来为叶玉絮盛饭。 叶玉絮有些不太好意思,赶紧上前拉住陶垣的衣角,“不用麻烦了老板,我该回去了。” 女孩子纤细的青葱玉指勾住了他衣服的一角,声音也像是一把钩子一样勾住了他的心。 “还有就是……”叶玉絮有些不好意思,支支吾吾地开口道:“那份策划案,多谢师兄老板了。” 你帮了我这么多,我却无以回报。 “无妨,”陶垣看着叶玉絮缩回了手后,方才道出后话,“只要你以后给我讲课的时候,能够讲得再仔细些就好了。” “仔细?我讲得不仔细吗?”叶玉絮很是不明白,大事纪年向来都是像她那样讲的,有什么问题吗? “叶玉絮。” 每次陶垣叫她全名的时候,叶玉絮都会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赶紧端正站好,等候陶垣的指示。 谁知他竟问道:“你为什么会喜欢历史?” 她为什么喜欢历史吗? 这样的问题无论是在任何一个时候、任何一个阶段,都是叶玉絮所回答不了的问题。 因为有些东西你说不上为何喜欢,可它就是在你的心里占据了一席之地,甚至于到了没有原因、不求结果的地步。 因而叶玉絮只能答他,“大约是因为我母亲的耳濡目染和潜移默化。并且,历史可以帮助我们看到未来” 这是事实,或许也是叶玉絮开始接触历史的初衷,而至于最后为何如此热爱以及深陷,她只能说,她回答不了。 “其实你可以不用总想着要给我过时间线,也不用讲那么快,你可以……多讲些故事给我听。”陶垣有些别扭地开口,听得叶玉絮一愣一愣的。 “额……好的老板。”叶玉絮始终不明白陶垣的用意何在,也不知他这话说出是为何意,只好先应下来再回去慢慢琢磨。 “那我……就先回去了。”叶玉絮抱好自己的包,颤颤巍巍地移动着步伐,朝门口移去。 “我送你。”陶垣陶垣作势就要去玄关处拿车钥匙。 “不用了老板,你送我了,难道要留阿瑶一个人在家里么?”叶玉絮望着一脸无辜不知发生了何事的阿瑶,两人对视,各自一笑。 陶垣当下也陷入了两难的局面,不过恰好这时,有人打破了这样的僵局。 阿瑶的妈妈回来了,接走了一脸兴奋的小姑娘,当然,也留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给站在玄关不远处的陶垣。 陶垣吐了一口气,开始头疼起来。 她这么八卦,会带坏阿瑶的吧? 只是他纯粹是想的有点多,毕竟,八卦是一个女孩子的本能。 这样的眼神对望和动作被叶玉絮尽收眼底,也变成了八卦和好奇。 陶垣曾说过,他有喜欢的人,只是那人不知道。 如此看来,陶垣喜欢的人,该不会就是阿瑶的妈妈吧? 叶玉絮的脑力瞬间脑补了一出“心爱女子嫁作他人妻,我还想留在她的身边徘徊还帮她照顾孩子以获得她的注意”的狗血大剧。 这单“生意”她可不接,她才不要帮陶垣追人妻。 叶玉絮心里已经下定了决心,丝毫没有察觉陶垣已经在玄关处整装待发了。 “现在,我可以送你了?”陶垣靠在玄关处,看着一脸愁容的叶玉絮,嘴角不禁上扬起来。 好吧,叶玉絮怀着对陶垣的同情,想着虽然自己不帮他追了,但上司与下属的情分还在,自己要不找时间去开导开导他? 车里异常的安静,比昨天她第一次上陶垣的车时还要安静的多。叶玉絮大气不敢喘一下,担心陶垣会把心里的压抑都发泄到自己身上,到时候她可真就束手无策了。 诡异感再次袭上叶玉絮的心头,她现在很想哭,是被吓哭的哭。 因而在陶垣的车刚停在a大校门口时,叶玉絮在快速道了一句“谢谢老板,老板再见”后的一瞬间,打开车门跳下了车。 陶垣开的路虎有些高,叶玉絮腿短再加上心急,,一脚踩空差点摔到地上去。 路人投来的好奇目光以及身后安坐在驾驶室里人的轻笑声,令叶玉絮窘迫不已,赶紧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 陶垣注视着叶玉絮离开的倔强身影,最终还是忍不住,将笑意溢满了整个心间。 这个小姑娘,实在是太可爱了。 刚才他从后视镜中看她一直晃神,眼里还带着些小心翼翼,心下好似明白了她已经误会了些什么。 可这样的误会他却并不想要去解释什么,有这样的误会困扰着她,似乎也可以让自己在她的印象记忆中多留片刻。 她这么可爱,他家袁女士应该也会喜欢她的吧? 昨天柳姨离开后,他估摸着时间差不多,果然在柳姨回到老宅后不久,袁云梦就打来了电话查问情况。 “听柳姨说,你家里有姑娘去过?”袁云梦不过和儿子寒暄了几句,就点名了自己此番打电话来的用意。 “嗯。”陶垣也是言简意赅。他有想过袁云梦会因为好奇而打电话来问,只是没想到她妈竟这么直接,令他有些招架不住,只能用一个“嗯”字来搪塞。 “年龄多大?长相如何?家世如何?”儿子含糊的回答令袁云梦很是不满,接下来又是一连串的问题轰炸。 “妈……”陶垣很是无奈地叫了他家袁女士一声。 “知道了知道了。”袁女士也很是识趣,“你喜欢就好了。陶垣,如果这个女孩子真是你的不能割舍,那就去追,然后把她留在自己身边,可别到时候追悔莫及。” 他家袁女士还是那么多话,一点也没有董事长的样子,也不知道老陶在做什么,能不能行? 五年前,陶垣的父亲,也就是t.y的前董事长陶知深,一夜之间将自己名下t.y所有的股权股份都转移了妻子袁云梦的名下,曾叱咤商界的陶知深,从此退隐江湖。 对于这件事,外界议论纷纷,各种猜忌。 可只有陶垣知道,陶知深这么做的原因有二。 一是为了锻炼作为儿子的他,做个甩手掌柜,毕竟他妈袁女士对于商界金融的这些东西可是完全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是t.y目前挂名的董事长而已。 二来,一切都源于袁女士当年的一句话,袁女士不知从哪里听说,男人越老越有钱就越坏。老陶为了打消袁女士这样的念头让袁女士安心,这样的做法绝不亚于“烽火戏诸侯”的程度。 所以,这就苦了亲儿子陶垣,这么些年里拼死拼活为t.y卖命。 而老陶倒好,带着袁女士四处逍遥。 不过,袁女士这么多年被家里的两个男人宠着归宠着,虽然童心未泯了些,但说出来的话还是令陶垣很是宽慰。 “知道了,你可别小看你儿子。”陶垣的指腹滑过叶玉絮画在本子上的小碎花,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你和爸在外面好好玩,别挂心家里。” “有你自然不用挂心了,”袁女士这一生没什么出息成就,唯一最有成就感的事就是生了陶垣这么个儿子,“对了,我们打算再过一两个月就回来了,在家里常住个一年半载的,你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怎么会有什么问题? 陶垣隔着远洋电话对他妈笑了笑,“你也该留些时间给你儿子了吧?” 袁女士很是不好意思地挂断了电话,倒是陶垣,一直在回味刚才她说过的话。 的确,叶玉絮的确是他这一生的不能割舍。 第19章 各自人生 直到学校门卫处的保安来敲窗提醒、此处不能停车之后,陶垣这才从回忆中醒过神来,这才驱车离开了a大。 其实袁女士应该会喜欢叶玉絮的。 回家的路上,陶垣还在想着这件事。 毕竟,玻璃碎片用结实的塑料袋装好,还贴了标识这件事被柳姨告诉了袁女士,袁女士对此实在是赞不绝口,也看中了这个女孩子的人品。 这才是她没有继续问下去的最主要的原因。 不过袁云梦或许是对的,小事见人品这件事,的确是在很多地方都适用。 尽管无论如何,叶玉絮都是陶垣心里那个独一无二、与众不同的叶玉絮,但他家袁女士也认同她的话,他会觉得喜欢她也是一件幸事。 一件他曾梦寐以求、曾一度为此失眠的幸事。 ** 陶垣从牧泽处得知,这两周是a大的考试周,而他又神通广大地拿到了文博系的考试时间安排,也十分识趣地不在叶玉絮考试当日打扰她。 可谁曾想到,叶玉絮竟会主动找他。 是关于策划案的事。 叶玉絮告诉陶垣,自己有照着他的指示建议进行修改,因而想将修改后的策划案再拿给他看看,希望能再次得到他的批评指正。 叶玉絮主动提出来找他,这是陶垣计划之中的不费吹灰之力,只是,“叶玉絮,你今天不考试的吗?” 叶玉絮当然知道今天要考试,叶玉絮现在还在复习呢。 只不过,这一份策划案也很重要的,“我考完来找老板你好吗?” 女孩子柔和如春水的声音扫过陶垣的心间,亦如同一簇簇烟花在他心间绽放开来,令他有片刻像是失去了神智。 直到他的意识清醒过来,他才知道叶玉絮已经将他的那一无意识的轻声“嗯”当做了他的同意,只听那边传来一句“谢谢老板、老板再见”后,便连说话的机会都再不给他地挂断了电话。 ** 叶玉絮很容易对某一件事物上心,一旦上心感了兴趣,废寝忘食是常见的事,在这一点上她很像唐俏。 因而,当陶垣见到叶玉絮时,她脸上的憔悴之意实在是难以掩盖。 她本来就不是好施粉黛之人,至少在他接触了她这么久以来,他从未见她化过妆,哪怕是淡妆,因而如此一来,她的脸色惨淡到令陶垣像是看到了几天未睡的自己。 可她眼中如星般闪耀的光芒也是陶垣不容忽视的。 叶玉絮滔滔不绝地为陶垣讲述着自己的想法,以及修改过后的策划案,令陶垣看到了也不得不佩服叶玉絮的能力。 像她这种能力极强天赋异禀的人,若是混迹商圈,恐怕也能很快就闯出一个名堂来,所以,陶垣对于叶玉絮这个人更为好奇了。 “老板你觉得还有任何问题吗?”叶玉絮一脸兴奋,等待着陶垣的回答。 当然,陶垣不得不承认,很完美。 叶玉絮听从了自己的建议,并巧妙地将自己的想法与策划案融会贯通,这是一份几乎完美的策划案,即便是t.y内部多年的员工,也不一定能做出如此完美的。 “很好,看来你已经掌握做策划案的方法了。”陶垣很是欣慰,但也没有给叶玉絮任何多余的鼓励夸赞。 他担心她会因此而自满,而这并不是他想要看到的。 “是我和同学一起做出来的。他很厉害,也指导了我很多,所以今天做好了之后我赶紧拿来给你瞧瞧。”叶玉絮实话实说,毕竟她也不能白白占了季榆深的功劳。 “同学?哪个同学?”陶垣随手一翻,又重新过了一遍。 “季榆深,老板你听过他的名字吗?”叶玉絮心想这或许也是一个向陶垣引荐的机会,便赶紧报出了季榆深的大名。 她这个人向来公私分明,既然自己心里放下了芥蒂与季榆深合作,那么也不会在背后拆什么台,有这样好的机会,当然是大家共享了。 可陶垣并不知道什么季榆深,陶垣只知道这是个男的,陶垣的心里很是不爽,脸色也黑了起来。 “你们的预算为什么这么高?最好回去重新规划来过。”陶垣锱铢必较地从这份他一开始觉得十分完美的策划案鸡蛋中挑出了骨头。 “可是这份预算我们已经压得很低了,并且我们也有信心和能力拉到这笔投资赞助。”叶玉絮语气笃定,完全是出于对实践部大佬们的信任。 “打动说服赞助商的不只是你们的嘴皮子工夫,”陶垣双手环抱,一脸的严肃认真,“商人重利益,投资学校活动本来就是见不到具体收益的一件事,所以会更看重你们所带来的边际收益,并且尽量压缩前期成本投入。” “预算还要压,这样才会让赞助商对你们的活动更有信心,低成本高收入才是说服商人的最佳说辞。” 陶垣一连串的话说得叶玉絮一愣一愣的,话她大概是听懂了,不就是减少开销吗?可预算开销这块并不是她主负责的,所以还得回去跟人商量商量。 “好的老板,我现在就回去商量商量。”叶玉絮对于比自己术业有专攻的人还是毕恭毕敬极有礼貌的。 “和同学商量?和谁?”陶垣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好像给自己挖了个坑。 “季榆深啊,他主负责这块。”叶玉絮也算是强忍着心中的不适和担忧,和季榆深单方面暂时的冰释前嫌,先把这次活动搞定再说。 陶垣听后差点没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 自己刚才在做什么?明明是想要批斗那什么季榆深一顿的,谁知道竟然不知不觉又给他俩创造了独处机会?! “其实……”陶垣轻咳一声掩去心里的尴尬与后悔之意,“其实也可以不用改,挺好的。” “赞助方多投些钱进去效果或许更好,我对你们的实践部也很有信心。” 什么跟什么? 陶垣心里在暗骂自己,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在乱说些什么,总之他并不想叶玉絮有机会和那什么季榆深独处。 好在叶玉絮本就是少一根筋的个性,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可是我想要追求完美,这个问题既然老板你提出来了,那我们就得想办法解决。”叶玉絮满脸正经,却把陶垣气得不轻。 要是真追求完美,那她的拿手拌饭就不会做的让人看起来很没有食欲的样子了。 尽管味道的确不错。 陶垣扶额,“叶玉絮。” 又来了,那种被人叫全名时的压迫感又来了。叶玉絮呆住,小心翼翼地嗯了一声。 “回去好好休息,你黑眼圈都出来了。”叶玉絮眼下的那块乌黑陶垣忽视不了,还是暂时放下了季榆深那档子事,认真地嘱咐着叶玉絮。 “好的我知道了,不过老板你也是。” 一席在陶垣听来极为温馨的话语,在叶玉絮心里想的却是: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还说我? 轻松的氛围在两人之间漫延开来,叶玉絮好像能够感觉得到,陶垣其实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并不像外界传言的那样冷血无情,甚至于有时候、叶玉絮还会心疼他。 什么时候。 在他每次开完视频会议后疲惫地倒在靠椅上的时候,在季满一杯又一杯倒咖啡进来的时候,在看到他根本没有时间吃饭的时候。 外人看到的陶垣是风光无限的,可叶玉絮看到的陶垣,却永远是脆弱的。 每天连最基本的睡眠时间都无法保证的陶垣,不过比常人出身好些,天赋高些,却要承受这样多。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命、有不同的生活,或好或坏、或喜或悲,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这是叶玉絮很早之前就已经懂得了的道理。 所以无论叶玉絮如何同情在她眼里是值得同情的陶垣,只要他一日不将这样的辛劳苦楚抱怨而出,那么她也一日不会将自己的同情之意溢于言表。 第20章 相见以陌 期末考试结束伴随而来的暑假,第一天学校就走了一多半的人。 尽管叶玉絮早早地申请了暑假留校,但心里也知道,她还是要回家一趟才好。 在寝室里收拾好了轻便的行李——一个书包,叶玉絮坐在床上一边发呆一边看着室友们收拾着各自大大小小的行李。 如此大规模地收拾行李,只在每一年的寒暑假时才会出现,而叶玉絮上一次这样大动干戈地收拾东西,还是在大一刚入学的时候。 “絮絮,你又不回家吗?”江林羡借着喘气休息的空档,看到叶玉絮优哉游哉地坐在床上,也猜想到了这一如既往的场景。 “要啊。”叶玉絮提了提手边的书包示意着江林羡。这是实话,她是要回家,但不会待太久,因而也没有必要带多少行李。 江林羡无奈地笑笑,继续往行李箱里塞着衣物。 她就没见过谁暑假回家就只背了个书包的,这哪里是像回家的样子,简直比旅游都还要省好吗? 哪怕江林羡自己的家就在a市,可她哪一次回家不是拖着大小行李的? 只是没有人知道原因,叶玉絮每年留在这里的解释也不过是,兼职、实习、社会实践。 好不容易一一送走了寝室的另外三个人,叶玉絮平躺在床上,用被子捂着脸放肆地大叫起来。 等到她再次将被子从自己的脸上拿开时,她已是满脸通红了,脸红、耳朵红,眼眶也红。 今天是星期三,回家待到星期五再回来差不多。 叶玉絮在心里盘算着,估摸着时间差不多,拿起书包就往车站赶去。 她要回去看她家唐教授了。 ** a市作为m省的省会和旅游胜地,特产不少,因而叶玉絮每年要到期末的时候,都会抽出时间来去景区的特产店逛逛,买一大堆的特产回去。 只是这些特产,并不是带给家人的。 “玉絮你放假了?”接过从叶玉絮手里分散出来的礼物特产,一个小护士问着她。 “嗯,放了。”叶玉絮抱着书包,从护士站一路送着礼物,一路回答着跟着自己走去病房的小护士说话,“不过我过几天还有回去,我在学校附近找了个兼职。” 小护士听后也没有再多说什么,点了点头后就绕进了另一个病房。 “唐教授你有没有想我呀?”叶玉絮推开病房门,先是在门口大叫了一声,继而再走进屋里,停在床边吻了吻她家唐教授的额头。 八年了,她家唐教授怎么看起来还是那么年轻呢?和她沉睡之前的样貌别无两样嘛。可她的女儿都已经二十一岁了,已经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小姑娘了。 只可惜,作为母亲,唐俏错过了女儿的所有成长。 而好在,作为女儿的叶玉絮从来没有怪过她。 叶玉絮接过看护阿姨手中递来的毛巾,熟练地帮唐俏擦着身子。 “我在学校附近找了份兼职工作,过几天就要回去工作了。我有在努力攒钱,到时候就有能力独自生活了。” “这学期我得了一笔奖学金,一万块钱呢,你女儿厉害吧唐教授,你女儿很像你呢。” “明天我把玉蕊带来,你有多久没见到她了,你都不知道这个小丫头长得有多快。” 叶玉絮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唐俏说着话,医生说这样有利于她的意识恢复,所以雇佣的看护也会每天给唐俏念杂志听。 八年前,唐俏在考古现场考察之时,不慎踩空从脚手架上摔了下来,造成的非创伤性损伤导致她成了一个植物人,在病床上悄无声息地一躺就是八年。 八年了,这八年来叶玉絮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得不到唐俏的回应,也使得她更为绝望,唐俏究竟能不能醒来,什么时候醒来,谁也不知道。 强忍着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叶玉絮再次吻了吻唐俏的额,“我走了,明天带玉蕊来看你。” 家里人从医院处得知了叶玉絮回来的消息,早早就派了人来医院接她。 其实叶玉絮从踏进医院的那一刻起就知道,自己回来的消息是瞒不住的。不过这样也好,省了一笔她打车回家的费用,她求之不得。 管家王伯本来以为叶玉絮会带很多的行李回来,毕竟暑假了,因而除了安排司机来医院接以外,他本人也跟着来帮忙搬行李。 谁知叶玉絮就背上背了个书包,王伯和司机两人站在车旁两手空空,很是尴尬难堪。 以前再怎么样,都还有个20寸的小行李箱,怎么这次就只有一个书包了? 直到平缓驶出的车开进了一段私路后,叶玉絮望着道路两旁高大的香樟树时,心里本来的轻松之意顿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压抑,是紧张,以及一瞬间的不知所措。 这样突如其来的心理变化,每年都会在叶玉絮的心里出现那么一两次,即便叶玉絮心里已经很清楚这是没有必要的,但这好像就已经成为了她深入骨髓的一种习惯,在她的人生中定时的重复上演。 半人高的铁质栅栏一列一列地从叶玉絮的眼前滑过,然后消失,感受到车已经停下来后,还不等王伯下车来为她开门,叶玉絮便自顾自地开了门下去。 王伯年纪也大了,还是别麻烦他了。 叶玉絮从来都是这样的,不喜欢麻烦别人,哪怕、会有人告诉她这是那些被付过薪水的人应该做的。 那个眉眼如画的女子笑盈盈地迎了上来,身后牵着的,是她许久不见的幼妹。 “清姨。”叶玉絮乖巧地叫了眼前女子一声,然后礼貌地绕过她,上前抱住了幼妹。 “玉絮姐姐你终于回来了!”如今敢这么大嗓门地在叶宅说话的人,大概就只有年仅八岁的叶玉珹了。 叶玉珹许久不见长姐,高兴地什么礼节也不顾了,飞快地扑了上来。 叶玉絮本是蹲着拥抱玉蕊的,因而被叶玉珹这么一撞,整个人都倒在了地上。 “玉珹!”还不等叶玉絮说什么,许清之倒开始批评起小儿子来,“怎么这么莽撞,快跟姐姐道歉!” 许清之的语气里是不常有过的微怒,叶玉絮知道,她这是在护她,也是在教育叶玉珹。 许是外面的动静实在太大,屋里的人一路都涌了出来,都是一张张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啊,大哥叶玉琝,三妹叶玉琋,还有……她已经许久未见的父亲,叶敬远。 叶敬远对于叶玉絮,倒是没有什么过多的表情展露,反倒是在看到王伯和司机空当的双手后皱了皱眉,“你的行李呢?” 叶玉絮此时已经站起身来了,牵着玉蕊嘘寒问暖的她被父亲这么一问,原本已经想好的说辞顿时便卡在了喉咙里。 “我……我在学校附近找了实习,过几天就要回去上岗工作了。”叶玉絮低着头都能想象叶敬远如今是何表情,声音越来越小,也越来越没有底气。 叶敬远果然没有什么好语气,当着众人的面冷不丁地来了一句,“我不知道你这个专业还有什么好实习的。” 然后,跨步走进了屋。 叶玉絮心里提着的一口气总算是在叶敬远的脚踏入宅子的那一刻起松了下来,一时之间还有些恍惚。 朝许清之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后,叶玉絮这才随着众人进了屋门。 食而无味的丰盛晚餐过后,叶敬远都在没对叶玉絮说过一句话,许是对于她的擅做决定很是恼怒,叶玉絮心里也在庆幸自己不必在费心思地去想该怎么和叶敬远相处。 尽管叶玉絮和家人的关系疏远,但总体上来说还是有差别的。 比如叶玉琋。 两个女孩子年龄相差的不大,而叶玉琋又是热情开朗的性子,叶家的这几个小的里,也就只有她能和叶玉絮说上几句知心的体己话。 “姐,有时候我还真佩服你。”叶玉琋看着躺在床另一头、背对着她的叶玉絮,忽然感叹道。 “佩服我什么?”叶玉絮闭目养着神,语气平淡。 “佩服你、在这整个家里,就你一个人不怕爸爸,甚至敢和爸爸顶嘴。”叶玉琋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一直盯着叶玉絮的后背看。 “我并不是不怕……”叶玉絮在叶玉琋看不到的地方悄悄睁眼,眼神迷离涣散,“其实我也怕的。” 只是我或许并不担心这样做带来的后果,并且这所谓的不怕都是有前提和代价的。 第21章 情节有多坏 叶家有规矩,无论是周末还是工作日,全家人都必须早起、不得赖床。 但叶玉絮是叶家人中的例外。 许清之念在叶玉絮在外地上学实在辛苦,特意向叶敬远申请了让她在家里多睡一会儿。因而凭借着这样的便利,尽管叶玉絮早早就已经醒了,但还是在房间待到估摸着叶敬远去了公司后才下楼。 可谁知,叶敬远没有走,还在客厅悠闲地喝着茶。 一家人,总是要打个照面的。 怀着这样的心理,叶玉絮乖巧地走上前去,叫了叶敬远一声。 叶敬远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喜怒之意,只是嗯了一声,看着从餐厅走出来的叶玉琋,问着叶玉絮,“吃早餐了吗?” “还没,准备去。”叶玉絮此刻真的很想离开这儿,但没有得到许可,她就不能动。 看着叶敬远从钱包里拿出了一张卡递给自己,叶玉絮连忙摆手不肯接,“不用了爸爸,我有钱的。” 彼时叶玉琋已经走到了跟前,叶敬远看了看两个女儿,又接着看回了叶玉絮,拿着卡的手却不曾放下,“你有什么钱?拿着,待会儿和玉琋去买买衣服,她刚考完试,听说发挥的不错。” “是啊是啊,”叶玉琋一听到买衣服,眼神都亮了,揽过叶玉絮的肩,十分亲昵,“我考的可好了,那些题都不在话下的,有机会和姐姐你上一个学校哟。” 叶玉琋的眼睛很漂亮,是那种令人望去如同望见三千尺的桃花深潭一般的美,她的眼睛源于她的妈妈,美目盼兮,叶玉絮一辈子都学不来。 可叶玉琋此话一出,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叶敬远就立刻黑了脸。 叶玉琋不明白就算了,叶玉絮还能不明白吗? 叶敬远向来不愿儿女离家太远,当初硬逼着叶玉絮考本市的c大,还是叶玉絮据理力争才得以为自己争取到一个远离叶家的机会。 她向来都是叶家的例外,她可以是,但叶玉琋不能是。 可现在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可是待会儿我要带玉蕊去医院。” 去医院代表着什么,整个叶家人都知道,只是叶玉絮如此明确地反驳了叶敬远,即便是粗枝大叶的叶玉琋,也不得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 “那玉絮你就快些去吃早餐,待会儿让司机送你去医院,下午咱们再去买衣服好吗?”许清之恰好在这时走了出来,远远瞧着氛围不对劲,便赶紧走上来打着圆场。 叶敬远心里对于自己的妻子是有愧的,因而也不再多说什么,也就当是应允了许清之的建议,留下卡后便出门去公司了。 许清之也是松了一口气,拿起桌上的卡硬塞到叶玉絮手里,“你爸爸拿给你的你就拿好,下午咱们去买衣服,好吗?” 叶玉絮对于许清之很是感激,也便应了她的话,赶去餐厅吃了早餐后便带着玉蕊出门了。 玉蕊一路上都不说话,整个车厢里就只有叶玉絮一人在叽叽喳喳,无论问她最近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最近学到了什么,有没有交到朋友。 可是,十岁的玉蕊,没有回答她,只是盯着手里、许清之递给她怕她在医院热着的小风扇出神。 叶玉絮备受冷落后很是不甘心,仍然不懈地问着玉蕊,即便得到的永远都是沉默。 其实有时候叶玉絮会想,唐教授和玉蕊都是这样清淡的性子,怎么自己就没受她们俩的潜移默化而沉默少话,反倒那么多话呢? 比如在上课的时候公然怼老师和教授,再比如,在给陶垣讲课做饭的时候也是那么多话。 其实她不该这样的,可她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这张嘴呢? 想到陶垣,叶玉絮心里竟莫名有种异样的感觉。 不过,为什么同样作为一个大型上市公司的总裁,陶垣和她爸爸的气场怎么差了那么多? 还是说,人到中年都是这样的? 那中年的陶垣也会像她爸爸那样吧? 可她畏惧她的爸爸,却不畏惧陶垣。 不对不对,自己老想着陶垣中年时候做什么? 叶玉絮猛地摇了摇自己的脑袋,提醒自己她和陶垣的关系很快就将止于她讲完整个中国通史。 很快的。 ** 唐俏所在的这家医院,更多的可以说是一家疗养院,是叶家名下的产业,看护人员专业有素,也都认识了叶玉絮和玉蕊这两姐妹。 叶敬远本来的意思是,给唐俏安排一间最好最僻静的单间套房,可叶玉絮却执意认为,唐俏应该多听听人的声音。 叶敬远是多么争强好胜的一个人,可作为整个叶家的大家长,也还是不得不听取了这个他内心最为亏欠的女儿的意见,给唐俏安排了这间普通病房,但却安排了最好的人手。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当年只有十三岁的叶玉絮已经开始有极为敏感细腻的心思,她不想让生父为自己的生母花那样多的钱和心思,那样对于他的妻子和其他儿女,是不公平的。 看护阿姨见两姐妹来了,赶紧起身迎接。 “玉蕊,这是妈妈,你看看,你还记得妈妈吗?”叶玉絮将玉蕊抱起放在床边,希望她能够看唐俏一眼,哪怕一眼。 可是玉蕊没有抬头,甚至没有抬眼。 也对,唐俏出事的时候玉蕊才两岁,哪里会记得这个八年来一句话都没对她说过、甚至都没有陪伴过她的妈妈? 可叶玉絮不甘心,眼眶一热,从叶玉絮手里夺过来小风扇。 叶玉絮看着空落落的双手,先是一愣,然后像是发疯似的抱头尖叫起来,还时不时地用手拍打着试图靠近她的叶玉絮。 叶玉絮赶紧将小风扇还给了玉蕊,只是此刻她的眼眶更红了,抱着玉蕊直说对不起,是她太过心急了。 今天出门走得急,没有带糖果在身上,叶玉絮只好拜托看护阿姨到疗养院外的超市买些来,而自己则在病房里帮玉蕊擦着手。 今天是怎么了?怎么就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呢? 先是那样心急地要求玉蕊,再是现在的忍不住想要掉眼泪。 可她不能掉眼泪啊,至少在唐俏和玉蕊面前不能。 可眼泪已经掉落在玉蕊的小手上了,温热的液体落在手背上,玉蕊不明,竟抬头看了叶玉絮一眼。 叶玉絮又惊又喜,但以自己这样的状态实在不好面对玉蕊,便赶紧推了门出去调剂心态。 手机就在这时候响了,是许清之打来的,问她要不要回家吃午饭,她好让家里开始准备着。 今早她的确走得急,这些小事都还没来得及交待清楚。 “不了清姨,我在医院吃过后直接去商场与你们会合吧。”叶玉絮的声音哑哑的,即便她极力掩饰,却还是被许清之听了去。 听到电话那头轻轻叹了口气,叶玉絮像是预感到了许清之一定有话想要对她说,也没有挂断电话,就等着许清之把想说的话说出来。 向来都是把叶玉絮当做自己亲生女儿的许清之,如今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她知道,叶玉絮在医院难免会受压抑氛围的影响而心情不好,该说的、该安慰的,她都说过安慰过了,剩下的一切,都只能靠叶玉絮自己。 “玉絮,”半晌后,许清之方才缓缓开口,“下午……如果你不想去,那就回家休息吧,好吗?” 她总是这样,无论对她说什么事,总是要在最后加上个“好吗”来询问她的意见。 叶玉絮明白许清之这是在照顾她的敏感心思,可有时候她多想告诉她的清姨,其实她可以对她要求做些什么的,她不会介意的。 可是说了又能如何? 她的清姨本就是这样的一种性子,否则也不会接受她和玉蕊。 “不用了清姨,我想……玉琋应该会希望我陪着她的吧?”叶玉絮是笑着对许清之说的,就像是、她真的在笑一样。 叶玉絮站在窗台前,看着初升的旭阳将光芒洒满整片广阔大地,看着不远处的草坪上跑来跑去的小孩子,心下一阵戚戚。 阳光照不进她的心里,而她家玉蕊也没有办法像那些孩子一样欢快奔跑。 叶玉絮花了很长的时间才调节好自己的情绪回到病房,可是病房中除了躺在病床上的唐俏外空无一人! 叶玉絮快速找遍了本就不大的病房,可卫生间里、病床下、衣柜里,到处都没有玉蕊的身影。 玉蕊不见了! 第22章 一瞬心安 就在那一瞬间,恐慌、害怕、自责这些负面情绪全部都袭上了叶玉絮的心头,除此之外,还有那么一瞬间的不知所措。 她不能够告诉医院的护士,那样的话,一旦玉蕊走失的消息传开,就必定会传到叶家人耳朵里去,那样的话,她就再也不能独自带玉蕊到医院里来看她们的妈妈了。 所以不能宣扬,不能发动护士去找,现下,她只能靠自己。 从病房到医院大门有那么多条路那么多种走法,可单凭玉蕊的记忆……叶玉絮也不知道她究竟会走哪条路,或者她根本就不会走出大门去,而是在医院里面乱逛。 这是最好的情况,现下叶玉絮别无他法,只求玉蕊别走出医院大门,只求她自己的速度能再快些,能快点找到玉蕊不让人起疑。 她现在满心只想着要找到玉蕊,以至于精神恍惚,连撞到人都只来得及说声抱歉就又赶快往前跑去。 手腕被人给握住了,大约是刚才自己撞到的那个人。 叶玉絮心想着这人未免太斤斤计较,她已经道过歉了,而且自己现在真的再无暇其他,正准备甩掉那人的手时,回头看到眼前之人,她愣住了。 是陶垣呀。 ** 其实陶垣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在这儿碰见叶玉絮。 或者说,他根本没有想到叶玉絮是c市人。 陶垣的奶奶是c市人,老人家年轻的时候嫁到a市,老了就想落叶归根,正好年轻时候的一些好姐妹都住进了这家疗养院,老太太二话不说也就搬了进来。 陶垣此番是来看老太太的,顺带与她商量一下把她接回家住的事。 毕竟老陶和袁女士也要回来了,姑姑姑父也住在老宅,一家人总要齐齐整整的好。 谁知道会在医院的走廊瞧见叶玉絮呢? 医院的走廊人来人往,陶垣本来以为自己看错了,定眼看了几秒后,这才确定了那个相似的身影其实就是叶玉絮。 可她看起来好像很着急,六神无主的模样令人心疼。 陶垣本打算走上前去与她偶遇,顺带问问她发生了什么事需不需要帮助,甚至那一撞其实也是他故意让叶玉絮撞上的,可谁知叶玉絮不但没有发现撞上的人是他,连头都没抬一下。 看来真是有什么急事了。 直到拉住叶玉絮的手腕,迫使她回头看到自己,陶垣这才发现她的脸上隐约有些泪痕,可她眼眶微红,一定是不久前哭过的。 盛夏的医院不如其他地方凉爽,她额间的碎发也已经被汗水打湿而贴在了额头上,陶垣瞧着她这样狼狈可怜的模样,实在是恨不得把她揽入怀中询问她发生了什么事,而他又是否能帮到什么忙。 叶玉絮暗淡慌乱的眼神在看到陶垣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发生了改变,取而代之的,是类似于看到希望的神采。 这是她的希望。叶玉絮想。 因而还不等陶垣问出发生了什么事,叶玉絮赶紧抓住了陶垣的手,用只有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急切地在他的耳边呼唤,“师兄老板你一定要帮帮我!” 就在那一瞬,一种莫名的保护欲袭上陶垣的心头,那种无助、无望的感受,他不希望再在叶玉絮的身上看到。 “发生什么事了?”陶垣将叶玉絮拉到一个较为宽敞的地方,希望能让她透透气,别那么慌乱。 叶玉絮大致将玉蕊走失的情况告诉了陶垣,可她还是有所隐瞒的,比如,为什么不找医院的护士帮忙,她只说是不好意思麻烦别人而已。 陶垣轻轻笑笑,点了点叶玉絮的脑袋,希望能够缓解她紧张的情绪,“那你就好意思麻烦我?” 叶玉絮愣住了,直直地盯着陶垣,眼里满是警惕之色。 是啊,她怎么好意思麻烦他? 她是他的上司,虽然是临时的,但还是上司不是吗? 她怎么可以、怎么敢麻烦他? 陶垣见叶玉絮的模样,知道她一定是误会他的意思了,赶紧询问道,“你妹妹今天穿着打扮是什么样的?咱们去监控室看看。” 话毕,陶垣再次拉起了叶玉絮的手腕,带着她朝医院的监控室走去。 一瞬间的心安令叶玉絮本想挣扎的手突然松懈了下来,只是囿于方才的不敢麻烦,她的心里还是有些芥蒂的。 陶垣在这时接了个电话,这才松开了叶玉絮的手朝一边走去。 “怎么了奶奶。”是陶奶奶打来的,陶垣想也能想到是问他怎么还没到的。 果然,电话那头的老人家中气十足,“你小子跑哪儿去了?” “奶奶我这儿有些事要耽误一下,很快的。”陶垣回过头望了望那个站在原地还四处张望的姑娘,耐心地对陶奶奶解释道。 “我这儿也还是有事的,”陶奶奶的语气也是有些着急,“刚才小林在门口发现了一个小姑娘,像是和家人走散了的,问她什么都不说,我看护士那边也没什么办法能够找到她父母,来问问你看有什么办法呢。” 陶垣一听,下意识地就认为他奶奶口中的那个小姑娘一定是玉蕊,“奶奶,那个小姑娘是不是穿着一件米白色的小洋裙,头发卷卷的?” “是啊。”陶奶奶还在纳闷自家孙子是怎么知道的,赶紧应着。 “我就是为着这件事的,”陶垣回头看着偷偷抹眼泪的叶玉絮,本是松了一口气的心又开始紧揪起来了,“奶奶,我现在马上就来。” 挂断了电话,悄悄走至叶玉絮身后,将自己的手帕递了上去。 “别担心,你妹妹已经找到了,在我奶奶那儿。”陶垣从未面对过这样一个场景,原来,心爱姑娘的眼泪的确要比任何项目工程还要难以招架。 叶玉絮紧绷的神经也终于在陶垣说出玉蕊找到了的那句话后松懈了下来,以至于眼泪就像是脱线的珠子,一滴一滴、止不住地往下掉。 她太害怕了,害怕失去,这样失去的滋味她在八年前就已经尝过了,她不想再尝试第二次。 而陶垣站在一旁,也不知自己如今怎样的行为才算是适当和应该的,只能干站在原地,怎么做好像都不太合适。 或许更多的是,他知道此刻他根本不用多做什么,站在原地,陪着她就已经很好了。 叶玉絮默默擦干了眼泪,可嗓音却还是沙哑,“那、还请老板您带路。” 她故作坚强镇定的语调,就像是一粒一粒石子硌在心头,一点一点地磨损着陶垣的理智与镇静。 陶垣带着叶玉絮走上那条通往高级套房的幽静走廊,不同于普通病房的喧闹,这里安静得好像都能够听见他们彼此的剧烈心跳。 陶垣是因为叶玉絮,而叶玉絮则是因为玉蕊。 叶玉絮透过屋外的玻璃窗就能够轻易认出,那正趴在桌前安静涂画的小姑娘,就是她家玉蕊。 不顾屋内还有其他人,甚至是陶垣的奶奶在,叶玉絮快步冲上前去抱住了玉蕊。 她太过于激动,以至于一个踉跄跌在了地上,膝盖磕地的声音在安静的套房里显得巨响,让人仅凭这样的声音就能够想象出这一磕碰会有多疼。 可叶玉絮却顾不了那么多了,来不及站起就赶紧拉过玉蕊紧紧抱住,看着自己虽然抱着玉蕊但仍然还止不住颤抖的双手,刚才努力隐忍下去的眼泪一下子就又涌了上来。 担忧、惧怕、自责,好似都被这样一个拥抱,从叶玉絮的心里暂时消除了。 “你吓死姐姐了。”叶玉絮一阵呜咽声,就像是喉咙里灌满了沙子,令人动容、楚楚可怜。 陶奶奶看着这一情景,再看了看站在不远处、一直盯着姐妹俩的自家孙子,好像也能够想到什么。 向陶奶奶再次道了谢,叶玉絮牵着玉蕊回到了唐俏的病房。 眼眶仍是微红的,照顾唐俏的看护阿姨给玉蕊买了糖回来,见叶玉絮一副落魄的模样,直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可叶玉絮怎么会说呢?不过找借口说沙子进了眼睛而已。 陶垣还在身后,叶玉絮不能多说或多做些什么。 将玉蕊交到看护阿姨手中后,叶玉絮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去看着不远处的陶垣。 “老板,我们谈谈。” 第23章 自成相思意 叶玉絮和陶垣之间,能谈些什么呢? 无非是针对今天这样的混乱做出一些合理的解释,以及、希望陶垣不要外传而已。 医院外的空气很是清新,这家更多作为疗养的医院建在半山腰上,远离混沌的城市,空气、水源都要比市区好得多。 因而虽值盛夏,山间吹来的凉风拂过叶玉絮沾满汗水的发梢,较之屋里让叶玉絮觉得畅快许多。 坐在草坪边供病人休息的长椅上,叶玉絮靠在椅背上整个人松懈了下来,面上尽显憔悴之色。 陶垣站在一旁不说话,看着叶玉絮紧闭着的双眼,仍然微微发颤的双手,走过去,默默地坐在了她的身旁。 “今天的事,还希望老板能够忘记,”感受到身旁有人坐下,叶玉絮抬起手臂压在自己的眼上,“如果不能忘记,还请您烂在心里。” “那你总要给我一个理由,”陶垣趁着叶玉絮遮住了眼睛看不到他,一直盯着她看,“我为什么要忘记,或是烂在心里。” 叶玉絮听后一愣。 对了,自己忘记了,陶垣是个商人,商人都是唯利是图、精打细算,从不会让自己有一点损失的。 “之前我好像对老板你提过,我妹妹叫玉蕊。”叶玉絮放下手臂,眼眶微红,可她没有看陶垣,只是直直地盯着眼前的绿茵。 而陶垣也在这时候迅速移过了头去,轻轻“嗯”了一声掩去尴尬,可叶玉絮眼眶的那一抹胭脂红还是令陶垣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她不叫叶玉蕊,”像是下了多么大的决心,叶玉絮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来,看向陶垣,“老板,我妹妹她不叫叶玉蕊。” “她叫唐玉蕊,她随我妈妈姓。” 陶垣不知道为什么叶玉絮会突然提起这一件事来,就好像这样一个姓氏在她看来是比任何事都要重要的,因而也就顺着她的话应了下来,“嗯,我知道了,是我上次没弄清楚情况,是我不对,抱歉。” 陶垣一连串的话令叶玉絮也不知该再继续下去什么。 还是告诉他吧,反正,他应该已经猜出来了。 “我们没有血缘关系,玉蕊是我妈妈在我十一岁那年从孤儿院领养回来的孩子。”叶玉絮仿佛像是在唠家常一样,将玉蕊的身世说给陶垣听。 “在她快要两岁的时候,有一天我妈妈发现,她还不会说话,行为动作都要比正常的孩子迟缓得多,就带她去医院看了看。” “我们去了很多家医院,问过很多位医生,每位医生都问过很多遍,他们都告诉我们,玉蕊,确诊患有自闭症,她是一个来自星星的孩子。” 这件事压在叶玉絮心里接近十年时间了,谁都知道自闭症是什么病,也都知道自闭症孩子的家庭也会因此受多大的影响、费多大的心思。 可这样的事情落在她们母女俩的头上,如同是雪上加霜。 陶垣刚才就已经看出玉蕊不同于寻常孩子的地方了,而如今也能够从叶玉絮平缓的语调中察觉出异常,她在隐忍,虽不知她还有什么是有所隐瞒的,但陶垣还是没有问出口。 “我告诉你这些,是希望你明白‘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这句话,”叶玉絮语气平淡,眼睛直直地瞪着头顶榕树的枝叶,“就像是……我也不会去过问老板你今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一样。” 好不容易缓过那一阵酸涩,叶玉絮突然笑着问他,“老板你难道不好奇,我们姐妹俩是怎么活到今天的?” 一瞬间的峰回路转,杀得陶垣措手不及。 他实在无法想象,这个姑娘到底得有多坚强的内心,才可以从哀痛中一下子绽放出笑容来,尽管他知道,她这个笑真的不是代表着她开心。 “想,”陶垣倒是遵从了自己的内心一次,“但是如果你不想说,我也就不会强迫你必须告诉我,我尊重你说话的意愿,也尊重你不想说的权利。” 叶玉絮愣住了,就在刚才,她几乎就要告诉他实话——只要他说好奇,说自己想知道,要让她告诉他。 可他没有,他说、他尊重她。 下意识间,叶玉絮的心里对陶垣满是感激,以至于其实后来她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埋在心里那么多年的秘密,怎么就想要告诉陶垣。 或许是能够感受到他的心意,感受到他有在尊重她吧。 “那我就不说,”叶玉絮偏过头去不再看陶垣,“以后你会知道的。” “那你的意思是,我们有以后?”这一次陶垣没有忍住,他问了出来。 “我才讲到唐,老板你不是让我多讲些故事的吗?大唐盛世,哪有那么快讲完。”叶玉絮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轻松之意,有些古怪嫌弃地看着陶垣,“老板你就等着再付我一个月的工资吧。” 陶垣被叶玉絮的这句话逗笑了,盛夏的暑风轻拂,凉暑夹杂,挠的人心尖儿痒痒。 浓郁的树荫渗出来的光亮打在各自的脸上,皆是一层光晕渲染,衬得各自的神情都要温柔许多。 就在那一瞬间,叶玉絮的心头涌上一阵莫名的悸动,因而再不敢看陶垣,回过头去用自己冰凉的手抚上发烫的脸颊。 山间也不是很凉快嘛,要不然怎么自己热得脸都发烫了呢? ** “玉絮,你来瞧瞧这件裙子怎么样?”许清之第三次唤着走神的叶玉絮,拿着一件雪纺的连衣裙在她的身上比划着。 “我怎么觉得你心不在焉的,是医院发生什么事了吗?”许清之关切地问着叶玉絮,毕竟她的表情实在不太对劲。 以前无论她说什么,叶玉絮从来都是一副淡淡的模样,可如今她的嘴角有些上扬,那分明就是在笑。 但叶玉絮怎么可能告诉许清之,无论是玉蕊差点走失,还是陶垣那印刻在她脑海中的笑。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叶玉絮看着不远处正在疯狂挑选试衣的叶玉琋,拉过许清之悄声对她说,“玉琋的生日就要到了,我在想要送她个什么礼物。” “也就你这个姐姐疼她,”许清之看着两个女儿很是欣慰,“玉琋大了,很多事都不由我们做主了,你这么费尽心思地挑选礼物给她,她指不定还不肯领情呢,干脆你也就别想了。” 叶玉琋不过比叶玉絮小个三岁,两人素来聊得到一起去,况且这么多年来叶玉琋没有排挤过叶玉絮和玉蕊,叶玉絮的心里也是心存感激的。 其实她早已经想好送叶玉琋什么了,想礼物也不过是噱头,为自己因为刚才在医院发生的事失神而找的借口。 午饭是陶垣带着她和玉蕊在医院外边的一家中餐馆吃的。 叶玉絮是常去这样的小餐馆吃饭,可她实在是不能想象以及相信,陶垣也会在这样一个地方吃饭。 像他这样的大老板,也能忍受小餐馆里浓重的油烟味和燥热的氛围? 可他竟然好像是轻车熟路一般,就连点菜都没有丝毫犹豫,三菜一汤,荤素搭配得也很好,另外还给玉蕊点了一份蜂窝玉米,就像是长期到这儿来吃过一样。 因为不想被陶垣知道自己的家世,所以叶玉絮趁着司机来接她们之前与陶垣告了别。 陶垣再三向叶玉絮保证自己不会将今天的事情说出去后快步离开,而叶玉絮不会告诉别人的是,她真的盯着陶垣离去的背影好久,真的好久。 直到他拐过医院曲折的回廊,她都仍然失魂落魄地盯着他离开的方向。 这种感觉跟以前不太一样,可叶玉絮却说不出来是哪里不一样。 大概除了平日里他总请她吃饭的感激外,又多了一份帮忙找回妹妹的感激吧? 可这样的感觉一直萦绕于心,导致在试衣服的时候叶玉琋都看不下去了。 叶玉琋为了提醒叶玉絮管理好自己的情绪和表情,硬是和她挤到了一个试衣间里。 “叶玉絮同学,你知道现在你的表情可以用哪首诗来形容吗?”叶玉琋看着试衣间镜子里的叶玉絮,靠在墙上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哪首诗?”叶玉絮是真好奇,毕竟她从镜子里看到的自己,表情好像是与平常无异的。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叶玉琋顿了顿,凑上前去小声在叶玉絮耳边调戏着自家纯情的姐姐,“你的相思郎君呢?什么时候来采撷?” 第24章 强烈的心愿 叶玉琋的话一说出口,叶玉絮的脸“噌”地一下就红透了。 可她还在强装镇静,狠狠地叫了叶玉琋的名字一声警告她别乱说,姐妹俩在试衣间打闹了一阵后方才走出去,各自脸上都是红扑扑的。 许清之看叶玉絮还穿着她之前的那一身,赶紧上前询问,“怎么了,刚才那件不合适吗?不合适咱们再选选?” 怎么不合适? 许清之的眼光向来独到,以前叶玉絮不喜欢逛街的,许清之每次就只能凭借着她自己的眼光和心思帮她挑衣服。 每一件衣服都很合她的身,无论是尺寸、样式、风格还是颜色,她的清姨从来没有出过任何差错。 刚才的那件雪纺的裙子也一样,她的皮肤本就白皙,雪白色的裙子更是衬得她肤若凝脂,收腰处紧贴着腰身,完美地凸显出了她的身材, 裙摆一直长到脚踝处,走起路来裙摆如同生风般飘曳,别提有多好看了。 虽然对于导购说的领口处来自法国阿朗松手工编织的蕾丝花边没有什么概念,但袖口处一看就是手工苏绣出来的小碎花,还是令不得不叶玉絮掂量掂量了这条裙子的价格。 因而当她看到吊牌处的价钱时,哪怕这件衣服是多么地合她的心意,她还是不得不脱了下来,还给导购,“我觉得不太适合我,还是换一件吧。” 许清之其实觉得那条裙子特别适合叶玉絮,但她都已经这么说了,她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只是看着之前叶玉琋买下的大包小包的购物袋,心想着可不能让叶玉絮空手而归。 谁知叶玉琋这时在一旁开口了,“妈妈你别听姐姐乱说,刚才试衣服的时候,姐姐别提有多喜欢这条裙子了,她的眼睛都在发光呢。” “不就是我刚才说了一句姐姐你胸太小了撑不起来吗?别这么介意啦,我错了还不行吗?”叶玉琋趴在叶玉絮的肩头撒着娇,眨巴着她的大眼睛,一脸无辜地看着许清之。 刚才在试衣间的时候,叶玉琋说了什么,有没有说她胸小,叶玉絮心里清楚得很。 她这是在帮她得到这条裙子。 叶玉絮轻轻叹了口气,也不打算戳破叶玉琋,抬起手点了点她的额头,“看你下次还敢不敢说我小!” 34c的叶玉琋立刻从自家姐姐的背上弹起来,举着手比了个三发着誓,“我发誓,我再也不会说姐姐你胸小了!” 十八岁的小姑娘说起话来也是可爱,在场的人都被她的这一举动给逗笑了,而叶玉絮,也因为她这么一句话而光明正大地脸红起来。 许清之因为叶玉琋的话,心里的一丝芥蒂也就消散了,又赶紧拉着叶玉絮去买了几件衣服和几双鞋才肯罢休。 到底是不如年轻的时候了,一下午逛下来,许清之困意十足,一回到家就吩咐人不用叫自己吃晚餐,直接上楼睡觉去了。 叶玉絮自己在楼下待着也没什么意思,听到家里的佣人说玉蕊正在安安静静地画画,也打消了去看她的念头。 玉蕊一旦做什么事认真专注起来,可是谁都不能打扰的,否则就会像上午一样,惊声尖叫、疯狂拍打,自闭症的孩子都这样,可她不想看到玉蕊这样。 还有就是,“玉琋,今天、多谢了。”叶玉絮叫住正准备上楼的叶玉琋,眼神真挚而又多虑。 “其实你不用谢我的,”叶玉琋站在楼梯上,从高处俯视着叶玉絮,“爸爸那么有钱,又给了我们那么多钱,为什么不用?” 叶玉琋说完就蹦蹦跳跳跑上了楼,不再给叶玉絮任何回驳解释的机会。 叶玉絮被晾在原地,手不自觉地扶上楼梯的扶手。 她不是不懂叶玉琋的话,也不是不知道叶敬远早上给她拿的那张卡是什么,只是、如果这样,如果这样肆无忌惮地花钱,叶玉絮的心里总是会有一种莫名的负罪感。 尽管,给她拿钱的是自己的父亲。 从上高中起,叶玉絮所想的都只是,能少花叶家一分钱是一分钱,毕竟为了玉蕊,叶家出了那么多的力,她还是心存感激的。 而这样的感激所带来的,还有理亏和内疚。 这也是她想要尽快自食其力的主要原因,带着玉蕊搬离叶家,顺便,能够自己支付唐教授在医院的所有费用。 虽然这样的愿望需要一定的时间,但倔强如叶玉絮,从没想过改变这样的想法。 ** 叶玉絮回叶家的时候只背了一个装了两件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品的书包,走的时候却被许清之准备得手里又多了一个20寸的行李箱。 里面是之前买的几件衣服和鞋子,还有许多当季的水果,叶玉絮喜欢吃的小零食,以及真空包装好了许多她喜欢吃的小菜。 她的清姨向来这么贴心,向来都这么照顾她,以至于忘记了她把这个行李箱提回学校的过程会有多么艰难。 可她的清姨也向来心思敏感细腻,因而叶玉絮没有办法也不能拒绝她。 只是许清之给她拿的东西实在太多,她又拒绝了家里安排司机送回学校,盛夏里,叶玉絮把装了一大箱水果的行李箱提上位于四楼的寝室时,这才觉得之前应该婉拒许清之的好意才是。 夏日酷暑,没有冰箱冷藏的话水果和小菜是放不了多久的,叶玉絮只好分了许多给宿管阿姨,这才因为可能不会浪费太多而感到安心。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是陶垣。 “你在学校吗?”没有任何铺垫或是问候,陶垣开门见山。 “在的,”叶玉絮也没有在意那么多,回答得倒是爽快,不过,“师兄老板你好像很了解我的行踪啊?” 叶玉絮不过调侃,却被陶垣听了去,竟还耐心地解释着,“我想着你应该不会旷工,明天就周六了,你应该会回来了。” 经过医院的那件事后,叶玉絮好像也没再那么惧怕陶垣了,对这个人也有了一定程度的改观,至少、他不是那么冷血无情嘛。 叶玉絮手里抠着自己衬衫边上的蝴蝶结,笑着问他道,“所以师兄老板你打电话给我做什么?难道就问我现在人是否在a市吗?” 当然不是,“要到饭点了,你说我打电话给你做什么?”陶垣站在阳台边上,吹着夏日的暑风,眼里满是盛满盛夏的柔情。 “知道了知道了,我这就来。”叶玉絮不知为何竟心情大好,临走之时还不忘带上一包她家清姨给她装好的小菜。 而另一边,陶垣刚挂断电话,柳姨就来问了,“少爷,老夫人让我来问问你,晚餐想吃些什么。” “不用准备我的了柳姨,”陶垣一脸掩饰不住的春风得意,“我还有事,先回公司了,您帮我跟奶奶说一声。” 陶垣说完便拿起车钥匙往车库走去,柳姨本还想再说些什么的,可仔细一想,这几日自打陶垣接了老太太后就一直没去过公司,许多重要文件都是助理秘书送到家里来的。 他这几日都不到公司去,一定落下了不少事,柳姨想着他一个大男人也能照顾好自己,因而也就没有阻拦劝说,赶回去复命了。 柳姨和陶奶奶自然不会想到陶垣会因为一顿晚饭利用公司的事来骗她们,只当是他公司里真的很忙,也便由着他去了。 陶垣的车驶入地下停车库的时候,叶玉絮也不过才刚到。 停好了车,陶垣赶紧追上去接过了叶玉絮手中的环保布袋,不过里面装着的东西倒是令陶垣摸不着头脑今晚吃什么。 有西红柿、土豆、金针菇,还有几只鸡腿。 他接过布袋的动作实在太过行云流水,以至于叶玉絮稍稍一愣,就好像是,他们之间已经有了长期的默契,虽然、这真的是第一次。 第25章 等花开 陶垣不得不承认的是,叶玉絮的煮饭方式实在粗犷。 这个姑娘对于电饭煲焖饭好像实在是情有独钟,鲜香的香菇滑鸡翻炒到半熟,直接就倒入了同样煮到一半的米饭中同焖。 西红柿和土豆切小块,金针菇切小条,下锅翻炒后直接加入开水炖煮,成就一锅浓郁的西红柿土豆浓汤。 不过方法虽然粗犷了些,这顿被陶垣无比嫌弃饭菜还是被陶垣吃了个精光。 吃饱餍足后心情大好,好到连公司都不想去了呢。 说起公司,陶垣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事。 哦~是了,今早的时候,老太太硬拉着他陪她下棋,不许他去公司,他好像让季满下班后在公司等他。 果然是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后,记性也跟着一起放松了,并且,不过才仅仅分开一天,他竟那样想要见到叶玉絮。 只是可怜了季满,白白等了那么久。 陶垣还在犹豫着究竟是回公司处理这些日子积攒下来的公事文件,还是留在家里享受这份难得的温暖。 他好像有些变了,变得不像从前那个无论做任何事都果断干脆的陶垣了。 陶垣心里暗自懊恼并努力正视着自己的异样,而季满却在这时候打来了电话,说出事了。 ** 叶玉絮知道陶垣要赶去公司,坚持不肯他送她回学校。陶垣听季满声音急迫,在电话里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料想也是比较严重的事,因而也不再与叶玉絮争执,赶去了公司。 然而事情并没有陶垣想象得那么严重,但也是不能忽视的一个问题。 并不是公司出了什么事,而是陶垣的私事。 公关部得到消息,a市第一大娱报社拍到了陶垣与一女子的亲密照。 陶垣想都不用想也能知道那“女子”是谁,而所谓的亲密照,也就是今天他帮叶玉絮拿装菜布袋时,小姑娘一个不当心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他上前扶住了她而已。 可娱记本就是做惯了捕风捉影之事,照片上的他和叶玉絮因为角度问题的确有些亲密,只是这样的小事如果被无限放大,无论是对于陶垣还是整个t.y,甚至是叶玉絮,都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更何况,陶垣并不想让这样一件小事打乱了他的全盘计划。 如果这件事一旦被娱记曝光,以叶玉絮那缺根筋的脑子,一定会想着要做一番没什么必要的解释,然后躲他躲得远远的,到那时他可就更不好继续他的计划了。 “这些娱记不是向来都咬着明星名流不放吗?这一次怎么会找到总裁头上?”季满见坐在首席位置上的陶垣不说话,脸上反倒一抹似有似无的阴笑,本着为总裁着想的心,问着公关部的经理。 可他这话一出,会议室立刻如死一般的寂静。 季满愣了愣,等他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时候,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 撇开陶家如今是a市第一大家族不说,就光是他家总裁的这个颜值,这个身份,足以令多少名媛明显趋之若鹜,这种私事自然为八卦记者们所追捧。 名流,是名流。 季满正想着该如何解释解释,公关部经理就帮他把话接了过去。 “据说是一个小记者,本来是要拍和总裁住在一个小区的明星的,谁知没蹲到就碰上了总裁,就照了两张回去交差,结果那主编看后极感兴趣,当即就决定作为明天的头条。” 陶垣双手交叉在胸前,听完公关部经理的一番长篇大论后,赶紧打断了他接下来对于之后公司及陶垣形象的影响分析及解决方案。 他心下已经有了解决方案,起身扣好西装的纽扣走至窗前,“这件事我会自己解决,辛苦大家下班后还跑回了费心了,散会吧。” 陶垣是面向玻璃窗背对着众人的,因而自然不知道身后诸位是以怎样震惊以及不可思议的表情收拾好东西快步离开的。 总裁跟我们说辛苦了诶!这还是那个陶总吗? 季满也一样,望着陶垣的背影,嘴巴在他刚才说的那几个字后就没合上过。 一定是我没睡醒,才会出现总裁又温柔地说辛苦了又在偷偷笑的错觉,不对,是总裁没睡醒才对吧!季满当然不敢把“总裁你是不是没睡醒”这种话说出来,踯躅了半晌,正欲上前,就听见他家向来严肃威严的总裁开口对他说,“今天不用加班了,你回去休息吧。” 季满是谁?总裁特助!是24小时为自家总裁服务的,总裁没回家休息他怎么敢?! 他还想再多说些什么,陶垣又立刻恢复了一些的模样神色,冷静自持、杀伐果断,“还不走?” 走走走!季满被陶垣这么一喝,立刻灰溜溜地跑了出去,边跑心里还便想:对嘛,这才是他家总裁嘛。 偌大的会议厅,此刻就只剩下了陶垣一人。 拿出手机拨了号出去,等到对方笑盈盈的声音响起,陶垣寒如冰窖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路东歌,你胆子真是越发大了。” 电话那头的路东歌听到从陶垣嘴里说出的这一句不伦不类的话,顿时笑得不能自已,笑得陶垣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个不停。 “别笑了!”陶垣冷冷的一声喝住了路东歌。 “抱……抱歉。”路东歌也意识到陶垣是真有些生气了,赶紧闭嘴憋着笑。 可是,她忍不住啊!“你刚才那句话实在是太好笑了哈哈哈哈……” “我刚才那句话怎么了?”陶垣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强忍着怒意。 “你刚才说,你胆子真是越发大了。”路东歌学着刚才陶垣的语气音调,将那句话重复给了他听。 可陶垣却觉得这句话并没有什么问题,谁知路东歌继续笑说,“越发是什么鬼啊哈哈哈哈……” 好吧,陶垣承认,这句话是被叶玉絮给带的。 这个小姑娘喜爱历史,平日里说起话来也是古言古语的,陶垣听得多了,自然也就被她给带过去了。 “越发是什么意思,路主编你会不知道?”陶垣的声音极度危险,足以令听者如同坠入无限极寒之中。 因而即便是在酷夏,这声音也足以令路东歌的后背惊出一身冷汗。 她还是懂什么是适可而止的,赶紧半开玩笑半解释道:“我这不是帮你吗?这个女孩子是上次在你家里见到的那位吧?我看陶总您都过了这么久了还没拿下,索性就想着帮你出份力咯。” “路东歌,你见我什么时候出过差错?”陶垣念着旧情,最终还是好言好语,否则以他的脾性,她这家杂志社可就别想再开下去了。 就像是一只守猎已久的狮子,在看着猎物一点一点地走入陷阱,然后一击即中。 “那我算是帮倒忙了?不过那几张照片照得倒是不错,删了的话怪可惜的。”路东歌说的看似无心无意,但心里打着什么算盘,陶垣可是清楚得很。 “不用删,”陶垣简单思索了半晌后缓缓开口,“留着吧,现在不能发不代表以后不能发。” 陶垣嘴角的一抹阴笑隔着手机都令路东歌打了个寒颤,“若你真想帮我,就听我的。” 路东歌怎么可能不听陶垣的。 她其实本来也就无心要发的,不过是想要逗逗陶垣而已,否则怎么会让t.y的公关部知道偷拍的事情,更是连过程细节都那么仔细地透露了出去。 她知道陶垣对于自己的隐私保护有多么在意,a市的娱报不只她这一家,哪家不想要得到关于陶垣这个黄金单身汉的最新私家消息? 可一来,陶垣对于自己的私生活保护甚严,能拍到他的可以说是少之又少。 二来,即便有人拍到了,若是有娱报敢发出,那一定就是不想再在a市混下去了。 因而凭借这两点,市面上至今都没有任何关于陶垣私生活的消息情况曝出。 而作为朋友,路东歌也是会帮陶垣的。 以前杂志社的小记者们不是没有拍到过一些捕风捉影没有真凭实据的错位图,她知道那都不是真的,不需要陶垣说什么,她也会利用职位便利删掉那些照片。 但这次拍到照片的记者……新来的,不知道规矩,更何况,她也不能完全管得了。 挂掉电话,路东歌走到落地玻璃窗前,望着这座城市如豆灯火渲染下的万家通明,嘴角一抹微笑上扬。 陶垣,我真心祝愿你,找到此生挚爱。 第26章 天若有情时 第二日叶玉絮一早到了公司,还不忘关心一下陶垣昨天公司的情况。 但陶垣怎么可能告诉叶玉絮实话,“没什么,股市上的问题,已经解决了。” “那师兄老板叶玉絮你昨晚不是又熬夜加班了?”昨晚睡得很好的叶玉絮看着陶垣的样子,虽不至于是憔悴,但还是礼貌性地关心了一下。 “是与不是,你要怎样呢?”陶垣挑眉望着不远处有些呆愣的叶玉絮,面上倒是看不出什么意思。 “如果是的话,那你就休息休息,我下午再来也是可以的。”叶玉絮很是真诚地提着建议,“反正现在放假了,我也没有别的事可以做的。” “你放假不回家,一周都待在学校里荒废五天的时间,就为了周末到公司来兼职工作?”陶垣对于叶玉絮这样浪费时间的做法感到很是不赞同。 “没有啊,”叶玉絮反驳得轻松,“我在省博物馆找了个实习机会,平时除周末以外会到博物馆去的。” 那就好。 陶垣心里松了一口气,看着眼前这个有些小小骄傲与倔强的姑娘,自己的心里都有些畅快与自豪。 这就是他喜欢的女孩子,干净、纯粹、有梦想,且从未因为任何事停下追寻梦想的脚步,对自己的人生有明确的规划,她的人生比任何她这个年龄段的女孩子都要有趣丰富得多。 这个“任何”,也就比如他家里的那位。 工作日实习,周末兼职,“你倒是把每天的时间都安排得很妥当。”陶垣是在夸她,也十分佩服她。 “没有事做我会很无聊的,我不想无聊。”太无聊了就会乱想,想起一些不好的人和事,所以只能让自己忙碌起来,忙到没有时间想别的事。 这些事当然是没有必要告诉陶垣的,叶玉絮还在等陶垣的回复。 陶垣自然是认为偶尔的熬夜并没有什么大的问题,毕竟他昨晚其实并没有熬夜,因而示意着叶玉絮可以继续下去。 碍于之前陶垣曾提过,希望她能够讲些故事而非事件,因而叶玉絮把心一横,就唐而言,给陶垣讲了近一个小时的唐明皇和杨贵妃。 这两人的故事世人皆是耳熟能详,陶垣即便对于这些东西不感兴趣也不例外,毕竟白乐天的《长恨歌》谁人不知,但叶玉絮却讲的格外仔细,连同两人相遇之前的生平也都过了一遍。 只是到最后,马嵬坡兵变,玄宗赐贵妃白绫一条之时,陶垣很明显地听到叶玉絮的声音微颤。 她那带着怜悯与不甘的神色,在陶垣心里对于叶玉絮的了解清单上,又多添上了一笔。 “为什么不甘心?”陶垣看着叶玉絮惊讶地回过头望着他,又再次重复着问她,“为什么不甘心?” 你好像表面上看起来无比平淡,心里却是不甘的,我看不透,但我想要了解你的一切。 叶玉絮知道自己向来是管理不住自己的表情的,无论何时,无论对何人。 她只微微叹了口气,像是在追忆那个已经过去了一千多年的时代,就像是她好像曾经在场经历过一样。 “女子何碍江山,美人又何罪当诛?” 她不过是一位想要追求自由与爱情的女子,怎的就做了祸国殃民的罪人?生死杀戮全只在男人的一念之间而已,如同唐明皇,亦如同安禄山。 其实有一个问题一直困扰着叶玉絮,借着今日这样的时机,她也终得机会向陶垣问出口,“师兄老板,如果是你,江山美人选其一,你会选哪个?” “你觉得我会面临这样一个选择的情景吗?”陶垣并不想要回答这样一个问题。 “当然,t.y如今如日中天,自然不会面临险境,我是说如果,假设。”叶玉絮的心里有些慌乱,毕竟她并不知道陶垣会作何回答,但有那么一瞬,她觉得他一定会回答是江山。 “我不会让这样的假设有任何发生的可能,”陶垣回答得十分笃定,尽管他知道,这并不是叶玉絮问这个问题应该有的答案。 看着叶玉絮兴趣消沉下去的神情,陶垣继而补充道,“但若真有那么一天,我会选择美人。” 陶垣的答案着实出乎叶玉絮的意料之外,男人的心里都装着天下,这是她从叶敬远那里看到的事实。 可陶垣却并不这么想。 他的江山无虞,此时此刻,他自有大把的时光安置在美人的身上。 更何况,江山更迭乃是常事,若是在他,只要百姓安乐,江山落入谁人之手又何妨。 谁的江山都无所谓,可美人,他这一生却只认定这一个,他自当带着他的美人逍遥自在去。 叶玉絮说的实在愤慨,令陶垣不得不提醒自己他们活在当下。 他又不是帝王,如今也不会面临那样的一个困局,只是他竟然会对那样一件事产生想象,这就证明,他在不知不觉中,被叶玉絮把情绪和思想带了过去。 “其实,帝王之爱本就凉薄,古时男子大都重利不重情,更何况是一位被迫出离遭遇兵变的帝王,那是他的无奈之举,或许也是他们二人的宿命,你也不必对此过于愤慨伤感。” 陶垣下意识地就想要劝说叶玉絮,以至于忘记了自己好像从未如此温柔耐心地劝说过谁。 “非也,”叶玉絮突然来了兴致,反驳着陶垣的话,“俗话说,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帝王并非都是凉薄之人,他们不过也是常人,夫妻之道,有如光武帝与阴丽华之相敬如宾,亦有明孝宗与张皇后之一生一人,可我最爱,还是清太宗与宸妃之情。” “其实帝王之爱并非难得,只在彼此之间而已。” 陶垣因叶玉絮的那句“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笑出了声,叶玉絮见他笑了,一时兴起,把清太宗与敏惠恭和元妃的故事从头至尾讲了一遍给他听。 讲到大封宸妃和生子立储与大赦天下之时洋洋得意,十分羡慕,可讲到幼子之殇与念极病逝之时眼中竟带有闪闪泪光。 她会把她自己的情感融入一些虽然喜欢但是却毫不相干的人或事中,此番有情有义是她的魅力所在,可也是她的弱点与软肋。 她太容易动真感情,所以太容易受伤。 叶玉絮这个人,平日里看似把所有人都拒之千里之外的冷漠样子,其实内心柔软,只待遇上有趣的人和事,便热情得要将自己的一切交付。 可想而知,她在前男友处大约是很受伤,否则当初也不会在他面前那样强颜欢笑,告诉他,刑侦学真的很有用。 其实她或许对于自己的态度以及有所改变了,但她害怕受伤,因而不敢表露自己的心意。 所以,或许他该给她些勇气与信心才行。 “据史料记载,太宗在宸妃逝后亲写祭文,在猎场守猎经过宸妃之墓时,多次不顾形象地抱碑痛哭,时常因思念过度而晕厥,最终无疾而终。”叶玉絮的眼里满是惋惜,还有一丝感动。 “无疾而终?是无病而亡吗?”陶垣能够从叶玉絮略微有些痛苦的表情中得知她对于这件事的遗憾,不愿她沉浸其中,赶紧接过话去问道。 “后世人认为,这样突然大约是因为脑溢血……可他终日茶饭不思地思念着他的爱妻,如此也并不令人感到意外。” 元,原配也,满人称妻子为元妻,汗王之妻亦为大妃、元妃。 太宗是在以他作为满人的身份,给了他心爱的女子一个妻子的元妃身份,而非汉人的皇后身份。 此情此意,实在是令叶玉絮无比动容。 一位身在战场的帝王,听到心爱之人病重之讯,立即快马加鞭离开战场赶回皇宫,是他作为一位男子、一位丈夫,唯一能做到的事,并非作为帝王。 他在正值壮年的时候,为了心爱的女子,轻视了江山。 在那两年里,他在世人的眼里或许并不是位好的帝王,所以世人便只记得由他子孙后代开创而出的康乾盛世,可他在叶玉絮的眼里,是一位好的丈夫。 所以叶玉絮羡慕,所以她喜欢的爱情,是可以为了彼此不顾一切。 所以或许有朝一日,她也可以不顾一切去追寻心中所爱。 第27章 留存永隽,细水长流 在陶垣处的兼职是由系主任袁云梦帮忙叶玉絮找到的,但在省博物馆的实习机会却是叶玉絮自己拿到的。 想必也是叶玉絮在a大文博系的名声太过响亮,这一份实习机会来得轻而易举,但对于叶玉絮来说,她也是无比珍视的。 毕竟,能在自己喜欢的地方做喜欢的事,是每个人的梦想,叶玉絮如今实现了自己的梦想,哪怕她每日的工作就是帮忙看着或搬运文物,那也是十分快活的。 好在馆长也是惜才之人,知道叶玉絮的天分与努力,在叶玉絮搬了两周的文物后,交给了叶玉絮一份文件稿。 是讲解员的讲解稿。 “金银器这一块内容较少,讲解起来也简单,你先试一试,这几天先让小齐带带你,下周你单独试试。”这是馆长的原话。 小齐——齐佳莹,是金银器展览这块的讲解员之一,为人热情,算得上是馆里参观者最受欢迎的讲解员之一,跟着她,叶玉絮也很是乐意。 感激涕零地接过馆长带来的讲解稿,叶玉絮几乎把每天的时间都花在被这份多达十五页a4纸张的讲解稿上。 另外,距齐佳莹传授的经验,讲解员在讲解的时候,并非只是死板地为参观者讲述这件文物的年份、技艺、故事,还可以与参观者互动,并且,不同年龄阶段、不同身份的人,互动的方式也不一样。 这样的话叶玉絮不是不懂,只是……互动这种东西,是她的弱项啊。 回想起给陶垣讲解的时候,向来都是陶垣问自己另外的东西,自己再做补充,这样……算是互动吗? 叶玉絮琢磨了几日都没琢磨出个名堂来,只好跟在齐佳莹身后看她怎么和人互动。 可人家毕竟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专业全职讲解员,素质过硬,哪里像她,怎么也没有办法和那些小孩子互动些什么,也没有办法像对玉蕊说话一样对其他的孩子说话。 可齐佳莹还是想让叶玉絮多多尝试,但碍于叶玉絮实在是不会与孩子互动的性子,只好安排她为一些社会人士讲解,不带互动的那种。 正因为很严肃,所以叶玉絮更不敢怠慢。 但她并没有想到,自己遇上的第一位参观者,是陶垣。 有时候,命运和缘分就是那么凑巧的事,陶垣不过是想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偶遇上叶玉絮而已。 他连叶玉絮在博物馆里做什么工作的都不知道,有可能只是在办公室里处理处理文件,有可能是帮正式的工作人员打打下手,也有可能是搬搬文物,但他没有想到,叶玉絮会刚好是给他讲解的讲解员。 叶玉絮也是没有想到陶垣会来,毕竟,今日又不是周末。 “师兄你不用忙公司的事吗?怎么会想要来这儿转转。”叶玉絮向来是有问题必问的性格,更何况她是万万没想到日理万机的陶垣也会闲下来跑到博物馆参观。 “听说最近有个展,我挺感兴趣的,来瞧瞧。”陶垣努力寻找着借口以掩饰自己其实是为了叶玉絮来的。 叶玉絮也是没什么心思的人,“你是说那个关于青铜器的展吗?” “对对对,就是那个。”陶垣一方面不想让叶玉絮察觉,一方面又矛盾的想让叶玉絮知道,只是奈何叶玉絮的过于纯良,终还是没说出来。 “可那个展下周才开,师兄你确定?”叶玉絮一脸坏笑,就像是看到一只小兔子跳入自己设好的陷阱了一样。 可陶垣不是兔子,陶垣是狐狸。 只是,精明如老狐狸的陶垣,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 这样的话说出来,陶垣都不知该如何接下去,只能以一句“我记错时间”来缓解尴尬的氛围。 “既然这样,也不能让你白跑一趟,作为我的第一位被讲解者,不知师兄可否赏光听听?” 省博物馆的主建筑楼,中央的顶部是由巨大玻璃窗搭建而成的圆形透明,被削弱热量的阳光从玻璃顶照射进馆内,多加折射后映在叶玉絮的脸上,明媚得恍了陶垣的眼。 叶玉絮在这里是不一样的,至少,并不是陶垣平日里所见到的那个叶玉絮。 她的笑容里好似只有自信与阳光,再没有如医院那天的无奈与勉强,就好像,她在这儿是有无限力量的。 “我的荣幸。”陶垣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示意叶玉絮带他进展厅去。 叶玉絮也是一笑,仿佛对于陶垣的这一动作感到没有必要,又仿佛,是在接受。 省博的金银器展厅最小,文物藏品也最少,叶玉絮把自己一连背了好几天的稿子几乎是一字不落地讲了出来,可陶垣其实并没有听进去多少。 一路上,他都在观察着眉飞色舞的叶玉絮。 无论走到哪一件文物藏品面前,她好像都是不知倦的,告诉他这件藏品的年份,其上的花纹样式是为何物,它曾经的主人是谁,又代表着怎样一种工艺与艺术。 陶垣听的有些昏脑,没多久就忘记或是弄混了,她却始终兴致勃勃。 其实就好像是当年他刚刚接手t.y的时候,各个部门的经理都跟不上他的步子,那一个月里,他每天都是在公司熬夜加班的那个。 那一年的他也是有无限热情、永不知倦的,因为那是他的兴趣所在,所以永远都有精力去做。 所以如今眼前的叶玉絮,也是这样的。 真好,他们都做了自己喜欢的事。 真巧,他们都在做自己喜欢的事。 “叶玉絮,你当初为什么选择这个专业?”陶垣很好奇,真的好奇。 这是一个冷门专业,至少在陶垣接触到叶玉絮以前,他从未听说过,并且、这样一个冷门的专业,她的家人其实未必当初会同意她选的。 那么究竟是什么支持着她选择,不应该仅仅是对于博物馆的向往才是。 叶玉絮正在兴致勃勃地给陶垣讲一件唐代的高圆足鎏金杯,听到陶垣这么一问,先是微微一愣,而后轻轻用指尖碰了碰玻璃保护罩,就着这样的姿势,并没有转身对着陶垣。 “因为……文物是会说话的,你仔细去听,它们有很多很多的故事要告诉你。” 告诉你它从何处来,它曾经历过什么,它见过多少江山如画,又经历过多少山河破碎。 “我妈妈曾是一名考古学家,从小她耳濡目染给我的,就是关于这些文物的记忆。她曾告诉我说,这些被他们辛辛苦苦从尘封的岁月中解救出来的物件,世人仅仅只知它们有多么华丽,或是有多么价值不菲,却不会知道它们曾经历的或许辉煌与漂泊,而他们所要做的,就是去听它们讲述,然后将它们的故事,讲给世人听。” “而这,也是我想要做的事。”年轻的女孩子眼里闪着坚定无比的光,令陶垣自愧不如。 但叶玉絮不会告诉陶垣的是,她为了能够报考到这样一个专业,经历了多少的惊心动魄。 叶敬远自然是不会同意她的选择的。 当初叶敬远得知叶玉絮的成绩足足超过a大录取线几十分,完全可以进入最为抢手的工商管理系,他几乎是要让自己内心最为得意的长女走上他曾走过的经商之路。 可叶玉絮不肯,父女俩甚至为此大吵一架。 那是叶玉絮第一次,第一次明确且大胆地反驳自己的父亲。 其实叶玉絮现在想起来还是有些后怕的,当初所谓的大吵一架,不过是一段时间的冷战而已,像叶敬远那样一个说一不二的人,她竟也敢反抗他,竟也敢不听从他的话。 不过后来一想,便总是倾向于用自己是叶家的一个例外来安慰自己,以至于更加变本加厉地反驳起更多来。 叶玉絮的性子其实更偏向于叶敬远一些,固执,甚至于有些偏执,这样的性子放在商场上一定是所向披靡的一往无前。 可偏偏叶玉絮喜欢这些在叶敬远看起来没有一点用处的东西,父女俩冷战了一周,最终还是许清之从中调和,叶玉絮才得以选择了自己喜爱的专业。 所以这也是叶玉絮喜欢许清之的原因之一,她的清姨好像从来都有办法将她带离困境。 可这也从此成为了父女俩之间的一个结,至今都没能解开。 第28章 资本家都是吸血鬼 如果说,叶玉絮是一个纯粹的完全意义上的博物馆主义者,那么,在接触叶玉絮之前的陶垣,就是个完完全全的商人。 商人看重利益,这是陶垣当初对叶玉絮的原话。 家族历代经商带给陶垣的,是重利厮杀的天性,但叶玉絮带给陶垣的,是一个善于讲故事和听故事的心。 以前陶垣不喜欢听故事,总觉得那是一个简单道理或结局的满篇废话,但如今叶玉絮却告诉他,她喜欢做一个讲故事的人。 所谓爱屋及乌,大约就是学会接纳你所喜欢的一切,所以,陶垣决心开始学习如何做一个听故事的人。 叶玉絮对于陶垣来说,本来就是一个不一样的人,如果是别人的话,他大可不必在意理会这一连串的在他看来的废话,甚至于都不会给对方说话的机会。 但叶玉絮不一样,她在陶垣的心里从来都是不一样的。 所以陶垣会有所反思,甚至,他能够清楚感受到自己在慢慢变化。 叶玉絮的一番讲解得到了陶垣发自内心的夸赞与敬佩,不光是讲解词。 甚至在离开的时候,陶垣还特地瞒着叶玉絮写了匿名留言夸赞她。 “讲解细腻详细,繁简有致,期待下次相会。” 当叶玉絮拿到这张齐佳莹递给她的留言单时,她几乎是一眼就认出来了上面遒劲飘逸的笔迹。 真的好奇怪啊,她才见过陶垣写字几次,怎么就能够清楚地辨别出他的字迹呢? 指腹细细滑过那几个字,叶玉絮在心里默默地向陶垣道着谢,多谢他对她的肯定与鼓励,在这个世界上,又多了一个理解她支持她的人,如今她连做事好像都要有底气多了。 ** 叶玉絮在省博物馆的实习可谓是一路顺风顺水,连馆长都忍不住在例会上多次点名赞扬她。 一连着被多人夸赞,这是在叶玉絮曾经的生活中不曾有过的,因而这样的鼓励令她在平日生活中都自信了不少。 特别是在陶垣面前。 每日的生活被喜爱的事充溢,连时间也不觉得过得有多么快,一眨眼暑假一过,叶玉絮迎来了她在大学生涯也是整个人生中的最后一个学年。 她的开题报告早已做好,袁梁浅作为叶玉絮的导师十分看重她,因而让叶玉絮已有空闲时间就到办公室去找她。 袁梁浅自然不会想到叶玉絮到现在都还在t.y兼职,因而她的周末也不例外。 叶玉絮想着反正那一个暑假除了周末的时间外,平时到陶垣家去做饭时也会被他要求接着讲,整个中国通史已经被她讲的差不多了,因而她向陶垣提出了不再兼职的事。 陶垣当然不会同意,并且十分无赖加无理取闹。 “可是我已经把中国通史讲的差不多了……”叶玉絮向陶垣讲着道理,越说越觉得自己像是在哄像阿瑶那样大的孩子一样。 “那就讲世界通史,再不济,就把中国通史再讲一遍。”陶垣虽然是坐着面对居高临下的叶玉絮,但气势上却是那个更胜一筹的人。 “我不,我只会讲中国通史不会世界通史,况且我也不想再重新讲一遍。”叶玉絮虽然自己心里怕得要死,但外表上却也丝毫不服输。 看来还是自己太过于纵容她了,陶垣拧着眉头,“到底我是老板还是你是老板?” “你是。”叶玉絮倒是回答得干脆利落。 “我是老板的话那是不是该听我的?” “是……不是!”叶玉絮的脾气顿时也上来了,“我又不是你的正式员工,老板你懂什么叫临时吗?临、时!” “那你的意思是,你要毁约?”陶垣见着叶玉絮的倔强样,不得不奉出自己的杀手锏。 毁约?什么毁约?毁什么约?叶玉絮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陶垣。 只见陶垣从手边的一份文件夹里取出一张纸来递到叶玉絮的跟前,叶玉絮不明所以地一把快速接过,锋利的纸张差点割破陶垣的手掌。 陶垣有些吃痛地“嘶”了一声,叶玉絮心里的底气一下子就没了大半,可她心里有气,难免会想要找到发泄点,所以那张纸以及陶垣……的手,很不幸成为了她的发泄对象。 那是一份合约,是她到t.y实习的第二周季满拿给她签下的。 季满说,虽然她是临时兼职的员工,但出于必要,还是得签一份劳务活动。 那是叶玉絮人生中的第一份合同,她入世经验尚浅,也想着和陶垣毕竟认识一场他应该不会诓骗自己,因而没怎么注意查阅就签订了这样一份合同,殊不知在条件的附加项里,竟还有一条乙方不得私自向甲方提出辞职解约,否则将支付工资十倍的违约金。 叶玉絮深感,自己还是被陶垣给诓骗了,以及,为什么自己当初不能认认真真的看合约啊!以及,自己为什么那么蠢觉得工资高了不安心还帮他做饭啊! 诸多蠢事加在一起砸到叶玉絮的头上,犹如一道晴天霹雳,把叶玉絮在暑假实习中建立起来的信心全部给劈没了。 自己之前心里还感激陶垣来着,现在想来那简直就是在“啪啪”打自己的脸。 资本家有什么好感激的,资本家都是吸血鬼! 陶垣看着叶玉絮脸上的神采因为那份合约而渐渐消沉下去,心里竟然油然而生出一股怜惜和怜悯。 这的确不是以前的那个他会产生的感情,但看着叶玉絮似乎在咬着牙愤慨,甚至于是在心里骂他,他也还是没有想过要安慰她什么。 就让她记住这个教训好了。 这次幸好遇到的是他,否则以她这样合同看都不仔细看的马虎性格,以后若是遇见了居心叵测之人,指不定被人卖了还帮忙数钱呢。 陶垣在心里为自己此前的一些小坏心眼儿找着借口和理由,殊不知他此刻在叶玉絮的眼里,也是一个居心叵测的人。 但叶玉絮怎么可能轻易认输,虽然这本来也就是她自己不仔细看合同的责任,但她可真是太清楚陶垣的小心眼儿了。 “那好啊!” 陶垣本以为叶玉絮会再据理力争一会儿,实在没有想到她竟然答应得如此爽快,令他的心里有些隐隐担忧,总觉得叶玉絮不会就此罢休。 ** 叶玉絮当然不会善罢甘休。 这一周周末,叶玉絮带着重重的黑眼圈和满腔的怨气怒火到了t.y总部,当然,手里还抱着厚厚的一摞书。 当叶玉絮把一摞书放到陶垣面前时,陶垣愣了好一会儿。 看着眼前在办公桌上摞得比他坐着还高的书,陶垣面无表情地勉强歪过身子望了望站在不远处像是要看好戏一样的叶玉絮,“这是什么?” “书。” “我难道不知道这是书吗?”陶垣一脸黑线。 “这就是我上次和师兄老板你说过的,你的书房里缺少的书。”叶玉絮古灵精怪地眨了眨眼。 上次?陶垣努力回想了一下,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叶玉絮当初还卖关子不肯告诉他,那今天这样又是什么意思? “你这是什么意思?”陶垣双手十指交叉放至桌上,盯得叶玉絮的底气又被削弱了不少。 “我说了我这学期很忙的老板,要忙毕业论文的设计,之前的活动策划也要开始启动了,所以麻烦老板您能把这些书仔仔细细地看一遍后,再与我交谈交流好吗?”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呢。 陶垣也不急着回驳她,“你觉得像我这样的大忙人,会有时间看书吗?” 叶玉絮既然敢把书带来让陶垣自己看,自然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的,“您都有闲心去a大旁听,那么爱学习的一个人,怎么会抽不出时间来看书?” 没有时间就挤时间,你不是很喜欢熬夜的吗?你自己看看我的黑眼圈,都是拜你所赐,害得我不得不熬夜填补上周末的时间。 这样的话令陶垣无力反驳,只是他实在是没有想到叶玉絮会这么记仇。 随手翻了翻那一摞书,“怎么都是古籍,叶玉絮,你真是个怪人。” “老板你怎么知道,”叶玉絮故作惊讶,“偷偷告诉汝,吾乃从古代穿越而来之人。” 开玩笑时小心翼翼地开口,令陶垣忍俊不禁之余,还要拆穿她的话,“你这句话有问题,你们那时候难道就有古代和穿越的说法了?古代这个说法是相对于现代而存在的,至于穿越,更不用说。” 叶玉絮对于陶垣的拆穿并没有恼意,反倒觉得有趣,有趣到她真的很期待等陶垣读完这些书后,能够与她交换意见与想法。 那是她多年以来未了的夙愿,可不知为何,她希望能在他的身上实现。 第29章 一霎时的地老天荒 陶垣不得不承认,自己虽然能将书房里的那些书倒背如流,但那都是些金融法律类的书,他的确没有古籍,也对古籍的阅读有些障碍。 因而叶玉絮每周的兼职,几乎就变成了为陶垣讲解古籍的课。 陶垣真是好学的很,以及,是叶玉絮不得不佩服的天才。 她不过解释一遍,他都能记得清清楚楚,以至于令叶玉絮有些自愧不如,甚至有些无法面对陶垣,因而这周她就有了一个很好的理由可以请假,不用去公司面对那样一个“变态”。 这周周六,是他们策划活动日,叶玉絮作为主负责人,必须全程在场。 好在陶垣不再像上次那样不讲道理无理取闹,很是愉快地许了叶玉絮的假,并且向叶玉絮表达了自己的一个小建议。 “可t.y是建筑、金融领域见长的公司,邀请老板你作为嘉宾,不太妥。”叶玉絮的脑子倒是清醒,很明确地点明了不足,并没有因为陶垣的身份而有所忌惮。 并且,自从陶垣用违约威胁叶玉絮后,叶玉絮对于陶垣的态度简直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本着“陶垣是资本家,该占便宜时就要占够”的大胆想法,叶玉絮最近对陶垣除了兼职工作以外,再也没有任何交集,即便平时接到陶垣的电话,也不再去他家里帮他煮饭了。 毕竟因为那纸合约,叶玉絮算是得到教训了,几乎是豪言壮志地对陶垣说,做饭这一件事并没有签订合约,所以她想不去就不去。 她是真的很生气,不过陶垣对此也并不恼怒,他自有办法。 但这天给她打电话提起特邀嘉宾的时候,却也没有得到叶玉絮的好言好语。 陶垣本来以为叶玉絮会答应的,毕竟他自诩了解叶玉絮,为了这次的活动叶玉絮费心费力,恨不得把一切能够派上用场的东西全都加到活动当中去。 但他没有想到叶玉絮的思路竟然这样清晰,还明确地拒绝了他。 他记得,以前他说什么,她即便反驳也会加上疑问词,但这么直白的拒绝,还是第一次。 电话对面是一片寂静,但叶玉絮还是能够凭借听到的陶垣的呼吸声判断,他还在听。 好吧,她怂的本性又暴露了。 “老板……你们最近文化产业方面课题做的怎么样了?”叶玉絮小声地开口,像是在低头妥协。 她总是有这样的能力把他逼疯。 “问这个做什么?”陶垣这边为着她之前的冷言冷语,也没什么好语气。 “我们专业与文化产业和事业也是有些挂钩的嘛,如果说学弟学妹们想要从事实业的话,文化产业方向也是可以考虑的。”叶玉絮倒是没有在意陶垣的冷漠,清楚地分析解释道。 “你倒是很为学弟学妹考虑。”陶垣冷哼一声,很是傲娇。 “我这也是为了师兄老板的公司着想嘛。”叶玉絮安抚着傲娇如孩子般的陶垣,“t.y既然想要进军文化产业领域,既然是文化市场,势必就需要人才,我这不是提前为公司选定人才吗?” 伶牙俐齿,陶垣真怀疑以前她的缺一根筋是装出来的。 “临时员工也会考虑公司的未来发展?”陶垣表现得很是不屑,借着叶玉絮之前的话反讽着她。 叶玉絮这就很不满了,几乎就要炸了。 我看着你被我拒绝不太好,想要给你一个台阶下,你不领情就算了,还怼我? “那就算了吧,”叶玉絮也没什么耐心可言了,“我这个临时员工犯不着为临时公司着想。” 嘿——真生气了。 “我会去的,去选定人才。”陶垣安抚着炸毛的小绵羊,眼角的笑意渐露,一如江南的春风入了眼底。 ** 陶垣来的时候,叶玉絮正忙得不可开交。 虽然准备了很长的时间,但临到之时,宣讲会的场面一度混乱。 不知道谁放了消息出去,说t.y现任执行总裁将要莅临现场,选拔人才,不少外专业的都来抓住机遇了。 人多是好事,本来叶玉絮他们前期宣传的时候还担心会没有什么人来,特意让新生班的辅导员要求每班都必到。 可向学校申请的小礼堂最多只能再容纳新生两个小班以外最多五十余人,这一下子涌来了近百人,整个小礼堂的过道都要被挤满了。 所以叶玉絮如今忙碌的就是,该如何协调位置问题,以及,试图向学校重新申请一个大一点的礼堂。 可学校的回答自然是不能,理由则是,这是他们此前自己的策划失误,学校没有义务为他们善后。 并且,就算办公室的干事同意了,写报告交申请的流程一下来……离宣讲会开始就只有四十分钟了,他们根本没有时间。 叶玉絮还在发愁这件事该怎么处理,这是交到她手上的第一个策划,尽管前期准备得很充分,可现在她却感觉已经被自己搞砸了。 叶玉絮有些后悔答应陶垣了。 正当她一筹莫展的时候,季榆深打来了电话,告知学校领导找到他们,已经提议给他们换一个礼堂。 叶玉絮被季榆深等一众人夸赞得有些不知所措,心里却已经有了答案。 去往大礼堂的路上,叶玉絮手里紧紧攥着手机,始终犹豫不决。 “师兄,多谢了。” 编辑了多次才最终确定下来的说辞,被一个短信发了出去,几乎是在短信发出的同时,叶玉絮手中的手机一震动,吓得她差点把手机摔在地上。 怎么说呢? 有一种莫名心虚的感觉。 接起电话,陶垣的声音犹如夏日里的阵阵凉风,吹得叶玉絮燥热的心一下子就沉稳了下来。 “多谢了,师兄。”她叫他师兄,是为着此时此刻她只想把她当做一位人生重要的导师一样看待,而非是付她工资的老板。 “我只是,不想看到你这么几个月的辛苦付之东流而已。”陶垣从一群校领导的包围中抽身而出,向一处空旷的地段走去。 “另外,好歹你这份策划是我亲自指导的,我总要看看成果。”所谓死鸭子嘴硬,就是陶垣现在这样。 明明心里对叶玉絮的感激激动得内心狂叫,但面上还是得装出一副满不在意只在乎自己利益得失的样子。 “嗤,想帮我就直说,还找理由?”叶玉絮低声轻笑,调侃着陶垣。 “那你呢?你有没有感受到?”我的心意。 “感受到什么?”感受到你一呼百应的能力吗? “算了,”陶垣有些自嘲,“是我太过心急。” 可他话一说出却立即有些后悔了。 心急是正常的,他等了她那么久,自然是有一点苗头的时候,就希望能赶紧有一定的结果的。 但他好像还是高估了叶玉絮的理解能力。 而陶垣不知道的事,心思敏感如叶玉絮,已经感受到了他想要她感受到的东西。 只是她始终不能确定,那究竟是不是陶垣想要向她表达的意思。 陶垣是喜欢自己吗?不是吧?他那么好,那么优秀,一定有大把与他门当户对的姑娘追他,更何况,像他这样大家族的子弟,未来的另一半也一定必须是与他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 就和她的父亲一样。 所以即便叶玉絮的心里是有些对他喜欢的可能,但还是很快就被更多现实的不可能所湮灭。 叶玉絮你别想了,陶垣怎么可能喜欢你,他值得更好的女孩子站在他的身边,怎么可能是你! 叶玉絮有些失魂落魄地赶到学校给他们换上的大礼堂中,季榆深见她来了赶紧迎了上来,朝她示意着底下的观众。 “怎么了?”叶玉絮环顾了整个礼堂,仍是不懂季榆深想要向她表达些什么,直到季榆深实在看不下去,好心地提醒了她一句。 整个礼堂,男生的数量少之又少。 他们系的就算了,历史学院本就男生少,怎么商学院也没几个男的吗? “怎么个情况?”叶玉絮低声问着身边的人。 “还不是为着那位来的。”季榆深一抬下巴,指着不远处还在和校领导交流的陶垣,向叶玉絮示意着。 陶垣一袭正装,站在同样是一身正装的校领导中间,一身凛然,如同谪仙,与众不同,令人一眼就能从人群中认出他来。 陶垣从叶玉絮进礼堂的那一刻起就注意到她了,而在叶她把目光投来的时候也正好朝她那个方向望去,刹那间两人目光交汇,叶玉絮感觉周遭的喧杂好似都已远去,只剩下他们两人于此四目相对。 一霎时的地老天荒。 第30章 莫名的情愫啊 他周身的凌厉之色不过是对着无关紧要的人而言的,叶玉絮的出现就犹如春风十里拂过,把他的凛冽渲染得柔情万丈。 叶玉絮赶紧移开眼,不再和陶垣有任何眼神交汇,顺带掩饰着自己有些微红的脸颊。 一定是自己看错了。叶玉絮心里想。 好在接下来的忙碌暂时令叶玉絮忘记了此前的错觉,叶玉絮站在讲台的一侧,有条不紊地指挥着整个宣讲会的运行。 陶垣作为特邀嘉宾,自然最后一个出场,明眼人都能瞧出,那底下坐着的一排排画着精致妆容的别院的女孩子们,哪里都是为了这样一个向来被别学院瞧不起的学院举办的宣讲会而来的呢? 无论在场的教授老师讲的有多么精彩,她们又怎会为之有所感触呢? 不过都是为了那最后一位出场的特邀嘉宾而已。 陶垣一上场,便引得全场欢呼。 金融商贸界的青年才俊,榜上有名的富豪,关键还长得帅,试问哪个女孩子不心动。 叶玉絮也心动。 他站在台上,不必看讲稿便可轻而易举地表达出最为准确的言语,手臂挥动间,是叶玉絮永远无法比及的自信与潇洒。 叶玉絮有心,蹿到了礼堂后面与陶垣相对,学着他的语气与自信的手势动作,殊不知,陶垣此刻的眼里全是她。 旁人他看不进眼去,叶玉絮也出不了他的眼。 而这一切都被站在叶玉絮身边的季榆深看在眼里,警觉如他,自然是要比叶玉絮看得透彻的多。 故意向叶玉絮身边靠了靠,季榆深轻而易举地察觉出了陶垣眼神中发散而出的敌意,像一把把锐利的刀锋,直直地向他射来。 可一旁还在认真学习讨教的叶玉絮却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样,手里的动作不停,真是一副好学的模样。 季榆深心里实在是气不过,可气不过之余,还是有些小庆幸与小得意的。 叶玉絮看不上他,不也看不上陶垣么! 那他还是有希望的。 陶垣讲话的内容如叶玉絮所料,果然是与文化产业相关的地方,年初之时t.y就对此有所动静与传闻,如今更是落实了这样一个消息。 向文化领域转变扩展业务,在a市甚至于整个m省,t.y算得上是第一例个案。 许多其他的公司一直对此抱着观望的态度,殊不知陶垣会在这样一个场合公开t.y未来的发展方向,顺带还招揽了不少专业领域的人才,实在是一举两得。 陶垣有这样的胆识和魄力,实在是不为寻常人所能比拟的。 宣讲会一结束,陶垣还未来得及从后台离开,身边就围上来了一大群人,少数是询问他关于公司对文化产业领域发展规划的,多数是来问他的私生活的。 关于这些问题,前者他只留下名片,让他们打电话去公司的策划部询问,而后者,他一概不理。 他的眼神急切地在台上台下寻找着叶玉絮,但却一无所获,身边围着的人越来越多,以至于他不得不借助学校的保安,以护送他离开这个地方。 出于绅士的品格,陶垣并未表现出恼怒的神色,但这些女生的问题实在是有些涉及隐私,还是令陶垣不得不感慨以及厌恶关于廉耻心的问题。 叶玉絮就从来不会这样。 她从来知道如何尊重别人,不说便不问,她不施粉黛,却永远是他心里在人群中最为闪耀的那一个。 可是他的闪耀如今未见人影,令他不得不想起了在他演讲之时,她身边站着的那个人。 那应该就是叶玉絮之前对他提起过的季榆深吧? 即便陶垣对于这个级别的对手根本不用放在眼里,更何况单看叶玉絮看他的眼神都是没有另外特殊的感情,但陶垣还是不得不对此有所警觉。 毕竟他们是同学,成天待在一起,时间一长什么事不会发生? 所以他不得不加快计划的速度了。 周围呼声最高的问题,便是问他有没有女朋友,择偶标准是什么。 本来对于这样的问题,陶垣根本不必做出任何反应回答,但脑中一闪回季榆深悄悄挨近叶玉絮的那个动作,陶垣眼底一寒,临上车前对此做出了回应。 “抱歉,我已经有女朋友了。” 周围的女生一下子就炸开了,有不可思议的,有伤心欲绝的,保安护送着陶垣上了车,周围的女同学们一下子就散开了。 季满开着车,满脑子都是陶垣刚才说的那句话。 陶垣什么时候有女朋友的,他季满怎么不知道?! “总裁你什么时候有女朋友了?”季满最终还是没能忍住问出了口。 陶垣此时靠在椅背上,神情略显疲惫,“专心开车,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八卦了?和叶玉絮学的?” 季满听到叶玉絮的名字,不知为何颤了颤,但还是开口继续说道:“可您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有女朋友,就不怕传到叶玉絮那里?她那么小心敏感的一个人,万一到时候他离您越来越远了怎么办?” 季满说完后,从后视镜里瞄了陶垣一眼,那一副“要你多嘴”的吃人眼神,吓得季满差点没把方向盘甩出去。 “不去公司了,送我回去。”陶垣没有再多和季满计较些什么,毕竟他说的自己不是没有想到过。 他在走一步险棋,稍有不慎,叶玉絮就真会远离隔阂他,可他就是想要这么赌一次,哪怕这一次,是他人生二十八年来,最没有把握的一次赌。 “可是待会儿还有一个和分公司的视频会议……”季满不怕死地开口,可话还没说完,就被陶垣的一个眼神逼得生生把后半句话给憋了回去。 “推到明天。”陶垣现在的脑子里满是季榆深站在叶玉絮身旁时的场景,心情很不爽。 “可是明天……”季满真的很想提醒陶垣,本来今天为了a大的这个宣讲会,上午的事推到了下午,如果再把下午的事推到明天,那他们可能就直接不用回家就在公司待到周一工作日上班了。 但季满也知道,陶垣向来都是说一不二的人,因而也不便再多说些什么,把陶垣送回去后就去安排明天的事宜了。 ** 而叶玉絮这边,为着今天宣讲会的圆满结束,策划小组的人决定一起去吃饭庆功。 叶玉絮不是喜好热闹的人,可大家此前都认为今天能够换到大礼堂是叶玉絮的功劳,怎么也不肯放叶玉絮走。 也实在是因为叶玉絮不会撒谎,无论她找出怎样的借口理由,都能够被众人戳破,没办法,只好跟着他们到校外的小吃一条街去吃火锅。 系里的策划小组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人,也都互相了解对方的口味其实是差不多的,这家店他们常来,也都与老板熟识了。 季榆深特意贴心地将原本点好的红油锅换为了鸳鸯锅照顾叶玉絮,引得众人一阵哄闹。 而叶玉絮也不恼,她实在清楚,这时候解释得越多,越会引得众人胡乱猜想。 推杯换盏间,叶玉絮感到有些头昏脑涨,借故上卫生间,偷偷地从店家的后门溜了出去。 她不喜这些,向来都是,她喜欢一个人安静地独处,或是三两人静静地聊天,因而店内的嘈杂喧闹令她略感烦躁,一心想要逃离。 而陶垣的电话就在这时候响了起来。 “叶玉絮,说好的随叫随到呢?你言而无信?”陶垣的声音有些低沉,却恰好能够抚慰叶玉絮如今有些低落的心。 不知道为什么,好想见到他啊,就在此时。 可好面子如叶玉絮,怎么也不肯低下头来,“是啊,我又没有和你签这个合约,言而无信怎么了?我想来就来,不想来就不想来。” 她的声音里带有浓浓的鼻音,映在浓浓夏日里,漾起陶垣心里一阵涟漪。 只是,她好像……有些不太开心。 陶垣听得出,她的声音不清亮时,就如同那日在医院的时候,是不开心的表现。 “那好,你想来就来,不想来就不来。”陶垣也放出一句狠话,比叶玉絮的话来的有气势多。 但话一说完,一阵好似因为疼痛拉扯而发出的惊呼声传入叶玉絮的耳里,叶玉絮下意识就关心道:“师兄老板你是不是胃病又犯了?” “老毛病,你不用大惊小怪。”陶垣的语气倒是见怪不怪,“你在和同学庆功吧?也难怪不想来,你好好玩,玩得开心些。” 怎么都有一种可怜得需要人抱抱才能好的感觉呢? 叶玉絮的心顿时软了,“家里还有山药吗?” 电话那边是一阵沉默,而叶玉絮此时也是极有耐心。 一分钟后,对面终于传来了隐隐约约的一声,“有,你要来给我熬粥吗?” “嗯,等我。” 第31章 原来人会变温柔 陶垣因为叶玉絮的那句“等我”而满心欢喜,却又被她的一声懊恼的叫声吓得心里一紧。 “怎么了?” 怎么了?叶玉絮在答应了陶垣的那一霎,突然想起自己还在庆功宴上。 她不会撒谎的,那她现在该如何脱身?总不能说,我去给我老板煮饭吃吧? 叶玉絮把这样的困惑告诉了陶垣,可陶垣倒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复杂。 “你就说去找男朋友,这么简单的事还需要我教你吗?”陶垣循循诱导着单纯的小绵羊。 “可我没有男朋友啊。”小绵羊的回答很是直白。 “那你就说你大晚上的去老板家里给老板煮饭好了。”老狐狸一招制胜,打得小绵羊措手不及。 毕竟,大晚上的去老板家里给老板做饭,怎么听怎么觉得不对劲,虽然是实话。 “好的我知道了。”叶玉絮听陶垣的话,去找庆功宴上的人说清楚了。 她这一番言论自然受到了一群人的起哄,文博系第一才女偷偷谈了恋爱,这样的劲爆程度不亚于系花谈恋爱这个消息,明天一定是系里的头条新闻。 叶玉絮突然有些后悔听陶垣的建议了。 在场的人都是一副八卦看好戏的模样眼神,除了季榆深。 季榆深的脸色在叶玉絮说出男朋友的那一瞬就已变得煞白,即便火锅店里热气腾腾,也丝毫未能使他的脸有任何血色。 大约一个小时以前,季榆深才从一些人的口中听到,陶垣亲口承认了自己有女朋友,而现在叶玉絮又承认自己有了男朋友,以他对叶玉絮的了解,她绝不会留恋一个离她而去的人。 所以该不会,她和陶垣…… 这的确是一件值得深究、细思极恐的事,季榆深即便没有从叶玉絮眼里看到些什么,但他却能明明白白地从陶垣的眼里看到对他的敌意。 季榆深在一阵哄闹之中送了叶玉絮出门去,在送她去地铁口的路上,漫不经心地问道:“你男朋友不来接你,还要你自己去找他?” “他不太舒服嘛。”叶玉絮几乎是脱口而出这样一句话,等到她意识到她这是下意识地将陶垣当做了她的男朋友时,脸颊顿时如火烧一样红。 “那他就放心你一个人去找他?”季榆深眼里满是不屑,顺带好似也在提醒叶玉絮要学会看人品。 “那有什么?”叶玉絮倒是对于季榆深的这句话表示无所谓甚至觉得莫名其妙。 她从来就没有想过这样做有任何的不妥之处,恋爱中的两个人仍然是两个独立的个体,谁都没有理由或是资格,因为对于对方的喜欢或是对方对于自己的喜欢而强人所难。 他既然不舒服,我又何必非要他亲自来接我? 更何况,他又不是我男朋友。 在别的女孩子看来无比暖心的暖男季榆深,自己的暖心举措第一次受到了一个女孩子的质疑与反驳,顿时感到挫败感十足。 而叶玉絮心里想的则是,果然道不同不相为谋。 而刚才对于自己去找男朋友这样胡乱说法有些后悔的叶玉絮,突然感到十分受用。 至少,自己有了“男朋友”,季榆深就不会来纠缠她了不是吗? 匆匆与季榆深道了别,叶玉絮赶紧往地铁赶去。 ** 陶垣已经在家里喝了好几杯热水以缓解胃部的抽痛了。其实这点小病小痛对于以前的他来说根本就是无关紧要的,他吃一两颗药休息一个小时就能好的事,第一次被他拖了这么长的时间。 可是有那么一瞬,陶垣觉得自己有些卑鄙,他在利用叶玉絮的同情心,来进行着自己的计划。 他很清楚自己对于叶玉絮的感情是喜欢甚至于爱,但他却不能确定叶玉絮对于他的情愫究竟是怎样的。 所以,这是这个赌注他最不确定最没有把握的地方之一。 叶玉絮很快就到了家里,快速淘好米切好山药上了高压锅,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水到渠成,她又担心陶垣的胃等不及粥熬好,就先给陶垣冲了一袋在来的路上买的速食玉米糊吃。 陶垣看着碗里那黄不溜秋黏糊糊的东西,更是没有了胃口,胃更疼了。 “我可不可以不吃这个?我等粥好。”陶垣被叶玉絮勒令裹着被子躺在沙发上,手里还捧着一杯热水,空调温度也被叶玉絮调高了,陶垣就像是一个小孩子一样被叶玉絮照顾着,心里很开心。 “不可以!”叶玉絮看着陶垣有些小委屈的样子,忍着笑,义正言辞不假思索没有丝毫犹豫地拒绝了他。 陶垣顿时就苦了个脸。 “我怕等到粥好,你的胃也该跟你说拜拜了。”叶玉絮温柔大胆地安抚着陶垣宝宝,“乖,先喝了这个垫垫胃怎么样?” 喜欢的人在一旁温柔劝说,陶垣怎么可能说不好,于是一股脑地就把那碗他非常嫌弃的玉米糊给喝了下去,温热的玉米糊把整个胃都捂得暖暖的。 叶玉絮从来没有对除了玉蕊以外的人如此温柔耐心过,“我买了一大袋来,师兄老板你真的不能再不吃东西了,你是想要没命么?一年有多少人被胃病折磨得死去活来的你不知道吗?” “以后如果实在饿了,来不及煮东西吃就喝点玉米糊,然后要么自己做,要么点外卖,”叶玉絮耐心地劝解着陶垣,这才引出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我以后不可能每天都能来了。” “为什么?”陶垣眼神和语气皆是一寒,连这盛夏里的温度好似都被他带低了几度。 “我已经大四了,要准备毕业论文和找工作的事了,”叶玉絮倒是对陶垣这一极冷之语无关痛痒,“没有多余的时间再每天往师兄老板你这里跑了。” 陶垣听罢,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还以为她是为着之前那份合同的事一直有些怀恨在心,好在不是。 其实陶垣不知道的是,叶玉絮早也就没有记着这件事了。之前不来,是真的因为太忙,不过是拿这件事做了个借口而已。 “你要找工作?你不考研?”陶垣颇有些意外。 叶玉絮点了点头给以陶垣肯定的回答,却听他似有遗憾地说道:“我还以为像你这样的人,一定会考研的。” 这句话叶玉絮不太明白,“我是哪种人?” “心里有梦的人,”陶垣第一次说出这样腻歪矫情的话,自己都被自己吓了一跳,“我以为你会考研深造,毕竟、你那么喜欢你的专业。” 高压锅就在这时候发出滋滋的巨响,叶玉絮没有对陶垣的话做出任何回应,赶去察看粥是否已经煮好。 其实还要一会儿的,只是叶玉絮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陶垣的问题,只好借机离开。 阵阵米香从高压锅中溢了出来,香得陶垣掀开被子就凑到了厨房里来。 他家厨房很大,可即便是如此宽敞的空间,陶垣进来时还是令叶玉絮有些不太自在。 撇去粥面上的一层粥油用碗装好,又盛了一大碗粥放在凉水里冰着,等到粥凉了些方才一起端出去。 不过陶垣心里还是想着叶玉絮没有回答他这件事,一边喝着香喷喷的粥,一边不时地用眼神瞥着对面喝粥的叶玉絮。 叶玉絮也是真饿了,刚才庆功宴上本来就没什么胃口没吃东西,忙活了这么一阵也是真的胃口大开,比陶垣速度还快地解决了一碗粥。 添了第二碗粥出来,叶玉絮才真正看到陶垣看她的眼神。 “怎么了?”叶玉絮一脸无辜地问。 怎么了?陶垣忍住想要拍她脑袋的冲动,“没怎么。”其实他知道,叶玉絮是知道怎么了的。 只是她在犹豫,在怀疑,究竟该不该、要不要告诉他。 “考研深造又不是表达喜爱的唯一方式,”叶玉絮语气淡然,“我自有更多的方式表达对一件事物的喜爱,另外,我需要钱、需要挣钱,否则我也不会到师兄你这里来兼职。” “那我给你那么高的工资你还不肯?”陶垣心里暗骂着叶玉絮榆木脑袋,但心里也能理解她的这一做法。 叶玉絮是出于某种原因需要钱,但她也有自己的原则与底线,陶垣欣赏她,也尊重她。 第32章 纷纷玉絮堕满园 “我向来不喜受嗟来之食与不义之财。” 这是陶垣送了叶玉絮回学校后,叶玉絮下车时甩给陶垣的一句话。 她刚才一直没有回答他的那句玩笑话,一路上他们也都没有说过话,因而这临别之际的最后一句话,实在是令陶垣印象极为深刻。 古人以玉比君子,叶玉絮也大有古之君子之风。 叶玉絮的毕业论文一切进展顺利,在袁梁浅的帮助指导下,各类调研、总结进行顺利,连答辩都获得系里诸位老师的一致认可,总算能稍微不再那么紧绷地过每一天。 日子都是照旧的,每天都往自习室图书馆里钻,周末就去t.y和陶垣谈谈书,得空也会去陶垣家里继续帮他做饭。 只是唯一有点不同的是,她这段日子没有见到季榆深。 没有季榆深打扰的日子实在是令叶玉絮得以舒口气,毕竟被人每日纠缠并不是一件多么好的事。 江林羡劝她知足,能有一个人每天都围着自己转,在大学这样青春年少时光正好的阶段有人喜欢,是件幸事。 但有一件事叶玉絮却十分清楚明白,有人喜欢又怎样,终究不是自己喜欢的那个,不是适合自己的那个,不过是误人误己而已。 秋季学期唯一的一点盼头就是十一黄金周了,江林羡和夏茹她们都各自回家或者出游,寝室里又只剩下了叶玉絮一个人。 袁梁浅也给她放了个假,让她趁着国庆放假好好出去走走,放松放松。 但叶玉絮能去哪儿? 不想回家,也没有闲钱出去游山玩水,除了待在寝室里呼呼大睡,她实在想不到能去哪儿。 所以当陶垣打电话来的时候,叶玉絮还在昏睡当中。 还好叶玉絮没什么起床气,听到手机的震动声,虽然被惊醒,可还是先翻了个身缓了一会儿才接起电话。 陶垣听到过叶玉絮的很多种声音,急促的、认真的、温柔的、尖锐的、委屈的、开朗的,无可奈何的、威逼利诱的。 可现在……天知道她现在的声音有多么软糯勾人,像一片羽毛扫过他的心头,挠的他直痒痒,想去抓住,却怎么也抓不着。 一股热血向下汇去,陶垣几乎是强忍着深呼吸了几口,这才开口,“放假有什么安排?” 睡意朦胧是叶玉絮意识最为薄弱,也最没有任何防范的时刻,她自然听不出陶垣的声音有什么异常,并且老实地回答了他关于她假期的安排,“没有安排,睡觉。” “那有没有兴趣,到公司来加班。” 陶垣此话一出,叶玉絮立刻就清醒了,“老板,您没事吧?都说了是假期了,您还让我加班?” “有加班工资,”陶垣缓过了那阵,舒了口气,轻笑道:“你要知道,劳动法规定,法定节假日加班的工资是平常工资的三倍” 三倍?! 叶玉絮快速地在脑中简单算了算平时工资的三倍是多少,可她数学不大好,反正,总之,很多,很划算。 不是嗟来之食,亦不是不义之财,叶玉絮当然很愉快地接受了,“成交!” ** 陶垣的办公室多了一样东西,是一柄羊脂白玉打的如意,上面嵌着黄金玛瑙,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宝物,甚至其上还有一些微微泛黄,如此看来更像是古物。 叶玉絮趴在玻璃罩前细细观详着,嘴里时不时还在嘀咕些什么,惹得陶垣盯着她出了神,连手中的文件都没了看的必要。 “你如果想看,可以拿出来把玩把玩。”陶垣见她实在瞧着入了迷,想着用它来博叶玉絮一笑也不为过。 那柄如意是他家袁女士带回来的,一来如意寓意好,二来放点玉石在办公室里能辟邪,袁女士非得让他放在办公室里摆着。 本来陶垣是不想的,可自他以玉比叶玉絮后,想着能睹物思人也不错,便让人从老宅拿到了办公室里来。 他的那句话是认真的,可叶玉絮却不敢当真。 收回了眼光,叶玉絮有些手足无措地坐在一旁的休息沙发上。 其实她也不是非要去看一看那柄如意的,只是陶垣叫她来,说好的是加班,可什么都没让她做,就连咖啡都是他亲自去倒的。 叶玉絮实在不知该做些什么,又不想仅仅坐在沙发上发呆,只好找些事情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也借此缓解尴尬氛围。 陶垣从不给自己放假,可自打叶玉絮闯入他的生命中后,他实在是恨不得每天给自己放假。 只是叶玉絮那样一个敏感细腻的人,目前阶段,陶垣除了以工作和吃饭为由,好像就再没有了和她接触的理由与必要,因而只能假借加班之由,能每天看到叶玉絮也是好的。 “你真的不看看?”陶垣起身走了过来,带上玻璃罩旁放置的手套将玉如意从玻璃罩中拿了出来。 叶玉絮见他也是小心翼翼的,突然笑了笑,“这是古物吧师兄?” “你怎么知道?”陶垣讶异,这的确是老陶和袁女士在苏富比拍回来的一件清朝时期的镶百宝和田羊脂白玉如意。 “若非古物,只有行家才会带手套拿这柄如意,况且上面的肌理纹路,很像是明清时期的工艺。”叶玉絮目不转睛地盯着陶垣手上拿着的、递到她面前的玉如意,总算是看清了上面暗雕的花纹。 只是她没有想到,陶垣会如此小心翼翼,实在是打破了她以往的认知。 叶敬远也是喜爱收集古物古董的,但她看得出来,她的父亲收集这些并不是由于真正的喜爱,反倒有一点要以这些古物来包装自己的嫌疑。 可陶垣不一样,叶玉絮能从他的言语举措中看出尊重,一如他们这些人的尊重。 “师兄老板你还是快些放回去吧,别摔了。”叶玉絮恋恋不舍地移开眼去,但陶垣还是能从她的眼中看出一丝渴望。 “拿都拿出来了,你不仔细看看?”陶垣决心,她要是再不接过就塞到她手里去。 好在叶玉絮终于动摇了,抬起头,眼里满是感激。 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副手套来,那是她实习结束的时候馆长送给她的礼物之一,这才小心翼翼地接过陶垣手中的玉如意。 食指在玉如意的柄手处细细揉着,即便隔着有些影响触觉的手套,叶玉絮也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其上清晰的纹路。 明雕暗刻的如意纹、祥云纹、万字纹,夹杂着各类碧玺松石,分量厚重,沉淀的不仅仅是金钱衡量的价值,更有工艺的力量。 叶玉絮已经悄然闭上了眼,正在用手向脑海中传递那些她从中感觉而出的信息,这时耳边却传来陶垣的轻轻一句,“叶玉絮,你喜欢玉石吗?” 喜欢,当然喜欢。 古人以玉比君子,叶玉絮也希望自己能成为古之君子一样坦荡。 叶玉絮缓缓睁眼,对上面前的陶垣,朝他笑笑,“自然喜欢。” “那你喜欢玉石,是不是因为名字里面有个玉字?”陶垣借着此刻气氛微妙,赶紧趁热打铁。 叶玉絮听后先是一愣,而后又陷入了不为陶垣所明白的沉思。 陶垣以为是触碰到了叶玉絮不愿说出的伤感之处,继而也噤声了。 缄默横亘,两人皆各有心事。 陶垣还想着要不给叶玉絮道声歉,然后绕开这个话题,叶玉絮就开口了,“不是,我的名字与玉无关。” 叶玉絮刚才的沉默并不是因为惹起了她的什么伤感事,而是因为陶垣的话突然提醒了她,她的名字里面,有一个玉字。 她一直以来都忽略了这个玉石的玉字,是因为她的名字是有另一层含义的。 “我的名字与雪有关。取自司马光《雪霁登普贤阁》,开门枝鸟散,玉絮堕纷纷。”叶玉絮的眼神呆滞,像是在想些什么事。 她小时候会背的第一首古诗,不是什么《咏鹅》、《悯农》,而是《雪霁登普贤阁》,后来长大些了,唐俏就告诉她,她生她的那一天,天下着很大的雪,可她一出生雪就停了,所以才给她取了这样一个名字。 玉絮堕纷纷,是鸟儿惊动了枝桠上的雪,并非天上降的雪。 只是唐俏话中的有所保留,叶玉絮直到很多很多年后才得以明白。 她出生的那天雪停了,而她家唐教授心里的纷扬大雪,也就此停了。 第33章 看我自弹自唱 陶垣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叶玉絮也感激陶垣的就此打住。 以前还要打电话问她是否有空闲,如今人就在跟前,陶垣怎么可能轻易放她走,于是在快要到饭点的时候,陶垣带着叶玉絮去超市买了一些晚上要用到的菜,让她给他做饭吃。 其实叶玉絮心里是十分别扭不适的,毕竟,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子站在自己的旁边,就像是他们之间有多么亲密一样,光是这样就算了,这个男人居然还不帮自己推购物车! 叶玉絮推着笨重的购物车,勉强地保证了购物车的直线推行,跟在陶垣的身后,看着他一包又一包地朝购物车里放东西。 鱼肉和雪菜她能够理解,可是这一袋糖果是什么鬼? 难道陶垣在人后,还是跟小孩子一样喜欢吃糖? 陶垣没有听到身旁本应听到的购物车推行时应当发出的声响,赶紧回头查看,这才发现那个小姑娘,正在拿着他此前放入购物车里的那袋糖果,一副莫名其妙看着他像变态一样的的表情。 “那是给阿瑶的。”陶垣走上前去,夺过叶玉絮手里的糖果放进购物车,然后从她的手里接过购物车,带着她继续往前走去。 为着之前陶垣对阿瑶妈妈不寻常的眼神,叶玉絮心里表示能够理解他对心爱女子那么好的原因,“我又没说什么,师兄老板你不用解释啊。” 陶垣瞥了她一眼,继续挑选着货架上的新鲜牛排,心想你刚才的眼神可不是这样的。 “师兄老板你对阿瑶很好吼。”叶玉絮一副八卦专用脸,盯着冰柜里的牛排,也时不时地盯着陶垣看。 陶垣承认,自己的确喜欢阿瑶,“阿瑶很可爱,可爱的孩子都惹人疼的,你难道不喜欢阿瑶?” 叶玉絮觉得陶垣说的很有道理,犹豫地点了点头,“喜欢啊。” 可是我更喜欢我家玉蕊,虽然她一辈子都不可能告诉我说,她也喜欢我,可她是我的妹妹,我只喜欢她一个孩子。 叶玉絮勉强朝陶垣笑笑,转而跑到另一边的水产区去逗起螃蟹来,一只只螃蟹张牙舞爪的,像是要将眼前这些要将它们做成盘中美味的人类“生吞活剥”。 只可惜一个个的钳子都被橡胶圈牢牢地捆住,始终无法亮出它最为有力的武器来,它们保护不了自己,只能任人宰割。 想到此处,叶玉絮不知怎么的,趁水产区的工作人员不注意,将一只螃蟹钳子上的橡胶圈解了开来,被叶玉絮拿在手中的螃蟹解放了双钳,立即挥舞起来,夹住了被陶垣一唤、回过头去分了神的叶玉絮的手。 一声惨叫。 也只是一声,剩下的痛感全都被叶玉絮系数吞咽进了肚中,手上是火辣辣的疼,她的手已经软了,完全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将那只梭子蟹从自己的手上拿下。 还是陶垣听到声响过后赶过来,才和工作人员一起把叶玉絮的手指从梭子蟹的钳子上解救出来。 梭子蟹的钳子上有凸起的小刺,夹得又那么狠,皮肉的小小凹陷处已经有不少的血珠渗出,可叶玉絮偏生一声不吭,只是咬着自己的下唇忍着。 周围的人渐渐散去,超市的经理也赶了过来不停地道歉,并带着叶玉絮去了工作间处理伤口。 酒精的冰凉触感与刺痛同时袭来,即便忍耐力有多么强的叶玉絮,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陶垣揽着她,将她的头埋在自己的腰上,不想让她看见手指上渗出的血,看着一位女士轻轻地给叶玉絮上药。即便他知道对方是专业的,也知道酒精碰到伤口一定会很疼,但听到叶玉絮在自己的怀里发出闷闷的声响,就好像那酒精蛰在了自己的心上一样。 于是他开始想办法转移叶玉絮的注意力来,“你看你,我才不看着你多久一会儿,你就把自己弄伤了?” “你这手待会儿一定做不了饭了,你说说待会儿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可叶玉絮始终没有回答他,她始终将头埋在他的腰上,只有忽缓忽急的呼吸隔着衬衫打在他的身上时,他才能感受到她好似有在听自己说话,也好似在对外界做出反应。 包扎好了伤口,经理就来找他们提赔偿的事了。 经理的意思是,希望这件事能大事化小,尽量别外传,他们愿意承担百分之八十的责任。 可这边陶垣已经和经理协商好了,那边的叶玉絮却出面反对了,“责任百分之百是在我的,不关其他人的任何事。”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陶垣是,经理更是。 以往不是没有这样的事发生,只是对方向来都是狮子大开口坐地起价,他们也是协商了很久甚至动用到了警力才将事情得以解决,谁知叶玉絮竟说责任全在自己,这可是他们求之不得的事。 “给大家添麻烦了。”叶玉絮朝着办公室里的人深鞠一躬,包括陶垣,然后转身出了门,留下陶垣还在原地不知所措。 既然她都不追究了,那他追究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于是赶紧追了出去。 没受伤的一只手被陶垣抓住,叶玉絮有些呆滞地转过头,看着陶垣柔柔一笑,“师兄,我想回去了。” “那总要吃些东西。”陶垣此刻也没了做饭的心情,打算带着她去一家常去的餐厅随便吃点,走前还不忘把购物车里的那袋糖果拿上付了钱。 这一个多小时的超市逛下来,就买了一包糖果。 陶垣帮不太便利的叶玉絮系好了安全带,她的发梢扫过他探过去的手,陶垣觉得自己的手好像都有些麻了。 “阿瑶说,吃糖心情会好些。”陶垣把那唯一买下来的糖果递到叶玉絮的手上,看着她面无表情地拆开,塞了一颗在嘴里,然后转过头来朝他笑了笑,“我们可以走了吗?” 她的声音是哑的,嘴角虽然上扬可眉眼处仍是毫无神采的,她并不是真正在笑。 “叶玉絮,有时候,把所有心事都藏在心里不见得是一件好事,你可以……试着把压力释放出来。”陶垣开始循循诱导,“比如,告诉我、刚才为什么要把绑着螃蟹钳子的橡胶圈解开。” 当时的情况虽然很混乱,周围人也多、声音也嘈杂,可是陶垣在一方面心疼叶玉絮时,一方面也冷静自持地观察了那只罪魁祸首,玻璃缸里的其他螃蟹都是被橡胶圈绑住了,只有把叶玉絮的手指夹了的那只,一只钳子夹着叶玉絮的手指,一只钳子夹着一条橡胶圈。 也就是说,这只螃蟹的钳子上原本是绑着橡胶圈的,所以目前唯一能够解释,能够说得过去的原因,就是叶玉絮亲手把钳子上的橡胶圈取了下来。 为什么?陶垣想要知道原因。 即便嘴里的水果糖将甜蜜的味觉感受传递给了大脑,但叶玉絮的心里还是苦涩的。 她很犹豫,很纠结。 她和陶垣算得上是什么关系呢?他其实不一定听得进去她的哀声怨气吧?她就是个十足的厌世之人,会因为某些小事而突然将晴空艳阳变为狂风暴雨,他不会接受的了吧?别说他了,她自己都接受不了。 可是为什么,她的内心在告诉自己,把这些烦心事告诉他呢? 怎么会,叶玉絮在心里反驳着那个可能是真实的自己,她和陶垣才认识多久,怎么可以和他交心呢? “我看那只螃蟹被束缚了自由,就想着要放它出来咯。”车还在地下车库中停放着未开,叶玉絮没有借口望向窗外的风景以躲避陶垣的目光,但还是望着窗外,却不知该将眼光往何处放。 “所以你也没有想过,你放了它,它会夹你的手?”陶垣看着眼前的小姑娘,知道她是有心事的。 手指上还火辣辣的疼,叶玉絮摸了摸自己那只被仔细包扎好的手指,重重地舒了一口气,连同几滴泪,也一同从眼框之中解脱出来,“是啊,我放了它,它怎么还想要伤害我呢?” 那几滴晶莹的泪滴实在显眼极了,刺的陶垣眼睛疼,心也跟着疼得抽搐。 今天是怎么了。 两人都不知。 第34章 光风霁月 “因为你太善良,这是好事,但你也要知道这世上一定会有人处心积虑地利用你的善良,你可以善良,但也要学会分辨应该对谁善良。” 陶垣带叶玉絮去的是一家他常去的粥店。 皮蛋瘦肉粥清淡,乌鸡白菇粥营养,二者皆合叶玉絮的口味,她一口气就各喝了一碗下肚。 时节已经入秋了,早晚都开始有些凉意,一碗热粥下肚,整个人身上都是满满的暖意。 只可惜身暖心凉,多少粥都捂不热。 刚才到了店门口时,陶垣先行下了车点好了粥,留下叶玉絮一人在车里,而当他过了十分钟再去车里接她的时候,她的眼眶果然红了。 他知道她需要释放一下情绪,所以他给了她一个空间和自由。 直到陶垣送了叶玉絮回学校,两人都没再多说一句关于之前发生的事。 只是临下车时,陶垣嘱咐了叶玉絮一些忌口,如今虽然已经立秋了,但午后天气仍是炎热,他担心她的伤口会发炎,特意多了些废话。 另外,“你实在不想来给我做饭的话,十一收假后可以不用来了。” 陶垣的话一说出口,叶玉絮的心里不禁一阵绞紧,甚至于连漏了好几拍。 这是,已经不再需要她了吗? 明明不用被人呼来换去,她应该很开心才对,可为什么,心里竟生出一阵失落之感? 她向来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这一点陶垣在很早之前与她的接触中就已经发现并感受到了的,因而叶玉絮如今脸上的一丝痛苦之色,陶垣能够看得出,不仅仅是因为手指上的伤口带来的疼痛。 叶玉絮默默应了一声,木讷地将接下来的一切动作都放得极其缓慢,解下安全带、推开车门、转身下车,却在这时被人一把拉住。 “我十一后要出差,”陶垣本以为叶玉絮会问他原因,可她不但没问,竟还强装镇静地推门下车,他是在有些低估这个小姑娘的倔强,“大概两周时间,到时候我再给你打电话。” 叶玉絮的恍惚在这个瞬间被陶垣点醒,心下有些莫名的开心,如同在跌落谷底后又被碰上了云端,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轻飘飘的叶玉絮轻飘飘地回到寝室,然后一整晚都在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 自己这是怎么了,真的好奇怪呀,以前的叶玉絮是不会这样的,以前的叶玉絮不会这么多愁善感,也不会因为其他人而会有什么情绪波动,不会轻易被人操控情绪。 以前的叶玉絮,只爱她一人,只关心自己的喜怒哀乐。 以前的叶玉絮,哪儿去了? 彻夜未眠的叶玉絮早上起来的精神并不好,黑眼圈明晃晃地挂在眼睛底下,叶玉絮不化妆,自然掩盖不了自己脸上的憔悴,所以在为了三倍的加班工资去了公司后,立即就被陶垣勒令回去休息。 倔强如叶玉絮自然是不肯,她虽然面容憔悴,但精神还是足的,况且她所做的不过是帮陶垣拿拿文件,复印复印资料,再多就是倒倒咖啡、点点午餐,无须动脑的简单体力劳动,报酬丰富,她怎么会放弃这样一个大好机会。 陶垣自然是拗不过叶玉絮的,应了她的话,也没怎么给她安排做什么事。 其实他基本上也是无事可做的。 国庆黄金周,他家老太太每天都在催他回老宅,老陶和袁女士也回来了,也在每天追问他的行踪,家里很是热闹,只是他宁愿放弃这样难得的假期,也不愿错过这样一个能与叶玉絮多多接触的机会。 但今晚,他必须要回老宅一趟了。 叶玉絮说什么都不肯陶垣送她,哪怕陶垣以扣工资甚至加工资为要挟,她也根本无动于衷。 没办法,陶垣最终还是妥协了,送了叶玉絮进了地铁站后,方才依依不舍地开车离开。 老宅的人早就得了消息,自然会有人在外面候着,而陶垣果真在屋门前见到了那个他早已料到会出现的人。 陶垣特意开车在老宅屋门前绕了一转,这才把车开去了停车场,刚停好车,程霁月就气冲冲地跑来了,一把拉开了车门,冲着还在车里解安全带的陶垣吼道:“你是不是动手脚了?!” “我动什么手脚了?我能在你程大小姐的眼皮子底下动什么手脚?”陶垣丝毫不想理会她,把她往边上一拨,下了车就朝屋内走去。 可程霁月还是不依不挠,跟在陶垣身后不断地絮絮叨叨。 “你肯定是动手脚了,别说你没动什么都不知道,我知道一定是你!” 她要矮出陶垣一大截,步子也没陶垣迈得那么开,几乎是小跑着跟上的。 可陶垣却丝毫没有怜悯之心,且他不想让屋内人知道他们俩之间有什么事,特意带着程霁月绕到了后院的花园里。 程霁月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干脆停了下来,冲着前面还在走的人吼道:“陶垣,你就这么对你表妹吗?” 她的嗓门向来大,性格也是大大咧咧,陶垣不想惊动了屋里的长辈们,赶紧退了回来把她拖到花园里的一处池塘边上。 “你的体力这么不行,怎么当狗仔追明星?”陶垣瞥了自家表妹一眼,眼里满是嫌弃。 可程霁月好似对他的嘲讽无关痛痒,反倒理直气壮,“那有什么!我还不是照样能照到一手的高清照片!” 和叶玉絮差不多大的小姑娘神采奕奕,可陶垣的脸色却是毫无表情甚至有些微怒,“你还敢跟我提这件事?那些照片是你照的吧?” 程霁月见自家表哥终于提起这件事,也是气打不出一处来,“你还敢提!我千辛万苦照下来回去完成任务的,我们主编可满意了,一定是你威胁我们主编不许发!” 是上次陶垣和叶玉絮被偷拍的事。 “程霁月,”陶垣见她自己主动承认了,也没有心思与她过多说些什么,只是有些事,她还是没有主动交代清楚,“你真是为了完成任务偶然拍到的,还是故意守在那儿拍到的,你自己心里清楚。” 哎呀,被发现了呢。 程霁月向来知道自己骗不过陶垣,而这样他已经十分有把握有证据证明是她干的事,如果她再狡辩反驳,反而会吃不了兜着走,承认总比不认好。 “好吧我承认,是我故意守着的,偶然听到季满说你和一个女孩子走得挺近的,还带回你家了,我就想关心关心嘛。”程霁月倒是很主动很乖地认了下来,“不过哥你是怎么知道的?” 连他们主编都不知道的! 陶垣冷哼一声,他买下的那套别墅所在的小区,安保系统在整个a市是出了名的严密,非持有门卡不得入内,除此之外,由于住户多是名人富商,小区内的保安巡逻次数也是十分频繁的,监控密罗分布,绝对保护住户安全与隐私。 陶垣仔细想了想,公关部得到的消息声称,是一个小记者偷溜了进来,别说寻常小记者有没有那个能力和胆量溜进来了,就算是有,那也溜不进来。 更何况,他买的这栋别墅在整个小区的最深处,只有他和路东歌两户人家,他就是看中了这里的清静才选择这儿的,寻常人再怎么也不会绕到这儿来。 而他手中本来是有三张门卡的,他自己手中一张,给了叶玉絮一张,而还有一张,在季满那儿。 陶垣不用想都能知道,季满那个几乎对程霁月惟命是从的人,她一句话就能够轻而易举地从季满处得到门卡。 除此之外,不久之前陶垣才得知,他那a大新闻学毕业的表妹找了一份专业对口的工作,虽然还不知道具体是做什么的,但种种巧合都告诉陶垣,照他和叶玉絮合照的那个小记者,就是程霁月。 当然,陶垣是不会告诉程霁月这些,总归她现在已经承认了,而他的推测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程霁月虽然很好奇陶垣究竟是如何知道的,但如果陶垣不说,她是没有办法撬开他的嘴的,更何况,她有更为好奇的事,“那我问你,你是不是威胁我主编不让发了?” 他和路东歌的关系很少有人知道,但陶垣并不想要这样的关系成为被人利用的工具,于是索性一话不说,绕开程霁月朝屋宅走去。 “你不说的话,反正我这儿还有一些照片没有删,待会儿正好拿给舅舅舅妈和外婆看看,提前认识认识。” 第35章 相思人几度 程霁月发誓,她刚才那句话是因为陶垣不理会她而说出的气话。 在看到陶垣眼中及周身散发而出的寒气时,如同深秋的一阵冷风刮过,惊得她一阵冷颤。 她刚刚做了什么?她在威胁陶垣? 程霁月真想此刻能有人到花园来走一遭,然后将她救出这水深火热之中。 可是没有人来,一大家子人都在屋宅里为晚餐筹备着,程霁月只好想办法自救。 “我、我、我马上把照片删了。”程霁月哆嗦着掏出手机,之前路东歌要求她把相机中的照片删去,她留了个心眼,拷贝了一份在手机里。 陶垣看着身后哆嗦着删照片的表妹,轻声一笑的同时也觉得莫名其妙。 怎么他很吓人吗?难道今天叶玉絮拒绝他送她回学校,是因为她很吓人? 虽然他刚才听到程霁月说要把照片给长辈看真的很气愤,表情大概也有些严肃,怎么就怕他怕成那样?看来自己是否真的应该改改了。 “好了,我又没说什么。”陶垣上前安慰着自家表妹,令她更为惶恐不安。 哎?程霁月一愣,这还是她的表哥陶垣吗? 她以前所认识的那个陶垣,工作狂、冷言厉色、不近人情是他的标签,更别提安慰人了,甚至有时候她会怀疑,舅舅舅妈都是性子那样随和的一个人,怎么他哥的性子就那么冰冰凉凉的呢? 平时嫌弃自家表哥性格不好的程霁月,对于目前陶垣的突然温柔表示很不习惯并且一点也不受用。 “你想留着就留着,不过先别让长辈们瞧见,我同意了,你再给他们看。” 陶垣细细地嘱咐着程霁月,令程霁月刚刚熄灭的八卦热情再次被点燃。 哎?这句话的意思是不是,这个姑娘已经是他心里内定的那个人了? 陶垣的温言细语倒并不像是带有任何目的性的,如今氛围奇妙,凭借着娱乐记者的敏锐直觉,程霁月不怕死地壮着胆子调笑她哥,“怎么,还没搞定那姑娘呢,这不太像哥你的做派啊。” 你做事不向来都是雷厉风行,从不拖泥带水的吗? 可他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被陶垣恢复常态的一记冰冷眼神冻得不敢再将后话说出了。 在得到程霁月的保证后,陶垣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可眼中依旧留存的万里冰原,仍是将站在原地的程霁月生生冻结。 程霁月虽然性格叛逆,不顾家人的反对跑去学了新闻学,毕业后还做了娱乐记者,但在整个程家和陶家,她就和陶垣走得亲近,就听陶垣一人的话。 因而陶垣说的话,她也必定听从。 不过她虽然对于和陶垣一起回家的那个姑娘很是好奇,但好歹也能忍住,可是她的舅妈,也太沉不住气了吧? “陶垣陶垣,上次柳姐说的那个姑娘,你和她、怎么样了?”陶垣和程霁月刚进屋,他们两人的妈就围上来打探消息了。 不过袁云梦一上来就开门见山地打开了话题,把一旁也想打探的陶知浅也是吓得一愣。 不是说好旁敲侧击的吗?嫂子你这也太直接了吧! 陶垣看着都快把脸凑到自己跟前的袁云梦,偏过头朝书房一唤,“老陶,你快来管管你夫人!” 袁云梦果然立刻站正,又是那个端庄贤淑的袁云梦了。 陶知深闻声从书房里跑出来一探究竟,看着自家太太和妹妹站在自家儿子一旁,一副像是在审问什么的模样,结合之前柳姐说的,他也能将此场景猜想出一二。 袁云梦答应过陶知深,一定要有一个董事长的样子,因而背对着陶知深,狠狠地瞪了陶垣一眼。 看陶垣哪里会在乎,揽过他妈的肩头,低声在她耳边道:“您就放心吧,这世上还有你儿子搞不定的事?” 可袁云梦听到陶垣的这句保证,却并没有多么安心,伸手揪了他的手,恶狠狠道:“没大没小,你个大话精!” 然后甩开他的手,到她老公身边去了。 陶垣看着陶知深伸出手来抚了抚袁云梦耳边的碎发,然后揉了揉她的脑袋,袁云梦方才在他这儿受的“委屈”一下子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去,冲他咧嘴笑了笑。 陶知深宠妻那可是在整个a市出了名的,毕竟当初股份转移这件事可是轰动了a市整个商圈的,而整个陶家人都对这样一个场景司空见惯,如今也都充耳不闻了。 陶垣不禁感叹,他家老陶可真会撩,他该多多向自己老爹学习才是。 今日的晚餐,是陶家老太太带着儿媳和女儿一起准备的,一向的家常风味,整个家里温馨而又轻松。 因而在如此其乐融融的氛围里,陶垣就不禁想起那个倔强的姑娘来。 他好像从来没有听她提过她的父亲。 叶玉絮提过她的妈妈,他也见过了她的妹妹,可她却至始至终没有听她提起过爸爸。 环境造就人的性格,其实陶垣看得出,叶玉絮的倔强或许大都是来自于她的家庭,他好奇她的一切,可又不愿用自己的能力去得到有关她一切的信息,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但好在一切都快要结束了,他就快要从叶玉絮的口中得知他想要知道的一切了。 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陶垣,嘴角露出一抹志在必得的笑,看得坐在对面的程霁月一阵寒颤。 她怎么觉得,有人要遭殃了呢? ** 陶垣在国庆收假后真的出差去了,叶玉絮在习惯了每日的忙碌后,突然这么空闲,倒有些不习惯起来。 最能体现出来的地方就是,她还在每天的四五点时不断地望向手机,怕错过尽管会振动但是依然可能会没注意的来电,更何况,她也一直不断地在心里提醒着自己,陶垣出差了,这两周不会打电话来的。 可不知为何,叶玉絮总觉得去帮陶垣做饭,或是周末去公司给陶垣讲课好像已经成了生活的一部分,就像是吃饭睡觉、上课准备毕业论文一样,是生活的一部分,始终缺一不可。 所以,没有在每天的八九点过带着油烟味回寝室,连江林羡都觉得不太对劲了。 “怎么,你的那份兼职怎么没见你去做了?”江林羡戳了戳望着手机出神的好友,关切着。 轻轻戳了几下叶玉絮还没知觉,江林羡只好下了重手,生生把叶玉絮的胳膊戳出一个红印来。 叶玉絮惊叫一声,赶紧捂着自己的手臂,娇滴滴地瞪了江林羡一眼,“那家店的老板最近家里有事,打烊休息了。” 合理的借口和解释,叶玉絮如今用来得心应手。 江林羡虽然没能看出听出什么异样,可总觉得不对劲,特别是叶玉絮如今的脸色,那跟电视剧里的怨妇思妇可是一个样啊。 前段时间从他们策划小组的人那里听闻叶玉絮有了男朋友,江林羡又喜又怒,拉着叶玉絮质问了好久才勉强相信,她是为了能够离开那样尴尬的环境才撒的谎,她并没有男朋友。 可如今看来,江林羡有些怀疑叶玉絮之前的说法了。 没有男朋友的话,那怎么感觉她这么伤神呢? “絮絮,我总觉得你这样像是得了病。”江林羡递给好友一张纸巾,像是宽慰她别难过一样。 “什么病?我没病啊。”叶玉絮一根筋的脑子自然不会想到江林羡的话中有话。 “相思病啊。”江林羡一脸正经,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你快老实交待,上次你说你其实没有男朋友其实是骗我的对吧?好啊絮絮,你会撒谎了。” 叶玉絮心想我再不会撒谎恐怕真的就轻易被人骗走了,可她面上还是得先安抚江林羡一番,给她吃颗定心丸。 “我怎么会骗你呢?我骗谁也不会骗你的呀。”叶玉絮眨巴着无辜极了的大眼睛,正好瞟到了手表上的时间。 “哎呀已经六点了我该去跑步了再聊啊羡羡我走了。”一口气说完一长串的话,叶玉絮拿起手机耳机就往外冲去,就像是身后有多么凶狠危险的豺狼虎豹一样。 可不是豺狼虎豹么? 叶玉絮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因为江林羡的种种逼问而说漏嘴。 因为,她好像真的得病了,相思病。 第36章 仙女阿姨 其实每天下午在操场上跑上个六七圈是叶玉絮自上大学以来的习惯,一是为了锻炼身体提高抵抗力,这样她就不会生病,也就不会多花钱。 二来,跑步的时候可以完全地放空自己,不用想其他的事,也不必有太多烦恼心事,这曾是叶玉絮每天最为放松的时刻。 可自从上学期期末开始,几乎每天都要跑去给陶垣做饭这件事,完全打乱了她的作息,她连跑步的时间都少了,如今这么一跑,倒是生疏了不少。 本来应该是放松的时刻,但叶玉絮此刻却是心事重重。 难道她真喜欢上陶垣了? 什么时候?为什么呢? 其实之前的恋爱经历已经使她对于恋爱这件事有了一些恐惧感,更何况,和陶垣在一起这件事,其实她是不敢想的。 就像她以前并且一直那么想的那样,他太好了,好到她根本不配站在他的身边,他的自信潇洒她一辈子都学不会,她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里,远远地望着闪闪发光的他继续着他的辉煌人生。 叶玉絮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和陶垣站在同一高度,她不配,所以仰望就好。 更何况,她从来也不知陶垣对她是什么意思,她不愿重蹈覆辙,不愿悲剧再次发生。 她总是这样,因为害怕故事有一个坏的、不尽如人意的结局,就宁愿一切都不要开始。 剧烈运动后的大汗淋漓,总能让人脑袋暂时的放空。 可脑袋放空了,心里却依旧沉甸甸的,令叶玉絮喘不过气,有些事压在她的心里,像是一只真空的压缩袋,将她的心越缩越紧,直至她感觉有些心跳骤停。 这是她从不曾有过的感受。 叶玉絮很害怕。 顾不得第二天还有课,叶玉絮当即买好了回c市的车票,她需要找一个地方静一静,也需要找一个人谈一谈。 ** 许清之对于叶玉絮的出现感到很是意外,不仅仅因为今天并不是周末,更因为即便是周末,叶玉絮也从未回过家。 所以她几乎是手忙脚乱,一会儿叫人赶紧将叶玉絮房间的床铺整理好,一会儿又叫人赶紧拿水果茶点出来。 许清之举手投足之间都散发着一个大家族一家之母的风范,其实虽然有时候叶玉絮会想象唐俏站在叶敬远身边的模样,但不可否认的是,许清之才是最适合站在叶敬远身边的那个人。 唐俏一生都是自由洒脱的,即便生下了叶玉絮、领养了玉蕊也一样,她把她的一生都献给了她所热爱的事业,对于家庭付出甚少,所以她绝不是站在叶敬远身边的最佳人选。 而她的清姨,性情贤淑、温和端正,出嫁前是典型的大家闺秀,而出嫁后亦是典型的豪门贤妻,把相夫教子看做一生的事业,这才是她父亲妻子最合适的模样。 有一件事叶玉絮从未对他人提起过。 小时候第一次见到父亲的妻子时,就觉得她一定是从天上坠入凡间的仙子,那时候的叶玉絮还没有办法用什么华丽的词汇来形容夸赞她父亲的妻子,所以只能用电视剧里看到的仙子一词来比拟。 仙子不仅长得貌美端正,心底也善良,对于她这个不是亲生的孩子也好。 那时候的叶玉絮不是没有听过白雪公主和灰姑娘的童话故事,因而面对许清之十分小心翼翼、诚惶诚恐,可许清之当真待她极好,比自己亲生的孩子还好。 对她嘘寒问暖,给她买好吃的、好玩的,对了,她笑起来也很好看,眉眼弯弯,一双桃花眼出奇地勾人魂魄。 自那时起,叶玉絮就开始私下里称许清之为她的仙女阿姨,也是自那时起,叶玉絮和许清之之间有了一些小秘密。 其实在很多次夜深人静、叶玉絮独自待在房间里回想当天和许清之、叶玉琋之间的嬉笑的时候,她都觉得很对不起唐俏。 她觉得自己这样很不好,她亲生妈妈还躺在医院里,可她却还在和父亲的妻子、女儿言笑晏晏,她这么做是不对的。 可她狠不下心来,她的仙女阿姨对她那么好,比自己亲生的都还好,她怎么可以忘恩负义? 这样的矛盾与负罪感一直纠缠着叶玉絮到了高中。 那时候,她住校了。 一旦住校,每周就只有周末两天回家与整个叶家人相处的时间,很短,足以她一天留在叶宅、以复习功课为由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一天带着玉蕊到医院去探望唐俏。 她把自己的敏感心思悉数藏匿在心里很多年了,以至于已经忘记,她的仙女阿姨代替自己的母亲在她的生命里扮演了那样一个重要的角色。 在青春期时倾听少女的心事,重病之时无微不至的照顾,缓和她和叶敬远之间的每一次冲突……叶玉絮不得不承认,许清之比起唐俏,更像是她的妈妈。 叶玉絮看着帮自己削苹果的许清之,满脸的勉强笑意,“仙女阿姨,你不好奇为什么我今天会出现在家里吗?” 许清之听了她这话后,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仍是在削着手中的苹果,然后将其切成小小的一瓣,递给叶玉絮。 “你在说这话之前我或许已经有些猜到了,但听你刚才那么叫我,我想,你想要和我谈谈,对吗?” 对!她家仙女阿姨永远都是这么聪颖,一眼就能够看破她的小心思。 少女时代的叶玉絮很喜欢和她的仙女阿姨谈天说地,比之叶玉琋,她更喜欢和许清之谈心。 当然,这一切都是在叶玉絮的心里出现负罪感之前。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和她的仙女阿姨谈过心了。 接过许清之递来的苹果,叶玉絮却并没有往嘴里送,盯着手里的苹果出神,忽而重重地叹了口气,“仙女阿姨,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人,怎么办?” “为什么要问怎么办?”许清之面上仍是一如既往的风轻云淡。 “因为我确实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我不知道是应该表露这份喜欢、然后等着被他拒绝,还是将其永远藏在心底,这样能一直看着他也好。” 叶玉絮的内心其实复杂纠结极了,而这三言两语,又怎能道的尽。 许清之看着面色有些痛苦的叶玉絮,放下手中的苹果和水果刀,擦了擦手后把身旁的叶玉絮搂过抱在怀里。 这是很多年都不曾有过的一瞬温暖。 在叶玉絮住进叶家之前,唐俏从没有这样抱过她,而在她有过负罪感后,也再没有这样同许清之亲昵过。 其实有时候,千言万语的宽慰都不如一个温暖有力的拥抱来的安慰更胜,如同叶玉絮此刻渐渐有些安稳的心。 她的仙女阿姨是她在茫茫海面孤舟难行时的唯一一盏孤灯,她曾一度忽视,但现在才知道曾经的自己有多么愚蠢。 “玉絮,”许清之轻唤她一声,看着她有些泛红的眼眶,耐心而又温柔,“无论选择哪个,你都是有所顾忌的对吗?” “对,”叶玉絮贪恋着许清之带来的温暖,“我怕重蹈覆辙,我怕结局不尽如人意。” 许清之也是知道那件事的,听罢扶起了她,替她拭去眼角的泪花,耐心地循循诱导着,“那怎么能算是覆辙呢?那不过是丰富你人生的一段阅历而已。你总是这样,害怕接受不了结局就拒绝一切开始,你不开始,怎知结局就一定是不好的?” “其实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来问我,是想要我支持你的决定,给你一个安心的答案,你之后才不会觉得这样的答案是错的,对吗?” 叶玉絮有时候真的觉得,许清之就像是一个能看破人心的巫师,她的所有心思都瞒不住她,于是也便不再掩饰地点头肯定。 许清之在得到叶玉絮的肯定后,再次将叶玉絮揽入怀中,一如多少年前的多少个深夜里,满腹心事的少女无处发泄、困顿迷茫之时的那样,给她以最为温暖的力量。 她从来都知道叶玉絮的心思有多么敏感,因而对于这样的爱,她丝毫不吝啬于给她。 只是她长大了,以后就不会只有她一个人给她爱了。 “跟随你炙热的心去活、去爱,别总想着后果如何,你不去试试,怎么知道后果如何?” 第37章 明天是自己的 叶玉絮究竟把话听进去多少,许清之自然是不得而知的。 总之接下来的时间里,她一直都是失魂落魄的,较之和她谈话之前更甚,连叶敬远回家后见到她,指责她竟在上课期间偷溜回家,都没有做出什么反驳辩解。 而叶玉絮几乎一夜未眠,带着满腹心事,起得比叶家任何一个人都要早,搭乘了最早的一班车回到了a市。 其实以往的她一有什么心事都会想睡觉,总觉得睡上一觉后就会什么都忘记,记不起那些烦心事她自己也乐得清闲自在。 可不知为何,这次却是怎么也睡不着。 一夜未眠,精神不振,叶玉絮只好托江林羡带了请假条给任课老师,自己则躺在床上闭上眼,逼迫着自己睡上一觉。 可为什么一闭上眼,昏暗的视线里就会出现陶垣的脸呢? 叶玉絮睁眼,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想把整个人从自己的脑海之中赶出去,可却本能地继续闭上了眼,想着再多见见他几面,哪怕是在自己的幻想之中。 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了,可他却还有八天才能回来。 叶玉絮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连着午饭也没吃下去多少,心想着再这么下去她怕是会生病的,于是赶紧换好衣服下了床,往操场赶去。 以前不是没有精神不佳的时候,每次叶玉絮都会在操场上跑上几圈发泄,回去定能够睡上一个好觉。 下午三四点钟的操场上除了低年级上体育课的,基本上没有什么人,叶玉絮就这么一圈一圈地跑着。虽失神也躲过了足球场上飞来的球,但却没躲过沙坑旁小男孩手里的玩具枪。 “哒”的一声脆响,叶玉絮虽然下意识地往边上躲了躲,但还是没能躲过塑料弹打在手臂上的那阵刺痛,脚下紧绷的劲一松,竟崴了脚整个人摔在了地上。 时节虽已入秋,但天气仍是有一些燥热,特别是在这下午三四点钟的时候,空气中的闷热气息不减,叶玉絮为了方便跑步,自然穿的短袖短裤,被塑料子弹打着倒不是多么严重,可这一摔摔在坑坑洼洼的塑胶跑道上,愣是将手脚都摔破了皮。 膝盖还好,蹭破了皮留了些血,可叶玉絮的手臂却未能幸免,她整一个人那样直直地摔下去,手为了护住脑袋,硬生生地在塑胶跑道上摩擦了一截,内壁本就是最为细嫩的地方,顿时就鲜血直流。 叶玉絮一下子就懵了,连从破口处冒出来的血滴落在鲜红的塑胶跑道上她都没有在意,呆愣愣地坐在原地,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a大的操场是出了名的大,那些上体育课的班级都在另一面,自然不会注意到她这边发生了什么事。 而她转眼一看,身边哪里还有刚才那个小男孩的影子,大概早就被他那怕担责的奶奶还是外婆拉走了。 一阵风刮过,吹在伤口处,疼得叶玉絮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个时候,如果陶垣能在她身边该有多好。 即便他并不是她的男朋友,只是她的老板,可她见着他,至少心里不会这么难过。 可难过又能怎么样,她还不是只能自己站起来,自己跑去校医院包扎伤口。 那就别劳烦别人了。 叶玉絮坐在地上,先是清理了一下还粘嵌在手臂上细小沙石,然后再试着用自己没有受伤的右手,撑着身子站起来。 可是左脚的膝盖也好疼,叶玉絮并不能单凭一只手和一只脚使自己站起身,正当愁眉之际,身后传来一阵有些熟悉的温和男声,“需要帮忙吗?” 叶玉絮转过头去、抬起头望着身后的人,不是陶垣,但很眼熟,叶玉絮仔细在脑中搜寻了一下自己身边接触过的为数不多的异性,顿时就想起来了他是谁。 “不、不用了。”叶玉絮下意识地想要躲,却还是被牧泽托着胳膊扶了起来。 “我问你只是出于关心,况且我并不认为你能凭借自己的力量一瘸一拐地走到校医院。”牧泽的声音柔和,竟丝毫没有要计较之前那件事的意思。 因而叶玉絮如今反倒有些愧疚和歉意了。 其实牧泽在操场上踢球把球踢飞差点砸到叶玉絮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并想起来她是谁了,只是看着她虽然在跑步却一副心不在焉魂不守舍的样子,明显的精神不振,心里那点想要捉弄她的念头顿时就没了一大半。 可就在他犹豫纠结要不要去捉弄捉弄她的时候,一回头就发现她坐在了操场上,本不太在意的他眼尖,注意到了她绯红的手臂,这才赶紧上前来询问察看,也就此打消了之前的念头。 叶玉絮膝盖上的伤口不是很深,医生用酒精消了毒清理了伤口后就迅速地包扎妥当了,但手臂上的伤口却有些深,靠近臂弯那儿的一大片几乎是被活活蹭掉了一层皮,血淋淋的也难清理,叶玉絮受伤的整条手臂几乎都已经被酒精浸满,蛰在伤口上,钻心的疼顿时袭遍全身。 牧泽看着叶玉絮的脸色惨白,额上也是布满了汗珠,可她偏生咬着下唇忍着,向来怜香惜玉的牧泽甚是不忍,赶紧想办法转移起她的注意力来。 “诶,你叫什么名来着?”牧泽随口一问,却不知落在叶玉絮的眼里已是个放荡无礼之人。 “叶玉絮,师兄、我叫叶玉絮。”可即便如此,好歹他也算是帮了自己的人,叶玉絮还是朝他真诚的道了声谢。 “不用谢不用谢,你要谢我的话,那就干脆以身相许怎么样?”牧泽的话一说出,本还盯着自己手臂伤口的叶玉絮顿时瞪大了眼睛,慢慢抬起头、一脸不可置疑地盯着他。 神、神经病啊! 这个人怎么可以这么厚颜无耻呢?这旁边还有人呢! 就算没人,这样没羞没躁没皮没脸的一句话他居然能像说“你吃了吗”这句话一样平淡! 叶玉絮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不是有女朋友吗?” “早分了,”牧泽继续吊儿郎当地用自己的方式分散着叶玉絮的注意力,“我最近正在找新的女朋友呢,怎么样、要不要考虑考虑?” 牧泽一面佩服着自己的聪明机智,殊不知那头坐着的叶玉絮早就操起推车上的一个铁盒子朝他扔了过来。 叶玉絮扔东西向来百发百中,只听“铛”的一声闷响,这一打就刚好打在了牧泽的脑门上,痛得他捂着额头哇哇大叫。 “叶玉絮你也太狠了!”牧泽痛得已经管理不了自己的面部表情了,叶玉絮实在看不下去,指着他,再指着门,“你,出去!” 出去就出去! 牧泽气狠狠地想着,再不帮你分散注意力了,让你也痛得哇哇大叫,可当他走出了医务室的门,这才反应过来。 凭什么她叫他出去他就出去啊!他这样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没有面子牧泽当然不可能转身回去,那更没有面子,于是只能拿出手机找个人寻求安慰。 牧泽这个人吧,表面上看起来是无比严肃正经风度翩翩的世家公子哥,可实际上就是个无比欠揍无脑的二傻子。 比如在这样一个时候,他选择打电话寻求安慰的对象并不是旁人,而是远在大洋彼岸、此刻正在休息的陶垣。 陶垣看到手机屏幕上闪烁的名字本来是不想接的,可屏幕熄了又亮熄了又亮,他实在是不耐烦了,接起电话准备大骂他几句的时候,牧泽就抢先了一句开口,“我被一女的打了!” 陶垣皱着眉把手机拿得离自己的耳朵远了些,“你被女的打的次数还少吗?” “这不是重点!”牧泽中气十足,十分愤慨,“重点是,我刚才救过她!” “嗯。”陶垣今天开了一天的会,身心疲惫,实在没精力应付牧泽。 “嗯?”牧泽对于陶垣的冷落表示很委屈,一直哼哼唧唧不肯挂电话。 “作为兄弟你怎么能这么对我!”牧泽很不甘心,继续叨叨着,“我跟你说,就是上次上刑侦课占我座位那女的,我去,就她那凶悍样,我诅咒她找不到男朋友!就算找到了,那也是巨丑的那种!” 牧泽在电话这头骂骂咧咧,而电话那头的陶垣却在他道清所救之人是谁的时候就已经黑了脸色,冷了语调,“你他妈说够没有。” 冷冷的一句话,似冰霜一样寒的牧泽顿时语塞,“我……” “她怎么样了?发生了什么事?”他的声音稍稍有些缓和,可牧泽还是没有缓过神来,只得木讷地回答着他刚才发生的一切。 “我那是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好吗?居然还被砸,我冤屈死了!”牧泽现在都还感觉到自己的额头像是发烧了一样疼呢。 “照顾好她。”陶垣暗喘了口气,好在叶玉絮没出什么多大的事,最终也只撂下了这么一句话就挂断了电话。 只剩下牧泽愣在原地。 说好的好兄弟呢?! 第38章 自己挖的坑哭着也要跳进去 陶垣那边都已经挂了电话,而牧泽还握着手机在阳台上萧瑟的秋风里石化以及瑟瑟发抖。 这、这不对吧? 陶垣何曾拜托过人啊?更何况,还是拜托他照顾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姑娘? 不对!谁说他们只有一面之缘的? 保不准两个人……万花丛中穿过的牧泽立刻脑补出了一出狗血剧。 脑补完了,心情也舒畅了,牧泽欢欢喜喜地回到医务室,叶玉絮的手臂也差不多包扎完成了。 可是牧泽还是气打不出一处来,一想到多年来的好兄弟竟然这样对他,见色忘义、重色轻友,他的小心肝儿啊就气得打颤。 “师兄我已经没事了,我……我就先回去了,”叶玉絮刚才反思了一下自己的行为,那东西砸别人好像是不太对,更何况他刚才还帮过她,“刚才……抱歉了。” 牧泽向来是宽宏大量的性子,这点小事他怎么会放在心上呢?更何况她的铁盒攻击完全没有陶垣的语言攻击来的威力大。 “嗐,你那算什么呀,你们家陶垣说的话才真的要把人气死好吧。”牧泽心想,我斗不过你陶垣,还斗不过眼前这个小姑娘么? 什么叫做……你们家? 叶玉絮有些发懵,这才断断续续地开口问道:“什么叫做我们家?我和陶垣师兄……没什么关系的。” 就算有关系,那也是临时上司和临时下属的关系好吗?再或者,暗恋与被暗恋的关系? “没什么关系?”牧泽一副你当我傻吗可别想骗我的表情,“那我刚才给他打电话,他让我好好照顾你。” “你为什么要给他打电话?”此时此刻的叶玉絮真的很不擅长抓住重点。 牧泽当然不会告诉叶玉絮是为了吐槽她才给陶垣打电话的,正对她解释是为了昭示他今天的救人壮举时,这才反应回想起来,他刚才对陶垣说出的那一长串的话。 他说了什么?他说诅咒叶玉絮找不到男朋友,就算找着了也是巨丑的那种。 牧泽的心顿时就凉了一大半。 他这不是变相地在骂陶垣吗?!完蛋了,等陶垣回来他可能就要被碎尸万段了。t-t 所以当务之急,还是讨好叶玉絮来的重要。 尽管叶玉絮说和陶垣没什么关系,可人精如牧泽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他们之间其实是关系匪浅的,就单凭陶垣让他照顾好叶玉絮这一点就足以证明。 莫不是、这姑娘还看不出陶垣对她有什么意思? 为着自己以后能继续过着潇洒恣意的日子,牧泽决定推叶玉絮一把。 “你那么关心我为什么给他打电话,不如你亲自问问他?”牧泽说着话就把手机从裤兜里掏了出来,解开锁后作势就拨着号。 他不过是想要激叶玉絮一下,牧泽其实并没有抱多大希望的,谁知叶玉絮在不知听到哪句话略微的愣神后,竟声音低哑地开了口,“那就……有劳师兄。” 怎么说呢?牧泽现在总有一种自己成功凑成一对、成功将自家兄弟推销出去解决单身问题的成就感,尽管这事儿八字都还没一撇。 电话倒是很快就接通了,这头的叶玉絮在听到接通的声音后一愣,而那头的陶垣也像是知道了这通电话是叶玉絮拨来的,也在耐心地等她开口。 可牧泽却在一旁抓狂着。 好的,陶垣重色轻友这个属性算是坐实了,他刚才打了那么多通电话他才勉强接了起来还把他骂了一顿,这人绝对算计好了他会让叶玉絮打电话过来,否则叶玉絮一句话都没说他怎么就认定是她而不挂断电话的? 叶玉絮这只小绵羊,算是栽在陶垣这只老狐狸手上了。 牧泽摇了摇头,识相地走出去关上了门,逃离了这样一个虐狗的现场。 叶玉絮直到医务室的门被关上,才缓缓舒了口气。 电话那头的陶垣听到了这一声微微的叹息,隔着越洋电话传到她的耳边,好似整个a市的簌簌秋风都打在了他的身上一般。 “伤口都处理好了吗?还疼吗?”其实陶垣也不知道此刻该说些什么,只能从她受伤这件事提起。 他的声音听起来暖极了,本来只穿着短袖短裤在瑟瑟秋风里发抖的叶玉絮顿时感受到了一阵暖意,隔着一整个太平洋朝她袭来。 “没什么大问题,不疼的。”叶玉絮向来报喜不报忧,了解她的人都知道,陶垣也自诩是了解她的,因而也不再多问,只是这个话题结束,他却并不知道该引起怎样一个新的话题来。 “师兄老板,你……你什么时候回来呀。”叶玉絮小心翼翼地问着,尽管她知道,离陶垣出差半个月结束还有八天。 “还有八天,怎么了?难道成日太清闲了还有些不习惯?”陶垣调笑着她,却没有忽略她暗自害羞后轻声道的那句“是”。 “那,等你回来,我有话想要对你说。”叶玉絮终于鼓足了勇气,说出了这一句她从刚才就已经在心里衍草了一百遍的话。 “有什么事,现在说不好吗?”陶垣继续调笑着她,当然他也并不是一定要她在此时此种情况下说出的。 “不好,”叶玉絮望着墙上钟表的时间,心里简单推算了一下,“你那边现在应该是凌晨三点,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实在抱歉打扰到你,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临挂断之前还不忘对他道一句晚安,陶垣握着已经息屏很久的手机,起身走至落地窗前。 纽约的夜依旧灯火辉煌,可他却不喜这样的灯红酒绿,他此刻,只想飞奔到她的小姑娘身边去。 ** 陶垣归心似箭,叶玉絮这段日子也不好受。 一来是伤口上的疼痛牵扯,使得她的日常生活变得麻烦许多,二来,她有些后悔之前对陶垣说出的那些话了。 这段时间她想了想,其实自己就是这样一个性子,刚开始的时候义愤填膺,好像有无数非做不可的理由,可临到头了她却越来越多不做的理由。 所以在六天后的这个周末,叶玉絮在接到陶垣的电话后,着实有些意外和胆怯。 “师兄老板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叶玉絮在得到陶垣让她去公司的消息指令后,丝毫不提几日前在电话里说出的那件事。 陶垣也不急不恼,毕竟他把八日的工作量压缩到六日完成,就是为了能提前回来帮打消顾忌。他的确不应该对这个小姑娘抱有太大的希望,事到临头,还是得让他来推她一把。 直到离开,叶玉絮都没有说出几日前下定决心要对陶垣说出的话。 陶垣虽是心急,但好在也能镇定,随即就打了个电话出去。非到迫不得已,其实他也不会想到要用这一招。 碍于这段时间确实没有休息好,再加上陶垣说过今天不必去公司,叶玉絮难得地睡了一个懒觉,睁开眼看了看表,已经是上午十点了。 隐隐约约听到了一些“窸窣窸窣”的响声,叶玉絮朦朦胧胧地翻了个身,把头探出床帘一探究竟。 高架床下面的另外三个人,正凑在一起埋着头看些什么。 叶玉絮也好奇,更何况这是她难得一日的轻松闲适,她也想加入进去,“你们在看什么呢!” 听到叶玉絮发出了声音,江林羡是再也压抑不住自己内心的激动了,霎时尖叫出声,把整个寝室的人都吓了一大跳。 “你叫什么!”夏茹拍了江林羡的脑袋一下,旋即就将手机递给了还在床上睡眼惺忪的叶玉絮。 “我激动呀!一大早上看到这样的惊天大八卦,你们敢说不激动?”江林羡碍于夏茹想要把她抽筋扒皮的眼神,只能在原地跺着脚蹦蹦跳跳地小声吼叫着。 叶玉絮接过夏茹递来的手机,还没来得及看就被江林羡此刻的言行逗得在床上捧腹大笑,正当她翻看手机想要一探究竟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凝固了。 外面还在吵吵闹闹,而叶玉絮却感觉如同置身一个寂寰无声的不毛之地,连同身上的血液都开始倒流起来。 标题用偌大的加黑字体明晃晃地扎在叶玉絮的眼上——t.y现任执行总裁陶垣于家中夜会某女,谈笑风生。 光看到这是与陶垣有关的花边新闻,叶玉絮心里就已经很不好受了,可当她看到新闻附图之时,呼吸更是一滞。 图中的这个人,不是她吗?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第39章 百分之百的可能 她的脸是打了马赛克的,可陶垣的脸却明晃晃地出现在照片之中,偌大的杂志封面,照片里的他们相依相偎,一副十足的亲昵模样。 叶玉絮当下就已经懵了,可看着床下江林羡她们还在八卦着这样一个惊天大爆料,都在猜测着照片中的女主人公是谁,自己也不能慌了阵脚乱了方寸。 毕竟她们朝夕相处了这么长时间,保不准会被她们从身形上认出她来。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第一时间想到照片上的另一个主人公,陶垣。 他有看到这则报道吗?t.y的公关部此刻应该炸开锅了吧?万一他的工作和生活真的因此受到影响该怎么办? 叶玉絮百般犹豫,最终还是为着“不能让陶垣认为这是我干的所以必须去找他解释清楚”这个理由,匆忙换了衣服、洗漱完毕,抓了包就往外面冲去。 她向来都是大忙人,江林羡她们也都以为是叶玉絮有急事,便由着她去了也不多余过问。 其实叶玉絮现在只想着要去找陶垣解释个清楚,那些照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究竟知不知道来源……太多太多的疑问困扰着叶玉絮,以至于在迎面走进公司的时候一个不留神,差点就被过往的车辆撞到。 车主说了多少难听的话,叶玉絮一句都没听进去,她一心只想着赶快见到陶垣,更何况这本也就是她分心造成的过错,止不住地屈身向那车主道歉。 可道歉归道歉,她却仍然站在原地不动,叫那车主好生心急,差点又要破口大骂起来。 叶玉絮没反应过来自己的处境,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已经道了歉可那人却还要死死纠缠,正欲上前理论,胳膊就被人抓住,下一秒,她就落入了一个温暖而又坚实的怀抱之中。 是叶玉絮熟悉的薄荷漱口水的味道,他的鼻息近在咫尺,也带去了她的呼吸节奏,叶玉絮整个人靠在他的怀里,能够清晰地听到他剧烈跳动的心跳声。 一声、两声,坚定沉稳,却又像是有些小雀跃一般的狂喜。 陶垣向那位车主投去一个冷如寒霜的眼神,他立刻就识趣地把脑袋从车窗外缩了回去,一路扬尘而去,再没有要多于纠缠的意思。 等到怀中的人儿动了动,陶垣这才松开自己紧紧箍着她的手臂,仔细察看她有无大碍。 特别是那只前不久受伤了的手臂,刚才他拉过她的时候,都刻意避开了她的左手臂,但他还是担心会拉扯到,仔细地看了看包扎的绷带,确认了并没有血迹渗出,这才松了口气。 接近正午时分,而今天又是周末,来往行人自是不少,陶垣也知道叶玉絮有多么在意别人的眼光,不等她多说什么,一句“跟我来”就把叶玉絮带进了公司。 而他不过一句“跟我来”,就像是勾去了叶玉絮的魂魄一般,刚才陶垣的出现,以及那个从未有过的温暖拥抱,都才将将把叶玉絮早些时候失去的魂魄拉回,这么一句话却又将她的魂魄给摄去了。 其实叶玉絮也不想的,她不想让别人来左右操控她的思想,所以以往还在叶家的时候,她和叶敬远之间会有无数的争吵与对抗,但陶垣偏偏就是这样一个意外,从一开始就出现的意外。 其实现在回想起来,叶玉絮都有些不敢相信。 自己怎么偏偏就那么好心地答应了他随叫随到地帮他做晚饭呢?不、不对,这还是自己主动提出的。在她身边人里,除了玉蕊,谁还会有这样好的待遇? 所以叶玉絮当下就觉得,这好像就是冥冥之中的缘分在此作祟,将她和陶垣就此捆绑纠缠在一起,叫她三番四次地为了这样一个人背弃自己的一些原则,而她,也在陶垣身上学到了她曾以为自己做不到的东西。 所以,这似乎也是冥冥之中给她的一份勇气,让她亲口说出那些压在心底有些时日的话,让她表露出自己的情愫与爱慕。 陶垣直接带她上了28楼。 周末的公司人本就少,如今连季满竟也不见踪影,走过空无一人的大厅、电梯,叶玉絮也不再羞涩腼腆,就这么被他拉着,一路上都没有躲闪,也没有多说出一句话。 不仅仅是因为她不知道该对陶垣说些什么,还有就是,她的表白之语,究竟该从何处说起呢? 陶垣把叶玉絮安置在了休息室的沙发上,然后去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一个小的医药箱来。 叶玉絮还不明白他拿出医药箱做什么,晃眼瞧着陶垣好像也没有受伤,而自己手臂上的伤口也没有裂开,就眼见着陶垣单膝跪在了自己的跟前。 这一幕……也太像求婚了吧! 叶玉絮感到自己的呼吸一滞,心跳在漏掉一拍后便开始狂跳不已,整个人轻飘飘地,像只氢气球一样,随时就要飘到天上去了。 好在,陶垣拉住了就要飘走的叶玉絮。 腿上的清凉触感伴随着轻微的刺痛,还有陶垣的指腹碰到腿肚时像触电般的微微麻意,在同一时间,袭上叶玉絮的心头。 叶玉絮强装着镇定,却不知道自己的脸早已红透了,连同悄悄染上绯红之色的耳后根,也都被低着头为叶玉絮处理伤口的陶垣尽收眼底。 她小腿上的血珠已经有些凝固了,但有些还顺着她细白的小腿肚一路流下,甚至有几滴已经落在了她白色的鞋袜上。 刚才还在下面的时候,陶垣就已经注意到她的腿被刮伤了,这姑娘大约真是被什么事情分了神,腿上那样长的一道口子竟都没发现。 “我才没见你多久,你就把自己身上弄出多少伤来?”陶垣小心翼翼地替叶玉絮上着药,创可贴太小不能盖住伤口,他又拿了绷带出来替她包扎。 “师兄老板这是在关心我吗?”叶玉絮听着陶垣的话虽然像是在责备,可在如今的她听来,却是带着一丝宠溺的关怀。 “当然。”陶垣的眼神真挚,他本还想在逗她一会儿的,可转眼又想到这个姑娘的敏感小心思,怕自己不知情的某句话又戳中了她敏感的内心,又让她离自己离得远远的,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他说当然,也就是说,他是在关心我?叶玉絮心里顿时绽开了花,忍着羞涩的笑意,又转回一脸严肃,“那师兄可知道今早的那份报道?” “当然。”他还是这样两个字,将所有的话语权都交给她。 “那上面的意思是不是……都误以为我是你女朋友了呀?”叶玉絮问得小心翼翼,连同呼吸声都放缓了。 哎,这个小姑娘哟。 陶垣不说话,叶玉絮却滔滔不绝起来,“那会对你的生活造成影响吧?师兄老板你这么神通广大,应该会有办法解决这件事的吼。” 陶垣还是不说话,替叶玉絮包扎好了伤口后,在起身将医药箱放回原处时,意外见到了叶玉絮眼中的失落。 可是,还不到时候。 但是,陶垣还是于心不忍,“放心,我有办法解决。” 他说他有办法解决,叶玉絮的心里不免有些小失落。她多么希望,自己能够有那么一刻、是作为陶垣的女朋友而被众人议论的。 不过她也算是满足了,至少拍照片的娱记认为她是陶垣的女朋友嘛,那她好歹也做了陶垣几个小时的女朋友嘛。 叶玉絮低着头抠着衣角,这几日她有太多的踯躅犹豫了,好像比之以往几年都要多得多。 “陶垣,”这是叶玉絮第一次喊出陶垣的名字,陌生、但却有些温暖,“你觉得,我有可能成为你的女朋友吗?你只需要回答我可能、或者不可能。” 陶垣几乎是没有丝毫犹豫地想要回答可能,但还是忍住了内心的欣喜雀跃,在像是犹豫了片刻后方才答了一声可能。 哎?叶玉絮有些受宠若惊,这才又继续壮着胆子说了下去。 “可是对于我来说,百分之一也是可能,百分之九十九也是可能,你在我这儿是百分之百,那我有没有可能成为你的百分之百呢?” 年轻的姑娘几乎是用尽了全部的勇气才得以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她的眼眶有些微微泛红,就像是他稍微有一丝犹豫或者拒绝之色就会令她崩溃一样。 可陶垣怎么会有犹豫或是拒绝? 当即立断一个“好”字,将叶玉絮的担忧悉数湮灭在他那一声柔情万丈之中。 “你在我这儿,也是百分之百。” 第40章 才又被人放大了自由(一) 此时此刻的叶玉絮,除了受宠若惊外,更多的还有不可思议。 她这是在做梦吗?难道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里的陶垣答应自己的表白了? 叶玉絮不敢掐自己的大腿手臂,怕这真是一场梦,梦醒了,就只剩下自己了。 可这不是一场梦。 腿上的伤是真的,是刚才在下面差点被车撞的时候刮伤的,而也是陶垣单膝跪地地帮她包扎好了伤口,后来,也是陶垣清清楚楚地告诉她,她是他的百分之百。 美梦成真,叶玉絮却有些害怕后悔了,下意识地收紧了手中的包,悄悄地迈出步子,好像下一秒就准备要夺门而出一样。 好在叶玉絮的胳膊和腿都受伤了不太方便,而陶垣也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你要跑到哪里去?” 他的温言细语在耳边响起,叶玉絮不禁浑身一颤,支支吾吾地吞吐了半晌也没能完完整整地说出一句话来。 陶垣也察觉出了她的一丝异样,掰过她的肩膀让她面对直视着自己,眼中似有深情,似有疾厉,“你后悔了?后悔刚才那样心急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叶玉絮此时根本不敢正视他的眼,就连与他面对面也都不敢,低着头对他此刻的表情不得而知,但也能从他不太愉快的语调中听出些什么。 她……的确有些后悔,但绝不是后悔对陶垣的这份喜欢与爱慕,而是……他那么好的一个人,如果和自己在一起了,还不知道以后会面临怎样艰难的境地处境,她不想拉他蹚浑水。 年轻的女孩子做任何事都会考虑后果,并且会在奋不顾身之后开始产生悔意,不是所有人都会身陷囹圄,只是叶玉絮早已把自己的心放进了囹圄之中。 眼前之人好像与旁人是不同的,叶玉絮一旦见到他便控制不了自己,不似从前那个事事为求周全的自己,她开始不计后果、奋不顾身。 她曾问过许清之,世界上有什么事情值得一个人奋不顾身,甚至于背弃原则。 许清之答她,信仰和爱情。 所以叶玉絮愿意为了陶垣把从前那个自己藏起来,或者说,是把自己在众人面前的伪装撕扯下来,留下的,是愿意展现给他的、自己最为真实的一面。 “我没有后悔。”叶玉絮抬起头望着陶垣,眼中还残留着氤氲的水汽,惹人怜惜,“我只是在想,你这么轻易地就答应了我,不再讨价还价一下吗?” 陶垣本来还因她眼中的闪烁而有些微微蹙眉,听到她这句话,顿时眉开眼笑,“不用了,我觉得、这个价位挺合适的。” “那……我们都是男女朋友了,你不打算抱抱我吗?”叶玉絮壮着胆子提出要求,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被眼前之人揽入了怀中。 他身上带有一股令她熟悉安定的薄荷味,叶玉絮的手不自觉地抱上他精瘦的腰身,小小的身影被陶垣整一个地圈住,秋日风凉,可他们彼此炙热,相依相偎,好像秋日里的烈阳都为此柔和了不少。 一定是他的气息太过摄人心魄,叶玉絮都要忘记自己的处境了。 还是告诉他吧,如果他愿意为自己留下来,她对他的感情自然是要多一份感激的,可如果他不愿、他要走,叶玉絮发誓,他绝不会为难他,绝不会挽留留恋他。 陶垣不知为何怀中的女孩子意外叹了口气,带着浓浓的无奈,像是一阵狂风从他的刮过,带起遍地狂沙碎砾。 可作为男朋友这样光明正大地关心起叶玉絮的一切,却令陶垣很是受用。 “为什么叹气?怎么了?”陶垣一只手抚上叶玉絮的脑袋,将她更向自己的心脏靠去。 叶玉絮人矮,这样一靠,耳朵正好贴在他的胸膛之上,正好能够听见陶垣剧烈跳动的心跳声。 他的心跳声好像在告诉她,她可以把一切糟心的事都告诉他。 他的温柔总是有能力让叶玉絮顿时乱了方寸,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叶玉絮这才缓缓开口道,“陶垣,我刚才是有些后悔说出来,但是并不是因为对你的感情不真挚热烈,而是因为……和我在一起很难的。” 陶垣耐心地听完了她这一整句话,中途听到她多次叹气,就知道她的心里还是有所顾忌。 是因为她那还躺在医院里的妈妈,还是有自闭症的妹妹?还是因为……她从未提及过的爸爸? 陶垣对此不得而知,但这一切都只能由叶玉絮来告诉他。 她若相信他,就一定会把一切都告知他,若是不相信,那他便会用他的行动来证明、来让她相信。 爱情起初是需要交换的,或者说,是一定的交换才得以让这段感情维持下去,陶垣不知叶玉絮会交换给他些什么,但他待这段感情是真的,因而愿意为她交换些什么。 “能有多难?”陶垣将头抵在叶玉絮的脑袋上,喉头说话发出的阵阵声响,一下一下地打在叶玉絮的心上,“我曾经历生死,至此以后便再没觉得有什么事比生死抉择更难。” 尘封的往事披露,血淋淋的伤疤被揭开,曾经多少个夜晚的痛苦挣扎,如今却变得不值一提。叶玉絮在惊讶之余并没有问下去,只是觉得,面对生死,自己家里的那点事好像根本也算不了什么。 只是、生死是一瞬间的事,可有些事,却会在人的心里折磨一辈子。 叶玉絮并不想要让那些糟心的事打扰了此刻的温存。此时此刻在她的心里,再没有比陶垣的怀里更为温暖的地方。 她曾将她的清姨比作她茫茫人生路上的一盏明灯,而此时的陶垣,就是她人生路上的一壁炉火,既给她带来光明,也给她带来温暖。 曾经的那个叶玉絮,那么自卑、懦弱,有人说她目中无人,她的确目中无人,只因为不想被人发现自己的软肋弱点,所以用厚厚的盔甲将自己武装。 而陶垣在叶玉絮的眼中是这样一个存在——温暖而富有力量,他一定在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之中长大,虽不知他口中的那场生死究竟意指何事,但叶玉絮看得出,他身上与生俱来的自信,她一辈子都学不会。 可他带她找到那个真正的自己,是叶玉絮此生最为感激的事。 “对了!”原本还沉浸在陶垣叶玉絮欣喜之中的叶玉絮猛一抬头,正好撞上了陶垣抵着她脑袋的下巴。 剧烈的冲击令陶垣感受到自己的舌头都麻了,大概是被咬破了,一丝血腥味从口腔中散开,叶玉絮看到自己一来就闯了祸,赶紧揉着他的下巴关心并道歉着。 女孩子的手轻轻地滑过他并不是太光洁的下巴,如同一片羽毛扫过,实在是酥痒难耐。 “你……还好吧?”叶玉絮担心陶垣的舌头,非要他说出一句话来才肯罢休。 她的唇离他很近,有那么一瞬陶垣觉得自己实在是忍不住,想就此将她一把揽在怀里,掐过她的下巴就这么吻住她。 她的那张樱桃小嘴因为有些担心而微微嘟着,水润润的模样,勾人魂魄,失人心智。 “没关系,没事。”直到陶垣嘴中呼出的温热气息打在叶玉絮的脸上,她这才知道自己刚才离陶垣有多么地近。 近到他的每一寸气息都是那样清晰的展现在她的面前,直到他的呼吸一点一点深刻地嵌入她的心里,令她的心跳和记忆都有了他的气息。 可叶玉絮的心里还是有些愧疚的,毕竟他们才确认关系几分钟,她就把他的舌头给弄流血了,怎么想怎么觉得别扭抱歉。 陶垣也是知道她的,想着她也一定为此极为愧疚不安,正好她的注意力也比较分散,陶垣再也无法在这样一个软玉在怀的情况下还能安之若素,一手勾在叶玉絮小巧的下巴上,使她面对着自己,然后俯身上前,唇齿相依。 她的唇很软,和他想象的一样软糯,带着少女独有的一丝甘洌清香,令人深陷,无法自拔。 陶垣在叶玉絮的唇上辗转反侧着,先是温柔试探,继而一路攻城略地,直到感受到她的情动后将她的贝齿撬开,搅动着她的丁香小舌,将已经冲淡许多的血腥味送入她的口中。 叶玉絮因为突如其来的异味明显地躲了一下,整个小脸憋得通红,看得陶垣不得不先放开了她让她多多适应一番。 “笨蛋,要喘气了。” 第41章 才又被人放大了自由(二) 叶玉絮的唇被吮吸得有些微肿,似对于陶垣突如其来的这个吻有些羞涩不满,噘着嘴狠狠地瞪着他,唇上还泛着水光,令陶垣又忍不住地用指腹轻轻抚上了她的双唇。 将将缓过气来的叶玉絮以为他又要来,赶紧躲开,陶垣看着眼前的小姑娘一脸警惕,不免笑了笑。 这才哪儿跟哪儿啊,就害羞得不行,他家小姑娘可真可爱。 “好了好了,”陶垣将叶玉絮轻轻拽了回来,将她抱在怀里好一顿抚慰,“我这不是让你放心,我真没什么事儿么?” 是没什么事儿!叶玉絮一想到刚才的那个吻,他的舌头那么灵活,哪里像是有事的样子! “对了,你刚才是想起什么事了吗?”突然的一下,把向来沉稳冷静的陶垣都下了一跳。 叶玉絮经他这么一点拨,记忆顿时被从刚才的混沌拉了回来。 “就是……”叶玉絮趴在他的胸前,用手抠着他西服的口袋,“就是那个报道啊,该怎么办?” 她手指的力道不轻不重,却恰好能够隔着西装外套和里面的衬衫直直地挠在他的心口上,少女的声音软软的,就像是一声小奶猫的呜咽,陶垣不得不努力地忍住自己的一腔热血向下涌去。 “放心,”陶垣努力地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这几日忙活的那份收购案的具体材料,这才有所冷静,“娱记发不发报道那方面我不能阻止,但我好歹能够保证不会有无关紧要的人找到你。” 他只这一句话,便足以令叶玉絮放心地把一切都交给他。 这样的温存并没有持续太久,空气中带着一丝狂躁,好在及时地被叶玉絮肚子发出的声响所制止了。 太丢脸了! 叶玉絮赶紧松开了环抱着陶垣腰身的手,继而抬起捂住了自己持续发红发烫的脸。 哎哟,又害羞了呢! 陶垣轻叹一声,这个小姑娘怎么这么容易害羞呢? 可这样的轻叹在数秒后便转为了轻笑,笑声带来的胸腔共鸣,震得叶玉絮耳朵疼,壮着胆子一拳锤在了陶垣的胸口,“还不是因为你!我早上一起来就看到这篇报道,早饭都还来不及吃就来找你解释了,你居然还笑我!” 陶垣听过小姑娘的埋怨,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好吧,是他的错,不过,“什么叫做来找我解释?解释什么?” 叶玉絮急起来一向心直口快,任何事都来不及经过大脑考虑就脱口而出了,这下好了,她要怎么解释这个“解释”啊? 叶玉絮愣了好一晌,可陶垣似乎并不打算就此放过她,定要知道这个“解释”究竟是什么才肯罢休。 叶玉絮不会撒谎,尤其是到了这样一个被步步紧逼的时刻,她是一个借口也想不出,即便想要转移话题,也实在不知该转移到何处去,只好老实交待了这一个“解释”。 “我怕你以为这件事是我做的咯,不过我才不会做这样的事!你要相信我!”叶玉絮的心里委屈极了,毕竟当下看来,从杂志曝出照片,再到她来告白,怎么看都怎么像是她故意安排好了的。 陶垣当然知道这件事才不关叶玉絮的事,她哪有这样的能力和胆子?告白这样简简单单的事都拖了这么长的时间。 更何况,这件事是他做的。 好在路东歌帮忙,也知道他不过是想要借此事来激叶玉絮一将,并不想要让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叶玉絮的身上,还贴心地把叶玉絮的脸打了马赛克。 不过,今日一过,这些照片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在叶玉絮自己愿意以前,他不会想要公开他们之间的关系,更何况,感情是他们之间自己的事,无须他人指指点点。 “我当然相信你,”陶垣实在是舍不得放开小姑娘,又搂在怀里抱了好一会儿,这才不舍地放开她,“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你不工作的吗?”叶玉絮想起这还是在公司,虽然不是周末,但加班对于陶垣来说是常事。 当然不了!他为了等叶玉絮来,头一天晚上可是加班加点地把今天的事情都做完了呢! 陶垣如持珍宝一样牵起叶玉絮的手,将她的手裹入自己的掌心,“我没什么工作可做了。”我现在只想和你待在一起。 我等了那么多年,就是为了今日欢愉欣喜。 ** 一定是恋爱中的人都不知觉时间过得有多快。 转眼间,时间已入初冬,十一月的寒风呼啸而过,夏秋之时的糟意仿佛都随着万物的萧瑟而沉寂了一般,万籁俱寂。 叶玉絮的论文获得了系里老师的一致好评,袁梁浅脸上也算是长了光,对于她的毕业论文也没什么过多的要求和指正,干脆放了她大假,只等她在最后一个学期的期末答辩了。 袁梁浅口中所谓的放大假,不过是指叶玉絮不用再每天抱着电脑拿着纸笔到办公室里去找她询问意见了,可不是真的就此放了假,虽然已经是大四了,可还是有几门专业课在这最后一年里等着她。 并且这些课安排得实在是太过于心机了,极少的几门课几乎是隔一天就有,如此折腾导致叶玉絮根本没有时间去实习、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好在省博的馆长还记得她,多次打了电话来询问,虽然在听到叶玉絮没有时间这个消息后表示有些失望与遗憾,但还是诚挚的邀请了她到博物馆里来当最近一个活动的志愿者。 如此大好机会,和她的时间也不冲突,叶玉絮怎会放弃。索性也邀请了陶垣一起去参观。 ** 陶垣对于叶玉絮的邀请自然是不会拒绝的,刚好那日是周六,索性也不加班了,一身休闲装上阵,看得叶玉絮眼睛都直了。 陶垣在她面前向来都是一副西装革履的样子,叶玉絮从未来得及看过陶垣穿休闲装的样子,衬衫在他的身上显得有些宽松,但并不影响展现他的身材,宽肩窄腰,叶玉絮从季满处知道陶垣有健身的习惯,却不想他的身材比例因为健身而控制得这么好。 再反观自己,细胳膊细腿儿的,她简直是赚翻了呀! 陶垣看着小姑娘看着自己出了神,赶紧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叶玉絮这才反应过来她已经盯着陶垣盯了很久了,嘴角好像有点湿湿的,叶玉絮赶紧趁陶垣不注意的时候吸溜了一下即将要掉出的哈喇子。 “你这么急着要带我来看这个展,是有什么特别之处吗?”陶垣假装没看到叶玉絮刚才的小动作,自然而然地搂过她,让她带着自己进了展厅。 可叶玉絮只说暂时保密,非要等他看到展厅里展览的内容后才肯告诉他原因。 陶垣也不急不恼,安安静静地跟在叶玉絮的身边,他倒是想要看看这个小姑娘在耍些什么小心思。 一进展厅,陶垣就发现了一丝不寻常之处,展厅的主题为“伊拉克乌尔古城之旅”,可偌大的展厅,却没有一件文物摆置,反而是在墙上挂满了照片与文字简介,倒像是个摄影展。 的确挺特别。 可叶玉絮却告诉他,这并不是最为特别之处,“这是我的一位学姐主持举办的一个展,所以即便没有馆长盛情邀约,我也是会来捧场的。” 原来如此。陶垣倒有些好奇起叶玉絮的这位学姐来,这个展怎么看怎么像是摄影展,怎么放到博物馆里来了。 “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这个展还有什么别的特别之处吗?”陶垣被叶玉絮带着过了一遍整个乌尔古城的图片与文字简介,实在是无法理解。 即便这样一个历史悠久的古城是属于建筑遗产而存在的,那也不至于摆放这样多的照片在这儿,乌尔古城他也是有所耳闻的,其中不是没有出土过文物,那既然是要介绍乌尔古城,那何不与伊方政府协商展览?又弄出这么个让人不明所以的展览来。 叶玉絮一直安抚着有些躁动不安的陶垣,照着之前馆长拿给她的讲稿,认认真真地带着陶垣过了一遍整个乌尔古城的历史轨迹,而这么一下来,整个展厅也逛得差不多了,只是却正好到了整个展览的核心部分。 展柜的玻璃罩里,静静地躺着一把手柄处已经被磨掉漆的枪,以及几根撬棍,一些棍棒。 陶垣不明,叶玉絮也没有多说什么,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看向自己用手指着的那个方向。 那是一面墙,墙上挂着的一句话,足以令人深思—— “若有一日敌军来犯,那就让他们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 第42章 才又被人放大了自由(三) “这就是这个展的特别之处。”叶玉絮看着展柜玻璃罩里的那些东西,兀而沉寂下来。 这个展览是她的学姐萧雲笺筹划了将近一年多的时间,才通过了多方的审讯同意,得以将这样一个展设在她家乡最大的博物馆中,为世人讲述这样一个故事。 伊拉克的乌尔城,两河流域的古老文明,拥有7500年的文明史、6000余年的建城史,是世界上最早的城市。 然而她的声名在国内却鲜为人知,叶玉絮知道萧雲笺去了乌尔城,也在第一时间得知了她将要回来的消息,却不知她此番回来,竟还带来了这样震撼人心的东西。 “师兄应该知道is组织,乌尔城便是在那样的险境之中,暂时得以安全保存的一处遗迹。学姐她说她感到非常遗憾,没有能够去到亚述,因为那里已经被极端组织所占领了,没有人知道亚述如今是怎么样的情况。” 萧雲笺是在去年抵达乌尔城的,如今伊方局势紧张,乌尔城得以保留不被极端组织破坏,已经是他们感到非常庆幸的事了。 而这次带回来整个乌尔城的3d建模,得到伊方文化部长的接见并同意他们进行进一步的研究,且这次带回国来展览也是得到了对方的认可。 不过唯一有点遗憾的是,他们并不能将一些文物带来展览,所以只能展示一些照片。 叶玉絮细细地向陶垣介绍着她的学姐萧雲笺,和萧雲笺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所做的一切,可陶垣还是不太明白这与展柜中的东西有何关系。 “刚才我让你看得那句话,你还记得吗?”叶玉絮的声音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哽咽了起来,望向陶垣的眼里,还有一丝晶莹闪烁。 陶垣当然记得,只是他没有想到那句话对于叶玉絮的影响那样大。 “我觉得那句话好酷哦,”叶玉絮撇过头去,望向那句话所在的墙面,“学姐说,乌尔城旁有一家人,世世代代在城边守护着整座城池,一代、传一代,学姐问那位老爷爷,如果is攻打到了这里,你们怎么办?” 叶玉絮一连串的动作明显地表露出了她心里的一丝不安,她又转过头来看着陶垣,认真且严肃,但眼眶里的泪水好像就要夺眶而出了,“于是,就有了那句话。” 若有一日敌军来犯,那就让他们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 世代坚守,他们早已把生命交付给了那座无声的城池。 世人不会记得有人曾为了那座城池付出过生命,但城池记得,曾有人为他挥洒热血。 陶垣知道叶玉絮有多么容易动感情,此刻的叶玉絮已经忍不住眼泪,任由陶垣搂着她在怀里为这样的一份热血而深表感激。 只是陶垣不知道的是,叶玉絮难过的,并不仅仅是因为那样感人肺腑的话。 虽然并不知道叶玉絮的心里其实是难过的,但叶玉絮的眼泪透过衣衫,渍着他的心,就像是将他的心剥开、浸泡在了盐水里一样地难受。 “好了好了,怎么这么多眼泪。”陶垣用指腹轻轻擦拭着叶玉絮脸上的泪痕,还不忘顺带屈指轻轻刮了刮她的鼻梁逗弄取笑她。 “这明明是你要带我来看的展,怎么倒自己哭起来了?你哭着该还要怎么为我讲解呢?叶玉絮讲解员。”陶垣见她还在不停地抹眼泪,虽察觉出了一丝异样,但碍于这是公共场合,也不点破,只待回去时再问她。 叶玉絮听出来了陶垣是在嘲笑她,小声嘀咕反驳道:“我又不是正式的讲解员,临时!临时懂不懂!” “懂懂懂。”陶垣一听她的语气,顿时就回想起来她曾经也是这样朝他吼叫,她是他的临时员工一样。 只是那个时候,她真是他的临时员工,可如今,她却已经是他的女朋友了,缘分真是个奇妙的东西。 “可你虽然是博物馆的临时员工,但是我的正式员工不是吗?”陶垣伸手揉了揉女孩子软软的头发,揉了一下不满意,又揉了几下,简直爱不释手。 “谁是你的正式员工啊?”叶玉絮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就像是一只刚刚睡醒的小奶猫一样发出一阵呜咽声,“我可是你女朋友。” “那也算是正式了。”陶垣不过是想要逗逗她,让她笑一笑,谁知叶玉絮猛一抬头,抡起拳头就朝陶垣的身上打去。 可她那点劲儿哪够瞧的,打在身上不痒不痛,也便任由她发泄一下了。 “叶玉絮讲解员,你怎么能够殴打参观者呢?”两人打闹着,身后传来一个严肃的声音,叶玉絮听后立刻止住了手,乖乖地把手放下,抠着自己的衣角,不敢回头望去。 陶垣立即把小姑娘护在怀里,正想解释,却听怀里的小姑娘唯唯诺诺地唤了一声,“雲笺姐姐。” 萧雲笺嗯了一声,一脸淡然,完全没有一点常人看到陶垣把叶玉絮护在怀里而应有八卦之意,慢步走上前来,伸出手弹了弹叶玉絮的脑袋,“我说你怎么不来找我,原来是有人了!” “没有没有。”叶玉絮冲萧雲笺谄媚讨好似的笑笑,看在陶垣眼里,他发誓,如果叶玉絮说她和他没关系,他一定当场……当场吻她。 好在叶玉絮并不是那么缺心眼儿的一个人,她所说的没有,不过是指没去找萧雲笺的事,“我瞧你刚才在为几位观众讲解,就没去打扰你,这不刚好遇上了,那就是缘分呀!” “缘分你个头!”萧雲笺听到叶玉絮的这一番说辞,差点没挥手握拳打在她的小脑袋瓜上,“我看你就是忘了!” 但她的拳头并没有落在叶玉絮的脑袋上,因为叶玉絮此刻非常机灵地躲到了自家男朋友的身后,萧雲笺再怎么想要逗她,那也得看着陶垣的面子才行。 “好久不见了,陶垣。”萧雲笺拨了拨自己的长发,瞬间又是那个大气的萧雲笺了。 “的确好久不见,萧雲笺。”陶垣伸出手去,握住了萧雲笺递来的手,两人面上的表情都是那样得体,倒是把叶玉絮看得一愣一愣的。 他们居然认识?!她还没来得及介绍呢,叶玉絮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刚才简直是闹了一个大笑话。 “那个……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呀?”叶玉絮的眼神来回地在两人身上转悠着,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 萧雲笺扶额,好在是她,否则这要是哪个陌生的女人跑出来,又是和陶垣认识的,叶玉絮这傻乎乎的模样,还不知怎么就被人家给踩了一脚呢。 “大学的时候认识的,萧雲笺……她是牧泽的女朋友。”陶垣抢在萧雲笺之前向叶玉絮交待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以避免她误会什么,但看着小姑娘无害纯良的小眼神,他知道自己又是多想了。 “对了,牧泽就是上次送你去医务室的那个。”陶垣怕叶玉絮不知道牧泽是谁,还特意向他解释了一番。 “我知道就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被我赶到地上坐着上了一节课的那位师兄。”叶玉絮一想到牧泽黑着脸坐在教室地板上的样子就想笑。 只不过……牧泽和萧雲笺是男女朋友?她怎么不知道,更何况,上次牧泽不是告诉她说他现在单身吗? 萧雲笺在听到叶玉絮说牧泽在地上坐了一节课后,也绷不住笑了出来,继而立即收回笑容,一脸严肃,“我再次声明一点,我和牧泽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麻烦陶总下次再介绍我时,别带着这个人,即便带着,加上个前字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萧雲笺的言语向来都是毫无破绽的,陶垣没有什么可以反驳的,不过两人面上针锋相对,倒是把一旁的叶玉絮吓得无所适从。 “那个……”叶玉絮努力想要打破这样的僵局,但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萧雲笺打断了,“你到现在还没向我们介绍彼此呢。” 叶玉絮心想你们不是认识吗?还需要我介绍? 心里刚腹诽完,立即就反应了过来,他们认识归认识,这不中间还夹着一个她吗? “这是我的男朋友陶垣。”叶玉絮朝着萧雲笺介绍着陶垣。 “这是我的……”叶玉絮在朝着陶垣介绍萧雲笺时却卡住了,她们之间关系太多了,难道要一一介绍给陶垣听吗? 倒是萧雲笺见她卡壳,赶紧接过了话去,“我是她姐姐,既是学姐,也是邻家姐姐,我妈和她妈是好姐妹,总之,我是她姐。” 第43章 才又被人放大了自由(四) 叶玉絮和萧雲笺可谓是从小一起长到大的好姐妹了,虽然萧雲笺比叶玉絮大了四岁,但这丝毫不影响两人之间的友谊。 她们两人的母亲是十多年的同学好友,有时候萧雲笺在想,两人的母亲之所以会成为好友,大约是因为真有一些共同相似的模样。 一个画家、一个考古学家,一样的天南地北地到处跑,一样的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献给了事业,也是一样的忽略了自己的女儿。 萧雲笺走上文博这条路,一多半是由于受到了唐俏的熏陶影响,而叶玉絮也是通过萧雲笺的选择,才得以知道这样一个专业,在高中时候就暗暗努力着。 小时候,萧母要去寻找灵感,就会把萧雲笺送到叶玉絮家里,而唐俏要去考古现场考察,也都会将叶玉絮送到萧雲笺家里,但当两人都有事的时候,萧雲笺和叶玉絮便只有相依为命的处境。 直到后面玉蕊来了家里,两人的相依为命就变成了三人。 在后面,叶玉絮带着玉蕊回了叶家,三人的相依为命就变成了一个人的孤苦伶仃。 萧雲笺除了把叶玉絮当做是好友外,更多的是把她当做一个需要人疼爱的小妹妹,虽然她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但她心里那点想要护短的想法好似是与生俱来的一种天性。 所以,萧雲笺从没有想过要怪叶玉絮,每个人都有每个人人生中的迫不得已与无可奈何,她有,叶玉絮也有。 所以,两人的友谊延续至今。 陶垣怎么看怎么觉得,萧雲笺这是在宣示主权以及示威。 就像是在说,这是我妹妹你可别想骗她欺负她否则我不会放过你的。 可他哪里会在乎,叶玉絮到底好不好,只有她自己知道,萧雲笺这个兄弟的前女友可威胁不了他。 只是,陶垣忽略了一点,牧泽的前女友的确威胁不了他,但叶玉絮的姐姐可以威胁的了他。 直到叶玉絮靠近她身边,有些轻度近视的萧雲笺这才发现了她的眼眶微红,脸上还挂着一道泪痕。 “他惹哭你了?”萧雲笺掰过叶玉絮的肩,仔细确认过后,狠狠瞪着陶垣问着叶玉絮。 “没、没有,”叶玉絮连连摆手,但又不想让萧雲笺知道自己为什么而哭,竟撒起谎来,“我是因为昨晚熬夜了。” “你少来!”萧雲笺明显不信,不仅仅是因为她实在是太了解叶玉絮不会撒谎这件事了,“你熬过夜之后是什么样我还不知道吗?你熬过夜之后只会眼球里出现红血丝,不会像现在这样整个眼眶都是红肿的。” 叶玉絮听罢,对于自己每次熬过夜后都会和萧雲笺视频排解苦闷这件事实在是追悔莫及。 萧雲笺说完瞥了陶垣一眼,然后将叶玉絮拉到一旁,悄声问她,“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他把你惹哭了,你可别怕他,有什么事、姐姐给你撑腰。” 叶玉絮听完萧雲笺的这句话,眼里又有些微微湿润了。 这是多久了呀,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这样一个她曾经无比熟悉的萧雲笺了。 叶玉琝早已在叶氏工作,与他们少有接触来往,整个叶家的孩子里,她就真真算得上是一个长姐了,她在叶家做了八年的长姐,几乎已经要忘记,自己还有一个姐姐在保护自己,在作为一个姐姐为自己这样一个妹妹而考虑。 叶玉絮敞开双臂抱住萧雲笺,轻轻舒了一口气,“姐姐放宽心,他对我很好,我是因为刚才看到姐姐这么久的努力得到了回报,激动得落泪了。他还安慰我来着呢。” “当真?”萧雲笺是面对着陶垣的,望向他的眼里满是意味深长的怀疑与打量。 倒不是她杯弓蛇影,她虽然与陶垣接触真不多,但看着牧泽那吊儿郎当的样子,难免会认为他的朋友也是近墨者黑之人。 她和牧泽……算了,就当是自己当初瞎了眼,人生在世,难免会碰上一两个人渣的。 她不是没有瞧见刚才陶垣任由叶玉絮打他时的宠溺眼神,只是唐俏如今躺在医院里,叶敬远又不怎么关心她,玉蕊更别提了,她唯一剩下的,不过自己这个姐姐而已。 所以为她把好关,也算是对照顾自己、被自己视为人生导师的唐俏一个交待。 “总之,你好就行。”萧雲笺不再说什么,只是轻轻拍了拍叶玉絮的肩,然后冲着一丈之远的陶垣吼道:“喂!你要是敢欺负我家玉絮,那你就死定了知道吗?” 若是放在从前萧雲笺还是牧泽女朋友的时候,陶垣根本不会把她的话当成一回事儿,但如今萧雲笺作为叶玉絮的姐姐,脱口而出的一字一句就成了金科玉律,陶垣不得不听从,面上也还得给叶玉絮面子,再三让萧雲笺放心。 可叶玉絮此刻却完全成了陶垣那一方的人,不停地护着陶垣不让萧雲笺继续说他、让他保证些什么,直被萧雲笺指着脑袋骂。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这还没嫁呢就这么帮着护着,以后哭的时候别找我!” 萧雲笺向来心直口快,出了名的有什么说什么,叶玉絮这下气得她实在收不住嘴,“你要是像上次那样哭着来找我,我可不会管你!” 话一说出,萧雲笺就赶紧住了嘴,许是心虚提到了叶玉絮的痛处,也许是认识到不该在陶垣这个现任的面前提起前任的事,总之,看向叶玉絮的眼里满是愧疚。 可即便提起会心痛,但那也是前尘往事了,更何况、叶玉絮还不了解萧雲笺吗?也知道她并不是有意的,也就自然而然地带过了这样一个尴尬的局面。 “我才不会哭呢,”叶玉絮挽过陶垣的胳膊,像是肯定却又像是试探,“你不会让我哭的对吧?” 当然。陶垣宠溺地揉了揉叶玉絮的脑袋,然后将她紧紧揽入怀中,用行动来证明她的心意。 叶玉絮之所以想要试探,是因为她的心里实在是不清楚,陶垣对她的感情究竟是否像她对他一样,毕竟她心里实在清楚,当时的自己,算得上是逼着他答应的吧? 或许他只是一时兴起呢?又或许他又是像上次合同那件事一样玩弄自己呢? 叶玉絮不敢多想,此刻心里唯一想到的就是,她的清姨告诉她,跟随自己的心去活去爱。 她没有办法掩饰压抑住自己内心对于陶垣的喜欢,所以即便飞蛾扑火,即便最终还是落得一个和上次一样的下场,至少在这次的感情付出中,她心甘情愿,也没有想过要计较什么后果。 陶垣在听到萧雲笺的话后,心里虽有疑虑,但还是没问出口,也当做自己没有听见。 他好像知道叶玉絮是有多么在意之前的那件事,因而不说才是对她最大的尊重。 总有一天她会慢慢信任他,告诉他在她身上曾发生过的一切,一切喜悦、苦楚,一切无人诉说的夜里,那些痛彻心扉以及刻苦铭心。 叶玉絮此刻当然不会傻到任由萧雲笺质问她和陶垣的事,她从未从萧雲笺处听说过她有男朋友的事,更何况现在还分手了,这么大的事都不告诉她,还有当她是好姐妹吗? “我这儿交待了完了,那你呢?你和牧泽师兄是怎么回事,你最好老实交待!”好像是因为陶垣在自己身边,底气好像都要足一些,叶玉絮生平第一次敢这样对萧雲笺说话。 萧雲笺听了她这话也是一愣,果然是有人撑腰了胆子都肥了不少。 其实萧雲笺是不太愿意和叶玉絮说这些烦心事的,她和牧泽……就这样吧,年少时候爱过一场,即便如今分开了,到底也还有些回忆温存,也就足够了。 牧泽有多么花心,从多少花丛中走过,他身边的人无一不知晓,只是萧雲笺之于他的不同之处,只有他一人知晓。 而对于萧雲笺也一样。 萧雲笺虽不至于抛洒过多少真心,但对于牧泽来说,也算是爱过的,可无奈他们之间终究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最终走上了两条不同的路。 这些事哪里是值得让叶玉絮替她操心的呢,三言两语敷衍了过去,也没让向来大意的叶玉絮细想。 好在陶垣和她也都是聪明人,也都不想让叶玉絮多余操心别人的事,毕竟把叶玉絮护在怀里、免她忧虑惊扰,是他们一个作为男友,一个作为姐姐共同的愿望。 第44章 才又被人放大了自由(五) 毕竟太久没见着萧雲笺了,叶玉絮真是不舍得离开,拉着萧雲笺不停地话家常,就连有参观者来请教萧雲笺这个主办方一些问题的时候,她都要跟着萧雲笺一起去,时不时还在一旁帮着腔,抢着要帮萧雲笺讲解。 第一次,萧雲笺觉得作为叶玉絮男朋友的陶垣还是有些用的,至少在这样一个时候他还是能够帮上点忙的,于是命令陶垣赶紧把叶玉絮拖走。 叶玉絮的倔强性格在这个时候就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死活不肯走不说,还破天荒地怼了两个人。 陶垣倒是无所谓,不过萧雲笺可真是气得头疼,一巴掌拍在叶玉絮的脑袋上,也不顾陶垣在一旁已经黑了脸,一记冷冷的眼神瞥了过去,叶玉絮乖乖地就跟着陶垣走了。 陶垣的脸色从刚才萧雲笺吼叶玉絮的时候就有些不好了,但萧雲笺好似已经完全忽视了他的存在,且叶玉絮也没有多么负气的样子,他也不方便多说些什么,因而只能在车上的时候,趁着车还没发动,伸出手去揉了揉叶玉絮耷拉着的脑袋。 “我没事的,其实我能够明白雲笺姐姐刚才的心情,”叶玉絮抬头冲陶垣笑笑,“这个展她真的筹备了很久,我知道她经历了多少事,所以我的三言两语,其实也说不太清楚。” 这是她们两人之间各自关于文物与文展的不同理解与参悟,陶垣没有办法掺和进去,也没有必要掺和进去。 叶玉絮斜靠在座椅上,双腿微微蜷着,双手也交叉抱着胳膊,她没有喝酒,眼神却似微醺,眼里有些晶莹闪烁,在只有几盏灯的昏暗地下停车场里,似一把破刃的利剑,直击陶垣心脏最为脆弱的地方。 “其实我很羡慕她,”生平第一次,叶玉絮道出内心对萧雲笺的一丝崇拜,以及对自己的不屑与恐惧,“那里最近的局势实在不太好,我没有那样的勇气,深入一个正在发生战乱的地方,可雲笺姐姐……她在我心里才是一个对文物负责任的人,我都不能算得上是。” 我只会处在安稳的地方,我的眼里心里好像都只有安稳地方的文物,可文明是多样的,战乱地区的文明正在遭受打击破坏,而我却始终无能为力。 陶垣太了解叶玉絮了,自怨自艾是她的常态,而这样的时刻,他虽然不知从前的叶玉絮是如何捱过这一痛苦挣扎的,但他知道,此时此刻、她需要他。 伸出手去抱过叶玉絮,陶垣让她的脑袋贴在自己的胸膛之上,“你不是不负责任,你和萧雲笺都是很负责任的人,只不过是责任不同而已。” “萧雲笺的责任是将那些饱受战乱侵袭的文物解救留存,而你的责任,则是将它们的故事讲给世人听,越多的人知道它们的故事,就会有越多人开始关注保护,这是一个因果循环的过程,你这样也是在救它们。” 这些东西,叶玉絮哪里是不知道的呢?这又不是她第一次存在这样一个想法了,以前无人倾诉排解,就只能由自己告诉自己,她不应该这样。 可时间一长,她好像连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了,只是自己的身边又没有人能够听她的倾诉,所以也是这样一个契机,她把这一切告诉了陶垣。 其实,她是信他的,没有原因,就是无条件的信任。 叶玉絮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温热的气息隔着衬衫打在陶垣的身上,虽不如陶垣的体温高,但却是另一种酥痒难耐。 “想吃什么?咱们回家?”陶垣勉强忍住心里以及生理的异样,反手顺着叶玉絮的头发理了理,可头发散发而出的香味却更像是一剂催情剂,将他整个人烧得滚烫。 算了还是先放开她吧。陶垣心里这样想着,毕竟他也不能保证在这样下去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叶玉絮抬起埋在陶垣胸前的脑袋,撅着嘴一脸不高兴,“我心情都不好了你还让我做饭。” 陶垣起先还没反应过来,愣了愣这才想起,这以前都是叶玉絮掌勺做的饭,小姑娘一定是以为自己又要使唤她了。 “你都心情不好了,我怎么忍心再让你做饭?”陶垣捏了捏叶玉絮的脸蛋,软软的,他实在是爱不释手,“今晚我给你做。” 小姑娘还没吃过自己做的饭呢。一心想着一定要在她面前大展身手的陶垣,已经发动了引擎往超市开去。 陶垣心里拟好的菜单是西冷牛排,海鲜意面,再配上一碗南瓜浓汤,餐后再来一小叠提拉米苏,完美! 当然,他虽然会做提拉米苏,但现在这个时间点回去做好就太晚了,叶玉絮现在也不太愿意睡在他家里,待会儿用了晚餐还得把她送回去,因而陶垣打算去他常去的那家咖啡厅打包一份提拉米苏回去。 可一到超市,叶玉絮疯狂的点餐顿时打乱了陶垣所有的计划。 叶玉絮不太喜欢吃西式,他从那段时间每天点的午餐意面就能够看得出来,但这几样都是他一直拿手的,他也想趁此机会好好地展示展示自己的手艺。 谁知,叶玉絮根本不给他展示手艺的机会。 “我想要吃糖醋鱼,三杯鸡,还有荷塘小炒,再加一锅玉米排骨汤,我们两个人吃正好。”叶玉絮认真地在超市的冰柜前挑选着排骨和鸡翅。 陶垣除了听叶玉絮的,推着购物车去结账,还有什么办法呢? 因为之前陶垣的保证,一回到家里叶玉絮就几乎是瘫在了沙发上一样,她的眼睛虽然盯着电视里放映的节目看,但从厨房里投去眼光的陶垣却知道,她根本没有看进去听进去。 她还是有些在意刚才那件事的。 为了不让叶玉絮胡思乱想,陶垣索性唤了叶玉絮到厨房来帮忙。 “不是说今天你做饭吗?叫我来做什么?”叶玉絮虽然嘴里嘀咕埋怨着,但还是拖着脚步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厨房。 “我不太会,你教教我怎么做。”陶垣一手揽过有些闷闷不乐的小姑娘,脸颊微微扫过她的鬓角。 她的发丝很软,鬓角处如初生婴儿般柔软的毛发扫过他的脸,没有想象中的不适,倒还很舒服。 陶垣临时起了意,不停地蹭着她鬓角的软发,弄得叶玉絮缩着脖子直躲他。 这个人真是的!叶玉絮红着脸,手也不停歇地推着他,明明之前是多么正经严肃的一个人,怎么和他在一起之后就越发觉得他不正经了。 “你不是自诩什么都会的吗?还用得着请教我?”叶玉絮向来不会放过这样一个可以嘲讽陶垣的机会,虽然这样的机会来得实在是不容易。 不过她转眼一想,不对呀,陶垣不就是因为不会做饭成日里要么点外卖要么饿肚子才会让自己来给他做饭的么?一想到这里,本来满是嘲讽的眼里竟多了一丝同情。 陶垣也知道叶玉絮这个人常常自我否定与矛盾,虽然有时候不见得是一件好事,但此时此刻绝对是一件好事,毕竟他并不用多做些什么解释,就看着叶玉絮从他的手里接过了刀。 这些都是叶玉絮点的菜,她不喜欢做自己没有把握的事,而之前也算是料到了陶垣不会做菜,所以这些菜她倒是都会做。 叶老师在厨房的流理台上、一套码料的动作做得犹如行云流水,干净利落,而陶同学则在一旁甩着两只手就这么站着,没多说一句话,也没多做一个动作。 叶玉絮一边给鸡翅码着料,一边在心里腹诽嘀咕着:这人还真是悠闲以及没个眼力见,连个酱油瓶子都不知道帮忙递递。 可心里骂着骂着,却又立即多想起来:这人不会连佐料都分不清吧?幸好没让他递个什么东西,否则要酱油给递瓶醋,要盐给递了糖怎么办?幸好自己来了厨房看看,否则今晚吃到的恐怕就是一道道黑暗料理了。 所以叶老师在放佐料的同时,也让陶同学仔细地听了听讲,并且还不厌其烦地告诉陶同学:这是糖,这是盐,这是淀粉…… 此时的陶垣简直是哭笑不得,他只是不太擅长做中式的而已,怎么就成无能、什么都不认识都不会了呢? 第45章 只因为不想走散(一) 萧雲笺这次回来,短时间内是不会再走了,忙活完了租房子的事后,第一件事就是回学校看望曾经的导师袁梁浅。 袁梁浅之于萧雲笺的影响力,丝毫不亚于唐俏的大。如果说唐俏算是启蒙,那么袁梁浅就算得上是深刻。 而萧雲笺之于袁梁浅,是她从教以来最为得意骄傲的一名学生,就连叶玉絮都没有办法比得上萧雲笺,更何况,袁梁浅看好叶玉絮也不仅仅是因为她的确优秀,还有一小部分原因则是为着她和萧雲笺的关系。 袁梁浅早就听说了萧雲笺这次在a博办的展,并且还曾为此做出了指导,现如今这个展览成功举办,她的心里也很是欣慰骄傲,但苦于一直没有空闲的时间,直到萧雲笺来看她,她都没有去看这个展。 袁梁浅年轻的时候也曾在a博工作过,后来被a大聘为教授,也便把重心放在了教书育人上,但心里的那团火始终没有熄灭,因而面对自己曾经的得意门生,激动的心情无以言表。 在袁梁浅看来,萧雲笺此番做的最好的事,并不仅仅是将那样一个神秘的古城展现在国人的眼前,更在于她让参观者了解到了那些守护者的故事。 一件文物的流传至今,或是一座古城历经岁月沧桑后的浮沉,历久弥坚的背后,往往离不开人的守护,一代接着一代,将那些遥远的事与物送至后人眼前。这是袁梁浅一直坚信的理念,想必也是每个文博人始终坚信而寻求的真谛。 即便每个人对于文博的定义不同,但守护却都是一样的,曾经也算是叱咤文博界风云的袁梁浅,和如今风头正盛的萧雲笺,两人在谈笑风生中,也在期待着下一代风华正茂的文博人。 萧雲笺和袁梁浅在一起,永远都有说不完的话题,两人一直从早上聊到了接近日落西山,即便中途一起去吃了个午饭,嘴皮子也是没停过的,这会儿天色已经向晚,袁梁浅总算肯放人了,萧雲笺这才有时间去找叶玉絮。 这是在a大,去女生宿舍找叶玉絮的话,自然不可避免地在楼底下碰上常年晃悠的牧泽。 两人远远地看到了对方,各自心下都骂了一句倒霉,各自心下也都怅然若失起来。 既然放下了也就没有必要再提起,更何况凭着她和叶玉絮、牧泽和陶垣的关系,他们两人以后也少不了要见面的,萧雲笺可不想因为自己的关系,让陶垣身边的人对叶玉絮有什么不好的看法,故而也大大方方地走上前去,跟前男友打了声招呼。 “哟,萧大师回来了,怎么不提前告知我们一声呢?”牧泽笑起来还是那么的猥琐以及不正经,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令萧雲笺极不舒服的气息。 作为令她极不舒服的回礼,萧雲笺丝毫不在意潇洒地拨了拨头发,回以关心敬礼,“是啊,怎么我这走了两年多,你怎么还在学校里晃悠呢?该不会是,坑害的女孩子太多了,学校不让你毕业了吧?” “不对不对,”萧雲笺见牧泽的脸色已经不太好了,赶紧改口,“应该是,你这每天的时间都花在坑害女孩子身上了,写不出来论文,学校不让你毕业才对吧?” 萧雲笺的嘴上功夫这么久了还是没有半点削减的迹象,倒是牧泽,和萧雲笺分手的这段时日里,没能每日和人怼来怼去的,功力实在大不如前。 “我说,我们这么久没见面了,你就不能说点儿好的吗?”两人之间,向来都是牧泽先服软,即便分手了这么久,但这好像是一种根植于内心的习惯,驱使着他退让一步。 他太了解萧雲笺这个人了,凡事无论对错,只要是对方先让步,她就绝不会计较太多,甚至于第二日便能够将所有不愉快全部忘掉,典型的天秤座性格。 只可惜,牧泽千算万算,算漏了萧雲笺目前面对着的人是他。 “你也没说什么好话,”萧雲笺嗤了一声,她比牧泽矮太多,但此刻又不能输了气势,于是高高地扬起下巴,蔑视着高她一个肩膀的牧泽,“更何况,我说的是事实。” 牧泽见他已经让了步了可萧雲笺还死咬着不放,也知道她意在何处,“怎么就事实了?我什么时候坑害女孩子了?” 萧雲笺此刻算是落了上风,双手交叉着兜在胸前,一副傲视群雄……不、傲视人渣的表情,“你少来,被你坑害的姑娘还少吗?你现在出现在女生宿舍楼底下,不就又准备坑害新的受害人吗?” 萧雲笺的话实在是刺耳,即便是脾气再好的牧泽,也难免会受不住,于是两人又开始不顾一切地在大庭广众之下争执起来。 萧雲笺是固执甚至于几乎偏执的一个人,这一吵起来,哪里还管自己是到这儿来做什么的,而周围是否又有人驻足围观,她只管自己有没有争赢,其余的事一概不管。 可牧泽却不这么想,他终究还是顾忌这是在公共场合的,凭借着大力把萧雲笺拉到篮球场边上的草丛边,试图和她讲讲道理。 只是,如果萧雲笺是讲道理的人就好了,否则他们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萧雲笺即便再怎么蛮横,终究还是女流之辈,还是比不得牧泽的手劲儿,被他连拖带扯地拉到这儿,实在挣脱不开,眼泪花都要急出来了。 这个男人还是一如既往的蛮横无理,专制又霸道,她和他相处了那么久才发现他那隐藏在玩世不恭的表象背后的真面目,一帧一帧的回忆涌现,萧雲笺再也忍不住掉出眼泪来。 她掉了眼泪,也不愿让牧泽好过,低头一口咬在男人的手臂上。 牧泽见她哭,见她咬着自己,他也很难受,“萧雲笺你这个疯女人你松口啊啊啊啊!” 萧雲笺也不傻,牧泽已经把自己的手松开了,他的手臂上一股子汗臭味,她才不想咬着呢! 更何况,松口了才有机会用嘴反击,“呵!被我拆穿了恼羞成怒了吧?你留在学校里就是为了泡妹子吧?学校里的女学生多好骗啊,你个大猪蹄子!” 萧雲笺说完还不忘呸了一下,以表她对牧泽的鄙夷。 但牧泽这次是真的生气了,脸色沉穆严肃,就像是暴风雨将要来临之前的黑云压城,萧雲笺不是没有见过这样的表情在牧泽的脸上出现过,她也明白这是何意,紧张地吞咽了一口唾沫,眼神飘忽,实在是有些不知所措。 “萧雲笺,”牧泽在一阵深思后抬头,眼里竟有一丝萧雲笺看不懂的失望,“我为什么留下,你难道会不知道吗?” 萧雲笺一愣,迅速在脑中回忆了一遍他们曾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她……该知道些什么? 牧泽见她皱着眉好似在思索着什么,但许久都不见舒眉,也知道他是指望不上什么了,眼神流转,一个箭步上前,楼过了正在出神的萧雲笺,然后一个转身,两人便是一个深拥。 多么久违的一个拥抱啊,久到萧雲笺几乎已经要忘记自己曾经还拥有过这样一个拥抱,久到牧泽几乎也要忘记,他曾经也曾真心拥抱过一个人。 萧雲笺是在听到牧泽的一声闷哼后才回过神来的,放眼望去,就见一个人从篮球场上一路小跑着过来,朝他们喊了一句抱歉后,抱着一个球跑远了。 原来只是为了帮我挡球。萧雲笺心里有一阵小失落,推了推身上还保持着原状的人,示意他可以起来了。 但牧泽像是赖在她身上了一样,她怎么推都推不开。 “阿雲,”牧泽的声音有些疲惫,又像是有些松懈,“那个球砸的我好疼。” 能不疼吗?从那么远的地方扔过来,可见那人的力道有多么大。 萧雲笺还是感激牧泽没让那个球砸到自己的,赶紧询问道:“你……你哪儿疼?要不、我扶你去医务室?” 牧泽这点疼,哪里是医务室能够看好的:“不用了,你帮我揉揉就好。” 说完,牧泽一只手拉起萧雲笺的手引向他的背,而自己的手也开始不安分地在萧雲笺的背上游走起来。 就在这时,突然横空飞来一个包,正好直接命中了牧泽的后脑勺,金属的链子刚好砸在他的脑袋上,这次是真的疼。 牧泽惨叫一声,几乎要将萧雲笺的耳膜震破,两人皆是回头一望,只见叶玉絮眼里满是杀气,恶狠狠地盯着揉着后脑勺一副委屈巴巴的牧泽,那眼里像是要飞出无数把利剑,要将牧泽千刀万剐了一样。 牧泽:(┬┬﹏┬┬) 萧雲笺:Σ(っ°Д°;)っ 叶玉絮:(#▼皿▼) 第46章 只因为不想走散(二) 叶玉絮本来是没有想到萧雲笺今天会来学校找她的,她刚从陶垣那儿回来,途径这个回宿舍必经的篮球场时,远远地就瞧见了一个极像萧雲笺的人。 只是,一个男人正抱着她,萧雲笺的脑袋从男人的肩膀处探出一点来,叶玉絮立刻以及极为肯定,那就是她家雲笺姐姐,她家雲笺姐姐正在被一个男人抱着。 并且,那男人的手居然还在她家雲笺姐姐的背上游走!一看就是个大色狼! 叶玉絮能忍?! 于是抄起挎包,把链条往包上一缠,攒劲一扔,正好就砸在了那人的脑袋上。只是等她上前捡起包准备继续打的时候,这才发现被打之人正是她家雲笺姐姐的前男友,他家男朋友的好兄弟,牧泽。 叶玉絮本意是想要立刻道歉的,不过她现在作为萧雲笺的妹妹,岂能任由牧泽这个前男友对自己的姐姐死缠烂打,于是在放下包的同时,也立即把萧雲笺护在了身后。 牧泽在缓过那一阵眼冒金星后站定,看着叶玉絮脸上敌意不减地将萧雲笺护在身后,顿时一阵惊慌失措,“你们俩认识?” “不仅认识,我还是她妹妹。”叶玉絮第一次觉得自己在和陶垣在一起后有这么一个进步的地方,那就是在打了人后还底气十足。 牧泽见萧雲笺在一旁甩手站着丝毫没有要帮他的意思,心里顿时就凉了一般。 完蛋了,刚才装的可怜劲儿可全都被叶玉絮这么一打给打没了,牧泽碍着陶垣的面子惹不起叶玉絮,可也不敢冲萧雲笺发脾气,权衡之下,还是找上了叶玉絮,“叶玉絮,我说你一个女孩子下手也太狠了点儿,小心陶垣见你这么野蛮不要你咯。” 他的后脑勺现在还火辣辣地疼呢,不给叶玉絮一点颜色瞧瞧,他就不叫牧泽。 叶玉絮果然脸色一变,牧泽就知道,叶玉絮还是怕陶垣不要她的,但那股子欢喜劲儿还没缓过来,后脑勺刚才被打了的地方又挨上了一巴掌。 这次是萧雲笺打的。 “牧泽我告诉你,”萧雲笺潇洒地拍了拍自己的手,眼里是牧泽曾经见过不止一次的决绝和无情,“你说我可以,但是你说我妹妹、那就不行。” 萧雲笺说完,一个眼神都不想多留给牧泽,揽过叶玉絮就要离开这儿。 但她在走了两步后又停住了脚,半晌后转身,眼里的无情又多了一份失望,“你不是陶垣,你怎么敢随便说出那样的话来,你以为每个男人都和你一样,是没有心的么?” 然后,她真的再也没有回过头地离开了,一如当初一样。 远处有驻足围观的几个人已经散去,篮球场上的激烈呐喊声此起彼伏,牧泽望着已经消失在拐角处的那抹身影,轻声苦笑。 萧雲笺,原来在你心里,我是没有心的一个人。 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待到对方许久才接起后,牧泽简要明了地开了口,“在哪儿?来流光找我……做什么?喝酒!” 没有给对方多余的考虑时间,牧泽直截了当地挂断了电话,取车赶往流光解闷。 ** 陶垣赶到流光的时候,牧泽已经喝得半醉了。 陶垣见这个人难得一见地独自买醉,身旁也没三五个美女围着陪喝,大约也能够猜得出,他和萧雲笺已经见过面了。 走上前去,拍了拍牧泽的肩,拿起桌上的一杯酒就灌了下去。 他不是个喜爱喝酒的人,这瓶白兰地大概是牧泽存在这儿的那瓶从拍卖会上拍下来的蕴藏超过八年的x.o特陈,酒精度数超过40%,这么一口闷下去,饶是陶垣也辣的直呛喉咙。 那一杯本来就是为陶垣准备的,牧泽见他破天荒地喝了次酒,眼神迷离中看了陶垣一眼,继而又偏回头去继续倒着酒喝。 陶垣本来也是打算今日舍命陪君子了,车都没有开来,但见如今这阵仗,这人大概是要一个人把这瓶酒喝光,赶紧拦住他,“叫我来喝酒,又不给我喝这么好的酒,你这是什么意思?” 若是在清醒的情况之下,牧泽一定会开玩笑地大手一挥,连带着他珍藏的那些个酒都送给这个好兄弟,可这会儿半清醒半混沌,倒是护起自己宝贝的那些酒来。 陶垣哪里想要他那些酒,他又不喜欢喝,白送他他还不要呢。 可如今看着牧泽拱着脸朝酒瓶上挤,双手环抱着酒瓶,像是多么宝贝的样子,心里是又无奈又想笑。 他这会儿是该先问他喝酒缘由然后安慰他呢?还是该先拍张照等他宿醉清醒之后再拿出来嘲笑他呢? 当然,第二个选择从陶垣的脑袋里冒出来的时候,陶垣先是猛地摇了摇头,再是莫名感慨自己居然也能想到叶玉絮这个小姑娘的一些鬼点子。 作为从小一起长到大的兄弟,陶垣觉得牧泽有时候还是有些用处的,于是索性放弃了后一个念头,拍了拍牧泽的肩膀狠狠捏了捏。 安慰的话到了嘴边,却被牧泽的话给生生堵了回去,“陶垣,她回来了。” 这个“她”是谁,陶垣怎么可能不知道,叫人几乎听不见的一声“嗯”,使牧泽几乎整个人都像失了魂魄一样垮掉。 “你早知道了?”牧泽望着杯中那澄黄的液体,意识忽而停留在现实之中,忽而又被带入无尽梦境,“那你可知道,她和叶玉絮是认识的?” “知道,之前已经见过了。”陶垣低头响应,眼里瞧不出什么情绪。 牧泽也是。 其实更多的可以说,他不知道此刻该有怎样的情绪,他是该庆幸,萧雲笺和叶玉絮是认识的,还是该担心她们是认识的。 也只有在这样一个夜里,在空气潮闷的偌大包间里,牧泽才是那个为了感情也会感伤的专一执着之人,而非外人所见的放荡风流。 酒打开了他隐藏许久的心扉,也把真实的他放了出来。 “下学期就要毕业了,你有什么打算?”陶垣向来重情重义,这样一个时刻,陪好兄弟喝上一杯也并无大碍,低头拿着酒杯浅浅地啄着,想要知道他对未来的规划。 “你也知道我们家的,我爸那老婆,怎么可能让我进公司去?”牧泽倒像是在认真考虑他的未来,混沌的眼里仍有一些光,“我大概……留教a大,当个讲师也不错。” 陶垣垂眸,他知道牧泽家里的复杂性,他那后母和同父异母的弟弟虎视眈眈地盯着整个牧氏,他爸虽然在商场上叱咤风云那么久,但在家里的这些破事上却总是摇摆不定。 或许对于牧泽来说,远离那样的是非之地也未尝不是件好事,他想要体现自己的价值,并非只有通过在商场上才能实现。 更何况,家里的纷争并不是他留教a大的唯一理由。 “留教的话,或许还能时不时地见上她一面。”牧泽的眼神呆滞,脑中却是如同走马灯一般闪过今日见到萧雲笺时的场景。 牧泽一直有留意a博和文博系那边的消息,可去看展遇上她的话,难免就会被她讽刺是故意要出现在她面前的,所以他在不止一次出现在a博的时候,都只能站在远处遥遥相望,只盼着她在送别参观者的时候,走出展厅来让他看上一眼。 萧雲笺瘦了很多,皮肤也被中东的阳光晒得黝黑,但唯一不变的是,她的眼神依旧那么隽烁,在和人谈起她所心爱的事业的时候,眼里是有光的,闪闪发亮,远比那整个银河系的星子加起来还要闪耀。 今天其实没有多大的把握能够遇上萧雲笺,牧泽早就打听到了萧雲笺今天会回学校,回学校的话她就一定会去看曾经的老师,而她那么恋旧的一个人,大概会绕一大段路在学校里闲逛,也大概会转到她曾经住过四年的宿舍楼下。 这一切的大概,牧泽并没有想过会有什么突如其来的因素影响,所以,也不知是上天奖励他这么久以来都守身如玉,还是命中注定他们真的是有缘分的,真让他碰上萧雲笺并且还没让她怀疑他是故意要和她遇见的。 一切都好像没有变,他对她依旧是那样的心动,两人之间好像还是如从前一般的打闹。 但一切也都好像已经变了,至少,她对他的眼里已有陌生。 第47章 只因为不想走散(三) 牧泽在陶垣的陪同下在酒吧里买着醉,借着酒劲向陶垣一点一点地细数他和萧雲笺曾经的美好过往。 而陶垣也只有在这样一个时刻才不会对其报以冷漠的态度,会聆听,也会规劝,但心里也很烦躁。 就牧泽和萧雲笺的那些事儿,陶垣从牧泽的口中听了不下十遍了! 你说着不烦吗?可我听烦了! 听烦了又怎么样?陶垣还不是要陪着牧泽走过这一段意识混沌的时间,然后等他醒来,看着他又重新成为以前的那个牧泽。 牧泽从最初微醺的冷静自持,到大醉后的痛哭流涕,哪一个都是真实的他。 奈何无缘,强求未必有果。 ** 牧泽和陶垣在那边买醉,萧雲笺和叶玉絮这边也不太好过。 萧雲笺揽着叶玉絮离开牧泽的视线后,整个人也都一直不在状态,先是安慰叶玉絮别把牧泽刚才的话听进心里去,然后又拉着叶玉絮去逛街吃东西,看起来像是在安慰她,其实叶玉絮知道,萧雲笺这也是在安慰自己。 她虽然不知道在萧雲笺和牧泽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甚至于她连他们曾是男女朋友都不知道,但如今这样的局面,她虽然好奇,但也始终不好问出口。 可她看得出,两人曾经感情应该是很好的,她的雲笺姐姐,对谁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唯独对她,还有……牧泽,一路嬉笑打闹,至近至亲。 只有萧雲笺极其信任的人,她才会表露出埋藏在她性格里极为潇洒欢脱的一面,比如现在,萧雲笺硬要拉着叶玉絮去那家法式餐厅吃饭一样。 “姐姐那里好贵的,我们还是去旁边吃炸鸡嘛。”叶玉絮人乖嘴甜,若是在平时萧雲笺肯定听她的,但在这样一个时刻,她怎么也要吃些好的来安抚一下自己受伤的小心灵。 “吃什么炸鸡啊那不健康!”萧雲笺的力气虽然比不过牧泽,但拉动叶玉絮还是没什么问题的,“我早就听说这家餐厅味道不错了,今天趁着咱们都有空,得赶紧来试试才行。” “可是……”叶玉絮支支吾吾,踯躅了半晌才悄悄附在萧雲笺的耳边道:“这个餐厅肯定很贵吧?” 萧雲笺也能够猜到叶玉絮是因为价格才这么犹豫不肯近,立即拍了拍胸脯保证着,“你放心,你姐姐我这么久才回来一趟,这顿当然是我请客了!” 虽然是这样,但叶玉絮还是不太安心,被萧雲笺生拉硬拽地拖进了餐厅,见她光是鹅肝鱼子酱以及那些甜点就点了六七份。 可叶玉絮觉得太多了,她们两人本来胃口就不大,这大晚上的也吃不了多少,,趁她还没把餐厅里的所有的菜品全点光,赶紧阻止了她。 “太多了姐姐,咱们又吃不了,浪费了可不好。”叶玉絮和萧雲笺讲着道理,毕竟浪费的确不是件好事。 这的确是一个问题,萧雲笺盯着叶玉絮看了半晌,然后继续自顾自地点着,“吃不了的话就打包回去。”而后,在向服务生确定可以打包之后,继续对叶玉絮道:“回去给你的室友分享分享,也算是我这个姐姐的一点心意。” 心意?什么心意? “姐你又不认识她们。”叶玉絮一脸莫名其妙。 “可你认识她们啊,”萧雲笺端起杯子浅啄了一口杯里的柠檬水,总觉得这一餐好像少了些什么,“帮你打点打点寝室关系。” 叶玉絮此时是真不知该说些什么,第一,她们寝室的关系怎么说都还不错,第二,这都大四了都要毕业了,寝室关系好像也没有那么必要了吧? 但叶玉絮当然不会把这些东西说出来,否则又要辜负她家雲笺姐姐的一番好意了。 “我们寝室、关系不错的……” “打住!”萧雲笺一脸严肃正经,仿佛这是多么重要的事一样,“我也曾经在学校里面待过,我知道那些女孩子之间的弯弯绕绕,女生宿舍里面,往往都是面上风平浪静,内里还不知多少风云暗涌。” 虽然觉得萧雲笺说的有些夸张,但这却是叶玉絮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一想到夏茹因为季榆深对自己的冷嘲热讽,就觉得浑身都不舒服,也便应了萧雲笺的话,这最后一年还是好好相处吧。 最终还是在叶玉絮多番阻挠之下,萧雲笺才就此放下了菜单,毕竟,叶玉絮可不想到时候因为付不了钱而被关在店里洗盘子。 萧雲笺这两年来都在国外,靠着赞助机构的那一点点工资,能支撑她在那边生活就已经不错了,哪里还会攒下些什么钱。 反正叶玉絮已经做好了这顿饭由她来结账的准备了,大不了、就用叶敬远之前给他拿的那张卡呗,反正这是叶敬远求之不得的事,而自己接下来几个月就得省吃俭用地还上这笔钱了。 “你怕什么啊。”萧雲笺意犹未尽地把菜单交还给服务生,但却被叶玉絮盯着有些心虚,赶紧解释道:“我妈最近卖了一幅画,卖了将近八位数呢。” 萧雲笺提起自己母亲的时候,态度永远都是那么平淡,眼里也未见任何波澜,“她给了我一笔钱,足够咱们这个月每天都在这样的餐厅里大吃大喝。” 叶玉絮沉默不语,只看着萧雲笺在一旁看似兴高采烈的笑语,“哎,要不咱们待会儿就去用了吧,我不习惯装这么多钱在身上,总觉得花出去才安心。” “姐姐究竟是不习惯装这么多钱在身上,还是不习惯装这么多钟阿姨给你的钱在身上。”叶玉絮一语点破,萧雲笺立即就噤了声,连脸上刚才强撑出来的笑容也都不见踪影。 有些遗憾装在心里,许多年过去之后,有些会随着时间而消逝,有些则会被打磨成一根深扎在心里的刺。 萧父之于萧雲笺,是随岁月流逝的一粒沙,而萧母之于萧雲笺,就是那根刺。 萧雲笺被揭穿后也不恼,只是苦笑着,带着些狡黠,也带着些无奈,“如果你知道,那就陪我去把这些钱用了。”然后又叫来服务生,叫开了一瓶1989年的白马庄园干红葡萄酒,然后苦口婆心地对一脸震惊的叶玉絮道:“别让我有太多负担。” 萧雲笺说得潇洒,吃得也潇洒,一道又一道的菜品上桌,都不再像以前一样嫌弃这些高档餐厅的分量少,一口接着一口,一盘接着一盘,就好像,她真的根本不在乎那些被她吃掉的钱一样。 相比于萧雲笺的食欲大开,叶玉絮倒是没什么胃口,一点一点地往自己的嘴里塞着吃食。 说实话,可没有她们常去的学校外面的那家烧烤摊上的烤串好吃。 一想到自己接下来一个月真有可能被萧雲笺拖着来吃这些又贵又不好吃的东西,叶玉絮的心里在滴血流泪。 但如果接下来一周都要陪着萧雲笺到处逛街消费的话,那也不是叶玉絮能够受得住的,因而她得想一个一劳永逸的方法才行。 “其实……如果你不习惯装那么多钟阿姨给你的钱在身上,你可以选择不要的。”叶玉絮看着萧雲笺吃得津津有味,但还是没有什么胃口。 “不要?”萧雲笺勉强将刚才一口塞进口中的鹅肝快速吞了下去,“我为什么不要?这是她作为我妈该给我的,但至于怎么用,那就是我的事了。” “我可以选择攒起来,在我经济独立的时候仍然慢慢地花她给我的钱,但我也可以选择赶快花掉来减少那一份……莫名其妙的厌恶感。” 对于萧雲笺来说,有时候萧母给她的钱或许可以看做是对缺失的那一份陪伴关心的一种补偿,但有时候,就会成为一个极其讽刺的物件,讽刺她们母女之间的关系就只能靠这些金钱来维护。 所以,她宁愿赶快用掉。 “那你呢?”89年的红酒的确有些醉人,萧雲笺有些微醺,把话锋转移到叶玉絮这儿来,“你爸给你的钱,你不用?” “我没有,”叶玉絮反驳着萧雲笺,“我很久没接受过、没用过他的钱了。” 萧雲笺听后有些生气,借着醉意狠狠敲了敲叶玉絮的脑袋,“他那么有钱,给你为什么不用?那是你爸,那也是他该给你的。” 怎么萧雲笺和叶玉琋说的话都一样呢? 叶玉絮不明,她只不过是想保有自己的一份本心,有什么错呢? 第48章 只因为不想走散(四) 两人都被戳到了痛处,干脆就此转移开了话题。 “哎对了!你猜猜刚才被咱们打了的那人,现在在干嘛?”萧雲笺一口一口地喝着酒,大约已经有些醉了,竟能当着叶玉絮的面提起牧泽来。 “我怎么知道?难不成姐姐知道?”叶玉絮打趣着萧雲笺,仿佛她们根本不是在谈论一个人的前男友一样戏谑。 萧雲笺笑笑,缓缓地点了点头,像个孩子一样,凑到叶玉絮跟前,像是再说一个多么秘密的秘密一样,“他现在,肯定和你男朋友在一起呢。” 和陶垣在一起?“为什么?” “因为……”萧雲笺有些支撑不住了,把面前的餐盘一推,趴在桌子上,也不知是何神色情绪,但言语里却满是醉后才有的深情,“我太了解他了,以前每次我俩有什么矛盾,他都会去找陶垣喝酒的。” 满满的回忆珍藏于心,如今在脑海中一一闪过,远比正当经历还要刻骨铭心。 萧雲笺怕叶玉絮不信,抬起头抓住叶玉絮的手,“你不信的话,现在就打电话给陶垣,你问他,牧泽是不是和他在一起?” 叶玉絮此刻能说些什么,当然是说她是信她的,可萧雲笺却依旧不依不挠,在餐厅里吵着闹着要叶玉絮打给陶垣。 周围已经有人投来不满的眼光了,服务生也来她们这一桌提醒声音小些,叶玉絮实在是感到抱歉,但又没有办法不管萧雲笺,只好带着萧雲笺去结了账后,带着她去了一个流动唱k房里坐着。 萧雲笺的屁股一挨上唱k房里的椅子,整个人就趴在台子上睡了过去,睡归睡,嘴上也不闲着,一直嚷嚷着要叶玉絮打电话给陶垣以证明她说的没错。 叶玉絮拿出手机,犹豫之中又看着萧雲笺笑笑:你这是究竟想让我确定你的话没错,还是想要借此机会听听牧泽的声音呢? 如果牧泽找陶垣喝酒的话,凭着萧雲笺此刻都这样地痛苦买醉,牧泽又会好到哪里去,想必一定比萧雲笺醉得更厉害。 可也只有醉着不清晰的时候,才能在透露出对彼此的留恋,想必曾经真是十分爱着的,但又好像有什么迫不得已的苦衷分开。 此刻两人若都沉醉,凭借着陶垣和牧泽的关系,陶垣大约也会知道些什么。 电话里传来很久的一阵嘟嘟声,直到叶玉絮都要没有耐心挂断的时候,陶垣终于接起了电话。 “怎么了?”陶垣的声音略显疲惫,即便是叶玉絮知道他熬夜加班,也不曾听到这样的声音。 该怎么引起话题呢?叶玉絮刚才在心里酝酿好了的说辞,在陶垣接起电话的那一刻就已经全部想不起来了。 中间大约有半分钟的间隔,电话两头皆是噤声,但两人都没有挂断电话,叶玉絮是在想说辞,而陶垣则是在等叶玉絮。 “你……喝酒了?”叶玉絮明知故问地小心试探着,却被电话那头的陶垣的一声轻笑让心跳漏了半拍。 “对,不过我是在和牧泽喝酒,不用担心。”陶垣说这话时是笑着说的,但又狠狠地揪着身旁已经有些烂醉的牧泽,强忍着心中的欣喜。 担心?叶玉絮有些不明白,他们两个大男人喝酒有什么可担心的,她现在担心的应该是她要怎么把萧雲笺弄回去才对吧? “我不担心的,”叶玉絮在电话这头摆了摆手,就好像陶垣能够看见一样,最后还是支支吾吾了许久,才说明打电话来的原因,“其实……我现在,和雲笺姐姐在一起,她也喝了很多酒,我不太能够知道该怎么办。” 电话那头的人顿了顿,而后又立即问道,“你们现在在哪儿,我来找你们,然后我陪你把萧雲笺送回家去。” 这实在不失为当下最好的一个办法,只可惜,“我不知道雲笺姐姐住哪儿,她今天才租到的房子,还没来得及带我去。” 这萧雲笺,这么不靠谱! 陶垣在心里猛叹了一口气,“告诉我你们现在在哪儿?” “我们在齐奥。”齐奥是a市最大的一家购物商场。 陶垣本来心里已经有了对策,但一回头看见趴在吧台上已经昏睡过去的牧泽,立即就有了另一个办法。 毕竟,这两个人的事还得他们俩自己去解决,总拖着他和叶玉絮也不是什么办法,“齐奥旁边有一家酒店叫端麟酒店,你看看能不能把萧雲笺带到那儿去,报我的名字就行,我现在赶过去,咱们酒店碰面,怎么样?” 怎么样?当然是好啊!毕竟她和萧雲笺总不能坐在这儿待到天亮或是等到萧雲笺酒醒吧? 虽然挂断了电话叶玉絮才反应过来她还没问清楚陶垣知不知道牧泽和萧雲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叶玉絮还是只能先作罢,先试图将她唤醒,然后把她扶到酒店去。 但萧雲笺就在这时候睁眼了,吓得叶玉絮倒吸了一口凉气,按着自己的胸口大口喘着气。 “其实我没醉。”萧雲笺的声音慵懒,才不是像她所说的一样没有喝醉。 醉酒的人好像都不愿意承认自己醉了,以前大哥叶玉琝应酬喝醉了酒回来,许清之忙前忙后照顾他的时候,他也总说自己没有醉。 叶玉絮没有醉过酒,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其实这样半醉半醒的状态下,是最容易酒后吐真言的,所以叶玉絮存了点小心思,温柔耐心地安抚着萧雲笺,“好好好,你没醉,那姐姐能不能告诉我,既然你那么喜欢牧泽,为什么要和他分手啊?” 也不知道是那几个字眼刺痛到了萧雲笺的心,她愣了好久,然后在意识混沌之中抱头痛哭起来,打得叶玉絮措手不及。 “我也不想的……”好在唱k房里的隔音效果好,再加上周围还有遮挡了半身的帘布,外面的人瞧不见里面的情况,叶玉絮这也才放心地让萧雲笺大哭。 大哭和大笑大约是人最为直接的表达情绪的方式,所以叶玉絮知道,萧雲笺心里有多痛如今的哭声就有多凄惨。 两人一句话也不说,直到萧雲笺哭累了,趴在台子上默默地抽泣时,叶玉絮这才开始后悔起来。 虽然说大哭可以让人放松情绪,可若是让萧雲笺想起那些痛苦之事,那她宁愿不要。 “我是真的很喜欢他啊,”大哭过后萧雲笺声音黯哑,喉咙里像是堆满了沙子,“哪怕他曾经伤害过我,我也还是喜欢他。” 萧雲笺所指的伤害,不过是牧泽的风流成性带来的醋妒,虽然牧泽和他解释过那也是为了掩他继母耳目的无可奈何,但她的心里怎么可能会舒坦呢? “是她逼我和牧泽分手的。”酒后吐真言的萧雲笺,在此刻把所有的事情全部都向叶玉絮交待了。 叶玉絮当然是惊讶无比,顺带不可置疑。 “起初没什么的,但后面,只要我一想起他,一表露出对他的思念,她就会出现,然后、逼我和牧泽分手。”萧雲笺抱着自己的脑袋,眼神痛苦,“如果两个人相爱,不能长相厮守那就是一辈子的遗憾事,我人生中的最大遗憾,不过如此。” 我人生中的遗憾太多,比如没能够想办法保住那些已经被战火摧毁了的古城,再比如没能够让一些文物免遭无知之人的摧损,然而最大的遗憾,是未能与相爱之人长相厮守。 “我不想要她出现,我想要她消失!”即便醉酒,萧雲笺对于她口中的那个她依旧是恨意不减。 叶玉絮了解萧雲笺的一切,包括她口中的那个她。 看着恶狠狠说完最后一句话后再次沉沉睡去的萧雲笺,叶玉絮的眼神一暗。 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间里,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萧雲笺独自一人承受了这样多的痛苦。 拿起手机,拨出了一个她已经有两年没有拨打过的电话,其实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她是不愿找这个号码的主人的。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对方还是有些惊讶的,毕竟两年未见,她也不想要接到叶玉絮的电话。 “简医生,明天有时间吗?我想见见你。” 第49章 只因为不想走散(五) 陶垣很快就赶到了端麟,听到叶玉絮说萧雲笺已经昏睡过去自己没有办法扶动她的时候,又赶去了齐奥接两个人。 端麟酒店有一间陶垣长期包下的总统套房,陶垣帮着叶玉絮扶了萧雲笺进房间,在叶玉絮帮忙萧雲笺清洗的时候赶去了套房里的另一个房间照顾另一个人。 其实萧雲笺喝的酒不算多,或许还没有牧泽喝的一半多,但或许是因为太久没有喝过酒的缘故,再加上心情不好,醉得好像比牧泽还要厉害。 叶玉絮是在打点完萧雲笺哪里的一切后,出来才发现陶垣不见了的。 在房间里四处找了找,这才发现房间里面还有一个套间,而陶垣正在里面照顾刚吐了酒的牧泽。 “他怎么在这儿?”叶玉絮虚着声音,一脸惊异地问着出来拿水的陶垣。 “不是告诉你说我刚才在和他喝酒吗?他喝醉了。”陶垣放下手中的水杯,走过来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示意她不必担心什么。 “雲笺姐姐在这儿,是因为我不知道她住哪儿,可是难道你不知道牧师兄住哪儿吗?”叶玉絮质疑起人来,可是一点儿也不含糊。 陶垣看着他家小女友认真防备的模样,忍俊不禁,将她整个人搂在怀里,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脸蛋,“别那么紧张,咱们两个也不可能留在这儿照顾他们一整夜,让牧泽和萧雲笺在这儿,他们还能彼此照顾对方。” 陶垣说的话,叶玉絮向来都是信他的,可她却明显的不信任牧泽。 “他们两人都醉酒了,还怎么照顾对方啊?再说了,万一牧师兄对雲笺姐姐做了什么不好的事,你负责?” “我负责。” 这句话并不是陶垣说出口的,而是在套间门口扶着门还有些站不稳的牧泽说出口的。 褪去平日里的玩世不恭,牧泽看向不远处躺在床上熟睡着的萧雲笺,眼里满是深情厚意。 毕竟喝了不少的酒,即便现在已经有些清醒了,但牧泽走起路来还是轻飘飘的。 刚才在里间听到叶玉絮的言语里满是对他的不信任,他心里就已经有些着急了——虽然他对萧雲笺的情真意切不假,但他还是不想她身边的人对他有什么误解。 特别是,叶玉絮大概就是萧雲笺口中,那个曾经对他提起过的、唯一的亲人好友。 牧泽走到叶玉絮跟前,一声酒气熏得叶玉絮忍不住皱起了眉头,陶垣见状赶紧拉过她离牧泽远了些。 其实陶垣身上也还是有些酒气的,但叶玉絮不知道为什么就只对牧泽身上那浓烈的酒气有些反感。 “我会好好对雲笺负责的,你大可以放心。”牧泽的眼神真挚,叫人无法拒绝,特别是在叶玉絮刚刚已经得知了萧雲笺和他分手的真实原因后。 其实牧泽这个人吧,有时候是挺孟浪的,但她家雲笺姐姐既然那么喜欢,她就没有办法告诉她你别喜欢他、不值得这样残忍的话。 而叶玉絮现在对于牧泽的冷漠,其实一多半是来自于之前萧雲笺提起过的、他的无可奈何。 其实只要是自己心里已经确定了的想与不想,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无可奈何? “你负什么责,你凭什么?你凭什么身份对她负责?”叶玉絮一想到此处心里未免有气,言语也有些冲。 但牧泽也不恼,许是刚才醉了之后什么都已不用想,他此刻想象的不过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他爱萧雲笺。 他是真心想要对萧雲笺负责的,即便萧雲笺现在对他的态度令他不太能摸得着头脑。 分手是她提出的,他苦苦追问了多日都等不来一个合理的解释,直到有一日,等来了一个她已经出国的消息。 他只知道萧雲笺是因为工作远赴他乡,却不知道她究竟什么时候会回来,他只知道她出了国,却连她身处在哪一个国家都不知道。 因为太多的不知道不了解,两年来他没有她的一点消息,但他还知道的是,只要她一回国,一定会回学校探望当年的恩师,所以他也可以为了等上见她一面,在a大浪费着他的大把时光。 其实留教a大也并不是什么不好的事。 这是他和萧雲笺的母校,是他们相遇相爱的地方,承载了多少他们的回忆,他就有多么舍不得离开这里。 他的眼里有光在闪烁,叶玉絮宁愿是自己看错了,借口去超市买瓶蜂蜜给两人解酒,包也没拿地就冲出了门去。 陶垣在意味深长地看了牧泽一眼后,立即追了出去。 他也知道这么做叶玉絮心里一定会有所顾忌以及担心,但让他们彼此有机会讲清楚,却是当下最好的解决办法。 一味躲避是没有用的,懦弱而为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陶垣太了解叶玉絮了,叶玉絮的处世模式就是懦弱地去躲避,所以大概在她眼里,萧雲笺和牧泽两人就应该老死不复相见,然后让那些遗憾永远地成为遗憾。 而叶玉絮的懦弱,就像是现在,当她发现自己没带包时,她的本能反应是不买了,而不是向站在身旁的他求助。 “哎呀!有男朋友可真好。”叶玉絮刚才不肯要塑料袋,此刻两只手揣在咯吱窝里,交叠夹着一小罐蜂蜜,笑嘻嘻地盯着陶垣看。 她这是为了缓解刚才自己差点忘记男朋友在身边可以帮她结账的小尴尬在讨好陶垣。 陶垣心想你还记得我是你男朋友?伸出手去抽过她手里的蜂蜜拿着,顺带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发当做是惩罚。 叶玉絮觉得这个男人真的很喜欢揉自己的头发,噘着嘴十分不满,拉过一小撮头发在指尖揉了揉。 什么嘛!叶玉絮在心里臭骂着陶垣,自己的头发又不顺,有什么好揉的! 叶玉絮当然不懂陶垣的乐趣,看着陶垣嘴角噙着笑的样子,被夜里街边的霓虹灯衬得闪闪发光,将她心里最为深不见底的暗处一点一点照亮,就忍不住想要跟他分享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每一天、每一个小时,一切的一切,她都忍不住想要告诉他。 他每次都会认真听的!每一次,都是像现在一样,嘴角噙着既不会让人觉得冷漠、又不会让人觉得孟浪,恰到好处的微微笑意,然后看着她的眼睛,认真仔细地听她说出的每一句话。 有时候会配合着她发出真心实意的笑声,有时候会发表一些评论看法,有时候会给出极佳的建议方法。叶玉絮从未像现在一样感激过陶垣的存在,正是因为有了他的存在,自己好像也开始存在了一样。 “我今天破产了,”叶玉絮可怜巴巴地看着身旁的男人,小可怜的样子惹人怜惜,“雲笺姐姐下手太狠,一顿晚餐居然吃掉了接近三万!” 萧雲笺喝醉了酒,叶玉絮又怎么能让她去付钱?最终还是自己去刷了叶敬远给的卡结的账。 不过一想到因为要照顾萧雲笺而没能来得及打包的那些菜品,叶玉絮的心头在滴血。 “不只是今天,未来的几个月里,我恐怕要打工还债还要吃土了。” 叶玉絮在一旁噘着嘴碎碎念念着,可言语里却没有对萧雲笺的丝毫不满,不过本来安安静静听她讲话的陶垣,却忍不住插了一句嘴,“什么叫吃土?为什么要吃土?” 叶玉絮听后先是一愣,然后在这四下无人的夜里放声大笑起来。 果然是代沟没错了!哈哈哈哈…… 叶玉絮在忍着笑耐心地给陶垣解释了什么是“吃土”后,立即又被问了,“那你为什么要吃土?” 为什么?要不要告诉他呢? 唐俏躺进医院里的时候,叶玉絮还太小,青春期的情愫萌发,全都有赖于许清之的引导。 她家清姨告诉她,若是真心爱一个人,对他真诚虽然并不是必要的,但真诚就代表着你对他的信任,代表着你对他的爱。 所以,“我是刷的我爸爸给我的卡,但我不想要用他的钱,所以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我会把这些钱还给他的。” 第一次,也终于,叶玉絮向陶垣提起了她的父亲,那个在她生命里本应该扮演重要角色的另一人。 他知道她是不愿提起的,因而如今的提起,代表了什么,陶垣实在心知肚明。 所以当下,给以叶玉絮最好的回应,并不是继续追问各种各样的为什么,而是将她紧紧揽入怀中,以最温暖最有力的怀抱告诉她,她可以信任他。 第50章 在有生的瞬间遇见你(一) 小姑娘哼哼唧唧地趴在男人的胸口,一只手抠着他的衣角——那是她习惯性的动作,委屈之意不言而喻。 她都已经把这件事告诉他了,是不是就说明,她的内心真的是很信任他很依赖他呢? 叶玉絮在心里告诉自己,你不把一切全部告诉他,是因为时机还不够成熟,并不是因为你不相信他,甚至于,不相信你们会走到最后。 其实这也无非是她懦弱逃避的一面,陶垣将小姑娘紧紧抱在怀里,下巴蹭了蹭她的脑袋,温柔而又严谨,“既然如此,那为什么要接受他拿给你的卡呢?不拿着不就好了?” 怀中的人儿明显地一愣,好像之前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如今终于醍醐灌顶。 可她还是强行掩饰着自己的一丝慌张,“我不拿着他会生气的,他一生气……”他一生气,就会克扣叶玉琋的零用钱,说什么要像她这个姐姐学习。 叶玉琋向来都是家里捧在手心长大的嫡亲大小姐,她可不希望因为自己让叶玉琋不太好过。 但叶玉絮还不打算告诉陶垣这些,她只说他一生气家里人会不好过,哪里会说的那么具体详细。 “再说了,拿着这笔钱平时以备个不时之需也挺好,不然我们今天可就要被扣在店里洗盘子了。”叶玉絮抬起头,笑嘻嘻地看着陶垣。 她眼里纯真不假,倒映出他的身影也是真,在这样一个秋风呼啸四下无人的寂寥夜里,他们彼此相依,对彼此而言总归算得上是一个好的结局和归宿。 还不想说就算了吧,虽然他本来已经做好了在她诉说一切后安慰她的准备了,但她既然停了下来,那就慢慢等着她吧。 “如果我们被扣在店里洗盘子了,你会不会来救我呀?”小姑娘傻笑着问着他傻问题。 陶垣听后大笑,忍不住伸出手掐住她肉肉的脸,答案自然不言而喻,“当然会,无论你身处怎样的险境,我都会赶来救你。” “哪怕这是我自找的?”哪怕是我自作自受地将自己陷入险境?就像今天一样。 “如果是自找的,那我就想办法帮你找理由让其变成是被逼的,然后,名正言顺地赶来救你。更何况,我根本不会让你陷入险境。” 这句话无论放在何人何处,都是一句令人极为感动的话,叶玉絮也不例外,趴在陶垣的胸口狠狠地吸着气,几近贪婪,只愿独占 “陶垣,”忽而她抬起头,认真地盯着他看,“其实话不能说的这么满,你又不是全能的神,怎么就能够保证我不会陷入险境?” 这是事实。 叶玉絮不需要也不喜欢别人对他做出什么过于满盈的承诺,承诺得越满,到最后就会有更多的失望和不甘。 对于陶垣,她也一样的要求。 “但你说会来救我,我就已经很高兴了,”叶玉絮的眼里有闪光,路边橙黄色的街灯都较之更为暗淡了不少,“你对我做出的承诺我很感动,作为回礼,我能对你做出的承诺就是,尽量不让自己陷入险境,尽量不让你担心。” 多年来的小心翼翼,造就了她敏感如尘的细腻心思,叶玉絮不太能够懂得,自己是可以被他人捧在手心里面疼爱宠爱的,她也可以不必事事都为别人考虑周详,她可以有那么一点点的任性,反正陶垣会无限地纵容她。 陶垣想要纵容她的心思无法表达舒散,心里就是像一条麻花一样扭成一团。 “其实你也一样,”陶垣的下巴抵着她的脑袋,微微叹了口气,“其实你可以不用那么懂事的,叶玉絮,你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大都还很任性,其实,你也可以任性的。” 明显地感觉叶玉絮抓着他衬衫的手一紧,她的眼神恍惚闪烁。 叶玉絮好像听到她的心里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的声音。 但凡是她能够做的事,她什么时候委屈过自己?只是任性这件事她不能做,至少,在叶家是不能做的。 因为任性需要别人的纵容,就如叶玉琋,她任性是因为有许清之和叶玉琝的纵容,所以无忧无虑、肆无忌惮。 但她不一样,比起叶玉琋,她寄人篱下的处境是那样为难,再加上玉蕊,她在叶家没有任性的资格,因为没有人有理由纵容她。 所以陶垣的出现,无疑将她心里那点想要任性一次的种子引发,然后破土而出,开始生根发芽。 “那……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么?”叶玉絮认真地试探着,“我任性一次,问你一个问题。” 陶垣并不觉得问他一个问题算得上是什么任性,所以欣然答应,可当叶玉絮开口问出,他才有些后悔起来。 “雲笺姐姐和牧师兄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事啊?” 她虽然知道了萧雲笺和牧泽分手的原因,但其中有些东西,她必须深究、必须弄明白才行。 “你好不容易任性一次,就问出来这么个问题?”陶垣无奈地看着她,虽然不想让她失望,但他已经铁了心不再让自己和叶玉絮插手那两人的事。 “他们两个人的事,我怎么会有多么清楚?更何况,他们两个人的事必须由他们自己解决,我们不能插手。” “为什么不能插手?”叶玉絮就不明白了,一个是她的姐姐,一个是陶垣的好兄弟,他们怎么就不能插手了? “将心比心,”陶垣耐心地向小姑娘解释着,“你也不想别人来插手我们之间的事对不对?” 叶玉絮刚想说对,但又立即回过神来,“不对,他们已经分手了,可我们还在一起,情况不一样!” 小姑娘头脑思路真是越来越清晰了,陶垣也不知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总归现在轻易已经套路不了她了,干脆只能另想法子。 “都是感情的事,怎么不一样?”陶垣见叶玉絮有些动摇,继续添油加醋,“既然我们都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那就只能让他们自己去解决,我们插手,反倒会适得其反。” 叶玉絮自然不愿意看到适得其反的效果,只得听从陶垣的话,答应他再不管这件事。 酒店到超市不过十分钟的路程,两人磨磨唧唧的,一路上若无旁人地卿卿我我,硬是把十分钟拖成了半个小时。 回去的时候被牧泽告知萧雲笺刚才吐过一次后又继续睡死了过去,恐怕现在喝不了他们带回来的蜂蜜水了,气得叶玉絮直捶陶垣的胸口怪他耽误了时间。 陶垣捂着被叶玉絮打疼了的胸口,和牧泽肩并肩地站着,看着不远处帮萧雲笺探试体温的叶玉絮,微微蹙着眉。 这就开始任性上了?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细想,身边的牧泽一开口,就把他的注意力集中到了他那儿去。 “你可以带你女人回去了,这儿有我。”牧泽的眼神一直死死地盯着躺在床上昏睡过去的人,眼神时而黯淡时而清醒,时而带着清醒又时而带着愤怒。 这的确是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解决的问题,他和叶玉絮插手只会让事情变得复杂,甚至到不可扭转的地步。 “你确定,你这样没问题?你真的清醒?”陶垣关心着好友,毕竟他可不想明天一大早听到这里出事的消息。 “当然。”牧泽的声音坚定,不似酒醉时的含糊,也没了平日里的纨绔,“陶垣,现在的我,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我苦苦等待找寻了两年的人终于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我想要以最清醒的状态见到她、照顾她。 “那好,”陶垣伸出手拍了拍牧泽的肩膀,像是在予以重任一般,“不枉我花了那么多的心思劝叶玉絮,让她放心把萧雲笺交给你。” 牧泽听后先是一愣,继而以一种极为感激的眼神看向陶垣。 “你们之间的事拖了两年,的确应该想办法解决了。”陶垣看着叶玉絮忙前忙后的样子,现在已经十一点过了,这个小姑娘明天还有早课,这样下去精神一定会欠佳。 “不过,”第一次,陶垣以一种极为危险的威胁般的眼神看向好友,“我并不希望你们两个把叶玉絮牵扯进去,否则,后果自负。” 第51章 在有生的瞬间遇见你(二) 陶垣最后可以说是把叶玉絮给拽走的。 叶玉絮三步两回头地依依不舍,既担心萧雲笺的状况,又碍于之前答应陶垣不再插手两个人的事,一路上都低着头默默不语。 陶垣以为是她心里那道坎过不去,所以才会如此闷闷不乐,把她揽在怀里轻声哄着,直到听到一阵绵长平缓的呼吸声,低头看去时才发现小姑娘早就睡着了。 这小姑娘,这么轻易就放松警惕了么?他今晚可是喝过酒的! 就喝了两杯酒的陶垣抱着怎么也摇不醒的小姑娘上了楼,把她轻轻扔在沙发上,她竟也只是翻了个身,然后继续沉沉睡去。 这……这到底是谁喝醉了? 陶垣无奈地摇头笑了笑,拨了拨叶玉絮脸上散乱的头发,然后起身到厨房倒水去。 叶玉絮听他脚步声越来越远了,悄悄地睁眼瞧了瞧。 哼!果然是把她带到他家里来了,这个人想干嘛! 陶垣的脚步声逐渐靠近,叶玉絮赶紧紧闭了眼,继续装睡。 陶垣哪里看不出来小姑娘是在装睡呢?她可别以为他刚才没有看到她睁眼了,眼睛瞪得溜圆四处打量着,他倒是想要看看这个小姑娘想做什么。 “玉絮,醒醒,”陶垣把水杯放在茶几上,把叶玉絮掰过身来,试图“唤醒”她,“你总得洗漱洗漱、换件衣服再睡觉吧?” 什么?!换衣服?! 叶玉絮本来以为陶垣是正人君子来着,没想到啊没想到。 你是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的。陶垣深谙这个道理,于是伸手去扯了扯叶玉絮外套的扣子。 “哐当”的一声,伴随着紧接而来的玻璃碎地的声音,叶玉絮彻底清醒了。 倒是陶垣,坐在地毯上,脑袋耷在沙发上,整个手臂拢着脑袋,叫人看不清楚他如今是何状态。 陶垣是被叶玉絮推到地上去的,就在他的手指碰到她的衣扣之时,叶玉絮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力气,直接把陶垣推到了地上去。 现在看来,大约是陶垣让着她的吧? 叶玉絮看着趴在沙发边上有些不太对劲的陶垣,犹豫了再三,还是放下了自己狠狠攥着领口的手,跑过去关心关心那个不知怎么了的人。 “陶垣?陶垣你怎么了?你、你别吓我……”叶玉絮看着那一地的玻璃——是她刚才推倒他的时候,他的手撞掉的。 陶垣几乎是一动不动,叶玉絮想到他刚才是喝了酒的,这么一推,是不是把脑袋撞到了呀? 叶玉絮眼泪都快要急出来了,陶垣也见好就收,微微抬起头,眼神迷离,“哦,没事,刚才酒喝多了,现在有点晕。” 只喝了两杯酒的陶垣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着,演技居然也还不错,喝醉后晕乎乎的样子装得还挺像。 叶玉絮是真信了,也正是因为真信了,也不管陶垣是否还在头晕,而自己现在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直接整个人就这么扑了上去。 她是真的以为他刚才出了事,真的吓到了,现在把脑袋埋在他的肩窝里,小声地抽泣着。 陶垣的心都被她一声一声的抽泣给揪住了,就像是一块被狠狠拧紧的海绵,而她的泪水浇灌在上面,却是更加让他的心被狠狠抽了好几下。 他刚才一定是有些过分了,陶垣一手按着叶玉絮的脑袋,一手拍着她的背舒缓她的情绪,本来是想要因为她之前的装睡也捉弄捉弄她的,谁知小姑娘这么脆弱,居然被他惹哭了。 不过这是不是也能够说明,她是在乎他的? 好不容易等到叶玉絮的情绪缓和了些,陶垣把她继续抱回沙发上坐好,拿起沙发上的毯子给她盖好后,就准备起身去收拾那一地的玻璃碎片。 装晕是他的计谋,可打碎这个玻璃杯却在他的意料之外。他想让叶玉絮乖乖在沙发上坐好别下来以免划伤,可叶玉絮就是不肯松开拽住他衣角的那只手。 “乖,”陶垣再次搂过她抱在怀里,“你总得让我去把玻璃渣收拾了才行,万一伤到你可怎么办?” 可叶玉絮似乎在他不久之前刚说过可以任性后,就将自己的任性发挥到了极致,圈着他腰的手不肯松开,将头死死地靠在他精瘦的腰身上。 好吧。陶垣无奈地吐了一口气,在示意她松开手后坐回了沙发上,将她继续揽在怀中哄着。 他的身上有一股叶玉絮以前完全无法容忍的酒气,可不知为何,混杂着他身上随时带有的薄荷清香,好像也不是那么地让人难以接受。 或许陶垣的身上本就与生俱来带有让她感到安心的气息,她寻寻觅觅那么久终于找到,老天果真待她不薄。 她的脸上还胡乱挂着泪痕和鼻涕,陶垣见她小花猫一样脏脏的脸,表示很嫌弃,“我们去洗个脸好不好?” “你、你不晕了?”叶玉絮抬头望着他的眼,惊讶是一定有的,还有一丝疑虑,以及后知后觉的恼意。 “我唬你的。”陶垣贪恋地在她的发梢间蹭了蹭,他是一身酒气不错,可小姑娘经过一日的忙活,身上怎么还是香香的,简直让他欲罢不能。 “其实我就喝了两杯,没那么容易晕。”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并不是陶垣想象的那样。 他本来以为,叶玉絮因为他骗她捉弄她而把家里闹得人仰马翻,他甚至都已经做好了被她一巴掌招呼过来的准备了,以及,如果她继续闹的话,他也并不介意用另一种方式让她安静下来。 可叶玉絮并没有如陶垣所预料的那样闹腾,反倒很安静,安静得让陶垣倍感不适与慌乱。 她这是怎么了?那个原来不是很能闹腾,刚才还当着他的面儿对牧泽各自不满、飞扬跋扈的叶玉絮哪儿去了? 陶垣有些乱了阵脚,想掰过她的身子一探究竟,却被她更为有力地紧紧抱住。 “陶垣,”她好像还舒了一口气,温热的气息打在他的胸口,湿湿热热的,像是给他的心罩上了一层无法透气的玻璃罩一样,“以后……不要再骗我了好不好?就算骗了我,也别让我知道真相好不好?” 陶垣的心里很难受,她软糯的声音和刚刚脱口而出的言语像是一匹布满倒刺的鞭子,一鞭一鞭狠狠地打在他的心上,皮开肉绽之时,也令他感到了刻骨铭心的痛意。 “好,”他低下头轻轻吻了吻她的头发,“以后不会再骗你了。” 女孩子有那么多的孤独心事,他到现在还未能得知,陶垣在等,在等她给他一个柳暗花明。 “别拿你自己的身体开玩笑,我会很担心的。” “好。” “也不许和别人开这种玩笑,好幼稚的。” “好” “你再抱抱我。” “好。” 叶玉絮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刚才是因为什么把陶垣推倒在地的,此刻扑在他的怀里,贪恋他的拥抱和气息带来的安稳,连自己刚才微微理好的衣衫再次凌乱了都不知道。 最后还是陶垣提醒了她。 小姑娘抬头狠狠别了陶垣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还不是你干的好事”!然后扭过头去不再看她,自己哆哆嗦嗦地扣好了扣子。 陶垣家的沙发很大,叶玉絮扣好了纽扣就趴在沙发上,双手撑着脑袋,看陶垣收拾着刚才她不让他去收拾的玻璃渣。 “你记得拿个塑料袋单独装好哟。”叶玉絮细细地嘱咐着,“万一要是伤到收拾垃圾的清洁工,那就不好了。” “知道了。”陶垣半蹲在地板上扫玻璃渣的时候,还不忘腾出一只手来揉揉小姑娘的脑袋。 他们家玉絮真是懂事又体贴人。 可他刚揉完,就立刻后悔了。 他这是交了个女朋友还是养了个女儿啊?整天揉脑袋揉脑袋的,好像是有些不太好。 陶垣下定决心一定要改掉这个不好的习惯才行,可习惯一旦养成,哪里是轻易能改掉的呢? 算了算了,把她当女儿养也不错,反正她小了他八岁,反正,他宠着她就行。 第52章 在有生的瞬间遇见你(三) 两人很纯洁地度过了一晚。 第二天一大早陶垣醒来,看着主卧里的叶玉絮还正睡得香甜,便蹑手蹑脚地跑去给她准备早饭去了。 昨晚陶垣把主卧让给了小姑娘睡,自己则在次卧里辗转难眠,不过看着叶玉絮休息得那么好,大约是昨晚那么一折腾真是累了,等他去叫醒她吃早饭的时候,她都还是一副懒洋洋不想起的状态。 女孩子白皙的细颈裹在柔软的鹅绒被里,露出短短的一截,过肩的长发胡乱地散落在枕头上,大清早的,实在是不太好! “起床了,你今天不上课的吗?”陶垣努力让自己回想了一遍昨天刚刚敲定的那一份策划案,然后伸手把被子给叶玉絮盖好,将她一整个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头。 可看到她那张脸也是一样的效果,会令他有些冲动而不自持。 于是索性放开了她,独自坐到一旁的小沙发上,离得她远远的。 叶玉絮正是因为今早没课才敢昨天放心地和萧雲笺出去玩,也敢放心地睡到自然醒,可是陶垣那么一说她就想起来了,她今天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去做。 她当然不会告诉陶垣今天她要去见谁,那是她和萧雲笺之间的秘密,她不能让其他人知道,所以头一次骗了陶垣说她待会儿有课,让他赶紧送她回学校去。 陶垣怎么可能不知道她到底是有课还是没课的呢?他可是比她还早拿到她们课表的人! 只是叶玉絮既然着急回学校,大概是有很重要的事,毕竟快要毕业了,要忙活的事情应该很多,所以也没有多问,吃完早饭就送她回学校了。 好在江林羡她们都还在补没有凑齐的选修学分上课去了,叶玉絮此刻匆忙赶回寝室,里面一个人也没有,她也不用被三个人围着质问昨晚去了哪儿——虽然她大可以说是和自己的姐姐整晚在一块儿。 ** 叶玉絮和简子言约的是中午吃午餐的时间。 简医生寸时寸金,但为着她和叶玉絮以及萧雲笺的情分关系,特意抽出午餐的时间与叶玉絮见上了一面。 叶玉絮到的时候,简子言还没来,她坐在她们早已订好的位置前,等人的无聊间隙,也不禁回想起昨日发生的种种来。 她实在没想到,陶垣那么大的一个人了,捉弄起人来跟小孩子一样,而也正是因为他昨天那么一捉弄她,她的心里好像又有些慌乱起来。 明明两年前就已经逐渐忘记的事,自昨天以后开始渐渐地在她的脑海中浮现,特别是昨晚睡觉的时候,她并没有陶垣看起来的睡得那样安稳,实则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直至凌晨三点方才缓缓睡去,直到他来叫她。 认床是一个方面,但更为重要的是昔日的种种浮现在眼前,即便鼻息间全是他的气息,那也未能对她起到丝毫作用。 所以今日找简子言,不仅仅是为了萧雲笺的事,也是为了她自己。 简子言到的时候,远远瞧见叶玉絮的表情,一会儿愁眉苦脸,一会儿又喜笑颜开,远远站着观察了好久,直到作为心理医生的直觉告诉她,这个姑娘有新情况了后,这才急急忙忙走了过去,嘴上还不停地道着歉说堵车来晚了。 叶玉絮还是和两年前一样没心眼,一点也没察觉外面的道路其实是畅通无阻的。 简子言也知道叶玉絮这个人从不会在意这些,也便一言不发地坐在叶玉絮对面,什么都没多说。 “你找我来,不只是叙旧那么简单吧?”简子言习惯性地将十指交叉放在自己的下巴处,好像这样就能够将叶玉絮的心思看破一样。 而事实上,她真能看破。 “有两件事。”叶玉絮的神情认真严肃,简子言立即也收回了刚才的戏谑认真起来。 叶玉絮犹豫再三,还是吐露出来那几个她最不愿说出的字眼,“萧雲回来了。或者说,她根本就没有离开过。” 简子言的反应倒是没有叶玉絮那么激动,叶玉絮猜想或许是像她这么资深的心理医生,对于这样的事已经司空见惯了的过,所以才会这样冷静,而不是像她一样慌乱。 “你是怎么知道的?”简子言的手指有节奏地敲着,“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昨天,”叶玉絮毫无防备,“昨天雲笺姐姐喝醉了之后告诉我的,并且,她说是萧雲逼她和男朋友分手的。” 原来如此。 简子言像是在思索一般低下头去,没有多说什么,也叫叶玉絮看不清她此刻是何神情有何意思。 “我知道了,”半晌后,简子言方才抬起头向叶玉絮微微点头示意,“不过玉絮,这种事情你来找我是没有用的,她如果感到困扰,应该由她自己来找我。” 叶玉絮怎么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她也不过是因为担心萧雲笺而已,毕竟她们谁都不希望看到身边的好友痛苦难熬。 “你说有两件事,还有一件是什么?”简子言见她不再纠结,心里也算松了一口气,借机转移着她的注意力。 可刚提到第二件事,叶玉絮刚刚舒展的眉头又开始紧缩起来,她不停地摩挲着自己的手,不停地抠着自己的衣角,一副躁动不安的模样。 还是简子言强迫她把手放到桌面之后,她的情绪才稍有缓解,才开始道出真言,“昨晚,我又失眠了,我好像,把两年前好不容易释怀的事又想起来了。” “为什么呢?为什么又想起来了?”三年前萧雲笺把叶玉絮带到她的跟前,简子言花了一年的时间为她做心理疏导,才将那件困扰她多年的事从她心里赶出,两年来她没想起没来找过她,怎么现在想起了? “昨晚我男朋友吓我,他被我推了一下后就趴在那儿一动不动的,他说他头晕。我知道我可能有些多想了什么,但我确实推了他。”叶玉絮有些语无伦次,花了好大的工夫才把这件事的始末说清楚。 “所以那时候你觉得是你的错,才导致你想起了吗?”简子言大概从她的言语中了解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颇有些头疼,“这周奕尧有病吧?有病让他来见我,我给他治!” 久违的名字再次响起,叶玉絮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生命里原来还曾有一个叫周奕尧的人出现过啊! 好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呢,好像自从自己和陶垣在一起后,时间都变得很快呢,快到让她已经忘记了很多事,如果不是昨晚闹得那么一出,她好像真就什么都忘记了。 “不是,”一想到陶垣,那满满的就要溢出的幸福感就无处藏掖,“不是周奕尧,我和他早就分手了,是我现在新交往的男朋友。” 怪不得呢!怪不得刚才以及现在眼角都是弯弯的呢! 简子言被叶玉絮那总是想要忍住但又没有办法忍住的笑意激的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细想起来也难怪,以前不是没有见到过周奕尧整蛊叶玉絮,可叶玉絮从来不会来告诉她她为此有所困惑。是有一日被她亲眼瞧见之后,她才知道原来周奕尧很喜欢用这样的事来整蛊叶玉絮。 那时的叶玉絮满不在意,可现在怎么会想到要主动来找她? 所以在看到她提起男友时藏不住的笑意时,简子言立即就明白了。 “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是因为关心在意他,就像是在意你母亲那样在意,所以才会如此困扰,才会想起前尘往事呢?” 简子言的话一语中的直接击中了叶玉絮心里疑虑重生的、最为脆弱的那一点。 她说得对,如果不在意,她真的就不会把那件好不容易压抑下去已经两年的事再次想起。 正因为在意,所以在看到陶垣趴在那儿一动不动的时候,她才会那样担心,才会不断地追根溯源怪到自己的头上,才会那样的自责,以至于最后那样任性地要抱着他不肯他离开。 她害怕失去他,就像当年差点失去妈妈那样害怕。 第53章 在有生的瞬间遇见你(四) “其实你根本不用再困扰于那件事,都过去了这么多年,并且,那跟你根本没有半点关系,你要是再这样自怨自艾下去,谁都帮不了你。”这是简子言最后对叶玉絮的忠告。 “还有,我看得出你真的很喜欢现在站在你身边的那个人,至少现在的你和当年站在周奕尧身边的你不一样,有机会,找他说清楚这件事,男朋友的安慰,或许比我这个心理医生有用。” 简子言的意思叶玉絮十分明白,只是她还没有那样的勇气而已。 陶垣他那么好,良好的家庭环境教育出来的孩子,那与生俱来的优越和自信,就像是一面镜子,让她瞧见自己所有的不足与缺陷,令她自愧不如。 他和他的家人,应该都不会接受一个患有心理病、整日疑神疑鬼唯唯诺诺的精神病吧? 还是缓缓、再缓缓吧。 ** 自从醉酒那日后,萧雲笺就再没有联系过叶玉絮了。 叶玉絮虽然在答应了陶垣不再插手后真的就乖乖地听他的话对此事不再过问,可好歹萧雲笺还是她的姐姐,出于妹妹的身份,她想要关心关心自己的姐姐并没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 可她完全联系不上她。 打她的手机无非就遇上三种情况,第一是关机,第二是无法接通,第三是她接了,但说不上两句后又被她匆忙挂断。 不过知道她人没事就好。 可能她一直在忙碌展览的事,也有可能她自己在处理着和牧泽的关系,或者去找了简子言,无论如何,她们都有各自的人生,她们没有资格把对方永远绑在自己的身边。 叶玉絮心里虽然是这么想着的,可还是有些放心不下,本来她是趁着课余时间跑去a博当值实习的,可这一连几日不该她当值的时间三天两头地往a博跑,就为了能在a博遇上萧雲笺。 可也不知道是萧雲笺故意躲着她,还是真的是在忙自己的私事,她一次都没遇上过。 萧雲笺没遇上,叶玉絮倒是每天都能遇上日理万机的馆长。 看着每次她来的时候都跟着她转悠的馆长,叶玉絮即便再迟钝也能够想到她大概是有事想请她帮忙,这日终于主动开口一问,果然有事,事还不小。 继袁梁浅把系里的活动策划案强塞给她让她做之后,叶玉絮又迎来了a博馆长强塞给她的一个任务——办一场文物展。 这是a博在今年初夏的时候就向国家文物总局递交的一份详细策划,终于在这个秋天结束的时候得到了回应——各方一定全力支持。 之所以这份策划要递交到国家文物总局,是因为a博在策划一场关于青铜时期全国各地青铜器发展演变的展览,需要全国各地的各青铜器博物馆的鼎力相助,一所一所博物馆挨个去请求协助未免有些麻烦,直接上交总局虽然等待时间漫长,但却省去了不少人力物力。 其实展览的事根本不需要叶玉絮操心,a博早就有专业的工作人员拟好了策划案,也在批文下来的第一时间安排了人手,馆长希望叶玉絮做的是,在青铜器展的基础之上,馆里能够在举办一些小型的活动。 “我看过你们系主任给我的那份策划案了,并且当时你们举办的那个活动我也去看过,做的非常好,所以我把这个重任交给你,我相信你不会辜负我的期望的!” 叶玉絮走在回学校的路上,脚下都是轻飘飘的,脑子里还回想着馆长拍着她的肩膀如托重任地看着她的样子,眼神多么真挚啊,满是信任呢! 可她现在脚下轻飘飘的,也不知道是因为被馆长夸得有些晕乎乎的,还是因为心虚有些站不住脚。 馆长这么肯定她、信任她,把这么重要的一个活动的一小支分给她,向她抛出橄榄枝,她是完全可以不用愁毕业之后的工作的,可当时的那份策划案又不只是她一个人的功劳,她实在有些自愧不如。 一方面感激馆长肯定她,并且她也不想要失去这样一个未来的工作机会,一方面又觉得抢了别人的功劳,有些良心不安。 虽然前者对于她的吸引力的确很大,叶玉絮在想,如果她能够通过这次的活动在整个a市一炮而红,或许就能够配得上陶垣了呢。 不对,好像也配不上,可至少比现在的她更要配得上些。 也不知道陶垣现在在不在家,叶玉絮真的好想向他倾诉这一切,希望他能够帮她排忧解难,然后告诉她该怎么做就好了。 叶玉絮这么想着,脚步不自觉地就往陶垣家的方向走去了。 还是老规矩,既然请他帮忙,自然就少不了一桌好吃的好喝的伺候着。 叶玉絮忙完一桌丰盛的晚餐后已经是七点过了,陶垣还没回来,她心里的那点热情一下就被一盆凉水给浇熄灭了。 他应该很忙的吧?转眼就十二月份了,他忙是应该的,倒是她不好,来家里了只是光想着要给他惊喜,也没想着给他打个电话问他是否得空。 是她不好。 叶玉絮这么想着想着,精神一懈怠下来,不知不觉中就沉沉睡去了,等到陶垣应酬完回到家里,见着客厅里灯火通明、饭厅里的饭菜虽然已经凉透,但心里的暖意足以将这深秋初冬的寒凉捂热。 只是他的小姑娘蜷缩在沙发上像是已经睡着了,可屋里也没开暖气,饶是他刚才回来的时候都冷得打了个寒颤,她身上什么都没盖,可别着凉了才好。 可这世界上真是有“好的不灵坏的灵”这一说法,陶垣扯了一旁的毛毯准备给叶玉絮盖上的时候,就发现她已经满脸通红,额间还有细密的汗珠一层一层地渗出,伸手一探,果然是发烧了。 “玉絮,”陶垣在给叶玉絮量了体温后,摇了摇紧蹙着眉睡得昏沉的人,“能听到我说话吗?快醒醒,你发烧了,我带你去医院。” 叶玉絮在朦朦胧胧之中被陶垣唤醒,浑身无力,碰哪儿都疼,哼哼唧唧地不肯理人,直到陶垣说要带她去医院才有些恢复意识。 她不能去医院的! 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拦住了准备带她去医院的陶垣,叶玉絮靠在他的怀里有气无力,“我吃点药捂捂就行,别带我去医院好不好?” 陶垣不知道她在顾忌什么,可她的额头烫的那样厉害,他实在不能熟视无睹。 “乖,”陶垣捂紧了裹在她周身的毛毯,低头在她细汗密布的额间轻轻吻了吻,“咱们去医院看看,很快就会好的。” 这人怎么不听呢?叶玉絮在心里狠狠地翻了陶垣一个大白眼,到最后只得祭出她的杀手锏。 “我不想去医院。”细微的呜咽声夹杂着浓浓的鼻音,像是一把利剑直击陶垣心头最嫩的那块软肉,然后狠狠地揪着他的心。 唉,算了,“不去就不去,那你躺好,我去给你煮些姜茶,备些白酒,一个小时后要是还高烧不下,我就把你打晕了在扛到医院去。” 姜茶暖身,白酒降温,陶垣把叶玉絮打晕了在扛到医院去,也不是开玩笑一定会说到做到的。 叶玉絮发挥着一如既往的怂性,陶垣不让她喝药,于是只能乖乖地喝了他煮好的辣到不行难喝到想吐的姜茶,然后任由他贴了个好像小孩子才贴的退烧贴,然后双手各捏着一团沾满了白酒的棉花团,用毛毯裹成了一只小企鹅,被陶垣抱在怀里。 就这样吧。因为发烧脑袋变得有些混沌的叶玉絮朦朦胧胧地想着。 叶玉絮舒舒服服地靠在陶垣的怀里,滚烫的脸蛋贴着他的,好像大有降温的奇效。这样彼此相依相偎,她多想一辈子都这样。 可她还不想告诉陶垣,大二那年,有一次她也是高烧进了医院,第二天许清之就急急忙忙地从c市赶了过来。 后来她才知道她爸爸有多么神通广大,a市每一家医院都有所打点,她如果生了病去了医院,是完全瞒不住远在c市的叶家人的。 可她怎么能让叶家人再为她操心什么呢?他们为她做的,其实已经够多了。 第54章 像我这样的人(一) 她烧得有些迷迷糊糊,可也能够感觉到时间的流逝。 好像过了很久了,叶玉絮还记得陶垣刚才说的那句要把她扛到医院去的那句话,可她自己都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其实并没有任何好转,实在忧心忡忡。 她不知道时间过了多少,离一个小时又还有多少,眼见着抱着她的人动了动像是要起身的样子,赶紧伸出手去拉住了他,“求求你,我不想要去医院。” 她的眼神迷离涣散,拉着他的手也是无力,大有下一秒就要因为高热而晕过去的迹象。 陶垣把嘴唇贴在她的额头上,还是很烫,当小姑娘倔强执着的样子又让他实在不忍心真的打晕她扛去医院,只好在原处给她做着思想工作。 “为什么不愿意去医院?叶玉絮你这是发烧不是小感小冒,你知不知道如果持续这么烧下去是会引发肺炎的?” 叶玉絮怎么会不知道?这四年来她又不止高烧过那么一次,实在熬不住了去医院的那次,医生就是不停地教训她,说再来晚一点就真熬成肺炎了。 只是在那么多次被无力和滚烫包裹全身,被混沌朦胧控袭大脑的时候,她仅存的一点清醒与理智都在提醒着她,不能让叶敬远和许清之知道。 或许是出于那么一点点的自卑懦弱感,或许是出于想挽留自己最后的一丝倔强和尊严,谁知道呢?她自己都不知道。 但手上还死死攥着陶垣的衣角,楚楚可怜的模样惹人心疼。 陶垣觉得此刻他真的需要冷静一下,松开了叶玉絮把她好好安置在沙发上躺好,她的手上本就无力,此刻他更是轻易就挣开了她的手,扔下叶玉絮独自去了阳台。 深秋初冬的冷风好歹能让他清醒一些,顺手往衣兜里探想摸出烟盒来,结果才发现衣兜早已经是空的了。 因为上次喝酒后见她闻着酒味都是微微皱着眉的,心想着她连酒味都受不了更何况是烟味,再说他本来也就是太累的时候才来一根,这为了她也都戒了几天了。 可为什么,她却还是什么都不告诉他呢? 他本来是在等,等她慢慢相信自己,等她亲口告诉她那些他本来轻而易举就能够查个清清楚楚的事情,但为什么,她不肯说? 是不够相信自己吗?还是他觉得自己对她的真心实意还表现得不够明显? 陶垣觉得不应该继续这样下去了,好歹弄清她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好歹、别让他一个人一味地付出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推开阳台的们,暖热的气息扑面而来,但叶玉絮却因为阳台上趁虚而入的冷风打了个寒颤,浑身上下瑟瑟发抖。 陶垣叹了口气,走过去捞过她护在怀里轻轻地哄。 叶玉絮本来因为发烧就已经很难受了,刚才陶垣放开她推门出去的时候,她下意识地就觉得——他不要她了。 心里还想着要不自己睡上一觉,睡醒之后一定第一时间离开,如果他真不要自己了,那他就不会再出现在他的生活里,以后远远地看见了都绕道走。 可现在这样是怎么一回事呢? 他把她往他的怀抱里一送,她的眼泪怎么就止不住地掉呢? 眼泪不及她的体温滚烫,可浇在陶垣的心上,如同将他的整颗心拿去过了一遍滚烫的开水,烫的他说不出话来,只能捂着自己的心默默地唤一声疼。 叶玉絮哭过后更累了,靠在陶垣的胸口微微抽泣着,眼皮像是有千斤重,下一秒就将闭上再也挣不开一样。 陶垣想着自己还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劝劝吧,毕竟他还真不能把她直接打晕送去医院,可他话还没说出口,怀里强迫着自己不能睡过去的叶玉絮就开口了,“我不想去医院不是因为我害怕打针吃药什么的,只是因为……我不想让我爸爸知道我生病的事。” 陶垣刚想问为什么不愿让自己的父亲知道,叶玉絮就好像已经猜到他会问什么似的接过了话去,“别问我为什么,你就当是我想要报喜不报忧,不想让他们担心好不好?” 叶玉絮的话说得轻飘飘的没有力气,可陶垣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她句里行间的那个“他们”。 她妈妈毫无意识地躺在医院里,所以她口中的“他们”,应该不会包含着她妈妈,那还有谁? 陶垣没有问出口,一只手在她的背上轻轻地拍着,“那我们就瞒着别让他们知道好不好,你这样继续耗着不行的。” “可是医院里……有我爸爸的人。” 陶垣狠吸了一口气,他这未来的泰山大人,有点难对付啊。 可难对付又怎样?他自问还是有信心与泰山大人相处愉快的。 “没关系,”陶垣又给叶玉絮探了探体温,三十九度,必须还是要看医生才行,“我打电话叫医生来,你乖乖的好不好?” 一听是请医生到家里来,叶玉絮顿时就松一口气。 可能是因为已经离家太久了,久到她都忘记了,以前叶家人有些什么小病小灾的时候,许清之也都是请家庭医生到家里来的。 她果然还是适合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生病了也只适合去挤医院,根本不适合拥有家庭医生这种东西。 其实陶垣开始也没想到那儿去,如果不是叶玉絮不肯去医院,他是没想过要请陶家的家庭医生来家里的。 贺祁家和陶家是世交,贺家从贺爷爷那一辈开始就已经给陶家做家庭医生了,贺祁和陶垣从小一起玩到大,从来没有见过他家里有女人出现过,所以见到被陶垣安置在床上的叶玉絮时,下巴都快吓掉了。 他本来以为是陶垣出了什么状况,今天本来休息在家的他紧赶慢赶地驱车前来,谁知只是为了一个女孩子发烧的事。 “什么情况?”给叶玉絮挂了水开了药后的贺祁,拉着陶垣去了客厅质问。 陶垣不太放心独自在卧室的叶玉絮,眼神一直盯着卧室的方向,言语里很是不安,“没什么情况,暂时先别告诉我家人。” “晚了!”贺祁一拍脑袋,“我出门的时候碰上我家老爷子,我说我来你这儿了。” “你……”陶垣不知道该说贺祁些什么,但又怕声响太大了惊扰到叶玉絮,赶紧压低声音拉着贺祁筹谋着该怎样向陶家人解释这件事。 一切处理妥当后,陶垣倒是毫不留情,“好了你可以滚了。” “别啊,我还准备去隔壁瞧瞧东歌和阿瑶呢!”贺祁抱着自己的医疗箱,扒着门不肯走。 陶垣对于好友总是去“骚扰”自己的邻居表示很反感,一手按着太阳穴一手掰着贺祁的手,“很晚了。” “你也知道很晚了啊?!”贺祁不要起脸来和牧泽倒是有的一拼,“那你还这么晚把我叫过来!” “所以我让你可以滚了。” 陶垣冷脸的样子真的好吓人哦!贺祁捂着自己的小心脏灰溜溜地跑了,留下陶垣在原地,握着手机等待着按道理应该会打来的电话。 可是他等了很久,都没有预想中的电话打来,陶垣皱眉不解,可还是在听到卧室传来声响时放下手机赶了去。 叶玉絮睡了一觉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时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怎么,直到感觉手上痒痒的挠了挠,碰到了针头这才疼得反应过来——哦,自己发烧了。 看着手上的针头,以及陶垣进屋来时忧心忡忡的脸,叶玉絮已经猜到家庭医生已经来过并且刚走了。 “还好吧?”陶垣看着叶玉絮手上的针头处有些渗血出来,正想去拿手机把贺祁喊回来,就被叶玉絮拉住手。 “你的手怎么了?”叶玉絮的嗓子哑哑的,咳了好几声才勉强清晰地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的手被厚厚的一层纱布包裹着,隐约还能看见里面在不断地渗出血色,叶玉絮看得触目惊心。 可陶垣却说没事,是刚才太着急了被楼梯扶手处的镂空雕花给割着手了而已,叫她不用担心,然后丝毫不在意其实自己手上的伤更严重,倒是更为担心叶玉絮来。 叶玉絮挂着水又睡了一觉,精神好了许多,肚子也饿得叫出了声。 太丢脸了! 叶玉絮的脸顿时红的和刚才因为高烧而滚红的脸差不多了,伸出手去拿起被子就盖在了自己的脑袋上,不敢看陶垣。 眼见着叶玉絮还有力气把自己裹在被子里,陶垣心想她真是好了不少,刚才经过饭厅时看着桌上摆满了她早已做好的饭菜,心里一阵暖意的同时也有些内疚,于是赶去把叶玉絮熬好却已经放凉了的粥热了热,借花献佛地端去给了叶玉絮。 闻到饭菜的香味,叶玉絮还哪管得上刚才丢脸的事?一股脑地坐了起来,接过陶垣端来的白粥,就着一叠清淡的小菜三两下就喝得一干二净。 “哎呀。”吃饱餍足的叶玉絮满足之余,还是有些惋惜的,“可惜了我忙活了那么久做的那几道硬菜,现在却什么都吃不了。” 然后,又指着陶垣,“你,一定要去把那些菜消灭干净哦!可不能白费我的一番心意哦!” 还说呢!陶垣一想到这里就有些出气,伸出手轻轻弹了一下叶玉絮的脑门,“你来了也不告诉我一声,万一我今晚都回不来的话,你就等着发烧得肺炎住进医院去吧!” 叶玉絮现在的胆子真的是越来越大了,甚至于陶垣有些怀疑她之前的胆小如鼠是不是装出来的。 “你今晚都不回来的话,你要去哪儿?去找谁?” 叶玉絮扬着脑袋,一副“你大晚上的不回家你还有理了”的表情盯着陶垣。 看来真是好了不少了呢。说话中气十足,竟然也还有闲情逸致和他开起这种玩笑来了。 陶垣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捏住叶玉絮的脸往中间一捏,小姑娘还带着微微婴儿肥的脸蛋立刻就被他捏成了一个大包子,“你还敢顶嘴了?” 陶垣这个样子好凶哦! 一晚上的,两个人都觉得他很凶,那他真的就是很凶了。 陶垣看着叶玉絮被他捏的变形了的脸,又被他楚楚可怜的眼神盯得手上聚不起力,只好松了手,把她揽在怀里轻轻地哄,“是我太着急了,是我的错。” 怎么会是他的错呢? 叶玉絮被他这么一哄,立即就恢复了自己的一点理智来。 本来就不是他的错,是她一声不吭地跑到家里来,是她等他的时候不小心睡着了还不知道盖个毯子以防着凉,甚至还是她害得他太着急割伤了手。 这一切都不是陶垣的错,是她叶玉絮的错。 第55章 像我这样的人(二) 叶玉絮把脑袋整个耷拉着,失落之意把整个卧室的氛围都带低了不少。 “才不是你的错,”她的声音哑哑的,从闷闷的胸腔之中发出,把另一个人的胸口也弄得闷闷的,“是我,我只想过要来找你,却没有想过万一你真的因为有事一晚都回不来该怎么办,也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是我不好。” 陶垣见她这么主动地承认是自己的错,倒有些意外,看来刚才真是把她吓着了,如今狠狠地埋着脑袋,陶垣几乎以为她因为发烧困得就这么睡过去了,赶紧坐在床沿上搂过她。 怎么哭了呢?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姑娘是个小哭包呢? 陶垣现在知道叶玉絮是个小哭包了,可他不知道的是,叶玉絮在遇见他之前,已经很久没有掉过眼泪了。 以前是因为她知道没有人会在乎她的眼泪,唯一一个真正能给她安慰的人静静地躺在医院里,所以无论是多么委屈的时刻,她都只能默默地忍着鼻尖泛起的酸意,强行把眼泪逼回去。 但现在不一样了,眼前的这个男子,他许她可以任性放纵的权利,也许她可以在他面前落泪的权利,那是和以前想必从未有过的,第一次,她再也不是孤身一人地面对这世间的种种委屈,她知道自己也可以放肆地大哭大笑。 我已经把我心里藏了很久的秘密告诉你一些了,虽然不是全部,但能不能让你在我的身边再多留片刻呢? 陶垣一直安慰着她,就连“知错能改就是乖孩子”这种话都说出来了,惹得叶玉絮破涕而笑。 看到叶玉絮笑了,陶垣被紧紧揪住的心也算松了不少,至少她的情绪有所平复,他的心里也不会那么难受。 他虽然在很多年前就已经学会了把自己的情绪隐藏,甚至于已经到了对很多事都持一种波澜不惊的状态,可他遇上了叶玉絮,好像一切原则都被打破了。 至少,他的情绪会开始随着她的变化而变化了。 “今天不是周末,我也没打电话让你来,你来是有什么事找我吗?”陶垣见她心情平复,才想起正事来。 对吼!叶玉絮一愣,自己今天来是有正事的,怎么就被这一曲发烧的小插曲给打乱了呢? 一说起正事就来了精神,陶垣赶紧按住她跃跃欲试的手以免血再随着针管回流,让她安安静静的。 叶玉絮本来平时的小动作就多,特别是说话的时候,习惯性的手舞足蹈让陶垣下意识地觉得她下一秒就要跳起舞来。 虽然被陶垣禁锢住了双手,但叶玉絮的热情仍是不减,“今天我去馆里碰上了馆长,馆长交托了我一项重大任务,在馆内即将举办的青铜展的基础之上,办一些小的活动。” “很好啊。”陶垣看着眼前眉飞色舞的姑娘,除了微微有些红肿的眼睛之外,一点也不像是刚才大哭委屈过的样子。 她一谈论到喜欢的事情就如此兴奋,嗯,是个很容易满足的小姑娘呢。 “我觉得这是一个可以大展身手的机会,我不想错过。”这件事叶玉絮的确想了很久,最终答应馆长敲定下来,除了对于这份事业的热爱之外,还因为眼前之人。 叶玉絮一转过头去,就和陶垣的眼睛撞上了,霎时间四目相对,叶玉絮虽然害羞得有些脸红,但也没有躲开眼去,和陶垣深情相望着,就好像就这样到地老天荒也不足为惜。 “不想错过的话,我全力支持你。”陶垣的神色很是认真,令叶玉絮在那一瞬间里有些微微晃神。 眼前这个优秀的男人是她的男朋友呢,从他的嘴里说出来的支持她的话,好像远比任何的甜言蜜语都要令她心动百倍千倍。 大四本来就没有什么课程了,再加上叶玉絮有先见之明提前修完了所有的选修学分,并且在之前就已经跟着上一届的学长学姐差不多修完了专业课程,就是为了大四的时候能多一些时间供她实习。 叶玉絮信心满满地答应了馆长,自然不想让她失望,这几日几乎每天都待在馆里,馆长也不叫她去讲解了,就安排她跟着馆里的策划组学习。 策划组的前辈们都是在a博工作了许多年的老人了,如今有新鲜血液汇入,一个一个的都高兴得不得了,对于这个新来的、未来可能会成为他们之中一员的小姑娘十分热情以及照顾周详。 大家都是因为对于这一份事业饱含热情,所以才会甘愿在此沉静下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做着可能是同样的事。 但也都不抱怨,因为喜欢,所以不存在抱怨。 真好。叶玉絮心想,自己以后也会在这儿呢,和一群有着共同爱好的人一起共事,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只是他们热情得过了头,差点就忘记叶玉絮来的正事了,直到两天后,策划组的游组长被馆长叫去问了问策划案的进展,他才想起馆长把叶玉絮这个实习生安排到策划部门的用意是什么。 于是这日不得不打消了众人想带叶玉絮去库房参观的念头,组织组员开了一个简单的会议。 其实青铜展的策划案在几日前通过了国家文物总局的审批后,各部门就都开始忙碌起来,联系全国各地的青铜器博物馆,派人去交接运送文物,反观他们策划部门,在当下的关头倒成了最闲最没事干的一个部门。 所以这个会也不是多么正式,大家就当是聊天,在聊天之中头脑风暴一下而已。 聊着聊着,大家的话匣子就打开了,策划部门内部的人在一起共事了多年,早已把彼此当做是自己的朋友亲人,如今也没个上下级关系的阻碍,各自都发表着自己的理解与感慨。 所以轮到叶玉絮时,因为有了珠玉在前,她自然也不会在这么多专业人士面前班门弄斧,之微微提出了自己的一点见解而已,“其实我们可以举办一些适合青少年参与的活动,特别是针对八到十二岁这个年龄阶段的儿童。” 此话一出,原本聊得火热的众人一下子就噤了声,纷纷齐刷刷地看向刚才发言的人。 有些眼里闪着光,有些眼里则透露着无奈。 “怎么了?”叶玉絮只顾着自己发表见解,却十分不了解这其中是否有不足之处。 刚才还都盯着她看的众人,在此刻又纷纷向游组长投去期盼的眼光。 游组长就是在这个时候轻咳了一声掩饰住尴尬的,“其实这个想法我们在很多年前就提出过,曾经还举办过一次,只是……效果一点也不好。” “现在的家长只想着要孩子参加各种各样的补习班兴趣班,哪里会带孩子来博物馆参加些莫名其妙的活动啊。” “现在的人普遍上都还是认为,博物馆是学术专家参观的地方,要么就是成年人,还很少会有青少年有这样的意识。” 大家的话匣子一下子就被打开了,各种惨淡现状是叶玉絮从来都没有意识到想象到的。 从小就喜欢逛博物馆的叶玉絮不能够理解,可在大多数人的眼里,她才是一个怪人。 “所以你们在举办过一次但效果不好之后,就放弃了?”叶玉絮不可置信,毕竟这样的事情轻易放弃未免有些太可惜了。 “馆里暂时停了,但在我们的心里却始终没有停下来过,”游组长的言语里还有些怅然若失,“毕竟像咱们馆这种国办的公益性博物馆,不以盈利为目的,就是要把教化育人作为终极目标的。” 众人皆是点点头,各自心里都怀着失落之意。 这是馆里众人的遗憾,即便落在馆长心里,也是一件迫不得已才停办的遗憾事。 与有共同话题共同爱好的人聊天,时间也不觉得过得有多快,直到出馆的时候叶玉絮才发现,天色已经很晚了。 略有丝丝光亮从暗黑压抑的云层之中渗出,叶玉絮的心里好像也有那么一丝抵死挣扎的亮光,撕开层层阴霾,破土而出。 博物是以地大物博载物,博物馆亦为物博之集大成处,叶玉絮的心里已经有了盘算,无论如何也要放手一搏才不会留下遗憾。 回程的途中,在给陶垣打过电话确定他今晚会准时回家后,叶玉絮中途改了道去了陶垣家。 有一件事是需要向他请教并且和他商量一下的,所以叶玉絮也不管这几天室友们对她的行踪很是好奇甚至起疑,还是决定放弃现在就回学校的念头,改道去找陶垣。 最近几个月,陶垣按时下班都已经成了常态,看到他今天又不打算加班,秘书室和总裁办里的人又开始叽叽喳喳地八卦起来了。 其实不光陶垣头疼,季满也很头疼。 当初招聘的时候就明确要求了,秘书室和总裁办只招男性,这清一色的大老爷们儿还是陶垣亲自面试合格再加上试用了三个月才汇聚而成的精英,怎么现在一个个的比女人还要八卦? 果然八卦不应该只是女人的天性,应该是全人类的天性! 还是在陶垣的一声“还不想走的可以继续留下来加班”后,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八卦讨论的大老爷们儿才纷纷表示“哎呀可以准时下班真是太幸福了”,然后一个接一个地消失在电梯处。 季满也不例外。 他自知陶垣敢他们下班一定是急着回家,而急着回家一定是因为叶玉絮,所以也十分识相地在把所有文件交给陶垣签完确定后,一溜烟消失了个没影。 大家都很识趣呢。陶垣心里满意地想,看来可以考虑一下年终奖的配额了。 ** 没有预想中的饭菜香味,陶垣在进门的时候不满地皱了皱眉。 这是想要饿死他吗? 扬声叫了叶玉絮几声,看着她飞快地从书房里面冲出了,然后扑到他的怀里,陶垣一下子就饱了。 “今晚吃什么?”陶垣抱着怀里的小姑娘摇了摇,松开她的时候才发现这个姑娘眼睛亮亮的,像是有什么喜事。 “哎呀!”叶玉絮亮亮的眼神顿时变得有些懊恼,“我忘记做饭了,咱们点外卖吧。” 真是个马虎鬼。 陶垣无奈地揉了揉叶玉絮的脑袋,“外卖吃多了不好,你去忙你的,我来做饭。” 其实有个问题叶玉絮早就想问他了,只是之前因为一些事一直没能问出口,现下她其实并不忙,也正好问出口。 伸出手去戳了戳他,隔着羊绒大衣,叶玉絮被他裹在怀里,“你会做饭吗?那为什么还会得胃病?” 陶垣被她这个问题问得有些哭笑不得,“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因果关系吗?” 屋内暖气十足,陶垣还没脱下外套,此刻气息有些燥热,吐在叶玉絮的脸上,一阵瘙痒。 “因为……因为我大哥就是这样呀,他不会做饭,公司里忙起来的时候就没时间吃饭,就得胃病了。” 可这好像也没有什么因果关系。叶玉絮说完才觉得好像还是有些不对劲。 算了算了,既然说不通就算了! 她刚想松开环抱着他精瘦腰身的手,下一秒就被他更加紧紧地抱在了怀里,“玉絮,我很高兴。”高兴你终于可以在我面前毫无顾忌地提起你的家人。 叶玉絮还没反应过来他究竟在高兴些什么,一脸不知所云地盯着他,就见他在松开她后迈开步子冲去了厨房,“等着瞧!我可会做饭了!” 这……怎么好像是一个小孩子想急于证明自己的能力在撒娇呢? 叶玉絮还站在玄关处,望着厨房里那个忙碌的身影,嘴角不经意地上扬,久久未能收回。 这时光,可真好。 第56章 像我这样的人(三) 人在吃好吃的时候总是最开心最容易说话的,所以衍生出来了饭局这种东西。 就像此刻,虽然只有他们两人算不上什么饭局,可叶玉絮还是决心趁此机会开口。 抛开陶垣煎的牛排的确多汁爽口味道很好这个客观条件之外,叶玉絮还不忘刻意地恭维他几句。 精明如陶垣立刻就察觉出了叶玉絮的不对劲,平常遇上什么好吃的,恨不得把他的那份也抢去吃,可今天面对他拿出一百分的诚意煎好的和牛,还是他特意贴心地为她切成刚好够她一口的大小,怎么没动几口就一直盯着他傻傻地笑呢? “怎么了,是不好吃吗?”陶垣暂且将她那傻傻的笑定义为有事求他,于是开始试探。 “没有没有,”叶玉絮赶紧摆手,以及为了证明陶垣煎的牛排超级好吃,又往自己的嘴里塞了好几块,鼓着腮帮子笑得更傻了,“超级好吃的!” “有什么事就说出来,”陶垣抽了一张纸巾替叶玉絮擦了擦嘴角沾上的油脂,“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消息来看着有多傻?” 叶玉絮当然知道了! 见陶垣终于问自己是不是有什么事,叶玉絮立即就收了脸,揉了揉自己快要笑僵硬的脸,这个人总算是看出自己有事了。 “师兄,你们公司最近有没有什么投资赞助的计划呢?如果有,是哪方面的呢?” 陶垣不知叶玉絮心里打的什么如意算盘,可见她有些底气不足的样子,便又起了捉弄她的心思,“你问这个做什么?难道你真像是别人说的,是其他公司派来的商业间谍?” 叶玉絮一下子就呆愣住了,可能是没有想到陶垣会这么说她,可正当陶垣想要解释那是开玩笑的时候,这个脑回路向来清奇的姑娘立即摆出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我要是商业间谍的话,恐怕不知道被抓多少次了吧?” “不过商业间谍这种东西好酷哦!” 这是电视剧看多了吧?陶垣皱了皱眉,伸出手去打了个响指把叶玉絮拉回现实,“说吧,有什么事。” “你还没回答我呢!”叶玉絮明显不满于陶垣打的那个响指,抓着他的手掰了掰。 “暂时还没有。”陶垣回答得很认真,“不过公司和你们a大一直有一个长期的学生资助计划,怎么了?” t.y的学生资助计划是在陶垣三年前上任ceo时提出并执行的,一是为公司预留人才,这项资助计划的资助金额诱人,而能够申请的必定是学校出类拔萃的学生,这些学生毕业后都有机会到t.y工作,是一项长期的工作,几年来一直有较高的回报,也在行业内部获得较高的赞誉,引得多家企业争先效仿。 除此之外,因为赞助一类的事毕竟投资回报较小,甚至周期时间长,董事会的老头子们都不太能够接受,所以一直没有过。 “那师兄有没有兴趣考虑一下赞助a博最近的一个项目呢?低投资高回报哟。”叶玉絮跃跃欲试,倒是惹得陶垣对于她所说之事很为好奇。 “说来听听。”顶级和牛配上醇厚的红酒才算能够激发出各自的滋味,只可惜待会儿还要送叶玉絮回学校,陶垣不能够喝酒,只能捧着一杯柠檬水喝的津津有味。 叶玉絮刚才一直在书房里忙活的,就是在调查了解t.y近几年的赞助情况,以及组织对陶垣的说辞。 诚如陶垣所言和她在网络上搜索到的一致,t.y的确没有过任何的赞助行为。 毕竟赞助和投资是不一样的,投资得好的话无论如何能够见到收益,可赞助这件事情就不一样了,可能会没有回报不说,还有可能连同之前的投入一起赔进去。 虽然在面对是商人的陶垣时,叶玉絮明显有些底气不足,可为了全馆人的那份遗憾,叶玉絮还是决定放手一搏。 “我知道赞助这种事情有时候是见不到回报的,可如果这里的这个回报只简简单单的是金钱上的利润回报的话,那我觉得除此之外,赞助这件事更应该看重一个形象回报。” “什么形象回报。”陶垣也不驳了叶玉絮的兴致,反倒对于她的这番话开始感兴趣起来。 “企业形象,”叶玉絮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整理好的那些资料,总算是派上了用场,“良好的企业形象能够帮助企业更好的立足,相信这一点师兄不会不知道。” 陶垣当然知道,当初他就是以这样一个“企业形象”来说明,才成功劝服了董事会的那一帮顽固老头,才得以成立学生资助这一基金会。 “a博作为a市最大的国办的博物馆,虽然财政支出的资金到位,但是并不足以我们举办太多的活动,我们除了依靠财政支持,也需要企业的的赞助。” “博物馆也算得上是一个教化育人的场所,试想如果t.y能够借此机会投资赞助a博的活动,势必会在行业内部高举起一面新的旗帜,良好的企业形象得以更好的巩固。” 叶玉絮毕竟不是专业人士,一些词句用的不是多么恰当,但陶垣听得出,她已经很用心地在准备说服他的这一番说辞了。 “那你为什么会选择告诉我?这种事不是我一个人就能够决定的。”陶垣放下手中的玻璃杯,认真地看向叶玉絮。 叶玉絮也很认真,肩负着了却全馆人遗憾之事的责任,她必须认真,“因为现在我不仅仅把你当做t.y的执行总裁,你还是我男朋友,是在很多地方就教会我不少东西的人生导师,我需要你的建议、批评与指正。” 如果是这样的话……陶垣摇了摇玻璃杯里的水,“一些地方的措辞再改一改,回去做一份完整详细的策划方案出来,我会让人给你向t.y的策划部留一个时间,期待你正式的解说。” 成功了? 叶玉絮藏在桌下紧紧攥着衣角的手缓缓松开,可隐隐泛白的地方却很久才恢复血色。 天知道她刚才有多么紧张,毕竟刚才她面对的不是她的男朋友,而是a市最大的一家上市公司t.y的执行总裁。 她见过陶垣工作时杀伐果断的模样,也见过他训人时雷厉风行的模样,所以即便生活中的陶垣对她多么温柔体贴,甚至刚才她还觉得他像是个孩子,可在面对工作之时,她还是莫名其妙地会紧张。 陶垣与生俱来的强大气场压得她喘不过气,直到他说会帮自己预留时间的时候才敢微微喘口气。 今天和策划组员们聊天的时候得知,馆里的许多活动办得很简陋甚至于开展不下去,很大程度上都是因为资金不足。 政府的财政拨款只能维持馆里每日的正常运营以及文物的保护工作,余下的能够支持活动开展的真的很少。 说到底也是因为社会的重视程度不够,所以联合t.y实在是一个双赢的决定,为t.y塑造一个良好的企业形象,也能够依靠t.y的名声为a博换来更多的名气。 能够从陶垣这里得到一个预约时间真是太好啦!如果是让叶玉絮自己去t.y,恐怕人还没见到就被赶出来了,所以借助陶垣的手得到一个机会,实在是求之不得。 我真是太聪明啦!叶玉絮在心里为自己的小聪明沾沾自喜着,殊不知陶垣早已看透了她的小心思。 若是放在从前,这样的事他早就亲自做决定了,就算是那帮老头不同意,他用自己的钱去赞助也未尝不可。 可当看到叶玉絮神采飞扬的表情时,这样的念头立即就烟消云散了。 她为这件事付出了多少心血他可能不会知道,可看到她因为自己的努力而获得成就时露出的笑颜,他的心里也像是比签下一项上亿的项目更高兴更有成就感。 他相信他家玉絮有这样一个能力说服策划部,说服董事会的那一帮老头,如果老头子们真的冥顽不灵,那他这个执行总裁再行使自己的权利也不迟。 ** 当叶玉絮把自己争取到一个可以在t.y拉赞助的机会告诉策划部门时,组里的老人们不得不对这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小姑娘刮目相看,虽然说这件事不一定能成,但众人还是卯足了劲去准备这一份策划案,期待能够打动t.y的董事会。 本来最闲最没有事情做的策划部门又开始忙碌起来,但个个都精神十足,希望以自己最大的诚意去打动t.y的董事会。 经众人商讨决定,这次馆长希望叶玉絮能办一个漂亮的活动,他们当然会全力配合,但这次拉赞助兹事体大,所以到时候还是由经验丰富的游组长亲自上阵,叶玉絮跟着去压场子就行。 叶玉絮当然同意这个安排了,她虽然平时在学校里敢和老师同学抬杠,可t.y的董事会毕竟都是大人物,她去说一定会怯场,所以交给游组长去讲,效果一定比她讲的要好。 时间已近年尾,初雪将至。 a市的第一场雪降下来的时候,正值元旦放假。 江林羡她们都是a市本地人,与家人共同跨年是她们这四年来未曾更变的事,而独自一人在寝室里面跨入新的一年,也是叶玉絮四年来未曾更变过的事。 她向来把跨年这件事情看得很重要,因为只有在这一天、这一晚,她才会感觉到,这一年真的要过去了,可她在这一年里好像并没有做什么事,好像还有诸多遗憾未能圆满,好像把很多事情都交给了即将到来的下一年。 她在这一年的夜晚里怅然若失,独自待在寝室或是阳台上,听着倒数的钟声,看着江边的烟花盛放,然后在新一年的子夜里继续满怀希望的怅然若失。 可是今年不一样了! 叶玉絮坐进车里的时候,黑色毛线帽上还粘连着细小精致的雪花,晶莹的雪粒连同寒气被车里的暖气一哄而散时,叶玉絮不免觉得有些可惜。 “今年的初雪唉,”叶玉絮捧着自己的毛线帽怅然若失,“为什么不再多留一会儿呢?” 然后瞪向驾驶座里开车的人,“开什么暖气呀!看把我的小雪花都给暖没了。” 陶垣觉得自己很无辜,“下雪不就是固态降水吗?现在它化了,算是以它原本的形态留在你的……帽子上了。” 这个人真的是……说的好有道理哦! 叶玉絮扭过头去,不肯让陶垣看出自己在对他冒星星眼。 陶垣开着车没办法逗她,停车等红绿灯的时候才得以机会偏过头去看着还在赌气的小姑娘。 也不知道她是有多怕冷给自己裹了多少层衣服,红色的羽绒外套把自己紧紧地裹住,脖子上也缠着厚厚的一条围巾,她又把帽子戴回了头上,脑袋随着窗外的雪花飞扬一摇一甩的,帽子顶上的毛线球球也跟着一摇一晃,别提有多可爱了。 如果不是后面车辆已经按了喇叭提醒红灯已经转绿,他真想伸出手去揉揉她的小脸蛋。 不过也不急于这一时,他自有很长的时间,去揉她。 今年的跨年有些不太一样,叶玉絮在自己身边,和自己一起从这一年走过下一年,是陶垣梦寐以求了多久的事,他自己都记不清了。 所以在叶玉絮打电话给他,问他能不能和自己一起跨年的时候,他可是连续躲过了袁云梦的几番电话轰炸,找理由说公司有急事必须处理,才得以不去老宅转而去接叶玉絮。 两人先是去了人满为患的超市,为了预防叶玉絮再不知所以地去生鲜区解开螃蟹钳子上的橡胶圈,也为了避免超市人多把他们冲散,全程陶垣都紧紧地握住叶玉絮的手。 你有没有试过,在人潮汹涌之中被喜欢的人拉着手,你们彼此都不曾放开,然后穿过人群去往你们的目的地。 叶玉絮就这么被他拉着,好像超市里嘈杂的人声和如山如海的人群都在一瞬间远去,只剩下他们两人。 她这前二十年的种种不幸,以及前三年孤单的种种委屈,好像都被这样一个紧紧握着她的手,吹得烟消云散。 第57章 像我这样的人(四) 雪越下越大,几乎没有要停的意思。 两人从超市里大采购回来,叶玉絮不肯从地下车库直接进屋,非要从外面看了雪后再绕进屋里。 她看到雪这么兴奋,是因为自己的名字是雪的意思吧? 陶垣想到了那句“开门枝鸟散,玉絮堕纷纷”,也不拦着叶玉絮看雪,扰了她看雪的心情,提着两大包购物袋进屋准备晚餐去了。 自从上次给叶玉絮做了一顿晚餐后,叶玉絮得知了他其实会做饭,就开始整个人都罢工了,这么久以来她就做过一次饭,那次还是他加班回来晚了,她为了策划案等他等得自己饿了才做的。 当时还美名其曰地说给自己表现的机会,其实就是懒啊! 没办法,自己要求可以任性的女朋友,哭着跪着也要接受她任性的一切。 陶垣在暖意十足的屋里准备着他们在这一年里的最后一餐,叶玉絮站在冰天雪地里,看着屋里灯火通明,暖黄的灯光从落地窗户里一点一丝地渗出,她也不觉得有多冷,反倒有一阵一阵的暖意从心底蔓延开来。 她在和他一起跨年呢!虽然是和从前一样的从旧的一年跨入新的一年,但她已经不再是孤单一人了呢! 以前唐俏教她背《雪霁登普贤阁》时,背到“玉絮堕纷纷”时,她总以为写的是下雪之景,虽然后来大些了知道非但不是下雪反倒是雪停,但心里还是对于大雪纷扬颇为向往。 现在屋外玉絮纷纷,屋内喜欢之人在为他们而忙碌,叶玉絮最期盼的两件事在同一天同一时刻发生,好像就此岁月静好到天荒地老也不足为惜。 雪景虽然还没赏够,但叶玉絮挂念着屋内之人,还是恋恋不舍地进了屋,进屋前还不忘捧一把刚刚才在庭院的桌椅上堆积起来雪。 雪捧在手里,冰凉得刺骨,连带着整条手臂,好像都要被这冰雪给冰封住了一样,动弹不得。 虽然一进屋,雪就被屋内的暖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暖化成水,但淌在手心里的,还是一抔令人难以忍受的冰水。 叶玉絮捧着冰水步履艰难地跑向厨房,一路上虽然手一抖漏了不少出来,等到进了厨房已经所剩无几了,但好在她的手还是冰凉,于是按照着原计划,张开双手捧上正在码料的陶垣的脸。 “嘶——”来自某个一直沉浸在暖气里的人的一声惊呼,叶玉絮几乎是在同一时刻阴谋得逞地大笑了起来。 陶垣冷着脸把她的手从自己的脸上拿了下来,眼神是比屋外冰雪还要寒凉的寒原,屋内的暖气都不足以撼动他眼里的寒意。 他生气了? 叶玉絮立即收回玩世不恭的放肆大笑,低着头抿着唇,等待着他发怒。 就在她因为他的缄默吓得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时候,陶垣几乎是立即将她搂在了怀里,然后牵着她的手往自己穿着的羊绒衫里伸去。 “在外面待那么久,手这么凉,是不是觉得上次发烧的教训还不够?”陶垣一脸严肃地训着她,却将她搂得更紧,像是要把自己全身的暖意都传递到她的身上一样。 他刚才的冷眼并不是因为叶玉絮的恶作剧,毕竟她能够和他开起玩笑,用恶作剧来捉弄他,就真的足以证明他们之间的关系有多么亲密。 他恼怒的是,她一点都不在意自己的身体,特别是在将她揽入怀中之后,隔着层层衣物都能够感受到从她身体里散发而出的凉意,特别是那双手,凉得好像怎么也捂不热一样。 玩雪为什么不戴双手套?平时都是这么不会照顾自己的吗?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一点也不顾及自己的身体受不受得住吗? 陶垣本来是想要严厉些,说不定吼她几句她就不会再这么不长记性了,可一看到她因为他的有些恼怒而吓得一动不敢动,像是一只饱受惊吓的小兽,唯唯诺诺的样子实在是委屈极了。 那一瞬的气恼消散,取而代之的却是想要如何安慰她。 虽然这明明也就是她不对,虽然他恼怒是为了她好。 明明是一只小绵羊,怎么现在却变成了缠绕在他心间的一条藤蔓了呢?明明是一条藤蔓,怎么却时而带着刺,绞得他的心发疼呢? 抱着她的手缓缓松了下来,陶垣舒了一口气,本想着带她去暖气边上暖暖,实在不行,就再给她多穿几件。 可叶玉絮的手紧紧箍着他的腰不肯放,倒是令陶垣为难起来。 平时瞧不出这个小姑娘有多么大的力气,怎么这时候力气大得连他都没有办法挣脱了呢? 叶玉絮也不过才到陶垣的胸口,此刻的脑袋埋在他的怀里,嘴里发出闷闷的声响,不是多么大,可隔着衣衫却像是要将陶垣的整个胸腔震碎。 是难受得震碎。 “是我不好,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原谅我好不好。” 她的声音委屈至极,一字一句地打进陶垣的心里,令他原本的理智在一瞬间溃不成军。 其实他本来也没说什么,怎么就委屈成这样了呢?平时那嚣张跋扈的样子哪儿去了? 厨房还是太冷了,她的身上还是冰凉,得赶快把她抱到暖气足的地方去。 陶垣见叶玉絮还是不肯松手,索性把手往她的咯吱窝下一带,直接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怀里的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悬空感吓得惊呼一声,鼻里嘴里里全是他的气息。 简直就像是在抱小孩一样嘛! 叶玉絮的双脸通红,却已不再是之前因为被冻的红,而是因为内心的激动澎湃而热烈的红。 陶垣抱着叶玉絮去了客厅,然后就着这样面对面的姿势把她放在了沙发上。 也正是因为面对着面,此刻的陶垣整个人悬空在叶玉絮的上方,望着叶玉絮因为羞怒而泛红的双颊,以及因为眼里倒映着他的身影而感到害羞的迷离的双眼,心里的那阵瘙痒感愈加浓烈,就好像有东西再也经受不住束缚,将要从他的体内爆发出来一样。 她的气息怎么那么重?又好像轻飘飘地不敢大喘气,总之陶垣能够感觉到,那是她心里紧张的表现。 陶垣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显得不是那么的奇怪,不断地提醒着自己不要忘了正事,在仰头迟疑了片刻后,才敢继续看向叶玉絮,“你知道错了就好,下次再犯,饶不了你!” 然后拿起一旁常备的毯子盖在叶玉絮身上,起身掩饰住异样,步伐有些奇怪的往厨房走去,继续心不在焉地准备他们今晚的晚餐。 就……就走了? 叶玉絮看了看自己身上盖得好好的毯子,又看了看不远处在厨房继续忙碌的人。 我都乖乖地躺下了,你就这么走了?! 男女之事许清之在她刚刚步入青春期的时候就告知过她,叶玉絮知道,那是她的清姨希望她能够懂得保护自己,能够知道分寸界限在哪里。 可是这个人她实在是太喜欢了,喜欢到就算最后无疾而终,他们之间曾有过那么美好的一件事,她也已经心满意足了。 叶玉絮在给陶垣打电话问他能不能和她一起跨年之前,就已经做好准备了,像跨年这样温情的时刻,不做点什么都好像对不起这个时段一样。 可是!他刚才,走了! 叶玉絮瘪着嘴十分伤感,是自己魅力不够吗?还是他觉得自己太幼稚了? 叶玉絮低头看了看自己经常被叶玉琋嘲笑的32b,更伤感了。 这一年的最后一顿晚餐,陶垣特意准备了他最为拿手的菲力牛排,虽然照顾着叶玉絮的口味煎到了全熟,可叶玉絮还是吃得津津有味,连同他因为刚才那件事没有什么胃口再吃的那份都吃了一大半,嘴巴油油的还冲着他笑,别提有多傻了。 可是他还是很喜欢这个刚才因为吃得太饱打了个嗝的傻姑娘。 这孩子的心情怎么就像是六月的天,说变就变了呢?刚才还一副委屈十足的认错模样,现在怎么就一副傻气十足的憨傻模样了?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从落地窗前放眼望去,遍地纯色,纷扬大雪之中夹裹着万家如豆的灯火通明,两人都是第一次见,都在心里狠狠赞叹了这一如画风景一番。 多么温馨的氛围啊,陶垣从后面抱着叶玉絮,下巴枕在她的脑袋上,和她一起望着窗外生平第一次见到的美景。 “师兄,”叶玉絮眼睛直楞楞地盯着窗外,“我们出去看雪好不好?” “不好!”陶垣心想你身体才刚暖起来就又敢出去了?是不是把我刚才的话以及你刚才的保证当耳边风了? “我保证会裹得厚厚的!”叶玉絮举着手比了个三——那是和叶玉琋学的,每次叶玉琋这样保证,她家清姨和大哥都会举手投降,“我没有食言,我也不会不戴手套就去摸雪了,我们出去看好不好,在屋里看多没意思啊。” 小姑娘没有看着他说话,可陶垣却也能够听出她语气中的遗憾,犹豫再三,松开她从房间的衣柜里拿出了一条围巾,给她厚厚地裹上,又拿了他自己的手套给她带上,烧了一壶热水以便待会儿回来的时候可以给她喝让她暖身,这才仍有些不放心地带着她出了门。 门是出了,可陶垣却拦着她只许她待在屋檐下,只有起风的时候才会偶尔飘进屋檐下来几粒雪,叶玉絮还没来得及用手去接,雪粒就已经落在地上化为无踪了,看得叶玉絮好不痛快。 感受到身旁姑娘投来的恶狠狠的眼神,陶垣也知道她有多么想冲到雪地里去,只是他真的很担心,她会再像刚才那样全身冰凉,虽然他知道她自己可能是没有感觉的,可她冻得嘴唇都乌黑的样子,陶垣不想再看到第二次。 叶玉絮的手小,带着陶垣的手套很是不合手,可又不敢取下,只好隔着厚厚又长长的手套去勾他的衣角。 皮质手套硬硬的,怎么也表现不出叶玉絮藏在手套里弯曲的手指有多么勾人。 好吧,陶垣动摇了。 他能够感觉得到,以前自己是多么说一不二的一个人,现在却为了一个小女子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让步,只为了让她舒心畅意,哪怕自己的心里一点都不痛快。 花了近五分钟的时间确定了叶玉絮穿戴好了之后,陶垣这才牵着她进了庭院。 叶玉絮仰头一望,只觉一粒一粒细小的雪白从漆黑无光的暗夜之中扑面而来,几粒雪飘进了眼里,几粒雪落在了睫毛之上高高挂起,几粒雪落在唇上被她吃进了嘴里去,她享受这一切。 所谓纷纷堕满园,当是如此而已。 万物寂寥之时,唯有雪是飘然灵动的精灵,洗刷一年来的色彩凄迷,为这苍茫大地染上一份久违的纯白。 实在是……久违了啊。 陶垣就这样站在叶玉絮的身边,从他的角度正好能够瞧见叶玉絮整个仰起的脸。 不同于在每一个加班的深夜寂寥无人的静,此刻的安静却让他感到安心、美好。 “是今年的初雪呢!”叶玉絮突然开口打破此刻的沉寂,然后睁眼,恰好对上陶垣炙热的眼神时,也不躲开了,就这样直直地盯着他,笑得眉眼弯弯,“听说,只要在初雪时和心爱的人一起看,就会永远幸福的在一起。” 第一次,陶垣的心有那么一瞬的漏拍,这种感觉,就连第一次在a大遇到叶玉絮的时候都不曾有过。 是那种心动夹裹着欣喜,欣喜之余略有感动,而感激的又不仅仅是因为叶玉絮的这番想要和他永远在一起的话。 “我们一起看过了初雪,会永远幸福的在一起的吼!” 纷扬无序的雪在空中胡乱飞舞,在庭院里乱洒,但这一切之于庭院里那两个眉眼相望的人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 眼中只有彼此的人感激这场初雪的到来,然后伴随着新一年倒数的钟声紧紧相拥。 耳边是江边绽裂的烟花声响,但彼此的心跳声在对方听来,远比烟花声还来得震耳欲聋。 “会的,一定会。” 第58章 像我这样的人(五) 环境氛围这么好,不亲一个简直对不起她特地上网查到的初雪意义。 叶玉絮心里这么想着,可行动上却始终不敢付诸,只眼巴巴地盯着陶垣看,沾了雪的睫毛扑闪扑闪的,被屋内透出的光亮一照,就像是一颗一颗的星星落在了她的眼里一样。 你亲我啊!亲我啊! 她的眼神暗示太过明显,陶垣没有办法当做自己看不懂,他又不是柳下惠,岂能真的坐怀不乱? 小姑娘的眼睛亮的像是落进了整个银河系的星星,可她却在他捧着她的脸慢慢凑近时闭上了眼,把无数的小星星都关了起来。 叶玉絮在等着陶垣的吻落下,可她等了好久却都没有等到,只是感觉他离自己很近,近到她是能够感受到他的气息在自己的鼻尖游走的。 “玉絮,把眼睛睁开。”陶垣这么说着,带着满是诱惑的磁性嗓音诱导着她,叶玉絮真就听话的睁开了眼,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我亲你的时候,希望你可以看着我。”陶垣用指腹摩挲着叶玉絮的脸,然后慢慢靠前,先是吻了吻她扑闪着的杏眼,然后是脸颊,一路往下,就在他们即将唇齿相依之时。 “嘶——”某人又是一阵被突如其来的冰凉刺激的一声惊呼,不过这次可不是叶玉絮。 陶垣一边清理着从敞开的衣领处趁虚而入的冰雪,一边狼狈地四处张望着罪魁祸首。 又是一个雪球打来,好在陶垣眼疾手快,率先拦住了即将要打到还在愣神的叶玉絮的那个雪球,罪魁祸首自然暴露了她的位置。 围栏那边的二楼,一个半大的孩子还在用双手拢着面前阳台栏杆上的雪,还不知道自己的位置和“恶行”已经被暴露了。 这边的叶玉絮,刚才的热情全都被阿瑶扔过来的两个雪球打得烟消云散,赶紧伸出手去推开他,离他远了些,除了仍然微微红着的脸颊外,丝毫看不出她刚才竟然那么热情过。 陶垣叫了路东歌几声没人应,实在气急败坏,谁知身旁的小姑娘非但一点都不恼,反倒还隔着一栏一楼唤着楼上呵呵笑不停的阿瑶,“阿瑶!你把妈妈一起叫下来我们一起打雪仗好不好!” 阿瑶怎么可能说不好? 一个小脑袋摇摇晃晃地消失在阳台上,叶玉絮倒像是此刻没有瞧见陶垣黑着脸,满心欢喜地等着阿瑶和路东歌下来。 路东歌还觉得奇怪,自家女儿说隔壁有个姐姐邀请她们去打雪仗,她还想着陶垣那儿哪儿来的什么姐姐,下楼之后才发现,原来是上次帮忙照顾阿瑶的那个姑娘。 零点已经过了,一个姑娘这么晚了还待在一个男人家里,两人什么关系,不言而喻。 路东歌还从来没有见过脸那么黑那么臭的陶垣,不过看见他身边那个蹲在地上堆着小雪球跃跃欲试的姑娘,心下立即明白自家女儿做了什么了。 “阿瑶,”路东歌拉住自家女儿,“已经很晚了,你该回去睡觉了。” “可是姐姐邀请我去打雪仗的,”阿瑶一本正经地教育着她妈妈,“我已经答应了姐姐,不能言而无信。” 小丫头只有在这种时候才知道言而无信是一种很不好的行为,可是到底还是比不过妈妈老谋深算,“可是你刚才在屋里鼓捣的太久,现在真的很晚了,姐姐要睡觉了。” 阿瑶人矮,并不能够从围栏处看到正蹲在地上的叶玉絮,所以也真以为姐姐像妈妈说的一样,太晚了睡觉去了,只能不甘心地跟着妈妈回了家,决心第二天再来找姐姐打雪仗。 叶玉絮准备好了“弹药”,起身却不见阿瑶,非但如此,抬眼望去的时候,隔壁家里的灯还一盏接着一盏的熄灭。 不是说好来打雪仗的吗? 叶玉絮的热情再一次被这冰天雪地所浇灭。 “言而无信的小家伙!”叶玉絮压着声音小声嘀咕着,却正好被朝她走来的陶垣听到。 “很晚了,”陶垣拉过叶玉絮的手,把自己的手指往手套里一探,还好还是暖的,“阿瑶要休息,你也应该休息了。” 是吼!已经过了零点了,外面已经没有多少盏灯还在坚守了,烟花也早已经悄悄流逝,时间、又这么过去一年了呢。 那这样算不算,她和陶垣其实也已经度过一年了? 叶玉絮呆呆地站在原地,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只是傻傻地笑,看得陶垣眼睛都愣了。 趁着他还没把手收回,叶玉絮赶紧抓住了他的手,然后双脚一掂,另一只手拉下他的脑袋,在他的唇边浅浅地落下一个吻。 那是她第一个主动的吻,意义非凡。 陶垣就这样愣在原地,他不是没有过前女友,而前女友也不是没有主动吻过他,只是这样一个源自他家向来害羞的小姑娘的青涩之吻,他在惊喜之余,不免还是觉得有些意犹未尽。 趁着陶垣还没反应过来,叶玉絮早就风似的跑回了屋里。 等到陶垣进了屋,屋里哪里还有叶玉絮的身影,顺着寂静夜里的细微声响寻去,小姑娘原来在洗澡呢! 他也去洗洗吧,刚才在外面呆站了那么久,还是有些冷的。 只是等到陶垣麻利地在卧室的浴室洗了个澡出来,叶玉絮还在洗。 果然是女孩子,洗澡都要洗这么久的吗? 可他能怎么样,还不是只能在外面不安地踱步等她出来。 浴室实在是太暖和了。 冬天洗澡就是这样的,洗之前嫌冷不肯洗,一旦洗上了就怎么都不肯离开这份温暖,直到感觉自己有些喘不上气了,叶玉絮才从浴缸中起身穿衣出门。 一出门就看到陶垣。 陶垣此刻正背对着她,也不知道在做什么,连她扭门出来了都没察觉。 悄悄走上前去探出头,才发现他拿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嘴角略有笑意。 可她管不了那么多啦。 从后面一把抱住他的腰身,脑袋在他的背上蹭了蹭,“陶垣,我真的好喜欢你啊!” 其实陶垣在她探出头来瞧他在做什么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她了,只是见她小心翼翼的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很是好奇她想做什么,所以也没拆穿她。 只是他没想到她会这么做。 放下手机,靠着案台扭过身去,女孩子毛茸茸的脑袋展露在他的眼前,安静乖巧极了。 “有多喜欢?”陶垣伸出手去捏了捏女孩子吹弹可破的脸蛋,爱不释手。 “特别特别喜欢,”叶玉絮也找不出形容词来形容,所以只能借代,“就像是我喜欢文博一样程度的喜欢。” 我把文博作为我一生的事业,而你,也是我想要共度一生的人。 倒是个有趣的形容比喻,陶垣搂过叶玉絮,把她安置在沙发上,就着夜里凌晨一点的微弱灯光,两人好像都没了困意。 “时间过得好快呀。”叶玉絮趴在陶垣的胸口,也不知道她说的究竟是什么时间,陶垣只是抱着她等她继续说完。 “我们不过才认识了……”叶玉絮顿了顿,掰着手指头数了数才继续道,“认识了九个月,居然就成男女朋友了,我们不过才相识半年,我居然这么喜欢你了。” 陶垣倒是不觉得这时间有多快,反倒觉得过得太慢了,至少,在他们在一起之前他的确觉得慢,可自从他们在一起后,他也的确希望时间能够过得再慢些。 “那你喜欢我什么?” 喜欢他什么?叶玉絮愣了愣。 片刻的思索让陶垣有些心慌意乱,他不知道叶玉絮此刻的沉默代表着什么,所以有些不确定,甚至担心。 “我也不知道。”叶玉絮的一席话令陶垣抱紧她的手再次箍得更紧了,好像她下一秒就要离他而去,而他也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把她留住而已。 可她接下来的话却令他无比安心。 叶玉絮从未用过那样认真的眼神看过谁,“或许是你比任何人更尊重我的想法,或许是你在帮我的同时也教会我很多,亦或许是因为你很帅。”叶玉絮的认真过后,又是一阵害羞,赶紧趴回他的胸口,脑袋微微蹭着,“我真的好喜欢你哟!” “但这都不是最重要的,”叶玉絮说起话来总是大喘气,陶垣第一次有了心情忽上忽下的焦灼感,“我喜欢你,不带有任何的目的与想法。以前听人说,喜欢一个人若是带有目的和想法,那都是虚伪的,可我对你的这份喜欢那样真实,所以谈不上为什么以及喜欢什么。” 叶玉絮说她从没像喜欢陶垣一样喜欢过任何人,其实陶垣又何尝不是。 尽管他们两人都不是彼此的初恋,但此前却从未有过这样一人被他们彼此看得这样重要过,他们都是彼此可以珍惜的值得,他们各自心里都明白。 叶玉絮的一番表白较之以前更令陶垣感动,亲了亲小姑娘支在他面前的脑袋,陶垣如释重负,“其实我认识你,应该已经有一年两个月零十八天了。” 这么久的吗? 叶玉絮猛地一抬起头,差点又撞到陶垣的下巴,好在他躲得快,没再次尝到他不想尝到的血腥味。 “什么时候的事?”叶玉絮首先想到的并不是为什么陶垣认识她早那么久,而是究竟他是多久第一次见到并且认识她的。 这对于叶玉絮来说很重要。 “你自己推算过来不就知道了吗?”陶垣的话一说完,就看到叶玉絮真的掰着手指头开始推算起来了。 这孩子的数学大概不太好,果然是文科生不错了。 陶垣见她推了好久都没推算出来,于心不忍,“是去年的十月十三号,我第一次见到你。” “哇,你记性好好哦。”叶玉絮发自内心的由衷赞叹,也是为了掩饰她心里的一点小雀跃。 “你不记得那天发生了什么事情了?”陶垣挑眉问着她,希望她能够哪怕一点点的记起。 开玩笑!叶玉絮怎么可能记得到! 她又不是过目不忘的神童天才,今年十月份的事情她都不一定记得有多清楚,更何况是去年? 叶玉絮很实诚,记不到的事情就是记不到,哪管她家男朋友现在的脸上有多么期待,而在她摇了摇头之后脸又有多么臭。 “真的记不到了?”陶垣觉得自己十分有必要提醒提醒她,“那天你买了个柚子,还把柚子皮给扔了。” 他这么一说,叶玉絮好像有些印象了! 那天从图书馆回寝室的途中碰上了一个卖柚子的老婆婆,叶玉絮嘴馋买了个柚子回来,还不忘把柚子皮要上放在寝室里清新空气。 只可惜,那天她忘记带钥匙了。 寝室里面没有人,她又因为头一天也忘记带钥匙去找宿管阿姨时被冷眼相待没了兴致,所以宁愿在走廊深处的阳台上站着等不知要多久才能回来的室友,也不愿再下楼去受阿姨冷言冷语的罪了。 陶垣就是在那天偶然间遇上叶玉絮的。 他来找牧泽,可却被牧泽交待让自己在女生宿舍底下等他,他不知道牧泽在搞什么幺蛾子,站在女生宿舍楼底下的时候惹来了不少眼光。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天上横空掉下来一个柚子……皮。 幸好只是柚子皮而已不是一个柚子,否则这世界上就再也没有陶垣这个人了。 陶垣抬头望了望寻找着罪魁祸首,而叶玉絮也正好在此时把脑袋从阳台上伸了出来。 “嘿!抱歉啊师兄,柚子皮送你好了!可以清新空气的哟!” 陶垣第一次见到有个人可以这么理直气壮地道歉,还美名其曰可以清新空气?! 两人隔着三层楼的距离大眼瞪着小眼,直到叶玉絮有些心虚地问是否需要分一半柚子给他他才能接受她的道歉后才得以结束这一场闹剧。 她居然还想扔半个柚子下来给他用来道歉?什么人啊这是! 叶玉絮在一阵自我认识后也清楚地认知到了自己的错误,可她不知道也没有办法认知到的是,她的那一句“嘿!抱歉”,从此就像是一粒长在陶垣心里的朱砂痣,历久弥新。 第59章 不怕心头有雨眼底有霜(二) 室内暖气十足,陶垣只穿了一件薄薄贴身的灰色家居服,被她越来越多的眼泪浸湿,胸口处一大片都是深灰色的。 果然眼泪都是咸的,蛰得他的心可疼了。 “为什么这么说?”为什么要谢谢我注意到你,你明明是那么地耀眼,那么地引人注目。 “因为我向来都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人呀,”叶玉絮的嗓子里像是灌满了沙子,说话声音哑哑的,“我以为没有人会和我一样记得这些,所以干脆就把这些事情全部忘记。”所以我并不是记性不好,是因为在很久以前我就已经刻意地把它们忘记了。 所以叶玉絮感激陶垣,感激他让她终于体会到了一次被人关注的感觉,那种原来一面之缘之后你竟然还能够记得到我的欢喜,叶玉絮第一次体会到。 她长相并不出众,普通的长发搭在腰间,普通的穿戴打扮,十足是一个叫人不容易记住的普通人。 或许叶玉絮这个名字是为整个历史学院所熟知的,但仅仅只有少数人在见到她后,会在第二次的见面中还认得她。 这是叶玉絮早就已经习以为常的事情了,她不怪谁,毕竟她也从来没有那样仔细地去关注一个人,所以如果要求别人关注自己,那是不公平的。 话虽然这么说,可她的心里怎么会真的好过? 谁不想多认识一些朋友呢?只可惜也不知道是上天开她的玩笑还是在惩罚她,她这么多年,也就只有萧雲笺一个真心的朋友而已。 “没关系,”陶垣低头吻了吻叶玉絮眼角即将滑落的泪珠,“以后你的一切,都有我记得了。” 叶玉絮在陶垣温暖如春风的承诺里沉沉睡去,陶垣怕自己把持不住,还是将叶玉絮安置在了主卧,自己在去冲了个澡后才去了客卧。 两个卧室的房间门都大开着,陶垣担心叶玉絮万一做噩梦,得守着她。 他实在是没有想到,这个小姑娘每天看上去笑嘻嘻的,内心居然装了那么多他无法轻易看出来的东西。 那她究竟还有多少是他所不知道的?她还有多少伤口还是血淋淋的,又还有多少伤口还没完全愈合? 陶垣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被紧紧攥在了一起,很疼,疼得他喘不过气,辗转难眠。 ** 可是这一夜叶玉絮不但没有做噩梦,反而睡得很香甜,不常做梦的她甚至还做了一个梦。 虽然听人说做梦才代表着睡眠质量不好,可叶玉絮却不觉得,至少昨晚的梦不是。 昨晚她梦到陶垣啦! 虽然梦很虚幻,但也很真实。梦里的陶垣抱着她,给她讲了好多故事,也听她讲了好多故事呢!并且这些故事他们彼此之间都是知道的,不过虽然知道也都听得很有耐心,实在是一个让人醒后回忆起会隐隐发笑的梦呢! 一定是因为睡在陶垣的床上的缘故!这里到处都是他的味道呢! 叶玉絮带着虚幻而又真实的梦境,嘴角噙着笑意,裹着被子在床上翻来滚去。 床单和枕头上都还留有她极为熟悉的味道,叶玉絮趴在枕头上虽然有些困难但也贪婪地呼吸着,想多存一分陶垣的味道在心间,然后今晚继续做梦梦见他。 倒是陶垣,魂不守舍地辗转了一个晚上,新年的第一天眼睛下面就挂上了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哇!”叶玉絮看到陶垣的憔悴之后甚是感叹,毕竟就算陶垣经常熬夜加班,她都没有见到过他如此模样,“师兄你怎么了?你没事儿吧?” 能没事儿么! 陶垣现在的眼皮直打颤,好像下一秒就要倒在某处沉沉睡去,可脑子又好像是清醒的一样,否则自己怎么昨晚一直睡不着? 叶玉絮念在陶垣精神状态不佳的状况下,终于再一次洗手作羹汤起来,熬了一锅浓郁鲜香的海带粥,海带切成丝放入绽了白花的粥里,鲜味扑鼻,陶垣喝完粥一下子就来了精神,好像再处理十几份文件都不成问题。 可叶玉絮哪里会真的允许他去处理文件,陶垣的脸色太差了,吃完早餐休息了一会儿,叶玉絮见时间还早,便勒令陶垣赶紧去补个觉再起来做事。 虽然喝完粥好像精神百倍,可好歹昨夜心事重重,他也真是累了,如今能够被心爱之人勒令再去补补觉,也是人生乐事一桩。 腆着脸跑去主卧拿了叶玉絮昨晚睡过的枕头,美名其曰自己现在只有闻着她的味道才能够入眠,不然就换抱着她睡觉。 叶玉絮怎么可能让陶垣抱着自己睡觉?她虽昨晚有那样的热情,可今早一觉醒来,回想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简直羞得无地自容,再也不要那么热情主动了,所以在把手里好不容易抢回来的枕头一扔砸在陶垣的脸上,扭头就出了门。 想抱那就抱着呗,反正到时候难受的又不是我! 承叶玉絮吉言,陶垣这个觉补得虽然很安稳,抱着带有叶玉絮味道的枕头入眠,没过几分钟就陷入了深眠,可这个深眠带来的梦境却并不是那么的令人安稳。 当陶垣猛地一惊醒,发现身下压着的并不是刚才那个别扭的姑娘而仅仅是一个枕头的时候,心里的狂躁之意更胜,下身传来异样之感,伸出手去一探究竟,果然…… 二十三四岁的时候做这样的梦还情有可原,怎么他都已经二十九岁了,还这么毛躁呢? 陶垣气恼地挠了挠自己的头发,这个枕头今晚还是别还给叶玉絮了吧,于是起身把枕头塞进衣柜,在大冷天里还是给自己冲了一个凉水澡。 好不容易恢复冷静,陶垣却没有在家里寻得叶玉絮的身影。 该不会是刚才自己补觉的时候因为做了那个梦,被叶玉絮察觉到然后吓跑了吧? 陶垣越想越担心,拿起手机正准备给叶玉絮打个电话过去——不管她接不接总算也给自己一个定数,这时屋外传来一阵熟悉的笑声,陶垣紧绷的心这才算放下。 推开屋门走出去,屋外的雪已经停了,可气温却不见升高,昨日下了一整夜额雪得以存留,院里满是白茫茫的一片。 笑声来自隔壁的院子里,陶垣闻声寻去,果然是叶玉絮在和阿瑶打雪仗。 小姑娘满脸都是运动过后的通红,映在这冰天雪地的满眼纯白里,耀眼的让人移不开眼。 果然都是孩子,叶玉絮几乎站在原地不动,蹲在地上迅速裹好一个雪球后朝不远处跑来跑去的阿瑶打去。 阿瑶这孩子也算是机灵,轻而易举地躲开了叶玉絮的攻势,虽然有几次不幸被命中,但她也知道反攻,可毕竟叶玉絮是个大人了,怎么可能躲不过,至今为止,身上不过沾了几粒自己堆雪球时碰上的雪。 多大个人了,居然当着人家小孩子妈妈的面欺负人家,路东歌也不知道帮帮忙的吗?看阿瑶满身的雪,叶玉絮都不知道让让小朋友的吗? 陶垣幸灾乐祸地倚在门边,小丫头知道厉害了吧?这就是对于昨晚你打扰了我的好事的代价啊! 路东歌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陶垣的身边,看着陶垣不怀好意的奸笑,一脸嫌弃,“陶总,请注意管理一下你的表情。” 哦哦哦好的! 陶垣赶紧收回自己淫荡的笑,表情瞬间恢复严肃,路东歌在一旁看着他的表情变化,笑得肚子都疼了。 当然,笑仅限于憋笑,她还是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放声嘲笑陶垣的。 “昨晚的事情,抱歉啊!”路东歌的话虽然是对陶垣说的,可眼却始终不离阿瑶半步,“今早你家玉絮来找我,说要补回昨晚的遗憾,所以两个人就开始打雪仗了,应该没有坏了你的好事吧?” 陶垣为着路东歌的那一声“你家玉絮”而频频低笑,面上却一副“你觉得我是那么禽兽的人?”的表情看着路东歌,当了那么多年娱报主编的路东歌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心里想的是“你当然是那么禽兽的一个人”,但嘴上却不得不奉承讨好:陶总您真是英明神武呢! “这个姑娘看上去挺单纯善良的,你可别辜负了人家。”路东歌拍了拍陶垣的肩膀,毕竟她是真的很喜欢这个自家女儿一直都很喜欢的大姐姐的。 陶垣倒是没回路东歌,毕竟他自己心里很清楚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上次的事,多谢你了。” 他是指上次在娱报上曝出他和叶玉絮亲密照的事。 当时路东歌听了陶垣的计划还半信半疑,现在看来陶垣果然是算无巨细、老奸巨猾,小姑娘至今还被蒙在鼓里吧? “你倒不用谢我,要谢该多谢你表妹程霁月,如果不是她照了那些照片,哪里会有今天?”见陶垣都这样说了,路东歌决定收假回去就给程霁月涨工资,虽然这点工资对于程大小姐来说不足为奇,不过好歹也算是对她的一点点工作上的奖励。 “也不光是为了上次的事,这么些年,你也帮了我很多。”陶垣说的是这么多年来,路东歌在他的隐私这方面都处理得十分得当,这么一说,倒是把路东歌心里的许多事都牵扯了出来。 “到底是该谁谢谁?”路东歌郑重地看了陶垣一眼,“其实不存在什么亏不亏欠的问题,陶垣,这么几年来你一直这么照顾我们母女,是我该谢谢你。” 他们在这方面的矛盾分歧其实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谁都说服不了对方,陶垣正欲再说些什么的时候,不远处传来叶玉絮“哎呀”的一声,陶垣也不由得暂时放下这边的事,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查看叶玉絮的情况。 其实刚才路东歌拍陶垣肩膀的时候叶玉絮就已经注意到了,她本来没多在意的,只当是朋友之间正常的交际而已,但是又忽然一想到自己之前的假想猜测,回头再望去时,陶垣的嘴角还挂着笑意,正“深情款款”地看着路东歌。 叶玉絮本是热血沸腾的心,一下子就凉了多半。 心里全然没了被自己猜中故事的兴奋,倒像是一盆融化的雪水直接从自己的头顶浇下,令她如至冰窖寒原。 阿瑶就是在这个时候抓住了空档间隙,一个雪球扔过来,谁知扔的那么准,叶玉絮也来不及躲,愣生生地打在了叶玉絮的脸上。 半个巴掌大的雪球砸在脸上,不是多么疼,可雪球散开来后附了叶玉絮一脸的雪花,很冰,很凉。有些还不慎跑到了眼睛里去,刺激着她的泪腺,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她的动作因为刚才所见的一切而变得迟缓,雪糊在脸上那么凉,她都没有第一时间擦去,脸凉不及心凉,还是陶垣快速冲上前来察看情况,才用手小心地除去她脸上还残留的雪渣。 陶垣此刻心里的紧张程度丝毫不亚于刚接手整个t.y时的有些无所适从,甚至于更甚。 叶玉絮此刻不喊不闹的样子实在是令陶垣怕极了,不等路东歌带着阿瑶来给叶玉絮道歉,赶紧把自己脖子上围着的围巾取下,往她的脖子上一绕,半张脸都裹在还带有他体温的围巾里,然后将她抱回了自己家中。 一进屋,陶垣把叶玉絮安置在沙发上,取下她的手套时才发现她的手仍旧冰凉,于是赶紧把出门前就备好的热水袋拿给她捂着,又把室内暖气开到最大,可他觉得还是不够,就在准备去给叶玉絮煮杯姜茶过来暖身的时候,衣角被叶玉絮勾住了。 她的脸此刻已不再是因为嬉戏过后的涨红,而是被冰雪冻过后的红,陶垣心疼不已,赶紧伸手过去用自己温暖的手捂住她的脸。 叶玉絮就是在这时双手环住了他的腰。 刚才从外面回来的短短几分钟里,她想了很多事。 其实一切不过只是自己的猜测而已,她哪里来的真凭实据证明陶垣和路东歌之间除了邻居还有别样的关系? 那为什么自己的心里会这么在意,在意别的女人碰他——哪怕只是宽慰似的拍拍肩膀,在意他对别的女人笑——哪怕可能只是出于礼貌。 可她以前从来不会这么敏感的,而这一切种种现象,是不是就说明,她吃醋了? 第60章 不怕心头有雨眼底有霜(三) 小猫咪趴在腰间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难道是凉着了不舒服?可伸手探去她全身上下都还暖暖的,刚才被雪糊了的脸埋在他的腰间也都被捂暖和了,不像是冷着了。 或者是饿了?可这才吃过早饭多久呀,就算是因为出去打雪仗动了动,也不至于饿得这么快吧? 陶垣不明所以,只能把手搭在叶玉絮的后背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安抚她。 她的嘴里发出一阵呜咽声,陶垣听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你和隔壁的东歌姐姐,认识多久了?” 叶玉絮这么一问,陶垣立即就明白了。 难怪小姑娘刚才的眼神不对劲了,一定是因为他刚才和路东歌不寻常的亲密被她瞧了去,小姑娘心里膈应的很,横空吃起了飞醋来。 陶垣心里不知有多高兴,原来被一个女孩子吃醋是这么有成就感的事,趁着叶玉絮把脑袋埋在他的腰间看不见他此刻的表情,偷偷笑了好久。 如果他直接解释和路东歌是朋友关系或是没什么特殊的关系,叶玉絮一定不会轻易相信,片刻之后,陶垣收回刚才的想法和笑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阿瑶的爸爸可是我们兄弟几人中最早结婚生子的,当初他要我当阿瑶的干爹,我怎么都不肯,我还没结婚呢可不想先有干女儿。” 三言两语,道清了他和路东歌之间的关系不过是因为她的丈夫、阿瑶的爸爸的缘故,比任何直接道明他们两人之间关系的说辞更具说服力。 “那为什么一直没有听你提起过阿瑶的爸爸?我每次来都看到是东歌姐姐带着阿瑶的,阿瑶爸爸不常在家吗?”叶玉絮的无心之言,直击陶垣的心。 多久了,他们都在极力地忘记那件事,可当这个人的名字再次出现的时候,他们知道,其实谁都忘不了。 咬着牙强忍过那一份从内心深处爆发而出的酸楚,陶垣的声音与原来相比并无差异,“阿瑶爸爸,靳铭,在她出生之前就已经去世了。” 怎么会这样? 陶垣能够明显地感觉到叶玉絮一愣,的确,这个结局很难让人相信接受,路东歌不接受,他也一样。 “对不起。”对不起提起了你的伤心事,对不起,我什么都不知道。 “其实你没有必要道歉的,毕竟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我们也都放下了。”陶垣坐下,轻轻刮了刮叶玉絮的鼻梁,在她眼光所不能及的地方,暗自神伤。 刚才还在暗自吃飞醋被安慰的人,现在倒换做她去安慰别人了,“我以前听过一个传说,说人去世后会化作天上的一颗星星,守护着还在世的亲人,所以我相信,阿瑶爸爸一定是天上的某颗星星,说不定你哪一天夜里抬头望天的时候,他也在看着你呢。” 这是什么传说?他怎么没有听过? 看着陶垣有些疑惑不肯相信的样子,叶玉絮有些急了,“是真的!真的有这个传说的!” “好好好,是真的,我信你,”陶垣安抚着他家炸毛的小乖的脑袋,“不过这件事情就别在路东歌和阿瑶面前提起了,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好不好?” 叶玉絮怎么可能说不好? 其实这八年以来,她都无比害怕,害怕在某一天接到一个电话,告诉她唐俏再也不会醒过来,失去至亲的切肤之痛,她虽不能完全体会,但也体会到大半了,所以绝不会去揭开别人的伤口。 忽然之间提起靳铭,陶垣倒是有所感慨起来,“说起来,我们之间认识也有个七八年了,从他们恋爱的那会儿起,就已经认识了。” 昔日的种种仿佛还在昨天,一件一件的往事如同走马灯一样在陶垣紧闭的双眼前。 陶垣依稀记得,那个意气风发的人牵着心爱之人的手参加他们兄弟之间的聚会,然后趁着路东歌暂离的空当,告诉他们,那是他心里的朱砂痣,是白月光。 那时候陶垣还唏嘘,他们几个人都嘲笑他矫情,一个血气方刚的大男人,竟在兄弟们的起哄中红了脸,让陶垣记了好久。 靳铭,说起来,我好像也遇见我的朱砂痣和白月光了呢! 算算时间,靳铭的忌日好像要到了。 怎么办,以往从去年的十二月份就开始着手准备的陶垣,突然觉得自己想起好兄弟的时间越来越少了,陶垣吻了吻趴在她胸口还在安慰他的人,心里的愧疚感加重,决心今年要好好赔罪才是。 叶玉絮虽然有些纠结于陶垣和路东歌已经认识了七八年,可转眼一想,他说和自己已经认识了有一年两个月零十七,不,十八天了呢!虽然短,但这么详细的时间却令她十分感动,比七八年什么的更体贴呢! 两人各怀着心事紧紧相拥,门铃就在这个时候响了,叶玉絮穿着拖鞋哒哒地跑去开门,一开门没见到人,低头一看原来是阿瑶这个小不点。 “阿瑶来玩的吗?快进来别冻着了,妈妈呢?”叶玉絮四处张望了一下没人,又想起来刚才陶垣对他讲的事情,对阿瑶更热情了。 “靳路瑶,妈妈刚才教了你的,该怎么说?”路东歌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正蹲着和阿瑶说话的叶玉絮吓了一大跳。 路东歌要阿瑶说什么?叶玉絮很是好奇地看着阿瑶,只见她涨红了脸,支支吾吾道:“姐姐对不起,我刚才不是故意的,但是却伤害到了姐姐,真的对不起。” 哦,是刚才那件事情呀,叶玉絮都不记得了呢! “其实那不关阿瑶的事,本来我们也就在玩游戏,不过姐姐原谅阿瑶。”“叶玉絮现在对阿瑶说话的态度简直堪比对玉蕊。可是也是因为姐姐分神了的缘故,所以阿瑶也可以原谅姐姐分神这件事情吗?” 阿瑶本来在家里被路东歌教训了一顿,现在是过来道歉的,可没想到自己也能够被道歉,一时间狂喜不已,“当然了,我当然会原谅姐姐!”然后把手中的一包糖果递到叶玉絮手上,转身害羞地躲到了路东歌的怀里去了。 叶玉絮手里拿着糖果,实在是受宠若惊,起身对上路东歌感激的眼神,各自都是点头一笑。 陶垣就站在不远处看着。 路东歌,她真的把阿瑶教育的很好,靳铭在天有灵,一定也会感到欣慰的吧? ** 叶玉絮放假三天都和陶垣腻在家里哪儿都没去,高兴得连正事都忘记了。 可正事归正事,恋爱还是要谈的呀,所以叶玉絮在陶垣怀里蹭了好久才舍得离开,离开的时候眼眶都是微微发红的。 以前听人家说,谈恋爱的时候有多怕分离,叶玉絮原本还不信,这下她是真信全信了。 这三天和陶垣待在一起,她真的超级开心的! 和他在一起,好像无论做什么都是有意思的,哪怕只是相拥躺在沙发上看又臭又长的连续剧和烂片,好像都是好看的。 这三天她算是过上了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生活,无论是做饭还是洗碗,是洗衣服还是换床单,都是他一手操办的,这个人,就差……就差要帮她把内裤都一起洗了! 好在在她的激烈反抗和强烈要求下,她还是保留了自己洗内裤的权力,这个男人外表看起来那么正直,其实内心就是臭流氓一个嘛! 叶玉絮坐在自己的书桌前,面前是这次活动的策划案,可脸上却红霞遍布,刚回到寝室的江林羡看到她捂着脸一脸娇羞,还以为她在看小电影呢赶紧凑过来。 当然,结果是令她失望的。 一个人,对着一份策划案脸红发呆,这能说明什么?说明不是她疯了就是她疯了。 叶玉絮虽然有其他室友们羡慕的大把大把的时间,并且期末只有两门考试,但这份策划案的分量可是比期末考试还要重不知多少倍的,这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她每天都把时间放在了这上面,可谓是尽心尽力。 而策划部那边也已经和t.y的人约定好时间了,就在这周周三,他们将要全力以赴。 虽然陶垣很乐意帮忙她改动策划案,但也是浅尝辄止,把大部分的改正机会交给了她,叶玉絮很是感激。 并且在自己的坚持之下,她也并没有把策划部拟好的要呈现在t.y董事会面前的那份赞助方案提前拿给陶垣,她想着要在董事会那天一鸣惊人不假,可她不想利用陶垣太多。 时间过得很快,带着全馆人的希望,叶玉絮穿着从齐佳莹那里借来的正装,跟着游组长和另外两个同事去了t.y总部。 说起来她已经有些日子没来过这儿了。 自从和陶垣确定了男女朋友关系后,她来的时间很少,一来是因为本来也没什么可以再给陶垣讲的了,她放弃了兼职陶垣也没再说什么,二来也是怕她来得太频繁会被人认出,所以当她再次走进旋转玻璃门的时候,周围之景实在是熟悉而又陌生。 来人是之前一直和他们有电话联系的策划部副部长,带着他们直接上了26楼会议室。 叶玉絮之前虽然经常来t.y,但从来都是刷卡直接上28楼,这26楼,她还真没来过。 其实何止是26楼,整个t.y,她也不过只去过1楼大厅和28楼总裁办公室而已。 会议室里还空无一人,离董事会还有半个小时,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可以再做准备。 只是其余三人在认真准备着接下来将要说服董事会的说辞,只有叶玉絮在走神发愣。 她一直盯着为首的那个座位看。 那个位置,是陶垣坐的吧?他待会儿会来吗?早知道今早打电话给他提醒他吃早餐的时候就问问了。 叶玉絮在心里懊恼着,也说不清心里究竟想不想要在半个小时后看到陶垣出现在会议室。 如果他来,她会很高兴,但也会很紧张,如果他不来,她会很放松,但也会很失落。 叶玉絮此刻纠结地皱起了眉,一旁的游组长还以为是她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未免有些紧张,还特意抽出空闲时间来宽慰她。 “没事的,别紧张,过不了的话也就当别浪费了这次机会,当然过得了是最好的了。” 众人听了游组长这一番前言不搭后语的话,皆是一笑,看似轻松,实则更加卖力。 他们好不容易才得来的机会,才不会轻言放弃,今日定要竭尽全力说服t.y的董事会同意为a博的项目活动做投资赞助才行。 半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一个个董事带着各自的秘书走进会议室,有几个一看就不好说话的老头,连搭理都不愿搭理他们一下,好像自己是为了陶垣的面子才勉强来这里,弄得场面一度很尴尬。 众人陆陆续续地落了座,可为首的那个位置还是空着的。 t.y向来注重时间概念,这一点,曾在t.y兼职了数月的叶玉絮十分清楚,所以当墙上的挂钟时针准确地指向12时,会议正式开始。 算了,不来就算了吧,说不定他很忙呢?这种事情其实也不需要他亲自出面的。 就在游组长已经站在了投影仪前,准备开始发表言论之时,会议室的门一开,一个叶玉絮刚才魂牵梦萦的声音响了起来。 “抱歉,我来晚了。” 陶垣径直略过了愣在座位上的叶玉絮,坐到了属于他的那个为首的位置上,双手十指交叉后放置桌前,“刚才有个视频会议耽搁了,您继续。” 不知为何,只要听到他的声音就能够让叶玉絮浮躁的心得以平静,趁着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游组长所吸引而去,叶玉絮低着头悄悄地回望过去—— 他的眼神专注,没有分一丝一毫给她。 原来他在众人面前、在重大的会议之上,是这般的模样。 认真而庄重,不为任何事情而分散注意力,他就像是一个王者,坐在首席之上贲临全场,气场强大到无可比拟。 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陶垣向来有这样的能力能够轻易而又准确地将两者区分开来。 就像是现在,哪怕她是他的女朋友,可在这个会议室里,她就仅仅是一个合作方而已。 第61章 不怕心头有雨眼底有霜(四) 整个会议进展得很顺利,游组长妙语连珠,底下的董事们频频点头,大家都觉得这事儿或许有希望。 叶玉絮作为里面唯一一个跟组学习的人,这么好的场合她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学习的机会,也就不顾及陶垣是她男朋友这件事,只当他是一个投资方而已。 关于企业形象的这一点的确很能够打动人,毕竟对外的形象关系到一个企业在公众面前的公信力,特别是对于像t.y这种大型的上市公司,犹为重要。 董事们也不过靠着自己手里的那些股份作威作福,如果能够借此机会提高自己手里股份的含金量,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 游组长简明扼要,抓住了每一个大股东关注的要点,董事会当下立即拍案,同意为a博注入资金。 这件事情虽然见不到什么实际的效益,但产生的边际效益巨大,懂行的人都明白。 叶玉絮带着满满的收获,正准备和游组长一路回去,游组长提前发了胜利消息给馆长,馆长高兴得说今晚要请他们吃大餐。 她落在最后整理笔记,肩膀不偏不倚地被人撞了一下,抬头看,是季满。 季满望了望周边无人注意,眼神示意了一下一旁的电梯,然后不断地向上瞟去。 这是什么意思?叶玉絮看得云里雾里,可急坏了季满。 “总裁让你上去。”季满第一次做贼心虚地把话说得那么小声,生怕被人发现听了去。 “为什么在这时候?”叶玉絮望了望走在前面不远处,正谈笑风生分享经验的三个人,直截了当地拒绝了季满,“我不去了,你回去告诉老板,我还有事,要先走了。” “哎呀上去一趟又不会吃了你。”季满见叶玉絮不肯妥协,直接把她推进了电梯里,帮她按了楼层后,站在外面笑吟吟地向她招了招手。 喂! 叶玉絮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该怎么向游组长他们交代啊,而且今天又不是周末,办公室里都是人,她这么走进去,不就暴露了吗? 叶玉絮蹲在电梯里,收拾着刚才因为季满的大力一推而掉落在地上的文件纸张,殊不知电梯早已经到达了目的地。 这里并不是外面的办公区,叶玉絮小心翼翼地走了出去,脚步声很好地被地上铺着的一层厚厚的地毯所吸收,这个偌大的房间,没有一个人。 这是哪儿?t.y内部居然还有这么大一处类似于房间卧室的地方,叶玉絮闲来无事逛了逛,里面几乎一应俱全,与一个白领小公寓无异。 叶玉絮下意识地就认识到,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总裁专用休息室了。 手机传来一声振动,叶玉絮拿出一看,是游组长发来的。 季满这个家伙!居然和游组长解释说什么她刚才的发言很好很精炼,观点很新奇,策划部的人想找她聊一聊。 现在到底是谁找她聊啊! 叶玉絮在心里恨不得把季满这个家伙千刀万剐,她刚才不过就说了两三句话,哪里看出来什么观点新奇了?现在好了,待会儿回去还要编明天搪塞游组长他们的说辞,她累不累呀! 可就在回复并退出游组长发来的那个短信之后,叶玉絮望着手机上的短信界面,两条未读犹为显眼。 是那天陶垣借着教她该如何亲吻的名义抱着她深吻时,打断那个吻的两条短信,发信人的名字叶玉絮发誓这辈子都不愿再见到。 周奕尧。 她的前男友。 她虽然没有点开看,可界面还是显示出了十个左右的字符,第一条,是祝她新年快乐,第二条,好像有很多,但叶玉絮并没有办法从那十个字里看出点什么来。 叶玉絮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点开了选择界面,选上那两条短信,点击了删除。 自分手以后,她把他所有的联系方式都删了个精光,唯独手机号码,她没有办法控制周奕尧那边的情况,可她又不能因为这件事就随意更改了电话号码,更何况周奕尧也不会打电话给她,她也就没有多心这件事。 谁知道,他竟然发了短信。 叶玉絮还在为这件事情伤神,陶垣一进来就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可他今天心情很好,也有闲情逸致同她开玩笑。 悄悄走上前去,从背后出其不意地吓了叶玉絮一大跳,手机都差点摔到地上去。 下一秒,陶垣的脑袋上就挨了叶玉絮一拳,“吓人很好玩是不是!知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的!” 可怜刚才还在董事会上威风坐镇的陶总,现在差点没被女朋友打成猪头。 叶玉絮也知道,她哪里是打得过陶垣的,不过是陶垣任由她打不还手而已,可她不知道为什么,就在刚才删光周奕尧给她发的短信之后,心情就莫名其妙的糟,正好陶垣进来还吓她,自然而然就成了她的宣泄口。 叶玉絮打够了,也累了,坐在一旁的沙发上休息,还指使陶垣给她倒了杯水来。 自知理亏但不知叶玉絮更理亏的陶垣言听计从,乖乖地给他的小乖倒上一杯水后,见她状态好多了,也不像是在生他的气了,赶紧坐过去把人捞在了腿上。 叶玉絮下意识地就想要挣脱。 他们平时又不是没有抱过,更何况她还不止一次地主动抱过他,可这直接坐在陶垣的腿上,叶玉絮还是第一次,立即就觉得别扭起来。 可陶垣不肯她下去,把她死死地锢在怀里,任由她挣扎不动,直到妥协。 叶玉絮也真是累了,不一会儿就安静了下来,靠在陶垣的肩窝处,眼皮打架。 为了今天这么两个小时,叶玉絮这几晚都没睡成一个好觉,赞助的事已经谈成,回去又有的忙,看来这一周她可别想睡什么好觉了。 陶垣也知道这段时间她有多么辛苦,叫她上来就是为了让她睡一觉再回去的。 也不知道a博的馆长怎么想的,叶玉絮这还只是实习还没正式入职呢,就给她安排这么多事,要是真的入职了,那不得一天到晚忙得和他见面的时间都没有? 不行,陶垣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抱着怀里的叶玉絮轻轻地哄着她睡觉,心里暗暗想着得再和馆长打声招呼才行。 “你睡一会儿,我陪着你,睡饱了再回去做事。”陶垣温润的声音在叶玉絮的耳边响起,叶玉絮心里虽然想着这怎么可以,但到底还是经不住困意,渐渐眯了眼。 窝在陶垣的怀里虽然始终不如躺在床上舒服,可闻着他身上隐约散发而出的薄荷清香,叶玉絮在他的轻哄下很快就睡了过去。 或许是叶玉絮睡得太过香甜,陶垣看着她熟睡的模样也觉得困了,干脆把叶玉絮安置在了休息室的床上,自己也脱了外套爬上去,睡在了叶玉絮的身边。 仔细想来,他还没见过叶玉絮熟睡时候的样子呢。 两只平日里满是故事的眼睛紧闭,如轻罗小扇的睫毛扑闪扑闪的,略微带着婴儿肥的脸蛋微微泛着可口的粉红,好想一口要下去哦! 不行! 陶垣你刚才在想什么?你是禽兽吗! 瞬间没了睡意的陶总猛地摇了摇头,起身在屋里狂跳不止,希望能把刚才的那个想法从自己的脑袋里赶出去,希望能赶紧恢复正常。 可狂跳之后还是没有用,陶垣干脆出门去准备把文件拿进来看看。 这一出去拿文件倒没什么,季满刚好送了文件进来给他,却正好看见自家总裁气息微喘地从休息室里出来,不但如此,一向爱整洁的总裁衣服微微发皱,领带也松松垮垮,衬衫被解开了两颗扣子…… 季满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为了保命,放下文件就赶紧溜了出去,出去后还不忘紧闭了办公室的门,并假传“圣旨”,不让任何人出入。 陶垣心里坦坦荡荡,自然没有去多想季满的脑子里究竟想了些什么东西,抱着季满刚放下的那一摞文件进了休息间,叶玉絮还睡得很香甜,陶垣拿着一摞文件坐在床边不远处的小沙发上,心想着就这么看着她的睡颜也好,谁知等到叶玉絮睡了一个半小时后醒来,文件只看了三份。 果然还是一心不能二用啊! 放下手中的文件,陶垣仰着脑袋深深叹了口气,冒着被叶玉絮刚睡醒的诱人模样勾去魂魄的风险走了过去,坐在床边揉了揉叶玉絮的脑袋,“你睡醒了?小姑娘。” 叶玉絮乖巧地点点头,真像是一个孩子一样。 脑袋浑浊之际环顾了四周,这才想起自己是在陶垣的休息室,而她刚才是被他捉上来睡觉的。 “几点啦?”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是多勾人的叶玉絮起身趴在陶垣的背上,还是有些意犹未尽地想再多睡会儿,却没有顾及到被她从背后圈住的人有多难受。 “十二点了,要不吃了午餐再继续睡会儿?”陶垣牵起她的手吻了吻,这才有些慢慢转移了自己的注意力,降低了一时冲动的风险。 可叶玉絮却十分不领情,嫌弃地把手背往他的衣服上蹭了蹭,可拿到鼻尖闻时,还是一股子口水味,于是更加用力地把手往他的高定西装上狠狠地擦着。 陶垣也没制止她的行为,倒是惹得叶玉絮有些心慌,“陶垣,其实你可以不用这么惯着我的,不要这么纵容我好不好?” “怎么了?”陶垣对此不太明白,难道是有人给她脸色看了,谁?季满? 季满都想出来了,那陶垣就真的没别的能想得出来的人了,毕竟他们在一起的事,不过就几个人知道而已。 “你这么纵着我,我就会有一种错觉,好像我对任何人都可以这样,”叶玉絮的手臂渐渐缩进,整个人都抱着陶垣,“可我们都知道其实不是这样的,只有你一个人会纵容我。” 你告诉我我可以任性,可我知道这样的任性只能局限在你的面前,可是我怕这样下去,任性深入到了我的骨子里,我对任何人都这样,可并不是每一个人都会像你一样。 叶玉絮忧心忡忡,她太了解自己了,这段时间以来她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变化,变得有自信有勇气,可也变得放肆和矫情起来。 她觉得这样很不好。 可陶垣倒觉得没什么,“你之所以这么担心,是因为你开始变得自信,自信自己做的事情会有人信服听从,玉絮,我给你的向来都不只是任性的权利,还有任性的资本。” 就像是现在,就算当时他让季满告知她的同伴,把她留下来是想让她休息又怎么样呢?这一次的机会是叶玉絮从他这里争取而来的,所以她可以有这样一个资本要求休息。 这不是任性,这是她通过自己的努力和成就换来的权利。 说到底,她现在还是有些不自信的。 “今晚来家里吃饭吗?我再给你做上次跨年的时候给你做的菲力?你不是说好吃让我再做的吗?”陶垣吻了吻因为他刚才的一席话而正发愣思索的叶玉絮,轻声询问道。 可回答他的是一阵沉默,叶玉絮还没从他的话里绕出来。 陶垣有些惧怕叶玉絮这样的沉默,毕竟这个姑娘有时候做事从不按套路出牌,他担心这次也一样。 “听我的,”陶垣扭过身去正视着她的眼,“叶玉絮,在我的面前你可以放纵,在别人面前,你也可以有尊重的放纵。” “什么叫做有尊重的放纵?”叶玉絮总算是开了口。 “就是……”陶垣想了想,尽量简要明白,“你做事不必再拘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出了事,我来给你善后。” 真的可以吗?叶玉絮的眼里带着些惊喜和不可置疑,惊喜在于这样一句“我来给你善后”真的是很讨女孩子欢心,可不可置疑却在于,她和陶垣的之间不过才确立关系两个多月而已,自己凭什么能让他帮自己善后? 她自诩向来不受嗟来之食与不义之财的原则,不能因为他而打破。那对她不好,对他也不公平。 “多谢你的好意,我会记得,”叶玉絮的眼里满是感动和微微的歉意,“不过我还是会尽量少让你帮我善后些什么的。” 第62章 不怕心头有雨眼底有霜(五) 陶垣的承诺向来值千金,他并不是一个轻易做出承诺的人,所以多少人想尽办法想要得到他的一句承诺,都被他置之不理。 可叶玉絮居然拒绝了? 这点倒是陶垣没有想到过的,以前那几个前女友,哪个不是各种请求要求他为她们做些什么的,叶玉絮果然与众不同。 可陶垣的承诺已经做出,也没有收回的必要,他是保证了可以帮叶玉絮善后,那是他的事,至于叶玉絮那方面,她总有用得上的一天。 默默地“嗯”了一声,陶垣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就在准备重新把领带系好时,叶玉絮的手就伸了出来。 “你要帮我系?”陶垣有些意外。 叶玉絮没有说话,反而用行动表明了她接下来要做什么。 抽出陶垣手中的领带,往他的脖子上一套,起初还是试探性地比划了一下,第二次的时候就已经能够一次性轻而易举地系好了。 陶垣倒是很意外,第一次的时候他以为她是不会想要试试的,谁知第二次就像是唤起了记忆一样,手法娴熟,像是系过不知多少次。 一想到这个多少次,陶垣的心里猛地一紧。 她是不是,也给自己的前男友系过不少次领带,所以才这么熟练? “系得挺好的,”陶垣把领带夹交到她的手上,又见她熟练地夹到了领带上那个最佳位置,眼神一冷,“练过多少次了?” “也没练多少次,”叶玉絮这只小绵羊怎么可能听得出老狐狸言语中的异样,倒是如实回答,“以前初中的时候,每天早上我和爸爸一起出门,都是我帮他系的领带。” 原来如此。 陶垣吊着的一颗心算是掉了下来,猛地舒了一口气。 那时候叶玉絮刚回到叶家没多久,叶敬远对于她所有小心翼翼的请求都百依百顺,那时候她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处境有多么尴尬,那时候,她只是一个因为渴望了十几年的父爱在一朝一夕得到而感到欣喜激动的小姑娘而已。 那时候叶敬远还不会干涉她的决定,甚至还会支持她,那时候他在她的眼里,还是个关心女儿的好爸爸。 其实叶玉絮也不知道他们父女俩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变得陌生,甚至有时候还会站在两个完全的对立面上。 当他不再是以前那个对她关怀备至的父亲,叶玉絮有时候会感到轻松,因为对于他的其他妻儿不必抱有太大的愧疚与负罪感,可有时候她也会感到落寞,毕竟她也很需要人的关心呵护。 算了,一切都过去了,何必总是想着。 其实有陶垣就已经很好啦! ** 为了不让游组长起疑,临走的时候陶垣还特意交给了叶玉絮一份文件,假意他们的策划部真的找叶玉絮谈过话。 叶玉絮看着陶垣安排的这么详细周密,一方面觉得他心思很足,事事都能考虑得很周详,一方又觉得他心思又太足了,她会不会有朝一日发现,自己也在他的计划周详之中。 馆展的开展时间定在了这一年的农历三月三上巳。 《周礼?春官?女巫》载:“女巫,掌岁时祓除衅浴。”而郑玄又注:“岁时祓除,如今三月上巳,如水上之类;衅浴谓以香薰草药沐浴。” 中国古人好清洁,于上巳祓禊来自洁并消弭致病因,又在这一日祈求福祉降临。而商周时期的青铜器又多半与礼乐祭祀相关联,因而选在上巳这日展览代表着礼乐制度与崇天敬地的青铜器,再好不过。 有了t.y的资金注入,叶玉絮大致提供了几个想法,策划部这边忙里忙外地就开始了新一轮的策划部署。 虽然这份工作是馆长交给叶玉絮的,叶玉絮丝毫不敢马虎了,但这几日馆长又催促她赶紧回学校去准备期末考试,不让她再管策划案这边的事,还叫她等春节放假过后再来馆里帮忙,叶玉絮的心情顿时就失落了不少。 可陶垣倒是心情畅快,叶玉絮不用去a博帮忙,期末了也就只用忙着期末考的事情,不再忙得连饭都没时间吃,也有时间来家里做饭给他吃了。 不过他还是能够知道叶玉絮有多失落的,也能够知道她有多么喜欢做这些事,但她一点也不听他的劝,好几顿都饿着,饭不好好吃,觉也不好好睡,他非得惩罚她一下不可。 惩罚归惩罚,陶垣还是心软,告诉叶玉絮如果她好好吃饭,他就以投资赞助方的身份,让馆长给她另外安排一些工作。 叶玉絮听后当即拍手叫好,狠狠地往嘴里扒着饭。 她当然不会想到,自己到底是有事做还是没事做,全在自己面前这个朝她笑得情真意切、一点破绽都看不出的男人的手里,吃了饭后还主动要求洗碗——虽然被陶垣给拦下了,但还算是忙前忙后地恭维自家阴险狡猾的男朋友。 一切的主动权都在陶垣的手里,直到叶玉絮期末考结束放了寒假,他都以馆里实在人手齐备没有空缺为由,让叶玉絮安安心心地待在家里和学校。 ** 放假,叶玉絮照旧是不想回家的,可暑假的时候她有实习兼职作为借口可以留在a市,但寒假就没有那么多的借口了,更何况,为着能和唐俏、玉蕊一起过年,她还是会在腊月二十八的时候赶回c市去。 a市到c市并不远,叶玉絮一般会选择坐舒适整洁的高铁回去,一出高铁站就见到管家王伯站在家里常开的那辆黑色宾利前,双手交握放在身前,等她的同时惹来不少周围人的眼光。 叶玉絮站在远处冲王伯咧嘴笑了笑,王伯立即会意地打开了车门,等着戴着帽子和墨镜的叶玉絮一个箭步冲上了车,赶紧驾车驶了出去。 其实叶玉絮很怕这样,医院也就算了,毕竟那是叶家的产业,而医院里的病人大多是为了自己的病而来,很少有人会注意自己身边是否停着一辆豪车。 可车站不一样,形形色色的人虽然步履匆匆,但眼神却是不受控地四处张望,路边停着什么样的车,他们一眼就能看出来差距。 这也是叶玉絮不愿王伯来a大接她的原因。 校园这个小社会里鱼龙混杂,如果被人看到自己上了一辆豪车,难免掀起一阵狂澜。一脚留在校园里肆意玩笑、一脚踏入社会初尝炎凉冷暖的大学生,想象力比谁都丰富,到时候闹出什么事,她就算有理也说不清。 王伯带她走上的,不是回叶宅的路,叶玉絮好奇地问了一声,王伯这才想起来答她,“太太和二小姐在商场,听说大小姐回来了,让我接你去她们那儿。” 临近年关,商铺总会打烊几日,再说买新衣服本来就是过年的习俗,叶玉絮也就没有反驳,任由王伯带她去了叶氏名下的沣叶商场。 不同于要风度不要温度的叶玉琋,叶玉絮倒是差点就把自己裹成熊了。 厚厚的毛钱帽子,厚厚的羊绒围巾,厚厚的羽绒服,厚厚的打底棉裤,以及厚厚的雪地靴,叶玉琋看着自家长姐把自己裹成了一个球,连连摇头,“叶玉絮,你这简直是暴殄天物。” “我暴殄什么天物了?”叶玉絮喜欢叶玉琋的真诚,一点也不拐弯抹角。 “你腰那么窄,腿那么细,居然硬生生地把自己裹成了这个样子,八十斤变一百六十斤,你说你是不是在暴殄天物?”叶玉琋说话向来夸张,叶玉絮是知道的。 可知道归知道,她还是不甘地望了望店里的落地镜,“我哪里有变成一百六十斤呀,你也太夸张了!” 叶玉琋可不夸张吗?多冷的天气呀,今早还下了一场雪,这个孩子直接只穿了一件羊绒外套,里面是中低领的纯色羊绒衫,脖子上挂了一条细细的围巾,腿上套了一条肉色的薄款腿袜,叶玉絮看着都冷。 “总之,”叶玉琋双手搭在叶玉絮的肩上,郑重其事地道,“年关了呀姐姐,咱们可得多买些新衣服囤货才行。” 这句话听得叶玉絮哭笑不得,“囤货?你要卖衣服吗?” 这是叶玉琋大学以来的第一个假期,她的高考成绩虽然稳稳地过了a大的录取线,但还是听从叶敬远的话报考了c大,留在了父母身边。 虽然离家不远,但叶玉琋还是住了校,虽然以她的性子和室友同学相处起来并不是什么难事,可在逛街这件事上,她还是更喜欢和自己的妈妈姐姐一起。 “咱们初一去大伯家,初二去表姑家,初三去薛家,初四去谭家……”叶玉琋掰着手指头数着年后的行程,数得叶玉絮头皮发麻,“初一到初八全部都安排满了,没有一天漏下,总不能每天都穿的一样吧?” 叶玉絮向来对走亲访友这件事情毫无兴趣,从高二那一年起,除了大伯和表姑家,她再也没有和叶敬远去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家里拜过年。 其实去友人家里拜年,带上他那几个儿女就够了,何必带上她四处添堵,白白惹人笑话? “嗯,也对,”叶玉絮拿起一件衣服在叶玉琋身上比划了一下,难得一见地打趣着她,“你打扮得好看些,薛家二公子一定看你看得移不开眼。” 说起薛家二公子,叶玉琋立即就红了脸,娇滴滴地数落着长姐快别说了,叶玉絮难道还不知道她的那点儿小心思吗?趁着她换衣服的空档,又去柜台前给她挑着能搭配的上的饰品。 她虽然不喜欢逛街买衣服,但挑衣服的本事可是独得许清之的真传,看东西一看一个准,就比如刚才拿给叶玉琋的那件毛呢大衣,无论是后腰处的收紧还是领口处的别具匠心,都和叶玉琋极搭,叶玉琋本就白,藕粉色的大衣衬得她更白,整个脸蛋水灵灵的,谁看谁喜欢。 叶玉琋当然是很满意叶玉絮给她的搭配了,兴致来了又拉着两人去逛了好些店。 也不知她是哪里来的精力,还是真如叶玉絮所说的那样想打扮得好看些去见薛家二公子,叶玉絮和许清之的体力都跟不上她,只得坐在一家咖啡店里,等着叶二小姐看中了什么衣服,换上之后带来给她们看,只是劳累了王伯,跟在叶玉琋的身后东跑西跑。 趁着休息的空档,原本一路上就心事重重的许清之终于得以机会和叶玉絮单独说上几句话。 “玉絮,今年过年,你和我们一起去吧?”许清之小心翼翼地试探,“你一个人在家也是无聊,家里人都没有,倒还不如和我们一起去热闹热闹。” “清姨,”叶玉絮打断了许清之的话,虽然她知道这样很不礼貌,但是她不得不这么做,“是清姨不想我在家里无聊,还是爸爸让你来劝我去多见见那些个世家大族的公子哥?” 许清之沉默,那看来就是叶玉絮猜想的那样了。 因为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所以叶玉絮格外敏感。 “其实你这个年纪,那些同龄人都差不多已经订婚了,我也是二十一岁嫁给你爸爸的,你都马上二十二岁了,婚事,也该筹谋筹谋了。” 许清之有一句没一句地劝着叶玉絮,“那些孩子咱们都是知根知底的,家世好品性也好,也不像一些纨绔子弟一样没有上进心,我和你爸爸都很看好。” 叶玉絮现在的脑中一片空白,只觉得许清之好像离她越来越远,声音越来越模糊。 她在她自己的世界里沉沦着,反抗着这世俗的周遭带给她的压力与强迫。 突然记起,当年还只有十七岁的叶玉琋,有一晚哭着跑到她的房间,说自己偷听到叶敬远和许清之的对话,他们想让她在毕业之后就赶紧和谭家的公子订婚。 可那时候她就已经喜欢薛二公子了,薛二公子和她同班,也很喜欢她,后来两人的关系曝光,这件事情才不了了之。 大哥去年国庆的时候也已经和秦家的大小姐订了婚,所以现在……是轮到她了吗? “知根知底如何,家世好品性好有上进心又如何?”叶玉絮只觉得满口都是咖啡的苦涩,即便她刚才放了足足有两包糖也无法掩盖中和,“我不喜欢,清姨,我不喜欢他们。” 天之骄子、人中之龙又如何?我不 第63章 一生太短,一瞬好长(一) “可是你也老大不小了……”许清之试图劝说,第一次,叶玉絮对向来温婉体贴的许清之那样厌烦。 “清姨,我才二十一岁,就算还有一个多月就是我的生日,我二十二了,我也才二十二岁而已!”叶玉絮从未像现在这样焦虑过,“我还有大好的时光,还不想被婚姻家庭所束缚,更何况,我希望的是能和一个我觉得合适的人终老,而不是一个你们觉得合适的人。” 这一点叶玉絮在很早以前就已经明白了,所谓合适,就是要知她懂她,知道她什么时候开心,什么时候难过,知道她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 而陶垣,就是这样一个存在。 他许她任性的权利,也许她不愿说的权利,在她不开心的时候哄她,在她困顿的时候帮她,无论何时,只要有他在,她都感到无比安心。 可叶玉絮也明白自己的处境,她从来没有想过要高嫁谁,她的身份不允许,也不会有谁会看上她,甚至有一段时间她已经决定这辈子都孤身终老了,可谁知道让她遇上了陶垣。 叶玉絮不是没有想过和陶垣牵手一生,只是有些事情她还没告诉他,还不敢告诉他,怕他知道了会嫌弃自己,会不要自己,像之前很多人那样。 许清之也是被叶玉絮这一番话给吓得愣住了,毕竟,叶玉絮从未用对叶敬远说话的语气对她说过话,一时之间两人尴尬地面对面坐着,都是一阵沉默,都不知该如何开口、该说些什么。 “对了,”许清之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开口打破了这个僵局,“你上次回来、告诉我你好像喜欢上了一个人,现在呢?你们之间有没有什么进展?” 叶玉絮不明白许清之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件事来,刚才还劝着自己去为了家族和集团联姻的人,现在突然问起自己喜欢的人,叶玉絮突然有些看不懂她的清姨了。 本来之前就打算回来和许清之讲她和陶垣之间的事的叶玉絮,突然觉得这件事情没了说的必要,撒谎说他们之间无疾而终,许清之也就没有再多问了。 她的仙女阿姨再好又怎么样?当初为了不让叶敬远促成叶玉琋和谭家公子订婚这件事,许清之忙里忙外操碎了心,可现在轮到她了,她说再多的不喜欢,她还是在劝她。 毕竟不是亲生的女儿,只要是为了整个集团的利益,她的幸福也是可以牺牲的吧? 叶玉絮不敢往深了去想,她怕她再想就回去怀疑联姻这件事究竟是叶敬远的想法还是许清之的主意,她怕她甚至会怀疑到向来天真无邪的叶玉琋身上去,她怕到时候会发现,整个叶家没有一个她可以信任的人。 她怕的事情太多了。 ** 叶玉絮心里虽然想着这些,但面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正常,好像她和许清之之间,根本没有因为这件事闹过什么不愉快。 可她用了自己攒下的钱给自己和玉蕊买了一件衣服,第二日一早也早早地带玉蕊出了门,谁都没有交代一声。 医院里已经没有多少人了,许多人都把自己家里安置在医院里的亲人接回了家过年,也就只有叶玉絮和玉蕊,只能在医院里和唐俏一起过个年。 也只有今天。 腊月二十九,叶玉絮会带玉蕊到医院来和唐俏一起吃个年夜饭,除夕当晚,玉蕊留在叶家,而叶玉絮则代替回家过年的看护阿姨来医院看守,多少年了都是这样。 其实叶玉絮喜欢这样,虽然唐俏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没有办法和她说上一句话,甚至也都不知道她再说些什么,可叶玉絮陪着她和她在一起,就好像是把多年以前的空缺的陪伴与伴随而来的遗憾都补了回来一样。 更何况,她也不想待在叶家。 人家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她去掺和什么、凑什么热闹? 如果不是许清之执意要玉蕊留在家里,叶玉絮一定也不会让玉蕊留在那儿。 因为没有家里司机的接送,平时只需要半个多个小时的路程足足拖了两个小时才到,叶玉絮带着玉蕊搭地铁、转公交,最后牵着她的手走过到山间疗养院的那一段长长的私路,是她近日以来最开心最满足的事。 虽然一路上都是她一个人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玉蕊连个声音都没发出。 到的时候看护阿姨才帮唐俏擦过身,叶玉絮知道她家唐教授爱清洁,嘱咐阿姨早晚都要替唐教授擦一遍身。 阿姨是个和蔼的五十岁大婶,人也纯朴老实,以前照顾过不少植物病人,经验想当丰富,当初叶敬远花了大价钱把她从上家那里挖来,他为了这笔价格不菲的工资,叶玉絮吩咐的事也要尽心尽力的做好。 阿姨常年在这里照顾唐教授,除了过年从没休过一日假,叶玉絮心里感激,对她也尊敬,因为之前自己在引进t.y投资赞助这件事上有功,馆长竟然给了她一笔奖金,叶玉絮高兴坏了,趁此机会在中午的时候点了她以前从不敢点的炸鸡全家桶。 阿姨没吃过这些东西,叶玉絮想让她尝尝,可她尝了一口非说不好吃,跑去医院食堂打包了一荤一素回来,在她们旁边吃得可开心可满足了。 倒是玉蕊爱吃这些,一口接着一口,常年不见任何波动的脸部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叶玉絮看得出,那是满足的表情。 看来以后可以多给玉蕊点些炸鸡来吃,虽然一定会被许清之说不健康,但好歹玉蕊有感知了不是? 吃饱餍足,叶玉絮接替了阿姨的工作,拿起当日的报纸,一字一句地念给了唐俏听。 她的声音很好听,像是百灵的清亮,又像是夜莺的婉转,在午后洒入屋里的暖阳的陪衬下,为这苍茫萧瑟的冬日平添斑斓,好像即将唤醒下一个春天。 阿姨也是过了大半辈子的人了,再加上常年照顾病人,许多事都要比常人看得通透明白些,“玉絮,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叶玉絮读报纸的声音明显一颤,虽然很快恢复了正常,但她念得结结巴巴的,想叫人看不出都难。 两朵可疑的红晕飞上叶玉絮脸颊,阿姨更是肯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你呀,这么紧张,可别和我说什么、这是没有的事。” “阿姨您是怎么看出来的呀?”叶玉絮实在是念不下去了,有一种低级玩家碰上了高手的感觉。 “读报纸对于你们这些小姑娘来说多枯燥啊,以前你读报纸的时候,可不会嘴角带笑的。”阿姨怀里抱着玉蕊,调侃着她,还低头问玉蕊,“你说你姐姐是不是不打自招?” 呃……她这么明显的吗? 叶玉絮的手不自觉地抚上自己的脸,顺带揉了揉自己的嘴角,暗示自己回到叶家的时候可就别这么明显地带着笑意了。 可她还在笑,一想到陶垣这个名字就会想笑,那种幸福甜蜜到快要溢出来的感觉,阿姨怎么可能知道呀! 阿姨看着一旁还在不断偷笑的叶玉絮,摇了摇头,这傻孩子,读报纸读得那么认真,手机亮了都不知道,那手机上明晃晃的一个男人的背影,叶玉絮总不能用自己爸爸的背影当手机屏保吧? 叶玉絮还不知道阿姨目光毒辣一针见血背后的真相,还沉浸在告诫自己在叶家不能笑得这么明显与真的忍不住想笑的矛盾纠结之中。 手机屏保上那个背影的主人的确是陶垣,是元旦的时候他们去逛超市,她走在他后面趁着他挑选生鲜的时候偷偷拍下来的,说起来还是她手机里他的第一张也是唯一一张照片呢! 其实她也不是不能当着他的面拍,说不定要他和她自拍他都肯,只是偷拍是门技术,难得她有这么好的技术,拍得那么清晰、那么帅,不用实在浪费。 其实更多在于今天这样的情况,她想时时刻刻都见到他,可又怕被人发现他们之间的关系,所以一记背影杀,是她能够承受起质疑盘问的最大范围。 幸好她提前留了个心眼儿,否则阿姨现在看到的就是陶垣那张脸了! ** 而在叶玉絮的手机里留下背影杀的人,现在也在家里想着那个当时偷拍他的人,就连程霁月门没敲就大大咧咧地走了进来也未察觉,更没生气。 果然是有了女朋友忘了妹! 程霁月看着自家表哥那一副像是得了相思病,站在烟雾缭绕的窗台前成了望妻石的样子,很不满。 “外婆让你下去陪她下棋,我都输了好几局了。”程霁月一连,陶垣没有回应。 “你又抽烟,你就不怕舅妈看见了说你吗?”程霁月二连,陶垣还是没有回应。 “我刚才看见我妈和舅妈拿了好些女孩子的照片在那儿看呢!看来是要给我找嫂子了。”程霁月三连,陶垣依旧没有回应。 “喂!你能不能理理我!”程霁月站在陶垣的身后一次性三连都没有得到回应,真的超生气的! 但她转眼就清醒过来了。 这还是小时候吗?今非昔比,我这么吼我哥他会不会打我呀?我好怕我还是先溜吧! 其实陶垣听见程霁月说话了,只是一直在想事情不想被打断思路,而就在他掐了烟转身准备问自家表妹几个问题的时候,却见她轻声踱步地往门口移去,赶紧叫住她。 程霁月只有在陶垣不说话的时候才怕他,因为他冷脸不说话的样子真的很吓人,比鬼片里的鬼还吓人,可他只要开口一说话,程霁月就觉得轻松啦!话敢说了,玩笑敢开了,动作也敢大了。 程霁月大大咧咧坐在陶垣的床上,引得陶垣很不满。 “起开!”哥哥的床是你能碰的吗!“给我坐沙发上去!” 刚刚才放开了的程霁月顿时就又灰溜溜地坐到了沙发上去。 刚刚差点就被打死了呢! 程霁月心里流着泪,心里狠狠想着有朝一日一定要曝光陶垣对待自己表妹的恶行,却猝不及防地被陶垣问了一个问题,“你凭你一个狗仔的直觉判断,一个女孩子如果做事情出了纰漏,为什么会不想有人帮她善后?” 他还在纠结于那样的事情,毕竟,前女友们都是一个个求着他帮忙善后,哪里有像叶玉絮这样的? 女孩子的心思真难猜。 程霁月因为那个狗仔的称呼差点想爆粗口,但心里想着自己打不过他还是忍住了。 “唔……这件事不能凭我作为娱记的直觉判断,”程霁月狠狠地咬了咬“娱记”这两个字眼,希望陶垣能够意识到自己是堂堂正正的娱记不是偷偷摸摸的狗仔,“应该凭我是女孩子的直觉来判断。” “怎么说?” 程霁月见陶垣这么认真,也难得一见地同他认真严肃起来,“虽然说大部分女孩子都是希望自己能够被保护,但也有一些例外,比如说我,我做娱记是因为我真的喜欢,我宁愿去外面风吹雨淋也不愿一辈子躲在我妈的身后。” 陶垣觉得程霁月这么拐着弯儿地夸自己很不要脸,但是碍于还需要她继续解答,只好忍住了。 “如果这个女孩子不愿你帮她善后,说明她足够独立、足够坚强,如果她并没有你看起来地那么独立坚强,说明她想成为那样的人,所以你现在需要做的,是帮她成为那样的人,而不是一味地想知道,她为什么不需要你所谓的善后,或者一味地想让她接受你所谓的善后。” 她希望你对她的爱是帮她成为一个更加独立更加美好的人,而不是在你的保护下成为一个无所事事倍护周全的人,那样的爱才足够美好。 “话说回来,”程霁月发表完自己的长篇大论,虽然没有得到陶垣的认可,但也没有反对,而是难得一见的沉默,“哥,你准备什么时候带我嫂子回来看看呀?” 回来看看么? 陶垣看似出神实则听进了程霁月的话,“再说吧。”他还不知道叶玉絮的意思呢! 把程霁月赶走后,陶垣又回到了阳台上,摸出一根烟熟练地点上,抽了一口后又赶紧掐了。 她不喜欢烟味,陶垣之前已经算得上是戒了一段时间了,可这些日子没有她在身边叽叽喳喳的,总觉得少了些什么,这才又想起来曾经陪伴自己数年的香烟来。 明天打电话问问她好了。陶垣看着自己面前满满都是烟蒂的烟灰缸,很是懊恼。 如果她犹豫,他不会强迫她,只等顺其自然。 如果她答应,他就马上带她回家! 第64章 一生太短,一瞬好长(二) 叶玉絮除夕当天早早地来了医院,准备接替阿姨的班,让阿姨早些回家去和家人团聚,可谁知阿姨不肯走了。 “我那儿子和他老婆今年在娘家过年,我一个人在家里也没意思,倒不如留在这儿陪你们母女俩。”阿姨说得风轻云淡,像是多么事不关己的事,可眼角的水光令叶玉絮无法忽略。 这么多年了,叶玉絮在平时和阿姨的交往中也得知了他们家不少情况。 阿姨一个寡妇,带大了唯一的儿子,儿子孝顺是孝顺,可就是怕老婆,老婆不喜欢婆婆,尽管阿姨平日里都在医院里照顾唐俏,基本和他们打不上什么照面,可儿子在婆媳之间像是钟摆一样摇晃不定,阿姨也不曾多说什么。 此时此刻,一老一少都像是无家可归的人,在这里相互取暖。 叶玉絮来的时候买了不少零食和炒货,这时候和阿姨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剧,等着夜幕降临,等着新春到来,彼此好像也不觉得那么孤单了。 “其实你可以待在家里过年的呀,”阿姨嘴里嗑着瓜子,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叶玉絮聊着家常,“做什么每年除夕都跑到医院来呢?你妈妈在这儿好好的,你也可以好好地和家人在一起过年啊!” “那阿姨现在不也和我一样在这儿吗?”若是放在以前,叶玉絮一定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合适,现在她知道,可以把问题扔给对方了,“聚在一起,心却不在一起,何必呢?” 阿姨像是被叶玉絮的这句话戳到了痛处,感同身受地拍了拍叶玉絮的肩膀,“一家人终究是一家人,血缘这种东西,是打不散的。” 老一辈的人都信血缘关系,那是从中国古代传下来的血缘亲疏的理念,无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有多么糟糕,一句“血浓于水”就能够把他们永远地捆绑在一起。 “是啊,血缘关系是打不散的,”叶玉絮靠在小沙发上,很累的样子,“所以我来陪我血缘关系最亲近的人呀!” 在那个还没被父权思想统治的遥远的原始时代,母亲与孩子,才是血缘关系最浓的亲人。 阿姨还想说些什么,叶玉絮手机便响了,拿起一看,是陶垣。 叶玉絮冲阿姨笑了笑,在阿姨满脸“我懂”的温柔注视下,走到了外面的阳台上。 由于疗养院建在半山腰上,此处望去,轻而易举就能瞧见万家灯火通明,点点斑斓的灯光映满这个城市的每个角落,团圆的氛围浓烈,衬得这个小小疗养院里的小小房间中的她们,格外惨淡。 不知为何,叶玉絮在这样的一个夜里,竟比任何一个时刻,都还要深深地思念着她的陶垣。 这个时候,他应该和他的家人们在团聚吧?真好,他的家庭真是幸福美满,不似她。 叶玉絮不敢也觉得不适合用支离破碎来形容她的家庭,因为身份尴尬的她从来不愿承认自己是这个大家族中的一员。 回到叶家并不是她的本意,若非迫不得已,谁愿意顶着这么一个尴尬的身份度过余生? 所以叶玉絮在沉浸过一段时间的满盈父爱后,在去到学校都会招来一些不太好甚至鄙夷的眼光后,意识终于逐渐地清醒起来。 她不是这个家里的一份子,从来都不是,也不应该是。 甚至有时候,叶玉絮会觉得玉蕊的养女身份都要比她的身份有尊严得多。 接起电话的那一刻,陶垣就发现了叶玉絮的不对劲。 她没有说话,她的周围很安静,时而传来风的呼啸声,隔着手机向待在温暖房间里的他扑面而来,结下满面冰霜。 “怎么了?”陶垣下意识地就觉得,她现在是一个人,她现在一定很不好。 那种整颗心都被狠狠攥紧蹂躏的感觉席卷着他的整个身体,恨不得现在、立刻、马上就冲到她的身边去。 “陶垣,”她终于开口,嗓音沙哑,像一根针穿过她的喉咙,然后直击他的心脏,“我好想你哦!” 一句“我想你”,随着c市喧嚣肆虐的寒风袭来,化为了a市的第一缕料峭春风,吹在陶垣的心上,柔中带寒。 “你在哪儿?我来接你。” ** 叶玉絮几乎是想都没想就告诉了陶垣她的地址。 等到挂断电话回到房间里面,她才想起阿姨还在。 陶垣应该不会来的吧? 叶玉絮抬起手看了看手表,已经很晚了,开车从a市到c市再快也要一个小时,况且今晚除夕,他应该一直和自己的家人待在一起才是,怎么能够和她在一起呢? 况且,她怎么能扔下阿姨一个人在这儿呢? 话虽如此,可叶玉絮内心深处,却真的是很想见到陶垣啊! 很想见到他,很想他真的来接她,很想一直和他在一起。 可又不能扔下说好了一起过除夕的阿姨一个人在这儿,叶玉絮心里开始纠结起来,如同洪水猛兽的复杂情感在她的心里不断蔓延开来。 算了算了,陶垣什么时候见不着呀,说好了陪阿姨一起过除夕,不能食言。 叶玉絮微微叹了一口气,坐回沙发上继续看着电视中回放的往年的小品,笑得像是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可当陶垣风尘仆仆地赶到疗养院时,出现在叶玉絮面前的那一刻,他就像是满身披着一层光辉的神一样,出现在叶玉絮的心里,把她沉寂在黑暗中许久的心照得通亮。 明明是冬天,可他的额头上却布满了密密的一层汗,在屋内暖黄色灯光的照耀下格外明显,平日里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本来搭在额间的刘海彻底被汗水打湿,黏在额头上,好没有气派。 为了不影响院里的病人们休息,疗养院的停车场离主楼很远,所以陶垣一路狂奔过来,就是为了能够早一秒见到他的小姑娘。 叶玉絮先是一愣,然后也不管房间内现在还有谁,三两步就冲上前去抱住了他,手圈在他的腰上,一点一点圈紧,像是要与他合二为一,永远都不分离。 就这样吧,为着这一日她所看到的陶垣,为着在除夕之夜抛下家人不远万里来接她的陶垣,为着一路狂奔而来见她的陶垣,叶玉絮这一生都值得了。 叶玉絮没有哭,只是无言地趴在他的胸口上,时不时地蹭一蹭,鼻息间全是他的气息,令她安心,令她今后无论在面临怎样的困顿时,再也不会退缩。 虽然陶垣很是享受叶玉絮紧紧抱着他的感觉,但他还知道房间里有人呢! 怎么也分不开怀里的人,远处又是阿姨好奇的眼神,像是要将他两看穿灼烧。 “阿姨您好。”陶垣冲着不远处的阿姨点头笑笑,叶玉絮这才想起来房间里可不止她一个人。 对了对了!叶玉絮总算是松开了陶垣,但又立即兴致勃勃地拉着陶垣的手走到病床边上,言语里满是兴奋和幸福,“妈妈,这是我的男朋友哦!他叫陶垣,我很喜欢他呢!” 这一刻叶玉絮不知梦寐以求了多久,能够牵着心爱之人的手来到她妈妈的病床边,向她根本不会听到的妈妈介绍:这是我的男朋友,我很喜欢他,他也很喜欢我。 年轻的女孩子眼里满满都是骄傲,向自己躺在病床之上看似毫无声息的妈妈介绍着自己特别特别喜欢的一个人。 陶垣在不知觉中,也紧紧握住了叶玉絮的手。 上一次他来过这一间病房,当时的他只是以为,她带着妹妹来看望某一个亲戚,毕竟他以前来医院陪老太太的时候,从来没有见到过叶玉絮,所以根本没有想到,病床上躺着的,是她的妈妈。 “阿姨您好,我叫陶垣,是玉絮的男朋友,初次见面有些失礼,请阿姨多多包涵。”陶垣像是真的在面对着唐俏一样,和她说起话来很是真诚。 他这样真的太加分了吧! 叶玉絮躲在陶垣的身后,看着他的背影偷偷笑着。 这是她的男朋友呢!她男朋友真的超厉害、超有心、超有礼貌的! “玉絮,我已经见过你的妈妈了,那你……愿不愿意跟我回家呢?”陶垣在见过唐俏后,拉着叶玉絮到一旁,悄声又耐心地问着她。 当然可以了! 为着他今日为她所做的一切,叶玉絮这一辈子都认定他了,“什么时候呀?” “待会儿,”陶垣表面平静,内心却像是绽开了一朵又一朵的烟花一样,“待会儿我要回去,你跟我一起好不好?” 当然好了! 可是……叶玉絮望了望不远处的阿姨,“我要在这里陪阿姨的……” “陪什么陪啊!”病房里太安静了,阿姨早就听到了两人的对话,走过来打断了叶玉絮的话,“我一个老婆子有什么好陪的?玉絮你就跟着男朋友去吧,这儿有我呢!” 阿姨怕叶玉絮不肯,说完还不忘把叶玉絮往屋外推,就在两人都被她赶到了门口,叶玉絮下一秒就要跟着陶垣走的时候,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叫住两人,从包里拿出一样东西交到叶玉絮手上。 是一个红包,最普通的款式,新年快乐的字眼普通而寻常,上面还印有某个银行的标志,可叶玉絮拿在手里,却比任何东西都要沉甸甸的带着暖意。 “没多少钱,你别看不起,我一个老婆子,还是要给你这个孩子封个压岁包的,辟邪驱鬼,保你平平安安。”阿姨笑着说道,看着叶玉絮就像是看女儿一样那么亲切。 她们认识其实已经有七八年了,叶玉絮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平时寡言的阿姨,内心竟会对她这么亲切。 叶玉絮想起很多年前,唐俏也是会给她这么一个压岁包,“新年快乐”四个简单的字眼包裹着浓浓的祝福,比之后很多年里,在叶家收到的、包着一张银行卡的贴着金箔的红纸,要有情感温度得多。 给了阿姨一个最简单却最温暖的拥抱,叶玉絮跟着陶垣离开了疗养院。 除了走出医院大门时带着陶垣狂奔去停车场被陶垣嘲笑了一阵以外,叶玉絮几乎就要一直沉浸在感动中了。 刚才被感动冲昏头脑的冲动,随着路边飞驰而过的路灯慢慢地消散,叶玉絮在回过神来以后,恨不得现在就开门跳车! 陶垣刚才问她愿不愿意跟他回家,而自己刚才居然答应了? 叶玉絮在清醒过来后有些后悔了,可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直到即将驶入高速路口,叶玉絮才像是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激动懊恼得直拍陶垣大腿,“我还没买礼物呢!就这么空着手还在除夕跑到你们家去?” 叶玉絮作势就要打开车门下车去,刚才被叶玉絮打疼了大腿面的陶垣赶紧拉住临阵脱逃的叶玉絮,“别担心,我都帮你准备好了。” 叶玉絮不信,陶垣只好暂时把车停在了服务区,打开路虎的后备箱,一件一件地把礼物罗列给叶玉絮看。 有上等的燕窝和阿胶,是袁云梦喜欢的。 有雕刻精细的名家镇纸和笔墨砚台,是陶知深最喜欢欣赏的那个大家出的。 还有一枚翠绿的和田翡翠玉镯,很是配陶奶奶的气质。 还有一些礼品盒,是给姑姑家的。 也太齐备了吧? 本来想借着没买礼物这件事临阵退缩的叶玉絮,顿时没了逃开这一劫的底气和理由,只能乖乖地跟着陶垣上了车。 “其实你根本不用担心,我的家人都很好相处的。”陶垣一路上和叶玉絮简单介绍了自己家里的这些亲人们,好像真的是很好相处的样子。 其实刚才上车的时候叶玉絮就已经觉得不对劲了,不是那种“丑媳妇终于见公婆”的不对劲,而是—— “陶垣你什么时候买的礼物?”今天是除夕,店面可是早就关门了啊喂! “唔……”陶垣没想到叶玉絮居然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反正这是在高速路上,他也不怕她跑了,于是老实交待给了女朋友,“上个星期。” “所以你上个星期就在计划把我骗回家了?”叶玉絮忍住想笑出声的冲动,勉强绷着脸一脸严肃。 “这不叫骗!”陶垣也一本正经,而后又一脸狡黠,“这叫拐。” 还是你心甘情愿地被我拐呢! 第65章 一生太短,一瞬好长(三) 叶玉絮真的很顺利地被陶垣拐回了家。 下了高速后回陶家老宅的一路上都是绿灯,连一个等红灯的机会都没有,所以他们几乎是以最快的时间到了陶家老宅。 程霁月倒是很给面子,陶垣临走之前扔给程霁月一句“我去接你未来嫂子”,程霁月就立即意会,恨不得在大厅里拿个扩音喇叭告知全家人:我哥要带女朋友回家啦! 起初众人还都不信,一来陶垣从没提过有女朋友的事,二来这大过年的,女朋友不应该在自己家里过年的吗? 可当袁云梦去房间发现陶垣不在,并且在给他打过几个电话都没接的情况下,他们才逐渐接受并相信,陶垣真是要带女朋友回家了。 这是好事啊! 袁云梦想喝儿媳妇茶的愿望已经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既然陶垣已经决定带来见家长,说不定也很稳定了,她这个未来婆婆可要表现得好些,可不能给自家儿子拖后腿,于是干脆亲自下厨加了两样菜,全家人都在等着两人回来吃年夜饭。 陶家老宅的停车场在外围,这也就意味着他们需要从停车场走上一段距离才能到屋宅。 陶垣真是怕叶玉絮中途跑了,一只手拿着大包小包的礼物,一只手还紧紧地牵着叶玉絮。 虽然陶垣铁了心要带叶玉絮见自己的家人,可感受到一股不大情愿的力量在拖着他,心还是软了下来。 现在还没有进屋,还没有人知道他们已经回来了,所以,“玉絮,如果你还没有准备好,咱们现在还可以走。” 陶垣背对着屋宅,路旁的路灯映在他的脸上,将他的脸分别安置在光暗两处,像是他此刻的内心,也有两处纠结一样。 他想要尽快让叶玉絮见到自己的家人,但又实在不想强迫叶玉絮一定要这么快就见他的家人。 向来处事果断的陶垣,再一次陷入囹圄之中。 叶玉絮感受到陶垣牵住她的手不断地握紧,好像一不留神放松警惕,她就会转身跑掉一样。 其实刚才在来的路上,特别是在看到他帮她准备的要送给他家人的礼物的时候,她从没有过那样坚定那样清醒的一个时刻。 坚定于她真的已经认定陶垣是她值得托付终身的人,清醒于、她不犹豫不后悔和他回家。 只是她的心里有一丝隐隐的担心,她是认定他了不错,但他呢?他这辈子真的认定就是她了吗? 多少年前,她的妈妈也是这样坚定、这样清醒,可最终落了个什么惨淡局面收场,她太清楚了。 叶玉絮不想有朝一日重蹈唐俏的覆辙,所以她心里的一丝来自对陶垣的犹豫,是她如今束手束脚的根源。 “我不是没有准备好,”站在路灯下,叶玉絮的眼眸都被暗黄而又温暖的灯光映得闪闪发亮,“只是我担心,你没有准备好。” 陶垣不明白叶玉絮话中的意思,如果他没准备好会这么快就想要带她回家吗? “陶垣,”叶玉絮的眼角泛有一丝晶莹的水光,她好像想象到了唐俏当年似乎应该也是这个模样,“你真的决定是我了吗?” 你真的决定将要和自己携手一生的人是我?真的决定将来不会因为任何原因放开我的手? “是你,”陶垣双手搭在叶玉絮的肩膀上,并没有揽过她抱住,他微微弓着背与她平视,希望能让她看到自己眼里的真诚、纯粹、坚定、九死不悔,“这一辈子,都是你了。” 其实也无怪叶玉絮多心多虑,原生家庭带给她的童年悲剧与阴影,是她到底没有陶垣这样家庭幸福美满的孩子拥有足够自信心与安全感的祸源。 所以陶垣理解她这样的多心多虑。 叶玉絮因为他的一句话差点就要哭出声来,陶垣赶紧把她揽入怀里轻轻地哄,低头吻去她眼角的泪珠,认真地许诺着他们的未来。 人这一辈子,认定一件事或一个人是很难的事,因为这一生太长了,没有人知道这么长的人生还会不会出现什么变数,很少人坚信自己有能力不让这样的变数出现,而陶垣就是这极少数人中的一个。 他许诺叶玉絮未来,并承诺永远不会改变。 叶玉絮的眼睛有些微微红,进屋前陶垣还不忘用自己温暖的手掌帮她捂捂,可叶玉絮天生皮薄,这样一捂,眼眶反倒更红起来,这可急坏了陶垣。 可惜叶玉絮是不化妆的人,此时此刻也实在没办法掩盖,倒是看着平日里冷静自持的陶垣着急的像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么一笑惹来了动静,屋内的人都听到门外传来一阵不会是陶垣那个糙汉子发出来的清脆笑声,一群人都围了上来。 最先趴在屋门边上偷听的是袁云梦,然后是把八卦视作一种本能的程霁月,陶奶奶也想听听,趴在自家外孙女的背上,一手扶着她的肩,一手扶着门。 只有陶知深和姑父程颐庭还坐在原处,看着这祖孙三代人一点都不知臊地趴在门边偷听,果然八卦是女人的天性,无论老少。 陶奶奶年纪大了耳朵不太好使了,但趴在门边的另外三个年青人倒是把屋外两人的对话听得很清楚。 “哎呀你不要弄了,很痒很难受的!”叶玉絮娇滴滴的声音从门缝边上传来,屋内听到的三人皆是一惊。 程霁月:(*w\*)卧槽我哥在弄什么啊! 袁云梦:Σ(°△°|||)︴儿子你胆子要不要这么大啊! 陶知浅:?_?我不想承认我侄子居然是个衣冠禽兽。 陶奶奶:⊙_⊙他们说了什么?怎么这三个人表情这么奇怪? “你该不会是怕你的家人们看到我眼睛红了,就认定你把我弄哭了吧?”叶玉絮调侃着眼前的大男孩,拿出包里常备的眼药水滴了几滴,眯着眼吧砸了两下,眼里的红血丝果然就消了不少,眼眶好像也没那么红了。 可屋内三人还是误会了:人家姑娘上门来,你居然把人家姑娘弄哭了!(╯‵□′)╯︵┻━┻ 程霁月和陶知浅都想着待会儿一定要替叶玉絮出一口气,可袁云梦却不是那么沉得住气的人,她离屋门把手最近,手一按,趴在门边的四个人差点摔出去。 陶垣最担心的场面出现了。 六个人面面相觑,好生难堪。 还是程霁月最先反应过来,拉过叶玉絮的手很是亲切,“嫂子来了呀!” 程霁月看上去明显比叶玉絮大,到底还是她太小了,这一声嫂子她实在是有些受不起。 叶玉絮是被程霁月拉着认识了陶奶奶、陶知浅和袁云梦的,因为陶垣正被他妈拉在一旁狠狠数落。 袁云梦眼尖,虽然屋外灯光有些昏暗,但她还是一眼就瞧出了叶玉絮有些微微泛红的眼眶,再加上刚才在屋里偷听到的话,铁了心认定自己的不孝子把未来媳妇惹哭了。 大过年的把人家弄哭,还让不让人安生过年了! 最后还是叶玉絮出面调解,朝几位长辈解释是因为自己没有休息好的过,袁云梦这才勉为其难地放过了陶垣,然后像是叶玉絮才是亲生闺女一样,挽着她的手进了屋,把自家亲儿子晾在了屋外。 袁云梦可高兴、可喜欢叶玉絮了呢! 小姑娘脸蛋圆圆的,眼睛也圆圆鼓鼓的,笑起来眉眼弯弯乖巧可人,是她曾经梦想生出的女孩子模样啊! 当初知道自己生了个儿子,一向喜欢女儿的袁云梦差点在月子里哭了出来。 在袁云梦心里,女儿是小棉袄,是小天使,儿子就是捣蛋鬼,是调皮蛋!可是因为她生陶垣的时候是剖腹,陶知深说什么也不肯她再受剖腹的罪,所以他们也就陶垣这么一个孩子。 所以叶玉絮的出现,简直就圆了袁云梦一个女儿梦啊! 她不是没有见过陶垣以前交往过的那几个女朋友,一个个瘦不拉几的,脸尖的都可以戳破气球了,见着她皮笑肉不笑的,她那时候都有些怀疑自家儿子的审美水平有问题! 还是叶玉絮惹人喜欢。 袁云梦对自家儿子的审美水平开始逐渐恢复了信心。 陶家人很热情,特别在收到她的“礼物”之后,觉得这姑娘这是大方得体,也真的招人喜欢,年夜饭上对叶玉絮比自家两个孩子都要好,令叶玉絮一时之间有些难以消受。 这都多少年了,多少年她都没有再过过这样温馨的除夕之夜了? 以前家里只有她和唐俏、玉蕊的时候,温馨是很温馨,但三个人总是少了一份热闹,而后来她回到了叶家之后,一大家子人、特别是有叶玉琋和叶玉珹这两个捣蛋鬼的存在,热闹是很热闹,但长幼有序、兄恭弟谦的规矩思想根植,总是少了一份温馨。 可在陶家是不一样的,长辈和善与晚辈敬重仿佛并不是什么金科玉律,也没有一定必须要遵守的规矩,固存在心里的尊重,使这个家庭永远温馨而又热闹。 叶玉絮多喜欢这样呀,她曾梦寐以求很久的场景因为陶垣得到了、实现了,她多感谢陶垣呀! 袁云梦一脚踹开自家儿子,非要安排叶玉絮坐在自己身边,不断地给叶玉絮夹菜,叶玉絮面前的碟子都装不下了,又把自己面前的碟子给她,然后继续夹菜。 这么多的菜,又是在晚上,叶玉絮不敢拂了袁云梦的好意,但这么多吃下去胃会承受不住的,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一点一点地夹着菜慢慢地吃,然后眼神不时地瞟向身旁的陶垣。 陶垣像是心有灵犀一般在她眼神瞟过来的时候转过头,正好对上她求助的眼神。 手一伸,在袁云梦像是要把他灼穿的眼神的注视下,端过叶玉絮面前那满满一碟的菜,言语里表现得很不满,“妈你怎么不给我夹菜?” “你自己没有手吗?”袁云梦开始教育起自己一点都没有礼貌的儿子来。 “那叶玉絮没有手吗?”陶垣看了一眼埋头喝汤的叶玉絮,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可手刚碰上,就被袁云梦狠狠拍了一下,“揉什么揉,一点礼貌都没有!” 这一拍到没什么,可陶垣的手还在叶玉絮的脑袋上,袁云梦这一拍直接拍到了陶垣的手上,力道不轻不重,却正好把叶玉絮的脑袋按到了汤碗里。 叶玉絮:(っ╥╯﹏╰╥c)我做错了什么。 叶玉絮喝的枸杞乌鸡汤是从炉灶上小火温着的砂锅里刚刚盛出来的,很烫,所以她都是一勺一勺吹凉了才喝的,结果这母子两人一按,她的嘴唇直接碰到了滚烫的鸡汤,一下子就烫红了。 这一下就更热闹了。 袁云梦赶紧跑去找烫伤膏,程霁月飞奔到厨房去拿了冰袋出来,而陶垣守在叶玉絮身边,用纸巾小心翼翼地擦着她烫伤处油油的鸡汤,怕她疼还不时地吹一吹,眼里满是歉意。 叶玉絮不想让围着她的众人担心,第一天上门居然就闹出这么大的事来,她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想咧开嘴冲众人笑笑,可一动就疼,一疼就不自觉地皱起眉,红得像是要出血的嘴唇看得众人心疼不已。 袁云梦更心疼、更过意不去,直到叶玉絮涂过药膏后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她还一直牵着叶玉絮的手直道抱歉。 叶玉絮哪里会生气呢?虽然真的有些疼,但叶玉絮看得出袁云梦不是故意的,她是一个很好的人,她们之间应该会很好相处。 长辈们平日里本就睡得早,再加上这件事一闹,更没有过多的精力守岁了。 陶垣知会了他爸把她妈从叶玉絮身边带走后,也带着叶玉絮去了给她安排的房间,剩下一个程霁月也是无聊只能回房,刚才还十分热闹的偌大的陶宅,就这么静了下来。 这么万籁俱寂下来,叶玉絮刚才一直强忍着的眼泪,因为周遭的昏暗,才如同洪水猛兽一般汹涌而来。 并不是因为被烫伤了而伤心,而是为着这从未有过的被人簇拥着的感觉,可真好呀。 那种有人帮她拿药,有人帮她拿冰袋,有人帮她擦嘴涂药,然后那么多人都围着她,问她有没有事。 这样的感觉可真好。 她向来已经习惯了冷漠,曾以为那是正常的,现在才知道,原来这份热忱关心,她也是可以拥有的。 第66章 一生太短,一瞬好长(四) 陶垣本来担心叶玉絮会不习惯,想来客房里看看她,顺便看看她的伤,再问问她还有没有什么需要的东西,谁知会发现她在房间里偷偷地哭呢? 房间里没有开灯,就连窗帘都是被叶玉絮严丝合缝地拉住,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陶垣准确而又敏感地捕捉到了叶玉絮那一声微弱的抽泣,心一下子就被什么东西给攥得紧紧的,疼得他喘不过气。 好在老宅的每个房间都有备一盏小夜灯,陶垣打开小夜灯把亮度调到最暗,避免突如其来的光亮会令叶玉絮感到不适,昏暗的光线充斥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照得坐在地毯上靠着床尾的姑娘柔柔小小的,陶垣心底那点怜惜之情顿时被悉数勾了出来。 “可怜的小乖,”陶垣走过去半跪在地毯上,看着叶玉絮泛红的双眼和脸上未干的泪痕,怕碰到她嘴上的伤,只能弓着身子揽过她,让她的额头靠在自己的肩上,然后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她的背安慰她,“怎么哭了?是伤口疼吗?实在疼了我现在把贺祁叫过来。” 叶玉絮知道贺祁是谁,可就算他是陶家的家庭医生,大过年的怎么可以麻烦别人?更何况,她也不是因为伤口疼才哭。 袁云梦拿来的烫伤膏很管用,涂在嘴唇周围冰冰凉凉的,之前火辣辣的触感已经消失了大半,再加上刚才涂药膏之前用冰袋敷过,现在除了嘴唇周围还有些红肿以外,其实一点都不疼了。 不过不疼归不疼,叶玉絮还是十分在意自己此刻的形象的,拉下陶垣的手抬起头,噘着嘴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你老实说,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丑?” “唔……”陶垣见她止住了眼泪,还一本正经地问着他这样一个问题,心里憋着的一口气松了一半,略微转身坐在了叶玉絮身边,伸出手去揽过她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你真的要我说实话?” “当然!你说吧,我不会说你的。”虽然被烫伤的地方已经不疼了,可却开始发痒了,叶玉絮的手一抬一放地想去挠,可最终还是忍住放下了手,改去勾住陶垣的衣角。 陶垣被叶玉絮一系列的小动作给逗笑了,低头看了看她的嘴唇,真的很认真地告诉她,“的确不好看,像香肠嘴。” 他一说香肠嘴,叶玉絮的脑袋里立刻就浮现出《东成西就》里面梁朝伟扮演的欧阳锋那香肠嘴的形象,先是吓得一哆嗦,然后又恶狠狠地瞪着陶垣,起身跨坐在他的腿上,伸出手去狠狠地揪着他的脸。 “哎哎哎!说好的不会说我的!”陶垣用手握住叶玉絮盈盈可握的腰肢,虽然可以轻而易举地把她和自己隔开,但他还是曲着手放任叶玉絮对他各种蹂躏。 “是啊,我没有说你呀!我在打你啊!”叶玉絮一想起他刚才的话就来气,心想我明明冰清玉洁貌美如花,硬生生被你说成是个丑八怪,你自己不知道反省是你把我弄成这样的,还敢嘲笑我! “君子动口不动手!”陶垣看着叶玉絮气急败坏的表情,以及那撅着的红红的嘴唇,忍住笑意继续打趣着她。 “我可不是君子!”叶玉絮下手更重了,好像也要把陶垣给弄成香肠嘴一样,“我是小女子,师兄没听过‘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句话吗?” 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意思是,只有女人和小人是难以相处的了的,这些人与你相近时不懂得谦恭有礼待人,远离了又会埋怨你。 叶玉絮不惜自损说自己不懂得谦恭有礼也要回击陶垣,实在令他甘拜下风。 “好了好了别闹了。”陶垣手上一用劲,叶玉絮本来悬空跪在他的腿上,现在却被他握着腰的双手一压,整个人面朝着陶垣坐在了他的腿上,顿时就安静了下来。 张狂的小野猫变成了温顺的小奶猫,陶垣像是奖励似的揉了揉叶玉絮的头发。 她的脸上飞着两朵不寻常的红晕,在昏黄的夜灯映衬下格外引人注目。 虽说叶玉絮整个人都僵直地坐在他的大腿上,可陶垣现如今也不好受,他实在是不敢放松腿上的肌肉,整条腿都紧绷着,害怕一放松就会失去理智。 “嘴上还疼不疼了?玉絮,今天实在是对不起。”虽然陶垣已经不止一次地向叶玉絮道过歉了,可现在的他还是想再次代他和他母亲向叶玉絮说声抱歉。 抱歉因为我妈妈的幼稚行为,害得你受伤了。 “没事的没事的,”叶玉絮紧张得连连摆手,“其实已经不疼了,大过年的,就别麻烦贺医生了好不好?” 这个时候叶玉絮都这么说了,陶垣还能再说些什么呢? 总不能因为自己觉得她是疼的,就真把贺祁叫来吧?那样的话叶玉絮心里一定会过意不去,他不希望叶玉絮在过年的这个温馨时刻,还会因为这样的事情而有所困扰。 地上虽然铺着地毯,还有地暖,但陶垣还是担心地上凉,也怕再这样下去会出事,可在想要捞起叶玉絮把她放在床上的时候,却被她给拦住了。 因着陶垣这么一动,叶玉絮也敢有所动作了,一个起身,离开陶垣的大腿坐在了他的身边,靠在床边仰着头,好像比躺在床上还要舒服。 “就这样吧,”叶玉絮深深地舒了一口气,此时此刻好像是她最为放松的时刻,“我喜欢这样。” 我喜欢坐在地上,冰凉生硬的触感让我清醒,我喜欢坐在你的身边,温暖的气息让我感到安稳。 小夜灯幽暗的光让他们彼此都看不清对方的脸,可唯有那双眼,在昏暗之中的唯一一道光亮,像是把窗外天边的如炬星光都收入眼底,然后在这样一个只有彼此的时刻,成为彼此的光。 空气里满是静谧,还未到十二点,窗外既没有烟花也没有爆竹,两人在房间里彼此缄默着,仿佛连对方的呼吸声和心跳声都能听见。 实在是太安静太诡异了,叶玉絮觉得别扭,一个翻身拿过放在床上的遥控器,打开了电视,往陶垣的怀里挤了挤,窝在他的怀里和他一起看春晚。 春晚的小品一如既往的搞笑,一如既往的发人深省,叶玉絮窝在陶垣的怀里看得笑咯咯的,可陶垣却笑不出来。 陶垣心里还想着她刚才躲在暗处偷偷抹泪抽泣的场景,心里一直被什么东西狠狠攥着,像是有千万根针在扎着他的心。 直觉告诉他,叶玉絮刚才并不是因为疼而哭,她如果疼的话是不会忍着的,一定会跑到她跟前嘤嘤嘤地求安慰,特别是在他许了她可以任性之后,更是放心大胆地撒娇起来。 可今天不一样,她躲在房间里,灯也不开,一个人默默地流着眼泪,连啜泣的声音都是隐忍的、微小的,很明显不想被人察觉。 他曾许她不想说的权利,但也希望她能够知道,有些事与其让它烂在心里,倒不如说出来的痛快。 “刚才哭不是因为疼,那是因为什么?”陶垣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叶玉絮的肩,像是给她宽慰,也像是给她告知的勇气。 可叶玉絮倒是没有陶垣想象得那么不敢启齿,反倒有些俏皮地笑笑,这大大出乎了陶垣的意外。 “那个啊,”叶玉絮吐了吐舌头,有些害羞,“不是因为疼哦,是因为刚才被你和你的家人们簇拥着的感觉,实在是太好啦!” 那是我第一次被人簇拥着关心呢! 虽然对于自己让他们担心却因为别的方面还有些小庆幸这件事感到抱歉,但是这种被一大群人关心的感觉太好,好到让我不知不觉地沉醉其中呢! “真的?”陶垣显然是没有想到的,但这样的意外却令他松了一口气,他宁愿叶玉絮真是因为这样好的感觉而不自觉地落泪。 “真的。”叶玉絮猛地点点头,表示自己说的是不能再真的真话了。 可陶垣哪里是那么轻易就能被糊弄过去的? 他信叶玉絮的话不假,可她为这样一件事都能如她所说高兴得落泪,是不是就说明,这样的事很少甚至从来没有在她的身上发生过? 不远处的电视里,各类节目已经告了一个段落,主持人和表演者们拥挤在不大的舞台上,准备开始倒计时迎接新年。 窗外也开始陆陆续续地传来烟花爆竹的声响,热闹的氛围让人深陷其中,好像所有人的心里都是热热闹闹的。 对于中国人而言,这一日过去,方才是迎来了崭新的一年,阖家欢聚,共迎新春,是每一个中国人心底固有的观念根植。 叶玉絮跟着电视里的主持人们一起倒数,知道旧一年的最后一秒流逝,伴随着窗外愈加响亮的鞭炮声忽远忽近,叶玉絮直起身捧着陶垣的脸吻了上去,“新年快乐,陶垣。” 陶垣没有想到叶玉絮会主动吻他,先是一愣,而后伸出手去捧住她的后脑勺,一个强势而又温情的吻落在叶玉絮唇上,辗转深入,像是怎么也不能表达出对彼此的浓浓爱意。 陶垣在一瞬间放开她的间隙说了一句“你也是,新年快乐”后,又吻了上去,各色回忆被这样一个吻牵扯而出,如汹涌的浪潮一般向深吻的两人袭来。 可这一次,叶玉絮是闭着眼的。 闭着眼,承受以及享受着陶垣炙热的怀抱和深情的亲吻,默默地流着泪。 陶垣是在感觉到叶玉絮的呼吸有些急促,以为她又喘不过气微微放开她时,才发现她哭了的。 一滴又一滴的泪接连不断地从眼角滑出,而后顺着脸颊滴落,炙热却又冰凉。 陶垣自然不明这是怎么一回事,他在了解叶玉絮,可毕竟她还是有太多事没有告诉他,关于她的过去,关于她的家庭,他什么都不知道。 “怎么了?”陶垣吻去她眼角的泪,把她抱在怀里轻轻地哄,此时此刻他真觉得叶玉絮像是一只小猫咪,阴晴不定,这雨也说下就下。 “我从来没有被那样多的人簇拥着关心过,所以我很开心。”叶玉絮还在说刚才那件事,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令陶垣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也好多年都没有被人当面说过新年快乐了,所以我也很开心。” 唐俏还没成植物人以前,对于叶玉絮的教养十分严苛,无论叶玉絮受多小多大的伤,她都永远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让叶玉絮自己处理,从不曾给予过多的关心。 后来叶玉絮也就习惯了。 无论多小多大的伤,习惯了自己一个人处理,习惯了不去麻烦别人,甚至逐渐开始认为,别人的过度关心才是不正常的。 也真的已经很多年了,很多年里的除夕夜,叶玉絮独自一人守在唐俏的病床前,陪着她同样孤独的母亲,她对她道新年快乐,从来不曾得到过回应。 其实不是没有人对她说过新年快乐,只是那些群发的祝福短语,她从来都不曾也不愿放在心上,所以陶垣那一句情深意切的“新年快乐”,好像把她这么多年的委屈都通通勾了出来,而后伴随着汹涌的泪水,铺天盖地而来。 “没关系,以后的每一年,都有我陪你,都有我对你说新年快乐。”情真意切的新年快乐。 如果真是这样,那可真好啊! 叶玉絮趴在陶垣的怀里,本来心里是欣喜的,可眼泪还是不受她自己控制地往下掉。 眼前的这个男人,看起来真是她值得托付的终身。 叶玉絮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深陷与沉沦,深陷沉沦到就算有朝一日自己等来一个支离破碎的结局,现下她也愿就此奋不顾身一次。 “陶垣,”叶玉絮轻轻唤了他一声,踯躅了很久,“我是不是,从来没有告诉过你,关于我的爸爸?” 算是吧。 “你告诉过我你不愿意用你爸爸的钱,不愿意被你爸爸知道你生病,这样,算得上是没有告诉过吗?” 算告诉过,可并不是最重要的。 有些话、有些事,始终难以启齿,叶玉絮这一辈子可能都说不出口几次,可这一次却像是鼓起了生平所有的勇气,连思考犹豫都没有“我爸爸和我妈妈认识二十七年了,然后他们分开了一段时间,再见时我爸爸已经娶妻生子,而后我妈妈有了我。” “陶垣,我是我爸爸在家庭之外的私生女。” 第67章 一生太短,一瞬好长(五) 小学的时候,老师让班上的学生填写父母的信息,父亲那一行的信息永远都是被叶玉絮空着的,那时候叶玉絮终于知道自己应该是有爸爸的,跑去问唐俏,可被唐俏告知是因为爸爸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管不上她们,所以不必填。 所以叶玉絮一直没有填过那一行。 后来上了初中,唐俏成植物人后没多久,叶敬远就知道了这个女儿的存在,和许清之商量了一番后把叶玉絮接回叶家,成了叶家的大小姐,父亲那一栏也才有了可填的信息。 可父亲那一栏有了可填信息这件事情并没有令叶玉絮高兴太久。 初中的时候叶玉絮因为同班女孩子的安利开始接触言情小说,那些霸道总裁文里,女主经常会是父亲的私生女,被父亲恶毒的妻子和姐姐各种陷害刁难,那时候她接触到了“私生女”这一个词,然后开始意识到,自己也是个私生女。 因为她的爸爸有妻子,她有同父异母的哥哥、妹妹和弟弟,她的妈妈没有和爸爸在一起,她的爸爸在很久之后才知道有她的存在。 她是一个身份见不得光的私生女。 叶家是c市的四大家族之一,平白无故多了个十二岁的女儿,谁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学校里最不缺的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八卦长舌女,在她的整个少年时代,对她因私生女身份的谩骂侮辱,从来就没有停过。 有时候叶玉絮会安慰自己,这其实不是自己的错,谁都没有办法决定自己的出身,更何况叶家人都待自己很好,根本没有小说里描写的那种恶毒女配,所以她根本不用在意这些,她在意的应该是唐俏能安稳躺在医院里的医疗费用,以及她和玉蕊继续活下去的依靠。 那只能是叶家。 所以私生女这样的名号她扛着也无所谓,只要她表现的不在意,那些恶言恶语以及无聊无趣之人自然会随着时间消失,伤害不了她分毫。 她虽然的确是这么想的,可实际上其实怎么可能不在意? 叶玉絮性格里的懦弱以及自卑,全是在那六年里所产生导致的,以至于到现在,伴随了她十年的光阴,直到她遇见了陶垣。 遇见他之前,她可能真的有想过,要不就听从家里人的安排,随便和一个不嫌弃她身份的某个世家大族的公子哥就这么过了,可遇见他之后,她就没有想过要和别人共度余生。 哪怕他会因为这件事嫌弃她、厌恶她、不要她,为着之前的种种,她这一生也就足够了。 陶垣必须承认,在此之前,他想过很多个叶玉絮不愿告知他关于父亲的事的可能,可能是因为和父亲关系不好,或者可能是因为母亲躺在病床上的缘故,但他绝没有想过是因为这样。 他以为叶玉絮的懦弱和卑微是因为她母亲生病的缘故,毕竟她在很多时候都是笑得那样灿烂阳光,而懦弱和卑微只是很少的事,所以他绝没有想过,是因为她自己的身世。 “虽然我和许阿姨——就是我爸爸的妻子关系不错,她对我也很好,可我心里很清楚,他们才是名副其实的一家人,我是叶家人的意外,是个多余。”叶玉絮也不管嘴周还涂着药,趴在陶垣的胸口处,声音闷闷的。 “一家人在一起才叫团圆、才叫过年,我的家庭如此复杂如此破碎,团圆对于我来说是一种奢望,所以我不喜欢过年。” 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才叫团圆,她夹在原本可以其乐融融的叶家人中间,谁都很尴尬。 这些事情闷在她的心里很多年了,如今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一样提起,叶玉絮的心里畅快极了,好像也没有以前过年时那样闷得慌了。 那么这一切都好像说得过去了,为什么她宁愿待在医院、宁愿在这一天跟他回家,也不愿回自己家过年。 原来,是因为这样。 “没关系,”陶垣慢慢收紧了抱着叶玉絮的手,在她的乌黑的发间胡乱地温着,“以后你有我了,我的家就是你的家,我的家人,也就是你的家人。” 真的可以吗? 叶玉絮猛一抬头,眼里星光闪烁,陶垣的家人,真的也可以是她的家人?他没有因此嫌弃她不要她? 她刚才已经做好万全的准备,让自己就算听到陶垣说什么他们不太合适的话后也别那么紧张心痛,可现在有了他这句话,她不紧张也不心痛了,只觉得狂喜激动,一边笑一边啜泣,打得陶垣措手不及。 陶垣因为对他的小姑娘一番感人肺腑的承诺,就不得不对她倾诉这么多年来因为私生女这个难堪身份而受的种种委屈洗耳恭听。 叶玉絮从c市折腾到a市,又经历了烫伤,时针已经跨过了十二点,再加上刚才那么一哭,早就精神不济了,说着说着语速越来越慢,等到她没了声音时,陶垣微微低头一看,小姑娘趴在他的怀里已经睡着了,手里还紧紧攥着他的衣角,好像很怕他离开她。 真是个傻姑娘。 陶垣轻轻一笑,抱起她把她放在床上,取了一方手帕来替她擦拭泪痕时,心里泛起一阵怜悯。 真是可怜。 陶垣在刚才她睡着后还抓着他衣角的一瞬间,终于知道她在怕什么了。 她怕他离开她,她怕他会因为她这见不得光的身份嫌弃厌恶她,所以一直不愿告诉他这些,宁愿冒着被他介意一直不让他更多地了解她的风险,也想要瞒他更久一些。 可他怎么会介意,他看中的从来都不是她的身份,或是她的身份能给他或t.y带来什么,甚至他之前还一直都不知道她是c市叶家的女儿,可他就是认定了她。 认定了她在他在他心烦意乱时印刻在他心里的那一抹笑,认定了她拒绝他直接帮助时的那股子倔强劲儿,认定了她偶尔的傻与单纯,认定了他是他周遭形形色色之人中最为特别最为不一样的那个。 总之这一辈子,他非她不娶了。 叶玉絮的唇边因为刚才在他胸前的衣服上蹭了两下又有些微微泛红,陶垣担心第二天起来她的嘴真的会肿成香肠嘴,虽然很可爱但是为了避免被她动手不动口,陶垣还是起身准备再去厨房拿一个冰袋给她敷敷。 可一开房间门,就发现他那刚才闯了祸的妈,抬了个椅子在房间门口坐着,离那么近,一看就知道刚才是在偷听。 陶垣还没说什么,袁云梦就已经不打自招了,“你和絮絮刚才在说什么呀!说了那么久我一句都没听清!” 陶垣回过头看着他妈:什么絮絮啊叫这么亲密我都没这么叫过!(╯‵□′)╯︵┻━┻ “没什么,”陶垣绕过他妈准备去厨房,“说了些私房话,你要听?” 袁云梦见自家儿子走了,依然穷追不舍,“什么私房话啊!女孩子之间说的话才叫私房话,你个大老爷们儿说的话那不叫私房话!” 我怎么养了个这么蠢的儿子哦! 袁云梦白了陶垣一眼,却在见到他从冰箱里拿出一个冰袋来以后,顿时就噤了声,心虚地大气都不敢出。 “絮絮还好吧?你记得告诉她,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很喜欢她的。” 这是她的真心话,她真的很喜欢叶玉絮。 陶垣还不了解他妈吗? 袁云梦自从大学毕业就嫁给了陶知深以后,从小被家里人宠变成了被丈夫和儿子宠,向来都是个心直口快从不会拐弯抹角的人,她喜欢谁那就是真的喜欢不会吝啬,不喜欢谁也是真不喜欢谁不会去假意恭维,所以陶垣看得出,袁云梦是真的喜欢叶玉絮。 她喜欢叶玉絮,那他也就放心了。 “放心,玉絮说她也很喜欢您,刚才的事还希望您别放在心上呢!”已经很晚了,陶垣不得不哄他喜欢操心已经十分八卦的妈去睡觉,“您瞧您黑眼圈都出来了,明天还怎么艳压群芳?” 说到艳压群芳这件事,袁云梦一直都是很热衷的啊! 所以陶垣一使出杀手锏,袁云梦担心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赶紧往自己房间走去。 不过,“陶垣,”袁云梦回头叫住准备把椅子搬回原处的儿子,脸上是难得一见的认真,“她是不是就是你上次暗示过我的那个不可割舍呢?既然是,那你其实可以不必过于在意我是否喜欢她而她又是否喜欢我,人这一生遇上个不可割舍多难啊!更何况,我挺喜欢这个姑娘的。” 难得从袁云梦的嘴里说出这样的话来,陶垣实在是颇感意外,看来当上了董事长以后成熟了不少,说的话也越来越深刻有理了。 陶垣打心底佩服他家老陶。 回到房间,叶玉絮还在熟睡,她睡得真的很沉,直到陶垣替她冰敷过嘴唇再上了药后,她都没有醒过。 不过虽然没醒,但她的睡相实在是糟。 陶垣已经不是第一次知道她睡相不好了,上一次元旦她在他家住了几天,半夜他睡不着几次跑去房间看她休息得怎么样的时候,去一次一个样。 不是整个人趴着就是躺着把腿翘得很高,要么就是直直地躺好,但是大半个身子都在被子外面,每一次陶垣都要把她的睡姿纠正好,然后用被子把她裹得严严实实的离开,然而下一次去看的时候,结果还是一样的。 陶垣对于叶玉絮的睡姿实在不敢恭维,担心她万一一个不留神一翻身又趴着睡,嘴唇如果蹭上了枕头,那冰敷和药膏可都白忙活了。 这不,他刚一转过头把药膏放好,她的脑袋就又偏向一边了。 看来今晚他注定是要和叶玉絮共处一室了。 ** 程霁月今年是整个陶家起得最早的人。 与其说起得早,倒还不如说是激动得整晚都没睡着,不过虽然因为失眠勉强只睡了三四个小时,但她真的超级亢奋的! 这可是这么多年以来,她哥第一次带女孩子回家啊! 而且,未来嫂子还真是她之前偷拍过的那个姑娘啊! 程霁月有一种“被我奶中了结局好开心”的感觉,一大早就激动得再也睡不着,悄悄地溜到了客房门外。 天不过只有些朦朦亮,深蓝的天空如同深不可测的大海般深邃,一丝丝亮光从层层重叠的暗云之中撕开一缕缝隙破云而出,为苍茫大地渐渐送去明亮。 程霁月特地查了查,距离今天的日出还有半个小时,她现在进去叫醒叶玉絮,等她洗漱好后带她爬到老宅屋顶,然后看新春的第一场日出,简直是完美。 她很喜欢看日出,以前还在上大学的时候就喜欢各处跑,然后看各个地方的日出。 有如海平面上逐渐成形的咸蛋黄,有如山间缓慢爬上的大圆盘,满是希望的朝阳将云霞染得绯红,程霁月看过之后总是会有满满的活力迎接崭新的一天。 她想把这样一份感觉与美好,分享给未来嫂嫂。 毕竟,这个从小压迫她到大的表哥,终于算是栽在了叶玉絮的手里,程霁月别提有多高兴了,所以讨好嫂嫂就是把握住了可以把哥哥欺压她的那份公道讨回来的必胜法宝啊! 程霁月心里打着如意算盘,在屋外暗自搓了搓手,想象着未来可以尽情蹂躏欺压陶垣但他因为叶玉絮而不敢发声的场景,就很满足! 只可惜她计划得再周详,还是没有想到那个计划之外的人此刻正在屋里。 为了不吵醒家里的其他人特别是陶垣,程霁月没有敲门而是直接拧开把手进了屋。 屋里黑漆漆的看不太真切,唯有从屋外窜入的一阵光亮能让程霁月不至于脚下一滑摔倒,她小心翼翼地靠近床边,想要叫醒叶玉絮,可是手刚一碰上床上躺着的那个人的手臂—— 哎?我嫂子的胳膊还有肌肉? 怪不得昨天看着嫂子圆圆的像是颗球,原来不是因为穿得多而是因为有肌肉呀! 程霁月完全没有意识到床上那个被她捏了捏胳膊的人已经醒了,正瞪着眼睛怒视着她。 “嫂子,嫂子,快起来我们去看日出吧!”程霁月说罢又摇了摇“叶玉絮”,可越摇却越觉得不太对劲。 我嫂子有这么重吗?我怎么摇不动? “啪嗒”一声,陶垣摁开了床头的小夜灯,对上了程霁月迷茫而又慌张,以及更多的是惊恐的眼神。 她家哥哥和未来嫂子睡在一张床上!他们睡了?! “程霁月,”陶垣压着声音恶狠狠道:“需不需要我教你该怎么敲门?” 不需要不需要! 程霁月逃似的远离了这个是非之地,如同死里逃生,一路飞奔上了老宅屋顶的观景台,连恰好碰上的日出美景都没能让她的心情平复下来。 哥哥你又没有说你昨晚是和嫂嫂一起睡觉的。(っ╥╯﹏╰╥c) 第68章 一生太短,一瞬好长(六) 叶玉絮错过了新春第一天的第一缕日光,自然也错过了一出好戏。 当然,由于陶垣勒令程霁月不许把昨晚他一直待在客房里的事情说出去,所以袁云梦他们也不会八卦的来问,初一早上发生了什么事,叶玉絮一直都不得而知。 她只知道等她醒来的时候,看到陶垣睡在自己的身边,一只手扶着自己的脑袋,一只手枕在自己的脖颈处,真的是……很不舒服啊! “我那还不是担心你睡相太糟了怕你蹭着伤口所以帮你扶着脑袋吗?”陶垣抚着自己被叶玉絮几拳打疼了的胸口,超级委屈。 他这么一说,叶玉絮原本气势汹汹的怒火如同被浇了一盆屋外积雪融化的冰水,到底还是内疚在她的心里占得更多位置。 叶玉絮不是不知道自己的睡相差,在宿舍的时候还好,毕竟宿舍床小,她再怎么翻滚,脑袋撞到墙了或是感受到悬空,还是会立刻惊醒然后赶紧纠正过来。 可只要她睡到有一定空间的大床时,整个床都不够她翻的,可能今晚还是乖巧的宝宝睡姿,明早一起来就滚到床尾去了。 所以陶垣真是为了不让自己碰到嘴边的伤口,所以才一直待在她身边帮她纠正睡姿的吗? 叶玉絮好感动哦! 两人还躺在床上都不想起,这样面对面地躺在彼此的身边,是陶垣梦寐以求了不知多久的一件事。 感动到不行的叶玉絮此刻也羞得不行,捧起陶垣的脸上前亲了一口表示对昨晚的感谢,却忘记了自己的唇边还涂着满满一圈的烫伤膏,这一亲,烫伤膏糊在了陶垣的脸上,油油亮亮的一层,惊得叶玉絮赶紧扯出一张纸来帮他擦干净。 才不能被人发现她亲了他呢!也不能被人发现他们昨晚共处一室,所以叶玉絮在帮陶垣擦拭完脸上残留的烫伤膏后,毫不留情地把陶垣赶出了房间。 陶垣是被叶玉絮毫不留情地赶出了房间不错,但她自己也被陶垣生拉硬拽连哄带骗地带出了房间。 他说带她去他的房间看看。 叶玉絮虽然表面上扭扭捏捏犹豫不决,可心里却是跃跃欲试。 她很想知道他的房间是怎么样的呢! 小时候因为和大哥叶玉琝的关系没有多么亲密,所以从来没有去过他的房间,后来长大了,她一个大姑娘更不可能随便去他的房间了,所以叶玉絮实在是好奇,一个男人的房间究竟是怎么样的。 虽然元旦的时候她住的是陶垣在市中心那套别墅的主卧,也就是他的房间,可或许陶垣真的只是把那样一个房间当做是一个休息的地方而已,所以几乎没有什么布置摆设。 可这里不一样了,这是陶垣从小生活了很多年的地方,或许有关他成长的一切都在这里有所体现,叶玉絮很好奇,像陶垣这样的人,童年及少年时代究竟是怎么样的,无论如何,他一定从小就很优秀。 算算时间,这个时候陶奶奶估计已经醒了,而姑姑永远是初一大早醒来为一大家子做早餐的那一个,所以也醒了,陶垣怕多一人就多一事,以最快的速度带着叶玉絮绕过了陶奶奶和姑姑的房间,去了他的房间。 陶垣的房间整体的风格与屋外无异,大多都是红木家具,精致的雕刻刀工,给人以时光的厚重和沉积感。 不知是刻意而为之还是只是巧合,他的房间面朝东方,正好将清晨和煦暖人的阳光送入屋内,落下满地光辉。 叶玉絮很喜欢看一些关于古建筑的纪录片,那些摄影师真的很有才,他们总是有一种独特的能力,把透过镂空雕花窗的无形无态的阳光拍摄成好像是屋内固有的一种存在,阳光洒进屋里,被细小的尘埃折射出点点星光,如同时间的永昼。 而在这里,叶玉絮好像瞧见了曾经在那些纪录片里才能瞧见的景象,满屋的红木对上朝生的旭阳,昏暗对上光亮,叶玉絮仿佛置身于一处明清时期的古建筑之中,感受着时光的流逝与永存。 她知道陶家老宅有一个很大的书房,大到可以说是一个小型的藏书馆,昨晚和程霁月聊天时聊到一些书,程霁月带着她去书房里找的时候,竟然都有,还有一些已经绝版了的古籍也都能轻而易举地找到,实在是令叶玉絮狂喜不已。 好在程霁月提醒了她这些书都是陶知深和袁云梦的珍藏,他们几乎都看过,否则她一个不小心在两位面前班门弄斧起来,那可真就弄巧成拙、丢脸丢大发了! 陶垣的房间里也有一个很大的书柜,几乎占去正面墙的一半,大约真是因为这里的房间太大了,这一半面墙的书柜竟与陶垣在市中心那套别墅里,那个占满一整面墙的书柜差不了多少。 里面塞了满满的一柜书,与别墅书房里的书不同,这里的书可谓是种类齐全、应有尽有。商法、金融、古籍、文学等等,叶玉絮还在搭着小梯子看最上面那一层书的时候翻到了好几本漫画书! 陶垣本来在整理床铺伪造自己昨晚在自己房间里睡的假象,但听身后忽然没了声音,回头看去,叶玉絮手里正拿着漫画书,站在梯子上勉强地将上半身转过来看着他,那眼神仿佛在说:你居然也会看这种书,快老老实实交待怎么回事! “这个啊,”陶垣上前拿过,随手翻了翻,想了很久才隐约想起来,“好像是我妈当年硬给我买的,我不是说扔了吗?怎么还留着?” 陶垣很明显非常嫌弃那几本漫画书,顺手就要把书扔进垃圾桶的时候,被叶玉絮一把夺过护在怀里,“别啊!阿姨说不定也是看你这个人日子过得太死板了,所以才买这么几本让你放松放松的!” 叶玉絮太明白袁云梦的良苦用心了,像袁云梦那样的人,一定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是个只会学习只会工作的冰冰凉凉的人,她也希望自己的儿子有血有肉,能和同龄人一样。 漫画这种陶冶情操放松心情的好东西,她才不会让陶垣说扔就扔了呢! 低头看了看封面,好像是自己曾经追过的一部漫画,早就已经完结了,但是这部漫画有些烂尾,自从画家把她最喜欢的一个配角画死之后,她就再也没看过。 这其中一本单行本的封面还是她最喜欢的那个配角呢!叶玉絮看着漫画本的封面出了神,回想起自己在青春年少曾疯狂追捧的漫画人物,现如今他是依旧年轻、容颜未变,可他们这些曾经追着看的人儿们啊,却都没有被时光放过。 叶玉絮在为自己失去的青春年少怅然若失,看在陶垣眼里却是在可惜这几本漫画书,“你若喜欢、舍不得,那就拿去吧,反正放在我这儿我还是会扔的。” 陶垣本来心里还盘算着要去找袁云梦理论这件事的,可转眼一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妈把这几本幼稚的漫画书藏在他的书柜里,这么多年过去了也就算了,既然叶玉絮那么喜欢,送给她也无妨。 可叶玉絮才不会接受呢! 叶玉絮站在小梯子上,总算是高出了陶垣的一个脑袋,这一下正好伸手抱住他的脑袋,撑着他的肩从梯子上跳下来,手里拿着那本书页已经有些微微泛黄的漫画书,走到书桌前坐下,仔细翻看着。 “你为什么想要扔呀?”叶玉絮用手指细细摩挲着那一页一页的纸张,“我特别喜欢把我的书保存起来,任何书!以前总想着,等我以后有了孩子,可以拿出来给她看,然后告诉她,这是妈妈以前的书哦!现在都没有卖的了!” 叶玉絮喜欢收藏书已经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哪怕只是一本普通的杂志,也都会被她整齐地归放好,所以家里的书只多不少,几乎要将她的房间堆满了,曾经唐俏还不止一次地威胁过她:再买书就扔掉。但叶玉絮死也不肯让唐俏动她的书,哪怕书页已经变黄发皱,她也舍不得扔掉。 在她看来,书页泛黄、脱落、发皱,那都是时间赋予一本书以它自己独特的一种味道与形式。 时间岁月会在万事万物本身留下痕迹,书本也不例外。 也不知道叶玉絮话里的哪一句话触动到了陶垣,陶垣撑在桌边忍不住地笑笑,“那好,那就把它留着吧。” 留着它给我们以后的孩子,然后告诉她,这是当年妈妈让爸爸留给你的。 叶玉絮见陶垣松了口,自己也顿时松了一口气,她以为是陶垣终于意识到了其实漫画书和文字书一样有意义有价值,瞬间来了兴致,“我告诉你哦!其实我最喜欢趴在床上看漫画书了,那真的是一种享受,你要不要试试?” 为了能让陶垣有不能歧视书的种类的,叶玉絮实在是煞费苦心。 但她还是很怕陶垣拒绝的,毕竟像他这种平时那么正经严肃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想要和一个女孩子一样,趴在床上看漫画书呢? 叶玉絮顿时后悔自己刚才说哦的话起来,看来真的是被突如其来的幸福冲昏了头脑,开始不清醒了。 她正想说自己收回刚才的话,没想到陶垣竟然答应了,“不错,值得一试。” 这一下叶玉絮彻底愣住了,虽然有些不相信这句话竟然是从陶垣嘴里说出来的,但房间里就他们两个人,总不能是她说的吧。 叶玉絮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陶垣打横抱了起来,轻轻放到了他的床上,然后自己绕到了另一边趴上了床。 反正昨晚已经同床共枕过了,现在还怕什么?怕他吃了自己不成? 叶玉絮就这么趴在床上撑着脑袋,眼睁睁地看着陶垣从她的手里抢走了漫画书,一只手撑着自己的脑袋,一只手因为足够大可以一边按着一边翻看。 “你很喜欢这本漫画吗?我怎么觉得你是看过的。”陶垣看着上面花花绿绿的图案,还是没有办法完全看得进去。 当然了!叶玉絮拿的可是她最喜欢的那个配角做封面的一本,里面几乎都是那个配角的故事,她看了好多遍呢! “这个,”叶玉絮阻止了陶垣继续翻页的动作,用手指了指扉页上那个人,“这个,是整部漫画里我最喜欢的角色了!” “哦?”陶垣倒是对她这一番话很好奇,“有多喜欢?”有喜欢我那么喜欢? “唔,我高中住校的时候,每天晚上都趴在被窝里都给他写信呢!”虽然他并不是真实存在的人,但我把他当做我那时的一个依靠。 好的!陶垣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好像比喜欢我还多的感觉。t-t “我大哥和我的关系不亲,不过我也知道我们其实也不可能亲密得起来,可我一直以来都希望能有一个呵护我爱护我的哥哥,所以把他当做哥哥一样。”叶玉絮一想到这些,鼻头一酸,眼眶又不自觉地红了起来,“他就是个好哥哥。” 他视弟弟妹妹比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我也希望身边能有那样一个人,不是说非要他把我也看得和命一样重,至少我希望在他的心里我也很重要。 “他神形俱灭的时候我可难过了,躲在被窝里哭了好久,因为他以前也‘死过’,可这一次他是真的不会再回来了。”叶玉絮回忆起往事,那时因为把许多感情投入其中而感染而来的各种刻苦铭心,一下子就涌上心头。 “没关系,”陶垣低下头又多看了那幅画那个人一眼,画中的人光鲜亮丽,却也如同叶玉絮所说的那样,画风凄凉,像是一缕影子而非真实存在于画布之上,叶玉絮说,那是他已“神形俱灭”的表示,“你还有我。” 你可以不用再偷偷地躲在被窝里向一个根本不会给你回应的人默默地诉说少女心事,也可以不用再担心求而不得一个把你看得很重要的人。 以后,你都有我。 多么感人肺腑的一个时刻啊!两人撑着脑袋相互对视着,好像真的可以用“岁月静好、现世安稳”这八个字来形容哎! 当然,如果没有程霁月再次出现的话。 程霁月本来是奉母之命来房间叫他亲爱的表哥下楼吃早饭去的,想着或许陶垣因为刚才被她发现会回到自己方向,而她进陶垣房间也向来没有敲门的习惯,所以当她推门而入的时候,恰好又看见自家哥哥和未来嫂嫂躺——不,趴在床上。 陶垣看着程霁月:(▼皿▼#) 叶玉絮把头埋在枕头里:(*w\*) 程霁月夺门狂奔:Σ(っ°Д°;)っ啊啊啊啊啊哥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啊啊啊啊啊!! 第69章 像影子追着光梦游(一) 有时候陶垣觉得,自家表妹长得漂亮是漂亮,完全继承了姑姑和姑父的所有样貌优点,可在智商方面可完全没有继承到一星半点儿,所以从小到大,程霁月之于陶垣而言,都是猪队友一样的存在。 程霁月比他小了六岁,不尴不尬的年龄差,导致程霁月从小就跟在陶垣的屁股后面——无论他做什么事。 暂且不说小时候多少次自己和牧泽的秘密行动被程霁月这个猪队友不小心在长辈面前说了漏嘴,就光是他和叶玉絮的这件事,先是偷偷照了他俩的照片,再是威胁他提前告知家里长辈,然后就是现在,鬼哭狼嚎地狂奔出去,把家里已经起床并且十分八卦的人都引到了他的房间来。 这一下,家里就热闹起来了! 叶玉絮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出现在陶垣房间里的这件事,一群人带着各种各样的神色围着自己,好不自在。 “妈,”还是陶垣率先开了口打破了尴尬,“玉絮说挺喜欢你以前买给我的那本漫画书的。” 漫画书?什么漫画书啊? 袁云梦说今天天气可真不错,很适合出游呢! 这种时候袁云梦就很会装糊涂啦!连明明昨晚睡在客房里的未来儿媳妇为什么一大早出现在儿子房间都不八卦不过问了,揽过自家小姑子的手出门吃早餐去了。 “早饭好了,你们快些下来吃饭哦!”袁云梦走出房门还不忘扒在门边提醒着房间内的两人,一脸痴痴的笑。 真是可爱呀! 叶玉絮虽然不敢直视袁云梦,但眼角的余光瞟到她伸出门边的脑袋,眉眼弯弯,还有两颗尖尖的小虎牙,岁月几乎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什么痕迹,她依然很年轻的样子,若是和她一起走出去,也一定会被认为她们俩是姐妹而非母女的。 果然是被爱滋养着的女人,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带给人摇曳生风的暖意。 她妈妈从来都没有这样对她笑过,记忆中的唐俏并非是从不会笑的,她的嘴角永远只会挂着一丝淡淡浅浅的笑,足以温柔、足以从容大方,但永远只是冬春之交的料峭春风,柔是柔,但不暖。 所以她很喜欢袁云梦的笑呢!可是为什么陶垣就从来不会这样笑呢?有这么可爱的母亲,又有那样和善的父亲,宽厚有爱的家人,他的性格不应该是这样冷冰冰的才对。 第一次,叶玉絮开始觉得不公平起来,她好像把她关于她一切重要的百分之七十都已经告诉他了,可为什么她却总觉得他只告诉了自己关于他的百分之四十呢? 他总是说自己可以信任他,可以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他,开心的、烦心的、困顿的、畅意的,都可以告诉他。 可他为什么不能告诉她呢? 难道是他还不信她? 陶垣不知道叶玉絮想了这么多东西,但见家人们并没有多余过问这件事,也见叶玉絮的神色并没有什么异常,所以满腹的心思都是在想着该怎么好好教训程霁月这个猪队友让她长长记性才行。 叶玉絮此刻还算是清醒,让陶垣先下楼之后,赶紧出手机给许清之打了个电话。 一般叶家会派叶玉琝在午后把她从医院接回去,她不想回去,也不想被发现异常,只好提前告知许清之自己和同学出游了。 她在高中的时候还算有一两个许清之知道的朋友,都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也没什么可引人起疑的,许清之听后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嘱咐了她几句后就挂了电话,连继续劝说她跟随他们一起去拜年或是数落她都没有,实在是令叶玉絮有些感到意外。 意外归意外,叶玉絮还是想把更多的心思放到此时此刻和陶垣在一起这件事上来。 但她不知道的是,陶家人此刻对她实在是颇为好奇,甚至有些微词。 原因自然是昨日已经过了傍晚时分了,吃年夜饭前陶垣突然消失,然后把她这个女朋友给带回家里来了。 “玉絮不和她的家人一起过年吗?她来咱们家,她的家人知道吗?”最先问起这件事的,是陶知浅。 陶垣在厨房帮忙盛着早餐喝的粥,担心叶玉絮的嘴怕烫,顺便帮她吹凉等她来喝,正好陶知浅还在厨房里备着最后一道小菜,便承载了全家人的希望拉过他问了这么一句。 现在的时机还不太成熟,陶垣自然是不会在自己得知了真相的第二天就把叶玉絮埋在心里多年的秘密就这么说出去,他又不是程霁月。 “她家人……应该是知道的。”陶垣猜想叶玉絮先把他赶下来自己留在上面,就是为了给家人打电话然后找个借口不回去,她的那点小心思,他还能不知道吗? 陶知浅对于陶垣的那个“应该”始终耿耿于怀,再想开口时,外面突然热闹了起来,两人往外望去,果然是叶玉絮来了。 被众人簇拥着安排座位的叶玉絮好似还是没有完全习惯这样的热情,嘴角一直挂着乖巧的笑容,在屋内暖气的烘烤下,脸颊开始微微泛起可口的粉红,陶垣不自觉地轻咳了一声。 “姑姑,”陶垣叫住正准备端上小菜出去的陶知浅,“我们是已经彼此确定了之后,我才征求了她的同意带她回家的,玉絮她……和家人的关系不大好,您和爸妈奶奶说一声,让他们尽量别在玉絮面前提这些。” 陶知浅还能不明白这些吗?对陶垣道了句“放心”,笑盈盈地上了最后一道小菜出去、 陶垣端着那碗给叶玉絮准备好的、已经放得温和不烫了的南瓜粥出去,叶玉絮好像就已经放开了似的,还和众人开起玩笑来。 陶垣见此也就放心多了,不过还是在坐下的时候狠狠瞪了坐在他对面的程霁月一眼,这一瞪,本来想要假装没看见陶垣眼神的程霁月开始朝叶玉絮猛眨起眼睛来。 嫂嫂!嫂嫂你看看我呀!你救救我呀! 只可惜叶玉絮现在满门的心思都在和袁云梦讨论陆绍珩编撰的那本《小窗幽记》,完全没有注意自己的斜边还有一个向她求救的人。 叶玉絮没能理会程霁月,不过陶垣倒是很乐意理会她。 “霁月你怎么了?眼睛不舒服吗?”陶垣一副非常关心自家表妹的样子,尽量让自己的神情看起来很和善,虽然他现在心里恨不得现在就给路东歌打电话让她年后给自己的好表妹安排多一些能体现她能力与实力的工作。 此话一出,本来听得津津乐道的陶奶奶,正聊得如火如荼的袁云梦和叶玉絮,以及望着被自己秀色可餐的爱妻冷落在一旁的陶知深,吃饭还不忘深情对望着的程颐庭和陶知浅,都回过头来看着兄妹俩。 “霁月你又眼睛不舒服了?”最先对此作出反应来的是亲妈陶知浅,恰好她坐在程霁月的旁边,伸手就给了亲女儿的脑袋一拳,“你昨晚是不是又不开灯玩平板了?我告诉你你再这样眼睛迟早要废的!” 新年第一天就让陶知浅动了气,程颐庭也不好再帮衬自家女儿了,埋怨地看了程霁月一眼,然后在收到女儿的眼神暗示之后开始安慰爱妻来。 挨了新年第一顿打的程霁月捂着自己的脑袋委屈巴巴地看着叶玉絮。 嫂嫂你看啊,我平时在家就是这么被压迫被欺负的,你一定要帮我反抗啊! 叶玉絮也不算笨,这时候再看不到程霁月的眼神那就真的证明她瞎了。 会意到程霁月的眼神,叶玉絮伸手拉了拉身边陶垣的衣角,就在程霁月燃起来一点希望的时候,她家嫂嫂的一句话如同一盆凉水浇下。 她家嫂嫂说,“霁月一直眨眼睛,好像真的是不舒服,可这年初一的,不好看病吧?” 叶玉絮的声音不大不小,却正好被餐厅里的所有人听见,程霁月装死地趴在餐桌上,嫂嫂果然很关心我啊!tt-tt 和叶玉絮半斤八两的程霁月在心里狠狠地数落着没有眼力见的叶玉絮,不过除此之外还有一丝同情。 自家哥哥实在是老谋深算,她都斗不过,何况还不如她的叶玉絮?她和叶玉絮两个人加起来恐怕都比不过陶垣吧?不过自己还好,不过是逢年过节才能被自家哥哥怼两句,但叶玉絮是要和她哥哥过一辈子啊! 自身难保的程霁月开始忧心起叶玉絮的未来,殊不知陶垣针对的对象永远都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要不我让贺祁来家里看看?”陶垣一本正经地向真的很担心外孙女的陶奶奶提着建议,“今年霁月还是别出门了,外面积雪的折射光对眼睛也不好,就让她在家里好好休息休息眼睛吧。” 在旁人看来,陶垣真的是在很中肯地为自己的表妹提供建议和解决方案,可程霁月此时又不傻,立即拍桌而起:“陶垣你凭什么不让我去!我才不要待在家里!我要和你们一起去!” 相比于陶垣此刻的冷静自持,程霁月现在就真的是无理取闹了。 “你这个没有礼貌的不孝女!”陶知浅又给程霁月的脑袋上来了一拳,“你哥哥也是为了你好,你闹什么?!” 虽然这一幕在叶玉絮看来有些隐隐想要发笑,但她在看到程霁月眼眶都已经红了、眼泪看着都要掉下来的时候,又开始认识到这是一件严肃的事情来。 她刚才已经听陶垣说过了,陶家每年初一至初五都会去城南半山上的郊区别墅里住上个几日,到时候还会来一些家里的亲戚做客。 陶垣告诉她是因为,如果她不想要那么快见到他们家其他的亲戚,他可以留在市区别墅陪着她的。 可叶玉絮却觉得这已经没什么了,既然她已经做好了要一直和他在一起的准备,而他也已经有了要带她见亲人的准备,那她就已经没有什么担心的了。 “还是让霁月去吧,”叶玉絮习惯性地用手指勾了勾陶垣的衣角,“她一个人在这儿会孤单的,山间绿植多对眼睛也好,要不实在不行再劳烦贺医生去山间别墅一趟?” 陶垣为着今早的两件事,心头的怒气只增未减,实在没有那么容易被说服。 叶玉絮没办法,只好使出杀手锏,“那既然霁月要留在这儿,她一个女孩子始终不太好,我就留下来陪她吧。” 这一招也是叶玉琋教给她的杀手锏,以退为进、欲擒故纵,不过叶玉絮第一次用,还是有些没把握。 她说的很小声,再加上程霁月在旁边撒泼打闹非要跟着去不要一个人留守老宅,因而叶玉絮这样柔如春风拂面的声音,只有陶垣一个人听到。 不过虽然只有陶垣一个人听到叶玉絮说了什么,但陶奶奶坐在首位上倒是把一切都看得通透。 陶垣这小子,算是栽在这姑娘手上了。 上一次贺老告知他们贺祁去了陶垣那儿的时候,是她劝住了袁云梦立即就给陶垣打电话的举动。 自那时起她就已经隐约有些察觉到,陶垣开始慢慢有些变化了,而现在她更加肯定,陶垣是真的有很大的变化,而这一切变化,都是叶玉絮带给他的。 那些他们曾经都无比担心的事,好像随着叶玉絮的出现,开始变得不再重要也未曾出现过了。 陶奶奶满意地点点头,任由这些小辈们打闹。虽然是新年第一天,打来打去的不太好,可好歹热闹嘛!人老了,就是喜欢热闹,一家人乐呵呵的,比什么都好。 如陶奶奶所料,陶垣果然扛不住叶玉絮的攻势,清冷一声、打断了程霁月的无理取闹胡乱耍泼,“那就去吧,我看也不用劳烦贺祁来了,你就给我好好的、多看些绿植,你这眼睛,可别再出什么问题了。” 这句话怎么听着让人背后发寒呢?虽然是冬天,可屋内暖气十足,但程霁月还是不禁打了个冷颤。 不过好在她是不用留守老宅了,她可以跟着一起去山间别墅了!山间别墅可好玩了,她一定要带叶玉絮去湖边冬钓,还要带她去竹林掰冬笋,顺便砍两根竹子烤竹筒饭,还可以去地里挖两颗红薯烤上。 想想就很开心呢! 看来自家嫂嫂还是镇得住哥哥的,叶玉絮这个大腿,她程霁月抱定了! 第70章 像影子追着光梦游(二) 山间别墅与叶玉絮想象中的不同,她本来以为陶家的山间别墅就是和老宅一样的欧洲复式建筑,没想到竟然是传统的中式明清风格的四合院,藏匿在满山翠绿与碎白之中,如同在山间嵌了一块宝石,而且这块宝石,还是古物。 她和陶垣同坐在一辆车上,本来只有他们两人的,可程霁月非得不怕死地跟过来,一路上叽叽喳喳个不停,就是在给叶玉絮介绍山间别墅,也就是陶家的祖宅。 听闻陶家祖上出过一个大官,晚年时候乞骸骨,回到家乡耗费自己多年的积蓄修筑了这么一栋宅子,含饴弄孙享天伦之乐。 不过宅子废弃了多年,还是十年前陶知深花重金请了专业的师傅来,花了三四年的时间才将整座宅子焕然一新,在原有建筑的基础之上落架大修,基本保留了宅子的原样,就连窗户门栏上已经腐朽了的雕刻花样,都是照着原来的样式重新雕刻再换上的。 而整座宅子翻新所用到的漆料,都是纯天然的大漆配制而成的,请的师傅们也都是全国各地大师级别的手工匠人,光是漆雕和木艺的师傅加起来就有七八个,所有人都很热忱,哪怕在这里待了那么久,每日重复地做同一件事,也都不会感到枯燥。 保护的同时不破坏,是每一个有良心的修复匠人的初心。 好在,陶知深也有,不过倒是令叶玉絮颇感意外。 意外归意外,叶玉絮还是很期待见到陶家的祖宅的,毕竟在纪录片里见得再多,都不如亲身置身其中感受的多。 明清时期的老宅子带着古朴的香气,叶玉絮老远就能闻见了,进屋前照例每个人摸摸照壁上的福字求福气,现下就各自回房间收拾东西去了。 叶玉絮被安排在东院的侧厢,正好是陶垣所住的主厢旁边,被陶垣引着穿过抄手小廊和两边挂有莲形垂花的月亮门,饶了许久才走进一个独立别院,四面都是常青树,就像是整座宅子里唯一的一处生机。 宅子常年有专人看守打扫,眼下都放了假回家过年,所以还有许多事得他们自己亲自动手,比如收拾衣物,再比如打扫院子。 山上的气温本就要比山下低一些,此刻飘起雪来也不足为奇,不过叶玉絮此时此刻置身于一处古老的宅院内,看着雪一粒一粒时而轻缓时而急促地坠下,落在庑檐上,好像就这么一直看着,时光都是有趣的。 陶垣在屋内收拾,让叶玉絮自己出去走走瞧瞧,而后又担心她不识路走丢了,又赶紧去寻她,不想一出门就看见叶玉絮靠在池塘边上的美人靠处,正伸出手去接雪。 这样一个场景看得陶垣有些呆滞入迷,就像是看到了那个时代的某个美人,在古朴古香里,如同从时光的流逝中蹁跹而来。 这样的场景陶垣实在是不忍去破坏,可叶玉絮这个不听话的小姑娘,又不戴手套亮着手去接雪,陶垣远远地就能瞧见她被冻红的手,此刻即便再不想破坏这一美好,但还是不得不上前数落不听话的小姑娘一遭。 叶玉絮没想到陶垣这时候出来了,吐了吐舌头有一种做坏事被当场抓住的感觉,自知理亏,也没有多于狡辩,赶紧带上了陶垣特意给她挂在脖子上的手套,再伸出手去继续接着雪。 雪花落在毛茸茸的手套上,正好能让人肉眼瞧见它的形态,叶玉絮这才知道,原来雪花并不是像米一样的一粒,而是真的如书里所见的那样,是一片一片各自有形的花粘连而成的。 “为什么c市离a市那么近,a市下雪可c却不下雪呢?”叶玉絮的语气里满是遗憾,“c市也就我出生那年下过一场大雪,这么多年都没再下过了。” 明明我的名字是和雪有关的,结果我来a市上了大学之后才真正看到和我的名字有关的大雪。 “不是说玉絮虽然是表示雪,但在‘玉絮堕纷纷’这句诗里却表示雪停吗?”陶垣仔细想了想,“既然表示雪停,那怎么会下雪?” 叶玉絮听了这话后眼睛都瞪直了。 哇!我的名字这么厉害的么?连c市的雪都可以逼停? 叶玉絮正沉浸在自己的名字真牛*的想象之中,寂静的山间突然传来一阵热闹的声响,是有人来拜访了。 “咱们……要现在出去吗?”叶玉絮用手指戳了戳坐在她身边像是在沉吟思索着什么的人,见他没什么反应又下重了力道。 “不用,”陶垣抬手看了看腕表,伸手掸去越过飞檐飘到叶玉絮帽子上的雪花,“再过两分钟,会有人来找我们的。” 其实用不了两分钟,就已经有人声由远及近地传来了。 陶垣实在是了解他的亲妈,他带女朋友回家这件事一定会被大肆宣扬,而今天来访的他这位姨妈,向来把自己的终身大事看得比自家儿子的还重要,所以不需要他们出门迎接,只需要待在东院装作没有听到动静就好。 可这个声音叶玉絮听来却有些耳熟,不但有些耳熟而且非常耳熟,恰好她坐的美人靠背对着东院的圆形拱门,直到陶垣站在她的不远处朝门那儿唤了一声姨妈,叶玉絮回过头望去时,霎时两人都愣住了。 袁梁浅本来是来瞧自家亲姐告知她的外甥的女朋友的,哪里会想到会在这儿瞧见自己的得意门生。 不对,自己的得意门生居然是外甥的女朋友? 袁梁浅的三观都被毁了。 叶玉絮此时也不好过。 自己谈恋爱这件事,学校里她可是一个人都没告诉过,特别是袁梁浅,毕竟是老师,她觉得自己没有必要把所有的私事都告诉她,所以瞒着瞒着,就出现了如今这么尴尬的场面。 “介绍一下,”陶垣走到叶玉絮身边,拉过她的手从游廊处绕了下来,把她带至袁梁浅跟前,“这是我的女朋友叶玉絮,玉絮,这是我妈的亲妹妹,我的姨妈。” 叶玉絮知道这是陶垣的姨妈了,叶玉絮此刻很想在地上找条地缝钻进去。 可是古宅修复地很好,砖石地上几乎严丝合缝,地上没有地缝,叶玉絮钻不进去,只能乖乖地喊人,“袁老师好。” “我不好,”袁梁浅在打量了陶垣一阵后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恍然大悟,接着又被叶玉絮这么乖巧的一叫,故作严肃的样子实在是令叶玉絮心惊胆战,“我是陶垣的姨妈,你是陶垣的女朋友,你说你应该叫我什么?” 或许是因为有血缘关系的原因在里面,袁梁浅和袁云梦很像,而陶垣的眼睛很像袁云梦,所以袁梁浅此刻的严肃像极了发狠时的陶垣,虽然话中并没有什么,但还是吓得叶玉絮差点双腿一软倒下去。 直到叶玉絮乖乖地叫了一声姨妈后,袁梁浅才放过了叶玉絮,转身劈头盖脸地冲着陶垣叫喊,“你个兔崽子你知不知道你拐了我的得意门生?” 这句话怎么听着那么别扭呢? 叶玉絮在一旁眯着眼一愣,对了,陶垣也曾说自己是被他心甘情愿拐回家的。 而陶垣在一旁却很无辜,“我怎么知道她是您的得意门生啊?我还以为姨妈您没教过玉絮呢!” 袁梁浅看见陶垣装无辜的表情,心里忍不住爆了句粗口,当然她不能问候陶垣的妈妈,因为那是她最爱的亲姐啊! 袁梁浅现在心里总有一种自己精心培育了多年的小白菜被猪拱了的感觉,那叫一个心痛啊! 虽然她只教了叶玉絮四年,虽然再过几个月她就要毕业离开学校,但对于叶玉絮这个不可多得的好苗子,袁梁浅还是十分珍惜的。 可是现在这棵好苗子被陶垣这头猪给拱了,袁梁浅甚至开始怀疑叶玉絮不愿考研是否与陶垣有关。 这种事袁梁浅自然不会傻到当着陶垣的面问她,只是四年来她除了把叶玉絮当做得意门生,还把她当做女儿一样看待,也不知道叶玉絮这个单纯的好孩子,能不能斗得过陶垣。 出于对叶玉絮的关心,袁梁浅在心里把以后为叶玉絮撑腰这样的想法都过了一遍,直到程霁月来叫三个人去中院烧烤,才得以打破这样一个僵局。 程霁月想把叶玉絮叫去冬钓,可陶垣不许,但叶玉絮又很有兴趣,三个人一番拉锯,最终还是叶玉絮和程霁月以二比一的优势取得压制性的胜利。 陶垣手里提着大大小小的木桶,装着钓鱼用的诱饵和鱼线,黑着脸跟着两个手里空空相互挽着的姑娘出了门,留在屋里的明眼人都能看得出其中的名堂来。 “阿浅你有没有觉得,陶垣真是变了很多呢!”袁云梦望着三个孩子远去消失的身影,自顾自地喃喃道。 也不知道她是在和谁说话,两个“阿浅”皆是回头看了看她,见她失神的样子又都相视一笑。 大家都已得知了叶玉絮是袁粱浅的学生,又见袁梁浅对于叶玉絮很是赞许,心里对叶玉絮的喜爱也更甚了,更何况大家心里都很清楚,陶垣在经过那么多年额沉寂之后,又再次表露出另样的情感,这是好事,是叶玉絮的功劳。 其实大家都盼着过年,除了能够再见到平日里不常见的人以外,大家还可以继续着上一年没有谈完的话题,也可以开始今年新的话题。 去年没有谈完的话题是论中国古代文学与君主专制下的政治关系,而今年的话题则是,陶垣和他的女朋友。 话题转变得太快,出乎意料,却合众人的心意,一大家子人聊得不亦乐乎。 话题的男女主角当然不知道自己成了一个话题,男女主角正带着一个自带超强瓦数的电灯泡在湖边冬钓。 在微微有些结冰的湖面上砸出一个洞,洒下一抔鱼饵后,将用鱼线和树枝简单组装而成的鱼竿支在岸边,早些年为了方便在湖边的垂钓者休息,陶知深还特意安置了几把石椅在湖边,此时三人坐在石椅上,享受着万籁此中寂的奥妙,简直不亦乐乎。 湖色宜人,薄薄的冰面下是平静微澜的水色,雪还在下,没入湖中悄然无声,正有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的意味。 有时候,人不得不相信机缘巧合这种东西,叶玉絮至今都还没能完全接受自己的导师是陶垣姨妈的这个事实。 以前听说,其实这个世界很小,如同六度分离理论所阐述的那样,你和任何一个陌生人之间所间隔的人不会超过五个人,可这世界也太小了吧? 想想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就好像是在刷qq空间的时候,偶然发现了自己的初中同学在高中同学的说说下面点了个赞,都是一样觉得不可思议的心情。 不过相比于她,陶垣倒是没有多么惊讶或是惊喜,反倒不知道程霁月又说了什么惹到了他,两人又开始互怼起来。 有了叶玉絮在一旁撑腰,程霁月的胆子真的是越来越大了,不过反观陶垣的冷静自持,程霁月就算抱了叶玉絮这个大腿,但战斗力还是不敌陶垣的十分之一,很快就又败下阵来。 为了安抚屡战屡败的程霁月,陶垣被叶玉絮安排去看鱼上钩了没有,石椅这儿只剩下了她们两个人,程霁月开始拆起自家表哥的台来。 “玉絮你知道吗?那天娱报上的照片是我照的,我很早就照了,可是我哥压着不让发,后来发出来是诓你的呢!”程霁月尽量压缩了整件事的过程,点明了重点,想让未来嫂嫂知道:我哥他早就对你居心叵测了! 可叶玉絮向来不是个善抓重点的人,她此刻心里只是觉得,陶垣居然有那么大的能耐能压着照片不让发出,真的好厉害哦! “谢谢你啊霁月,”叶玉絮望了望不远处还在洒饵的陶垣,眼里满是程霁月看不懂的甜蜜,“如果不是那些照片,我可能还没有勇气向陶垣告白呢!那些照片可以说是把我押上刑场的刑具,让我‘早死早超生’。” 本来想倒打陶垣一耙的程霁月被狠狠地秀了一把恩爱洒了一脸狗粮,又趴在桌上装死:?_?你们这些谈恋爱的人真的让人好难懂哦! 第71章 像影子追着光梦游(三) “如果不是那些照片,我可能还没有勇气向陶垣告白呢!那些照片可以说是把我押上刑场的刑具,让我‘早死早超生’。” 叶玉絮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陶垣已经转身回来了,她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每一字每一句都被陶垣听进了心里去。 其实当初时隔那么长的时间,先是让路东歌留下照片但不发出来,然后又安排将叶玉絮的脸打上马赛克后发出,最后再在一夜之间将这件事处理得干干净净不留痕迹,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包括叶玉絮来向他告白。 但在这样一个时刻听到叶玉絮带着欣喜与害羞地告诉别人他们之间的幸事,怎么想怎么觉得让人雀跃,还有一丝小骄傲。 “这怎么能是‘早死早超生’呢?”陶垣走过来帮叶玉絮理了理帽子和围巾,“大过年的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叶玉絮本来还没那么害羞的,结果得知陶垣听到了她刚才的话,脸颊顿时烧得滚烫起来,都可以捂手了。 一想到捂手,程霁月就不自觉地伸出手去想碰碰叶玉絮的脸蛋看是否真的有她想象的那么烫,可手还没碰到,就被陶垣狠狠打了一巴掌。 “你的手那么凉,想做什么?”陶垣把坐着的叶玉絮护在怀里,丝毫不在意这个表妹的感受。 叶玉絮还是一样的害羞,把脑袋埋在陶垣的腰上,露出一只眼睛悄悄瞟着程霁月,并且感到非常抱歉。 可抱歉归抱歉,她还有问题要问陶垣呢! “你当时难道没有想到过我会向你表白吗?”叶玉絮抬起头,看着高出她许多的陶垣,他的周遭似有一股强大的气流,让纷扬而下的雪近不了他的身,但又能让她感到安心舒适,“被女孩子告白的感觉怎么样?很棒吧?” “唔,”陶垣丝毫不在意一旁还有人,低下头亲吻了怀中小姑娘乱动的脑袋,“感觉还行吧,毕竟我也不是第一次被女孩子告白了。” 叶玉絮乱摇乱晃的脑袋顿时就呆愣住了,这个答案显然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不过心想着自己也是有前男友的人,陶垣有前女友好像也不足为奇。 程霁月在一旁可是把话听得清清楚楚的!她真是为叶玉絮着急啊,不过她可是不会错过这种可以揭陶垣老底机会的时刻,陶垣的那些前女友们她可是都知道呢! 正当程霁月跃跃欲试想要插嘴的时候,陶垣大喘气地接了后面的一句,“可是只有你的告白让我感觉到心动。” 这次就换成是程霁月呆愣了。 这种直男顿时变暖男的骚操作,程霁月甘拜下风。 故事的男女主角各自沉浸在与彼此的幸福时光里,但是电灯泡此刻就真的觉得自己是个电灯泡了。 程霁月作势呕了一声表示自己的不满,但这丝毫不妨碍两人继续秀恩爱撒狗粮,最终冬钓之行在程霁月被酸到站不住脚主动要求回去,三人才提着钓上的唯一一条鱼回了宅子。 这条唯一钓上的鱼,谁都没看出是什么品种,但都知道是能吃的,就着早就燃上的炭火,由陶知浅掌勺,给一大家子人做了一道开胃的烤鱼吃。 但烧烤并不是中午的主食,此刻陶知浅和袁梁浅正在厨房里忙碌着一大家人的午餐,还特地问了几道叶玉絮喜爱吃的菜。 古宅里的厨房毕竟还是传统的风箱大灶,一人掌勺一人看灶,也就只有陶知浅和袁梁浅这两个磕磕绊绊试了不知多少次的人才会用,除此之外谁都帮不上忙。 叶玉絮不好意思干坐着,总想着做些什么,只要别什么都不做就好。 虽然好像陶家人每年都是这么分工的,叶玉絮感觉她哪儿都插不进去,但她还是厚着脸皮加入了为后半下午烧烤做准备的串菜队伍中。 队伍里只有三个人,监工的袁云梦,负责切肉切菜的袁梁浅的儿子——也是叶玉絮多次见过的师兄沈以成,还有负责串菜串肉的程霁月。 沈以成和程霁月都比陶垣小,虽然两人都比叶玉絮大,可谁让他们的哥这么变态找这么小的,所以按辈分都应该尊称叶玉絮一声嫂子。 当然,这是后话。 叶玉絮觉得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在两人叫了她不止一声嫂子之后被她勒令住嘴,只叫名字就行。 这么几年都是沈以成和程霁月负责弄这些,两人早就有了默契,更何况不远处的陶垣虽然在和几位长辈讨论生意方面的事,但眼神不住地往他们这儿瞟,摆明了就是在说:你们敢让她动手做事试试看。 沈以成和程霁月可不敢试。 可叶玉絮始终跃跃欲试,都已经洗好手拿上竹签准备串菜了。 陶垣就是在这个时候和几位长辈道了句抱歉走过来的,抓着叶玉絮因为被冷水一冲已经开始泛红的手,若无旁人般不住地在自己的手心、脸和胸口——一切暖和的、能给她捂手的地方捂着。 他看向叶玉絮的神情有多温柔,看向沈以成和程霁月的眼神就有多么冷漠盛怒。 可是两人多委屈啊!明明已经劝过叶玉絮了,可她不肯听他们能有什么办法,到时候她委屈了找他,他们不也得像现在一样被他瞪得后背直冒冷汗吗? 陶垣现在简直就是烽火戏诸侯的昏君嘛! 昏君就昏君,陶垣才不管这两个小孩子怎么看他呢!他现在只管叶玉絮冷不冷、饿不饿、渴不渴,要不要去烤烤火、吃点小零食、喝些刚泡好的祁门红茶? 叶玉絮倒是说自己不冷不饿不渴,毕竟这么多人都盯着他们看,怪不好意思的,但她是再没机会碰那些菜了,只能乖乖地跟在陶垣身边,听着他们几个老少男人谈论生意上的事。 真无聊,她又听不懂。 就在叶玉絮几乎无聊到数手套上落了多少片雪花的时候,旁边递来了一把火钳,抬头一看,是刚才一直坐在太师椅上打盹的陶奶奶递来的。 “他们刚才扔了几块红薯进去,玉絮你翻翻看看好了没,我都想吃了。”陶奶奶说罢还不忘砸吧砸吧嘴,表示自己真的很想吃。 有事情做的叶玉絮当然很兴奋的接过火钳,开始鼓捣起那堆炭火来。 陶垣本欲接过活去的,可他敢瞪那两个小的,却不敢瞪这位老祖宗,陶奶奶一个眼神示意他别动他就真的不敢违背老人家的意愿,只好干坐在一旁看着叶玉絮怕她烫着烧着,陶知深他们讲了什么他是一句都没听见。 “好了好了!”叶玉絮熟练地用火钳夹出一块被烤的乌黑的红薯,在一旁的空地上敲了敲,“这一块好了奶奶,您等等我去拿个盘子来。” 好不容易找到了事情做,叶玉絮才不会放过这样一个机会,以最快的速度跑去厨房拿了盘子和勺来,看得陶垣触目惊心。 雪地那么滑,就不知道慢点走?摔着可怎么办? “年轻就是好啊!”陶奶奶看着叶玉絮的一蹦一跃的背影,似有所指地感叹道:“想跑就跑,想跳就跳,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几位父亲辈的人听到老太太这话皆是一笑,可陶垣却笑不出来。 并非他想多了,其实陶奶奶就是在含沙射影,就是在指责他因为担心叶玉絮受伤而什么都不让她做,陶垣明白。 谁愿意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在自己的面前受伤受委屈呢?陶垣也是人,他也一样。 谁又不愿意被心爱之人捧在手心里宠着、十指不沾阳春水呢?可叶玉絮好像就是和常人不一样。 托陶奶奶的福,叶玉絮在和陶奶奶享受了一顿丰富的烤红薯宴后,得到了可以去帮忙串菜的许可,高兴的塞了陶垣满满一口的烤红薯。 从地里新鲜挖出来的红薯,经过炭火烘烤,内瓤软绵香甜,陶垣当着众人的面一点一点地咀嚼,胜过任何山珍海味。 除了能够串菜,后半下午的时候叶玉絮还得到了掌勺的权利。 也不知道袁云梦是从哪儿听说的叶玉絮做饭很好吃,陶垣听到当场差点晕过去,好吃是好吃,可卖相实在是差啊! 不过在袁云梦的极力劝说和陶垣的默许下,叶玉絮还是大显了一次身手。 她以前在烧烤店打过工,看过店主烧烤,这么刚烤了几串,当初的记忆就全部都给勾出来了。 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是比众人对你的手艺赞不绝口还要好的事呢?如果有,那就是“再来一串”! 明明中午都吃的很饱的人,后半下午即便没多饿,肚里的馋虫还是被烧烤独特的香味给勾了出来,众人谈笑风生、彩衣娱亲,叶玉絮第一次感受到过年的时候应该有的浓浓年味。 中场休息的时候,陶知浅来替了叶玉絮的工作,冬天本就暗得早,不过才五六点的工夫,原本就不见旭阳的天暗沉下来,飘了一整天的雪也有了渐停的趋势。 叶玉絮来的时候,陶垣和陶知深的手里各抱着一把吉他,擦弦、调音,父子二人动作几乎同步,陶知深的动作更为专业熟练,甚至面容上带着的时间沧桑感与带着古朴颜色的吉他极为搭调,但叶玉絮此刻的眼里却只有陶垣一人。 他的脸被眼前炭火发出的光亮渲染得眉目情深,面上原本只对她一人有的柔情暖意,在冬日的雪夜里,展示一些给众人看好像都不足为惜。 他的手指修长,一根手指就可以把六根弦完全包住,吉他的声音清亮,两把吉他几乎心照不宣地同时演奏起乐章,手指拨弦的动作,比他平日里为她做饭的时候还要吸人眼球、勾人心魄。 你是我用心上的一把锁 扣着我的柔情脉脉 你是我潋滟湖面一叶清荷 荡漾过我的眼波 你是我炎炎夏日一夜的雨 轻轻抚摸我的炙热 你是我流连万里归时的路 以深情的口吻唤着我 …… 你是我从不唱的一首歌 原谅我的词曲单薄 你是我大雪纷飞一盏烛火 映暖了我的轮廓 你是我山水迢迢一座城郭 永远挽留我的路过 你是我黄沙万里种下的树 以倔强的眼神心疼我 …… 这唱不尽的风花雪月,只因人间迟早要离别,咫尺间、陶垣为叶玉絮踏破铁鞋,彼此见过一面后,永生依偎、盛放无尽。 这说不完的阴晴圆缺,只因心中深情未了结,千里外,叶玉絮为陶垣热泪涟涟,彼此深爱着,任时过境迁,也不足为惜。 这是父子二人的合唱曲目,陶知深唱给爱妻听,而陶垣是唱给叶玉絮听的。 情根深种,羡煞旁人。 叶玉絮在他开口的那一瞬间就已经湿了眼眶。 她实在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能够遇到一个人,在冬日雨雪且停之时,抱着一把吉他,弹奏舒心的乐曲,然后将动人的歌唱给她听。 刚才吃烤红薯的时候,香甜的味道袭满整个口腔,她满足得差点手舞足蹈起来。 陶奶奶说她怎么这么容易满足,其实她就是这样一个很容易被满足的人,谁对她好谁对她不好,她心里清楚。 因而为着这一纸情书,叶玉絮的这一生都满足了。 一旁的沈以成和程霁月也很满足,陶垣的嗓音继承了陶知深,浑然天成,声线自然,偶尔带着一点沉闷的低音炮,程霁月发誓自己要不是他妹绝对爱上他。 可自从陶垣上了高中之后,吉他虽然常碰,但歌是再也没有唱过了,所以托叶玉絮的福,他们都还能再次听到陶垣唱歌,满足了满足了。 叶玉絮虽然不知道这是陶垣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再次开口唱歌,但心里还是感动到不行,回到只有他们两人住的东院时,抱着陶垣的腰不肯撒手,头埋在他的胸口处,眼泪哗啦啦的流。 “好了好了,”陶垣轻轻拍着叶玉絮的背,安抚着他家小乖,“不就是唱了一首歌吗?这么感动?” 当然感动了!叶玉絮把自己的脸捂在陶垣的胸口处,不说话。 古宅虽然依古做旧而修,但这几间他们长期会来居住的屋子里面,布局与现代住房无异,大理石地板、地暖暖气、包括另外修筑的浴室以及按摩浴缸,一样都不少。 所以他们现在身处在暖气十足的主厢房里,各自都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毛衣,相拥在一起都能轻而易举地感受到对方身体所散发出来的、明显高于室温的温度。 再这样下去是要出事的。 陶垣深呼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低头吻了吻叶玉絮的脑袋,嗯,一股子油烟味儿,满脸嫌弃,“快去洗洗吧,头发上可大一股味道了。” 他都这样说了,可叶玉絮还是不肯撒手,心想着反正你就算嫌弃我我也要赖着你不走了。 “那你总要让我去洗个澡吧?”陶垣无奈地叹了口气,忽然眼光一沉,凑到叶玉絮的耳边,吐字如火,“还是,你想和我一起洗?” 本来是一句玩笑话,没想到叶玉絮手一滞脸一红,竟缓缓点头答应了。 第72章 像影子追着光梦游(五) 陶垣体谅昨晚叶玉絮才初经人事,晚上死皮赖脸地把叶玉絮骗到主厢睡后,都还能看到她锁骨处隐隐泛红的吻痕,很是体贴地在今晚选择放过了她。 更何况,他本来没有什么信心能在这个年节里和叶玉絮发生什么的,所以准备好待到古宅来的安全套在昨晚都用完了,他可不想出什么意外。 所以这一晚,注定是两人躺在一张床上纯洁地抱在一起睡觉的一晚。 叶玉絮昨晚本来就没有睡够,再加上今天一整天都在陪几位长辈,连个睡午觉的时间都没有,如今身体一挨到床,眼皮打架,整个人都昏昏欲睡。 可是昏昏欲睡却始终没有办法深度睡眠的原因,自然是那个睡在她身边手里却一点也不安分的人。 “陶垣,”叶玉絮的声音懒洋洋地,伸出手去拍了拍他的手,“我很困了,我要睡觉!” “我知道。”陶垣嘴上答应着,但手里的动作却不停,本来是想逗逗叶玉絮的,没想到居然把自己弄得越来越难受。 “小乖,回答我一个问题,你再睡。”陶垣停下手中的动作,撑起上半身支在叶玉絮的身上,低下头去吻了吻她已经闭上的眼。 突如其来的湿度与温度让叶玉絮感到不适,抬起手像是赶苍蝇一样挥了挥,“有什么事,明天再问好不好,我真的好困哦~” 少女软糯的尾音扫过陶垣的心头,如同被一团又一团柔软的棉花簇拥着,陶垣的心也软了。 可是就算心软了想要放她睡觉,但是这件事他一定要弄清楚才行。 所以在第二天一早,看着怀中的小姑娘被避免自己再睡过头而定好的闹钟闹醒后,先是吻了吻皱着眉很是不满的小姑娘的额头,然后是困意不减睁不开的眼,再是红扑扑的脸蛋,最后落在了她已经见好不再泛红的嘴唇上。 本来睡意十足的叶玉絮,被陶垣大清早一顿胡乱的吻给弄醒了,恨不得一脚把他蹬到床底下去,可还是狠不下心来。 谁让他那么了解自己的弱点,一直不断地宠溺地叫着自己小姑娘呢? “小姑娘,今年的生日,想要什么礼物呢?”陶垣真像是在带一个小孩子一样,连对她说话的语气都是轻柔的。 可叶玉絮却愣住了,本来以为自昨日她以时间还早为借口婉拒了陶奶奶要送礼物的想法后,这件事就会不了了之了,可陶垣现如今这么问起,她也知道这件事是瞒不下去了。 “陶垣,”叶玉絮隔着家居服在陶垣的胸口画着小圆圈,“其实我不过生日的。” 怎么会不过生日呢?陶垣低头,却只能看到叶玉絮的头顶,干脆深吻了她隐匿在发中的发旋,“为什么?女孩子,不都是把自己的生日看得很重要的吗?” 是啊!女孩子每年最开心的时候,无非是自己的生日和喜欢的人的生日,能够收到礼物的感觉很棒,精心为喜欢的人准备礼物的感觉也很棒。 但是陶垣忘记了,叶玉絮并不是普通的女孩子。 “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我的名字是因为我出生那天的雪停了,可我的生日,却是在已经渐渐暖起来的春日里,”虽然冬日里的阳光要来的迟些,窗外还是黑暗一片,但此刻刚睡醒的叶玉絮却很清醒,“所以你从昨晚开始,就想要问我这个问题了吧?” 相爱的人之间,坦诚有多重要,陶垣不是不知道,所以叶玉絮猜出来了,他也就不再遮遮掩掩旁敲侧击了,“对,我很好奇,我也很想给你过一个难忘的生日。” 他说想要给她过一个难忘的生日? 真好。 叶玉絮抬起头,昏暗的房间里,只有他们彼此的眼是唯一的指引,“其实不需要的,只要你陪着我,我每一天都是难忘的。” 在我这出奇平淡的二十二年人生里,你的出现,就已经足以让我难以忘记、一辈子都记得了,我实在是想不出,还能有什么事,是比“我喜欢你,而你也正好喜欢我”这件事还要令我难忘。 “我不会骗你的陶垣,”叶玉絮的手突然环住了他的腰,然后逐渐收紧,将整个头都埋在他的胸口,“我的确是在冬天出生的,是在下雪的时候,我没有骗你。” 这是怎么了?陶垣突然感觉胸口处湿湿的,渗入皮肤,蛰得他心如刀绞,赶紧哄着她,“我没有说你骗我,玉絮,我没有觉得你是在骗我,我只是想要在你生日的这一天,给你这二十二年的人生一点不一样的而已,你如果不想,那就算了,我不会勉强你的你知道吗?” 叶玉絮怎么会不知道? 从开始到现在,所有的事都是她默许或主动了之后,他才会顺着自己的意愿去做,他没有逼过她,她知道。 叶玉絮趴在陶垣的胸口,猛地摇摇头,也把眼泪和鼻涕在他的衣服上抹的到处都是,“你还记得我说过,我不是我爸爸合法婚姻里所生的女儿吗?” 陶垣也知道她有多么介意那三个字,现下她用那样一个形容来称呼自己的身份,陶垣到底还是心疼的,低声“嗯”了一声,手里抱着她的力道更重了。 “我妈妈……她当年为了不让已经离开她的爸爸发现有了我,又舍不得打掉我不要我,所以在我出生后,托人改了出生日期,往后、延了整整三个月。” 一段往事,一个日子,叶玉絮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 包括每年都会想着要给她过生日的叶家人,甚至在她十八岁成人礼的时候,叶家人给她办了一个盛大的生日宴,请了很多人,很多她根本不认识的人,但是没有一个人知道,她的生日其实不在那一天。 并非她不愿说,只是对叶家人,没有人真心想要知道她的生日,姨妈唐倾说她是早产儿,他们也都就信了,只要亲子鉴定的结果证明她真的是叶敬远的女儿就可以了。而对外人,私生女的身份难以启齿,她也不会告诉别人,她身份证上的生日为什么和实际的生日不一样。 只有陶垣,她想要告诉他,也觉得值得告诉他。 陶垣简简单单在心里算了一下,既然是三个月,那就说明应该是十二月二十八号,陶垣此刻真是想要给自己一个大耳刮子。 那天叶玉絮还给他打了个电话,很久都没有挂,像是要和他说什么事,但自己有会议也就没多问,现在想来,那时候的她大概就已经想要告诉自己,那一天是她的生日了吧? 可是他还满怀憧憬,想要等着三月二十八号给她过一个充满惊喜的生日,没想到……还是没能如愿。 陶垣在心里暗自自责着,抬起一只手帮她擦着眼泪,却好像惹得她哭得更厉害了。 “所以我不喜欢过生日,那又不是我的生日,我就是这么矫情的一个人,别人不问我,那我即便心里难过也不会去说,我不想要在三月二十八号过生日!”叶玉絮开始语无伦次起来,想到什么说什么,连陶垣都有些被他弄糊涂了。 “没关系,”陶垣安抚着他家难过炸毛的小猫咪,“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以后每一年的十二月二十八号,我都陪你过生日,好吗?” 怎么不好? 叶玉絮再怎么不寻常,那也是个女孩子,哪有女孩子会不在意自己的生日呢?特别是再有了喜欢的人之后,恨不得每一天都能是个什么纪念日和他一起过,哪里会不稀罕呢? 有了陶垣的承诺,叶玉絮渐渐安静了下来,她定的闹钟实在是太早了,这么早,所有人都还没起呢!所以叶玉絮在陶垣的一阵阵轻哄声中渐渐睡过去,直到日上三竿。 ** 整一个在陶家古宅的五天四夜假期,托陶垣的福,叶玉絮一共就起晚了三次。 唯一没有起晚的一天,叶玉絮头一晚说什么也不肯再去主厢睡,她一倔起来谁都拦不住,陶垣独守了空闺一晚,叶玉絮也得以第二日一早没能起晚过。 在陶家待够了,叶玉絮也是时候该回家了。 即便她一点也不想回去,不想和叶家人在表面维持着相亲相爱的表象,想与和和乐乐的陶家人一直待在一起,有诗有酒、谈天说地,还有心爱的男朋友为她唱情歌,但看护阿姨说得对,一家人终归是一家人,血缘关系是永远打不散的。 所以在再三的犹豫和决绝下,叶玉絮还是决定让陶垣送她回去。 她总不能一直待在外面,否则以后哪里还会有机会出来? 适可而止这个道理,叶玉絮还是能懂的。 好在并没有人多问她什么,去了哪儿,住在哪儿,有什么好玩的,人多不多,这些只有以前的唐俏问她的问题,在叶家,不会有人问她。 他们现在关心的只有,玉絮要不要和他们一起去拜访一下某家,顺便和那一家的公子见见面,叶玉絮累了,干脆一整个假期除了餐厅和后院,哪儿都不去了。 这样的情况一直延续到了开学前夕,在距离开学还有一周的时间,叶玉絮以实习为由回了a市,终于可以和她心心念念日思夜想了好久的陶垣见面啦! 彼时时节已经立春,空气中还是料峭的春寒,路边的银杏还未冒出新嫩的芽儿,可叶玉絮的心里却早已如同暖春,从寒风凛冽的c市一路而来。 叶玉絮仍旧裹得厚厚的,乖乖地做好了饭等着陶垣回来,她没有提前告知陶垣,所以当陶垣风尘仆仆地赶回自以为空无一人的家时,看到灯火通明的小屋,心里的暖意像是要将这料峭全部渲染一样。 “玉絮,要不,你考虑一下搬来和我一起住吧。”陶垣的口里包着满口的拌饭,此时再也不管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礼仪规矩了,再一次向叶玉絮发出了邀请。 之所以是再一次,是因为过年的时候他已经提过了,当然被拒绝了,否则也不会有这再一次。 这一次的邀请自然也被叶玉絮拒绝了,可上一次是碍于在古宅不止他们两人在,这一次可就只有他们俩了,他非要问个明白才行! 可叶玉絮的理由很简单,她才不要和这个臭流氓非法同居呢! 叶玉絮本来就皮薄,两人在古宅的时候也就那么一次,可直到她回到叶家后,才发现后腰处有一块紫青没消。 她那么多天没磕没碰的,后腰处的淤青怎么造成的,自然不言而喻,还有锁骨处的几道有些深的吻痕,也是直到她回到叶家之后都还有一些浅浅的印子。 叶玉絮不敢想象,如果真的和这个臭流氓住在一起了,她晚上可能就不会有什么安生日子过了。 所以这个时候,不管陶垣如何求她,她都是不会答应的! 拒绝!严厉拒绝! 被拒绝的陶垣真的很伤心,准备拿出杀手锏,“你就不怕我带其他女人回家吗?” 叶玉絮听后果然愣住了,但就舀了一勺汤的工夫,神色自若地冲他挑眉,“那行啊,你让其他女人做饭给你吃吧,反正我睡到你这么颜好活好的男人,也不亏,咱们好聚好散。” 开玩笑! 叶玉絮和陶垣待在一起这么久,就算没学会点什么其他的,厚脸皮也还是学会了不少,更何况,别的也学会了不少。 这一下就换成陶垣愣住了,叶玉絮看着他的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面上镇定自若,可心里却是笑得不能自已。 怎么可能嘛,她怎么可能放弃陶垣嘛! 这辈子,就算她之后赶她走,她都不会走的,她打心底决定赖定他了! 叶玉絮忍不住笑出了声,正想说“哎呀我开玩笑的别介意啦”,就见他沉着脸开口,“那句话你从哪儿学来的?” 那句话? “颜好活好吗?微博上呀!我觉得很好玩儿啊!更何况这不是夸你的吗?”应该不至于生气的吼! 陶垣当然很生气了! “我颜好我知道,可我们才一次,你怎么就知道我活好了?”陶垣的嗓音也随着眼神一沉,叶玉絮暗叫一声不好,正欲跳下座椅,就已经被抢先一步的陶垣抓住扛了起来。 “饭吃好了,咱们来做点饭后运动消化消化怎么样?” 叶玉絮:(っ╥╯﹏╰╥c) 第73章 他会带你找到光的来处(一) 陶垣才不会管这么一折腾叶玉絮更是不会答应他和他一起住,他只管现在多么快意,之后他自有办法让她松口的。 叶玉絮在陶垣家里又住了一晚,可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两人在主卧里相拥入眠,各自都睡得十分安稳。 第二日一早,当叶玉絮睁眼时,发现眼前并不是自己床铺上的蚊帐顶、而是一盏圆盏顶灯时时,才渐渐恢复了意识。 她到底没有坚守住自己的原则和底线,又被那个臭流氓给得逞了。 掀开被子,叶玉絮低头看着自己胸前斑斑点点的红色,羞得裹着被子在床上滚来滚去,屋外已经准备好了早餐前来叫醒小姑娘的陶垣听到动静,进屋里来的时候满眼笑意。 “小姑娘你醒了?”陶垣绕开大床将遮光的那一层窗帘拉开,直到破晓的日光一点一点地洒进屋里,他回过头望向窝在被子里呆呆地盯着他的小姑娘,看着光影洒在她的脸上,下意识的,他真想就这样和她到地久天长。 地久天长目前还没法实现,叶玉絮揪着被子遮住自己的大半张脸,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如此羞涩的模样。 “陶垣,”叶玉絮涩涩地开口,“你可不可以别叫我小姑娘了呀?”每一次你叫我小姑娘,我都被苏到不行,这样不好的。 “不好吗?小姑娘,”陶垣走进俯身,亲了亲他家小姑娘的额头,“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是喜欢这个称呼的?” 叶玉絮当然喜欢了,只是每一次被他叫了小姑娘后,她的脑子都是一片空白,大半个身体都是酥麻的,整个人像是飘在云端一样。 这样不好的! 陶垣才不管好不好呢,他家小姑娘既然并不是不喜欢,反倒一副羞红了脸的模样,是他永远的小姑娘啊。 “起来吃饭了小姑娘。”陶垣越来越得寸进尺变本加厉,三番四次地叫着叶玉絮小姑娘,知道她羞得钻进了被窝里不再看他,这才伸出手去揉了揉她露在外面的脑袋顶,想起正事来。 今日是工作日,但由于昨晚的那一觉睡得实在是太舒适太安稳了,所以早上的时候陶垣就已经比平时起晚了。 再加上本来平时只需要一杯咖啡和一块可颂就能解决掉早餐的他又帮叶玉絮准备了丰盛的早餐,然后又在去房间叫她起床时逗了逗她,耽误了不少时间,所以这会儿忙得脚不离地,一边看手机处理邮件的同时,还不忘督促叶玉絮再多添一勺粥好好吃饭。 叶玉絮虽然实在是喝不下粥了在心里暗骂着这个人,但是还是很心疼他的。 原来陶垣每一日的早晨都是这样忙碌的,原来他的每一天都是这么忙碌的,叶玉絮明白他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有多么辛苦,花费了多少心力,所以也很乖乖地往自己的嘴里送着粥,尽量不让他在自己的身上花费太多的时间。 这好像是第一次,叶玉絮看着陶垣拿着车钥匙和公文包出门,而她也站在门口送他去上班哎! 就好像是拥有了多年默契的一对夫妻一样,叶玉絮帮陶垣系好领带后,把公文包交到他的手上,然后在他给了她一个告别吻后,目送着他开车离开。 嗯,是叶玉絮曾经一直想象并且渴望的家了。 ** 叶玉絮回a市的时间太早,学校的宿舍还没开门,学校里也没什么人,而a博那边暂时还没有给她安排事情做,所以现在除了陶垣家里,她好像真的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去。 电视剧没有什么好看的,最近也没有什么新的电影上映,哪里会有店家会招只工作几天的小时工呢?叶玉絮躺在沙发上,望着顶上的吊灯出着神,实在是无聊至极。 以前总想着自己能多玩一会儿是一会儿,就算是有多么急促的一件事,都会忍不住地想要多玩一会儿手机,可怎么现在却还是觉得这是在浪费时间了呢? 叶玉絮抱着手机刷了会儿微博,正好瞧见了一位美食博主在教大家做简易的便当,叶玉絮看着心动,跑去厨房翻了翻冰箱,正好材料都有,想着干脆自己也学学那些小说电视剧的女主角,给她超级喜欢的陶垣做份爱心便当如何? 现在时间正指向十点,如果现在做好送去的话,大概应该可以赶在饭点的时候让他吃上吧? 说干就干! 视频里大致教了几种便当的做法,可凭着叶玉絮微微有些手残的属性,只能选其中最为简单的两种小饭团裹好,然后连着自己最拿手的拌饭一起装进了保温盒里。 当然,经过上一次的教训,这一次叶玉絮学乖了,知道提前给陶垣打个电话确定他是不是在公司了,毕竟她可不想像上一次那样,等了好久都不见人影,更何况,这一次还是在公司。 还好陶垣今天一整天都不会外出,也在轻易就套到叶玉絮的话得知她要来给自己送午餐后表示得很平静。 “怎么了?我来给你送午饭,你不高兴呀?还是其实你已经定好了?”叶玉絮忘了忘墙上的钟,已经十一点半了,以前这个时候,好像季满已经点好外送了。 陶垣当然没有不高兴,陶垣高兴得差点从座椅上跳起来好吗?但是眼前还有几个项目部门的经理在给他做开年的规划报告,他必须要沉着冷静,不能被看出来什么不对劲。 “你待会儿直接上来就行,你知道那个电梯的对吗?到时候我让季满带你。”陶垣的语气实在是平淡极了,叶玉絮的热情瞬间有些消减,在电话那头默了默,这才挂断了电话。 从家里到公司,步行的话需要半个小时,搭地铁需要十分钟,搭公交车需要十五分钟,打车这种高消费的事叶玉絮不会做,所以陶垣要求部门经理在十分钟内汇报完毕,否则就回去重做整理后再来汇报。 可怜其中一位部门经理,从陶知深还在t.y的时候就已经坐在这个位置上了,也算得上是元老级的人物,居然还要被陶垣这个昏君逼得在短短十分钟内把他准备了半个小时的规划报告全部汇报完毕,实在是难为他了。 不过陶垣今天心情好,部门经理在十分钟后并没有汇报完毕,急得老泪纵横时还好得到了一道赦令——中午了,大家该吃午餐了,然后吓得屁滚尿流地跑了出去,决心下一次得让部门内把报告做了这么长时间的小兔崽子们也来尝尝这刀架在脖子上的滋味。 彼时陶垣已经安排了季满在大厅等着叶玉絮,而自己则在休息室里坐立不安地等着叶玉絮,可叶玉絮却还正走在去t.y大厦的路上。 她的确是故意选择走路去的,因为陶垣刚才的冷漠,她非要给他一点教训才行。 你不高兴不兴奋是吧?那你就先饿着吧! 叶玉絮提着路上的小石子,愤愤不平地嘀咕着。 虽然春节假期已经结束,大街小巷的店面也都已经恢复了正常的营业,但毕竟还是在正月里,路边的玉兰灯上挂着的灯笼与大大的福字仍旧高高地挂起,而店面的玻璃上还仍贴着喜气洋洋的福字。 众人都还沉浸在虽然春节尾声已经过去过去、但还留存着浓浓情意的喜悦之中。 a市的雪在正月十四的时候就已经停了,那一天也是叶玉絮待在c市的最后一天,虽然对于已经停歇的雪表示十分遗憾,但那时候心里满满装着的,却只有她的陶垣。 路过一家店时恰好回头望了一眼,正好瞧见了被店员擦得已经可以反光的巨大玻璃前的自己。 她刚才在做什么? 镜中的人还是那个叶玉絮,扎着普通的马尾辫,穿着普通的羽绒服,笑起来依然还有一些傻里傻气的感觉,但眉眼间却已有了因为陶垣的出现而经常出现的满满的幸福感,以及她的性格里,已经存在陶垣曾许给她的可以任性。 她这个人怎么这么奇怪呀?陶垣对她那么好,她怎么还可以不知道感恩,怎么还可以对他任性呢? 或许他刚才是有事情吧?她又不是不知道他有多忙。 现在已经快要到十二点了,陶垣今早没时间坐下来和她一起喝粥,草草地只喝了一杯咖啡就出门了,过了这么久,他一定很饿。 叶玉絮瞬间把刚才陶垣对她的小冷漠抛之脑后,跑到路边挥手一招,选择了陶垣认为的她最不可能选择的一个方式赶到了t.y,下车后面对着比公共交通工具高昂太多的费用痛心疾首。 果然,爱情是会让人盲目,让人智商变低的呀! t.y大厦的旋转门里,三面都个贴着一个大大的福字,叶玉絮推着旋转门慢慢地走了进去,私心想着这是否是把福气转动起来的意思,若真是,那可真是其乐无穷。 或许是因为已经到了饭点的原因,大厅里并没有什么人,叶玉絮急切地在大厅里转着寻找季满的身影,却碰到了一个她万万想不到会碰上的人。 有这样一类人,他在你的心里不算特别,特别是在经历过一些事后,你在心里已经把他归为了陌生人,但在某一个时刻不经意地遇见后,你还是会在茫茫人海里第一眼就认出他来,就像是一种本能。 但这又并不是说,你的内心深处还是把他当做一个比较特别的人,只是毕竟曾经要好过,哪怕擦肩而过之时,心里也会有一阵莫名的悸动吧。 叶玉絮和周奕尧对于彼此,就是这样一种人。 是叶玉絮最先看见周奕尧的,但她并不想在这样一个场合和他有什么牵连瓜葛,正想着转身离开,却被周奕尧瞧见了她。 这下完了。 叶玉絮实在是想不到,还有什么事是比在现男友的公司里遇上前男友还尴尬的,如果有,那就是他们没有像陌生人一样只是点点头,然后各自继续过自己的灿烂人生,她还必须要和刚才在大厅里叫出她名字的前男友打照面。 叶玉絮的家教还算好,也知道别人和你打招呼你也一定要有所回应,更何况这是在她男朋友的地盘上,还怕前男友做什么? 她正这么想着,一直不断地鼓着勇气转过身,可就在此之前,周奕尧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真巧,能在这儿碰上你。” “是啊,是挺巧的。”叶玉絮露出一个非常礼貌又不失礼数的笑容,看着眼前这个她曾经还算喜欢的人。 其实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面了,自从分手以后。 他还是穿着那一件他在冬天最喜欢穿的黑色风衣,搭在额前的头发被他梳得一丝不苟,眉眼处还是那个他曾经认识的少年,但他的手腕上带着一块明显和另一个人是情侣款的手表,胸前挂了一块工作牌,如今是什么身份,自然不言而喻。 那时候的叶玉絮多么天真呀,以为牵了手就是一辈子,以为一句许诺就真的可以到永远,所以到最后全身而退的时候,心里仍旧戚戚然了好久。 本来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想起的事,突然在一瞬间全部记起,叶玉絮顿时有些难过。 难过的不是对于曾经的遗憾,而是自己的大脑内存本来就不够了,这个人还要跑到自己跟前晃来晃去,占内存! 故人相见,本来是应该寒暄两句的,但叶玉絮没什么和他好寒暄的,四下张望着希望季满能够赶紧出现。 可季满没有赶紧出现,没有人知道本来应该来接叶玉絮的季满去了哪里,叶玉絮只能在大厅和周奕尧周旋着。 “对了,”周奕尧也实在是找不到话和叶玉絮聊了,可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又不肯轻易放她走,聊不上过去就只能聊现在,“我现在在t.y实习,在技术部,经理挺看好我的,说过几个月就可以转正了。” 周奕尧说的有些不好意思,可叶玉絮却听得一脸懵。 这些话不应该给他的现女友说吗?告诉她这个前女友做什么?炫耀吗? 叶玉絮对此嗤之以鼻,十分不屑。 你要是敢存向我炫耀的心思,那我就把我男朋友是你上司的上司的上司这件事说出来吓死你。 对了,你还不是正式的! “你呢?你也是在这里实习的吗?”周奕尧实在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可你的专业不对口啊。” 的确不对口。 此时的叶玉絮已经看到不远处向她招手的季满了,提了提背上的书包——里面装的可是她给陶垣做的爱心便当,仰着头学着陶垣挑眉的样子。 “没有啊,我不是来实习的,我只是来……视察视察。” 第74章 他会带你找到光的来处(二) 因为看见有人在和叶玉絮说话,所以季满在和叶玉絮招了招手并且叶玉絮已经看到他后拐进了转角,所以周奕尧在目送叶玉絮离开后并没有见到季满这个总裁特助,还在原地皱着眉思索着叶玉絮刚才的话。 视察?视察什么? 据周奕尧所知,叶玉絮家境普通平庸,而且她学的是文博,t.y乃商业上市公司,二者之间毫无关联。 就算是和前段时间t.y为a博注入投资资金这件事有关,但视察这两个字分量极重,他实在是想不出,叶玉絮所说的“视察”究竟是什么。 周奕尧带着故人重逢的满腔疑问回到了自己的工位,而叶玉絮此时跟着季满上了电梯,心里还装着刚才的那件事。 她是不是……有些急功近利了? 明明和陶垣说好他们在一起这件事先别向公众公开的,毕竟她还没有能够承担后果的能力和勇气,但他刚才那样对周奕尧说,会不会引起他的怀疑了? 午餐时间,总裁办的工位上空无一人,整个28楼,大概就只有陶垣一个人而已。 季满把叶玉絮送到了办公室门口之后就走了,而就在叶玉絮准备敲门而入的时候,门就在此刻打开了,一个穿着职业制服装的女子走了出来,手里像是拿着一个保温饭盒。 两人皆是一愣,而对方见到叶玉絮后,失落沮丧的神情立即恢复往常,在非常不屑傲慢地看了叶玉絮一眼后,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扭着腰潇洒地离去。 叶玉絮被这一幕给惊呆了。 原来不止她一个女子可以随意进出他的办公室吗? 办公室的玻璃门并没有完全关上,叶玉絮还可以从门缝里依稀瞧见陶垣的身影。 他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正午时分的暖阳从边缘直直地照进屋里,而他站在窗前,周身都披满了光辉。 叶玉絮心里的小黑屋,就是被一直身披光辉向她走来的陶垣、一点一点照亮的。 叶玉絮才不管刚才经历了什么,推开门冲了进去,从后面抱住了陶垣的腰,趴在他的背上、脑袋狠狠蹭着。 陶垣自然是没有想到叶玉絮会这么做的,被她突然而来的大力一冲撞得差点没站住脚,下意识地双手按在面前的落地窗上,这样的姿势,怎么看怎么觉得奇怪。 他的小乖今天也很奇怪。 平日里哄个一两句就会松开手,然后等着他转过身把她抱进怀里后再蹭着脑袋撒娇的人,如今却从后面抱着他的腰不肯撒手,陶垣转不过身,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能够感觉到,这一切都是事出有因的,他的小姑娘很不开心。 叶玉絮抱久了,也终于肯松手了,看着陶垣转过身来看着她,还不等他问起发生了什么事,她就扑进了他的怀中,“我后悔了,我这就去找许阿姨签字,这就去向学院申请搬出去住,陶垣,我要和你一起住!” 叶玉絮突如其来的态度改变的确令陶垣狠意外,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可能要花费数月的时间才能够劝服叶玉絮来和他一起住,但绝没有想到只是一天的时间而已。 可意外归意外,惊喜归惊喜,陶垣还是想要知道是什么令叶玉絮做出了这样的改变,“是发生什么事了吗?你看起来、可不太好。” 何止不太好,叶玉絮非常不好。 一点一滴曾被她刻意忘记的回忆袭上心头,蛰在心上令叶玉絮痛不欲生。 尽管分手了那么久,可之前曾在一起经历过的点点滴滴又怎会轻易地忘记,她叶玉絮又不是真的没心没肺,真的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是冷漠无情的。 和周奕尧的相遇是在高中的时候,那时候,他是理科班的大神,而她只是文科班的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喽啰,尽管她的成绩也算是名列前茅,但很少有外班的人会把她的脸和叶玉絮这个名字联系起来。 叶玉絮是在篮球场上对周奕尧一见钟情的,年轻的女孩子很容易就会喜欢上一个人,更何况那个人长得不赖、成绩又很好,运动细胞发达,是个女孩子大概都会对他动心吧? 叶玉絮沉醉在周奕尧的魅力里无可自拔,可像她这样连名字都不会轻易被人记住的人,根本没有办法让学生时代的男神注意到她,所以,她采取了最不寻常的一个方式。 高三时期的龙虎榜单,各个班前几名的大神都争先恐后地想要挤入,因为每一次的周考月考之后,能在龙虎榜单上看见自己的名字是一种荣耀,也是最容易被人记住自己的方式。 所以叶玉絮拼了命的学习,从前三十挤入了前十,上了龙虎榜单,甚至有一次登上了榜首,和理科榜首周奕尧的名字挨在一起,是她在之前很多年里能够想到的最甜蜜浪漫的事。 只可惜,平庸的她还是很难让人将她和叶玉絮这个名字联系起来。 她拼命挤入龙虎榜单的目的,终究没能达成。 都说一个人的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那么对于叶玉絮来说,是挺失望的,不过为此提高了自己的成绩,能以第一的专业录取成绩考入a大的文博系,她也不算没有得到回报。 可失望过后带来的满满希望,则是叶玉絮欣喜狂奋的。 大一进校的那一年,考入a大王牌计算机专业的周奕尧,跨越了大半个校区来到历史学院找到她,并向她表明了自己的心意。 他说他很早就注意到她了,整个龙虎榜单上,就属“叶玉絮”这个名字最为特别。 他说他很早之前就想要向她表白的,只是怕影响彼此的学习,所以一直拖到了现在。 他说希望她能够做他的女朋友,希望能别拒绝他。 可他不管说什么,叶玉絮都已经丧失了自我思考的能力。 男神向自己告白这件事是叶玉絮从来不曾想过也从来不敢想的事,所以在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之后,他们在一起时他所做的任何会令她感到不适的事,她都会以“周奕尧作为她的男神却向她告白这是她的荣幸所以她应该包容他”这样的想法而忍下去。 可是这样的忍耐是有限度和临界值的,压垮叶玉絮的最后一根稻草,就是在她学过刑事侦查学后去试探周奕尧,然后发现他和他们系的系花暧昧不清的事。 那一次叶玉絮没有忍,那一次她主动提出了分手并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断绝了与他的任何联系。上下课绕道走,平时藏在图书馆里,远远看着他都避之不及。 她绝不会留恋周奕尧,绝不会像她妈妈一样留恋一个离开她的男人。 以前叶玉絮以为那些大猪蹄子都是这样的,因为夏茹这个系花在喜欢季榆深之前交的那个男朋友也是这样,俗称“指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更何况她这么一个长相普通的人的前男友呢? 所以后来她才会害怕与陶垣在一起会是重蹈覆辙,重蹈与周奕尧的覆辙。 可后来她才发现,其实并不是所有的人都会像周奕尧那样的,她的陶垣就不会,她的陶垣一心一意地只对她好,所以她也要对他好。 “我刚才在楼下遇见前男友了,心里很不爽。”叶玉絮趴在她家陶垣的胸前,声音闷闷的。 这一下陶垣更加意外了,这种遇见前任的事情不应该是现任心里会膈应吗?怎么他觉得叶玉絮现在比他还有膈应得慌? 一般如果出现这种情况的话,大约是因为前任比自己过得好吧? 和前任断的干干净净且前任都没有自己过得好的陶总,在听到季满以及总裁办的boy们多次的抱怨后,总结出来了这样一个经验。 “不爽的话,那你要报复他吗?”陶垣看着叶玉絮,似笑非笑,“稍微滥用一下私权,我还是能够做到的。” “不需要,”叶玉絮摇了摇头,她才不要做这么没品的事呢,“他过得好与不好,现在在做什么,以后会做什么,都不是我应该去想、应该放在心上的事。” 倒是很懂事呢! 陶垣摸了摸他家小乖的脑袋,奖励一下。 “那你为什么突然想通了要搬来和我一起住?”陶垣见他家小乖的心情好像没有之前那么糟了,赶紧趁热打铁问道:“我还以为是因为你前任的原因呢。” “是,也不是,”叶玉絮倒是很实诚,陶垣喜欢她的实诚,“和他唯一有那么一点点的关系在于,他让我意识到你的难能可贵,况且,我想要更完整地拥有你,不想再看到再有其他的女人来找你,你是我的!” “知道了,我不会和别的女人有什么亲近的关系的。”陶垣为叶玉絮的前一句话而感到感动,却为她的后一句话而感到诧异。 原来她已经看到了。 刚才那个女人假借着他们部门送文件的名义到办公室来,说什么听说他今天中午没有点餐,所以在公司食堂打了一份餐上来给他。 他当然是冷眼拒绝并劝她最好把这样的眼力见和心思放到工作上去,没想到她出门时竟然和叶玉絮碰上了。 想到这儿,陶垣这才想起正事来,“我的午餐呢?”叶玉絮不是来给他送午餐的吗? 是吼!叶玉絮都忘记正事了,也不管陶垣并没有对刚才她所提的那件事做出任何回答,赶紧取下书包吧里面的饭盒拿出来,一一在陶垣的面前摆好。 一汤匙的拌饭加上两个饭团,还有一菜一汤,很丰盛呢!陶垣没一会儿就吃的一干二净,中途还不忘给已经吃过的叶玉絮喂上几口,心满意足。 “后天有一个酒会,不知叶小姐有没有兴趣做我的女伴呢?”陶垣看着面前正在收拾小茶几的叶玉絮,玩味而又认真道。 可这样一句话却令叶玉絮陷入了深思。 陶垣这一句话的言外之意叶玉絮不是不能听明白,他是在问她,他们是否可以对外公开他们之间的关系了。 到底可不可以呢? 其实叶玉絮的心里是没有底的,公开了的话,她还没毕业,不知道会在学校里掀起怎样的波澜,而叶家人那边她也没有什么底气,可不公开的话……这样的关系总是给她一种地下情的感觉,叶玉絮并不想每一次都要偷偷摸摸地来见他,她想光明正大地和他站在一起。 两边都有她不得不选的理由,叶玉絮没了主意,干脆回了一句“我不知道”。 至于理由,叶玉絮自然是把心里的所想所知都告诉了陶垣,并且希望陶垣能给自己一些建议。 建议说不上,陶垣只是告诉她,“跟随你自己的心,你如果想去,那你所担心的那些事,我都有能力帮你解决,但如果你不想去,那我也会尊重你的意见,我一个人去就好。” 他的话没有任何一点破绽,甚至两边都给了叶玉絮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 现下,她只需要听从自己的心就好,究竟是想要在未来的日子里、光明正大地站在他的身边,还是……再等等。 向来选择困难的叶玉絮在此刻面对这样的选择时,难得一见地只是犹豫了一小会儿就做出了决定,她好像从来没有如此清醒如此迅速地做出过一个选择。 “陶垣,这周周末,你可以陪我回去见见我爸爸吗?”叶玉絮的心因为已经做好的决定而坦然,也为接下来可能会遇上的问题而做着万全的准备。 后天她和陶垣一起去酒会的话,第二天一定是头条新闻了,就算是叶家远在c市,也会不可避免地通过各种各样的途径知道这件事。 更何况,陶垣都已经带她见过他的家人了,而她也应该让他见见自己的家人才行,这是出于对他和他们这份感情的坚定,所以,她想要把他介绍给她的家人们。 陶垣也知道叶玉絮所说的让他陪她回去见叶敬远是什么意思,拉过身旁的小姑娘在怀里吻了吻,“后天你在家里,我会早点派人过去接你的,接你去好好打扮打扮,我的小姑娘一定是惊艳全场的最闪闪发光的星星。” 第75章 他会带你找到光的来处(三) 酒会的那天,叶玉絮送了陶垣去公司后就一直待在家里哪儿都没去,一方面想着这件事情曝光之后该如何面对叶敬远的质问,另一方面,还有之后该如何面对学校里那几个室友的严刑逼供。 袁梁浅那边她倒是不用担心,毕竟她作为陶垣的姨妈,而自己作为她的学生,过年的时候还是看得出袁梁浅以及陶家人对她的喜爱的,所以公开对于他们来说应该是会高兴的事吧? 她窝在沙发上想了一天各种各样的说辞,直到季满奉陶垣之命到家里来接她去做造型的时候,见到她无比憔悴的样子实在是吓了一跳。 “您这是思虑过度还是兴奋过度了?”虽然眼前这位是未来的老板娘,可季满还是敢和她说两句玩笑话的。 叶玉絮耷拉着脑袋,困意十足,“我这是感觉自己的脑细胞都要死完了!” “你担心什么?”季满收回刚才的玩笑语气,认真且又郑重地对叶玉絮道:“总裁对于这样的场面向来应付自如,你待在他身边,完全不用担心任何事。” 季满说的不错,叶玉絮的确不用担心酒会之上的任何事,她相信陶垣可以护她周全,也相信自己应该不会给他丢脸,可她真正担心的,则是酒会之后会发生的种种连锁效应。 在家里一个人的时候很清醒,叶玉絮怎么想怎么觉得这件事是她太操之过急了,其实她完全可以先搬来和陶垣住上一阵,然后再商议何时该如何向外界公布,怎么偏偏就这个时候呢? 叶玉絮有些微微后悔了。 不过无论她如何后悔,都已经来不及了。 季满带着她进了一家私人的造型工作室,叶玉絮看着墙上挂着的那些明星的造型照,想想都能知道这位造型师有多么大牌。 叶玉絮已经可以想象造型师高傲用下巴看人的模样了,不想见到之后才发现原来是一位非常平易近人的年轻女子,像是与陶垣的关系挺好的,一听到季满介绍说她是陶垣今晚的女伴时,在她身上不断流连的双眼都在发光。 凭借着独到的眼光和别具匠心的心思,asteria年纪轻轻就已经在圈子里混出了响亮的名声,为着这一次帮陶垣的忙,她可是从百忙之中调换了档期才能把这一下午留给他的女伴。 不过看着这位女伴长得挺可爱的,也不知道成年没有。 asteria向来是个憋不住事儿的主,所以叶玉絮再被她问了年龄之后,一时之间有些木讷,她虽然长着一张娃娃脸,可也不至于还没成年吧? 年龄上闹了个小尴尬,asteria更是用心地帮叶玉絮弄造型了。 根据叶玉絮的喜好,asteria帮叶玉絮选了一件及膝的白色连衣裙,露肩和收腰恰如其分的设计,突出了叶玉絮的细腰,也正好将她近乎完美的锁骨展露了出来,后背是欧洲宫廷式的一路往下的收腰设计,也正好将她脊背的曲线凸显了出来。 asteria一改叶玉絮常年要么马尾要么随便披着的发型,本来想要弄一个复杂的编发,但叶玉絮的发质很好,asteria不忍心破坏,干脆简简单单地绾了一个松松的丸子头,散落下几小束发丝散乱而又有序地悬搭在细颈之上,简单而又美好。 可当asteria拿出陶垣前一天就让人拿来放在她这里的高跟鞋时,却令叶玉絮发了难,“我……我不会穿高跟鞋。” 听了叶玉絮这话,asteria立即就笑出了声,叶玉絮不明,还以为她是在笑她作为一个女孩子竟然不会穿高跟鞋,可事实上不然。 “你家陶垣说,你一定会说这种话,”asteria看着叶玉絮有些窘态,猜想她一定是误会了,赶紧打着圆场,“所以他让我转告你,你打扮得这么漂亮,自然是要穿一双配得上你的鞋子,你大可以放心大胆地穿,因为他会一直在你的身边。” 这句话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叶玉絮能够明白。 他说他会一直在自己身边,会扶着自己不让自己摔跤崴脚,他也会一直在自己身边,无论以后他们面对了什么,他都不会离开自己。 asteria复述的是陶垣的原话,自己听着到不觉得有什么,怎么说出来的时候却感觉这么肉麻呢! 忍不住打了个寒颤,asteria赶紧抱住自己的两条胳膊上下摩擦着早已冒出来的鸡皮疙瘩,恨不得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不对啊,这是她的地盘,应该是打电话给陶垣让他赶紧来把他的女伴接走才对! 叶玉絮哪里会想到asteria心里想了这么多东西,此时她的脚上穿着一双正合她脚的高跟鞋,鞋面不知用的什么材质,在屋里灯火通明的照耀下闪闪发光,果然是要让她成为全场最闪闪发光的星星呢! 她坐的笔直,一点不敢动,害怕弄皱了晚礼服,也怕弄乱了头发、弄花了刚才上好的精致妆容,但又想看着那双像是灰姑娘的水晶鞋一样的鞋子,低着头仿佛置身梦中一般。 所以陶垣赶到的时候,就远远见到了这样一番场景。 他的小姑娘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微微低着头不知在看什么,屋内的暖灯将她的周身披上光辉,纯白的衣裙衬得她肤如凝脂,如同安静地飘落在他心上的一片雪。 多年以后,当叶玉絮不止一次问陶垣,他在什么时候觉得她最迷人,他都不会觉得是她在他身下意乱情迷的时候,而是在此时,周遭静谧无声,好像只有他们两人于此,怀揣着与对方共度余生的愿望的希冀,在安安静静地等着这一时刻的到来。 若不是季满瞧见了他,他真想就这样看着叶玉絮,甚至连酒会都不想去参加了,想直接把她带回家,将她身上穿得那件纯白色的连衣裙从下到上一点一点的撕碎。 并非那件裙子不好看,那是他在半个月前,亲自飞了一趟欧洲,找到一位最擅长以纯白为底色而设计服饰的设计师,在他的参与设计之下为叶玉絮量身定做的一件晚礼服。 asteria这里的衣服,只有这一件是他拿来的,他知道她会喜欢这种颜色和样式,果不其然。 只是因为太好看太适合她了,他想让她穿着这件晚礼服的样子永远深刻进自己的脑海中,也想要在只带着一丝丝光亮的昏暗房间里,看着自己如何将叶玉絮从这一件完全贴合她的晚礼服里释放出来。 她以前从没有穿过这样完全贴合身材的衣服,她都不知道自己的身材有多么好,有多么适合穿这样的衣服。 暂且收起自己的禽兽想法,陶垣走过去,将自己手中的长条礼盒打开,拿出里面的一条项链,戴在了叶玉絮的脖颈上。 细细的银色链子落在肌肤上一阵冰凉,叶玉絮在陶垣为她带好项链之后,定眼一看才发现,项链上的吊坠是一片八角的雪花,每一角的边缘都镶着碎钻,而中间一颗绿豆大的钻石在头顶吊灯的照耀下,都快把叶玉絮的眼睛给闪瞎了。 可这还不算完,陶垣又从怀里摸出了另一个小礼盒,里面是一枚银簪子,镂空刻花依旧是雪花的样式,就连摇曳的步摇吊坠,也是一连串已银丝串联异形珍珠而成的,就像是一簇一簇的雪花飘落在叶玉絮的发梢一样。 叶玉絮很明显被迷住了,嘴里不断喃喃着漂亮,而陶垣在这时也把自己的手伸了过来,以古老的宫廷之仪向她发出邀请,“叶玉絮小姐,请问今晚我又没有这个荣幸,请你做我的女伴呢?” 叶玉絮回过头望向他,他是站着的,微微弓着腰,背却挺得笔直,右手放在她的跟前,多么绅士而又有品格的一个人啊。 这个人是他的男朋友,过了今晚,全世界都会知道他是她的男朋友了,知道这个优秀的男人,是她的男朋友。 叶玉絮把手放到陶垣的手上,依仗着他手中的力量站起身,在他的带领下走得潇洒自信,却还是在走了两圈之后,请了所有人出去,拉过陶垣的手,眼里的认真也真,担忧也真,“陶垣,你有没想过,我们公开在一起这件事会带来什么后果?” 陶垣的眼里闪过一丝寒凉,在温暖的室内突然引起一阵寒意,“你后悔了?” “没有,”叶玉絮摇了摇头,发间簪着的步摇上,吊坠因为她摇头的动作发出阵阵脆响,“我没有后悔,我只是想要向你确定,你会不会后悔。” “为什么这么说?”陶垣怕弄花她脸上的妆容,忍住想要把她揽入怀中的冲动,只是双手握住她的肩,忍着隐隐发力的指尖,“你不相信我?” 不相信?不可能! 叶玉絮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信任过陶垣,只是她不太敢赌而已。 “我不知道,”步摇随着叶玉絮猛烈摇头而发出剧烈声响,敲在他们彼此的心上,闷闷作响,“陶垣,其实你应该担心,我们关系公开这件事情带来的,不光光是我要想尽一切办法向我的家人解释,还有就是……我的身份是见不得光的。” 叶玉絮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担心自己的身份曝光带来的负面影响,即便陶垣其实可能并不在意。 一个人的时候叶玉絮不担心,是因为无论如何她也始终只是一个人而已,别人知道了她的身世攻击她也好辱骂她也罢,她一概不理会就是了。 可一个人有了喜欢甚至爱的人,就有了软肋,叶玉絮可以忍受别人如何质疑自己,但绝对忍受不了别人质疑陶垣。 所以陶垣啊,你现在如果后悔,我可以接受,也不会怨你,因为我也没有勇气承受别人对你的质疑,承受不了别人在茶前饭后会笑谈,t.y那个最年轻的ceo竟然找了一个私生女做女朋友。 “没关系,”陶垣凑上前吻了吻叶玉絮擦着薄薄一层粉底的额头,“刚才asteria难道没有告诉你,我说过,我会一直在你的身边,无论接下来面对什么。叶玉絮,我对于这一段感情很认真,从未有过的认真,所以希望你能相信我,一切后果,我会承担。” 就像是一个人在沙漠之中漫无目的地行走了多年,而陶垣的出现如同绿洲、如同罗盘,叶玉絮等了好久终于等到这一日,能毫无顾忌地扑向一段至死不渝的爱情之中。 他说他不会后悔,叶玉絮也不会后悔,因而放心大胆地将自己的手交到了他的手上,步伐坚定地跟着他走出了黑暗,在他的身边迎接久违的光明。 ** 酒会上,以往要么一个人出席、要么身边跟着姿色倾国的女伴的陶垣,头一次身边挽着一个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女孩子,在场的人见到了皆是一愣。 特别是在陶垣在向前来打听的人都一一介绍这是他的女朋友时,众人更是像炸开了锅一样议论纷纷。 这是陶垣第一次在公开的场合承认自己的女朋友,到场的记者怎么可能错过这样一个机会报道向来把自己的隐私看得极为重要的陶垣,于是个个都争先恐后地挤到陶垣和叶玉絮面前,想要获得最新的独家报道。 记者们的话筒都快要戳到叶玉絮的脸了,陶垣担心叶玉絮害怕这样的场面,赶紧转过身去护住叶玉絮,可她的侧颜还是被拍了下来。 等到保安将那些记者一个个都赶得离他们远了些,这时候却悄悄跑来一条“漏网之鱼”。 程霁月蹲在坐在沙发上的两人身边,拿着录音笔对着她家嫂嫂,“请问一下陶总,你身边这位美丽的小姐是谁呀?” 叶玉絮被她诙谐的语调逗笑,整个人紧绷的神经也有些放松下来。 而陶垣在见到叶玉絮终于笑了起来的时候,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连面前这个表情有些欠揍的表妹都变得有些可爱了。 这时迎面来了几个人,都是t.y长期合作的几家公司的老总,陶垣不得不起身去与之交谈两句,只好把刚才因为记者一涌而上而不小心崴了脚的叶玉絮安置在沙发上,让程霁月好好陪着她。 程霁月倒是很乐意接手这件事,反正她也正好能够借此机会好好采访一下今晚最耀眼的女主角,明早的独家报道就是他们家拿下的了! 可是为什么在自己终于受完哥哥的各种嘱咐后,回头一看,嫂嫂的脸怎么那么白? 嫂嫂你可不能出事啊! 第76章 他会带你找到光的来处(四) 程霁月以为是叶玉絮刚才崴了脚现在脚踝疼,在她的身边窜来窜去想着办法,时不时还询问她。 这个“时不时”是因为,叶玉絮并没有对于她突然而来的脸色煞白向程霁月解释什么,她手里还紧紧地攥着手机,捂在心口,连呼吸都漏了半拍。 如果不是程霁月拉着她的手问她发生了什么,她甚至都还没感觉到自己的手在抖,一直在抖怎么也止不住。 她的心里压着事,所以根本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脸色有多么惨淡,在程霁月的眼里,她的脸色都甚至都比她身上穿的那件纯白色的晚礼服还要白。 程霁月现在可真是怕呀,一是怕陶垣把叶玉絮交给自己却成了这副样子,陶垣知道了肯定要想方设法把她安排到非洲去,二是真怕叶玉絮出了什么事,毕竟叶玉絮的身份除了她的未来嫂子外,在春节假期期间她们还结下了深刻的友谊。 程霁月甚至还想,如果以后他俩分手了,她还是可以和叶玉絮继续做朋友的。 这面程霁月还沉浸在根本不可能发生的设想之中,那一面叶玉絮已经踩着七厘米的高跟鞋艰难起身,趁着程霁月向服务员要冰袋的工夫,拖着扭到过后还隐隐发疼的右脚、一瘸一拐地从大厅侧门溜了出去。 她不知道这是哪里,她只知道她已经走出会场了。 叶玉絮的穿着在这料峭春日里显得格外单薄,可她却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脚踝处拉扯的疼痛感一点一点地袭来,叶玉絮实在是忍受不了,也不管如今的穿着打扮多么得体,还是脱下了鞋子,将自己的双脚解放出来。 高跟鞋和小脚一样,可真是束缚女人的工具! 叶玉絮无力地靠在墙边,手中紧紧攥着的手机,屏幕还亮着,上面的文字无比清晰地展现在叶玉絮的眼前。 是叶玉琋发来的微信,陶垣带她出席酒会并对外宣称她是他女朋友这件事实在是太令人匪夷所思,传播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远在c市的叶敬远,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叶玉琋发来微信消息是想提醒她,叶敬远动了气,是那种她从未见到过的动气,包括许清之在内的所有人,谁都劝不住,她想让叶玉絮提前做好准备,叶敬远可能随时会打电话来质问她。 其实叶玉絮在决定挽着陶垣的胳膊入场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会被叶敬远质问甚至劈头盖脸骂一顿的准备,她并不指望叶敬远会那么开明地支持她,所以脑中所想的一切说辞,都是为着他的质问而准备的。 可她没有想到这么快,她以为最早也要等到明天早上,等到娱报的头条新闻曝出之后,叶敬远可能才会知道。 她绝没有想到,这才仅仅半个小时的时间而已。 所以面对着叶敬远随时可能打来电话的手机,叶玉絮将其视为烫手的山芋,想扔,却不得不用手接住。 叶敬远的电话是在叶玉絮走出会场后的三分钟里打来的,叶玉絮犹豫了很久、鼓起了勇气很久后接通,一接起电话就听到那头叶敬远劈头盖脸的叫骂声。 叶家祖上算得上是一般普通的书香门第,所以良好的教养使得叶敬远的叫骂最多止于骂叶玉絮已经疯了。 可叶玉絮清楚地知道自己没疯,她知道自己有多么清醒。 “爸爸,”叶玉絮叫了叶敬远一声,久违的称呼,电话那头的叶敬远饶是愣了一愣,“我觉得这并不是什么疯狂的事,我的确喜欢陶垣,也因为喜欢他才会决定要和他在一起、要在今日公开我们的关系。” 她不说这事儿还好,一说,叶敬远肚子里闷着的一股子气就都朝她撒了出来,“我同意你去a大读书,是因为你是真的喜欢你现在所读的这个专业,我觉得我既然给不了你什么那就别妨碍你做自己喜欢的事,可我绝不是放任你去谈恋爱都不告诉家里的。” “更何况,”叶玉絮正准备表示态度,可叶敬远没给她这样的机会,“我不同意你和陶垣在一起。” 叶敬远的话犹如一场突如其来的寒风刮过,令叶玉絮如置冰窖。 叶玉絮此前试想很多叶敬远可能会说的话,可能会责骂她这么大的事不告知家里,他们还是通过媒体知道的,也可能会规劝她,说他们俩是不合适的。 但叶玉絮绝没有想到叶敬远会这么直接地告诉她,他不同意他们在一起。 “爸爸你知道他是谁吗?他不是周奕尧,他不会周奕尧那种人!”叶玉絮也是急了,之前想好的种种措辞都已作废,她实在不知道此刻该说些什么,能说些什么,只能提高声量来壮大气势。 只可惜在叶敬远面前根本没有用。 “我知道他是谁,”相比于叶玉絮的激动,叶敬远的语气显得平淡冷静极了,“陶垣,a市t.y集团目前的掌门人,a市第一大家族陶家的长子,富豪榜单上赫赫有名的青年才俊,可这又如何?正因为我知道这些,所以我不同意。” 叶玉絮觉得叶敬远就是在无理取闹,她从来没有像此时此刻一样觉得叶敬远对她的生活造成这么大的困扰。 这初春的天气太凉了,比之冬日里的寒霜还要令人透彻心凉,叶玉絮蹲下身蜷着,抱着自己的膝盖取暖, “爸爸,”叶玉絮咬着自己的手指,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因为情绪而发抖,“曾经我很喜欢周奕尧,可后来他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了,所以我们分手了。而我喜欢陶垣,陶垣也喜欢我,我为什么不能和他在一起?” 这不公平!不在理! 电话那头是一阵缄默,很明显,叶敬远在强忍着怒气,“这件事没得商量,你明天必须给我回来!” 叶敬远说完便再不给她反驳的机会,直接挂断了电话。 回去就回去! 叶玉絮心里想着,反正她也要找许清之签字搬出学校住,这一次,她真的要奋不顾身了。 其实叶玉絮对于叶敬远的反对与威胁明明不是多么在意的,若非他是她的生父,她哪里会有有那样的耐心来向他解释这一切? 她应该不在意的,不过是想要当做是一个通知告诉他们,但为什么在得知叶敬远明确的反对之后,她却这么难过?难过得连这春日里、路边那原本她最欣赏的丛生的小野花,如今看来也都不过只是一丛一丛的小野花而已。 叶玉絮突然不想让陶垣这周周末陪她回家了,可她该怎么向陶垣解释呢? 难不成说因为我爸爸好像不喜欢你,他不同意我们在一起? 那绝不可能! 这样一来,陶垣只会想方设法地去说服叶敬远,而叶敬远又是那样一个强势的人,陶垣绝没有那么容易就能够说服他,若到时候反倒惹得叶敬远更不喜欢陶垣,那事情只会越来越糟。 怎么办?叶玉絮把头埋在手臂里,她真的好想陶垣哟,可他此时大概正在应酬吧?她不能这么任性地让他只围着自己转。 可是,她是真的很想抱抱他,哪怕他此刻就及时地出现在她的身后呢? 叶玉絮就这么想着,突然感觉到肩上搭了一件衣裳,惊喜之余愣了一愣,偏头一看,是一件西装外套,但并不是陶垣今日所穿的黑色,而是银灰色的。 叶玉絮立即起身,作势就要将外套从自己的身上拿下来,可手刚碰上外套就被那人制止了,转头望去才发现,眼前这个人竟是季榆深。 平时在学校里她也从没怎么注意过他的穿着,可今天他穿着一套显得人格外精神有形的银灰色西装,虽然外套在她这儿,但如果在会场里放眼望去,他一定是很吸引同龄女孩子注意的那个人。 可叶玉絮现在的眼里心里,只有陶垣。 “你怎么在这儿?”叶玉絮挣开他的手往后退了一步,将肩上的外套取下扔回他的手里,警惕地看着他。 季榆深接过外套很是无奈,并没有穿上而是整理好搭在了自己的胳膊上,“和你一样,来参加酒会。” 这样的说辞虽然是实情,但在此刻的叶玉絮听来却并没有什么说服力,“你能别这么阴魂不散吗?在学校也就算了,在这儿你都还要跟着我?” “我没有!”季榆深承认自己曾经在学校的时候的确时常跟着叶玉絮,她去哪儿他便会跟着去哪儿与她偶遇,不过这一次季榆深的确冤枉。 他是和堂哥一起来的,他妈想着他就要毕业了,让他跟着堂哥一起来见见世面,他本来是不想来的,但季榆深现在一点也不后悔跟来了。 虽然今天到场得到了一个他不愿接受的消息,但他还是尽量忽略掉一直站在叶玉絮身边的那个人,全程的目光都跟随着叶玉絮流转,所以也是他第一时间发现叶玉絮溜出了会场,不放心的他想着跟来看看,却不小心听到了叶玉絮刚才和叶敬远的一番对话。 “不过我们既然能在这里碰见,是不是也说明我们之间其实挺有缘分的?”季榆深丝毫不死心,即便今天他们公开了关系又如何,又不是订婚,又没有结婚,他心想着自己还是有机会的。 叶玉絮强忍着刚才在叶敬远处受到的委屈,尽量让自己的神色变得自然且拒人于千里之外,“季榆深先生,我想你刚才在会场里的时候并没有认真地和人打交道,你难道不知道我已经有男朋友了吗?” “我知道,”季榆深的眼里闪过一丝黯然神伤,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可你们毕竟还没有……” “还没有什么?”叶玉絮又往后退了两步,与他保持着距离,“你不介意自己的名声,可我介意我和我男朋友的名声,请你以后离我远一些,这样我们彼此都能好过。” 她说的决绝,不留一丝情面,就在季榆深想要开口再说些什么的时候,从刚才两人走出来的侧门处,传来一个年轻女子的清甜声音,“季榆深,你怎么在这里?” 室外的光线终究不如室内好,更何况季榆深背对着门,身躯完全可以把叶玉絮挡住,所以那女子也没有发现叶玉絮的存在,于是自顾自地说着,“现在里面可乱了,你知道陶垣带来的那个女孩子吧?她不见了,你有没有见到?” 季榆深何止有见到,那个女孩子此时此刻就站在他的眼前,眼里满是对他的冷漠,已经听到那个名字时的一丝闪烁悸动。 他正看着叶玉絮眼里的星星出神,身后的女子已经走到了他身旁,看到叶玉絮后立即惊呼一声,“天呐你居然在这里泡妹子!” 等她借着室外昏暗的灯光发现叶玉絮就是刚才她口中“陶垣带来的那个女孩子”时,激动得狠拍了季榆深的胳膊一下,“你泡的居然还是别人的妹子!” “牧心你这个疯女人,你给我闭嘴!”季榆深实在不耐烦了,本来叶玉絮被陶垣给抢走了这件事他就已经够气的了,这个人居然还几次重复叶玉絮是陶垣的,他的肺都快要炸了! 可牧心岂是省事的主,再被季榆深大吼了几句后,恶狠狠地看着季榆深,“你居然说我是疯女人?你完蛋了!”说完就原路返回,推门进屋。 留在屋外的两个人也都知道,牧心这一进去,不一会儿便会有人知道叶玉絮在哪儿了。 “你和陶垣认识?”叶玉絮这才有些慢慢消化了牧心刚才的那句话。 “见过几面而已,谈不上认识,”季榆深真的很不想听到这个名字,“他应该不认识我,我也不想认识他。” 哦,这样子呀! 管他和陶垣认不认识呢?叶玉絮才管不了那么多呢! “你……还要留在这儿吗?”叶玉絮的眼神有些缓和,但季榆深知道,那并不是因为他,只因为她的陶垣要找到她了。 室内传来一阵嘈杂声,叶玉絮知道时间不多了,“我不介意你偷听我讲电话,那么作为补偿,你可不可以给我们彼此都留点面子呢?” 她有冲季榆深礼貌地笑笑,可她不知道的是,她这最后的一笑却如同三月寒凉中的一缕春风,直接拂上了季榆深冷若冰霜的心头。 叶玉絮的话季榆深不是不能明白,她不就是不想让人知道她和他单独在一起这么长时间吗?她不就是不想陶垣和媒体误会吗? 季榆深明白,也愿意做任何她拜托他的事。 无论对错,无论他是否真的乐意。 第77章 他会带你找到光的来处(六) 叶玉絮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天色还未亮,陶垣睡在她的身边,安静得如一幅画。 眉眼间的隽烁深邃,是叶玉絮最为痴迷的地方,尽管此刻的陶垣双眼紧闭着,但叶玉絮却仍旧能够想象得到,他眼眸中的时而冷若冰霜,时而星河烂漫。 今天不是周末,怎么他还不起?以往这个时候,他要么就已经起床为她准备早餐了,要么出去晨跑还没回来,今天这么懈怠的吗? “陶垣……”叶玉絮趴在她的耳边轻轻地唤他,“该起床啦!我饿了,你快去给我做早餐啦!” “唔,”陶垣今早看起来并不像是在装睡,他看起来好像真的很困,朦朦胧胧地睁开眼,就看见他家小乖委屈巴巴地告诉他她饿了,眯着眼轻轻笑了两声,而后便来了精神欺身上前,“我的小乖饿了?也对,怪我昨晚没有把你喂饱。” 昨晚陶垣的攻势太过猛烈了,叶玉絮受不住,没一会儿就晕了过去,之后任凭陶垣如何都没有再醒来,直到刚才,这也是她今早比陶垣还精神还起得早的原因。 什么嘛! 叶玉絮推了推趴在她身上一顿胡乱啃咬的陶垣,推不开就在心里狠狠地骂着他臭流氓。 臭流氓你这个样子我爸爸不会喜欢你的啦!虽然我私心认为,无论是谈恋爱还是结婚都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但我还是希望我爸爸会喜欢你,至少他喜欢你了才不会总是找你的麻烦,我不想看到别人找你的麻烦。 臭流氓哪里会想到叶玉絮心里想了这么多事儿呢?现在的他意识已经完全清醒了,非要拉着叶玉絮把昨晚的补上,叶玉絮拗不过他,任由他胡乱了一通,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九点过了。 忍着酸痛去浴室快速冲了个澡,叶玉絮实在是庆幸自己没有提前买好八点钟的车票,否则等到她这会儿起,票可就浪费了。 不过为什么陶垣还在家里?! 叶玉絮一下楼就看见陶垣的身影在厨房里忙碌着,他熬了粥,叶玉絮能够闻见粥的香气,可是她为什么不去上班? “醒了?”陶垣把晾了温热的粥和小菜端了出来,正好瞧见了站在餐桌旁愣神的叶玉絮,放下手中的碗碟就又跑来揉了揉叶玉絮的脑袋,“不是说饿了吗?快来吃饭了。” 见叶玉絮无动于衷,本来已经转身准备再去厨房里煎一个蛋的陶垣又折了回来,俯在她的耳边轻佻地吐气,“还是说,两个小时前我已经把你喂饱了?” 啧,这臭流氓! 叶玉絮听了他的话顿时羞红了脸,抄起胳膊肘就是往后一顶,在听到预想中的一声痛呼后,满意地拉开凳子坐下来吃着她的早餐。 陶垣也不恼,还是去给她煎了一个鸡蛋,这一次他用了以前程霁月送给他的模具,今天正好煎了一个太阳形状的太阳蛋,惹得叶玉絮惊喜连连。 叶玉絮当然惊喜了,以往自己吃的煎蛋,从来都是最普通的不规则椭圆形煎蛋,今天居然吃到了真正的太阳蛋,心满意足啦! “唔,你今天不去上班的吗?”叶玉絮嘴里包着煎蛋,口齿不清地问着坐在自己对面一勺一勺舀着粥喝的人。 以往这个时候他已经在公司了,而就算是因为今天迟到了,那他也不应该安之若素地坐在这儿慢条斯理地一勺一勺喝粥吧? “今天公司没什么事儿,我就不去了,留在家里陪你。”陶垣不紧不慢地向叶玉絮解释道。 事实上,以往就算公司没有什么重要的事,陶垣也会准时到达公司并在公司里待到准时下班,而今天这样的特殊情况,纯粹是因为昨晚的那一个小意外。 虽然叶玉絮没有说什么,可他还是觉得她是有一点委屈的,委屈于他在那样一个重要场合抛下她一个人,他说过会一直在她身边的,怎么转眼间就食言了呢? 所以今天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去公司,他会一直在家里陪着她,来弥补昨天他的过失。 但这却打乱了叶玉絮的计划。 叶玉絮本来是打算等陶垣去上班之后就溜回c市的,然后赶在他下班之前溜回来,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就让他觉得她今天一整天都是待在家里的,否则如果被他知道自己在带他回家前就和叶敬远谈了判,他一定不会高兴。 今天她是必须要回去的,所以就只能先瞒着陶垣了。 “陶垣,”叶玉絮看着难得一见十分认真喝着粥的陶垣,在想好了措辞之后底气不足地向他开口,“你作为公司的最高领导人,怎么可以带头旷工呢?你知不知道什么叫以身作则?” 陶垣不经意地抬头看了叶玉絮一眼,叶玉絮顿时有些心虚地低下头继续喝着自己碗里的粥。 小姑娘有事要把自己支走?陶垣一眼就看破了。 “我觉得以身作则呵护女朋友这件事,其实也挺不错的。”陶垣又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这个人,以前多么正经啊!难不成谈了个恋爱,就把封印解除了?还是说他脑子烧坏了? 当然,陶总既不是封印解除了,也不是脑子烧坏了,他只是单纯地想逗一逗自家可爱的女朋友而已。 可爱的女朋友果真赏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那我就去你们公司告诉所有的员工,老板说,只要想在家里陪家眷的都可以随时旷工,你就等着有一天突然发现公司里空无一人吧!” 这的确是一个可以令陶垣无话可说的好方法,只是叶玉絮现下已经忘记了陶垣的本来属性。 “也可以,”陶垣若有所思的样子总是令叶玉絮后背一阵凉意,“旷工一次所带来的业绩上的损失,拿工资的百分之十来抵扣,挺好的交易。” 这个万恶的资本家。 叶玉絮冷眼盯着他,“那你呢?你今天旷工,扣工资扣工资!” “叶玉絮哪有你这样叫喊着要扣男朋友工资的女朋友啊?”陶垣被她的样子给逗笑,赶紧举起手挡住前来征讨他的小姑娘,“你男朋友工资被扣了,谁来养你啊?” “再说了,我是老板,谁敢扣老板工资啊、啊——”陶垣只顾着双手挡住叶玉絮,却不小心被他钻了空子揪住了耳朵,那疼得,都快把他耳朵给揪下来了。 “谁要你养了!”叶玉絮有些气不过,但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样做并不能让陶垣对这件事有所重视,所以神色突然变得异常严肃,“我不需要谁养,我也不是需要你养才和你在一起的,如果我总是想着要谁养我,我根本就不会认识你。” 这是实话没错,如果叶玉絮总是想着要被人养着,她大可以大手大脚地花着叶敬远拿给她的钱,不需要有负罪感不需要出去找兼职,也就不会遇上陶垣。 当然,这是在排除陶垣有所行动的情况之下、叶玉絮自己的想法而已,她暂时还没有意识到就算她没有找兼职,陶垣在自见到她的第一面起,就没有打算要错过她。 “我知道了,”陶垣松开手上的力,把没了支撑点只能倒在他怀里的叶玉絮紧紧抱住,在她的脸上吻了一口,“我知道我家小乖一直都是这么独立的人。”这是你的魅力所在,我会支持你所做每一项决定。 被陶垣夸赞了的叶玉絮简直心花怒放,连正事都忘记了。 “你今天,是有事情吗?”陶垣想了想还是决定问出口,“要出门?” 感受到怀中的人一愣,陶垣就知道自己猜想的不错,可他没有继续问下去也没有再说什么,他在等叶玉絮给他一个解释,顺带看一看这个小姑娘能找出什么借口来。 叶玉絮当真是在找借口。 如果说她并不出门,陶垣一直在家里她肯定是走不了的;如果说她约了人去玩,难保陶垣不会跟着去,更何况她哪里有能约的人呢?唯一一个能约的萧雲笺已经去往她下一个办展的目的地了。 叶玉絮没有办法了,只能实话实说。 大约在叶玉絮思考了两三分钟后,陶垣终于听到了他想要听到的声音,“我要回c市去一趟。” 这是借口?陶垣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像。 “回去做什么?你家人知道了找你回去?”陶垣此时只能联想到她回去是因为叶家人已经知道他们公开关系的事,毕竟自家女儿谈恋爱,做父亲的竟然是通过媒体得知消息这件事,无论是谁都会有些接受不了。 陶垣昨晚在会场的时候就已经觉得这事有些不妥了,可他们人都已经到了酒会,也没有办法把这件事盖下去了。 如果事情真如他所想的那样,那么今天,他应该和叶玉絮一起登门拜访才行。 “不是,”叶玉絮把头埋在陶垣的怀里摇了摇头,叫他看不出她因为撒谎而红起来的脸颊以及飘忽的眼神,撒了个谎,“我家人都还不知道呢!这次回去是因为要开学了,我得找许阿姨签字同意再向学院申请搬出去住,我是回去找许阿姨签字的。” 她说的有板有眼,而陶垣因为没看到她的异样神情便选择了相信她的话。 ** 在叶玉絮的强烈要求下,陶垣在送了叶玉絮去车站后被她勒令回了公司认真工作。 其实他真的很想送叶玉絮回去的,可叶玉絮却执意要等到周末再带他回家,虽然陶垣觉得好像就差这么几天并没有什么区别,但碍于叶玉絮的固执,他还是答应了等到周末。 而叶玉絮,虽然相信陶垣是一定有能力能够获得叶敬远的认可的,但她并不想让陶垣在此过程中太过于难堪,他们之间任何的事都应该是相互的,他为她做了那么多,教会了她那么多,那么她为她勇敢一次,有什么不可以? 依照叶玉絮以往的习惯,她总是会买八点回c市的车票,但没想到今天早上被陶垣那么一闹,等她买到十点的票在十一点抵达c市的时候,没有接到她就不能离开的司机和王伯、已经在车站白白等了两个小时了。 果然是男色误事、色令智昏啊,叶玉絮一边不断地向两位道着歉,一边在心里腹诽暗骂着陶垣这个误事的男色。 不过她现在满脑子里想的都是陶垣,倒是没有刚才在车上时那么紧张了,陶垣向来都有这样一个能力,让她满怀着勇气和自信,去迎接任何程度的难事。 为了叶玉絮这件事,叶敬远专门等在了家里没有去公司,而因为还没有开学都在家里的叶玉琋和叶玉珹则站在一侧,叶玉絮一进屋见到这阵仗,觉得自己好像走进了古时候的官府里。 叶敬远是坐在首位上的审判官,许清之和叶玉琋叶玉珹是两旁高喊着“威武”的小吏,而她就是即将接受审判的犯人。 不过她这个犯人倒是理直气也壮,丝毫没有惧怕。 “有什么事,在电话里都能说清的,您何必还要让我跑这么一趟回来?”叶玉絮主动开口抢占了先机,不过叶敬远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被糊弄说服的人。 叶敬远听后放下手中的报纸,在妻儿担忧的注视之下,一字一顿地向叶玉絮提出自己的要求,“既然你不想跑这么一趟,那很简单,只要你和陶垣分手不再来往,以后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凭什么?”大厅里其他三个人都因为叶敬远黑沉的脸色而提心吊胆,但只有叶玉絮依旧镇定,反过来质问着叶敬远。 “没有凭什么,就凭我是你父亲。” 叶敬远是多么威严的一个人啊,整个叶家的大家长,在叶家和也是掌权了二十几年,他虽然对于叶玉絮这个女儿很是愧疚,但也决不允许她在众人面前拂了自己的面子。 但只这一句话,就足以让叶玉絮哑口无言。 并不是无话可说,只是有些话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说。 很多时候,叶玉絮倒宁愿没有这个父亲。 无论唐俏之于他是什么人,至少他是她叶玉絮的生父,可在她人生的前十一年里,没有他这个父亲的存在。 如果不是因为唐俏出事以后没有人能够照看她和玉蕊,她的姨妈唐倾怎么会想到把她们送到叶家来?他又怎么会知道自己和久别重逢的初恋还有过一个女儿? 而这十年来,他除了给她钱,干涉她的决定之外,他还做过什么? 呵,没有了。 他这个父亲,自以为用钱就可以弥补一切,但从来都不知道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第78章 昨天已经走远了(一) 唐俏从不会在叶玉絮面前提起过去的事,包括她的身世,包括她的生父,所以在叶玉絮回到叶家之前,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生父是谁。 而叶敬远自然也不会告诉她这些事,因而唐俏和叶敬远之间的事,全部都是小姨唐倾告诉她的。 但唐倾毕竟不是当事人,知道的可能也并不是事情完整的真相,但在她所告知叶玉絮的所有她知道的事情里,有几件事叶玉絮是可以肯定的。 唐俏是叶敬远大学时候的初恋,但当初因为叶家人的反对而分手,不久后叶敬远便娶了门当户对的许家小姐,也就是许清之为妻。 多年以后,两人重逢,虽男婚女未嫁,但还是如同干柴烈火一样重燃了当年爱情的火花。 叶敬远在唐俏这儿住了好几个月,直到唐俏终于慢慢地从这一份会为人所诟病耻笑的爱情中清醒过来,开始为自己做了第三者的行为所感到耻辱,有一天,她对那个自己爱极了的男人说了她从来都没有说过的决绝之语,将他送回了他的妻儿身边。 尽管那个时候,她的肚子里已经有了两个月大的叶玉絮。 虽然唐俏从来没有说过,但叶玉絮在之后的日子里回忆起当年的时光,似乎都能从一些细节中看出她真的很爱叶敬远的点蛛丝马迹来。 比如妈妈只要在家就很喜欢做糖醋里脊,有时候一连着好几天都是这道叶玉絮吃腻了的菜,后来叶玉絮回到了叶家后发现,叶家的餐桌上菜品轮换频繁,却总有一道糖醋里脊常年不变地端上餐桌。 比如妈妈总是会在一个特定的日子里穿上她最爱的那一条连衣裙,如果在家就会带着她去游乐场,如果不在家也会提前把裙子带走穿上,后来她才知道,那一天是叶敬远的生日,叶敬远最喜欢当年的唐俏穿那一条连衣裙。 再比如妈妈看过的那些书里,每一本每一页的每一个远字,都会被她圈起来,年幼的叶玉絮不知道那是唐俏做的什么笔注,后来她才知道,她爸爸名字里有一个远字。 虽然当初那样决绝,但其实说到底,还是留恋的。 而叶玉絮从来没有像在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后那样感激过唐俏,感谢她没有不要她,感谢她在那么难的情况下还生下了她,感谢她在可能会背负骂名的情况之下还把她养到了那么大。 这世界尽管存在着诸多苦难,但至少会有相对的美满存在,叶玉絮至少在唐俏的呵护下长到了十一岁,尽管她曾悄悄在心底埋怨过自己的母亲没有时间陪伴她,但有她陪伴的时光,却都是叶玉絮心底的千金敝帚。 她的妈妈也是第一次做妈妈,所以她不怪她曾对她的疏忽,特别是叶玉絮在完成了多个策划案后,她好像开始渐渐明白了唐俏当年的心境。 她对于她的事业始终热爱,热爱到放在了女儿前面,叶玉絮现在懂了,因为她也开始有些把自己所喜爱的事业放在任何人或事的前面了,她知道这样不好,但这却好像是从唐俏那儿一脉相承下来的本能与天性,叶玉絮还在努力寻找着维持平衡的方法。 叶玉絮和唐俏长得很像,也正因如此,叶敬远每每见到叶玉絮时,都仿佛见到了当初的心爱之人一样,但叶玉絮的性格却和叶敬远如出一辙,一样的固执,所以现下,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 “爸爸,关于我和陶垣在一起这件事,我没有在与您商量,我只是在通知您,我,和陶垣谈恋爱了。”叶玉絮极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想起陶垣心情也平复了不少。 她的态度有所放缓,可并不代表叶敬远的态度也会如此,“我也没有在与你商量,叶玉絮,我是在命令你和陶垣分手。” “那您总要给我一个不喜欢陶垣的理由!”被反驳的叶玉絮觉得自己实在是不能和叶敬远讲道理,也拔高了声量,“您总说要我和他分手,那您给我一个理由啊!” “你先给我一个非要和他在一起不可的理由。” 叶敬远的无理取闹实在是令叶玉絮感到头疼,是真的疼,胸口也闷,闷到喘不过气,今早因为心事重重本来也没吃多少东西,现下顿时感到头晕眼花,脚一软跌坐在沙发上。 叶玉琋赶紧过来扶住她,原本一直站在一旁不语的许清之也总算是开了口,“敬远你别这样,有什么你好好和孩子说不好吗?你就不能告诉玉絮你为什么不同意她和陶垣那孩子在一起吗?非要把玉絮气出病来才甘心吗?” 叶敬远听后先是冷哼一声表示不屑,但在看到叶玉絮惨白的脸时瞬间也软了性子,时不时关心地望去,却还是想要维护自己的面子坐在原处,不肯上前关心。 “你是喜欢他,可他真的喜欢你吗?咱们都不了解陶家,你倒不如和咱们知根知底的那几家的孩子在一起,也要比和陶垣在一起让我们踏实。” 叶玉絮喝了佣人端来的红糖水,脸色稍稍有些恢复血色,但听到叶敬远的这番话,脸瞬间又煞白下去。 “我很喜欢他,他也很喜欢我,”叶玉絮咬着牙,再一次郑重地告诉父亲,“这辈子,我都不可能和一个不喜欢的人在一起。” “你和陶垣难道是一见面就互相喜欢的吗?”叶敬远显然被叶玉絮的冷静自持给激怒了,这不是他以前所认识的那个女儿,“同样的,你不和那些孩子接触你怎么就知道你自己不会喜欢?” 多么可笑啊!这居然是一个父亲对自己已经有了男朋友的女儿所说的话。 叶玉絮开始放肆地轻声笑起来,带着嘲笑、讽刺,如一只揭穿虚伪的利剑,而后在众人的不解与叶敬远的恼羞成怒里自顾自地说道,“听小姨说,妈妈当初执意要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也是遭受了外公的强烈反对。” “在之后多年的岁月流逝里,时间终于证明外公是对的而妈妈错了。”没有人知道叶玉絮在说什么,只有叶玉絮和叶敬远知道。 一位历史研究界的泰斗,对于自己女儿在那段错误感情里飞蛾扑火的强烈反对,终于在他临终之前得到印证,印证他的确没有看错,印证这段感情果然不得善终。 “爸爸以为你是外公吗?”叶玉絮突然抬起头望向叶敬远,明明眼里含着泪,可嘴角却仍是微微笑着的,“可惜你不是,我不是下一个妈妈,陶垣也不会是下一个你。” 那一瞬间叶敬远仿佛看到了当年他和唐俏在分手后,唐俏那深深印在他心里久久无法忘记的眼神,也是这样满含着泪水,但也是这样微微地笑着,让他离开,让他去过他的灿烂人生,告诉他他们今后不会再有瓜葛,告诉他她与他老死不再相见。 是啊,他不是当年的唐父,叶玉絮不会是下一个唐俏,而陶垣也许也不会是下一个他。 但他还是没有底气去赌这样一个微小可能,毕竟当年,他也是那样信誓旦旦地多次向唐父保证自己不会辜负唐俏,可最终自己食言,伤的最深的,还是唐俏。 叶玉絮一句话勾出了叶敬远埋在心底多年的心事,一时之间竟哑口无言。 叶玉絮见叶敬远没有话要说,干脆起身,“我已经见过陶垣的家人了,就在过年的时候,我不是和同学出去玩,我是和陶垣会他的家了。” 迎着在场所有人的讶异目光,叶玉絮继续道,“过年的时候陶垣来接我,已经见过妈妈了,这个周末我会带她回来见见你们,希望爸爸您对他的态度能别像对我这么不好。” “就算您不为着女儿,那也请为着日后叶氏能有机会和t.y合作,进军a市,为着公司的利益,对他态度好些。” 叶玉絮的几句话无异是几个重磅炸弹,把每个人的心里都搅得鸡犬不宁,也是趁着这样一个时机,叶玉絮拉过还愣愣地站在一旁的许清之,示意她和她上了楼。 那些往事,许清之其实根本不知道,并非叶敬远有意想要瞒着她,毕竟连叶玉絮都带回家里来了,何必还要瞒着她,只是她根本不想去知道这些。 她是一个大度的主母,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她,她不能有任何一点差错,所以不知,也就不会烦心,就不会出错。 但今日从叶玉絮嘴里知道了一些往事,她的心里终究还是不是滋味。 “清姨对不起,”进了屋,叶玉絮扶着许清之在书桌旁坐下,蹲在她的身边,真诚地道着歉,“对不起让你知道这些。” 叶玉絮也知道许清之其实过得很难,所以对于让她知道这件事感到十分抱歉。 许清之当然不会多说什么,她正在努力地让自己忘记这些事,“你让我上来,一定有事的吧?” 果然什么事都是瞒不住许清之的。 叶玉絮从桌上拿出纸笔,递到许清之跟前,“我想要搬出宿舍住,向学院申请需要家长签字。” “那你为什么不在刚才说呢?”许清之手里拿着叶玉絮递来的笔,却没有动手写字,“你不想让你爸爸知道?” “对,我就是不想他知道。”叶玉絮把桌上的纸又朝许清之递近了些,“反正我现在没有课,也快要毕业了,现在住不住学校也没有什么问题。” “反正你都要毕业了,你又何必急于这一时?”许清之今天的话格外多,至少比以前多。 至少以前她不会再三规劝叶玉絮,至少以前她不会像现在这样欲言又止。 “你爸爸他……”许清之本来想说些什么,但一抬头对上叶玉絮的眼神,话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口,“算了,你真的想好了吗?” 许清之是个聪明人,叶玉絮现在也变得聪明起来。 她问的是“想好了吗”,叶玉絮明白,许清之一定知道自己此番搬出宿舍住,是要和陶垣住在一起。 “我想好了,清姨,你知道我很笨的,但我从来没有想到这么好、这么清楚过。”年轻的女孩子眼里闪烁着光,比屋外的正午暖阳还要耀眼。 许清之得了叶玉絮这句话,也算是松了一口气,手一挥,在纸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她能够为叶玉絮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你爸爸那边,我会先替你瞒着,”许清之起身,拍了拍叶玉絮的肩,“玉絮,我希望你将来不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叶玉絮在得到许清之的签名和保证后,激动地紧紧抱住许清之。 在这十年里,许清之替唐俏扮演着她生命里母亲的角色,这么久了,她毫无怨言,把她当做亲生女儿一样看待,她之前怎么还可以怀疑她? 与叶敬远交涉谈判和拿到许清之签字的目的都已经达到了,玉蕊被送去了学校,叶玉絮也没有理由再在叶家留下去,风风火火地下楼准备让司机送她去车站回a市,可是却在大门前被人给拦了下来。 是叶敬远的保镖。 他们说叶敬远有事去了公司,在他回来之前,她不能离开这里半步。 “我和他已经没什么好聊的了,你们最好放我走。”叶玉絮冷眼看着这些保镖,尽量让自己显得有气势些。 可无论叶玉絮如何威胁甚至哀求,这些保镖都丝毫没有要退让的意思,哪怕许清之来都没有办法让他们动摇半步。 这是他逼她的! 叶玉絮折回身去拿起放在案几上绿植旁修剪枝桠的小剪子,冲回了几个保镖面前。 保镖们倒是不怕叶玉絮伤他们,就怕她伤了自己他们没有办法向叶敬远交待,而一旁的许清之也是吓得愣住了,不断地在一旁劝着她别冲动。 “清姨,我没有冲动。”叶玉絮举起剪子,放在自己的肩前,“请你转告爸爸,我其实并不想走到这一步的。” “古人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可是如今这情形,他不尊重我,还想把我禁足在家里,我已无孝可尽,故,以断发表意。” 随着叶玉絮的话音刚落,像是被剪断了什么的清脆声响响起,大得屋里所有人都能够听见并且都愣在了原处。 叶玉絮把被自己剪断的一大把头发扔在地上,把剪子塞到其中一个看着最愣头愣脑的保镖手里,推开众人潇洒离去。 她认定了这一次的奋不顾身,也认定了陶垣不会辜负她。 第79章 昨天已经走远了(二) 叶敬远知道叶玉絮剪头发并留下那样一番话的事情后自然大发雷霆,但还不至于冲到a市来将叶玉絮大骂一顿绑回去的程度,在几次打给叶玉絮被挂断电话之后,最终是以叶玉絮关机为收场。 而此时的叶玉絮顶着一头乱糟糟被剪得缺了一大块的头发在街上闲逛,惹来周围人不少眼光。 好在,都没有人认出她是谁,没有人认得出她就是昨晚站在鼎鼎大名的陶垣身边、那个光鲜亮丽的姑娘,没有人会记得她叶玉絮。 只有陶垣。 他只是站在楼下向上望了一眼,只是在她飞身拦车和同学争论时多看了一秒,他就记住了她,叶玉絮觉得自己此生的运气好像都在遇见陶垣这件事上用完了,所以他们在一起这件事才会因为叶敬远变得这么麻烦。 午后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地上,路上行人熙熙攘攘,却无一不想接受这暖阳的恩赐,步履缓慢而又惬意,个个都敞开怀抱迎接着,连同路边的榕柳,也都个个挺直了腰背迎接着暖阳和即将到来的仲春。 冬日已经过去了,春天来了。 送冬迎春这件事做得多了,每年都差不多一个样,也已经成为了人们内心的一种固化理念,都认为春日代表着希望与新生。 唯独叶玉絮是个例外,同样的步履迟缓,脸上却丝毫不见适意,反而神色紧促,在这希望与新生共生的春日里,内心依旧寒若冰霜。 在一家店面的玻璃窗外站定,叶玉絮又再一次透过玻璃窗的折射看到里面的自己,她的头发是真的很乱,难怪刚才一路上回头率那么高了。 她一路上都在想刚才在叶家老宅发生的事,以及之后该怎么和陶垣解释交待。 叶玉絮有些懊恼自己刚才的冲动行为,但冷静下来之后仔细一想,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那么她是否就已经没有必要带陶垣回叶家了呢?不带他回去,他也不必受叶敬远的冷眼了不是吗? 反正她的心里已经对叶敬远这个父亲彻底失望了,反正陶垣已经见过她妈妈了,那么她是否可以就此放下原本心里担心的事情,没有顾忌地和他在一起了呢? 有没有家人有什么重要的?她有陶垣就行了不是吗? 叶玉絮心甘情愿地失去家人,也心甘情愿地为了陶垣奋不顾身,只因为她相信,陶垣不会是下一个叶敬远,而她也不会是下一个唐俏。 她堵上她的全部身家,赌陶垣对她的真心。 ** 陶垣准时下班回到家里的时候,叶玉絮正在沙发上躺在,已经睡过去了。 电视还开着,此刻正播放着晚间档的新闻,一帧一帧的闪烁映在熟睡的叶玉絮脸上,色彩斑斓,如同这春日的多彩生机一样。 她这次总算知道要照顾自己,知道要盖上毯子再睡了。 陶垣走过去帮叶玉絮掖好被子,却正好惊醒了浅眠的叶玉絮。 浅眠是有原因的,沙发太窄了她睡得不舒服,心里装着事儿她更是睡得不舒坦。 “喏,”叶玉絮见到陶垣,冲他咧开了嘴笑,然后扬起自己手中一直攥着的纸条,在他眼前挥了挥,“陶先生,接下来的日子请多多指教。” 是她回来之后写好的申请书,本来是想要坐在沙发上等陶垣回来就第一时间拿给他看的,谁知道居然等着等着竟睡了过去。 好在纸张并没有因为她睡着而弄皱,在她的手里挥舞着,仿佛是一面象征着胜利的旗帜,在叶玉絮手中耀武扬威着。 陶垣拿过看了看,笔迹工整,语句通顺,理由正当,是一份合格的申请,只是,“你确定你的家人真的同意?如果他们不同意,我不会……” “当然了!”叶玉絮害怕陶垣反悔,赶紧打断他的话,“你没看见上面的签名吗?是许阿姨亲笔签的,可不是我模仿的!” 他倒不是怀疑这是模仿的字迹,只是大部分的家长或许都不太愿意自家女儿婚前和人同居的吧?所以他怀疑的是叶玉絮的家人究竟知不知道,叶玉絮找他们签字是为了什么。 另外,a市今日所有报刊的头条新闻都是昨天他带叶玉絮出席酒会并承认男女朋友关系的新闻,即便叶家远在c市,也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 所以陶垣也在怀疑,叶家人究竟知不知道他们在一起这件事,而叶玉絮今天回家,究竟是不是她现在所表现得那样风平浪静。 就在陶垣放下申请书,走上前去把叶玉絮捞起来抱在怀里的时候,他终于发现了叶玉絮左边明显短了一截的一大把头发。 “怎么回事?”陶垣拨起那一撮被剪断了的头发,眼神一冷,寒若冰霜,“你回家发生了什么?” 他不是不知道叶玉絮有多爱护自己的头发,她的头发保养得当,连asteria都赞不绝口,她平时一般都是将披散在肩上的,连扎起来的时候都是松松垮垮不愿伤了分毫,更别说烫染了。 叶玉絮的头发向来都是如同丝绸一般的顺滑,陶垣喜欢揉她的脑袋大多也是因为她的头发摸着很舒服,但现下那一撮被剪得齐肩的头发在原本过肩的长发间显得那样突兀,陶垣可不相信这是意外。 叶玉絮也觉得自己头发成了这样是找不到什么理由解释的,可又不愿意说起今日发生的事,干脆趴在他的胸口撒娇耍赖,“陶垣,现在都已经春天了,我们这个周末叫上叔叔阿姨还有奶奶去春游吧!” 有问题!绝对有问题!还是很大的问题! 陶垣微眯着眼,手里还不断摩挲着她的断发处,“也好,星期六和你回家见你爸爸,星期天我们俩去郊游,这下这个周末被安排得满满当当,也挺好。” 哎?什么? “不是啦!”叶玉絮完全没有想到陶垣会理解不到她的意思,急冲冲地爬了起来,“我的意思是,我们这周末别回去了好不好?” 这一下陶垣更加肯定,叶玉絮今天回叶家一定发生了不愉快的事,“为什么?” “因为……因为我想着反正我和家里人的关系不怎么样,他们知不知道也无所谓、那不重要,”这是叶玉絮想了很久的理由措辞,如今说起来一点也不含糊,“反正是我要和你在一起,又不是我家人要和你在一起。” “那你觉得什么重要呢?”陶垣听完后叹了口气,眼光跟着叶玉絮不断躲闪的眼神流转,“玉絮,在我看来,一段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没错,但我们始终是没有办法作为两个个体存在于这世界上的,我们周围有太多必须存在的人,亲人、朋友,甚至于对手,我们与这些人都是脱不了关系的。” “如果像你说的那样你觉得这是两个人之间的事,那我们昨晚又是在做什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承认我们的关系是在做什么?我们是希望周围的亲人与朋友都能够分享到属于我们两人感情范围内的喜悦,这是好事。” 陶垣说的话叶玉絮不是不能懂,只是她的一汪眼泪还是因为他的最后一句话没能忍住,“可告诉他们才不是好事呢!他们才没因为我们的感情而高兴呢!” 看来真是在家里受委屈了,陶垣就说,今天这件事传的沸沸扬扬的,叶家人怎么可能还不知道。 在陶垣的连哄带骗之下,叶玉絮总算是交待了今天在叶家发生的一切,说完就委屈得趴在陶垣的怀里哭,一边哭一边还不忘向他罗列着叶敬远这么多年来的“罪行”。 当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时,他的一小点好都会被无限放大,以至于掩过那些不好,而当她不再喜欢这个人时,那些曾被她刻意掩过的不好又会被无限放大,掩过曾经的那些好。 叶敬远现在之于叶玉絮,就是那另一个人。 “还有啊,他居然还说什么,你不去见那些人怎么会知道你不喜欢?”叶玉絮嗓子都哑了还不忘模仿叶敬远那是的神态语调,硬是要把他的“穷凶极恶”表现得淋漓尽致才肯罢休,“你说怎么会有这种人啊!”她说完就又开始哭。 陶垣虽然对于未来泰山不喜欢自己、不同意他们在一起这件事感到匪夷所思,但还是觉得小姑娘的做法的确有些太冲动了。 可她现在哭成这样,他又不能说她些什么。 陶垣现在算是有些明白了,其实叶玉絮哪里是一个不会任性的人呢?她对叶敬远和对他,任性起来毫无别扭之感,她就是一个只会对熟悉信任的人任性的小姑娘而已。 可尽管他之间看错了,现在知道后他也不知道这究竟是福是祸。 “所以啊,我们更要回去了,”陶垣趁着叶玉絮在哭时意志力最薄弱的时候下手,哄着她,“我的小姑娘受了那么大的委屈,我得去帮她讨回公道才行!” 不知道为什么,叶玉絮觉得现在的陶垣真的好帅哦! 他说要帮自己讨回公道哎! 公道是什么?公道就是她叶玉絮一定要向反对她的那些人意识到他们错得有多离谱!跪下来道歉倒不必,反正要诚心诚意地对她说一句“我错了”,这就是她叶玉絮的公道。 “可是我还是好伤心好难过哦!”叶玉絮收回了眼泪,趴在陶垣的身上嘤嘤嘤地假哭,“我的头发都被剪掉了。” 陶垣:那还不是你自己一时冲动剪掉的…… “那好,给你一份补偿。”陶垣捏了捏假哭的小姑娘的脸,在小姑娘对“补偿”的满怀期待里,拉着她的手向下摸去。 烫烫的…… “臭流氓!”叶玉絮赶紧收回手,猛锤了陶垣的胸口几下,然后把他推下了沙发,“臭流氓快去做饭,我饿了!” 这姑娘真是…… 陶垣摇了摇头,在索取了叶玉絮一个极不乐意的香吻后赶去厨房备晚餐,全然不知其实叶玉絮任性到今天这一步都是他一点一点惯出来的。 不过知道了又怎样,他倒是乐在其中,恨不得宠的她在他面前一辈子这么任性。 ** 陶垣带着叶玉絮回c市之前,特意让asteria为她重新剪了个发型。 要不是欠着陶垣人情,asteria这位造型界首屈一指的大师怎么肯一大早就带着自己的工具箱到他家里来给他女人做头发啊!向来都是别人登门求着她好吗?她的好都已经排到明年了好吗? 虽然带着一肚子的怨气,但asteria实力毕竟在那儿,剪掉了多年都一成不变的长发后,叶玉絮突然觉得如今这个齐肩的发型竟还格外适合她,她超喜欢的! 正所谓换一个发型换一个心情,再加上陶垣在自己的身边,叶玉絮如今回叶家都没有了像是往日一样上刑场的心情,甚至于她雀跃的样子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到颇为意外。 包括叶敬远。 只是叶敬远毕竟在商场上纵横了那么多年,早就能够自如地掌控自己的情绪和表情,自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将诧异的情绪外露。 陶垣带了好多东西来呢!大包小包的,之前那两天她简单地给他描述了一下其实连自己都不是特别清楚的叶家人的性格,以及可能喜欢的东西,没想到他挑礼物居然一挑一个准,除了叶敬远以外的每个人都很满意,特别是叶玉琋和叶玉珹两个小鬼头,也不管叶敬远的脸色有多么不好,一个劲儿的在陶垣身边喊着姐夫,叶玉絮听了那叫一个心花怒放哟! 叶敬远不自然地咳了一声,两人就立刻住了嘴乖乖地站好,不过叶玉絮现在才不怕叶敬远呢!她回来可是来讨公道的! 不过叶玉絮还没有意识到陶垣嘴里的讨公道不过是在哄她,虽然是真的要帮她讨个公道,但并不是她自己心里想的公道,在陶垣那儿的公道,不过是弄清楚叶敬远不同意他们在一起的原因、说服叶敬远同意他们在一起而已。 虽然叶玉絮不在乎家人是否真心祝福这件事,可他还是在乎的。 毕竟,他并不想在不久以后,听到一些关于他家小乖为了他六亲不认、与家人反目成仇的风言风语,这对谁都没有任何好处,特别是对她。 第80章 昨天已经走远了(三) 叶敬远起初的目光自然是落在叶玉絮头发上的,他这个女儿的头发随她妈妈,随那个他一生都是爱着的女人,特别是她披散着头发的时候,叶敬远每每看到就像是见到了当年的唐俏一样。 可如今却因为她前几日的冲动举措剪了那么长一截头发去,这个孩子,要剪头发也不知道少剪一些,他知道她的决绝心意就好了,她那么宝贵她的头发,回去之后一定伤心了很久。 叶玉絮当然被叶敬远一直盯着自己的眼神盯得有些不自在,赶紧拉过陶垣走到他的对面向他介绍着自己的男朋友。 陶垣倒是很知礼数,礼节周到,初次登门拜访的礼物也选的是叶敬远最喜欢的顶级碧螺春,换做任何人都是会喜欢他的吧?可叶玉絮知道叶敬远不会喜欢。 好像介绍完了之后,他们之间就再也无话可说了,各自呆呆地坐在各自的地方,气氛一度陷入了尴尬之中。 就在叶玉絮准备拉着陶垣的手离开的时候,陶垣却被叶敬远叫住了。 叶敬远让陶垣和他上楼一趟。 “不可以!”叶玉絮拦在陶垣的面前瞪着眼睛,像是护崽一样把高出她一大截的陶垣护在身后,“爸爸你叫陶垣上楼做什么?” 叶敬远没说什么,倒是陶垣伸出手把她敞开的双手往下按了按,在她回过头满脸惊讶地看着他时,朝她微微点头示意她放心后,绕过她跟随已经走上楼梯的叶敬远上了楼。 经过叶玉絮前几天那么一闹,叶敬远这几日也想了许多,特别是她那一句“你不会是外公,我不会是妈妈,陶垣也不会是下一个你”,久久地萦绕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所以他现在叫陶垣跟他到书房来,并没有要为难他的意思,让他在小沙发上坐下,自己则绕过书桌,从保险柜里拿出一叠几本相册,递到了陶垣的手里。 叶敬远并没有多说什么话,事实上上楼的这几分钟他就没说过一句话,只是示意陶垣可以打开那几本看看。 其实陶垣心里多么好奇这是什么东西啊,只是在没得到叶敬远的同意之前,他岂敢逾越,所以在得到叶敬远的同意后,像是捧着什么珍宝一样,慢慢地翻开了其中一本相册。 是一个小姑娘的照片,上面详细地记载了照片的日期,还有一些文字,从百日,到一周岁,到十周岁,再到二十岁,熟悉的脸庞慢慢展现在陶垣的眼前,是叶玉絮,是叶玉絮从百日到二十岁的所有照片。 “外人都不知道,连同家里人也都不知道,我有多爱玉絮这个女儿。”叶敬远淡淡地喝了一口茶,“我从来没有像对待玉絮一样对待过其他孩子,更别说用这些照片来记录他们的成长了。” 叶玉絮十一岁之前的照片,是他在得到唐倾的消息后跑去唐俏家里接她那天,在帮着她一起收拾衣物的时候偶然间发现的。 这个女儿,他错过了她人生中的前十一年,所以在每每想到这一点、心痛不已的时候都会翻出相册来,看着照片中的女儿和她妈妈所亲笔记录的文字,心里才会有些稍稍弥补,好像女儿从出生到十一岁,他都有参与其中一样。 而事实上,他十分清楚自己究竟有没有参与其中,他明白自己错过了她生命中的十一年。 所以在把叶玉絮接回叶家之后,他开始想要弥补这错失的十一年。 叶玉絮起初是接受的,他们时常在一起嬉戏,周末就算再忙、只要她想他就会放下一切带她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对了,这个小姑娘那时候每天早上都会帮自己系领带,虽然系的不是多么好,但叶敬远却高兴得到晚上都不愿取下。 他和唐俏当初结识是因为都喜欢摄影,虽然之后在家人的反对下不得已抛弃了这个爱好,但为了叶玉絮他还是重新又拿起了相机,他想用这每一帧图画来记录她的人生,来弥补那缺失的十一年,来记录他最心爱的女儿的人生,从十一岁,到他身入黄土的那一刻。 眼见着这个回到他身边才丁点大的小姑娘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他的心里就越来越担心,担心她会被欺骗感情,担心她会被爱情所伤,担心她的一切。 而他也察觉到了自己的过分关心与对待其他孩子不一样的态度为叶玉絮带来的困扰,只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在他对自己的行为作出调整之前,叶玉絮就已经开始慢慢地疏离他了。 不会再缠着他带她去她想去的地方,不会再在每天早上帮他系领带,不会和自己说心里话,甚至到高中开始住校,到大学后也再没用过他拿给她的零用钱。 她有着和她妈妈一样的相貌,也有着和她妈妈一样敏感的性格。 叶敬远知道,叶玉絮其实就是另一个唐俏。 所以他很担心,陶垣会是另一个他。 叶敬远实在是清楚自己当初有多么身不由己地和自己的此生挚爱分道扬镳,像他们这样大家族额长子长孙,从出生之日起就注定要比常人背负更多的责任与压力,那时候的他还不足以同家里的长辈对抗,因而只能听之任之,错失所爱。 对于当初有多少遗憾,叶敬远此刻就有多少担忧,担心女儿走上父母的老路,所以宁愿她就此平平淡淡地过一生,也不愿她在轰轰烈烈地爱过之后,到头来却都是一场空。 这是一个父亲,最卑微的心愿,哪怕最后招来的,却是女儿的怨恨与决绝。 陶垣当然不会想到这些,虽然他此前想到过,叶玉絮可能带有自己的主观偏见去评价自己的父亲,会有不真实的地方,但他绝没有想到的是,叶敬远比叶玉絮想象得更为爱她。 “伯父,我不知道我现在说这样的话合不合适,”陶垣合上相册,看向叶敬远,“但玉絮在我面前对您的评价,并没有那么的好。” “我知道,”叶敬远的眼里明显闪过一丝伤感,很难再掩饰得了,“可那没有关系,她以后不孝敬我没有关系,我不止这一个孩子,但与她携手终生的只有一个人,我希望这个人是对的,是她的良人。” “这也是我给你看这些的原因,我所有的孩子里我最爱玉絮,她太像她妈妈了,而我又从你身上看到了当年的我,但我和她妈妈的这份感情无疾而终,全然是因为家族的压力,所以陶垣、我担心的是你也会这样。” “这一点您不必担心,”陶垣的神色往常,但眼里却多了许多真诚,“我向您保证,我绝不会辜负玉絮,我的家庭,也绝不会干涉我们两的感情。” 叶敬远看着眼前的这个小伙子,这不就是当年的他吗?当年的他也是这样信誓旦旦地向唐父保证,保证他不会辜负他的宝贝女儿。 “我当年也是这么和玉絮的外公保证的。”叶敬远低下头,若有所思道。 “可我终究不是您,我也不会有面临那样两难困境的机会……” “哪怕你的家人知道了玉絮的身世?”叶敬远的一句话,使得陶垣顿时噤了声,“这也是我最对不起她的地方,不能给她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 “我保证。”年轻的男子目光坚定,没有丝毫犹豫之色,较之当年的叶敬远更甚。 叶敬远还想再说些什么,可眼前浮现起刚才还在下面时,叶玉絮和陶垣望向彼此的眼神,以及叶玉絮看向他的防备之色时,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小人之心了。 就给他一次机会证明不好吗?唐父当年给了他机会他却没有好好珍惜,那么他怎么知道陶垣不会珍惜这次机会呢? “我不能容忍别人给她委屈受,”叶敬远拿过相册翻了翻,抚在掌心、视若珍宝,“她的那个前男友之前瞒着她和别的女孩子在一起,她苦苦劝我我也就忍了没有去找他算账,但是、你是唯一一个她带回家里来的人,你若负了她我绝不会饶过你。” 言下之意,我给你一次机会,好好表现吧小伙子。 陶垣懂。 这一本叶敬远视若珍宝的相册,他从来没有给人看过,一直放在只有他一人知道的保险柜里,没人的时候才会拿出来一页又一页地翻看,看着他的女儿从出生长到现在,然后由从现在回看着她的儿时,是叶敬远在颓疲时唯一可以令他放松的方式。 现在,他把这样的方式分享给陶垣。 他其实很看好这个有为青年的,年纪轻轻就坐上了t.y的第一把交椅,短短几年带动t.y的市值翻了一番,实在是后生可畏。 长得也算不错,身体看起来挺结实的,举手投足自带风度,也很有礼貌,还有他今天登门拜访送的礼物他也很满意。 当然,如果不是陶垣把他女儿给拐走了的话,叶敬远可能会更看好他,现在的陶垣,不过是一个亟待用表现来证明自己的年青人而已。 叶敬远在陶垣翻看相册的时候不断地盯着他看,而陶垣此时全部的心思却都在相册上。 叶玉絮真的很爱笑,笑起来的时候,那一双杏园就弯成了月牙儿,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左脸颊还有一个小小的不太明显的梨涡,真情实意的样子令陶垣这个仅仅是看着照片的人都忍不住嘴角泛起笑意。 “怎么样?她的笑很有感染力吧?”叶敬远突然凑上前,看到那张叶玉絮过五岁生日的时候,两个脸蛋各被抹上了一团奶油,却依旧开心大笑的照片,自己的眼角都不禁泛起了笑意。 陶垣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伯父,其实您和玉絮的关系,可以不用这么糟,她应该知道您有多么爱她。”陶垣向叶敬远提着建议,毕竟他并不愿看到他们父女之间一直维持这样的局面。 “不必,”叶敬远继续翻着相册,嘴上说的毫不在意,“我们之间本来就不应该关系那么亲近,这对于她来说是一种负担,就这样挺好的。” “可即便这是您和玉絮之间已经达成的共识,但解释清楚至少要比她已经对您有所误解的好,”陶垣苦心规劝着,“玉絮嘴上虽然说着不在意,但我们都清楚,她是在意的。” 的确在意,否则不会那么伤心难过。 “但你也说了这是我们两人不谋而合的共识,更何况我也不是时刻陪着她的那个人,就这样吧,没有必要了。”已知天命的叶敬远早已没有以往那么在意这些了,只要叶玉絮自己开心,想怎样就怎样吧,他不强求。 陶垣终于知道叶玉絮的固执是从哪儿来的了,果然是两父女啊! 可是为什么伯父的眼睛一直在瞟向自己啊?哦!明白了,这是在暗示自己,心里还是想的呀! 陶垣明白了。 屋内的准翁婿在各自眼神交流着,屋外的叶玉絮则趴在隔音效果非常好的书房门边上,试图听到些什么。 这什么破门!隔音效果怎么这么好? 叶玉絮气不过,狠狠地踢了一下门,门却刚好在这个时候打开了。 我没用多大的力啊?还是这个门质量太差了? 叶敬远和陶垣站在门背后,看着叶玉絮迷一样的眼神,相视一眼各自一笑。 这小姑娘。 “在这里做什么呢?”陶垣在叶敬远的示意下先走了出去,牵起叶玉絮的手问着她。 “我爸爸跟你说什么啦?”叶玉絮赶紧拉过他,检查他身上有没有受伤。 老天!她刚才在外面其实挺担心的,她曾经可是亲眼见到过叶敬远打叶玉琝的,叶家的家法可严了,饶是叶玉琝都已经二十七岁了,前不久都还挨过一次家法呢!刚才她趴在门边听,里面什么动静都没有,她都怀疑陶垣是不是被叶敬远打趴下了。 “没什么。”陶垣看着未来泰山在被小姑娘冷落之后,冷哼了一声离开,心里有些慌张。 “他有没有打你?”叶玉絮真的很担心陶垣被打啊!她这么帅的男朋友,可别打坏了! 怎么可能嘛!陶垣揉了揉面前担心他被打的可爱小姑娘的脑袋,唔,虽然头发剪短了,但摸着还是很舒服。 “我办事,你放心。”他只一句话,一切都尽在不言中。 第81章 昨天已经走远了(四) 陶垣和叶玉絮是当日在叶家用过午饭之后才回的a市,餐桌上的氛围异常诡异,叶玉絮回到家之后都还觉得有些瘆得慌。 “你确定你和我爸爸没有说什么?”叶玉絮趁着陶垣处理邮件的空当,还是不放心地用手戳了戳他,“可我总觉得不太对劲呢?” “你就别多心了,”陶垣用小叉子叉起一块切好的草莓喂到叶玉絮的嘴里,“伯父只是说要考察考察我,毕竟一个父亲怎么也不愿随便就将自己的宝贝女儿托付给谁。” 宝贝女儿? 叶玉絮一愣,眉梢有一些欣喜,但随即又恢复了正常的神色,“这哪里是随便?我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好不好?” 我从来没有对任何一件事思虑超过一周,哪怕是大一的时候脑袋抽风跑去选修的高数c,也没有让我思虑过那么长的时间。 陶垣对于叶玉絮来说是深思熟虑过后的一生认定,她不后悔,也没有什么能让她感到后悔的。 “我知道,”陶垣的眸里星河闪耀,捧着她的脸、眼神认真,“我也是。” 嗨呀这个人!一定是个撩妹高手吧?和牧泽学的?以前一定这样撩过不少姑娘吧? 被陶垣撩的心花怒放的人顿时什么都不计较了,趴在他的胸口嘤嘤嘤地撒着娇,什么都不想去想啦,她现在只想和她超级喜欢的这个男人在一起。 不过叶玉絮的多心其实并不是多余的。 虽然叶敬远说过会考察陶垣的表现是真的,但陶垣没有告诉叶玉絮的是,叶敬远还给他提出了另一个要求。 那时候他们已经发现门外有人偷听并都认定是叶玉絮了,叶敬远在起身向屋门走去之时,提出了一个让陶垣感到匪夷所思的要求——在叶玉絮二十五岁之前,他们不能结婚。 叶玉絮现在二十二岁,也就是说,他们之后在一起的这三年,都不能够提出结婚的事。 这对于陶垣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毕竟叶玉絮现在还小,他还不会想要她做陶太太,而陶家人那边他自问也有能力劝住他们不催婚,但他不能够保证叶玉絮不会在这三年里提出结婚这件事,况且,他实在不明白作为父亲,叶敬远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陶垣并不准备把这件事告诉叶玉絮,虽然不知道叶敬远提出这样的要求事出何因,但瞒着她总比告诉她后拦不住她去找叶敬远质问好。 毕竟他可是拍胸脯主动向未来泰山保证,他会想办法缓和他们之间的关系的,两个嘴上都说着不在乎的人,其实心里早就想和好了,但两个又都是那么固执且极好面子的人,最终还是需要他的助推力才行。 ** 开学的时候是陶垣送叶玉絮去的学校,在离a大校门还有几百米的地方被叶玉絮勒令停车,陶垣真是十分介怀这件事。 “你确定不需要我帮你搬行李?”陶垣看着一旁确定着申请书是否无恙的叶玉絮,他为了她可是推掉了今早所有的工作呢!现在居然要被赶回公司去工作,陶垣很不甘心。 和叶玉絮在一起的时间总是令陶垣感到放松惬意,哪怕是为她做饭洗衣,当她的廉价劳动力,那也要比在公司对着总裁办的那些枯燥无味的大男人好。 可是现在她居然赶他走?! “不需要呀!”叶玉絮倒是没有意识到身旁男人的异常,反倒对于终于要搬走了这件事很是期待开心,“我东西不多,很简单,我一个人拿得动。” 这好像不是拿不拿得动的问题啊!陶垣的内心在咆哮,这不该是他展现男友力的时刻吗?! “就算你拿得动,但这种事情怎么能劳烦女士来做呢?”陶总试图劝服自家女友。 “那就可以劳烦你吗?”叶玉絮反问自家男友。 “当然,我是你男朋友。”陶总义愤填膺,急于证明自己的正宫身份。 “可我没有男朋友的时候,也是一个人搬行李的呀!”叶玉絮天真无邪,完胜! 车里一度陷入沉默又尴尬的局面氛围,陶垣黑沉着脸不说话,而叶玉絮此刻也因为陶垣的黑脸而不敢说话。 半晌,叶玉絮实在有些喘不过气了,正试图打开车门下车溜走的时候,身旁传来陶垣闷闷的声音,“你是不是不想让你的同学看见我?”所以才不让我送你到校门口,还不让我去帮你搬行李。 陶垣此刻委屈的样子,叶玉絮看着实在是心疼极了,连刚才他黑着脸阴沉沉的骇人模样都忘记了,现在她只想好好安慰他。 “才不是你想的那样呢!”叶玉絮是真没想到陶垣刚才说的那一点,她想着毕竟他们已经对外公开了关系,就算在学校里让同学看见他们俩走在一起,也没有什么不对不好的地方。 “只是因为我一直以来都已经习惯这样了,”叶玉絮伸出手去牵住他的手,在自己的双手间摩挲,“而且这几天你帮我把所有事都做了,我实在是想自己找点事做,才不会显得自己没什么用。” 我和你在一起,不是为了享受你帮我把一切都打理好、而我什么事都不用做的生活,而是因为我觉得我对你的喜欢已经足够让我有想和你进一步发展的想法。 我们其实还是原来的那个我们没有变,只是在生活中,一些对于我们来说很难一个人处理完成的事有彼此帮忙了而已,但一些生活中的小事,我们还是按照着原来的轨迹走下去,才不会使双方变得太累。 陶垣实在没想到叶玉絮会这么想,也顿时意识到自己把她的生活打理得太井井有条给她造成了多大困扰。 “我知道了。”陶垣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揉了揉叶玉絮的脑袋,小姑娘现在的头发没那么长了,坠感也没那么强,头顶的头发有些微微蓬松,摸起来更舒服了,“有事记得打电话,处理完了告诉我一声,中午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好的呀! 叶玉絮咧开嘴笑笑,一如陶垣以往见到的那个爱笑的姑娘,也一如叶敬远镜头之下那个爱笑的姑娘,“就知道你最好了!我今天中午想要吃披萨!”叶玉絮提出要求,怕陶垣拒绝还不忘先用一个吻讨好他。 这小姑娘!披萨有什么好吃的,热量那么高,又不太健康……算了算了,想吃就吃吧。 “还有啊,”叶玉絮跳下车后,趴在窗户完全摇下的车窗边上,他今天开的那辆路虎有些高,她的身高刚好能使她从车窗边上探出一个头,看着陶垣笑得眉眼弯弯,“我让你停在这儿是因为我不想让别的女生看见你犯花痴,笨蛋!你这张脸可只能我看着犯花痴!” 叶玉絮放完豪言转身离去,而陶垣则摩挲着自己被叶玉絮亲了一口的脸颊,看着她青春洋溢欢脱潇洒的背影,嘴角的弧度较之往常上扬地更甚。 以后他还得开这辆车接送叶玉絮才是,她只一个脑袋露出车窗摇摇晃晃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爱了。 还有啊,他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善变且易被说服了? 算了算了,陶垣启动车开往公司,他还是得从工作和总裁办的那些大老爷儿们那儿暂时找回那个雷厉风行、处事不惊、说一不二的陶垣才行。 叶玉絮报过到之后就赶去了教务处叫申请书,有了实习这个正当的理由和家长签字的申请书,在加上叶玉絮在学校表现良好的记录,学院的批准很快就下来了,所以当叶玉絮在寝室里忙着收拾行李的时候,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年级第一的身份这么有用处。 a大每学期的报道时间都是三天,叶玉絮家离得远,再加上她不会想要在叶家待那么长的时间,因而她总是开学第一个到达寝室的人,而其他人总是会在报道的最后一天才陆陆续续地回到学校。 叶玉絮本意是今天无声的离开后,发消息给其他三个人告诉她们这件事的,可她没有想到的是,江林羡居然在今天回来了。 江林羡回来的时候,猛地退了一把寝室的铁门,铁门被大力推开后撞到两旁的柜子上,发出巨大的声响,把正专心收拾行李的叶玉絮吓了一大跳。 “羡羡……你这么早?”叶玉絮收拾行李的动作被江林羡盯得有些不自在,于是干脆停下,给风尘仆仆的江林羡倒了一杯水。 “你不也这么早吗?”江林羡抽出椅子坐下,并没有接过叶玉絮递来的水杯,“你要搬出去住了?和陶垣?那他怎么没来接你?” 江林羡有时候说话就是这样,叶玉絮已经习惯了,只是如果放在从前,她才不会往心里计较,但也不知道是因为和陶垣在一起后心性都变得斤斤计较了还是怎样,这几句话叶玉絮怎么听怎么觉得不舒服。 不舒服归不舒服,叶玉絮宁愿是自己多想了。 “他公司挺忙的,没有时间来帮我搬,”叶玉絮如今撒起谎来心还是跳得飞快,可好在脸不红了,“再说了,我也不是那种事事都需要他帮忙的人。” 可江林羡好像并不太吃这一套,“你们可是对外公开成那样甜蜜的一对呢!这点小事他都不帮你做?看来外界对他的评价也不怎么真实。” 江林羡可是行走于学院各部门之间、多年来都游刃有余的人精啊,说起话来含沙射影,可你就是挑不出什么明刺来,只能任由着一些小刺卡在喉咙里,难受好几天。 叶玉絮只能将这一切都归结于她和陶垣谈了恋爱却没有告诉她这个算得上是好友的人上面来,如果这样的话,仔细想想她生气或许也是有道理的。 但有道理归有道理,叶玉絮今天并不想讲什么道理。 她为着叶敬远不知道会怎么变着法儿地看似考验实则折腾的对陶垣这件事已经够烦心的了,如果现下江林羡还要为着这么一点小事生气发脾气的话——抱歉,她招架不住也不想为此多做什么解释。 “我就要走了,你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了吗?”叶玉絮没有回答江林羡刚才的问题,拉好行李箱后站好,俯视着坐在一旁的江林羡。 她很明显地看见江林羡的脸色一沉,像是在隐忍些什么,随即她又微微笑了起来,但叶玉絮也能看出她那哪里是真情实意的笑呢? “祝你和陶垣幸福呀!”江林羡偏着头看着叶玉絮,嘴角微微上扬,笑意还未漾及眼角就已经被她快速撤回,只这一句话后便没有再理会叶玉絮,开始自顾自地收拾起自己的行李来。 叶玉絮不太懂江林羡的言行是什么意思,而事实上,当独自站在寝室走廊外吹着凉风冷静的时候,她才发觉,其实她好像从来都没有真正读懂过她这个所谓好友的言行。 三年多的情谊,不过如此吗? 拿出手机,翻到那个手机通讯录里的第一个手机号,叶玉絮的心情更低落了。 要不要打给他呢?可是自己刚才不是还夸下了海口说自己能够搞定的吗? 但是刚才那件事完全属于她的意料之外呀,她招架不住了,不是可以找他的吗? 叶玉絮的心里像是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但在经过几个回合之后,还是后者最终获胜。 电话在响铃一声之后就被接了起来,陶垣以为是叶玉絮出什么事了,毕竟还没到他估算的叶玉絮收拾完毕回到家的时间,“玉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怎么办,不太想告诉他了哎。 他会不会觉得我出尔反尔,有点无理取闹啊? 叶玉絮的声音闷闷的,拖着声音迟疑了好久,半晌之后才憋出一句话来,“你现在忙吗?你来接我好不好?” 这是怎么了?陶垣明显能够听出她声音里的不开心,怎么走的时候还兴高采烈,现在——陶垣抬手看了看手表,现在不过才过了一个小时零三十二分钟,她的情绪就变得这么低落了? 陶垣抬眼看了一眼会议室里坐在他之下的众位面面相觑的部门经理,相比之下,今天这个季度工作总结报告会都不重要了。 “你乖乖地待在原处不要动,我马上就来。” 第82章 昨天已经走远了(五) 其实早在叶玉絮办理好外住申请时,陶垣就第一时间接到了他亲爱的姨妈的来电。 自己专业的学生还是得意门生搬离学校宿舍,袁梁浅作为系主任加导师以及长辈,再怎么也要多关心问问两句,当然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先打给陶垣问个清楚。 袁梁浅打来电话的时间是在叶玉絮离开后的一个小时左右,所以陶垣估计叶玉絮此刻还在宿舍里收拾行李,而她在这时候情绪低迷的给他打电话,也一定是因为宿舍里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 a大的研究生校区位于市中心,可本科生所在的校区却远在城西的大学城里,陶垣快马加鞭地驱车往大学城赶,可还是花了十五分钟的时间才赶到。 他的动静有些大,惊动到了a大的校领导,不过也正好便利了他得以进入女生宿舍。 陶垣一上楼便看见叶玉絮孤单而又落寞的身影倔强地立于走廊边上,身旁还有行色匆匆的人,在这三月天里更是显得她的身影单薄。 叶玉絮趴在走廊的围栏上发着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陶垣走近了她都未能察觉,直到陶垣站在她的左后侧拍了拍她的右肩,她才稍稍回过神朝右后方看去。 没有人? 叶玉絮不明,又迟缓地转回头往左看去,陶垣正好在此时躬下身,把脑袋伸到她的旁边,待她一回头,两人的嘴唇便自然而然地挨到了一处去。 哎呀真是没眼看! 陶垣身后不远处跟着的校领导和宿管阿姨都各自望天望地望身边的人,就是不愿看前面那两个光天化日之下秀恩爱撒狗粮的人。 叶玉絮才真的是觉得尴尬,平日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就算了,这后面跟着那么多只有在每年评优评奖的时候才能见到的校领导,还有朝夕相处了四年的宿管阿姨,还有被宿管阿姨拦到一旁的同学,她狠狠低着头恨不得在地上找处地缝钻进去。 “你真的来了呀?”叶玉絮在陶垣示意校方疏散围观群众再各自回到工作岗位之后,这才敢也好意思抬起头看着他,“你不忙的吗?其实如果你忙不能来,我也不会怪你的。” 他的小姑娘什么时候这么贴心了?陶垣不可置信地抬起手捏了捏她的下巴,“不忙的,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正闲着没事做呢。” 不过是两场一季度一次的部门经理的季度工作报告会而已,陶垣相信季满能够搞定。 叶玉絮当然不知道陶垣到底忙不忙,不过既然他说不忙,那就不忙吧,反正现在四下无人,干脆扑进他的怀里撒起娇来。 她刚才实在是太委屈,太伤心,又太过于气不过,这才第一时间想到他,哪怕只是听一听他的声音也好,那也会比刚才的心情好的多,可她没想到他真的来了,一身披着临近正午时分的旭阳洒落的光辉,宛若神明。 那时候叶玉絮就知道,他将是她这一生,喜乐与安心的来处。 “身体怎么这么凉?”扑进怀里的人,体温明显要比他低一些,陶垣略微皱了皱眉,还是忍住脾气地耐心教导着这个小姑娘,“外面风那么大那么凉,你还敢站在这儿吹风?你现在是不是已经不怕伯父知道你生病住院了?” 叶玉絮当然还是怕的呀,不过,“不是你让我乖乖待在原地别动的吗?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就是站在这儿的,我真的一步都没有动过哦,我是不是很乖?” “强词夺理。”陶垣被她的伶牙俐齿给大败了,把她整个人都护在怀里供她取暖,顺带还不忘狠狠揉了揉她的脑袋以示惩罚。 虽然他的小乖站在外面吹了十五分钟的冷风令他有些心疼以及生气,不过她还是很乖的没有到处乱跑,这一点他也还是很欣慰的。 “我就强词夺理了怎么着吧!”叶玉絮人在他怀里,只能勉强地抬起脑袋看着他,一脸狡黠的笑意,“有本事你咬我呀!” 这么嚣张的请求? 陶垣环顾了一下四周,嗯,现在没有人,赶紧趁着叶玉絮没注意的空当,拉开她的衣领埋下头,在她平日里穿着衣服看不出来的肩窝处轻轻咬了一口。 “哎哟!”叶玉絮吃痛叫了一声,可陶垣咬得地方有些隐秘,她低着头瞧不见,只能感觉到一丝丝痛感,一想到那个地方肯定被他咬红了,叶玉絮气打不出一处来,随即挥舞着拳头打向罪魁祸首,“你还真咬啊!” “不是你让我咬的吗?”陶垣假意躲着叶玉絮的粉拳,实则每一拳都让他打在了自己的身上出气,“我很听话的有没有?” 这个人真是……无理取闹!强词夺理! 叶玉絮实在是气急败坏,幸好这里暂时还没有人,否则被人瞧见陶垣这个平日里向来以高冷示人的形象可就要就此坍塌了。 这些事情回家再算总账好了,现在可不能让人知道她男朋友这么幼稚这么崩坏形象啊! 好在叶玉絮及时收手,就在她在陶垣不解的眼神下不计前嫌地帮他整理被她打歪的领带时,寝室的门开了。 江林羡站在门口,和叶玉絮对视的同时不断地打量着两人。 她们之间没有说话,陶垣立即察觉出了一些异常。 他知道这是叶玉絮所住的寝室,那么从里面走出来的自然是她的室友,同住在一起三年的室友,关系竟如此淡漠,就算陶垣不知道她们是因为在刚才发生了一些小摩擦,那也能立即察觉到她们之间的关系闹得有些僵。 毕竟,如果是和叶玉絮关系亲近的好友,比如萧雲笺,她早就娇涩地向对方介绍自己了哪里会想现在这样,两人隔着一条走廊遥遥相望着,谁都不说一句话,各自的神情也像是有千言万语,但眼中仍是冷漠。 “收拾好了吗?”陶垣揽过叶玉絮的肩,打破了此刻的僵局。 叶玉絮这才将思绪从刚才与江林羡的摩擦里收了回来,在“嗯”了一声表示已经全部收拾好了以后,这才神色淡然地向江林羡介绍着陶垣。 陶垣冲江林羡点点头示意,就凭着叶玉絮向她室友介绍自己的语气比向叶敬远介绍时还要不带任何情绪,他的心里也印证了他之前猜测——果然是和室友关系不太融洽。 所以她打电话来,是因为在室友这儿受了委屈了吗? 若是真的,那陶垣可就磨刀霍霍了。 未来泰山面前他不敢无礼造次,这等小丫头片子他还能拿她们没办法吗? “收拾好了咱们就出发吧,”陶垣接过叶玉絮手中的行李箱,当着江林羡的面牵起叶玉絮的手,轻声温柔地问道,“大厨都在餐厅等着了,今天中午是想吃中餐还是日料,还是法餐?”说完还不忘腾出一只手理了理她鬓角的碎发。 可叶玉絮像是若有所思的样子,陶垣也不介意,牵着她一边往外走一边继续道,“没关系,路上慢慢想,想吃什么就让大厨给你做,这位大厨精通多国料理,今天特意从法国飞回来的。” 陶垣这边还在向叶玉絮介绍着这位三星米其林餐厅的主厨,那边在下楼之后就被叶玉絮把话给打断了,“陶垣你真的太幼稚啦!” “是吗?”陶垣止住了对这位主厨的赞美,邀功似的看向叶玉絮,“其实我还可以更幼稚些。” “怎么个更幼稚?”叶玉絮实在是想不出陶垣还能在做些什么出来。 “比如……”陶垣把行李交给等在楼下的司机,示意他先拿着行李上车,然后像是若有所思道,“或许我还可以从季东隅那个变态那里借十几个女佣过来帮你收拾行李,顺带给你们寝室做一次大扫除以表示你临走之前送给她们的礼物。” 什么嘛!十几个女佣什么的也太夸张了吧! “幼稚鬼!”叶玉絮突然觉得让其他人看到陶垣现在这幅样子也没有什么,毕竟这才是他的本来面目吧? “走吧叶小姐,咱们去吃饭,别让主厨久等了。”陶垣牵过一旁因为他的话有些炸毛的小姑娘,步伐走得缓慢而又郑重。 哎?真有主厨呀?叶玉絮还以为是陶垣编的呢! 而陶垣像是知道了叶玉絮心里对这个主厨有多么好奇,干脆告诉了她实情以免她待会儿过于紧张,“今天中午我们和季东隅一起吃饭,他是我从小一起长到大的兄弟,知道我们在一起之后说一定要请我们吃饭。” 这个名字听起来好像有些耳熟,但叶玉絮还是没有办法立即想起来,“季东隅……是谁啊?” 叶玉絮不知道季东隅这件事陶垣一点也不意外,想了一想找到了一个可以让她有所联系的人,“牧心你知道吗?牧心是季东隅的女朋友。” 酒会那天是牧心告诉他们在侧门外见到了叶玉絮,所以陶垣心想叶玉絮应该和牧心见过一面。 哎!这个名字更耳熟! 记性不好的叶玉絮歪着脑袋想了好一阵,这才恍然大悟:“我知道的!” 那天她和季榆深在外面对峙的时候走出来的那个姑娘,季榆深不就是叫的她牧心吗?当时还骂她是个疯女人,她可生气了……等等!牧心是季东隅的女朋友,而季榆深又和牧心认识,季东隅姓季,季榆深也姓季,难道他们是两兄弟?! 这个世界也太小了吧,叶玉絮苦笑着,心乱如麻。 陶垣对于叶玉絮突如其来的表情变化自然是感到奇怪的,还以为是那日牧心对她做了什么不好的事说了什么不好的话,毕竟这个人被季东隅宠惯了,无法无天的什么事做不出来,赶紧询问她。 叶玉絮当然说的是没有了,她虽然和牧心不过一面之缘,但一面的时候就已经觉得她是个挺可爱的姑娘了,这么可爱的姑娘怎么会给她难堪说她坏话呢? “那就好,”陶垣舒了一口气,但对于接下来的饭局比叶玉絮还要更为紧张,不断地嘱咐着她,“总之你最好别和她那么亲近,季东隅这个人,他一个人的时候我还能够搞的定,但是一旦搭上一个牧心,我可是真没辙。” “怎么?他很吓人吗?”被陶垣这么一说,本来只当是吃一顿饭的叶玉絮倒有些怕了。 怎么不吓人?当年季东隅为了牧心,将季氏的大半壁江山拱手让给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当然现在凭借着他的铁血手腕收了回来,他还是稳坐在第一把交椅上。 牧心一句喜欢旋转木马,他就在城郊那块季氏好不容易圈下来、本来是要建高档别墅的地皮上,为她专门建了一座游乐场,还只在她想去玩的时候才开放。 还有啊,本来一直做建筑这一块的季氏突然有一天投资了新建了一个天文台,当时他还挺纳闷,有朝一日季氏也会做这种慈善事?结果后来才知道,某个矫情的女人特别喜欢看星星,所以某个向来言听计从的男人,什么都愿意为她做。 诸如此类的事数不胜数,陶垣现在想想都有些头皮发麻。 现在想想这些,陶垣觉得或许牧泽说得对,牧心就是季东隅生命中的不可控制。 而他……陶垣看了看身边那个听了季东隅为牧心所做之事的冰山一角后惊讶的合不拢嘴的姑娘,心里暗自叹了口气,还是他家小乖省心。 “对了,”陶垣捏了捏他家省心小乖的脸,“牧心是牧泽的堂妹。” 哇!那这是不是就算得上是,泡了朋友的妹妹呀。 叶玉絮暗暗笑着,脑袋里突然浮现出“我把你当哥哥你居然想睡我”的狗血剧情来,不过那日看着牧心,到不像是不喜欢季东隅的样子,反倒她一直嚷嚷着要让季东隅来收拾季榆深的样子,格外可爱。 “可是你还是没有告诉我季东隅是谁呀?”叶玉絮戳了戳陶垣的胳膊,一句话让本来在喝水的陶垣呛了一口猛咳起来。 本来就是呀。 被陶垣盯得越发感觉无辜的叶玉絮,一边拍着陶垣的被帮他理气,一边拿着纸擦拭着他本来齐整西装上的水珠,很是委屈。 你说了这么多,可我还是不知道季东隅是谁呀。 第83章 灵魂不再无处安放(一) 叶玉絮很委屈,陶垣更是无语。 说了半天,结果还是连人家是谁都不知道。 “我有没有见过他嘛,”叶玉絮见陶垣不语,用手指戳了戳他,“那天在酒会上,我应该没有见过他的吧?” 叶玉絮当然没有和季东隅当面见过,可如果说起一件事,她一定会有印象。 “就是酒会那天,我从侧门出来找你的时候,差点摔着,拉着我的那个人就是季东隅。”不到万不得已,陶垣真是不想再提起这件事。 不过他这么一提,叶玉絮倒是有一点点印象,“我想起来了!原来是他呀!” 回忆起当日的情景,叶玉絮在忍着嘲笑陶垣差点在众人面前摔在地上的同时,对于那个眼疾手快扶住他的人也是印象深刻。 原来他就是季东隅。 叶玉絮的印象里,季东隅长得倒不赖,身形高挑出众,好像比陶垣还要高一些,一袭正装打理地一丝不苟,再加上陶垣刚才对他的一番描述,叶玉絮心里立即浮现出小说里的霸道总裁形象。 叶玉絮在这边脑补着,一旁的陶垣却黑了脸,怎么她把他差点在众人面前出丑这件事记得这么清楚呢? “想起来了就好。”陶垣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虽然当日差点出了洋相丢了大脸,甚至到现在季东隅和牧泽一见面都还会嘲笑他,但是当日他的小姑娘无虞,而如今也能让她记着季东隅这个人,他那差点一摔也不算是没有收获。 可他还是有些地方不太放心,再三嘱咐她离牧心远些、别那么亲近,却惹来叶玉絮更多的不解,“我觉得牧心人很好呀。”虽然不过一面之缘,但牧心带给叶玉絮的第一印象极好。 这一下倒是换成陶垣无奈了。 在他身边那些和牧心接触过的女孩子里,就没有一个觉得牧心是个好相处的人,到底是他不太懂女孩子之间的友谊,还是只有叶玉絮这样一个不同于常人的姑娘才会和牧心志同道合,或者是牧心的演技越来越好了把他的小姑娘给哄骗了? 眼看着警告规劝无用,陶垣只能想办法让叶玉絮在见到牧心的本来面目之后再想办法了。 其实今日他是不太想带叶玉絮来的,可季东隅不知为何非要请他们来,他也不好拒绝,只能带着叶玉絮心惊胆战地面对现在越来越矫情做作的牧心,和她共处一室、共用一餐。 不过叶玉絮现在心里却装着些事,还在考虑是否要向陶垣交待清楚。 还是告诉他吧。 叶玉絮不喜欢误会,更何况她和季榆深之间真的不过只是同学关系而已,就算季榆深喜欢她,可她不喜欢他又明确拒绝了这件事是真,那么由她亲自告诉他,好像总是要比他从别人那里听到要好。 “陶垣,”叶玉絮暗自戳了戳陶垣的手臂,又怕前面开车的司机听到拿去八卦,压着声音问着他,“季东隅是不是有一个弟弟呀?” “怎么这么问?”陶垣虽然感到疑惑,但还是把他所知告诉了叶玉絮,“他没有弟弟,哥哥倒是有一个,你忘了吗,就是我刚才告诉你的那个当初吞了他在季氏大半壁江山的同父异母的哥哥。” 可陶垣这么一说叶玉絮倒觉得奇怪起来,没有弟弟的话,那牧心怎么会认识季榆深,还扬言要让季东隅收拾他? 看到叶玉絮比自己还要疑惑的神情,陶垣倒是努力想起一些事来,“堂弟倒是有一个,不过与他们不怎么来往,具体叫什么我忘记了,上次酒会的时候还跟着季东隅来过。” 那就是了,叶玉絮心里舒了一口气,可顿时又提了起来。 “他那个堂弟,应该叫季榆深吧。”叶玉絮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几乎是贴在陶垣的耳边说的。 季榆深?好像是,不过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倒像是在那天季东隅向他介绍之前就听过这个名字。 他正想问叶玉絮怎么知道,她就已经把实话告诉了他,“其实……季榆深是我的同学,就是当时请你教我做策划案的时候,在小组里做预算却被你嫌弃预算太高了的那个同学。” 这一下陶垣倒是全部想起来了,当时季东隅向他介绍的时候他就觉得这名字耳熟,之前他并不在意的,只当是某个曾经被人引荐给他却被他拒绝了的无名小卒,现在看来,的确是无名小卒不错,只是这个人,好像和他的女朋友有些瓜葛。 陶垣在等叶玉絮向他交待解释清楚。 “我想告诉你的是……”叶玉絮还是有所犹豫,毕竟她也不知道陶垣会对这样的事作何反应,“酒会那天,我走出侧门的时候碰见他了,我有和他说几句话,但绝对是没有肢体接触的!” 她急于解释清楚,再三保证自己那天没有和她有任何肢体接触、仅仅说了几句话的样子实在是可爱,陶垣被她认真的样子给逗笑,“你为什么要向我解释这些?” “因为……”叶玉絮见他并没有生气反倒是笑着问她,也开始搞怪起来,故作无奈状,“因为你女朋友我的魅力实在是太大了,人见人爱的我也没有办法呀。” “他喜欢你?”陶垣挑眉一问,虽然觉得她说自己魅力太大这件事情有些厚脸皮,但还是没有反驳她,毕竟对于他来说,她的魅力是挺大的。 “可不嘛!”这件事已经不知困扰了叶玉絮多久了,每每想起都觉得有些心烦意乱,“喜欢到,已经对我的生活造成困扰了。” 虽然叶玉絮是真的觉得困扰,想要把这些说出来向陶垣抱怨抱怨,并且也把酒会那天发生的事告诉他,避免到时万一牧心提起这件事他却不知道带来的尴尬,但绝对没有想说要借此报复季榆深什么的。 仅仅是抱怨、抱怨一下而已。 “那、为什么想要告诉我这些?”这种事情,女孩子们不都能瞒则瞒吗?怎么叶玉絮这么轻易地就全盘托出了? 他的小姑娘果然不是一般的女孩子。 “因为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叶玉絮对待这样一件事很认真,对待这样一份感情也很真,所以从不会想要隐瞒什么,“我觉得关于我的一些事情,并不需要你通过第三方知道。” 这件事可能单靠我一个人的力量不能够在短时间里完全解决得了,但我会尽量去了结,我不是不相信我们之间固若金汤的感情,但在我们的感情之外,有第三方的感情试图干扰,那我就必须要去想办法解决。 “那天是牧心告诉的你们我在哪儿的吧?其实她也看见季榆深了,只是我看你这么多天了都没有提起过,也就认为她并没有告诉你这件事,”叶玉絮的语气平淡,像是在说着事不关己的事,“但我觉得这件事还是得由我亲口告诉你,我想那大概代表着我对你的完全信任。” 代表着我信任你会信任我,代表着我信任我们这段感情。 “也请你相信我,”叶玉絮紧紧握住陶垣的手,“我会处理好的,以前或许处理得不得当,一些无意识的行为引起了他的误会,但之后我一定会处理好,避免你和季东隅之间尴尬。” 季东隅和季榆深是血浓于水的堂兄弟,叶玉絮并不想因为自己而导致陶垣和季东隅之间地关系出现摩擦。 可陶垣听后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用深情凝望着的眼神和用力反握住她的手表达了一切。 ** 陶垣带着叶玉絮到餐厅的时候,已经临近午餐时间,可餐厅里却不见一人,叶玉絮还在一旁猜测这家餐厅是不是生意不太好的时候,陶垣就已经意识到,季东隅这个变态又把餐厅给包下来了。 不就是吃个饭吗?至于吗?! 陶垣当然不知道对于季东隅来说有多至于,因为当季东隅的助理带着他们进到包间的时候,只有牧心一个人在里面。 牧心对叶玉絮像是多么熟稔似的,一见叶玉絮就赶紧过来又是牵手又是抱的,这季东隅不在旁边也不没办法拦着,而他也怕得罪了这位祖宗,只能稍稍将叶玉絮往自己的身边带带。 “你们家季东隅呢?”陶垣帮叶玉絮移了座椅让她坐下,看着正向叶玉絮推荐面前的舒芙蕾有多好吃的牧心,问道。 “季大厨今天亲自下厨,来招待我们的新朋友。”牧心的言语里满是骄傲,看着陶垣,得意洋洋。 牧心对叶玉絮格外有好感,特别是在渐渐亲昵的交流中发现了两人的许多共同之处后,对叶玉絮的好感更甚。 季东隅也不知道在厨房里鼓捣着什么,都这么久了还不上菜,难不成还跑到产地去现选现买了? 陶垣看着和牧心打得一片火热、完全把他刚才嘱咐的话当成了耳旁风的叶玉絮,心想着得想想什么办法让这姑娘长点记性才是。 两个年级相仿的姑娘有好多话想说呢,终于等到陶垣出了包厢接电话,两人才各自舒了一口气,开始说着一些当着陶垣的面不好说的话。 “那天真是多谢你了牧心,多谢你没有把我和季榆深的事告诉陶垣。”叶玉絮从自己的包里摸出一个自己做的手工小福袋,递到了牧心的手里,“陶垣没有和我说今天是来和你们一起吃饭,所以没有准备见面礼,这是我自己做的,希望你别嫌弃的好。” 哎呀好漂亮呀! 牧心把小福袋捧在手上仔细把玩,深蓝色的料子,上面还印着一只栩栩如生的仙鹤,福袋的肚子上还挂了一小串同颜色的流苏,虽然比之她所用的所有东西的做工都要粗糙一些,但这样用心、手工一针一线缝制出来的小福袋,真的是牧心收到过的最好的礼物了。 牧心喜欢得简直爱不释手,反复拿在手里把玩,连刚才想要捉弄一下叶玉絮的心思都没了。 她虽然不聪明,但也不笨,跟在季东隅身边这么多年,有些事还是能看明白的。 酒会那天她在侧门外看见叶玉絮和季榆深虽然单独站在外面,但两人相隔的距离甚远,特别是在她试探之后得到季榆深的恼羞成怒和叶玉絮的冷静淡漠之后,心里对两人的关系已经有了一个大概。 所以她在进去告诉陶垣他他要找的人就在侧门外后,并没有告诉他外面还有谁,不过在跟着众人出去之后,看到季榆深已经不见了踪影,她在心里暗喜自己没有告诉陶垣的同时,也更加确定了两人之间的关系。 看来季榆深这个小伙子呀,真是魔怔了呢。 眼前的女孩子是和她往日见到的不同的,最大的不同之处就在于,她在她的身上看到了真心,就凭着手里这个满是诚意的小福袋,牧心实在是忍不住想要逗逗她。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告诉他们呀?”牧心玩心一起,怎么收也收不住,“小姑娘,没有弄清楚实情就随便感谢别人,以后是要吃亏的。” 叶玉絮果然脸色一变,难道真是她入世太浅,推断错了? 就在叶玉絮还在回忆自己的推断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的时候,牧心“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我逗你玩的小姑娘,我虽然爱玩,但还没到那种随便就把人家的秘密说出去的程度。我想,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应该是无需第三个人插足告知的吧?” 这一点倒是和叶玉絮想到一处去了。 叶玉絮还是能够看得出来,牧心是真把她当朋友的,否则怎么会有闲心来管这些事,否则也不会替她瞒着。 “不过我已经告诉陶垣啦,”叶玉絮替牧心喝完的杯子里添了些果汁,“我想,我应该对他坦诚。” 可这一点牧心却不太赞同,“感情双方是要坦诚不错,可如果只是一方一味地坦诚、把自己所有的事都告诉另一方,那是不公平的。” “就像我和季东隅,”牧心作为过来人耐心地教导着叶玉絮,“我知道他有事瞒着我,而我也有事瞒着他,爱情需要一些神秘感,你这一下子把全部的事情都告诉他了,那还有什么好玩的。” 她说的好有道理哦! 叶玉絮频频点头,可却又愁上心头,“可我已经告诉他了,也收不回了呀。” “那你就让他告诉你一些他的事情呗。”牧心真想敲一敲叶玉絮的榆木脑袋,但又怕陶垣进来了瞧见,到时候弄得所有人都不高兴,还是忍住了,但随后又换上一副忧心忡忡的神情。 “你是不是,还不知道陶垣曾经经历过什么事?” 第84章 灵魂不再无处安放(二) “你是不是,还不知道陶垣曾经经历过什么事?”牧心的一句话,就足以令叶玉絮全身的血液都开始倒流起来。 叶玉絮当然不知道陶垣曾经经历过什么,也正是由于牧心的这一句话,她才有些醒悟过来。 陶垣好像真的没有告诉过她什么关于他的事。 “他……经历过什么?”叶玉絮木讷了一阵后开口,只觉得自己的嘴里都是苦涩的。 “这个我也不好说,毕竟我也不是多么清楚,”牧心的神色倒不像是想要故意说谎瞒着叶玉絮,“你若是好奇,那你就问他去呗。” 问他?他会给自己说吗? 叶玉絮心里是没底的,既然他们都已经交往了这么长时间,连对方的家长都已经见过了,可他还是没有告诉她一些连牧心都有所耳闻的、曾经的事,自己如果开口问他,恐怕得不到什么回答。 “算了吧,”叶玉絮微微叹了一口气,面上神色正常,可心里却不是滋味,“既然他不想告诉我,那一定有他的理由,我等他想要告诉我的那一天。” 这是叶玉絮的真心话,她真的会等,但是她也真的很希望她等待的时间不会太长。 牧心听了这话之后瞬间石化,顺带还附赠呕了一声,“你们年轻人谈恋爱真是搞不懂啊。” “年轻人?”叶玉絮现在也放得开了,陶垣之前嘱咐给她的话现在就是她二旁的一阵风,她调侃着牧心,“你是有多老?” “我可是大你两岁的姐姐!”叶玉絮实在是太可爱了,牧心实在是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肉肉滑滑的,真的好羡慕陶垣哦。 牧心对叶玉絮的脸实在是爱不释手,作为补偿和交换,她给了叶玉絮一些关于陶垣过去的小线索,“你如果实在是好奇又不想主动去问怕碰壁,那你大可以从阿瑶和路东歌那里着手。” 这和路东歌母女又有什么关系? 叶玉絮没想到居然会牵扯出这么多人来,但终究没有往深处去想,反倒又开始怀疑起陶垣是不是真的和路东歌有旧情起来。 都说恋爱中的女人疑心重,叶玉絮以前还不信,总想着自己一定够理智,才不会做出这种无聊的事,哪里会想到现在打脸打得这么疼呢? 陶垣是和季东隅一起进来的,随后而来的还有今天中午的主餐,西冷牛排配上一小份鹅肝,陶垣特意叫了司机来就是因为他知道季东隅一定会叫他喝酒,所以两人还开了一瓶1995年的罗曼尼康帝干红葡萄酒,带着玫瑰优雅美妙的气息,也很适合两位女士品尝。 牧心忙着向季东隅炫耀叶玉絮送给她的那个手工小福袋,季东隅见她许久没有这么高兴了,也许她多喝一点酒。 “牧牧这几日一直念叨着要请叶小姐吃饭,可我都太忙了,今天终于得了空请到叶小姐和陶垣赏光,实在是不胜荣幸。”季东隅一开口,声音酥得叶玉絮半个身子都麻了。 长得又高又帅,坐拥亿万身家,低音炮的声音苏爆了,还把女朋友宠上了天,言行绅士,举手投足之间都透露出极好的教养,这简直就是叶玉絮在中学时期所接触到的言情小说里完美的霸道总裁嘛! 叶玉絮以前觉得陶垣是,但现在看来,陶垣和季东隅相比根本算不上什么霸道总裁呀! 可能陶垣很多方面都在季东隅之下,但如果重来一次,把陶垣和季东隅放到她的面前让她选,她还是会选陶垣。 没有为什么,没有具体的原因,也没有多余的理由,叶玉絮就是觉得,陶垣总是让她感到值得,他就是她心里最好的那一个。 在座的四人各怀着心事,但都聊得很开,尤其是叶玉絮和牧心,两人无论说到什么话题,都能很快地聊到一处去,倒是把两个大男人冷落到一边,面对面都臭着脸。 临走的时候牧心还很高兴地邀请叶玉絮下次到家里来做客,不过季东隅并没有再多说什么,既没表示赞同,也没说反对,但既然是牧心说出口的事,陶垣知道可能再过不久就又会收到邀请了。 95年的罗曼尼康帝虽然是一款非常女性化的酒,但陶垣喝了不少,后劲有些大,回到家还有些昏昏沉沉的,在叶玉絮忙着开门的时候一个不留神就撞到了门上。 哎哟!叶玉絮可心疼死了,赶紧馋过他往屋里扶去,一边踉踉跄跄地走着,一边还不忘查看一下他额头上是否留下来撞门过后的印子,她这么帅的男朋友,可不能撞坏了! 费了好大的劲才勉强把他抬进屋,叶玉絮只觉得自己的手臂都快要断了,但只能勉强地把他抬到沙发上,实在是没力气再把他抬上楼。 只能看看能不能帮他醒醒酒,让他上楼到房间去睡了,可是看着沙发上像是已经昏昏欲睡的人,叶玉絮心里还是莫名心疼起来。 在她还没有出现的时候,每一个为了应酬而不得不喝醉的夜晚,他是不是都是这样躺在这儿一躺就躺到天亮? 一想到这可能是真的,叶玉絮更是心疼,赶紧起身去给陶垣泡了一杯蜂蜜水来。 蜂蜜水是泡来了,可沙发上躺着的人却怎么也叫不醒。 “陶垣,你醒醒呀~” “陶垣,起来喝蜂蜜水了。” “陶垣,起来上楼去睡吧~” 这才中午呢这个人就喝得烂醉,待会儿还要不要去公司了? 叶玉絮真是后悔刚才没拦着他少喝一点,虽然那酒的确很好喝,但她也知道适可而止,这个人都这么大了怎么还不知道呢?年纪都长到哪儿去了! 没办法,在心里默默吐槽着陶垣年纪长没了的叶玉絮怕他着凉,还是只能去楼上拿个毯子下来给他盖上。 可人还没走出一步呢,手腕就被人给拉住了。 拉住她的人除了陶垣还能有谁? 敢情这个人是装睡的?! 叶玉絮怒不可言,转过身去狠狠地盯着他,可装睡的人不但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罪行,反倒还更加厚脸皮地将手里拉着的人往自己的怀里一拉扯,让她睡在了自己的身边,半趴在他的身上。 “陶垣你真的太过分了!”叶玉絮一只手仍被他紧紧拉住,只能用另一只手捶打着他,亏她刚才还那么担心他,结果他都是唬她骗她的! 不过陶垣的神色略显疲惫,并不是装出来的,勉强抬起手抓住她胡乱挥舞着的拳头,往自己的心口处一按,“别动了,让我抱抱你。” 这声音怎么听怎么委屈。 叶玉絮承认,她在陶垣面前的确是一个特别容易心软的人。 她果然不再乱动,趴在他的胸口处听他有些缓重的呼吸声,闻着他身上带着淡淡薄荷与玫瑰香混合的并不刺鼻的酒味,呼吸也渐渐匀长起来。 “喂,”叶玉絮害怕吵醒那个现在好像极为脆弱的人,放在他胸口的手有些不安分地抠起他松垮的领带来,抬起头轻声地叫着他,“既然这么难受,那下次就别喝这么多酒了。” “不单单是为了你的身体,还有呀,我或许并不能每一次都像现在这样守在你的身边照顾你,万一有一天你喝醉的时候我不在的话,你怎么办?” “知道了,”陶垣知道叶玉絮是在担心他,答应得也很诚恳,“我也是很难得才喝这么多酒的。” 很难得?“有多难得?” “今天的那瓶酒是季东隅的私藏,是牧心最喜欢的,”陶垣的眼睛微微睁开,像是在运筹帷幄些什么,“为了牧心邀请你这么一遭,季东隅把这瓶酒都拿出来了,可见牧心在季东隅的面前对你的评价有多高。” “虽然我总嘱咐让你别与牧心那么亲近,但你好像并不太听我的话。”陶垣突然低头看向叶玉絮,正好对上了她迷茫又愧疚的眼神。 “抱歉,”叶玉絮虽然觉得陶垣这个嘱咐要求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讨好的向他道歉,嘴里还小声嘀咕着他的蛮横霸道,“可是我忍不住呀。” 年轻的女孩子遇上另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她们之间只会出现两种可能。 一是无论说什么都会聊起来聊上一天都不会觉得累的相见恨晚,二是无论说什么都不感兴趣觉得没有必要接触的形同陌路。 叶玉絮和牧心,显然是属于前者的关系。 更何况,牧心带给叶玉絮的,是一种完全不同于以往遇到的任何同龄人之间的舒适感,这种舒适感使得叶玉絮能很快和她打成一片,交心都不为过。 陶垣这个糙汉子,哪里会懂得女孩子之间的感情和友谊。 “忍不住就算了吧,”陶垣叹了口气,揉了揉她就摆在他眼前的脑袋,“季东隅这个人对牧心惟命是从,牧心既然喜欢你,那么你以后有了季东隅的帮助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我才不要季东隅的什么帮助呢,”叶玉絮趴在陶垣的胸口上发出闷闷的声音,“我有你就够了呀。” 哎哟这个小姑娘,今天中午的餐食里没有糖呀,怎么嘴巴像是抹了蜜一样甜呢? 这话听得陶垣心里不知有多舒坦,连同微醺后本来有些微微发晕的脑袋都开始清醒起来,揽着叶玉絮的手臂一紧,将她整个人抱起来趴在了他的身上。 “能告诉我今早在寝室发生了什么事吗?”陶垣拍着身上小姑娘的背,吻了吻她的额头。 明显是和室友闹不愉快了,可他却想不到是和室友有怎样的不愉快,才能让这个本来多么开朗的姑娘变得那么委屈。 他知道她是一个不会去介意不在乎的事物的人,但今天都委屈得给他打电话了,该是发生了什么事啊? 一说到这个,叶玉絮的脑海里就浮现出江林羡那冷漠甚至带着不屑的神色,心里便泛起一阵恶心。 她江林羡就是这么虚伪的一个人吗?既然迟早有一天会对她露出这样的神色,那之前又何必装作和她那么要好的样子?原来三年的情谊不过如此而已。 “她就是这样说的:祝你和陶垣幸福呀!”叶玉絮坐起身骑在陶垣的身上,眼神和语调都尽量还原着当时江林羡的原样,当然,其中还加了她自己对此的不屑和愤怒,她真的气炸了好吗?! 陶垣看着叶玉絮几经变化的复杂表情,顿时就被她给逗笑了。 “笑什么笑!”叶玉絮见陶垣不但不安慰她还对此发出了嘲笑,实在气不过就在他的肚子上狠狠打了一拳,“不许笑!你都不知道当时我有多气,有多委屈!” 这一拳打的还是有些重,陶垣捂着自己的肚子表示委屈,但又不敢在愤怒的叶玉絮面前表露太多,只好想着法儿地讨好她,“那你有没有想过,这是不是代表着,她是在嫉妒你呢?” 嫉妒?叶玉絮没想过这一点哎! 叶玉絮没想到这一点也是情有可原的,毕竟她从小到大就没有什么可以让别人嫉妒的东西,别人连她是谁都记不到,更别说还嫉妒她了。 所以她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这一切的发生竟可能是由于那“嫉妒”二字。 眼看着叶玉絮一愣,陶垣心下也就明了了,这个小姑娘一定是没想过这一点,指不定怎么就不小心在同学面前炫耀了一番,可能连她自己的不知道。 “我还以为你已经想清楚了,不会在意学校和同学的看法和想法了。”陶垣成功地转移了叶玉絮的注意力,首站告捷。 叶玉絮是真忘了,皱着眉忧心忡忡,完全忘记了自己此刻还坐在陶垣的身上,急得动来动去,一点也没有考虑到身下之人有多么难受,“那我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陶垣按着她不让她继续乱动,声音恶狠狠的,“叶玉絮,你以为进了狼窝之后还有机会跑吗?” 额……有这么比喻自己的吗?陶垣你的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吧! “那万一以后我们分手了……” “没有万一,”陶垣说起这句话来,撇去了之前的急躁,带着他从未有过的肯定与运筹帷幄的把握,“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也不会让你有提出的机会。” 第85章 灵魂不再无处安放(三) 叶玉絮怎么可能后悔呢? 叶玉絮自己绝对不会后悔,她只怕陶垣会后悔。 可她忘记了在两个人的感情里信任是多么重要的事,所以突如其来的患得患失,令她开始莫名地感到恐慌起来。 “那你呢?”叶玉絮把头埋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声音比刚才还闷,“你说不会让我有提出的机会,那如果是你提出呢?” 我自然是清楚我自己的心意的,我不后悔,但你呢?你怎么能担保你这一辈子都不会后悔?你怎么能向我担保一辈子? 这已经不是叶玉絮第一次提出这样的问题了,陶垣知道,她太脆弱、太没有安全感,也太怕失去了。 爱情里,缺乏安全感的那一方往往会很矫情做作,她随时可能会因为爱人的一句话或是不经意的一个动作就在脑海里推演到了分手的那个地步,可她实在是爱他,不想走到那一步,所以往往会采取一些行动措施来做着她自以为的弥补,会提出各种各样的问题,会偶尔发些小脾气引得另一半的关注,所以一不小心就会成为别人眼里的做作矫情。 其实根本没有问题,根本没有要分手,也根本不需要什么弥补。 但如果这时候另一方对此表示不解或是心生厌烦的话,那大概真的就会走到分手那一步吧。 可陶垣哪里是不能明白的人呢? “不会,”虽然诸如此类的问题,陶垣在每一次叶玉絮旁敲侧击问起时都是这样相同的回答,但他,从没有改变过自己的心意,“除非你放手,否则这辈子,我都不会放开。” “那我也不会放手,”再次得了承诺的叶玉絮兴冲冲地牵起他的手与自己十指交叉相握,“你不放手,我也不放手,我们就会这样牵着手过一辈子的对不对?” 小姑娘真是可爱。 陶垣回以她更紧的拥抱和握得更加用力的手,誓要与她融为一体,永不分离。 “我不会在问那样自讨没趣的问题了陶垣,”叶玉絮感受着他炙热跳动的心脏,和自己心率跳动的频率几乎一致,“借用一句钱钟书老先生的话,遇见你之前,我没想过要和谁共度余生,遇见你之后,我也就没想过要和其他人共度余生。” 你是我心间的朱砂痣,是我心头的白月光,是我的一纸情书,是我的一生光华。 叶玉絮永远会记得那个初雪的夜里,周身披着光辉的那个男人,因为背对着院落里昏暗的灯光,在黑夜里同样让人瞧不清的脸庞,他的眼里闪烁,落满了那一夜的雪,以及所有夜里的璀璨星光。 ** 只可惜因为答应了叶敬远不会在叶玉絮二十五岁以前和她结婚,否则陶垣真想当天就带她去民政局把事情给办了。 他心里有些遗憾,也有些气不过,于是只能拿感动到不行的叶玉絮来出气。 一个下午的时间都借着酒劲和叶玉絮在床上荒唐,听着她嘴里大骂着他不可白日宣淫到哭喊着求他,陶垣的酒也醒了不少,所以到最后,叶玉絮维持着最后的姿势趴在床上的时候,陶垣简直精神抖擞。 叶玉絮累得一根手指都动不了,脑袋也是昏昏沉沉的,脸上糊着眼泪,连嗓子都哭喊得沙哑,可也只能在心里暗暗发誓:下次再也不许陶垣喝酒了,这个人一喝过酒做这种事,好像都不知道累的! 只是苦了叶玉絮,同居生活才刚刚开始第一天,她心里就已经留下阴影了,这以后该怎么办哟! 叶玉絮挨不住困意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醒来之后外面天色已晚,暖色的路灯把光隔着窗帘送进房里,但叶玉絮还是哼哼唧唧地赖在床上翻来滚去,就是不肯起床,直到闻见楼下传来阵阵香气,待她仔细一闻,好像是她最爱的香菇滑鸡的香味。 有吃的为什么还要赖在床上? 叶玉絮撑着酸痛的腰一鼓作气地支起身,跑到浴室里以她生平最快的速度冲了个澡,随手裹上陶垣的浴袍就冲下楼去找吃的了。 果然是香菇滑鸡,这个香菇好像还是上一次陶垣不知道从哪儿托人带回来的,在秦岭之上野生生长的小花菇,品相虽没有人工栽培的那么好,但肉质格外鲜美,特别是经过脱水再泡发以后,她隔着一层楼都能闻见的香味,鲜香之味不言而喻。 听季满说,当时他去帮陶垣办这件事的时候,帮忙带的人听说是t.y的总裁需要,还以为总裁要改行当厨师了呢。 叶玉絮当时听了差点没笑晕过去之外也在疑惑陶垣要买野生小花菇做什么,原来是为了这么一盘香菇滑鸡呀。 叶玉絮心里可感动了,t.y现任执行总裁冒着被人误以为要改行做厨师的风险,为了这么几朵让她吃着觉得口感好的小花菇,实在是煞费苦心。 同样煞费苦心的,还有炉子上炖着的那一砂锅的鸡汤。 鸡是去了皮的,炉灶旁放了一个小碗,里面全是炖汤时撇出来的油,陶垣知道叶玉絮不喜欢太油腻的汤,所以在叶玉絮睡着而他准备晚饭时,即便自己在书房里忙着处理季满送来的、因为下午没去公司而堆积起来的文件时,也不忘多次到厨房里来为慢炖着的鸡汤撇去上面一层浮油。 这一次再撇最后一次,鸡汤也差不多好了,也到时间叫叶玉絮起床吃饭了,可陶垣没想到一进厨房就看到了那个他本来以为还在熟睡的小姑娘,正在偷吃锅里温着的香菇滑鸡。 哎呀被发现了呢! 叶玉絮怕陶垣说她,赶紧把手中筷子夹起、还没送进自己嘴里的切块小花菇送进陶垣的嘴里,自己嘴里之前塞得都还没嚼碎吞下,鼓着个腮帮子问着眼前表情复杂的人,“怎么样?好吃吧?” 陶垣能不知道好吃、能说不好吃吗?这可是他亲自下厨做的!怎么现在搞得像是她做的呢? 陶垣夺过叶玉絮手里的筷子,在又给她夹了一块鸡肉送进她嘴里之后便赶紧将锅里的菜装盘,将鸡汤里最后一点浮油撇去后关火,砂锅里的鸡汤还在咕噜咕噜的冒着泡,陶垣干脆就连砂锅一起端上了桌。 “来,”陶垣给叶玉絮盛了一碗鸡汤,顺带把那块大的鸡腿掰了下来放到汤碗里递给叶玉絮,“多吹吹,小心烫。” 他说完还不忘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叶玉絮十分清楚他那笑里代表着什么。 不就是在笑她上次在他家过年的时候把嘴给烫了吗?怪她咯?还不是他的错! 叶玉絮狠狠瞪了陶垣一眼,示意他再敢说这件事就死定了,而后目光立即被眼前的鸡汤给吸引了过去。 汤色清亮,本来是浮在汤面上的油层被他撇的干干净净,喝起来格外清爽,鸡肉也是恰到好处的鲜嫩,简直到了入口即化的程度。 叶玉絮忍不住再多添了一碗汤,主食倒是没吃多少,满门的心思都在鸡汤上了,出锅的时候陶垣还在汤里放了几朵竹荪,也都被叶玉絮吃得一干二净。 “你什么时候炖汤炖的这么好了?”叶玉絮捧着满满都是鸡汤的肚子,心满意足地问他,毕竟一个月以前,他做菜时都还经常炒糊呢。 陶垣只是擅长做西餐而已,中餐可不是他拿手的,可今天砂锅里都已经快要见底的鸡汤,一多半都进了她的肚子,可见味道有多么好。 “你放寒假的时候,我向季东隅学了两招,”陶垣一口接一口地吃着被叶玉絮冷落了的香菇滑鸡,一边不紧不慢地向她解释着,“你那么瘦,要好好补一补才行。” 叶玉絮没有注意到他异样的神色,自然也没有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反倒是对于他向季东隅请教这件事感到格外震惊,“季东隅竟然会做饭吗?” “不然呢?”陶垣有些嫌弃她家小姑娘的智商,微微皱着眉看她,“不然你以为今天的午餐是谁做的?” 今天的午餐……“你不是说是从法国飞回来的米其林餐厅的主厨吗?”叶玉絮不明白其中的瓜葛,难道季东隅除了霸道总裁这个身份以外,还真有一个厨师的身份? “托牧心的福,咱们今天能品尝到季大厨精心烹制的菜品,实在是难得。”陶垣尽量叶玉絮错过的事情粗略简要地告诉了她。 大致就是,当初季东隅在法国留学的时候,闲来无事跑去考了个厨师证,又闲来无事跑去一家三星米其林餐厅去做了几个月,然后,在得到主厨赞扬准备把他培养成接班人的时候又辞了职,结束学业之后回来,现在就成了牧心的专用厨师。 “那这是不是可以归结为,季东隅学厨,是为了照顾牧心的三餐?”虽然叶玉絮已经不是第一次被季东隅为牧心做的事给震惊到了,但这一次的效果,并不亚于之前的任何一次。 “唔,也可以这么认为。”陶垣在仔细想了想之后觉得好像也可以划等号,点了点头。 “酷唉。”叶玉絮喃喃道,没想到季东隅对牧心,不光是外人看来为她花了多少钱那么好,日常起居都照顾得无微不至,她之前,实在是低估了他对牧心的感情。 叶玉絮沉浸在对季东隅和牧心的感触里,陶垣却已经在这时黑了脸,他觉得自己好像给自己挖了一个坑跳,而他还真跳进去,还真出不来了。 好在这时有敲门声响起,他才忍住想要揪她脸不许她想别的男人的冲动。 透过玄关处的监视器没有见到人,陶垣就已经猜到屋外是谁了。 打开屋门,一团粉红色的圆滚滚就扑了上来,阿瑶抱着陶垣的腿,抬起脑袋笑嘻嘻地看着陶垣,“陶叔叔,明天你再当一次我的爸爸好不好?” 屋里很安静,餐厅离玄关处也不远,阿瑶的声音不是多么大,可一字一句都正好被叶玉絮听的清清楚楚。 陶垣当然意识到阿瑶说了什么,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还站在餐桌边上消食的叶玉絮,她虽然没有说什么,但以往阿瑶一来她就会赶来陪阿瑶的人,现在就只在原地站着,陶垣当然知道这代表了什么。 “抱歉阿瑶,今年不行了,”陶垣蹲下身与阿瑶尽量保持在一个高度,“陶叔叔替你和贺叔叔说一声好不好?” “为什么?”阿瑶明显更喜欢眼前的陶叔叔一些,本来雀跃的眼神顿时变得失落起来,眼泪花瞬间挤满了眼眶。 “因为陶叔叔已经有女朋友,不能再当阿瑶的一日爸爸了。”这句话不是陶垣说的,是发现女儿不见了以后赶来找她的路东歌说的。 路东歌听了阿瑶的话,气急败坏地拉过她,站在玄关处,眼神自然而然就看见了站在不远处宁愿盯着砂锅里见底的鸡汤也对这里发生何事无动于衷的叶玉絮,再看向阿瑶时,眼里满是责备。 “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路东歌这句话是对屋里的两人说的,她并不想让叶玉絮对陶垣误会些什么。 但出于礼貌,陶垣还是多问了一句,“那明天……” “我给贺祁打过电话了,他说他有空。”路东歌礼貌一笑,再次说了声抱歉后,拉着失落的阿瑶回了隔壁。 屋门刚落,叶玉絮本来高悬着的心却开始忽上忽下地不安起来。 他们果然是有什么的吧?叶玉絮不禁联想起今天中午只有她和牧心两个人时,牧心告诉她的那句话。 “如果你想知道些什么,就从阿瑶好路东歌那里下手。” 叶玉絮现在觉得自己不用下手了,男朋友在别的孩子眼里都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一日爸爸”了,她在这儿,多尴尬呀。 反正她今天收拾好的行李拿回来还没有收拾,干脆现在搬回去也不迟,打不了在江林羡面前打一下脸,也没什么。 叶玉絮作势就要往楼上跑,可却被眼疾手快的陶垣给拉住了。 陶垣难道还不清楚这个小姑娘的心里在想什么吗? “你放开我!”叶玉絮被陶垣双手箍在怀里动弹不得,只能伸出两只算得上能活动的手狠狠地打着他,“雲笺姐姐说的没错,男人都是大猪蹄子,什么山盟海誓地久天长的承诺啊!都是骗人的!” “好了好了,”陶垣安抚着他家这回真是气急了的炸毛小猫,“你听我解释好不好?” 这个时候,按照常规的套路,叶玉絮应该抱着自己的脑袋捂着耳朵猛摇着脑袋地说“我不听我不听”,可她偏就要好好听听,他要怎么和她解释这件事。 “那你说呀!”叶玉絮狠狠地瞪着他,气势明显高了陶垣好几度。 她倒要看看,他会怎么说。 第86章 灵魂不再无处安放(四) 这样一件事其实陶垣本来没有打算告诉叶玉絮。 毕竟已经过了那么多年,存于心底的那些愧疚,也不过只是存于心底而已,他本来是没有打算说出来的。 今天中午牧心对她说了什么,他接了电话回来在门口听得清清楚楚。 他虽然有点不满于牧心背着他和叶玉絮说这些,担心牧心会把叶玉絮教坏,但这一次,他是第一次觉得牧心说的有道理。 感情双方的确要坦诚,可如果只是一方一味地坦诚、把自己所有的事都告诉另一方,那的确是不公平的。 而陶垣刚才在书房里,一面处理文件,一面也想了很多。 在他和叶玉絮的这段感情里,先不论付出多少的这样没意义的话,不过有关于那些对方所不知道的关于自己的事,的确是叶玉絮说的更多。 他知道了她的身世她的家庭和家人,知道了她的前任和爱慕者,几乎知道了有关她的一切,于是相比之下,她好像并不了解他。 她只知道了他的家人、他的朋友,可那些曾经真真正正发生在他身上切身体会到的事呢?她对此一无所知。 他曾以为,将那些令人心酸的过往埋藏在心底,就可以在时间的侵蚀里,在那一团腐草里生出新的芽儿来。 他曾以为那个新生的芽儿是叶玉絮,可现在他才发现,叶玉絮是那缕催促着这芽儿快速生长起来的春风,是露水,是旭阳,是他生命中一切美好事物的来源。 她说她不会主动来问,她说她等他主动去告诉她的那一天。 陶垣知道等待一个人是多么艰难的事,他曾体会到这样的艰难,那种好像是把心掏出来在热锅上煎熟的煎熬滋味,他并不想让他的小姑娘也尝到,如今路东歌和阿瑶的出现倒是给了他一个契机,他正好可以借此将他所隐瞒的、关于他曾经经历过的事告诉她。 有一件事陶垣一直没有告诉叶玉絮。 在她来他家等他却不小心弄发烧的那个夜里,他让贺祁来家里给她挂水输液,却忘记了嘱咐贺祁别向家里人报告行踪。 贺祁说贺老爷子知道了他来了他这儿,所以那一整个夜里,叶玉絮在屋里因为发烧昏昏沉沉地睡去,而他却一直提心吊胆地握着手机。 他担心贺老会打电话去陶家老宅,担心袁云梦会担心是否他又出了什么事。 之所以是“又”,是因为此前在他接受心理治疗的那一段时间里,他几次承受不住,差点亲手了结自己的生命,而他的这一条命,每一次都是贺祁救回来的。 其实陶垣的内心远没有外面大众眼中看起来那么强大,至少,在两年前是这样。 “你还记得靳铭吗?”陶垣再一次开口提起这样一个名字,一切已恍若隔世,他怕叶玉絮再问他那是谁,还补充了一句,“就是阿瑶的爸爸。” 叶玉絮当然记得,阿瑶的爸爸,是陶垣从小一起长到大的好兄弟,但是他在阿瑶出生以前就已经去世了,阿瑶今年已经六岁了,所以阿瑶爸爸是在六年前去世的。 “我记得,怎么了吗?”叶玉絮以为陶垣是想再次借已故兄弟来表示自己绝对不会欺朋友妻,可她没想到陶垣接下来所说出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是令她万分震惊的实话。 “靳铭的死,和我有关。” 在那几个打小一起长大的好哥们儿里,就属靳铭和陶垣关系最为亲近,靳家不是什么豪门望族,只是因为靳父曾在陶家做事,是陶家上一任管家,所以陶垣自幼就和这个他最为敬重的靳叔叔的儿子打成一片。 也正是因为这样,正是因为他们的关系如此亲近,他才会害死他。 袁云梦对于陶垣的教育从来都是放养式的,她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从不会像其他望族里的那些大家主母一样对自己的儿子要求那么严格,所以陶垣在二十二岁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要接手他父亲一手创立并打拼下来的江山。 那时候的陶垣意气风发,甚至于可以用不谙世事来形容,以至于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这个无法无天,是指他曾经那样钟爱的极限运动。 靳铭作为特警,本来是有职务在身,不想陪他去的,可挨不住陶垣的几番规劝,请好假收拾好装备,就和陶垣一起去了坦桑尼亚,准备去乞力马扎罗山攀岩。 可谁都没想到的是,邮轮在坦桑尼亚东海岸附近被海盗劫持,船上的一百四十七位乘客和船员,悉数被海盗掠走。 大概从他们齐全的装备上看出了他们的家境并不普通,所以在索要赎金时,那些海盗简直狮子大开口,好在陶知深很是冷静,一方面准备着赎金,一方也在拜托那时候已在a市混出不小名堂的季东隅、联络这边认识的朋友,尽量保证他们平安无虞。 那些可都是拿着真枪实弹的海盗啊,陶垣即便没有像其他乘客一样吓破了胆,但镇静的同时也还是吓得不轻,只希望能尽量安抚在场被挟持的人保持镇定、别惹恼了这些杀人不眨眼的人,只希望得到了消息的大使馆工作人员,能赶快来把他们救出去。 或许是出于职业的一种本能吧,还是出于对兄弟的那份情谊,陶垣至今也说不上来,不过他倒宁愿靳铭是出于职业本能想要救所有人出去,否则他的心里,真的会怀着那份愧疚到死的那一刻。 前来营救的特警部队抵达的时候,靳铭在表明了身份之后也加入了这场血雨腥风之中。 陶垣至今都还记得那时候空气里飘散的浓浓血腥味,像是置身于一个废旧了不知多少年的废弃铁厂,鼻腔里充斥的满是铁锈的味道。 可血腥味比铁锈味更让人觉得恶心反胃,更让人想起时会有阴影,特别是,那一团血腥味里,有靳铭的血的味道。 靳铭为了保护一个落后撤离队伍的孩子,身中数弹,在医院抢救无效身亡。 陶垣至今也都还记得,在送靳铭去当地最近的一家医院的时候,鲜血不断地从中弹处和他的嘴里汩汩冒出,他拼命地想要去摁住那些伤口,祈求别再让更多的血流出他的体外,以至于手上满是他的鲜血,都让他忘记了这是怎样一种令人作呕的气味。 他告诉他说,他不后悔救了那个孩子。 他那个时候好像就已经感知到自己的生命正在流逝,所以在意识还未完全丧失之时,将自己已经怀孕五个月的妻子托付给了他。 “东歌说宝宝在她肚子里的时候很安静,一定是个女孩子,我想,她应该会和我救下来的那个小女孩一样可爱。”弥留之际的靳铭,说起自己将要出世的孩子时,眼里还闪着光。 可那也是他这一生,最后的一瞬光了。 回国那天,天气一点也不好,糟糕透顶,a市的狂风暴雨导致飞机无法降落,即便是陶知深特地派来接他们回国的专机,为了安全也没有降落的特权。 几经周旋再加上陶垣的建议与坚持,机长最终选择了在邻省的w省降落,然后他们搭乘了相对更安全的高铁回到a市。 因为陶垣答应了路东歌在那一天带靳铭回国,所以他不可以食言。 靳铭的父母早在几年前就已经去世了,所以他的家人就只剩下路东歌一人,所以来此接他的人,也只有路东歌,和当时还在路东歌肚子里的靳路瑶。 靳路瑶出生的时候,是陶垣守在路东歌病床一旁的。 路东歌为孩子本来取名为靳路遥,代表着靳铭和路东歌之间所隔生死的遥远距离,还是陶垣觉得,女儿应是靳铭和路东歌的美玉珍宝,所以才改为玉石之瑶。 因为守着好友生前对他的嘱托和发自内心对于路东歌母女的愧疚,所以他对于路东歌母女照拂有加,只是每每看到阿瑶那双极像靳铭的眼睛时,内心的愧疚感,似乎都只增不减。 陶垣曾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他从小能够按照其他那些望族公子自幼被规划好的道路走下去,别去想与一个普通人做朋友,或许到头来他也就不会害死他。 所以,他去看了贺祁为他引荐的心理医生,在接受心理治疗的过程里,几次差点被心里的负罪感压垮,贺祁每一次把他从生死边缘拉回,也在每一个下一次令整个陶家的人闻此名色变。 贺祁去了陶垣家里,就代表着陶垣又出事了,这已经成了那段时日里,在陶家人心里可以划上等号的两种情况。 所以上一次贺祁来家里的被贺老爷子知道,陶垣格外紧张,并不是因为怕被家人知道有一个姑娘在他家里,而是担心家人会又以为他出了事。 可是没有。 后来陶垣问袁云梦,却得到了她这样一个答案—— “我们至始至终都很相信你的自我调控能力,相信过了这么多年你一定会明白什么事情该留住,什么事情该放下,陶垣,其实我们一直都是相信你的。” 如果说陶垣是因为阿瑶的眼睛而变得负罪感增强的话,那么他也是因为阿瑶的眼睛而开始振作的。 那就像是另一个靳铭的存在,在守着他们,希望他能够继续好好生活下去。 路东歌也是这么说的。 那一晚,在路东歌的见证之下,陶垣将自己所有有关极限运动的物件,该人的扔了,该烧的也都烧了,在第二天一早,提着公文包就去了t.y。 陶知深并没有因为陶垣是他的儿子而对他特别宽容,他那时虽然酷爱极限运动,但大学里学的还是商学,所以一切都还从基层做起。 陶垣凭借着他过人的能力和才识,在短短的三年里,从基层一路高升,直到在二十六岁那年从陶知深的手里接下了整个t.y,纨绔公子突变商业奇才的传闻,至今仍为商界同行津津乐道。 有些人说是因为他被海盗绑架劫持后伤了脑袋,突然一下脑子就开了窍,有些人说是因为他其实一直都是个奇才,只是隐藏得太深而已。 没有人知道,其实是因为靳铭这个人实在是太过伟大,已经离开那么久了还不肯安息,总是想着要身边的人过得足够幸福之后,才肯放下心中的担子。 陶垣总是这么安慰自己常常在梦里梦见他。 他想要弥补路东歌和阿瑶,所以在阿瑶的学校每一次举办亲子活动的时候,他都会去当阿瑶的一日爸爸,和她一起参与到活动里,那也是他能够代靳铭,做的唯一一件事了。 多少年压抑在心底的事,陶垣以为这一辈子都要压在心底了,可如今说出来,却不知为何地格外轻松。 或许是因为真的已经过了很多年了,或许是因为如今他的身边已有所爱,生活幸福圆满,就连梦见靳铭的次数都少之又少了。 可他实在是没有想到小姑娘竟是那样感性的一个人,听着听着居然在他的怀里小声啜泣起来。 “好了好了,我这不是没事吗?我不是还好好地站在你面前吗?”陶垣拿了纸巾,轻轻拭去叶玉絮脸上的泪,轻声安抚着她。 这不应该是他说出来求安慰的一件事吗?怎么变成他安慰她了? 陶垣当然不知道叶玉絮究竟是为了哪几件事哭,他只知道大概是为了靳铭的离世和他曾经的遭遇,但他不知道的是,还有叶玉絮的感同身受。 “我突然觉得,其实和你比起来,我根本不算什么呀。”叶玉絮的喉头哽咽,说了好几遍才真正将这一句话说清楚说完整。 “可是放下真的好难呀,你教一教我吧,我的心理医生劝我放下,可我却怎么也放不下。” 她的心理医生?!陶垣震惊,他的小姑娘曾经也经历过这些吗?她的性格那么脆弱,她是怎么一步一步地走到今天的? “陶垣,我什么都告诉你了,关于我的一切,我都已经告诉你了,”叶玉絮带着哭腔,有一丝丝临近崩溃的边缘,“可是我有一件事没有告诉你,那是我的底牌,谁都不知道。” “我妈妈是被我害成现在这样的。” 第87章 灵魂不再无处安放(五) 多少个午梦惊回,叶玉絮在面对着在病床之上默默无声躺了多年的唐俏时,心中的愧疚之情逐年加深。 “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叶玉絮哭得有些累了,趴在陶垣的胸口处有气无力地道着着折磨了她十年的事,“玉蕊是我妈妈领养的,她不是叶家的孩子,却在叶家生活了这么多年,叶家一直把她当做是亲生女儿一样对待。你不觉得奇怪吗?” 如果不是叶玉絮提起,陶垣或许并不会去多想这件事,毕竟这是叶家的家事,他即便是叶玉絮的男朋友也不好插手去过问,更何况,叶玉絮既然没有告诉他,如果他擅自去查,反倒会惹得叶玉絮生气,会觉得他不信任她。 无论在何种感情里,信任都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陶垣遇上叶玉絮,也更加明白了这样一个道理。 他喜欢叶玉絮并不是因为那个一见钟情似的打动他心扉的那一个笑,还有他从她的骨子里瞧出来的、那股不服输想要自主独立的性格。 陶垣从叶玉絮的身上看到了当初那个陶垣,他欣赏她的独立,也尊重她的独立,所以在这样一个独立的基础之上,他信任她。 所以他信任她会告诉他有关自己的一切,而这一切,也只能由她自己告诉他。 “当初我爸爸只接了我回去,而玉蕊,是我求他的。”叶玉絮回忆起往事,一切还恍若发生在昨日。 “他起初是不同意的,因为玉蕊和叶家没有关系,叶家没有必要养一个无关紧要的孩子,”叶玉絮的声音渐渐冷静了下来,异常平静,“清姨也是这么和我说的,她说,把玉蕊送回福利院,或许要比在叶家遭受非议要好得多。” “可我还是不肯,我执意想要把玉蕊接来和我一起,现在想想,我当时怎么有那么大的勇气敢和我爸爸说话呀?后来他们还是妥协了,把玉蕊接来并请了专人照顾。” 叶玉絮在玉蕊这件事情上是真的很感激叶家,她作为一个姐姐没办法时刻陪伴在她的身边,好在还有许清之时刻挂念陪伴。 而她这么做的原因,皆是因为她打自心底对唐俏的愧疚。 当初唐俏抱着玉蕊跑遍了周边所有的医院,玉蕊都被确诊为患有自闭症,她们的生活本来就已经不太好过了,再加上玉蕊被确诊患了自闭症,唐俏整日都操心不已精神恍惚,所以才会失足摔下。 而如果不是因为当年她执意想要一个妹妹,这一切或许都不会发生。 她自幼的敏感心性,导致她把唐俏从考古现场的脚手架上摔下这件事都归为了是自己的责任,没有人知道察觉,所以埋在心里,直到这从荆棘一点一点地生根、枝繁叶茂,直到她的一整颗心都被缠住,越缠越紧,令她喘不过气。 那是她的至亲,如今生不如死地躺在病床之上,也不知何时会醒来,亦或是永远都不会醒来,所以从头至尾都是由她一手造成的愧疚之感,是她多少年来夜不能寐的根源。 她也曾告诉过自己,那或许并不关她的事,可是没有用,“如果不是我想要妹妹,妈妈就不会去领养玉蕊,如果没有领养玉蕊,她们就不会发现她其实是有自闭症的,如果不是这样,妈妈就不会精神不振失足摔下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的观念一直根深在她的脑海里,久久无法散去。 她觉得这样不行,她还要留着一口气帮妈妈照顾她所在乎的妹妹,所以去了曾陪萧雲笺去过的简子言处,开始了长达两年的心理治疗。 这的确是叶玉絮的心病,但简子言作为专业的心理咨询师也很理解,只是叶玉絮太过固执,她在经历了多少个反复之后才稍稍劝她放下,简子言自己都数不清。 其实早在三年以前,简子言就已经断定叶玉絮已经可以结束心理治疗了,而叶玉絮一直也没去找过她,她很清楚叶玉絮需要一个解铃人来帮她解开心结。 当时简子言这样告诉叶玉絮,叶玉絮还不太能够明白,现在她明白了,这个解铃人或许就是陶垣。 当初在时隔两年之后,叶玉絮再次找到简子言,一方面是为了萧雲笺,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那时的她因为陶垣又想起了往事。 陶垣因为她的大力一推倒在沙发上的时候,她多怕呀,多怕再次是因为自己而害了另一个人,多怕自己内心本来已经有所消除却又开始滋生的负罪感作怪呀。 可是陶垣现在告诉他在他身上曾经发生的那些较之她应该更为自责内疚的事,他都已经放下继续生活了,为什么她还不能放下? 她其实也是可以放下的。 她的陶垣这么优秀,她也可以的不是吗?她不是说过要努力成为一个可以站在他身边的人吗? 陶垣,的确是她的解铃人。 这是叶玉絮最后的底牌,一旦说出,她此刻就真真正正地袒露在陶垣的眼前了,她再也没有任何秘密可言了。 其实牧心说的不一定对。叶玉絮趴在陶垣的胸口,贪恋着他的温度和气息。 对于牧心而言,她和季东隅之间得要有一些神秘感,她才觉得和他的这份感情有意思。 但她不一样,她喜欢一个人,就是想要把关于自己的一切都告诉他,她没有牧心运筹帷幄般的自信,她只是想要找一个人,免她苦、免她难、免她颠沛流离、免她孤苦伶仃,仅此而已。 对于她来说,猜来猜去的太麻烦了,她喜欢直接,她想要这份感情足够纯粹、单一,足够她为此九死不悔。 陶垣听着怀中的叶玉絮呼吸匀长,她说出来是轻松了不少,可陶垣此刻心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揪住了一样。 陶垣不是不知道叶玉絮的内心有多么脆弱,但面对这样的事,面对血缘至亲发生这样的事,她在心里埋怨着自己的同时,也真的是承受了太多。 他心疼他的小姑娘,也决心要对她更好才行。 小姑娘已经把底牌都亮给他了,他若负她,此生都不得安宁。 “其实你的心里,还是放不下的对吗?”陶垣轻轻哄着怀里看似平静但眼泪却越来越多的小姑娘,如若不然,她不可能还会哭成这样。 当然放不下,叶玉絮能够轻易放下任何事,什么前男友出轨啦,叶敬远对她所做决定的各种干涉啦,还有曾经好友的背叛啦……她都能轻而易举地放下,可唯独这一件事,她始终放不下。 “如果我能有你那样的勇气和自信就好了,那我也可以慢慢放下这件事继续生活。”叶玉絮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羡慕过陶垣。 她曾羡慕他其乐融融的家庭,和睦友善的家人,与生俱来额自信,但却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羡慕他历经苦难之后强大到可以轻而易举说放就放的内心。 “那不一样。”陶垣吻了吻叶玉絮的头发,给她安慰。 女孩子的头发还残留着洗发水的香气,沁人心脾,陶垣的心情也没有刚才那样抑郁了。 “哪里不一样?”程度?还是我们俩不一样? 陶垣没有对此多做解释,只是耐着性子劝着她,“我把我的勇气和自信分给你,从今往后,你就再也不是自卑懦弱的人了。” “我才不要!”叶玉絮扭过头去,才不肯轻易接受,“你的勇气和自信你就留着吧,我要自己去找寻这些我缺失了很多年的东西。” “陶垣,你的心从未变过,我的心也一样,我不希望因为你的纵容而成为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废物,我也相信通过我自己的努力有朝一日我一定能配得上你,我希望日后我再站在你身边的时候,别人只会说我们很登对,而不是再数落我高攀还高攀不上。” 有时候,叶玉絮与生俱来的倔强倒是能带给她不少好处。比如现在,倔强地向他展示着她的独立坚强,是他一直所爱的那个姑娘啊! 可他想要帮他所爱的那个姑娘解开心结,或许一切都应该从那个叫玉蕊的小姑娘身上下手。 其实叶玉絮心里挺开心的,毕竟她不费一兵一卒就已经得知了那件牧心都有所耳闻的在陶垣身上发生的事情的全部真相,虽然陶垣也没费一兵一卒就知道了她的底牌。 不过她也不算亏嘛! 两个各自都有着灰暗经历与过去的人,彼此惺惺相惜,特别是叶玉絮,为着陶垣曾经所历经的生死,为了安慰弥补她那么骄傲的陶垣,虽然半下午的时候,午饭后运动已经够让她吃不消的了,但晚饭后的睡前运动她还是格外地热情主动,弄得陶垣倒是有些吃不消。 不过让陶垣吃不消是不可能的,他只会吃不饱。再加上叶玉絮今晚格外主动,也不管她明天还有课了,拉着她一直折腾到后半夜,最后抱着早已晕过去的叶玉絮去冲了个澡都没能弄醒她,心想着自己也许真是过了,这才放过她搂过她一觉睡到天亮。 ** 相拥而睡的夜里,两人总是好眠,特别是昨晚累坏了的叶玉絮,一觉睡到了春日里的日上三竿,迷迷糊糊睁开眼,摸索了床头的手机来看,唔,九点三十七。 九点三十七了! 本来还昏昏沉沉的叶玉絮瞬间就来了精神,一骨碌翻起身,在洗漱过后往外冲时,还撞到了正准备来叫她起床的陶垣。 陶垣因为叶玉絮还在家特意推迟了去公司的时间,虽然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他乐此不疲,甚至在考虑要不以后都推迟上班时间算了。 “醒了?不再多睡会儿?”陶垣拉住急哄哄的小姑娘,手指还不安分地摩挲着她锁骨处昨晚被他吮吸出来的吻痕。 她现在衣服松松垮垮的样子实在是诱人,如果不是因为昨晚已经把家里以往准备的避孕套全部用完了的话,他现在一定二话不说就把她扛起来进房间。 当然,如果她想试试别的地方也行。 陶总已经在脑海中想象着和他的小姑娘在浴室、厨房、阳台甚至书房里激战的画面了,场面一度香艳无比,他倒是很乐意再多看几遍。 叶玉絮虽然不知道眼前这个臭流氓心里再想些什么羞羞的事,但她还是立即甩开了他的手往楼下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埋怨着身后跟着的臭流氓,“你怎么不早些时间叫我,现在都已经快要十点了!” “你今早不是没有课吗?”陶垣可清楚叶玉絮的课表了,她今晚才有一节课呢,当然,一切都归功于他亲爱的姨妈。 “今早是没有课不错,可是今天是开学第一天,班里要开班会,我怎么能缺席呢?”叶玉絮一边啃着陶垣递过来抹好果酱的吐司,一边整理着自己的书包。 陶垣看着叶玉絮在屋里跑来跑去,一会儿上楼拿书拿袜子,一会儿啃面包噎着了到处找水喝,一会儿找不到扎头发的橡胶圈了在原地急得团团转。 总之,这一早上,叶玉絮比陶垣还要忙。 可是被冷落在一旁的陶总,很不开心! “待会儿我送你,你慢慢来。”陶垣见叶玉絮噎着了在那儿端起一杯水就往嘴里送,结果又被水给呛了,简直哭笑不得,赶紧来帮她拍背顺气。 “你不去公司?”叶玉絮这才发现自己光顾着自己自己要迟到了,没想到陶垣过了上班时间还在家里。 陶垣一副“你见我什么时候把你一个人扔在家里过”的表情看着叶玉絮,不过叶玉絮倒是不太能够接受他这个样子。 “你这样总是为了不让我一个人在家里,不准时去上班,怎么以身作则?”叶玉絮缓过了气,暗戳戳地指着他,“你就不怕,有人在背地里说我是迷惑你这个君主的红颜祸水?” “红颜祸水?”陶垣被她这一句话给逗笑,“你不是说,这一切都是男人的决定而已,与女人无关吗?” “这是我的决定,我若真是昏君了,那我一定会让那些背后说你坏话的人闭嘴,可我不是,所以你也不是什么红颜祸水。” 这句话叶玉絮听了心里舒坦,其实她才不担心别人对她有什么评价呢,只是她的陶垣这么好,她不允许别人辱没了他的声名。 “陶垣。” “嗯?” “晚上来接我放学好不好?” “好。” 第88章 借一句刻骨铭心来日方长(一) 晚上的时候,陶垣真的来了。 虽然已经是大学生涯的最后一个学期了,叶玉絮也早就修完了大学里所需要的学分,现在她完全只需要等到毕业时的答辩就可以了。 但她总觉得闲着没事做太无聊了,所以干脆利用必修学分外的两分可额外超出的学分去选了一门选修课。 这门课很冷门,授课的老师是一位明年就要退休的老教授,老教授在a大教了一辈子的书,在他职业生涯的最后几年,却因为教学方式不为学生所喜欢认同,近年来上他课的学生越来越少,如果不是因为老教授的心愿是能在讲台上站到退休的那一刻,可能学校早就撤课了。 这样的人文情怀实在是不多见,再加上老教授还是袁梁浅当年的恩师,既然是恩师的恩师,所以叶玉絮无论如何都得来捧捧场。 可是她却没有想到能在这儿碰上周奕尧。 周奕尧是计算机专业的,这是历史学院的专业课,他来做什么? 叶玉絮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坐第一排了,埋着头在本子上乱涂乱画转移着视线,也希望能别被周奕尧看见,谁知他不但看见了她,还走到了她的身边。 “同学,我可以坐里面吗?”他的声音是一如往常地轻柔,难怪是她高中时代会为之倾倒的男神。 可是现在的叶玉絮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叶玉絮了,她不会对过去的事情有任何留恋,周奕尧也一样。 “当然可以。”叶玉絮抬起头,回以礼貌的微笑,然后把桌上自己的东西一股脑地塞进了单肩布袋中,换到了后面的空位置,离周奕尧远远的。 阶梯教室这么大,空位置又那么多,怎么他偏偏就要坐在她的旁边呢? 叶玉絮还没将包里的书和笔在新换位置的桌子上摆好,就感觉到一片阴影挡住了自己脑袋上的那一盏灯,然后是一阵风在自己的面前刮过,抬起头一看,是周奕尧,他翻过了她所坐这一排的桌子,坐到了她身旁的那个位置上。 “周奕尧你想做什么?!”他们后面一排已经有人注意到前面的动静了,叶玉絮实在是不敢声张,只能压着声音质问他。 她真的很想远离他,可教授已经到了教室准备着教案了,她如果再换位置,而周奕尧再做刚才那种事,那可能整个教室都知道都把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了。 叶玉絮不想这样,她宁愿只有后面一排的人见到在那里猜来猜去,也不愿整间教室的人都知道,一传十十传百,她还要不要在学校顺利地度过这最后一学期了? 可周奕尧像是耍无赖般,竟避重就轻地回答她,“我来上课啊。” 男人是不是都是这样的?叶玉絮皱眉,他们是不是都会在一段时间之后褪去严肃内敛的外衣,然后露出自己无赖的本来面目? 可陶垣在她面前耍起无赖来,叶玉絮会觉得幼稚甚至可爱,但周奕尧……叶玉絮现在只觉得无比恶心。 “教室这么大,你不可以坐其他地方吗?非要和我挤在一起?有意思吗?”叶玉絮忍着那股恶心劲儿,咬着牙尽量让自己显得有恶狠狠的气势些。 但周奕尧今天像是要一路无赖到底一样,“教室这么大,我当然是想坐那儿就坐哪儿了。” 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叶玉絮不是不能够明白——教室这么大,我想坐离你远些就离你远些,想和你坐在一起就坐在一起,你管不着我。 叶玉絮当然管不着,叶玉絮现在只想拿上东西就走人。 可她刚一起身,上课铃就打响了,老教授看到她起身像是要走的样子,皱了皱眉叫她,“同学,快坐好,上课了。” 都已经被老教授点名了,叶玉絮知道自己现在走出教室一定很不礼貌,只好换了一个就近的位置坐下。 可那老教授却自认为自己懂得很多,见叶玉絮没有坐回原处,而原处又有一个像是和她认识的男同学,为了活跃课堂气氛,竟拿了她和周奕尧开玩笑,“怎么?和男朋友吵架了?年青人,性子怎么这么急躁?” 叶玉絮被刚才周奕尧的话弄得已经极不舒服了,现在再加上老教授当着整间教室虽然为数不多的人面前说周奕尧是她男朋友,她这个易燃易爆的脾气顿时就上来了。 “老师,”叶玉絮站起身,在阶梯教室上俯视着不远处自以为是的老教授,“他不是我男朋友,请您不要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说这样的话,我男朋友知道了会介意的。” 台上的老教授明显愣住,刚才来不及收回的笑容挂在他的脸上,再加上底下学生们的窃窃私语,气氛一度尴尬到了极点。 最后还是周奕尧开口澄清了这一切,“老师,我的确不是她男朋友,我们只是同学,我刚才不小心说错了话惹她生气了而已。” 学生给了个台阶,教授怎么可能不下,呵呵干笑了两声,开始了本学期的第一课。 因为上了课,所以周奕尧也不能大摇大摆地走下座位又翻过桌子挨着叶玉絮坐,这一节课叶玉絮提心吊胆地还是没听进去多少,只想等着快点下课,她能够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一节大课中途会有十分钟的休息时间,叶玉絮才不管会不会被老教授记名逃课呢,只要能够离开这样一个尴尬的地方,被记名又算得了什么。 可是老教授居然又叫住了她。 叶玉絮眼睁睁地看着老教授颤颤巍巍地走下讲台,然后步履阑珊几步一阶梯地朝她走来,然后郑重地向她道了一个歉。 “抱歉啊同学,刚才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向你道歉。” 一位年近花甲彬彬有礼、为他所热爱的事业奉献了一辈子的老教授,向她一个乳臭未干的年轻学生道歉,叶玉絮怎么可能还会计较刚才的事呢?连忙说着没事其实她也有错,起身为老先生让座,虚心地听着这位人生过了一多半的老人的悉心教导。 “你,”老教授指了指过道那边的周奕尧,示意他也来,“你一个大老爷们儿,说话得经过脑子好好思索再说出来,我虽然不清楚你说了什么,但是能把一个女孩子气得要走,那你这句话就是有问题。” “她是女生,你得让着她。”老教授指了指叶玉絮。 好在老教授是面对着周奕尧的,且老年人眼神不大好,没有瞧见叶玉絮此刻对周奕尧翻的白眼。 谁需要他让啊!叶玉絮的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他们什么关系?若真有什么事了,也不需要他让着什么,叶玉絮只接受陶垣对她的忍让。 老教授交待了两句变没有再说刚才发生的那件尴尬事了,反倒像是自己想起了什么似的,坐在他面对了几十年的座椅上,看着承载了他全部职业生涯的教室,喃喃自语,“等你们到了我这个年纪,就知道什么事是重要的,什么事如过眼云烟。” 叶玉絮虽然才不过二十二岁,她的人生才仅仅过了五分之一而已,但她依旧能够明白老教授说的这句话, 什么是重要的,什么不重要,她心里清楚得很。 比如陶垣是她很重要的人,比如周奕尧就只是她人生里带给她一段错误但有着惨痛教训的过客而已。 老教授上去继续准备下一堂课的内容了,而叶玉絮也在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却被一旁的周奕尧把笔袋攥在了手里,“你没听刚才吴教授是怎么说的吗?你要知道人生里有什么事是重要的。” “我听得很明白啊,”叶玉絮并不想做坚持要从他手里夺过自己东西的这种愚蠢之事,呆在原地冷静自持,“周奕尧,我们彼此都是有男女朋友的人,我们已经分手了,变回陌生人不好吗?” “为什么要变回陌生人?”周奕尧的声音明显有些怒不可遏,“我们不能做朋友?” “本来是可以的,”相比于周奕尧,叶玉絮的情绪稳定冷静多了,“但你自己想想你做的那些事,你觉得我们还能做朋友吗?你现在居然还能腆着脸质问我为什么我们不能做朋友?我告诉你,我们不是仇人就是我对你最大的慈悲宽容了!” 这笔袋我不要了好吗?您拿去吧嘿! 叶玉絮扭头就走,却被周奕尧一把拉住。 这人究竟想做什么?! “叶玉絮,吴教授说你应该知道什么东西是重要的,我看你其实也不知道,”周奕尧把笔袋交还给她,“我也选修了这门课,这意味着我们这一学期都会有一天晚上在这间教室相遇,你总不能因为我,这门课不上挂科吧?” “挂科又怎样?”叶玉絮厌恶地赶紧收回自己的笔袋,“这本来也是我多出来的两分,不要也罢。” “挂科可是会在成绩单上显示的,”周奕尧一句话叫住叶玉絮,“哪怕补考重修也消不了,你确定要为了我这个陌生人而在你那么完美的成绩单上添一笔污点?” 他的话的确戳到了叶玉絮的脆弱之处,她的确最看重自己的成绩单,也的确没有为了这个陌生人而毁掉那么完美的成绩单。 反正陶垣答应了晚上会来接她,她也不怕这个人一直缠着她。 叶玉絮乖乖地在教室里坐到了下课,离得周奕尧远远的,并在还有半个小时下课的时候发了定位给陶垣,只希望她一下课一出教室就能看见他。 他答应了她会来,可叶玉絮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第一次,叶玉絮那么希望陶垣能够兑现他的承诺。 陶垣没有让叶玉絮失望,他来了,站在教学楼不远处的昏黄路灯之下,孑然一身的样子惹来不少女孩子的眼光,可眼角的笑意满溢却让人一样看出了这是名草有主的人。 换下了平日里整洁的一丝不苟的高定西装,陶垣穿上了一身休闲装,就像是和他们一样的同龄人,站在人群中丝毫不扎眼,但又多了一分历经世事的成熟。 他里面是一件叶玉絮第一次为他买的灰白色衬衫,而外面黑色风衣的衣摆随着仲春的风起舞,像是要将不远处一眼就看见人群里那个人的叶玉絮的魂给勾去。 周奕尧走在后面给叶玉絮送她落在教室里的围巾,暗夜里,她只看见一个踏着灯火的姑娘在慢慢离他远去,留下一个幸福的背影给在身后孤苦伶仃的他。 那个他曾经忽视现在才知道珍惜的姑娘,正飞快地跑到那个她现在所爱之人的身边,紧紧地拥住他,在昏暗的灯光之下,在放学的人潮之中若无旁人地拥吻,他曾经也可以这样,只是他错过了。 周奕尧永远不会忘记,刚才在教室里叶玉絮取下围巾后,他回头看见她衣领处的肌肤上,那几道若隐若现的吻痕。 再加上如今展现在他面前的那样刺眼的一幕,本来还心存侥幸的一丝希望,也就此破灭了。 陶垣自然没有忽略叶玉絮向他跑来时,身后那个一直目不转睛盯着她背影看的那个人。 那个人不像是在酒会那天见过一面的季东隅的那个堂弟,但还能用如此眼神看着叶玉絮的人……难不成这个小姑娘还有另外的爱慕者? 陶垣顿时有了一丝危机感。 敌方比他更年轻,且在学校里能和叶玉絮朝夕相处,虽然不及他有魅力,但是他的小姑娘那么容易被人说服,难不保有朝一日会被骗走。 嗯,他得想办法好好料理料理她的这些追求者才行。 虽然隔了有一些距离,但陶垣还是能够轻而易举地感受到那个人的目光一直跟着他们流转,陶垣心想着反正难受的也不是他和叶玉絮,索性接过叶玉絮的包,拉起她的手十指交叉相握,与她结伴而去。 他故意没有把车开到教学楼下面,就是想要拉着叶玉絮的手,在这晚风习习的a大校园里漫步。 穿过教学楼、梧桐道、绿茵场,穿过这些个曾经留下过他的青春而她正在将她青春挥洒留下的地方,就好像,他们是相识于此,相识于彼此的青春年少,在最好的年纪,曾经也携手漫步过一样。 第89章 借一句刻骨铭心来日方长(二) 当下有不少情侣手牵着手一起从教学楼走回宿舍,叶玉絮和陶垣也在其中,特别是陶垣,与周围二十一二岁的男孩子站在一起,丝毫不会让人看出他与他们之间有那样大的年龄差距。 陶垣已经快要二十九岁了啊,叶玉琝今年也不过才二十五岁,他们的爸爸就已经开始张罗着要为他选一位门当户对的妻子了,那陶垣呢?他的家人也一定催过他吧? 梧桐的两旁的灯光将他们彼此的脸庞映得通亮,暖黄色的灯色照在他们的脸上,像是镀上了一层金边,叶玉絮望着陶垣的脸出了神,却不知陶垣早已经发现了她在看他。 “你说如果我再晚生几年、或者你再早生几年就好了,”陶垣有些遗憾地看着叶玉絮,“这样或许我们就能在a大校园里相遇,就能向那些情侣一样每天手牵着手漫步在校园里,该多好。” 年轻时候的陶垣不是没有在大学里面谈过恋爱,只是和那些前女友的感觉都不太对,都没有要与她们手牵着手漫步校园的想法与冲动。 但对叶玉絮不一样,她是他这一生中唯一一个想要就此牵着手走过一生的人,特别是当他想到她可能曾经也与人这样一起走过的时候,对于他们之间七年的年龄差感到格外介意。 这七年,足以拉开他们之间的差距,无论是样貌还是思想的成熟度上,他都是与这个校园里那些年轻而又有朝气的灵魂不一样的。 他是介意的,可叶玉絮却并不介意。 “我倒觉得正好,”叶玉絮望着头顶斜上方他们一点一点路过的梧桐树叶,笑道:“听人家说,人这一生中,一切都是自有定数的,就像是我们的相遇,如果早了那么几年,就算你在楼下面被我的柚子皮砸到了,或许你只是感到愤怒,想起我时也会觉得烦心,而不是想到这个女孩子好特别而去关注我。” “我们在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地点遇到彼此,是一件无比幸运的事,出任何一点点差错都会互相擦肩而过,所以,时光正好。” 年轻的女孩子迎着习习晚风,眼里满是灯火的倒影,“而我也一样,我喜欢现在的你,而非以往任何时间段的你,现在的陶垣足够好,我在这样恰当的一个时间遇到他,在余生的陪伴里,我会更喜欢他。” 难得煽情,羡煞旁人。 如果不是因为对视太久叶玉絮又开始害羞起来的话,陶垣还能更煽情一些。 他们又不赶时间,所以步伐缓慢,所以陶垣在看到叶玉絮光溜溜的脖子时,顿时变了神色,眉头一皱,“你的围巾呢?” 陶垣记得叶玉絮出门之前是戴了一条围巾的,一来今日有些凉,二来小姑娘害羞,瞧见脖子上昨晚被他弄出来的吻痕遮不住,只能系上一条围巾加以遮挡。 可是围巾呢? 是啊,围巾呢? 叶玉絮被陶垣这么一提醒才反应过来,抬手摸了摸自己光光的脖子,仔细回想了片刻,好像……好像是自己为了赶紧躲开周奕尧,下课时候走得太匆忙,把围巾落在教室里了。 真是蠢死了! 叶玉絮用拳头锤了锤自己的榆木脑袋,在心里暗骂着自己。 那条围巾还是陶垣送给她的呢!她现在也不可能回去拿,这么晚了,教室肯定也关门了,更何况说不定现在折回去还会碰到周奕尧,现男友碰上前男友,她才不想让这么尴尬的事情发生呢! “我,忘记我掉哪儿去了……应该是忘在教室里了吧,现在教室也关门了,我明天去看看好了。”叶玉絮本来是想要撒谎骗一下陶垣的,但不知道掉哪儿去了这个借口好像并不是多么高明,所以干脆就说了实话,只希望陶垣别生气她弄掉了他送她的礼物就好。 陶垣怎么可能生气呢?他还是能够看出叶玉絮说的的确是实话。 再说了也没有什么是值得他生气的,“没关系,周末咱们再去选一条新的。”东西丢了有什么关系,他再买给她就是了。 “我只是,怕你冷着了。”春日里的昼夜温差还是有些大的,陶垣将叶玉絮护在自己的怀里,把她笼在自己的风衣里取暖,“还有啊,脖子上那个小红印,有些明显。” 叶玉絮被他的气息包围着,脑袋有些晕,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小红印是什么,但这大庭广众的,他们如此亲昵就已经够惹人注意指点的了,她可不敢再有些什么大动作。 暗自用手掐了掐他腰间的那块软肉,直到听到脑袋上传来一阵吃痛的“嘶——”声,她才满意地环着他的腰继续向前走。 开玩笑!那个地方的软肉可是她经过好几次试验才准确把握的陶垣的弱处,就是在他每一次压着她胡闹不肯收手停下的时候,她只要一掐那个地方,保准她能够快些好好休息。 的确挺冷的。叶玉絮主动再往陶垣的怀里缩了缩。 好在叶玉絮此刻是窝在陶垣怀里的,看不见陶垣此刻有些寒凉漠然的眼神。 陶垣知道她并不是一个丢三落四的人,今天丢了东西,大概就能够表明,这件事一定是和那个在教学楼前一直盯着叶玉絮背影看的那个人有关。 直觉告诉陶垣,那不仅仅是追求者那么简单。 他所认识了解到的叶玉絮,对于陌生人和不愿搭理的人一概都持着冷漠不亲近的态度,而对于那个人却像是逃一样飞快向他飞奔而来——他当然看得出来,那就表明了她在惧怕那个人的纠缠,她需要他帮忙。 撇开那些陶垣不知道的追求者,他现在只能想到一个人——叶玉絮的前男友。 从他已知的信息来看,叶玉絮的前男友是因为出轨了别的女生才和叶玉絮分手的,而且还是叶玉絮先提出,所以既然不是和平分手,那么后续一定会有纠缠。 从来都是和前女友和平分手的陶总不知道从哪里总结出来了这样一个结论,自认为很有道理,谁知瞎猫碰上了死耗子还真就碰巧猜对了。 ** 第二天叶玉絮回到教室找围巾的时候自然是没有找到的,苦着脸告诉陶垣围巾丢了的时候,心里愧疚到无地自容。 不过陶垣倒是很开心,他又有理由可以光明正大地欺负这个小姑娘了! 陶垣在叶玉絮向他征求可不可以每周这一天的晚上来接她的时候,其实就已经猜到了这一切与那个疑似她前男友的人有关,所以这一日还是早早地等在教学楼外,等着叶玉絮下课接她回家。 但是没想到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客,陶垣根本就不认识,如果她没有说出叶玉絮的名字的话,他也根本不想搭理她。 来人气势汹汹,一看就知道不是为着什么好事儿。 “你是叶玉絮的男朋友对吗?”罗缨知道此人是谁,她也看过那日的报道所以才能一眼就认出眼前之人,不过是想要找机会开这个口而已。 不过陶垣还是保持着应有的礼貌回了她一句是的,并稍微向后退了一步与她保持一定的距离。 “你不必担心我是来勾引你什么的,”罗缨看出了陶垣的小动作,倒是直言不讳,“毕竟我又不是叶玉絮,不知道怎么勾引人。” 这句话令陶垣脸上本来挂着的礼貌笑容立即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事冷如严霜的寒凉,那双眼里散射出来的冷箭,是比冬日里的雪水还要刺骨的寒,令罗缨不禁打了个冷颤。 明明是很有底气的罗缨,此刻就像是霜打了的茄子,方才的嚣张不屑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可她却仍是撑着自己最后的一点底气,从包里拿出一条围巾递到陶垣的手上。 本来是想扔到他手上的,可是现在有些不敢了。 “这是叶玉絮的吧?”有了围巾这个证据,罗缨的气焰又回来了些,“请你管好你的女朋友,请她别再来纠缠我的男朋友了,他们已经分手很久了,现在我才是周奕尧的女朋友!” “不光是周奕尧,也请他别再勾三搭四去勾搭别的男生!我相信陶总也不希望自己的名声被这样一个不知羞耻的女朋友给破坏了吧?” 就快要下课了,罗缨特意选在这个时间来找陶垣,把她从周奕尧书包里翻出来的围巾拿来给陶垣,就是想看着陶垣如何发怒,如何当着他们的面质问叶玉絮,说不定还会因此当场和她分手。 这样的好戏,她罗缨才不会想要错过。 可是一切却并不如她想象的那样发展,只见陶垣翻看了那条围巾一会儿,像是确认那是否是叶玉絮的围巾一样,然后,他把那条围巾理好,顺手送给了一旁路过的环卫阿姨。 那条围巾她上网查过,是lv今年春季的新款,四位数起价,就这么被他送给了一个环卫工?! 罗缨更是下定决心一定要让陶垣厌恶叶玉絮了,她叶玉絮凭什么能得到这么好的男人? 可她还没将心里此前早已想好的措辞说出口,陶垣就打断了她的所有思路,“你说这条围巾是在你男朋友的书包里发现的,第一,你怎么就能确定这是我女朋友而非其他女孩子的;第二,你怎么知道我会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来接我的女朋友;第三,这条围巾的确是我女朋友的不错,但她此前已经告知我围巾遗忘在教室里了,你的男朋友捡到,为什么不做归还还要私拿占有他人财物;第四,据我所知我的女朋友和你的男朋友此前谈恋爱时是因为男方出轨而导致的分手,所以我想,你应该才是那个勾三搭四的人才对。” “鉴于你刚才对于我女朋友做出的污蔑与诽谤,以及你的男朋友非法占有他人财物,我可以随时起诉你……们。” “起……起诉?”罗缨瞪大了眼睛,这显然是她没有想到的结局,她还满心欢喜地等着陶垣向叶玉絮质问,怎么会惹来什么起诉? 不过她还是克制着自己微微颤抖的双手,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你有证据吗?你凭什么起诉我?!” “我不是说你,是你——们。”反观罗缨的几经崩溃,陶垣的神色自然,运筹帷幄,“但那条围巾我既然已经送给别人了,自然就没了起诉你男朋友的证据,我也没有多余的时间精力去调学校教室的监控,那就只起诉你好了。” 陶垣拿出上衣口袋里的手机,将刚才才关闭的录音放给罗缨听,“这就是证据。” 那是陶垣在看到来者不善之时出于对自己有利的一种本能,好在还是套到了一些话,录音里,罗缨尖酸刻薄的声音和陶垣无比冷静的声音形成鲜明比对,如果起诉,将会是陶垣这方很有利的证据。 罗缨不过是一个大三的学生,哪里经历过这些,当场都快被吓哭了。 “你最好别往我身上靠,”陶垣朝后退了一步,躲开了想要夺过手机的罗缨,用手指了指罗缨的后方,向她示意了她后方的那个监控,“企图抢夺并毁坏证据,妨碍司法公正也是一门罪,我劝你,老实点。” “我……我错了还不行吗?我……我向你道歉,刚才是我不对,我不该那样说叶玉絮的,我……”罗缨急得上气不接下气,差一点就要哭了。 “我并不需要你向我道歉,我又没有受你的污蔑,”陶垣收回手机,抬手看了看时间,快下课了,“你应该向那个被你污蔑的人,也就是我的女朋友叶玉絮道歉。” 他此前有在a大校园里听到一些风言风语,全部都是关于叶玉絮是第三者的流言,可他知道叶玉絮不是那样的人,因为她告诉过他,她不会步她妈妈的后尘,所以她绝不可能做一段感情或者婚姻里的第三者。 更何况在他们初初相识之时,他就已经知道这件事的真相如何,但要堵住悠悠众口,还是要从流言的根源开始制止。 这种事罗缨怎么肯?!可一想到陶垣手里的那份录音……陶垣这种人向来说到做到,她可不想因为这样一件事在自己未来的简历上留下污点。 不就是向叶玉絮道歉吗?这有什么!只要能让叶玉絮永远不再靠近周奕尧,能让周奕尧心里永远别再念着叶玉絮,她有什么做不到的? “我道歉,我向叶玉絮道歉就是了。” 第90章 借一段刻骨铭心来日方长(三) 叶玉絮远看着虽然不知道罗缨在和陶垣说什么,但还是如临大敌般跑过去抱住自家男友,一脸警惕地看着罗缨。 周奕尧在后面也跟了上来,四目相对,有三人都是觉得尴尬的。 “下课了?今天怎么这么早?”陶垣替叶玉絮理好围巾——那是他前几日新买给她的,怕她冷又赶紧把她护在怀里。 当然,这一切虽然都是顺理成章的事,他们之间比这还要亲密的时刻多了去了,但陶垣就是要将这一切做给眼前的两个人看,让他们再没那个胆子做让他的小姑娘难受委屈的事。 “今天老师中途没有下课,所以提前十分钟放学,”叶玉絮收回留在对面两人身上的眼光,抬头看向陶垣。 当然还因为今日上课的时候周奕尧还是不死心地坐在自己的附近,好像自己是老教授的ppt一样盯着自己看,整堂课的内容都像是无关紧要似的,她浑身难受,老教授一说下课她就又逃似的跑出了教室,谁知会碰见罗缨呢? 她还是那么好看,不愧是计算机系的系花。 只不过,不是所有人都是表里如一的,诚如罗缨这个不知多少男子为之倾倒的系花,内心有多么肮脏污涩,她叶玉絮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明白。 叶玉絮记得罗缨喜欢穿白色的裙子,那时候她还用了一种花来形容她穿上白色裙子时那出淤泥而不染的纯洁。 白莲花。 白莲花见陶垣对叶玉絮那样亲昵,也赶紧挽过自家男友的手臂准备离开,不过离开之前倒是被陶垣再次提了个醒,“别忘了那件事。” 说罢还不忘当着罗缨的面拿出手机,像是在处理信息,可他们两人却都清楚陶垣是在做什么。 罗缨的脸都要气歪了,可周奕尧站在一旁却什么都不说不问的样子才是她最气的,他眼睛都快要长到叶玉絮的身上去了,她气不过,大力拽了周奕尧的胳膊就要离开,却整个人被周奕尧给拉了回来。 “玉絮,你都不向我介绍介绍的吗?”周奕尧看着两人亲密的样子,仍是不死心。 可这次倒是换叶玉絮愣住了。 叶玉絮抬头看着陶垣,好一会儿才分出一点眼神看向周奕尧,“介绍什么?你不认识他?” 周奕尧当然认识,但他现在宁愿不认识。 “他呢,是你实习且将要转正的那家公司的首席执行官,你会不认识?上一次我和他出席酒会的娱乐新闻你没看过?”叶玉絮虽然是微微笑着说的,但眼里的不屑,在场之人皆能看个明白,“更何况,我们很熟吗?既然不熟,我觉得没有什么可以向你这个陌生人介绍的。” “哎!”叶玉絮数落鄙视完周奕尧,又叫了叫他身旁黑了脸的罗缨,“小师妹,快把你的男朋友带走吧,记住要看好了,否则万一有一天他背着你看上了另一个年轻貌美的小师妹,你该怎么办哟。” 言语里明里暗里的讽刺,又不点明戳破,对面两人的神色皆是一滞,可叶玉絮还一如往常,陶垣不得不夸赞这个小姑娘和他在一起久了,一些数落讽刺人的手法也更高明了。 “师姐是过来人,这是给你的忠告,毕竟这世界上,口蜜腹剑的贱人多了去了,你呀,可要当心了。”叶玉絮把那“当心”二字咬得极重,罗缨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那感觉就如同她刚才面对陶垣时一样。 这才多久未见,叶玉絮的道行就已经这么深了吗? 可站在她身旁面上挂着笑意的陶垣虽然没说什么,但罗缨还是能够感受到刚才那股还未散去的彻骨之寒,紧张得像是整颗心都被人给狠狠揪住,她稍有不慎的言行就会被人给捏的粉碎。 在被捏的粉碎以前,罗缨还是决定走为上策。 周奕尧此刻也因为叶玉絮之前的那句话失去了原本好的脸色,阴郁密布,但在陶垣的面前,气势却明显地矮了一大截。 他不顾罗缨的拉扯还想再对叶玉絮说些什么,可陶垣却不愿再给他这个机会了。 “周奕尧是吧?”此刻的陶垣虽然换上了一声休闲装,但与生俱来的气场却一如他穿上西装在公司时那样强大,足以给人一种生人勿进的压迫之感。 当然,除了叶玉絮之外,她可是知道这个男人平时在家里可是有多么幼稚的。 陶垣虽然叫出了周奕尧的名字,但却并没有伸出手去要和他握手的意思,倒像是一位上司在对自己的下属说话,“我听你们部门的经理提起过你,他夸你办事效率高、质量也好,所以预备让你提前通过考核,有这件事吗?” 这件事周奕尧还真不知道,不过若是能提前转正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了,只是……为什么陶垣会突然提起这件事? 难不成他想要为叶玉絮公报私仇? 像周奕尧这样的人陶垣应付起来绰绰有余,如果不是因为他是叶玉絮的前男友并且现在疑似还在纠缠她的话,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入得了他的眼。 不过他这个人向来是公私分明的,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再加上技术部经理几次向他夸赞这个人,技术部那可是技术人才汇聚的地方,能得到部门经理的认可,他的能力可见非同小可,日后必能在公司派上用场,所以他还没想要在这份工作上动他。 “好好干,年青人。”陶垣只是给了周奕尧这样一句叫他捉摸不透的话,可事后却被叶玉絮吐槽了很久。 “你干嘛那么说啊,什么年青人,说的你有多老似的。”叶玉絮上了车都还一路不停数落着陶垣,她是不介意年龄这件事的,可就怕别人拿去到处说嘴。 这语言暴力可要比肢体暴力危险恐怖得多。 叶玉絮可以不在乎别人对她的评价,但别人对陶垣的评价有任何污点,那她就决不能容忍。 陶垣趁着等红灯的间隙看着他家为此操心不已的小姑娘,忍俊不禁,“这是事实,我的确比你们大了许多岁。” “才七岁而已!能有多大!”叶玉絮对于陶垣此刻的敷衍态度很是不满,“七岁都算大了的话,那十七岁呢!二十七岁呢!” 只大了叶玉絮七岁的陶垣对于她这样的说辞有些无力反驳,只能揉揉她的脑袋表示自己知道了。 “更何况我并不觉得年龄的增长有什么老不老的,你大我七岁,多的只是七年的人生阅历,仅此而已。”叶玉絮开始讲起心灵鸡汤来,只是她也一直信奉这样的话而已。 她的确从来都不觉得年龄是什么问题,不过数字,可她的这个数字包含了她的人生,有的人的数字就仅仅是数字而已。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陶垣赶紧制止了他家小话痨继续给他灌输心灵鸡汤,“我的确比你多了不少人生阅历,有些事也比你有经验的多。” 陶垣此刻口中的经验,是指在某些特殊事情某个特定时刻的经验,而叶玉絮却真的理解为了职场与为人处世的经验,赶紧问他,“你刚才,在外面和罗缨说了什么?你提醒她别忘了什么?” “罗缨?谁是罗缨?”陶总此刻心里对于叶玉絮的行径清楚极了,这样的回答无疑是最好的。 叶玉絮果然很高兴。 连名字都不知道呢!管他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反正罗缨休想再打她男人的主要! “就是我叫小师妹的那个,刚才在咱们面前的那个。”叶玉絮心想陶垣两次之后才勉强将季榆深这个名字和人联系起来,怕他再不清楚,又好好地和他解释了一遍。 “哦,没什么。”陶垣神色自然,叫人看不出来真有什么,如果不是因为叶玉絮太了解陶垣也相信他,她早就闹起来了。 可是虽然没有闹起来,但她对于这样的回答还是不是很满意,噘着嘴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坐在一旁。 陶垣瞄了一眼叶玉絮,心想既然她作为当事人且是被道歉的一方,应当有权知道这件事,免得到时候受惊过度不知所措闹了笑话怎么办。 “为你准备了一份礼物,就当是补上去年的生日礼物。”陶垣说罢满心期待着叶玉絮夸他,却始终没能等到。 好不容易等到了又一个红灯,陶垣回过头去看她,叶玉絮也正好能够发泄自己心中的不满,“陶垣你缺心眼儿是不是?!你居然让我的仇人帮我准备生日礼物?!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男朋友啊!” 陶垣虽然知道叶玉絮和那个什么罗缨之间的矛盾和宿仇,但没想到这件事对叶玉絮反应会那么大,赶紧拉住她胡乱怕打的手,“你还不知道是什么礼物就这么生气?” “她那种人能有什么礼物给我?”叶玉絮气不过,本来想要咬他一口的,但一想着为了那么一个人咬伤自己的男朋友,太不划算,还是算了。 陶垣看着叶玉絮张开了嘴又闭上,想笑但又怕她再次动了咬他的心思,赶紧憋住,“你放心,这个礼物你绝对会很满意的。” “能有多满意?”叶玉絮将信将疑。 “不满意的话,你大可以把我绑在床上,我任你处置。”陶垣凑上前在叶玉絮的耳边吐字如火。 “臭流氓!”叶玉絮一巴掌把陶垣打开,示意他已经绿灯了,但却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脸有多么红,“你以为我像你,成天就想着那些事!” “哪些事儿?”陶垣日常一逗他家特别容易害羞的小姑娘。 叶玉絮不想理陶垣,叶玉絮今晚也不想理陶垣,叶玉絮这一周的晚上都不想理陶垣,想把他赶到书房里去睡! 叶玉絮没有说话,气氛一度有些尴尬,陶垣不自然地干咳了一声,拉过叶玉絮的手在自己的唇边吻了吻,“不过我想你应该没有这个机会了,我这份礼物,你一定会很满意。” 好的,还想着这件事呢!这一周的书房,这个臭流氓睡定了! ** 风平浪静的一周过去,时节已过惊蛰,春雷过后,万物萌发,人也不例外。 陶垣自然睡了一周的书房,而叶玉絮这一周也同样睡在书房里,每天被陶垣以各种套路手段骗到书房里做难以启齿的事,在书房里那个仅供休息的窄窄沙发上又睡不好,叶玉絮一整周都精神萎靡、神色涣散。 看来还是要让他睡回主卧才行,至少夜里她也还能睡个好觉。 叶玉絮今天到学校来是和袁梁浅讨论毕业论文的事,袁梁浅以为叶玉絮是因为最近准备毕业论文太累了才导致的精神不振,一个劲儿地劝叶玉絮回去好好睡一觉,还说要打电话给陶家老宅的人,让他们给她煲些补汤送过去。 陶家人包括袁梁浅在陶垣陪叶玉絮回家见叶敬远的那一周就已经知道两人同居的事了,一想到自家儿子终于和女朋友同居自己也能快些喝到儿媳妇茶的袁云梦,为了不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可从来没派老宅的人来家里过问过,包括以往每周一都会去家里打扫的柳姨都再没有出现过了。 叶玉絮可不想被人发觉导致她精神不振的真正原因,也怕陶家人特别是古灵精怪的袁云梦会多想她精神不济的原因,赶紧婉拒了袁梁浅。 她不太想回家,也想着在这个她学习生活了近四年的校园里再多留恋片刻,于是选择了去她平日里待的时间最长的图书馆里……补觉。 书香环绕,周公作陪,可真是人生一大幸福事。 可她一进图书馆就发觉不对劲了。 周围经过的人好像都认识她似的,可一些人不过只是一直盯着她看,而另一些人居然壮起胆子朝她指指点点。 叶玉絮觉得蹊跷,抓到一个同样盯着她看但长相老老实实的学弟问道:“你认识我吗?” “不认识。”老实的学弟老实地回答着。 “那你盯着我看做什么?”叶玉絮本来就占理,顿时端起了学姐的架子。 学弟经她这么一说倒是想起来了,拿起手中的手机递到她的面前,硕大的标题在手机页面上无比显眼—— 给叶玉絮同学的一封道歉信。 居然还有她的照片? 很好,她又上新闻了。 第91章 借一段刻骨铭心来日方长(四) 虽说是新闻,但幸好没有像之前那两次在a市第一大娱报上发表的那样轰动,只是在a大校园报上刊登了这一则道歉信,因为也只在整个a大里流传而已,倒还不至于被校外的人知道。 但这并不重要。 此刻对于叶玉絮来说,更重要的是她的照片被刊登在校报上,附在这则道歉信之后,虽然她是被道歉的那个受害者,但被人认出一直盯着看的感觉并不好。 这不会就是陶垣口中所说的……礼物吧? 叶玉絮虽然有些小感动,但还是觉得很生气。 感动是因为这件事情的发生已经有些时日了,大概是为了洗白,罗缨竟然教唆着她那一群无脑姐妹什么脏水都往她的身上泼,明明罗缨才是那个第三者,偏偏被她们颠倒黑白说成了是她的错。 不过既然已经分手,叶玉絮也就不想再和这对狗男女有什么交集,并没有过多地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反正清者自清,谣言止于智者,她相信还是会有明智的人相信她的。 有没有人相信她叶玉絮不知道,她只知道虽然这件事并没能引起什么轩然大波,但背地里还是会有人明里暗里地对她议论纷纷。 叶玉絮想的是反正自己也快毕业了,也没有多余的闲心去澄清这件事,所以在她自己都一直放任不管的情况之下,陶垣心里还这么看重这件事,虽然不知道他是用了什么方法使得罗缨刊登这封道歉信,但她还是对此感动不已。 但生气的是,罗缨作为有错而道歉的那一方,居然刊登自己的照片,她怎么没把自己的照片放上来?她不是自认为自己美貌无双吗? 叶玉絮想着这件事就无比来气,本来想要在图书馆里补觉的心情都没了,差点就一个冲动跑去找罗缨理论问个明白。 但冷静下来一想,她都已经道歉了,如果自己还跑去找她,万一再闹点不愉快,被她抓住了把柄,吃亏的可是她。 算了算了。 叶玉絮谢过了那位老实的学弟,把手机还给他后摸出了自己的手机仔细的把那封道歉信看了一遍。 内容与她想的大致一致,不过是为着之前她到处散播她是第三者的谣言做一个澄清,是她太紧张敏感了所以才会对她有所误会。 可这件事虽然已经澄清,但叶玉絮心里还是不爽。 什么叫做是她太紧张太敏感了所以才会误会她?她怎么不澄清她才是第三者这个事实呢?她之前颠倒黑白的事就这么算了吗?就知道避重就轻,活该是一朵白莲花! 叶玉絮在心里暗自恶狠狠地骂着白莲花,手机却在这时候响了起来。 大约是因为太久没来过图书馆了,叶玉絮已经都忘记了手机要关静音这件事,向周围安静看书的同学递去抱歉的眼神后,赶紧溜到图书馆外边的过道上接通了电话。 是陶垣打来的,在询问她关于礼物的事。 “礼物还满意吗?”陶垣的声音很轻快,听得叶玉絮顿时着了迷,“我想我今晚应该不会被绑的对吗?” 叶玉絮才不会绑她心爱的陶垣呢!叶玉絮现在只想把那个刊登道歉信的人五花大绑! “谢谢你的礼物了,”叶玉絮生气归生气,但还是对于陶垣的感动更多,“我本来都没有多在意这件事了,但还是谢谢你想办法还我清白。” 陶垣站在办公桌旁巨大的落地窗前,28楼的高度足以令他俯视这个城市,“你本来就是流言的受害者,这种子虚乌有的事情,本来就应该澄清。” 任何伤害你的人或事,我都会让造事者付出代价。 以前陶垣不懂季东隅,也曾在背地里和牧泽说过这个人鬼迷心窍了,但直到遇到了叶玉絮,他才真正明白懂得季东隅那种想要把全世界都给心爱之人、不让她受半点委屈的心情,也包括,处置所有那些得罪她的人。 “可是呢,这个礼物有那么一点点的小瑕疵。”叶玉絮想了想,还是压着声音告诉了陶垣。 “哦?什么瑕疵?”季满只是告诉了他罗缨已经在校报上刊登了道歉信了,他还未来得及看内容就想着赶紧给叶玉絮打电话邀功,更何况他认为他的话已经到了那个份上了,还教了对方该如何做,那边应该不会也不敢出什么岔子才对。 但听叶玉絮如此一说,他还是坐回了办公桌前,用电脑登进了a大校报的网页。 校报的头条就是那封为叶玉絮名誉受损时间做出澄清的道歉信,但是往下一翻,叶玉絮的照片竟明晃晃地被贴在道歉信的最末。 这岂是小瑕疵? “好了我知道了。”陶垣打断了叶玉絮将说未说的话,眼中似有千里雪原,正递文件进来的季满看到后都只觉得彻骨寒凉,放下文件就赶紧跑出去取暖去了。 “你知道了?”叶玉絮还在犹豫该怎样把这个小瑕疵说出口,却被陶垣告知他知道了,“你看到了?” “玉絮,这可不是什么小瑕疵,”陶垣的神色严肃,叶玉絮隔着电话都能够感觉到,“事关你的肖像权与名誉权的事情,我们不能放松警惕。” “这一次是在道歉信上贴上你的照片,那下一次呢?万一她们用你的照片做什么事情,玉絮,这种事我们不能冒险,”陶垣的态度很坚决,“我们必须要给她们一点教训才行。” “教训?什么教训?”叶玉絮只是觉得照片被贴上很生气,但没想到陶垣更生气还扬言要给罗缨一点教训,叶玉絮好好奇哟。 难道是找人把罗缨打一顿?不好吧,人家一女孩子。 难道是把周奕尧打一顿?不对吧,散布谣言又不关他的事。 叶玉絮真的超级想知道是怎么个教训法。 “中午的时候你来公司吗?我待会儿约向律师来谈一谈未经允许擅自使用肖像权的问题。”陶垣说罢还不忘补充两句,“当然,我并不是打算要他们赔偿些什么,只当是教训而已。” 这个教训好像比叶玉絮想象得要严重的多唉?还不如找人把那对狗男女打一顿呢! 打一顿的话至少他们敢怒不敢言不会说出去,可如果闹到要打官司的地步,他们会被人说小气的吧?她倒是无所谓,说她小肚鸡肠也好不依不挠也罢,她不在乎,可她不能让陶垣一直以来在大众心里的良好形象因为她而受损,所以这样的事决不能做。 “不用请律师了吧?”叶玉絮靠在围栏上,毕竟这件事陶垣真的在很严肃地处理,她提出异议甚至反对,心里还是有些没底,“既然澄清了之前的那件事就好了,我可不想再和这两个人有什么瓜葛了。” “那照片怎么办?”陶垣倒是没有生气,反倒提醒着她眼下最重要的事情。 “我觉得没关系呀!”叶玉絮觉得自己压着声音说话始终没有什么底气,干脆走出图书馆,准备搭公交车回家,“我们换一个角度想,我这四年里有多少人是认识我的?这一下我可终于全校闻名了。” 陶垣对于小姑娘的乐观实在是无奈的有些想笑,可转眼一想,或许,在那些他还不曾出现在她生命中的时光里,她一直都是这样想尽一切办法换个角度想事情的。 “你可真是苦中作乐。”陶垣数落着她,也心疼她。 “哪里苦了?我是受害者,苦的是他们才对!”叶玉絮知道自己离成功不远了,差点跳起来庆贺。 虽然自己曾经不止一次地违背过叶敬远的意思,偶尔是说服,但更多的是直接反抗,但却从未像现在狂喜。 她说服了陶垣,虽然不是第一次,但这一次却真真正正是在他们两个所持意见相悖的情况下,她说服了陶垣。 那一瞬间,一股成就感袭上叶玉絮的心头。 叶玉絮很有成就感,可陶垣的心里却满是挫败感。 他真的变得越来越容易被人说服了,虽然这个人仅仅局限于叶玉絮一个人,但他还是微微有些失落,“没有下一次。” “怎么会有下一次?这一次的教训难道还不够吗?”叶玉絮有些想笑,几乎可以想象到电话那头的陶垣此刻的表情。 大概有些委屈,但又要自持冷静,不得不把被她拒绝的委屈咽回肚子里,然后像往常一样工作到下班回家,晚上的话大概会被他收拾得很惨吧? 叶玉絮一想到被陶垣骗到书房里睡的那一周,不禁打了个冷颤。 哈哈她现在不太想回家了呢! 可是她也没有地方去呀!tt-tt 俗话说得好,上帝虽然把你的门给啪嗒一声关上了,但一定会哐当为你留一扇窗。 叶玉絮的“窗”来了。 夏茹和江林羡像是在四处找她,跑了几个她常去的地方,这才在图书馆门前看见了她,赶紧跑了过来。 “我给你打电话你怎么不接呢!”夏茹一上来就给了叶玉絮的脑袋一巴掌,宣泄一下找了她一上午急慌了的心情。 “哎?你有给我打电话?”叶玉絮掏出刚刚才挂断陶垣电话揣回兜里的手机,“没来电显示呀?难不成又坏了?” 这手机是老毛病了,之前就出现过这种问题,说起来这还是高中毕业那年小姨买给她的呢,用了这么多年,也该换了。 说换就换,反正她的卡里还有一些闲钱,是她自己挣的,她用的安心。 “你们找我……有急事儿?”叶玉絮还记着上次在寝室的那件事儿呢!这句话里虽然是带着“你们”二字,但这句话至始至终都是看着夏茹说的。 “还不是为着今天校报的头条!”夏茹向来粗枝大条,有时候不过是嘴巴厉害点儿,现下根本没看出另外两人的异常,“你说这罗缨什么时候良心发现了?居然还登报道歉!” 叶玉絮分手始末她们整个寝室的人都知道,她们也算是相信叶玉絮是清白的为数不多的人中的几个。 不过叶玉絮没打算告诉她们事情的真相,陶垣帮她搞定这些鸡毛蒜皮小事的事,还是少一个人知道更好,“唔,大概是吧,听说她最近信佛了,应该知道什么叫做因果报应了吧?” 罗缨信不信佛她们不知道,她们只知道叶玉絮这个人还是这么的宽宏大量,她说起话来还是这么的幽默。 当初谣言传出来的时候夏茹就劝叶玉絮站出来澄清,可叶玉絮偏不在乎,索性今日一切都过去了。 “那我们今天是不是应该出去庆祝庆祝?庆祝我恢复清白身?”叶玉絮搭过两人的肩,她可不能让这两扇窗给跑了。 “行啊!咱们去童桐那儿吧,他最近实习在外面租了一间房,一直嚷嚷着让我们去呢!”对于吃喝玩乐这种事,夏茹可从不会想要错过。 可江林羡像是还在为上次那件事难堪着,连忙以自己还有事推脱。 其实如果是真心想要交上几个朋友的话,哪里会计较太多呢? 更何况,叶玉絮本来也就不是个爱斤斤计较的人,上次的事就当做是误会,至于这个误会……就当是江林羡嫉妒好了! 叶玉絮现在好像有些越来越享受被人嫉妒的感觉了,嫉妒就说明你有的别人没有,多多少少还是有些羡慕在里面的。 “我们四个人,少了你怎么能行。”叶玉絮将江林羡搂得更紧了,“是不是不给我面子?” 江林羡听这语气,也就放下心里膈应的那些事了,“行啊,咱们今晚一醉方休?” “不行不行!”这句话正中了叶玉絮的下怀,却被夏茹半道截了胡,“你今晚不回去,你们家陶垣不说你?” “他哪里敢?向来都是我说一他不敢说二的好不好!”反正陶垣不在,叶玉絮吹牛吹的可有底气了! 嚯哟~夏茹和江林羡彼此交换着眼色,谁信呐! 叶玉絮和她的“窗”们正玩得高兴的时候,她的“门”就打电话来了。 “叶玉絮你敢夜不归宿?!快回来!”陶垣此前虽然被叶玉絮告知会和同学出去玩,但看着钟表上时针已经指向了十一点,顿时觉得自己被耍了。 “为什么?我今晚就要在童桐家睡!”室友当前,叶玉絮尽管心里很虚,但气势绝不能输! “你不在我冷得很!”陶垣的声音低低的以期博取同情。 “哦!所以我是你的热水袋吗?”叶玉絮觉得不能再说下去了,否则她一定会心软回去的,回去可就惨了,干脆当着众人的面挂断了电话,继续吃喝玩乐。 而电话那头被啪嗒一声挂断电话的陶垣,扔下手机,走出阳台,望着满天星色,没有丝毫睡意。 小姑娘胆子越发大了,等她回来了一定得好好收拾一顿才行。 第92章 借一段刻骨铭心来日方长(五) 这边三个室友还在为叶玉絮的勇气可嘉而举杯,而那边叶玉絮已经开始心虚后怕起来了。 上帝是给她留了三扇窗不错,可她总不能一直都爬窗户吧?门还是也必须要想办法打开的,特别是陶垣这扇她一辈子都要走过的大门。 所以在第二天日上三竿酒醒之后,叶玉絮在迷迷糊糊中摸到手机,打给了他们常去的那家粥店定粥给陶垣送早饭讨好他。 “什么?粥卖完了?!”叶玉絮的脑中还是一片混沌,即便听到店员“粥已经卖完了”的这句话也没清醒过来。 店员知道打电话来的这个人是谁,听着叶玉絮有些不对劲的语气,赶紧问道:“叶小姐,要不我们现在立即给您现做一份送到府上?” 那倒不必。叶玉絮只是觉得有些可惜不能请陶垣喝粥了。 好不容易站起身,可眼睛还是有些花,仔细地盯了墙上的挂钟许久,这才看清楚时间。 十点了?! “对、对、对不起,”叶玉絮的酒已经完全醒了,紧紧地握着手机向店员道歉,“我没注意时间,忘记你们已经打烊了,抱歉。” 连连道了好几个歉,叶玉絮才敢挂断电话。 和陶垣去这家粥店去多了,也就知道了其开门和打烊的时间,这家粥店向来以食材新鲜闻名,所有粥品每天按量熬制,卖完即止,不会再熬第二锅,也绝不会重复售卖没卖完的剩粥,所以叶玉絮十点打电话过去的时候,人家早点的份早就卖完打烊了。 叶玉絮顿感酒精误事,下一次决不能再喝这么多酒了,这陶垣没讨好到,还差点搭了她半条命进去,她现在脑子里还晕晕的呢。 既然已经十点了,叶玉絮觉得也没有了再给陶垣订早餐的必要,陶垣也没有打电话来催她回去,那她就能拖多久是多久吧! 不过她才挂断电话没多久,店家居然给她把电话打过来了。 “叶小姐是这样的,陶总早些时候吩咐我们留了几份粥给您送来,刚才那个店员忘记这件事了,我们实在感到抱歉,不知您可否为我们提供一个地址,我们把粥给您送来。”电话那头是店长道歉的声音,而电话这一头的叶玉絮趁着宿醉的劲儿差点没哭出来。 陶垣对她可真好啊,想着她喝了酒之后一定会起得很晚,没有一个劲儿地打电话催她,还特意让店家留了几份粥给她当早餐,他真是天底下最贴心、最善解人意的男朋友了。 可她是怎么对他的? 把他一个人扔在家里……光是把他一个人扔在家里这件事叶玉絮就足以感到十分抱歉了,她实在不敢想她还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虽然事实上,她什么都没有做。 宿醉之后,一碗清粥最能洗尽疲惫之感。 热粥很快就送上了门,依照陶垣的吩咐,店家并没有用塑料盒为她们包装滚烫的鲜粥,而是改用了店里的陶瓷碗给叶玉絮送来的,除了店里招牌的几样粥之外,还有五六道和着粥一起吃的鲜香开胃小菜,以及店里招牌的几样粥点,几个姑娘没一会儿就将餐桌上的粥点洗劫一空。 人多了吃饭有一个好处,就是你可以尽情地点更多样的菜品来吃也不会浪费,托陶垣以及另外三人的福,叶玉絮算是品尝尽了店里的特色招牌,吃的饱饱的,可能中午连午餐都吃不下去了。 吃饱喝足的叶玉絮在时钟已经快要指向十一点时才想起来,那个为她贴心点了早餐的人,现在估计在公司认真工作,快要吃午饭了,为了早餐的报酬,那她就为他准备一顿午餐好了。 告别了昨晚疯了一夜的室友,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叶玉絮准备先回家换一身衣服,然后再在去公司的路上给陶垣打包一份午餐送过去,谁知道这个人居然又旷工在家不去上班。 “你这样是不行的!”叶玉絮进了玄关,连鞋都来不及脱,光着脚冲到正悠闲地躺在沙发上用电脑处理文件的人,隔着茶几冲他吼道。 “怎么不行?”陶垣眼睛都没抬一下,一直盯着电脑屏幕,半分没有留给她。 “你这样三天两头的不去公司怎么能行?你在家里处理文件,还要劳烦季满送到家里来,开会也要开视频,多不方便!”叶玉絮皱着眉,气不过冲上前去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一杯凉水下肚,焦躁的心情总算是平复了一些。 陶垣终于舍得抬头看她一眼了。 这分明不是今早还贴心地帮她点早餐的人呀!他还在生气?生气她昨晚没回来睡? “那你觉得你昨晚的做法对吗?”陶垣能不气吗?这可是他和叶玉絮同居以来她第一次不在家里睡,虽然此前她没有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多了去了,可昨晚是真的来气,大有一种被抛弃了的感觉。 现在的陶垣总是要抱着叶玉絮,听到她平稳的呼吸声,鼻尖充斥着她的气息才能安然入睡,昨晚叶玉絮不在,他可算是一宿都没睡着,那种夜不能寐的滋味,陶垣还是在靳铭出事后的那几年才有过的,这么多年了,终于又在叶玉絮的身上尝到了。 总觉得自己被抛弃了的陶总,非常傲娇地抬了抬头,眼睛斜斜的时不时瞟向面前的罪魁祸首,意思很明显:我生气了!快来哄我! 虽然平日里都是被哄的那一个,但叶玉絮哄起陶垣来也不在话下。 “我知道啦,是我的错,可是我们昨晚实在是玩得尽兴,大家都不想走,我难道还能在那么尽兴的时刻说走吗?”叶玉絮真像是在安慰一个半大的孩子,安慰的同时还不忘给他讲道理。 “我总想着,既然我们彼此信任着,那也能够拥有自己私人一点的空间才对,”叶玉絮半跪在沙发边上,替昨晚没有睡好现在正躺在沙发上养神的陶垣按摩着脑袋,“我有我的朋友,你也有你的朋友,我们属于彼此,但又不完全属于彼此,这才是我理想中的状态。” 明明自己做错了事情还强行解释得一板一眼的叶玉絮,觉得自己的脸皮真的是越来越厚了,这都是归功于——不,都怪陶垣,她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喜爱露水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女了! 小仙女在心里腹诽着眼前这个人,可陶垣却哪里不知道她的小心思呢? 这件事就这么翻篇吧,叶玉絮的话其实并不是没有道理,他的确……把她看得有些严了,无论她去哪儿、做什么他都必须过问,这不像是在谈恋爱,倒像是他把她拘禁了起来似的。 “我知道了,”陶垣突然起身,把人捞起来在自己的腿上坐着,“我会努力,努力达到那个理想状态的。” 哎?叶玉絮有些意外,她不过是由于心虚胡乱说了两句,他怎么就当真了?难道不应该反驳自己说自己是强词夺理吗? 看来真是因为昨晚没有睡好的过,脑子现在大概有些不清醒吧? 不过这的确是她一直以来都很理想的恋爱状态呀!她曾对季榆深说过,她认为两个人即便恋爱过后在一起,那也始终是两个独立的个体,谁都没有理由或是资格,因为对于对方的喜欢或是对方对于自己的喜欢而强人所难。 她不希望陶垣强迫她去做她不喜欢做的事,当然也会尊重陶垣不强迫他去做不喜欢的事。 可如今他的强词夺理竟被他勉为其难地接受,叶玉絮心里有那么一瞬的难过。 叶玉絮开始有些自责了,一定是因为她昨晚没有回来导致陶垣没有睡好觉,他没有睡好觉才会精神不振,精神不振自然没有精力去公司上班了,她刚才还数落他,真是太不应该了! 陶垣把脑袋放在叶玉絮的肩膀上靠了一会儿,双臂环着她的腰,像是要把昨晚的空缺补回来似的。 “我饿了。”陶垣闷闷的声音响起,叶玉絮才从这样一份温存中清醒过来。 她是吃饱了吃不下午餐,但她回来的主要目的,可是要为陶垣准备午餐的。 可陶垣始终不肯松开环着她腰的手,叶玉絮知道他是因为昨晚独守空闺了委屈也就依着他,双手抱着他的手臂,脑袋也靠着他的,“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好不好?” 陶垣倒是十分认真地想了想,脑子里把叶玉絮能做会做的都过了一遍,最后终于定下了结论,“想吃你。” 他的话音还没落下,叶玉絮就已经感觉到自己的肩膀一凉,然后再是一阵湿热的触感袭上肩头,粗重的声音在自己的耳边响起,清晰而又热烈。 叶玉絮虽然情动,整个身体微微颤着,但脑子还是有些清醒的,手里不断推着他,大有欲拒还迎的意思,“别,我还没洗澡呢!” 她昨晚和那三个人疯了许久,喝的虽然是低度的起泡酒,但身上还满满都是她不大喜欢的酒味。 回来洗澡才是第一件正事,其次才是给陶垣做饭呢!她可没忘,也不想打乱了自己的顺序。 “我闻着没味儿啊。”陶垣一口咬上叶玉絮的细颈,轻轻一吮,白皙的脖颈处立即浮现出一个红印来。 他不是个纵欲的人,但一遇见叶玉絮,好像就已经丧失了自己的原则似的,什么之前没做过的事,都在她身上做了个遍,比如亲自为她下厨,再比如,几乎每晚都颤着她做到凌晨。 陶垣清楚地感知着自己的变化,也乐于接受这样的变化。 两人情到浓时,却被一阵电话铃声坏了气氛。 陶垣本来是不想叶玉絮接的,叶玉絮也没多想接,但铃声响了又断、断了又响,像是有什么急事,不得已陶垣才放了叶玉絮去接。 是馆长打来的,问她关于再过一周就要开始的展览的准备情况。 她负责的是t.y投资这一块的户外教学活动,虽然只是实习生,但全馆上下对她都抱有非常大的希望,所以叶玉絮丝毫不敢懈怠。 可同样还令叶玉絮不敢懈怠的是,陶垣不老实的手已经探进了她的衣服里,她一个微颤差点没忍住就叫了出来。 可这个人似乎已经打定了坏主意,手里的动作不听,还把脑袋凑在她另一只耳边吐字如火,“快一点。” 快什么快?她还想快呢!对方可是她一直以来都很敬重的a博馆长,他在电话那头认真且严肃地指导着她活动的相关事宜,可她却在这边和陶垣做着令人感到羞耻的事情,还差点发出羞耻的声音,她虽然脸皮越来越厚,可好歹也是要脸的啊! “对了玉絮,我早上给你发过一条短信,你收到了吗?怎么没回我?”馆长交待完了一切,还不忘关心一下此事。 可这句话却把叶玉絮给说懵了,她今早从醒来拿到手机的那一刻起,就没收到过任何短信啊。 难不成这个破手机,现在连短信都收不了了? 叶玉絮下定决心今天下午就要出去把这个破手机给换了,可现在却还是不得不面临此刻的困局。 “抱歉馆长,我手机出问题了没能收到,您给我发什么了?”后面的人实在太不安分了,叶玉絮狠狠揪了他一把,趁他吃痛松开手的空档赶紧逃了出来。 “倒没什么,”馆长明显听到叶玉絮身边有另一个人的声音,还是个男人,又联想到前不久看到过的新闻,大致也猜出了一二,笑道:“没什么重要的事,你和男朋友在一起吧?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什、什么? 叶玉絮握着被挂断的电话在原地发着愣,正好陶垣走过来把她抓住了,她也就什么气都往他身上撒了,“都怪你!都怪你!我们馆长都知道我们俩在做什么了!” “我俩做什么了?”陶垣夺过她的手机往沙发上摔去,然后扛起她就往卧室走去,“我俩还什么都没做呢,不过也正好,不能辜负了你们馆长的心意。” 去你的心意! 叶玉絮心里简直要把这个趴在她身上已经把她的衣服扒了个精光的人千刀万剐。 这种事情被人家知道了,她还要不要安安稳稳地在a博工作了?! 第93章 一叶曲折过后又一道坎坷(一) 叶玉絮当然没能在当日下午去换成手机,她连起床都成困难了,更别说还要出门去买新手机了。 吃饱了的陶垣倒是哼着小曲儿毫不知倦地在厨房里忙碌着,为叶玉絮熬一些从季东隅那儿偷师来的上好补汤。 昨天下午他亲爱的姨妈来电,说她见叶玉絮一整天精神都恍恍惚惚的,大概是最近忙着毕业论文和答辩的事情太过费神了,让他帮忙劝着叶玉絮早些睡,不许她熬夜,养精蓄锐了才能在答辩中有出色的表现,最后还特意嘱咐他多为叶玉絮准备一些补身体的膳食。 陶垣也看得出叶玉絮最近的精神的确大不如前了,大概也与让她和自己一起睡了一周的沙发有关,可这个早些睡和不许熬夜,他好像并不能保证能够办得到,看来只能想办法把每晚的睡前运动提前了。 可是帮她准备补身体的膳食,陶垣还是能够做到的。 陶总继续哼着小曲,在瞥了鸡汤最后一点浮油之后,撒了一大把向季东隅咨询过后被告知很补气血当归和红枣,出锅的时候还不忘再撒上一把枸杞。 当归的气味很重,叶玉絮本来就不是太闻得惯中药材味的人,本来是她能够接受的去油鸡汤里,满满都是当归的味道,她一个干呕差点没吐出来。 她这差点一吐倒是把陶垣给吓了一大跳。 “这是怎么了?”陶垣赶紧绕过餐桌,轻轻抚着叶玉絮的背。 期间脚一滑差点又摔了,这次没了人扶,还是靠陶总自己的顽强斗志才没能摔到地上坐在。 上次这么焦急还是酒会那天,陶垣自记事之后人生的唯一两次因为走路不稳过于急躁而导致的差点摔跤,都是因为叶玉絮。 叶玉絮向来都是导致陶垣不理智的首要根源。 “没什么,”叶玉絮嘴上说着没事,可还是把那碗当归鸡汤推的离她远了些。 “是鸡汤的味道太腥了吗?怎么会不舒服想吐?”陶垣脑子一热,突然想到了什么,先是把鸡汤端回了厨房,拿出一杯热水放到叶玉絮的面前,然后飞奔到卫生间去。 出来的时候兴高采烈,手里还拿着一个小盒子,等到他怀揣着激动与暗喜把手里的小盒子放到叶玉絮面前的杯子旁时,叶玉絮才明白他到底在激动些什么。 “我……上周才来过大姨妈……”叶玉絮手里捏着陶垣跃跃欲试从卫生间里拿出的验孕棒,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买好藏在卫生间里的。?_? 陶垣的眼里明显有一丝失落闪过,但跃跃欲试的热情仍旧不减,“你去试试吧,听说有怀孕后还会来例假的个例存在,咱们还是要保险为上。” 说罢陶垣越想越觉得不太对劲,刚才好像有些用力过猛了,万一叶玉絮真的怀孕了,那会不会伤到胎儿呢? 为了以防万一,陶垣赶紧小心翼翼地将叶玉絮搀扶起来送到卫生间去,连叶玉絮无比鄙视无奈的眼神一律忽略,只希望她没事才好。 为了不让满心期待的陶垣有那么一点点希望,在他的强烈要求之下,叶玉絮只好依照着他的吩咐小心翼翼地照着验孕棒的说明书测了测。 结果果然不出叶玉絮所料。 “怎么样?”陶垣趴在卫生间门口,差点就忍不住拧开把手冲进去了,幸好忍住了,否则又得闹一个大笑话出来。 “当然……没有了。”叶玉絮晃了晃手中只显示了一条杠的验孕棒,怕陶垣看不清楚,还特意凑到了他的眼前让他看个够,“看到了吗?没有哟。” 陶垣看着眼前的验孕棒,神色复杂,一方面他会因为叶玉絮真的怀孕而高兴,另一方面,他也知道自己的保护措施做得有多到位,更何况如果叶玉絮真的怀孕了,他可没法子向叶老爷子交待。 想是这么想的,可陶总还是有些不死心,冲进卫生间不知道从哪里又掏出了一盒验孕棒递到叶玉絮手里,“要不咱们再验一次?” “验你个头!”叶玉絮不知道这家伙到底买了多少盒回来,简直丢死人了,“要验你自己验去!” 把被陶垣塞到手中的验孕棒扔回了他的脸上,叶玉絮气冲冲地跑回餐厅吃晚饭去了。 而陶总傻愣愣地站在原地,还没从刚才的一瞬天堂一瞬地狱的落差感中回过神来。 他当然不会觉得丢脸了,因为他为了以防万一买的这些验孕棒,可都是吩咐季满去买的呀!他真是聪明而又机智。 叶玉絮捂着心口飞快地回到餐桌旁坐好,时不时还回头观望着陶垣有没有立即跟上来。 好在没有,叶玉絮才敢放心大胆地舒一口气出来。 其实刚才自陶垣把验孕棒递到她跟前的时候,她就有些紧张了,知道独自一人待在卫生间里,看着冰凉的镜子中的自己,拿着验孕棒的手止不住的颤抖,她比门外的陶垣紧张千倍万倍。 如果说是真的怀孕了的话,陶垣所要面临的,无非是负起这个责任而已,而对于叶玉絮来说,却是一道枷锁与桎梏。 因为,她根本不想生孩子。 每一次两人情浓之时,哪怕陶垣忘记了戴套她都不会忘记提醒他,事实上她也在背着陶垣偷偷地吃避孕药,一切的目的都是为了避免怀孕,避免她的或许无法负责会牵扯到一个无辜幼小的生命。 然而比起这样一件事,叶玉絮更不想让陶垣失望。 她并不是说不信任他或是不敢把未来交给他或是怎样,她只是……她没有办法成为一个好的妈妈,没有办法照顾得好一个孩子,她并不担心不能够给孩子好的物质生活,她只担心她会把一个孩子教育成她如今这般模样。 敏感、自私、懦弱、患得患失,可她希望这个孩子会像陶垣那样,自信、乐观、坚定、光明磊落。 只是她真的无法保证这个故事会朝既定的方向走下去,到最后拥有一个完美的结局,所以干脆抗拒这个开始。 陶垣哪里会想到叶玉絮是这么想的,在原地愣了好久才回到餐桌旁,见叶玉絮已经食欲大开,一碗堆尖的白米饭都吃了一多半,这才想起她刚才恶心想吐的事来。 “既然没有怀孕,那你刚才为什么想吐呢?是不舒服吗?”陶垣顺手给叶玉絮的碗里夹了一筷子炒苦瓜片,并且在她不满的眼神中示意她必须多吃青菜。 “谁说只有怀孕才会想吐的呀,”叶玉絮在心里给陶垣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在他的勒令下艰难地把苦瓜咽下,“刚才的鸡汤里面,你加了多少当归呀?那味道我实在是闻得难受,下次快别加了。” 原来是这样。陶垣顿时就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这个小姑娘身体哪里不舒服,还好只是因为闻不惯而已。 “你个小没良心的,”陶垣敲了敲叶玉絮的脑袋,数落着她,“那当归鸡汤是我从季东隅那儿偷师偷来的方子,是给你补身体的。” 补、补身体? 叶玉絮本来就已经被苦瓜的苦涩折磨得挤眉弄眼了,眼下嘴里更苦了。 “补什么身体?我身体很好啊。”叶玉絮说完还不忘拍拍自己的胸脯以证明自己身体真的很好完全不需要补的! 可是为什么陶垣的眼神那样不屑啊? 到底是谁和陶垣建议说要给她补身体的! 叶玉絮想来想去好像只有袁梁浅说过补身体这个事,怎么办好气哦!袁梁浅是她的恩师又是陶垣和她的长辈,叶玉絮又不能把她怎么样。 “你确定?”陶垣慢条斯理地吃了一口苦瓜,面不改色地瞥了她一眼,“那是谁因为睡了书房这一周都精神不济呢?是你吗?反正不是我。” 这个人!她睡一周的书房还不是拜他所赐! “行了行了,是我、是我行了吧!”叶玉絮真想把手里碗中的饭给糊到陶垣的脸上去,这样就不用再看到他那张嘚瑟到欠揍的表情了。 但是碍于“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勤俭节约好习惯,不能白白浪费了农民伯伯辛苦种出来的粮食,所以叶玉絮忍住了,只是抬起自己的手挡住自己的眼睛不去看眼前那个笑得都已经有些淫荡的人了。 “所以就应该多补一补才行,也不知道是谁晚上总是哭着闹着求我轻一些,没一会儿还晕过去了,不补怎么能行,”陶垣又给叶玉絮夹了一筷子苦瓜片,“下一次我不放当归了,人参怎么样?” 这个人现在说起这些事情来简直脸皮比城墙还厚了,叶玉絮真的在忍,忍住自己把饭碗扣到他脑袋上的冲动,咬着后槽牙艰难地开口:“人参?你想看我流鼻血吗?” “当然不是,”陶垣见自己好像真把她逗生气了,冲她谄媚一笑,赶紧给她又添了一筷子的苦瓜片,“来,多吃些苦瓜,降火的。” 降你妹的火啊! 叶玉絮现在只觉得自己的火气正在“蹭蹭”地往上冒,都快要掀翻屋顶了。 噔噔地冲到书房,叶玉絮抱起还曾仁慈给陶垣留下的一床被子,又飞快地跑回了主卧把被子在衣柜里藏好。 你要吃人参是吧?多吃一点啊,最好补得你气血旺盛,然后我就搬去童桐家住几天,看你还敢存什么歪脑筋! 今晚就继续睡书房吧你! ** 陶垣真的有被叶玉絮赶去睡书房,期限是一个月,原因是叶玉絮身体不好气血不足,不!宜!同!房! 这一次叶玉絮是真没心软,再也没有给陶垣拖着她下水一起睡在书房的机会,不过是经常在他在主卧里和她胡闹完了之后,再可怜兮兮地抱着枕头到书房里去睡而已。 时间过得很快,经过几个月的筹备,a博青铜展正式开幕,开幕式那天,他们还特意请到了本次活动的赞助方之一的t.y集团现任ceo……的特助季满,代替业务繁忙的陶总做开展的致辞。 本来叶玉絮都已经和陶垣说好了让他来做开幕致辞,可谁想到公司突然有一个临时的紧急会议来不来,叶玉絮本来就是看中了陶垣这个时间段没有事所以才想着请他来的,现在有了事,她自然不会让陶垣放下那边来这边,所以任务自然而然地就落到了季满的头上。 “怎么样怎么样?”季满下台之后立刻扔下了在台上指点江山的严肃模样,狗腿地跑到他家未来老板夫人的身边,求夸奖、求赞扬。 “嗯,很棒,”叶玉絮顺着他的意思摸了摸他的狗头,“有你老板万分之一的样子。” 季满听了叶玉絮的话瞬间石化。 什么叫做万分之一?他明明已经很努力地去模仿老板平时在董事会或者演讲时的模样了,这才万分之一? “那就千分之一好了,”叶玉絮拍了拍季满的肩,言语深深重,“不能再多了。” 行吧!季满已经感受到了这对恋爱中的老板和未来老板夫人的深深恶意,恋爱的酸臭味真是太辣人眼睛了。 千分之一这样夸张的话,在沉浸在恋爱的甜蜜和浪漫里的叶玉絮来说,根本一点都不夸张。 本来就是这样的呀,谁能比得上她家陶垣呢?情人眼里出西施这句老话真的一点都不假,陶垣在她的眼里心里就是最完美的,任何人都比不上,更何况是千分之一呢? 当然,除了每次他耍流氓以及超幼稚的时候。 季满被未来老板娘满满都是浓情蜜意的眼神塞了满满一嘴的狗粮,好在这个时候手机响了,他才得以解脱抽身。 是老板打来的,大概是询问他关于开幕仪式进展情况的,或许顺便还要问问他未来老板娘的情况,季满心里悲催地想,自己到底还是躲不过啊。 可是电话刚一接通,便传来了陶垣刻不容缓的声音,“季满,现在立刻把叶玉絮带回家,你在家里守着她,哪儿都不许她去,我马上就回来。” 尽管发生了什么会导致陶垣对他下这样的命令季满并不清楚,但多年来跟在陶垣身边也造就了他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性格,所以在陶垣挂断电话之后,季满赶紧向叶玉絮说明了情况,准备带她回去。 可叶玉絮还是有所犹豫,毕竟谁都不知道为什么。 只是,当a博门前聚集了越来越多的记者,并且一看就不是为了这次的青铜展、反倒目标是叶玉絮的时候,两人才发觉事情不太对劲。 “走!” 第94章 一叶曲折过后又一道坎坷(二) 馆里的保安也都只是以为这些记者是为了这一次的青铜展而来的,毕竟有了t.y的资金注入,这一次的展览办的格外盛大,一定会引来各方关注,所以对这些记者,也没有阻拦。 因而这些记者在进入会场之后,自然轻而易举地就看见了站在会场一旁跟着一起忙碌的叶玉絮,不顾展览会里人山人海,硬是挤过了参观群众,一个一个如狼似虎地朝叶玉絮扑过去。 还好陶垣的电话来得及时,否则叶玉絮还真就被一群记者围攻了。 馆长也发现了事情不对,眼看着记者都朝叶玉絮跑去,总觉得来者不善,也为了避免混乱,赶紧叫来保安护送出去。 一个一个的记者拨开人群,个个手里都拿着长枪短炮向自己冲来的场景实在是把叶玉絮吓坏了,也不管季满是怎么安排的,下意识地就想赶紧躲起来。 还好季满眼疾手快拉住了她,趁着保安还把那些记者拦着的间隙,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盖在叶玉絮的脑袋上,准备请馆长带路从后门溜出去。 谁知其中一个记者的嗓门那么大声,眼见着他们要采访的对象要走了,脱口吼出一句,“叶小姐,请问您对于您是私生女的这个身份有什么看法,陶总知道吗?” 就在他的话脱口而出的那一霎,叶玉絮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明明已是暮春时节,天渐渐地暖和起来,可她仍然感觉,自己被这样一句话拉入了无尽寒凉深渊之中。 周遭嘈杂的声音远去,此时此刻好像只有她一人,周身都是极度寒凉的冰原,她能够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声有多么剧烈,整颗心被狠狠地攥住,逼得她喘不过气。 脑袋里嗡嗡直响,直到片刻之后,周围的嘈杂声才又重新回到她的脑海之中。 叶玉絮不顾季满的反对拉扯木讷地转过身,她不知道刚才那句话是谁说的,季满的西服外套搭在她的头上,弄乱了她为今日特意打理的头发,碎发搭在额前,落魄得令人心疼。 叶玉絮环顾了眼前纷纷拿出话筒录音笔对准她的记者,半晌之后,才勉强恢复自己以往的声色,挺直腰身让自己显得更有底气,“是谁说的,谁造的谣?信不信我告你们诽谤!” 她极力克制着声音里的颤抖,把手藏在大衣的口袋里,避免让人瞧出她发抖的双手,然后一切都板上钉钉,所有人都会知道她是谁了。 在场的记者皆是面面相觑,好一会儿才有一个胆子大的记者隐没在人群之中开口,“我们有可靠的消息来源,还请叶小姐您正面回答我们的问题。” 这一下人群又开始攒动起来,记者实在是太多了,保安们有些力不从心,甚至有一个身材矮小的记者已经从保安交叠形成护栏的双手之下溜了出来,拿着单反跑到叶玉絮跟前一阵猛拍。 好在季满反应及时护住了叶玉絮,这时候又来了一批安保人员,季满有看到几张熟悉的面孔,知道这是陶垣派来的人,赶紧跟着一起把叶玉絮从后门护送了出去。 季满依照陶垣的吩咐开着车送叶玉絮回家,一路上都有安保人员开车护送,再加上陶垣所住小区管理也甚严,所以叶玉絮这一路,应该是安全的。 刚才那个记者的声音那么响亮,他不知道在场有多少人听见了那样一句话,反正他是听得清清楚楚。 叶玉絮……是她父亲的私生女吗? 可是她向来那么阳光的姑娘,一点也叫人看不出她的身世竟然那么地难以启齿,他在她的身上,向来都没有看见自卑的情绪。 老板也从来没叫他去查过这些事,那他知道吗?如果不知道,此时被记者扒出来这些事,影响得有多大呀! 季满专心地开着车,心里在胡乱想着叶玉絮的身世曝光会对t.y和陶垣带来的影响,但眼神还是止不住地往从后视镜中看向坐在后面失魂落魄的叶玉絮。 说是失魂落魄的话一点也不夸张,她的确……像是被什么东西摄了魂一样,此刻坐在后座,双眼无神,连紧紧攥着衣角的双手都止不住地打颤,好似对外界的任何一切事物,都失去了兴趣与反应的能力。 季满以前是向来不相信那些娱乐小报所曝出来的所谓八卦与猛料的,百分之八十是假的,剩下的百分之二十,那也都是博人眼球的噱头。 可现下看来……这件事应该是真的了吧? 回去的路很顺利,陶垣早已在屋门前等着季满把叶玉絮送回来了。 可季满下车为叶玉絮开门后,却始终不见车内的人有任何反应,陶垣也觉得奇怪,拉开季满往里面看去,他的小姑娘此刻正狼狈地坐在后座上,额头上的冷汗早已打湿了额间散落的碎发,颤抖的双手任凭他怎样拉扯按住,都还是一如既往地发抖。 陶垣的心因为叶玉絮此刻的状态而被狠狠揪了一把,看向季满时,季满担心他此刻说出来一定会被虽然现在看起来呆滞内心却依旧敏感的叶玉絮听见,雪上加霜,所以干脆摇了摇头,示意他现在不能说。 “玉絮,玉絮……”陶垣一连叫了叶玉絮好几声,她才像是听见似的抬头望望他。 就像是终于有一个声音,将她从自我封闭的悲惨世界中拉回,然后将她周身的寒原,都暖化成为春日的花路一般。 叶玉絮再也忍不住,抱着陶垣开始痛哭起来。 小姑娘的眼泪透过暮春时节薄薄的衬衫,渗进他的皮肤,蛰入他的心脏,疼得他喘不过气,但又不能直呼疼痛,因为他的小姑娘需要他,比任何时候都更需要他。 陶垣干脆将叶玉絮从车里抱了出来,然后抱着她进了屋。 叶玉絮的手本来是紧紧抱着他的的,那是一种出于害怕希望被保护的本能,陶垣听到叶玉絮把脑袋搭在他的肩窝里,在他的耳边带着哭腔颤着声音道:“怎么办,这一下所有人都知道了,我该怎么办?” “阿姨会知道,叔叔会知道,奶奶也会知道,”叶玉絮的声音本就处于一种类似虚弱的状态,这一下更是越来越小,越来越没有底气,“他们都知道了,他们也就都不会再喜欢我了。没有人会喜欢一个私生女的。” “不会,”陶垣说的没有丝毫犹豫,抱着她的手臂紧了又紧,嘴唇贴在她的冷汗密布的额头之上,向她再三保证,“绝不会,我喜欢你,是喜欢你这个人,除此之外,身世、家庭、一切都一切,都不足以成为我不喜欢你的理由与借口,我只相信从我眼中看到的那个你,坚强乐观永不服输,相信我的家人也一样。” 因为我的家人是这样,所以他们教育出来的我也是这样,因而我不会,他们亦不会。 如果说在一起这件事给陶垣的人生带来众多变化的话,那么对于叶玉絮来说也是一样的,最为重要的一点就是,她从以前那个做任何事都没心没肺不会在意别人怎么看她的叶玉絮,变成了一个开始越来越在意他人评价的叶玉絮了。 因为她不再是孤身一人,她的头上不会再只有“叶玉絮”这样一个头衔,还有“陶垣的女朋友”,所以她所做的一切,都将直接或间接地影响到外面对于陶垣这个在她心里无比完美的一个人的最终形象。 她不能毁掉他。 “如果真是这样……该多好……”她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渐渐连声音都没有了,她的手也像是没了力道,缓缓地搭下,陶垣低头一看,人竟已经晕了过去。 饶是忧思过度再加上刚才的嚎啕大哭而精神不济晕了过去,陶垣还是紧张到吼季满去找了贺祁来。 ** “没什么,就是累了,最近精神本来就不好,刚才那么一闹,体力不支晕了过去,正常。我已经给她挂了葡萄糖,让她多睡会儿就好了”贺祁是被风风火火跑到家里来的季满拖来的,昨晚有一台大手术,季满来的时候他还在家里补觉休息,衣服都还没换就被季满给抓来了。 刚才他看过新闻也知道发生了什么,本来还以为陶垣家的那个小姑娘想不开了,结果只是体力不支晕倒,真是杀鸡用宰牛刀,穿着睡衣的贺祁心里有一万只羊驼飞奔而过。 陶垣守在叶玉絮的床边,听贺祁说没事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可眼睛还是不愿从她的身上移开,半刻都不愿分给旁人旁事。 可贺祁觉得陶垣太过紧张了,现在真的只需要叶玉絮好好休息就行,所以冒着被打的风险以及专业医生的建议,把陶垣拖出了卧室。 把陶垣拖出卧室这件事贺祁心里想想还是有些后怕的,毕竟从小到大,他就没打赢陶垣过,不过如果他真的因为这件事情打他的话,那就绝交!果断绝交! 陶垣没有打贺祁,因为他现在的心思根本不在贺祁心里的唧唧歪歪上。 “刚才在a博,发生了什么事。”陶垣没有理贺祁,而是径直走向了正吩咐完公关部该做什么事的季满。 季满大致将刚才的事讲给了陶垣听,他以为陶垣会勃然大怒,谁知陶垣反倒无比平静。 季满从陶垣一进公司就跟着他了,跟着他从一个部门副经理一路升到总裁之位,不是第一次见到过这样的陶垣,上一次还是在他上任后第一年的股东大会上,面对对他的能力迟疑并想要借机打压他的诸位董事,他也和现在一样,表面是平静的,可平静之下的波涛汹涌、山雨欲来,季满在之后的很多年里才看懂。 “一个小时以内,让那些拍了叶玉絮照片的娱报,把照片删干净。”陶垣的声音干脆利落,“路东歌那家娱乐公司最近正在考虑收购几家小的,我到可以给她推荐几家。” 威胁,季满还是听得懂的,可是他却并不明白陶垣这么做的原因,“只是删照片吗?为什么不直接封杀?” 季满到底还是没有达到陶垣这样的境界,有些事还是不大能够明白。 陶垣的眼里是深不可测的洪波,望向主卧的方向时,却立即成为了漂洋过海的春风,但看回季满时,又是一如既往地寒霜。 “叶玉絮不喜欢出境,我并不想让她在公众面前曝光太多没了隐私,”陶垣看着落地窗外的宁静,却知道这一眼望去并不是真正的平静,“他们不就是想看看我对此事有什么反应吗?我给他们看就是了。” 给他们看看我对叶玉絮永不会改变的心意,让他们在今后的漫长人生之中,都会为自己的愚蠢而追悔莫及。 “老宅那边是什么情况?”陶垣突然意识到距离他从路东歌处得到消息、叶玉絮在a博被围堵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贺祁都已经知道了,但陶家人对此还没有什么动作,甚至连电话都没有给他打一个。 “夫人没说什么,只是让您好好照顾叶小姐,晚上有空,带叶小姐回去吃个便饭。”季满在打电话吩咐公关部处理之前就已经接到袁云梦的电话了,只是还没来得及说,就被陶垣抢先安排了处理的事。 好好照顾吗? 陶垣望向主卧的方向,他当然知道好好照顾叶玉絮了,只是……他在为此前安抚叶玉絮的话感到担忧。 他对于家人和他一样不会在意她身份的这件事那样信誓旦旦,如果到时候…… 袁云梦都那样说了,晚上还是要带叶玉絮回去一趟的,可陶垣不太放心,担心晚上家人会和叶玉絮说什么,赶紧打了个电话向他妈询问一下情况。 “你打电话来做什么?”袁云梦的声音竟一反往常地十分冷漠,“你不照顾玉絮的吗?新闻我看了,那些个无良记者,成日里想着怎么败坏人家女孩子的名声,玉絮她现在一点很伤心。” “妈,”陶垣叫了一声他家难得贴心的袁女士医生额,虽然为她的贴心感到欣慰,但还是不得不告知她事情的真相,“其实新闻上说的没错,玉絮她……的确是……” “陶垣,”袁云梦打断了陶垣的话,想了好久才继续道:“我们都很 第95章 一叶曲折过后又一道坎坷(三) 陶垣实在是没有想到他妈竟然如此深明大义,其实他也并非没有底气和信心劝服袁云梦接受这样一件事,并且,只要袁云梦坦然接受了,陶家其余的人也都没有什么问题。 只是他没有想到,袁云梦连一句反对的话都没有,反倒还像是怕他反悔一样开导他。 这实在不像是袁云梦的画风。 电话那头的袁云梦一直没有得到自家儿子的回应,有些不满以及忧心,“陶垣,你有没有听到我的话?” “听到了,”陶垣赶紧答应了他家袁女士一声,“我今晚会带玉絮回来一趟的,不过她现在的精神状况不太好,可能会迟一些,如果我们迟来了,你和爸、奶奶就先用餐吧,不必等我们。” 袁云梦也能够想象得到,这种事情无论发生在谁的身上都会受不了的,更何况玉絮还是个女孩子,这样的打击对于她来说,无疑是巨大的。 “我知道了,我现在就让柳姐去买只鸡回来,上一次你姑父的朋友从长白山上给带回来好些野生的人参送他,春天适宜以花旗参进补,正好今天可以拿来煲人参鸡汤,”袁云梦细细地对儿子嘱咐着,“来的时候小心点儿,开车注意安全。” 袁云梦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没什么可以嘱咐的了,正准备挂断电话,方才一直沉默着的陶垣却叫住了她,“妈,其实这件事我早知道了,但是玉絮太自卑了,我也担心你们会因为这件事不喜欢她,所以一直没告诉你们,抱歉。” 陶垣不说还好,一说起这件事,袁云梦就有些来气。 这么大的一件事,她居然是通过新闻才知道的,儿子和未来儿媳守口如瓶,被八卦记者给曝光出来,这像话吗? “算了算了,反正我现在也知道了。”袁云梦为了叶玉絮,还是决定先暂时放陶垣一马,“你好好照顾玉絮,我准备熬汤去了。” “妈。”陶垣在袁女士挂断电话的前一秒又叫住了她。 “什么事!”袁女士有些不耐烦了。 “玉絮闻不惯当归味,您可别放当归。”陶总现在开始细细嘱咐着他妈了。 “知道了知道了。”袁云梦真的好想现在就挂掉电话啊! “哦对了还有,”陶垣再次叫住准备挂掉电话的袁云梦,“妈,家里有竹荪吗?有的话可以出锅的时候放一些到鸡汤里去,玉絮喜欢吃。没有的话我现在就让季满送些到家里来。” “还有啊,除了鸡汤之外还可以准备一些她爱吃的菜,比如说三杯鸡翅,还有糖醋鱼也可以来一份,还有豌豆虾仁蒸蛋也可以……”陶垣越说越觉得不对劲,对面怎么没声了,拿下电话一看,他家袁女士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把电话给挂断了,也就是说他刚才这些吩咐可能全都白说了。 陶垣嘟囔着不行,准备回拨过去问问他妈究竟有没有听见,可季满在这个时候来了,他只好暂时先放下了这个念头。 “怎么样?查到消息源头了吗?”陶垣走回客厅,点燃了一根烟,却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赶紧又将烟给掐灭了。 季满看着茶几上的烟灰缸里已经有几支诸如陶垣刚才掐断的那支一样状况的烟时先是一愣,然后才想起回答陶垣他的问题。 “是一家刚起步没多久的小报社,据他们交待,是昨天傍晚的时候接到了一个匿名的电话,电话里爆料说了这件事,”季满将派人调查之后的结果大致向陶垣梳理了一遍,“然后今早他们就联合了更大的几家报社,趁着a博青铜展开展,出动记者去a博围堵叶小姐。” 陶垣听过之后仍是不为所动的样子,手指交叠不断摩搜着,时而还放在嘴唇边,像是在其中找寻着破绽,“这些人是怎么知道叶玉絮在a博的?” “也是匿名电话里说的。”季满有些气馁,“只可惜这个匿名电话的电话卡是一张弃用了很久但一直没有被注销的卡,已经根据身份证排查过持有者并无可疑,拨打的手机也应该是未带gps系统的老式机,因而现在根本查不到打电话的人的地址和出处。” 查不到?有点意思。 陶垣此刻的眼神锐利,如一把利剑,饶是季满瞧见都觉得不寒而栗。 “这个人,对叶玉絮很了解,知道她在哪儿实习,知道她的身世,并且反追踪的意识也很强,是个聪明人。”陶垣有条不紊地分析着,可还是无法具体确定下来。 虽然线索不多,但陶垣还是想要吩咐下去,尽早入手调查,尽早抓住爆料的人,“叶玉絮来a市念大学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想要避开那些知道她真实身世的人,所以这个人应该是c市的或者他有认识的人在c市,叶玉絮认识的人应该不算多,就从她身边认识的人开始着手调查。” “记住,动静小点,别打草惊蛇。”陶垣最后还补充了这么一句,但也暂时只能安排这些,“工作量可能有些大,最近辛苦一点,年终奖给你翻倍。” 工作量岂止有些大?是很大好吗? 季满在心里吐槽着,虽然叶玉絮认识的人不多,可从小学到大学,一个班的总认识吧?一个班四十个人起算的话,怎么着也有一百多两百号人吧? 他又不是警察,陶垣为了不让更多人介入这件事只给他安排了三个人手,还要不打草惊蛇,这实在是有些为难他。 “不过还是尽量快一些,”陶垣的神情终于有了些变化,眉头微微紧缩,“我担心这个人,还会对叶玉絮不利。” 陶垣的猜测不是没有根据,这是叶玉絮这一生自卑懦弱的根源,为了躲避他人的指点背井离乡,多年来只能靠着自己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这个人实在是太过了解她的软肋,所以一击致命,杀得他们任何人都措手不及。 “陶总……”季满听陶垣这么一说到有了个新的想法,“我觉得我们的筛查条件里面还可以再加上一点,嫉妒。” 嫉妒?陶垣看向季满,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您想,一个女孩子,被这样一个恶毒的方式施加压力,实在很像是一场报复,而且手法一定还是女孩子之间的报复,原因就是在于嫉妒。”季满虽然说得不是多么有逻辑但还是有些道理的,“还有,我和叶小姐还在a博的时候,有一个记者冲出来问叶小姐,您知不知道她是……的事,说明这个人,一定很在意您对叶小姐的看法,也更能佐证这是一个女孩子因为嫉妒而产生的报复行为。” 有些道理。 陶垣微微点点头,对季满的猜测施以肯定,当下脑海中就浮现出一个人的印象来。 这个人,和叶玉絮有过接触,的确嫉妒叶玉絮,也一定很想报复叶玉絮,算是叶玉絮的身边人,想要得到她的行踪绝非难事,她不是c市人,但她的男朋友是。 陶垣越想越觉得可疑,也越来越肯定,当下就让季满先放下那边调查的事,先着重从这边的一个人下手。 ** 已经被陶垣怀疑的那个人,现在在出租屋里看着电视里重播的娱乐新闻时,心里也在惴惴不安着。 电视里满屏都是关于陶垣的现任女朋友是c市大家族叶家的现任家主的私生女的新闻,但从未有过一张叶玉絮的照片放出,即便有,那也只是季满和一队保镖护送叶玉絮离开a博时留下的一记背影而已。 网络上也找不到任何叶玉絮的照片,罗缨眼下更急了,拿起手机就把电话拨了出去。 等了好久,对方才不紧不慢地接起电话,“什么事?你现在打电话给我,是想把我也拉下水吗?” “你什么意思?”罗缨听了这句话,原本的心虚一下子就转为了愤怒,“这一切都是你教我做的,现在整个a市的人都把目光聚集在叶玉絮身上了,你的目的达成,你就想过河拆桥了?” 可电话那头的人依旧波澜不惊,“说吧,什么事?” 对方的冷淡态度令罗缨心如死灰,本来强忍着的担惊受怕在此刻实在是没有办法掩盖了,“新闻你看了吧?那些记者,明明照了叶玉絮那么多正面照,可新闻上却一张都没有,这说明什么?说明陶垣不但没有因为叶玉絮是私生女而厌弃她,反倒还着手开始调查这件事的始末了,我们包不住的。” “你先别慌,”电话那头的人明显有些不耐烦,“你仔细想想我们做了什么?我们没有造谣是吧?叶玉絮的确是私生女,我们不过是为整个a市人民多添了些茶余饭后的闲资而已,陶垣即便只手遮天查了出来,也奈何不了我们。” 对方说的如此轻松,可罗缨是真正领教过陶垣厉害的人。 上一次在校报上刊登道歉信,她听了那些姐妹的建议把叶玉絮的照片放在上面,本来也是想要偷偷地给叶玉絮一点教训的,毕竟在道歉信上附加照片这件事叶玉絮也占不了什么理,所以她也不怕叶玉絮找她麻烦。 可第二天,陶垣的律师信就寄到了她的家里去,原因是损害了叶玉絮的肖像权益。 不过好在没有加上之前他说过的损害名誉权,否则她爸非打死她不可。 如今罗缨心里可是清楚的很,在陶垣那儿现在还有什么理,叶玉絮就是他的理,谁惹了叶玉絮不痛快,他大概会将这些不痛快十倍百倍地给那人还回去。 所以她才会如此担心,毕竟无论所谓的她们只是陈述事实并非造谣,陶垣都有的是法子治她们。 “要不这件事就算了吧,我不再想要报复叶玉絮了,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吗?”罗缨只觉得自己现在头昏脑涨,但一想到陶垣的手段,又不得不逼自己清醒,“我想通了,叶玉絮现在有陶垣了,不会再和我争周奕尧了,我也没有什么理由借口报复她了。” 她此话一出,只听得见对方的不断冷笑。 “你现在才知道想通了?你做都做了,而且还是你亲自致电那家报社的,你说如果陶垣怀疑到了你的头上,让那家报社的接线员听你的声音,他会不会听出来是你呢?” 罗缨听罢只觉得犹如一盆冰水从自己的脑袋上方浇下,“你真是要过河拆桥了?” “迫不得已的时候,也是可以的,舍车保帅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懂?”对方说完就挂了电话,任凭罗缨打多少个电话过去,都是关机状态。 ** 叶玉絮醒的时候,正好陶垣还守在她的身边,只不过早些时候乏神有些累,现下已经趴在床边睡着了。 叶玉絮看着陶垣面向她的睡颜,他的确有些疲惫,以前的陶垣不是这样的,他会有疲惫的时刻,但那永远只是因为工作,每天至少十四个小时的工作量,他这个又不是工作机器的人自然会感到疲惫。 但自他们在一起之后,叶玉絮看到过很多次因为工作之外的原因而感到疲惫的陶垣,而那都是因为她。 一股不安袭上叶玉絮的心头,甚至于越来越多。 她一直呆呆地盯着眼前的天花板,脑中也一如那墙面一样的空白。 还是陶垣自己突然惊醒,才发现叶玉絮已经醒来了的,正想要询问她还有没有事,脑袋晕不晕、肚子饿不饿,半下午的守候,却得来她一句:“陶垣,我们分手吧。” “你说什么?”陶垣用舌尖抵着自己的后槽牙,尽量让自己冷静。 叶玉絮平躺在床上,不敢用目光直视她深深爱着的人,眼泪却已经止不住,顺着眼角滑下脸颊,隐匿在发间,“我这一生啊,经历过如此刻骨铭心的一段感情,已经足够了,哪怕要我舍了这条命,也在所不惜。” “可是我不能害你。” 泪水越来越多,没有间歇,像是一股清流,源源不断地从叶玉絮的眼眶之中涌出。 “你怎么害我了?”陶垣极力克制着自己内心的怒火,他就这么无能,给不了她想要的安全感? “叶玉絮,你不想顶着害了我的那顶帽子,那我偏偏就告诉你,你离开我那才是害了我!你若离开我,那我就要让你一辈子都活在害了我的阴影与痛苦之中。” 第96章 一叶曲折过后又一道坎坷(四) 这大概是自两人恋爱以来,陶垣对叶玉絮说过的最重的一句话。 若是放在几年前,就凭着叶玉絮吃软不吃硬的性子,早还抬杠抬回去了,可现在她眼前面对着的是陶垣,再加上这几个月以来被陶垣纵容的过了头,哪里受得了这样的重话,本来隐忍的哭声顿时爆发,充斥着整个房间。 “你咒我……”叶玉絮一把鼻涕一把泪,因为是躺着的,还不小心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了,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刚才还在气头上的陶垣,顿时没了气焰,也忘了刚才究竟是谁的错,赶紧把她扶起来,帮她拍背顺气,想着该怎么哄这个小哭包。 “我哪里咒你了,你可别乱想。”陶垣干脆坐在床边,从后面抱着叶玉絮,让她能够舒舒服服地靠在自己的怀里。 被陶垣抱着的叶玉絮,心情明显好了许多。 她刚才说出那样一句话……大概真是脑子一热,或是睡糊涂了,否则怎么会想要放弃陶垣这么好的一个人呢? “你明明就有,”叶玉絮紧紧地抱着他的手臂不肯松开,好像自己稍稍一松开,陶垣就会消失不见,如她刚才所说额那样,要和她分手,“你说要让我一辈子都活在害了你的阴影和痛苦中,你还咒我一辈子。” 这怎么就成他的错了? 陶垣微微叹了一口气,“所以啊,你要乖一点,乖乖地留在我的身边,别想那么多。” “可你还是咒了我,你这样是不对的。”叶玉絮的心里对于陶垣刚才的话还是心有戚戚,“你怎么可以咒我呢?” “那你呢?”陶垣的眼神一暗,“既然已经决心要和我执手,风雨共度,为什么要中途退缩?叶玉絮,你讲点道理好不好?双标也不是你这样的。” 陶垣的话令叶玉絮醍醐灌顶,令她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双标。 是啊,她怎么可以因为一点点小事就让陶垣如此费心费神,而她又怎么可以一遇到事情就想要退缩?在这种时候提出分手,在他们这么爱彼此的时候提出分手,这本来就是她的错,她却还任性地发脾气,让他在这种时候还有分出一部分心思来安慰她。 她真的是,太不懂事了。 “抱歉,我知道错了,我改就是了。”叶玉絮爬起身,转过去就扑到了陶垣的怀里,手臂紧紧地环着他的脖颈,差点没将陶垣勒断气。 好不容易劝叶玉絮稍稍松了一些手,陶垣一边急促地喘着气,一边纳闷,这小姑娘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平日里不嚷嚷个两三句尽量让自己更占理决不罢休,今天这是怎么了? “是要改不错,可我也要改。”陶垣捧着叶玉絮的脸,在手心揉了揉,不过揉了一手的眼泪,他还是有些微微嫌弃的,在叶玉絮已经皱巴巴的衣服上抹了抹。 叶玉絮当然不会轻易让陶垣得逞了,想方设法的躲着陶垣挥来舞去的手,却听见他有些懊恼的声音在自己耳边想起。 “我总以为我已经做的很好了,可以让你完完全全地信任我,但现在看来,我做的还远远不够。”陶垣的手不动了,任由叶玉絮抓住,有些失落地把脑袋搭在叶玉絮的肩膀上,暗自神伤。 这可是陶垣啊,在叶玉絮心目中如同神明一样存在的陶垣啊,如今怎么会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呢?怎么会变得像她一样呢? 他应当是永远运筹帷幄、光明磊落、意气风发的,可如今因为她成了这个样子,开始和她一样患得患失、惶惶不安,变成了她不认识的那个陶垣。 以往那样以自我为中心、那样自私自利的叶玉絮,第一次这样讨厌自己,因为是自己让她最好的陶垣变成了这般模样。 她是个罪人,是她的错。 “其实你做的很好了,超级完美的,是我不好才对,我太做作太矫情了,我会改的。”叶玉絮开始认识到自己因为陶垣的纵容而变得放肆无礼,对于陶垣的伤害有多么大。 她总是对亲近的人那样刻薄,而对陌生的人疏远却又客气,她也知道这样不好,但她就是克制不住。 因为只有亲近的人才会对她这样包容,包容她偶尔的小任性,所以她才会有些自我地忘记了,这些亲近的人也会因为她的无心言语而受伤,且伤得更重。 “陶垣,我真的会改的,”叶玉絮抬起头看着陶垣的眼,背挺得笔直,想要让他看到自己的诚恳真挚,“还有啊,刚才那句话……对不起。” 刚才那句话?哪句话? 陶垣早忘记啦。 他大概能够猜出叶玉絮提出分手的原因,但他还是有足够的信心能够带着她跨过这道坎的,小姑娘一个人应付不了这样的局面,他还不行吗? “其实我也应该道歉,”陶垣舒了一口气,将内疚的小姑娘揽入怀中,“我不是要咒你的,我那只是气话,我只是……不想让你离开。” “但是,”陶垣的眼里突然没有了往日的光,取而代之的则是像黑洞一样的无尽黑暗,任凭多少光芒照进,也于事无补,“如果有一天你想要离开,我会放你走的,并且还会真心祝愿你余生所行之路皆是坦途,祝愿你余生平安喜乐。” 如果有一天,他们真的走到了这一步,这也是他最后对她、最为卑微的祝福了。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叶玉絮没有任何思考,此话几乎是在陶垣的话音刚落间托口而出的,斩钉截铁,不带一丝犹豫,一如当初叶玉絮告诉陶垣她从不后悔选择所行之路的坚定,“我不会想要再离开你了,再也不会了。” 我们都因彼此而成为了更好的人,也希望在我们成为最好的我们之时,手里都还牵着彼此,走过余下的满满人生路。 两个人一直相互道歉着,贺祁来家里查看叶玉絮情况的时候两人都还如胶似漆,狠狠洒了贺祁一大把狗粮。 本来扬言要去隔壁找路东歌求安慰的贺祁,在被路东歌无情地赶出门后,双重打击之下只好失魂落魄地离开,这一切都被站在阳台上看好戏的叶玉絮看在眼里,心情也顿时好了不少。 陶垣就是在这个时候接到季满的电话的,季满说已经找到了罗缨,并且人也已经秘密扣下了,就等着他过去问话。 但时间已经快到六点了,本来是答应了袁云梦会带叶玉絮回老宅的,爽约可不好,所以只叫季满先暂时把人看好,等晚些时候,他再来料理这件事。 收拾好了行头出门,叶玉絮才发现陶垣开的并不是那辆他常开的路虎,而是一辆她没有见他过的宾利,正纳闷着,前来帮她开车门的陶垣瞧见了,赶紧解释,“我担心大门外有记者蹲守,所以特意让季满开了一辆新的车过来。” 他只是勒令那些娱报将叶玉絮的照片删除,并没有完全封锁此事的消息将这件事压下来,万一大门口真的还有不怕死的记者秘密蹲守,看到他的车一定会穷追不舍,他不想闹出太大的动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更不想再有叶玉絮被偷拍的照片流传出去。 叶玉絮听了陶垣的话也觉得有道理,赶紧跑回屋里把她冬天怕冷时戴的口罩翻了出来戴上,临出门前还不忘戴上一顶她从去年冬天买了就没戴过的鸭舌帽。 陶垣看着小姑娘这一身装备,忍俊不禁,心想着还是算了就让她这么戴着吧,反正也不是什么坏事,反倒还能让她自己能够安心些。 ** 袁云梦早早地就候在了老宅大门口,看着陶垣的车缓缓地开来,心里也算是舒了一口气。 只是这未来儿媳妇怎么裹得这么严实?又是帽子又是口罩的,这都已经是暮春了,天儿也暖和起来了,她受了那么大的刺激,状态一定不好,现在还这么捂着自己,可别再捂出什么毛病来才好。 袁云梦见叶玉絮下了车,赶紧上前去亲昵地拉住她的手询问情况,不过叶玉絮在摘下口罩之后面色红润,并没有袁云梦想象得那么虚弱,她总算是没有那么担心紧张了。 陶家人此刻都知道了这件事,特别是在早间娱乐新闻播出之后,又出了内容更加详细丰富的杂志,虽然陶垣压着一些实情不许娱报发出,但叶玉絮是叶敬远私生女的这件事,现在已经闹得满城皆知了。 但碍于担心惹了叶玉絮伤心,在座的人对此都闭口不提,但这么沉默下去终究不是什么办法,最终还是德高望重的陶奶奶先开了口。 “玉絮,”陶奶奶唤了一声正在努力喝着袁云梦为她盛了一大碗人参鸡汤的叶玉絮,“什么时候,我们去c市拜访拜访你父亲吧,你回去说说,咱们安排安排时间。” 叶玉絮听了这话一愣,勺中的鸡汤差点洒出,可她还没发话,就被陶垣给打了岔,“奶奶,您要见玉絮的父亲做什么?” “你说呢!”陶奶奶现在看叶玉絮比看自家孙子亲,恨不得一个拐杖给陶垣抡过去,“你把人家女孩子害成这样,可不得负责?” 在座的除了陶垣和叶玉絮,对陶奶奶的说辞都是赞同的点了点头,可不明白的两人却只能面面相觑。 什么害?害什么了? 袁云梦就知道两个人还不明白呢,赶紧接过话去,“我们今天下午自习商量分析了一下,玉絮那么乖的孩子,哪里会得罪什么人来害她,倒是你,在商场上这么多年,还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都没发觉呢,一定是有人为了报复你,所以才从玉絮那里下手的,现在都成这个样子了,你可不得负责吗?” 这是哪儿跟哪儿啊? 这种可能性陶垣不是没有想过,但他仔细想了想终究还是排除了,如果有人真的想要对付他,从叶玉絮那里下手绝对不是一个明智的做法。 更何况那日那个记者的话实在是令他觉得可疑,那句话明显是针对叶玉絮的,如果是针对他,这句话就不应该去问叶玉絮,而是来问他如何看待此事,所以他才肯定这是针对叶玉絮的一场报复。 他们分析了一下午就分析出来这些,陶垣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可是袁云梦却在趁着叶玉絮低头喝汤时朝他挤眉弄眼,陶垣眉头一皱,立即就想明白了。 大概他们也都猜到了有人在报复叶玉絮,所以故意在叶玉絮面前说这样的话,来分散叶玉絮的注意力,至少让她别因为担心自己而成日担惊受怕。 真是有心了。 除此之外,陶垣也听得出他们话里的另一层含义,他的家人们在向叶玉絮表明自己的态度和心意,既然说出了嚷他对她负责的话,那也就说明他们心里已经接受了叶玉絮,尽管她的身份……并不是多么地光明正大。 陶垣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感谢过他的家人,感谢他们从小给了他优渥的成长环境,感谢他们教会自己是非黑白正义黑暗,感谢他们从不干涉并且支持自己的每一个决定。 而叶玉絮,在未来的某一天,也会成为他的家人。 其乐融融的晚餐,叶玉絮沉浸在其中,像是被这和乐的氛围所熏染,气色也好了不少。 其实她并不相信是有人为了报复陶垣才曝光她的身份令他们为难的,她知道自己的性格,相比于陶垣一定更容易被人报复,所以从始至终,她都觉得是自己这边的问题,与陶垣无关。 可不知为何,此时此刻她心里却始终在想一个人,一个……已经好久没有联系过的人。 陶垣在浴室里洗澡,叶玉絮站在阳台上,拿出手机拨了出去。 电话很快被接通,但两头的人却都沉默不语,一个是因为窘迫得不知如何开口,一个则是因为激动欣喜得不知如何开口。 最终还是叶玉絮先打破了沉默,鼓起勇气开了口,“爸爸,你今天,有看到a市的头条新闻吗?” “看到了,”电话那头是为了不让这件事在c市影响扩大而忙碌了一天的叶敬远,他尽量抑制住自己的疲惫,语气一如往常。 “那您……怎么不打电话给我问一问情况呢?”叶玉絮一度有些哽咽,毕竟这个身份,是他带给她的。 叶敬远不是不想打,只是不知该从何处安慰自己这个一直无法给她更多的孩子,也没有空出时间给她打一个电话。 “我想,陶垣会帮你处理好一切的对吗?”叶敬远的声音有些低落,“我应该……也做不了什么。” 叶玉絮没有说话,但无声的泪已经淌满了整个脸庞。 “玉絮,”电话那头,是苍老的父亲,他的声音一如叶玉絮第一次见到他时那样亲昵,多年来的时光跳转仿佛在此刻重叠,“如果陶垣介意这件事被曝光带给他们的损失,那你就回来吧,爸爸在家等着你,爸爸帮你找个更好的。” 第97章 一叶曲折过后又一道坎坷(五) 暮春的风已经没有了早些时候的凉意,叶玉絮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抱着自己的胳膊,电话那头是父亲的暖心言语,电话这头的里间,她的心爱之人为她忙碌了一整天都不曾停歇。 她从不曾觉得自己如此幸福过。 父女俩针尖对麦芒的时刻多了去了,大多时候都是因为误解了对方的心意。 叶玉絮只是想要自己单方面的与父亲疏远不让其他的兄弟姐妹感到不公平,而叶敬远也只是单方面地认为叶玉絮想要逃避他所给她的一切,所以父女二人的心越走越远,叶玉絮越来越叛逆无礼,而叶敬远则越来越急躁失望。 他们都只是活在自己世界里的王者,从不曾创造一个机会坐下来好好谈谈,因而那么多年来因为各种小事而发生的争吵,也一如家常便饭一样频繁。 “不用了爸爸,”若是放在以前,叶玉絮一定又会和叶敬远吵起来,但现下,因为陶垣而成长起来的叶玉絮,终于能够云淡风轻地对自己的父亲说出温言细语,“陶垣已经很好了,他是最好的,除此之外,这世上我再也不可能找到一个人比他还要好了。” 教会叶玉絮成长与爱的陶垣,是她心里的星火燎原。 “在这件事情里,我什么也做不了,这一整个下午,都是他在帮忙处理这件事带来的影响、弥补损失,”叶玉絮本来是看向屋外夜色的,这时转过身靠在阳台的围栏上,看向不远处亮着灯光的浴室,“你说,这世界上还能找到一个像他这么好的人吗?” “爸爸,您不要再讨厌他了好不好?”叶玉絮望着屋内的灯光,脸上是笑着的,可眼角却落出一两滴泪来,“他那么好,我认定他了,您就别再讨厌他了。” 大约是晚上喝了太多的鸡汤,袁云梦并不知道她的饮食习惯,她也不愿因为自己的一些小矫情惹得大家心情更不好,所以面对那一晚还有许多浮油的鸡汤,她还是硬生生喝了下去。 起初还没什么,可现在胃里翻江倒海的,在加上心情不大振奋,一直处于恹恹的状态,叶玉絮猛地捂住嘴,好像下一秒就要吐出来似的。 电话那头的叶敬远也听出了叶玉絮的异常,若是在以往,一定会严厉斥责她,可今日不同了。 “玉絮,你觉得你现在说这样的话,对于陶垣是有利的吗?”叶敬远循循教导着女儿,“是他自己说会向我证明的,我期待着他的证明,也不希望你插手这件事。” 这怎么能算是插手呢? 叶玉絮刚想开口,却被叶敬远的话打断,“对于你,我一直感到抱歉,包括今时今日让你陷入这样的境地,都是我一手造成的,所以作为对你的补偿,我必须要对你未来要携手的严格把关你明白吗?” “爱情这种事,向来都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我和你妈妈都是过来人,我也吃到教训了,你就当我是当年的你外公吧,比起……算了,你的幸福更重要。”叶敬远很多年里没有再说过这样多的话了,更别说还是如此熨帖的体己话。 叶玉絮一字一句都听得很清楚,除了父亲好像刻意省略掉的那一句,“爸爸,比起……什么?” “没什么,”叶敬远想了想,“比起你今后会后悔。”我宁愿做一次坏人。 “可是……”叶玉絮想说她不会后悔,她没有什么可以后悔的,可叶敬远并没有再给她说什么话的机会,他要说的,只有这么多。 匆匆道了声再见后挂断电话,叶敬远手里攥着手机,和叶玉絮一样,站在阳台上吹着这暮春时节的暖风。 他知道叶玉絮喜欢这样。 叶玉絮还住在叶家的时候,无论是心情烦闷,还是想唐俏了,都会一个人悄悄地跑到自己房间的阳台上观望远处的夜色。 叶敬远也是偶然一天发现的,那时候这个女儿已经不会再在把自己所有的心事说出来了,她将一切都藏在心里,然后,朝着这吞噬了一切的黑暗发泄出来。 那时候的叶敬远还觉得叶玉絮是小孩子心性,可现在他倒觉得这的确是个好办法。 若是心情抑郁,那么这夜色便是毫无光亮与生机的死气沉沉,若是心胸开朗,那么这夜,便成了灯火璀璨的绝色。 叶敬远望着这夜色,知道叶玉絮现在一定也和他一样望着这一方天地,心里或怅然若失、或戚戚郁郁,此刻他的心里,就好像自己的女儿站在了自己的身边,和他一起赏着夜景一样。 那是他不知幻想了多少年的场景了。 恐怕以后也不会有机会实现了,比起让她恨他一辈子,他也想要自己的女儿过得幸福,如果陶垣不是那个能守她护她一世无忧的人,那他宁愿做叶玉絮心里十恶不赦的坏人一辈子。 ** 陶垣从浴室里洗完澡出来后,发尖还挂着水,浴袍几乎敞露了大半个胸膛,他一手抓着毛巾擦着头发寻着叶玉絮,本来想要湿身诱惑一下那个今天吓坏了的小姑娘,以身相许安慰安慰她,谁知屋里转了一大圈没找着人,这才想起去阳台上找她。 叶玉絮胃里翻滚得实在难受,都忍了好几次想吐的冲动了,蹲坐在阳台的地板上,手里抓着围栏的复古铁栅栏,像是囚徒在渴盼自由一样,额头靠在铁栅栏上,死死地盯着外边漆黑的夜。 她可不就是一个囚徒吗?一个被舆论八卦限制住了自由的囚徒,她没有办法外出,没有办法像常人一样自由地在外行走。 她的确,是囚徒呀。 陶垣寻人寻到阳台,见本来下午挂了水就精神不大好的叶玉絮现在还敢坐在地上,眉头一皱,走过去就准备把人给捞起来,“地上那么凉,你可仔细别闹到医院去了。” 闹到医院去,叶敬远势必就会知道,叶玉絮已经够累了,实在分不出多余的精力去应付叶敬远对于自己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的指责。 可她就是想要坐在地上,暮春汹涌而来的暖意和身旁陶垣刚洗过澡后身上散发出的热气令她有些喘不过气,好像只有冰冷的地板让她能够清醒一些。 她此刻需要清醒,因为她不能让陶垣一个人去解决这件事,这本来就是因为她而引发的一场舆论风暴,所以她也必须要出面想办法解决才行。 刚才在陶垣出来之前,叶玉絮坐在这儿仔细想了想,关于这是一场针对她的报复,还是是像袁云梦安慰自己的那样,是因为有人要报复陶垣和t.y选择从她这里下手。 其实如果说是报复的话,她实在是想不出还有谁。 她这个人轻易不与人结怨,更何况从小到大她在人堆里也没什么存在感,没有存在感的人哪里会有什么人想要报复? 唯一一个她能够想到的罗缨,因为她并不可能知道她的身份、以及叶玉絮认为以她的智商做不出这样的事而被排除了,除此之外她还真想不到谁了。 只是在揪出这个爆料人之前,应付那些舆论也是很重要的一个问题。 有一段时间叶敬远住院,叶家上上下下包括整个叶氏都是全面封锁了他住院的这个消息的,就是因为像他们这样的集团高层,很容易因为自己私人生活的变故而影响整个集团的利益,所以叶玉絮无比担心这件事对于明天t.y股市波动的影响。 鉴于这一点,她个人还是比较偏向于袁云梦之前为了安慰她的那句话。 她知道是安慰,但是却很有道理,逻辑上也说的过去。 但如果是这样,她并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帮到陶垣。 可尽管叶玉絮不知道自己能够做什么来帮上陶垣一些忙,但她很清楚,她绝对不会再产生想要离开他的想法,尽管这个想法产生的根源,是她对于自己的厌弃。 陶垣本以为小姑娘会反抗自己不愿起身的,谁知他轻轻一抱她就松了握住铁栅栏的手,整个地环住了他的脖颈。 这种时候他真的不想离开她啊,他想要就这么一个晚上,安安静静地拥她入眠,哪怕听着她平缓的呼吸声,只要能看见月光映在她脸上的平静,那也是他人生中最为幸福的时刻。 可是他不能。 季满还把罗缨扣在季东隅城郊的私宅里,他必须要亲自过去处理一趟,多耽误一会儿时间,罗缨的失联就越会惹人起疑。 “待会儿我有事必须要去公司处理一下,你在家里乖乖的好吗?”陶垣第一次对叶玉絮撒了个谎,心里还是因为欺骗了她而有些不安。 可叶玉絮怎么可能起疑呢?本来因为陶垣这几乎一整天都守着她没去公司这件事,叶玉絮以及够内疚了,现在他要去公司处理些急事,她怎么可能对他的话起疑? 叶玉絮直接忽视了陶垣袒露在外的胸肌,帮他穿好西服打好领带,把公文包交到他的手上,陶垣看着还是有些失落的,揉了揉他家小姑娘的脑袋,始终不舍离开。 “睡不着就去找程霁月,你找得到她的房间吗?找不到就按这个钮让柳姨来带你去。” “我见你晚上也没吃什么东西,三杯鸡翅都没动过,光顾着喝汤,饿了就告诉柳姨,让她帮你做些新鲜的菜。” “我可能会晚点回来,困了就睡觉不必等我,我爱你,提前晚安。” 陶垣在临出门前吻了吻叶玉絮的眼睛,然后望着她的眸子深情地说了一句他从未说过的“我爱你”,饶是令叶玉絮为此失神了好久,可目送了陶垣驱车离开老宅之后,回到房间里,那股恶心之意再也忍不住,立即冲到浴室抱着马桶吐了出来。 她今天一整天都没吃什么东西,就晚饭的时候喝了好几碗鸡汤,现在吐出来的全是水。 可吐过之后心里就好受多了,刚才整个胃里都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顶住,她强忍着不适之感送走陶垣,现下吐了出来,舒坦是舒坦了,可却再也忍不住抱头痛哭起来。 不同于之前在和陶垣提出分手时那样不舍委屈的感觉,叶玉絮现下只觉得不公。 她觉得老天爷不公平。 她从出生到现在,顶着叶家私生女的身份那么多年了,侮辱和嘲笑她也受够了,为什么老天爷偏偏在她花费所有运气终于找到此生挚爱的时候,要给她开这么大一个玩笑? 坚强本来也就不是她的标签关键词,她苦苦支撑起来的堡垒在顷刻之间轰然倒塌,她哪有那样的本事能够泰然接受? 袁云梦本来也就是想要来看看叶玉絮的,走到房间门口见房门大开着,里面传来叶玉絮隐隐约约的哭声,她赶紧进去一探究竟。 此刻的叶玉絮趴在马桶边上失声痛哭,被呕吐逼出来的眼泪和她本来就委屈的眼泪混合在一起,连她自己都无法分明。 袁云梦默默不言,只是拧了一张干净的手帕递给她擦脸,然后坐在她身边,默默地陪着她。 “谢谢你啊,阿姨。”叶玉絮擦了脸,顺道也把一直没能止住的眼泪一道擦了干净。 “你谢我什么?”袁云梦偏过头微微一笑,“是谢我帮你递手帕,还是谢我接受了你?” 袁云梦平日里不会这么笑的,叶玉絮看着她的笑有些怕。 现在陶垣不在,叶玉絮还是有些害怕袁云梦会把她赶出去的。 “玉絮,有一句话我对陶垣说过,现在也对你再说一遍,”袁云梦拉过叶玉絮的手,保养得当的玉手和本就年轻的手相握,倒像是同龄人一样,“我们每个人都没有办法决定我们的出身,那不怪你,但我们是可以决定我们出生以后所走的每一条路的。” “你没有因此气馁,我看到一个不断努力向上的姑娘走出身世的桎梏,活得潇洒恣意,有自己喜欢做的事,有自己喜欢的人,虽然偶尔有些自我怀疑,可你到底活出了你自己。” “我的出身也不太好,我的父母曾经都是工厂的工人,可是谁说出身不好的人,就不能活着了?谁说出身不好的人,就一定要一辈子被那些自以为出身高贵的人踩在脚底下了?这是什么狗屁道理!” 向来优雅的袁云梦说出这样粗俗的话,叶玉絮惊得一愣,久久没能缓过神来。 可话粗理不粗啊! 第98章 我愿意天涯海角都随你去(一) 外人都只知道陶家的现任主母袁云梦是飞上枝头变凤凰的麻雀,大学一毕业就嫁给了陶家的现任家主陶知深,但没有几个人知道,其实当年的她自己有多么努力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 其实从袁梁浅身上就能够看得出来,她们是姐妹,当年先后考入了a大,一个文学系,一个历史系,两人各有所长、勤工俭学,奖学金拿到手软,所以陶知深才会为这样一个从未被命运击败的姑娘所吸引。 当然,在后来的许多年里,袁云梦被丈夫和儿子宠上了天,言语里或许还停留在自己少女时代的天真,但叶玉絮绝不否认,和她聊起天来心里很是轻松。 所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如今在叶玉絮身上得到了完整的体现。 袁云梦所说何尝不是道理,又何尝没有解开叶玉絮一直以来心里的困惑,叶玉絮实在感激不尽。 她的确不能决定自己的出身,如果能够决定,这世界上也就不会有叶玉絮这个人了,私生女的身份不过是给了她一个想要摆脱束缚的动力,催促着她想方设法去改变这样的不公。 叶玉絮想通了,袁云梦当然也很高兴,连扶着叶玉絮走出浴室的动作都变得小心翼翼,还不忘叫了柳姨帮叶玉絮蒸了一小碟南瓜上来让她填填胃。 叶玉絮怎么会不知道袁云梦心里在想些什么呢?因而在她再三表明自己呕吐只是因为胃里不舒服、而自己前不久生理期才刚过所以并不是怀孕之后,明显地看出了袁云梦眼里的失落。 果然老人们还是都想要早点抱上孙子的吗?可她和陶垣还只是男女朋友啊喂! 而且虽然陶垣几乎每晚都缠着她,但自从上一次陶垣拿了验孕棒来让她验一验之后,她留的心眼儿更多了,所以她绝对自信自己是不会怀孕的。 但这么做或许有点自私。 叶玉絮看着帮她吹凉蒸南瓜递到她跟前的袁云梦,突然有些歉意。 她其实没有改变多少,她还是那个总是一厢情愿的只在乎自己好的叶玉絮,现在或许多了一个陶垣,可除此之外,他们的家人,她好像还是并没有那么在乎。 蒸好的南瓜香甜软糯,南瓜养胃,叶玉絮感觉自己的胃里好像也没有那么难受了,送走了袁云梦之后,叶玉絮听了陶垣的话乖乖地上床睡觉,本来还想着在等一会儿他的,可许是因为太累了,没多久就抱着留有他气息的枕头沉沉睡去。 而现在的陶垣,正在季东隅郊区的一处私宅里,准备好好会一会这个一点也不让人省心的低智商对手。 这都什么时代了,他当然不会滥用私刑什么的,其实他让季满把罗缨弄到这儿来,主要也是为了吓一吓她。 这栋郊区别墅是季东隅一年前买下的,本来是牧心平时闲的没事想要在这儿度度假过过周末,可谁知牧大小姐突然不喜欢这儿了,所以季东隅也觉得没了装修的必要,因而此处还是水泥白墙,特别是在晚上的时候,周遭的氛围还是有些渗人的,用来吓一吓罗缨,再合适不过。 虽然季东隅听过他的计划安排后二话不说就让人把钥匙送到了他的手里,但陶垣知道,他一定在电话那头朝他翻着白眼表示幼稚不屑。 陶垣当然知道很幼稚了,可是叶玉絮又不像牧心那样当真时刻目中无人,会允许他做这样的事,而他也不像季东隅那样黑白通吃,他可是个守法的好公民,他只会在法律允许的范围之内再加上一小点点威胁,来惩罚一下造事者。 罗缨是在下了晚自习后,被人告知辅导员找,然后在路上被季满他们给劫持过来的。 其实也算不上劫持,他们只是威胁她上了车,然后一路带她来了这儿,手没捆嘴没封的,下车还用了请,已经足够给面子了。 只是因为他们要等着陶垣来,所以只能先把罗缨带上二楼唯一一个有沙发的房间里候着,但是陶垣来的太迟了,以至于罗缨已经反应过来了不对劲,开始密谋着要溜走了。 陶垣到的时候,季满他们已经是第三次把准备从窗户溜走的罗缨抓回来了,一见到陶垣从月光中走来,罗缨先是在心里愤愤不平叶玉絮怎么又找到一个这么好的男人,然后才想起来质问这一件事。 “我就知道是你,”罗缨本想冲到陶垣面前去,那样会显得更有气势,或许也能让这个人记住自己,可却被季满给拦了下来,因而她只能抓着季满拦着她的那只胳膊冲陶垣吼叫,“你把我抓到这儿来做什么?” “我为什么抓你来,抓你来做什么,你自己心里不清楚?”陶垣在季满拿来的椅子前缓缓坐下,一条腿翘上另一条,更显得他的腿精壮而又修长,而同样修长的手指交叉放至自己的膝盖处,冷眼看着眼前之人,如同将寒原之中的寒气带至这暖意十足的春日里,又结上一层寒霜。 就像是一只蓄势待发的雄狮,死死地盯着自己弱小无助的猎物,然后下一秒就要将其头部狠狠咬下。 罗缨刚才心里还抱有的一丝侥幸心理,瞬间因为陶垣的一记绝杀眼神而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里没有开灯,只有惨淡的月光从窗户外渗入,照在陶垣的脸上是寒霜的凌冽,可照在罗缨的脸上,就是垂死的狰狞。 周遭莫名的阴冷以及时有时无的阵阵阴风,突破了罗缨的最后一道心理防线,她害怕地跌落在地,失声痛哭起来。 陶垣自小绅士品格的教养告诉他,把女孩子惹哭是件很没有品格和教养的事,但现在陶垣心里的这个“女孩子”范围里,只有叶玉絮。 “你只需要告诉我,是谁告诉你叶玉絮的身世的,”陶垣厌恶极了罗缨的哭声,这个人,连哭都哭得那么难看声音那么难听,他开始想念他家小姑娘了,“是周奕尧?周奕尧也参与其中的,对吗?” 罗缨虽然现在已经被吓哭了,但脑子还算比较清醒的,听了陶垣的话,先是愣了片刻,然后猛地摇一摇头,“不是,和周奕尧没有关系,周奕尧也是通过新闻才知道这件事的。” 哭过之后的罗缨鼻音甚重,妆也哭花了,陶垣看着听着实在是厌弃,赶紧让季满给她拿了些卫生纸。 “我凭什么相信你?周奕尧和叶玉絮高中同校,这件事在c市应该很多人知道才对。”陶垣死死地盯着罗缨,观察着她的反应和表情变化。 可惜没有,因为罗缨的智商还没有达到可以自如控制自己表情的程度,而她说的也的确是实话,“周奕尧真的不知道,他不是c市人,他是y市的,他高中的时候才和父母搬到c市,他真的不知道这件事!”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陶垣不想再听罗缨努力为周奕尧辩解的话了,他不想再听到周奕尧这个名字,“你那么肯定周奕尧不知道,你又是怎么知道他一定不知道的?” 罗缨快要被陶垣的话绕晕了,但她心里清楚,这件事绝不可能让她一个人就这么担下来,“是一个女人打电话告诉我的!” “她告诉我这件事,她还知道这件事在c市的确曾引起过巨大轰动,但叶家人花了大价钱把这件事压了下来,一年的时间内有关于此事的消息报道全部消失,所以,周奕尧不可能知道。” 罗缨几乎要给陶垣跪下了,她不是没有见识过陶垣的手段,又听闻他和季东隅关系亲近,季东隅可是a市几乎每个像她一样的普通人听到都闻风丧胆的名字,她实在是害怕,就算陶垣动用季东隅的关系手段让她在这个世界上消失,那也一定不会有人查出任何蛛丝马迹。 “是我鬼迷心窍,是我不知好歹,是我一时糊涂轻信了那个女人的话,她才是背后的主谋,她对叶玉絮一定有深仇大恨,你、你找她,找她才对,求求你放过我吧。”罗缨已经吓破了胆,话也说的断断续续没个逻辑。 陶垣人靠在椅背上,手指放在唇前摩挲着,宛如一尊雕像,在月光的映衬下,阴影与光亮将他的脸分割成两半,还真像是远古的神明。 众人皆以为陶垣并没有将罗缨的话听进去,或是听进去了也未必当真认为她不过是开脱之词,所以才久久不曾发话。 但陶垣还真的听进去了,毕竟他真的相信,凭借罗缨的智商,真的不足以还知道要用一次性的电话卡给报社打匿名电话。 可陶垣沉默的时间越久,罗缨的背上就越发寒,越来越觉得自己真的死期将至,连哭都再没有力气哭了,只是祈祷着自己来生一定要成为像陶垣那样的人上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谁敢阻拦。 “她的联系方式。”陶垣用手指摩挲着嘴唇,这一句话倒是令罗缨始料未及。 好半晌罗缨才反应过来,告诉了他实话,“没用的,她过河拆桥,我成了她的一枚棋子,我无论打多少个电话过去,都是关机的状态,而且……而且她和我说话还用了变声器,摆明了是不想让我指认出她来。” “联系方式。”陶垣有些不耐烦,但语调依旧是冷冷的。 “别傻了,”或许是人之将死,罗缨也没什么好怕的了,“她都能教我去找一张别人很久没有用过的卡打匿名电话,你觉得她还会傻到用自己的卡吗?怎么可能查得到。” “知道什么叫做事不过三吗?”陶垣本来紧闭的双眼突然睁开,那就像是将要在一瞬间扑向猎物的眼神,一触即发,“最后一遍,联系方式。” 罗缨被吓得全身打颤,连接过季满手中自己的手机时,戳点屏幕的手指都是微微抖着的。 陶垣拿到了电话号码,立即吩咐了季满去办事,可季满倒不太相信罗缨的话,“老板,我们怎么知道她说的是不是真的,万一咱们被她耍了、这是她编的怎么办?” 可陶垣还没发话,罗缨就赶紧摇了摇手,眼神就像是一只被盯上了的受惊的小鹿,“没有没有,我说的都是真的!真的有这个人,我、我没有……” “我就是信她的话所以才让你去查的,”陶垣饶有兴趣地笑了笑,但那笑容却依旧不带有任何温度,“毕竟我相信以罗小姐的智力水平,应该想不到这些的,对吗?” 虽然是一句极为讽刺的话,但罗缨还是感谢陶垣不杀之恩地点了点头以示自己的确没有这样的智商。 陶垣最终还是放了罗缨走,并且罗缨自己还主动保证了不会将今晚的事情说出去。 陶垣觉得奇怪,本来威胁她不许说出去是他的计划之一,但他没想到她会如此自觉主动,所以随口问了她一句原因。 “我想和周奕尧好好的,不想在和叶玉絮有任何瓜葛了。”罗缨脸上的眼泪还没擦干净,眼妆也掉完了,糊在眼睛周围,和鬼一样。 “这件事情是我的错,如果以后把那个人揪出来了,还请陶总帮我向叶玉絮道个歉,”罗缨咬着自己的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她可以被陶垣吓哭,但周奕尧这件事情上,她绝不能示弱掉一滴眼泪,“我太喜欢周奕尧了,所以才会想要把他抢过来占为己有,帮我道个歉,为之前明明是自己的错还强词夺理的胡作非为道歉,以后我也不会再想要针对她了。” “其实当初,我也曾拿真心待她的,我也曾真心想要教这个师姐为朋友的。” “别说什么曾经,”陶垣见不得这些虚假的“曾经”情怀,“是你没有好好珍惜辜负了叶玉絮,别拿什么曾经的情怀来掩盖你对她做过的事情,来想要有所弥补。” “公司人事部准备让周奕尧转正,转正后我会安排把他调去w省的分公司,你那么 第99章 我愿意天涯海角都随你去(二) 陶垣走的时候动静小,大家也真的都以为他去公司处理急务了,所以并没有对他的突然离开起疑。 等到他回到老宅时,偌大的复式别墅只有一盏灯孤零零地亮着,闪着昏黄的亮光,如同满天夜色里唯一的一颗星子,那是他的房间。 只可惜小姑娘并没有醒着等他回来,陶垣简单冲洗了一番,掸去高定西装上在郊区别墅扑上的一层灰,这才蹑手蹑脚地爬上床去,把已经熟睡过去的叶玉絮轻轻地面对面的抱在怀里。 以前的叶玉絮不光是性格敏感,就连身体也格外敏感,如果说在睡梦中被不小心碰到了,她绝对会有感觉然后立刻逃开。 以前的她喜欢一个人,不喜欢被碰触,可现在的她已经习惯了每晚陶垣拥着她入睡,习惯了身侧有一个人一直陪着她。 只是,这一晚没有陶垣在身边陪着她,再加上这一天经历了那么多的事,她睡得并没有陶垣想象得那么安稳,因而在感受到身旁一处有明显的凹陷感觉时,她就已经醒了。 “你回来了呀。”小姑娘刚醒之时软糯的嗓音萦绕在本来略感疲惫的人耳边,手脚也像是无尾熊一样缠了上来,陶垣的脑子里瞬间如烟花炸裂一般精彩。 只是今天大家都很累了,他也知道叶玉絮绝没有那样的意思,只不过是想要单纯的抱一抱他而已,因而他也只是伸手上前,揽过她的腰紧紧抱住,温热的薄唇轻扫过她薄如蝉翼的鬓角,不带任何一丝情欲。 “我吵醒你了?”陶垣抚在叶玉絮背上的手轻轻地拍着,像是哄孩子一样哄叶玉絮快快入睡,就当做是他吵醒她所做的补偿。 “其实没有,”叶玉絮趴在他的胸前,手指扣着他的家居服上的品牌标志,他一说话她便能感觉到自己的鼻尖全是他独特的气息,“其实我也睡得不是很好,本来想要等你回来的。” 这姑娘…… “不是说了不用等我的吗?”陶垣抬起放在她腰间的手,轻轻刮了刮她小巧的鼻尖,大有埋怨之意,但言行间却满是宠溺,“累了一天,应该多睡睡才行。” “唔,”叶玉絮把脑袋埋在他的胸口,“我等着要给你答复呀。” 小姑娘的言语里多是少女的娇羞,此刻困意全无,就等着他问出来然后顺水推舟下去。 “那你要给我什么答复呢?”陶垣学着叶玉絮的声音故意拖慢了语调,倒是很配合她问了出来。 “你刚刚,临出门的时候说的那句话,我应该答复你的。”叶玉絮的脸突然像是火烧了一样红,指尖不停地在陶垣的胸口画着圈,却迟迟没好意思说出口。 其实陶垣在叶玉絮说要答复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想起来她指的是哪句话了,只是这时候还是想要逗一逗他依旧容易害羞的小姑娘,“哪句话?” 那句话他是第一次说出口,并且已经认定此生不会再对第二个人说出这样一句话,他此生都只认定叶玉絮一人,也会倾尽他所有的一切去爱她。 “就……”叶玉絮抿了抿嘴唇,支支吾吾了好久,才终于鼓起了勇气,“我也爱你呀!” 你爱我,真心实意,我也爱你,九死不悔。 “我知道,”陶垣抱着叶玉絮的脑袋,嘴里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克制着自己的冲动,“快睡觉了。我记得你明早还有一节早课?不休息好怎么行?” 是啊,明天还有课的。 表白之后的叶玉絮深深地叹了口气,温热的气息吐在陶垣的胸口,满满都是无奈,“我明天不去了,我都这样了还敢出门吗?” “不去就算了,”陶垣亲了亲叶玉絮的头发,“明天我让季满去帮你请个假。” “不用啦,”叶玉絮突然轻声一笑,“我已经打过电话给夏茹了,她会帮我交请假条的。” 夏茹?不是江林羡? “那可不一样。”陶垣只是简单疑虑了一下,并没有追问为什么叶玉絮是给夏茹打电话的原因,毕竟她给哪一个室友打电话,都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也许是正好就最先翻到这一个的号码呢? “哪里不一样了?”叶玉絮手指戳了戳他,“季满也是怪可怜的,总是被你呼来换去,什么事都要人家做!” “是啊,所以某人当初心疼我这个助理,还给了名片给他让他去找律师控诉我对吗?”陶垣翻起旧账来,也是毫不手软的。 这一下叶玉絮算是大气都不敢出了,总有一种做坏事被人抓住了的心虚感觉。 哎?不对啊!明明剥削压榨劳动力的是他,她为什么要心虚? “你难道还没有反应过来吗?”陶垣打断了叶玉絮即将要说出口的话,“名片上的沈钦教授,是你亲爱的导师的丈夫。” “是啊,你怎么知道的?”叶玉絮一时没反应过来,就记得沈钦的名片是袁梁浅给她让她在以后找工作时以防万一用的。 “你亲爱的导师是我的小姨,”陶垣弹了弹这个反应迟钝的小姑娘的脑门,为她还没反应过来的表现忧心忡忡,“沈钦教授就是我的姨夫。” 哦哦哦!叶玉絮反应过来了! 可是还不如反应不过来呢!他们都是一家人,她这不是把季满往狼堆里送了吗? “明天让季满帮你去请假,至少可以让老师不记你旷课而扣掉平时分,”陶垣看着满脸都是怨气的小姑娘,揉了揉她的脑袋,“你总要在这最后一学期把奖学金拿到才算功德圆满吧?” 他的话的确戳中了叶玉絮的痛处,她的确很担心这一点。 谁都希望被人记住好的一面,叶玉絮也不例外,但她好的一面除了成绩之外好像就别无其他了,所以她一直都立志要成为a大连续四年都拿到奖学金的传奇人物之一,好让学弟学妹们能够记住自己。 她本来还挺担心老师会记她旷课扣分的,但是有陶垣在,她就不用担心这些啦,“你有办法?” “当然,”陶垣眼里满是得意和求夸奖,“作为令母校感到光荣的优秀校友,以及给学校捐了一栋楼的成功商人,我的面子还是有的。” 陶垣这么不要脸的自夸,叶玉絮当然是赏了一个大白眼给他,“话可别说的太满,要是我还是被记旷课了,你就等着打脸吧!” 叶玉絮说着说着已经昏昏欲睡了,陶垣不敢扰了她安眠,所以也就不再计较什么打脸不打脸非要和她在言语上一争高下了。 毕竟他也是很有信心的,请假这件事这么简单,连季满都不用派过去亲自走一趟,说不定打个电话就能够搞定。 只是陶垣真的想多了,毕竟他面对的,是自己的亲小姨。 亲小姨袁梁浅的脑回路,有时候和他妈一样清奇。 尽管他是她的亲外甥,而叶玉絮是她的得意门生,但她好像还是一副刚正不阿的模样。 季满没辙了,只能打电话给陶垣,让他亲自致电袁梁浅教授。 “小姨,这又不是一件难事,区区小事您怎么偏偏还要我来跟你说呢?”陶垣好不容易挤出来一点时间,赶紧打电话给袁梁浅希望能快一些解决这件事。 “小事?”袁梁浅生平最大的乐趣就是逗这个家族里最为出众的孩子了,“叶玉絮的事,能是小事?” 陶垣被他小姨给套路了,但被套路的时候多了去了,也不差这么一次,“是是是,叶玉絮的事对于我来说都是大事,可对于您来说是小事不是?” “可这也不是小事,”袁梁浅突然严肃起来,“陶垣,我可是系里出了名正直的教授,我可不能因为这点小事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平常向来玩世不恭的小姨突然正经,陶垣很是不习惯,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只能奉出杀手锏了,“既然如此,那我亲自致电一下校长吧,我想校长应该会给我这个面子的。” 校长的确会给陶垣面子,但袁梁浅根本不吃这一套。 “得了吧,你捐楼那点面子是只给商学院的,我们历史学院和商学院向来有不共戴天之仇,你还指望我看这份面子?” 陶垣隔着电话都能够想象到自己的亲姨妈坐在靠椅上翘着二郎腿一抖一抖的嘚瑟样,可是他现在还算是有求于人,不得不毕恭毕敬。 第一次他觉得叶玉絮的话有道理,话的确不能够说的太满,如果这么一件小事他都没能办妥,那以后她俩成家、有孩子了,他该如何服众! 哎,他就不该把这件事揽过来,或许由室友去帮叶玉絮请假,袁梁浅到底还会看着叶玉絮是她得意门生的面子以及昨日发生的事体谅体谅她放她一马,可他这个曾经a大商学院的佼佼者…… “小姨,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你怎么还记得?”陶垣略微有些不满。 “多少年我都记得,”一提起这件事袁梁浅就来气,不顾办公室里还有其他的老师,对着电话就咆哮了起来,“到我退休了死了都记得!” 不过就是当年的那一届校运会上,向来综合分数垫底的商学院居然把向来倒数第二的历史学院给挤了下去,让历史学院成了垫底的,袁梁浅又不是盏省油的灯,无论如何都要求要重算分数,后来果然查出是因为商学院的一个学生对于每年学院在校运会的惨状实在看不下去了,所以贿赂了裁判改了分数,所以导致了这一在袁梁浅眼中的不正常现象出现。 虽然再怎么也都是倒是,但他的笑意还是很在意倒数第一和倒数第二之间的差距和区别的。 “是是是,您不看这个面子,那您看看您外甥我的面子行不行?”陶垣知道袁梁浅心里有多膈应这件事,自那件事后便认定了商学院里的都不是什么正经的人,以后就算学出来也都是投机取巧的奸商,当初还曾扬言,如果他陶垣不是她的外甥,她绝对连他一起骂。 “谁要给你面子?我只给叶玉絮面子,”袁梁浅逗够了自家外甥,总算想起了正事,“对了,玉絮现在还好吧?现在学校里传的沸沸扬扬的,甚至越传越离谱,这对她可不是什么有利的事。” “我知道,”陶垣捏着手机的手,指关节处隐隐发白,“我会处理好这件事的,学校里面……还希望姨妈您多帮我留意留意情况,也希望您能够帮忙制止这件事情往不好的方向流传。” 陶垣当然知道袁梁浅口中的越来越离谱指的是什么,今天一早他就得到了消息,说学校里面已经有人在传,叶玉絮是因为想要摆脱自己私生女的身份,所以才隐瞒此事……勾引他的。 呵!荒谬! 当初可是他想方设法勾引她的!孰是孰非他心里清楚得很。 这些一天到晚闲得没事干的大学生们,一只脚踏入了社会初尝人心险恶,另一只脚就留在校园里,将在社会中所听所闻的那些污秽投放进这个大染缸里继续发酵,那才是最险恶的地方。 “当然,只是我还是想要知道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因为提到了私事,所以袁梁浅并没有继续待在办公室里,而是在外面的走廊上吹着风,看着楼下穿堂而过的学生。 叶玉絮,她也本可以这样说说笑笑的,也不知她这么多年究竟经历了多少这样类似的指点和猜疑侮辱,袁梁浅实在是心疼极了。 陶垣摩挲着手指,一点一拍地敲打着办公桌上摊开的文件,那是季满刚才给他递交上来的,关于之前罗缨提供的那个电话号码的调查,果然不出他所料,和罗缨说的一样。 “我打算开一个记者招待会。”陶垣将文件收起来放进保险箱,“既然这个消息已经就此流传出来,叶玉絮的生活已经受到影响了,那我就给那些居心叵测的人表现一下,我的心意,让这一切,都回归正常。” “什么心意?” 朝阳初升,金色的光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屋里的每一个角落,陶垣站得笔直,眼里是决胜的坚定。 “此生,非叶玉絮不可的心意。” 第100章 我愿意天涯海角都随你去(三) 陶垣召开记者招待会的决定自然是得到了袁梁浅的赞同认可,但除此之外,袁梁浅还给他提了个醒,“叶玉絮父亲那边,你有问一问情况吗?” “什么情况?”陶垣的确没有想到这一层面去,难得一见地向袁梁浅请教。 “你呀,应该找一天登门造访叶家致歉才行。”袁梁浅的语气带着惋惜,微微叹了口气。 这下陶垣更是不太明白了,他的确应该问一问叶家那边得住此事的情况不错,但致歉……“为何?” “人家好好一个的女孩子,离家那样远,咱们理应好好护着,”袁梁浅是真的心疼叶玉絮,“这样的事放在谁的身上都是一件难以接受的事,可如今竟然曝光的人尽皆知,说到底也是你的错。” 这的确是他的错,陶垣的心里也很愧疚,如果不是他一时心软放过了罗缨,大概她不会有那样的胆子听从那个神秘女子的话将这件事情曝光出来。 不对,即便罗缨不敢,一定还会有另一个人敢这样做,只要一日揪不出那个神秘女子,叶玉絮的生活也就一日没有办法得到真正的安宁。 眼下当务之急,是要解决眼前之事,让叶玉絮能够放心大胆地走出门,再也不会顾忌外人的异样眼光。 他应该给她自信和勇气,给她相信自己可以毫无顾忌站在他身边的底气。 此外,他的确应该找一个时间登门造访一下未来泰山,还希望他对此事的解决方案能够得到未来泰山的认可,别给他的考核降分才是。 ** 陶垣把记者招待会定在了晚上,让季满递了消息给各大报社之后,就带着今天待处理的文件回了老宅。 工作固然重要,但陪叶玉絮是更重要的一件事,尽管她嘴上并没有说,但陶垣知道她此刻一定很需要他。 他的小姑娘总是这样,总是习惯把一切委屈都藏在心里,尽管偶尔在他的强烈要求之下她会朝她释放出来,然后抱着他哼哼唧唧地哭两声就完了,但这次的事却绝不是她哼唧两句就能够完全将压力释放出来的。 尽管今晚一过,一切都会雨过天晴,那些看好戏一般想要知道他对此作何反应的看客们,他一定会让他们后悔自己此前的愚蠢做法,而他也会护着叶玉絮,令她的生活不再被这些来自外界的质疑所困扰,但他还是想要在这最后的时刻陪着她。 而他也会想尽一切办法揪出那个在背后操纵一切的神秘女子,迫不得已之时,大概还是需要借用季东隅的力量才行。 他在驱车回了老宅之后,并没有如自己所料的在房间里见到他本以为躲在被子里偷偷伤心难过的叶玉絮,向柳姨一打听,才知道程霁月请了假在家里陪叶玉絮,两人现在正在厨房里为大家准备下午茶的时候要吃的饼干。 也不知道是谁提议这件事,总之陶垣知道叶玉絮有多么想要尝试烘焙,只是平时两人在家的时候要么没有多余的时间,要么原材料不够,因而一直都没有机会尝试,这一下圆了她的烘焙心愿,她应该很高兴雀跃。 叶玉絮果然没有让陶垣失望,陶垣站在厨房的玻璃窗外就瞧见经常为陶家提供甜点的那家品牌店的甜品师在指导两个人捏裱花袋做曲奇。 叶玉絮随意扎上了一个高马尾,还有不少碎发搭在额前,眼神专注,脸上满是兴奋和跃跃欲试,好像昨日的事根本没有发生,好像她还是那个依旧可以笑得那样阳光灿烂的叶玉絮。 一切的苦难在她的光芒照耀下烟消云散,雪后的暖阳,是最能温暖人心的。 虽然不忍心破坏,但陶垣还是悄悄推门进去,在示意已经看到他的程霁月和甜品师别暴露了之后,悄悄地溜到了叶玉絮的身后。 小姑娘太专注认真,连身后站了一个人都不知道,还是她需要工具让程霁月帮忙递一下的时候,叶玉絮偶然一偏头拿过才发觉这张大手并不像是程霁月的,抬头一看才发现原来是陶垣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站在她身后了。 “你怎么回来了?”叶玉絮的眼中先是看到他的一阵狂喜,而后却有些埋怨他的意味。 陶垣自然知道她在埋怨些什么,不过是他又再一次放下了公司里的大小事务,赶着回来陪她呗。 “回来见你,”陶垣若无旁人地从后面抱住叶玉絮,拉过她手上的裱花袋,大手包着她的小手,手上力道一轻一重,烤盘上挤出来的曲奇歪歪扭扭,卖相极差,“我在公司静不下心,总是想着要时刻见你。” 教她们做曲奇的甜点师是一位来中国已经八年了的法国人,两年前娶了一位中国姑娘,爱得热烈,恨不得每天都说情话给妻子听。 可他一个外国人,总不能每天去请教别人该怎样说情话吧?所以现下就是一个很好的范例,陶总的话一出,厨房里的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老外甚至已经拿出手机开始一字一句磕磕绊绊地记下来了。 老外在那儿记陶总的土味情话,程霁月就只能在心里默默地哼起歌。 “放下西凉无人管,我一心只想王宝——不,我一心只想叶玉絮……” 可惜陶总的腻歪程度并没能把两人给赶走,老外依旧兴致勃勃地看着眼前撒狗粮的情侣,一点也不觉得别扭,程霁月依旧高高兴兴地哼着讽刺她哥的歌,不亦乐乎。 最终还是叶玉絮先受不了,拿起一旁早就烤好的曲奇塞到了陶垣的嘴里,并且表示这个很好吃的你多吃点。 陶垣差点没被自家女朋友猛塞进嘴里的曲奇给噎死,好在叶玉絮及时反应过来自己塞得好像真的有些多了,赶紧给他倒了一杯柠檬水喝。 “没事的,”陶垣揉了揉眼前因为差点把自家男人噎死而自责的小姑娘的脑袋,不想看见她哪怕一点点的不开心,赶紧祭出自己的杀手锏,“我给你做一份提拉米苏好不好?” 第101章 七夕小番外~ 其实早在八月初的时候,陶总就已经在办公桌的日历上悄悄地将八月十七日这个日期用红色的笔以画爱心的形式圈了出来。 其实他也觉得这样很幼稚的,并非是圈特定日期幼稚,而是以爱心代替圆圈幼稚。 但是!这是叶玉絮最喜欢的方式啊! 陶垣曾在瞟见叶玉絮放在梳妆台上的小日历上的小红心后问过她,特别是在看到她用五颜六色的彩笔勾画不同意义的日子时,他更好奇。 可叶玉絮只是看着那方日历傻笑,手指还不断摩挲着那被特殊标记过的数字,“因为很有意思呀!你不觉得吗?当你看到这上面的日期,在一天一天临近的时候,满心的期待好像都一点一点有了盼头。” 更何况她还是用不同颜色不同形状来标注不同的日期,整个日历上,只有他生日那天的日期是她用黄色的水彩笔画了一个五角星在上面,足以表明那是她最重视的日子。 当然,当初的陶总可是对此嗤之以鼻并且大呼幼稚的,只是没有想到打脸的日子来的这么快,日历上火红的爱心打得他措手不及,他甚至开始怀疑刚才那个痴笑着画出爱心的那个人究竟是不是真的陶垣。 管他呢!反正画都画了,他打脸的时刻还少吗?不差这一次! 八月十七日是农历的七月初七,也就是七夕。 各大商家每年都会在阳历的二月十四和农历的七月初七大肆宣传,促销商品盈利的同时,也给每一对恋人以节日的盼头,陶垣虽然从没有听叶玉絮提起过自己想过这样的节日,但根据总裁办的大老爷们儿们总结出的经验来看,叶玉絮心里一定是想过的,所以他决心要给她一个惊喜。 虽然这一天是周五要上班,可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旷工或者迟到早退了,也自然不差这么一次,干脆在去了一趟公司把紧要的文件都处理了之后,连每周的例会都延迟到了下一周的周一进行,早早地离开了公司,为她的小姑娘准备惊喜去。 这可是他们在一起后的第一个七夕,他自然不会错过这样一个浪漫的时刻,还幻想着如果小姑娘一感动,到时候热情似火也说不定。 反正她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时候。 去asteria哪儿取了他早在月初就托她找人帮忙做的点翠鎏金簪,完全仿造了叶玉絮最喜爱的b省博物院馆藏的那件珍品——金嵌珠宝百花如意纹簪,翠羽珍贵取法又太过残忍,所以运用了别样的工艺打造而成,在阳光的折射之下,依旧如同真的翠羽一样栩栩如生。 除了这枚点翠簪作为七夕礼物之外,陶垣还特意订了一家他最常带叶玉絮去的旋转餐厅,本来七夕节日几乎所有餐厅的生意都是爆满,但陶垣知道叶玉絮还是喜静不喜闹的,尽管这是一家高级餐厅,可难不保会有人想要在此安排一些活动,所以干脆一整层都包了下来。 再配上小提琴配乐,演奏叶玉絮最喜爱的小提琴曲梦花园。 有音乐,有美食,有夜景,陶垣想想都觉得浪漫不已。 叶玉絮在毕业证书拿到的那一天就已经拿到了a博的录用信,因为有之前的实习经验,现在在a博可以说是混的风生水起,在例会上多次得到馆长的点名表扬,小姑娘每一次得到表扬都会在他面前得意洋洋一整天。 但是唯一有一点不好的地方在于,a博的食堂据说比t.y的食堂还要丰富好吃,所以叶玉絮现在中午几乎都是不回家去蹭食堂的,连陶总经常准备的爱心便当都被她冷落。 而今天中午也不例外,所以陶垣在家里等得上蹿下跳心慌慌,可一想到还有一下午那么长的时间要等待,顿时觉得自己早些时候不该那么冲动回家的,干脆就把和萧雲笺已经约好了的牧泽叫了出去打球,在两个人身边当了一次高瓦数电灯泡。 好不容易等到了晚上接到了他心爱的小姑娘,看到陶垣一席正装等在a博门前,叶玉絮愣了好久,“你干嘛穿成这样来接我?” “今日七夕,叶小姐,我带你去浪漫浪漫如何?”碍于叶玉絮的同事们在一旁叽叽喳喳,陶总还算是克制,没有露出只在叶玉絮面前才会有的淫荡表情。 可叶玉絮的反应明显不在陶垣的意料之中,“今天乞巧?为什么要去浪漫浪漫?” 这下倒是换作陶垣愣住了,女孩子不都期待七夕的吗?不都期待男朋友的浪漫吗?叶玉絮果然并非寻常女子啊! “陶垣,”叶玉絮耐心地对自己的男友解释道,“我从不过七夕,因为那对于我来说是乞巧节而非什么情人节,乞巧,是古代少女向织女祈求心灵手巧的日子而已。” “但现在不一样了,”陶总才不会想要自己今日一整天的等待报废呢!“以前你不把它看作是情人节,是因为始终没有遇见对的爱情,现在遇见了,平淡的日子有了节日的点缀,要有趣的多。” 叶玉絮几乎就要被陶垣给说服了。 的确,她过了那么多年的乞巧节,如今过一次情人节有何不可? “那……我就拭目以待,”叶玉絮偏头一笑,“不知师兄今日会给我怎样的惊喜呢?” 师兄?她倒是很久没有这样叫过他了,那一瞬间,陶垣似乎想起了她初初见他之时轻微的那一句“师兄”,令他想起了那段坐等愿者上钩的日子。 “惊喜很多,”此时a博门前已经没有多少人了,于是他大胆凑在叶玉絮的耳边,朝她吐着热气,“等着你慢慢拆开。” 晚上的确有很多惊喜,包场的浪漫旋转餐厅,她最爱的金嵌珠宝百花如意纹簪复制品,耳边梦花园的旋律悠扬,还有江边长达半个小时的斑斓烟火。 这一日对于叶玉絮而言,再也不是一个人时单纯的乞巧节了,她有了陶垣,再也不会是形单影只孤身一人,那总是令人捉摸不透的爱情啊,在牛郎织女一年一度的鹊桥相会之中,再次给了叶玉絮一个新的定义。 其实陶垣为叶玉絮准备了那么多的惊喜,他不知道的是,叶玉絮也有给他准备。 比如,一件超级性感的水手服…… 第102章 我愿意天涯海角都随你去(四) 提拉米苏的做法其实并不难,只是要多花费一些心思而已。 淡奶油里加上一些朗姆酒后打发成慕斯,再挤入铺好了薄薄一层海绵饼干的模具里,熟练的手法令一旁专业的甜点师都赞叹有嘉。 这是陶垣最拿手的甜品,在他高中时代就已经能够做出连家里大厨都赞叹不已的提拉米苏了,因为袁云梦爱吃,所以他也爱做给她吃。 只是自打大学以后,他好像再也没有做过了,大多数都是没有时间的原因,上了大学,大学校园里的事物那样新鲜,而工作到接手t.y他每天更是忙得不可开交,还真有七八年的时间没有做过了。 所以陶垣再次主动动手做提拉米苏这件事,除了程霁月十分激动以外,连陶垣自己都因多年来没忘记这些步骤而感到感动。 好在没忘,好在他的小姑娘能亲口品尝到他曾最为拿手的美味。 做好的提拉米苏半成品放入冰箱里冷藏近五个小时,算算时间,差不多他们出门去记者招待会的之前正好能吃到。 不过叶玉絮倒是微微有些失望,她没想到要吃到提拉米苏之前还要经历这么长时间的等待,还不如一块曲奇饼干来的快,早知道就不答应让他做了,她好想吃呀! 陶垣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小姑娘翘首以盼望着冰箱的小动作呢?连午饭的时候他都还听见他悄悄地问柳姨冰箱里的提拉米苏看起来是不是很好吃。 小姑娘嘴馋陶垣答应她可以只冷藏三四个小时作为下午茶的提拉米苏,而陶垣也嘴馋叶玉絮做的曲奇饼,两人中午都没吃多少正餐。 其实叶玉絮也吃不下什么东西,她最近胃里一直都不太舒服,总是恶心想吐,好像真的生病了,今天中午的饭菜都是她告诫自己一定要吃一些东西不让长辈们担心而硬塞进嘴里的,吃完饭上楼,趁着陶垣还在楼下和众人交待记者招待会的空档,又吐了出来。 她该不会是……得什么绝症了吧? 叶玉絮的心里开始隐隐泛起不安,但她真的不敢去医院,现在已经不是担心叶敬远会知道自己生病,而是担心自己进医院的消息被那些记者知道之后,又会大做文章。 陶垣已经和她商量过记者招待会的事情了,这也是她为这个男人心动的原因呀,他总是会考虑自己的感受,哪怕这件事的一切都是他在处理妥当,可在面对这样这样一件事的时候,他还是会询问自己的意见,如果哪怕有那么一点点不妥,他都不会去做。 但叶玉絮相信陶垣绝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既然他选择了与自己并肩而行风雨同舟,那么她也不会想要中途放弃。 所以,她完完全全地信任他。 等这件事一过,等她不再成为舆论的针对对象,不再站在风口浪尖上,她在去医院看看吧,哪怕叶敬远知道了也没关系,她总是隐约觉得叶敬远和陶垣有事瞒着她,公开之后回叶家的那一次,她总觉得叶敬远不可能什么条件都没给陶垣提,所以如果她真是的了什么病,也可以以此作为筹码不是? 她在心里暗自筹划着自己的计谋,想着想着竟然就趴在床上睡着了,不过昨晚也的确没有睡好,哪怕陶垣像往常一样拥着她入眠甚至将她拥的更紧,她也总是睡不安稳。 她以为陶垣不知道,其实陶垣和他一样,只是为了避免她再多分出一份心思担心他,所以一直装作呼吸平稳睡着了的模样,其实谁都没睡好。 可陶垣不一样,通宵只睡一两个小时是常有的事,所以也并没有影响他的正常作息,所以在上楼之后看到叶玉絮睡得沉沉的,也不管什么吃过饭后要消一会儿食再午休的规律,将她捞起来平放在床上后,便躺在她的身边陪她一起入睡了。 ** 叶玉絮醒来的第一件事,并不是问他怎么躺在她身边一起睡而不去处理文件,而是一开口就问,“我可以吃提拉米苏了吗?” 陶垣的眼睛还没睁开,迷迷糊糊中听到叶玉絮这么一句话,忍不住笑了出来,伸出手指刮了刮她的鼻梁,“小吃货。” “吃货怎么了?”叶玉絮睡饱后也来精神了,猛地揪了揪眼前这个嘲笑自己的人腰间的软肉,“生命就是在于吃和不动,你可别瞧不起吃货!” “吃和不动?”陶垣一脸惊异地看着眼前理直气壮的姑娘,“那不就成zhu——” 陶垣的“猪”还没发完音,就被叶玉絮用手给狠狠捂住了嘴,“不许说不许说!你才是猪呢!”你是个大猪蹄子! 虽然被捂了嘴,但陶垣对于小姑娘可爱至极的反应逗得心花怒放,根本不会多于计较这件事,直接把叶玉絮整个抱了起来,然后下楼去厨房那只冷藏了三个小时的提拉米苏拿出来给叶玉絮吃。 陶家人对于陶垣抱叶玉絮的这件事去已经见怪不怪了,毕竟他爸也曾经这样抱过他妈,所以遗传下来的宠妻本性众人也不觉得有多么奇怪。 不过袁云梦倒是有点小不开心。 虽然未来儿媳做的曲奇很好吃,火候什么的都烤的恰到好处,但是他也很想吃儿子做的提拉米苏啊!她儿子做的提拉米苏可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为什么今天只有未来儿媳可以吃!为什么不能分给她一小块! 袁云梦本来是坐在客厅里一边追着电视剧一边啃着奶香味的曲奇的,见着叶玉絮的提拉米苏眼红,眼巴巴的就凑过来了。 “妈,这一份全是玉絮的,我下一次再给你做。”陶垣连一点眼神都没有分给他妈,全程注视着叶玉絮。 “呵,所以老话说得好啊,有了媳妇忘了娘,你连甜点都不让你娘吃,我生气了!”袁云梦故作生气的样子和简直叶玉絮一模一样,可惜只有叶玉絮的才对陶垣管用。 母子两人大眼瞪小眼,叶玉絮夹在中间,头都要埋到面前的提拉米苏里去了。 不过她本来也吃不下这么大一份甜点,吃多了还会长胖,干脆分了一多半到另一个碟子里递给袁云梦。 陶垣几乎黑着脸注视着叶玉絮的一举一动,袁云梦倒是受宠若惊,“哎呀还是玉絮好,所以我说嘛,生儿子有什么用,还是女儿好。” 袁云梦虽然接过了叶玉絮递来的提拉米苏,但却一口未动,只想着逗眼前脸蛋微微红的叶玉絮,“玉絮,干脆你别做我儿媳了,做我女儿吧,女儿多好呀,是妈妈的小棉袄。” 小棉袄埋着头不说话,倒是一旁的捣蛋鬼十分不满,“妈,你有我就够了。” “你?”袁云梦十分嫌弃地看向自家儿子,“你顶多……是件破衬衫,捉襟见肘。”说完还不忘举起手和叶玉絮击了个掌。 这两个人真是的…… 陶垣扶额说不出话来,只想着他爸在看见他处于下风之时能过来把他妈带走,带走了袁女士,剩下一个叶玉絮他还没法子收拾吗? 只是老陶并没有看到,陶垣也仍旧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不过他倒心甘情愿,毕竟叶玉絮笑着和袁云梦一起数落他,可要比她一个人在房间里闷闷不乐要好得多。 ** 记者招待会定在晚上七点,地点则定在了t.y最大的股东会议厅,各大报社早些时候得了消息,早早地就候在了会议室里,此时就等着两位主角登场了。 陶垣本来没打算带叶玉絮去的,这样的场面他一个人应付绰绰有余,可叶玉絮非要跟着一起去,旁人怎么劝也不听。 其实袁云梦他们劝她别去主要也是因为他们相信陶垣独自一人能够处理好这件事,叶玉絮去了的话恐怕会引来那些记者的各种追问,他们担心叶玉絮会应付不了,所以干脆别去。 可叶玉絮却十分固执,任旁人如何劝说、分析利弊,她都固执的无动于衷。 哪怕这一次做一个不听话的小孩子也好,这样一个时刻,她想要跟着陶垣一起去。 这本来也是因她而起的一件事,而要结束,也应由她来结束。 陶垣没有想到叶玉絮会这么倔,望向她的眼,只看见她的眼神里满满都是坚定和奋不顾身的勇气,他的小姑娘本来就不是甘愿永远躲在他的身后的人,所以他也愿意给她一个机会去证明自己。 陶垣最终还是带着叶玉絮一起去了公司,不顾众人的劝阻,也不顾家人们会怎样看待他们两个人的任性,总之,他知道怎样做才对叶玉絮好。 保护过了头不是对她好,以保护来掩盖控制欲不是对她好,事事替她周全也不是对她好,他对她好,希望她拥有一个独立顽强的人格,即便真的有那么一天,她身边的那个人不再是他,那她也依旧是他一直喜欢欣赏的那个姑娘。 t.y的地下停车场只对员工开放,即便是今天也不例外,所以此时,偌大的地下停车场,现在就只有他们两人在这里,周遭静的好像能够听见26楼会议室里记者们嘈杂的声音。 叶玉絮的手心里全是汗,陶垣紧紧握着她的手,感同身受一般能够感受到她的紧张。 在遇见陶垣之前,她最大的心愿可能就是平平淡淡地度过此生了,可没想到还有这一日,面对众多记者的拷问,要平静如水思虑周详地回答他们的问题,决不能有一点点差错。 “玉絮,你如果紧张的话,现在就留在车里等我,或者我让季满先送你回去。”陶垣拿出手帕,替叶玉絮仔细擦着手心的汗。 “我的确紧张,”叶玉絮似乎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微微打颤,“但是,我不能……不能永远躲在你的身后,该面对的,还是要自己去面对。” 陶垣是被叶玉絮拉近电梯里的,他还是没有想到她的小姑娘竟然这样有底气,不过也好,她自己都有底气了,那么他也不用担心太多。 时间临近七点,电梯前就已经围了很多记者了,眼看着电梯显示屏上的数字一点一点从-1到26,本来就拥挤的走廊顿时被堵得水泄不通。 陶垣牵着叶玉絮的手,在保安的护送之下进入了会议室,而紧跟在他们身后的,是大批大批涌入的记者,在两人刚刚落座的时候,就已经有一个声音响起了,“请问叶小姐,您怎样看待您是您父亲私生女的这件事?” 如此开门见山,问题尖锐得直插叶玉絮的心脏,无疑是一次重击。 台下的记者看不见,可坐在叶玉絮身边的陶垣却看的真真切切,叶玉絮隐藏在会议桌下的手握成一个拳头,关节处的隐隐发白足以证明她有多克制。 可再克制、再理智,这样的问题对于叶玉絮而言还是太尖酸刻薄了,陶垣刚想发声拒绝回答这样一个问题,叶玉絮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反驳出声,“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 底下一片哗然,只有混杂记者堆里的程霁月不断拍手叫好。 “我的身世,的确带给我很多外人的非议,但我有足够坚强的心性将这些非议化为我不断摆脱命运的动力,相反我还很感谢这样一个在你们眼里非常不堪的身份带给我的一切。” “即便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您也不觉得有什么?”底下又有人提了问,还是站在程霁月身边的一个记者,程霁月听了差点没一个拳头抡过去。 “为什么要觉得有什么?”陶垣紧紧握住了叶玉絮的手,令她顿时充满了力量,“如果你仅仅只看到我这样的身份,而不看到我在其他方面所付出的努力,你只看到所谓污秽的一面并且把它不断放大,看不到别人的努力,那这是你的问题,与我何干?” 这大概是叶玉絮生平说过的最认真最入理的一句话了,连陶垣都不禁甘拜下风,更何况是在座生平就以这些污秽之事为娱乐大肆宣扬的娱乐记者呢? 他们的眼里的确只看得到出轨、私生女这些可以毁了别人一辈子的事情,却从不曾看到别人好的一面,的确是在娱乐大众、消费大众,这的确是他们最大的问题。 第103章 我愿意天涯海角都随你去(五) 底下的记者们先是鸦雀无声,而后便像是炸开了锅一样议论纷纷。 叶玉絮这样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话自然值得他们议论好一阵,也是趁着这样一个空档,叶玉絮悄悄地凑到陶垣的耳边,轻声问他,“我说的怎么样?” 求表扬,求夸赞,求么么。 虽然叶玉絮的表情的确像是在这样说,但陶垣还是能够克制住的,毕竟大庭广众之下,他虽然不介意在整个a市市民面前秀恩爱,但他担心叶玉絮会害羞,所以还是暂时放下了这个念头。 “很棒,”陶垣捏了捏藏在桌下的叶玉絮的手以示鼓励,“你说的很对,我为你感到骄傲。” “那如果我让你感到骄傲的话,有什么奖励吗?”叶玉絮的意思是还能不能多吃一份提拉米苏,因为陶垣上午的时候做了两份,可是今天却只许她吃一份,她对冰箱里剩下的那一份还垂涎着呢! 可陶垣显然是误解了她的意思,看向她的眼神里除了一如往常的温柔,还多了一丝熟悉的欲望,“当然有,今晚、我任你处置。” 臭流氓!叶玉絮狠狠瞪了陶垣一眼。 平时就他们两个人在的时候就算了,现在底下还有那么多人呢!他就仗着底下哄闹一片,关了话筒就说起骚话,实在是太不要脸了! 陶总在心爱的姑娘面前的确可以不要任何脸面,反正都光溜溜地躺在一起过了,衣服都不要了还要脸皮做什么?重要的时刻又派不上什么用场。 “对了,”叶玉絮并不打算继续理会表面正经私底下正在耍流氓的陶垣,她只想和正经的陶垣说话,“你说……这么多的记者,整个a市应该都会知道的吧?” 陶垣听后立即收回了调戏的笑容,环顾了底下还在议论纷纷的记者,“差不多吧,几大报社的人都来了,喏,程霁月也在那儿。” “那……你说,c市会不会也知道?”叶玉絮的眼神有些神神秘秘的,陶垣看不懂,不知道她问这些究竟想做什么。 “应该……”陶垣注视着不敢正视他的叶玉絮,她的眼神忽闪,明显是有事瞒着他,“这么大的一份八卦,传到邻市也不足为奇,你问这些做……”什么。 陶垣的话还没说完,叶玉絮竟开始频频点头,像是自己已经知道、已经了解了什么异样,底下的记者已经纷纷缓过神来,都纷纷回过头注视着台上两人的一举一动,嘈杂声渐渐消失,陶垣也不好在众目睽睽之下再多做些什么。 只见叶玉絮自信地拨了拨鬓间掉落的头发,嘴角微微上扬,像是有什么筹划已久的事情、即将要在这一刻一步一步地走向结局。 “实不相瞒,各位,”叶玉絮点了点话筒,确保话筒的声音没有问题依旧那样大声后,突然将藏在桌子底下、她和陶垣紧紧相握的手台上了桌面,“陶垣和我即将订婚,届时再欢迎大家前来做专访。 叶玉絮的语气铿锵有力,好像这的确是真的要发生的事,会议台下,本来才缓过神来的记者,顿时又炸开了锅,议论纷纷的比刚才还要大声。 陶垣也愣住了,并非他不愿意娶叶玉絮,也并非他不想与她订婚求婚,只是,他此前答应叶敬远的事……该怎么办? 可看叶玉絮得意洋洋的表情,死死地盯着一台摄像机看,摆明了是想要向叶敬远宣战的意思,难道她已经知道他和叶敬远之间的额秘密协议了? 不应该啊,他从没有透露过半个字,而叶敬远更不可能说,那她是怎么知道的? 或者说,她的确不知道,只是想要急于反抗自己的父亲,想要借这样一个机会,不管叶敬远究竟答不答应他们的事,总归所有人都知道了,为了两家的颜面,他也必须答应? 这个赌注,可真的有些大。 陶垣真是后悔,刚才他就不应该告诉她,也应该阻止她。 小姑娘倒是和自己的父亲摊牌了她此生非他不嫁的决心,他的心里虽然也同样想的是此生非她不娶,可他还是极为在意作为一个父亲、叶敬远心里的感受的。 他的小姑娘若是为了能和他在一起,连家人都不管不顾了,有朝一日一定会成为众人的笑柄,悠悠众口,哪里是能够堵住堵完的?而他的小姑娘心思又那样敏感,她一定会为舆论所伤,他不想这样。 可现下他却不能不作任何反应。 答应的话,在叶敬远那儿他一定会被打上出尔反尔的烙印,可不答应的话……她不能伤害他最爱的小姑娘。 哪怕是利润上亿的合作案,陶垣也从来没有思考过这样多的事情,也从来没有这么犹豫。 下定决心不过是片刻的事情,陶垣再三犹豫,最终还是决定,此生都不能辜负这个如此信任他的姑娘。 “是!”陶垣的踯躅不过半晌,继而便无比坚定,“我们的确已经在筹备订婚宴的事了,如果不是这次这件事,大概还提不上日程。” 他说着说着笑了两声,好像这真的是一件突如其来的事情。 的确突如其来,打得他措手不及。 不过好在他们从未怀疑过彼此的心意,再怎么突然,他们总有那样的能力化险为夷。 而叶玉絮自然是很满意陶垣的回答,此话一出,无论下面的的记者如何发问,都不再作任何回答。 记者们在叶玉絮那里碰了壁,干脆将话锋转向了陶垣。 “请问陶总,您对叶小姐的身世有什么看法,您此前知不知道这件事?您现在知道了这件事还要和叶小姐订婚,为什么?”大约是见到陶垣在看向叶玉絮时过于温柔的眼神,向来与路东歌对着干的另一家大型娱乐公司麾下的一个记者,壮着胆子向陶垣提了问。 身经百战的陶垣怎么会轻易就被这样一个问题问倒,也不可能轻易让人抓住把柄大做文章,收回温柔的眼神,一抬眼,春风消逝,又是满室冰霜。 “我知道,”陶垣的语气让人捉摸不定,“我从一开始就知道,只不过,诚如我……未婚妻所言,我看到的都是她身上闪闪发光的地方,如她的坚强性格,如她无比认真的为人处世的态度,如她从不为自己身世所困的倔强,任何地方都是吸引我的,我为什么不喜欢她?” 她的性格的确还有一些小缺陷,比如自卑,比如固执,比如偶尔的小任性,但这些绝不足以成为阻碍我喜欢她的理由,我眼里的叶玉絮,永远闪闪发光。 叶玉絮也听愣了,她从不知道也没有想过自己在陶垣的眼里竟然是这么好的一个人,原来她这个在她自己眼里全是缺点的人,在心爱的人眼里还有这么多的优点。 其实叶玉絮们都是这样的,打自内心的自卑感使她们总以为自己一无是处,实则不然,仔细一想,优点不是没有,只是被自己的双手覆盖了自己的双眼而已。 迎着叶玉絮感动得已经微微泛红的双眼,陶垣看向她时,眼里是一如既往的春风十里,“她的身上没有我不爱的地方,如果一定要有的话,那只有一个,是她不爱我了。” 如果她不爱我,那么我一定不会再用我的爱来束缚她,一定不会影响她未来的灿烂人生。 这对于叶玉絮来说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她的陶垣怎么会想得这样卑微?这还是她以前认识的那个陶垣吗? “才不会,”叶玉絮忍住眼泪破涕而笑,“我会一直爱你,你也要一直爱我哦~” 两人对视,彼此笑得春光烂漫,台下的记者们都被狠狠塞了一把狗粮,配合着男女主角的深情告白,两人眼里满是深情的相互对视的照片,一定会是明日的头版头条。 正当记者们已经划掉各自笔记上原拟的标题准备改为两人如何秀恩爱的时候,程霁月已经悄悄溜出了会议室,给她亲爱的舅舅舅妈外婆报信了。 所以两人在结束回到陶家老宅之后,众人皆是用异样的表情看着他们的。 有如袁云梦的兴奋,毕竟她想喝儿媳妇茶已经想很久了,也有如陶知浅和程颐庭的祝福,毕竟他们年轻时候的爱情路也算坎坷,还有如陶知深和老太太的担忧,他们总觉得没和家人商量就直接在记者面前公布这件事太过草率了,更何况他们至始至终都还没见过叶玉絮的家人,直接宣布要订婚,有些不太合适。 就算叶玉絮不能分辨每个人眼里的含义,但袁云梦的好歹能看懂,兴高采烈地拉着袁云梦跑去厨房拿出陶垣之前回来路上答应给她的那份提拉米苏,和袁云梦一人一半分着吃,但陶垣还不懂吗? “爸,”陶垣叫住了正准备上楼的陶知深,“这周末我带叶玉絮回c市和他爸爸商量一下订婚的事情,可能会把伯父接来a市和你们见上一面,您周末有时间吗?” 陶知深停住脚,微微叹了口气,“你这件事处理着处理着,怎么还多生出来这么多事?” “不是您说的吗?”陶垣突然对他爸一笑,父子两的面容很像,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可唯有笑意是不同的,陶知深笑时,眼角眉梢比陶垣不知柔情多少,只是此刻,陶垣的眼角也染上不少温柔。 “不是您告诉妈妈,人这一生总会遇见一个不可割舍吗?”陶垣认真地看着陶知深,但脑海里心里全是叶玉絮,“我遇见了,怎么可能甘愿割舍?” “那真是难得,”陶知深拍了拍陶垣的肩膀,好像是完成了多么重要的使命传承一般慎重,“就算没时间,为我难得遇见不可割舍的儿子空出时间来,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这一生该有多难得,才能在茫茫人海中寻找到那一个对的人,而如果只她之于你是对的,那并不完美,彼此都是对的,才是最好的结局。 ** 其实在回老宅的路上,叶玉絮就已经瞧出一些不对劲了,提拉米苏虽然好吃,但她总觉得食不对味,在厨房慢吞吞吃完,才敢慢吞吞地回房间。 陶垣已经洗完了澡躺在床上看书了,只是他好像并不兴奋,至少在叶玉絮的印象中,欣喜的陶垣不应该如此平静。 难道是生气了?生气她都没和他商量一下就擅自决定订婚的事? 可是他难道不想和她订婚吗?他不是恨不得赶紧把她娶回家的吗?为什么此刻却是这样的反应? 叶玉絮有些心慌,也有些小委屈,虽然她知道这件事自己的确有些不对,但她就是委屈,“咚咚”地踩着步子朝陶垣飞扑而去,噘着嘴抱着他的手臂狠狠地蹭了蹭。 就像是一只脆弱的小猫咪,在需要安慰的时候总是会想要得到抚摸,想要蹭一蹭,如斯场景在叶玉絮的身上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 “脏死了你,”陶垣拨开叶玉絮的脑袋,却也不是真的用力,“快去洗澡。” 可虽然是轻轻地被那么一推一嫌弃,但还是惹得叶玉絮更加委屈了,“你是不是生气了?你是不是反悔了?” 如果是一切,那么陶垣一定会立刻哄她——怎么可能、别多想了、我永远最爱你,可是今天不一样,涉及到叶玉絮家人的事,陶垣真的十分慎重。 “我的确有些生气,”陶垣将叶玉絮扶正,看着她的眼睛,神情是他从未在叶玉絮面前表露过的严肃,“这么大的一件事,你都不和我商量,你觉得自己做的对吗?” “我知道不对……”叶玉絮低下头不敢再看陶垣的眼,她现在算是体会到旁人的感受了,“可是、可是你难道不想娶我吗?” “当然想,”陶垣肯定,“只不过求婚这种事,你总得留着让我来做吧?” 哎?叶玉絮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顿时就收住了。 什、什么? 陶垣见小姑娘的眼睛瞪得老大,眼角还挂着一滴滴不下来的眼泪,宠溺地刮了刮她的鼻尖,“告白是你先告的,那你总得把求婚这件事情留给我做吧?” “那、那这次不算!”叶玉絮用手背将眼角的那一滴泪蹭去,顿时破涕为笑,扑进了他的怀里,“我把这次的机会交给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哟陶总!” 就这样吧,陶垣轻声舒了口气。 他虽然并没有准备好接下来叶敬远的审问,但他至少已经准备好了要和叶玉絮共度余生,事已至此,那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第104章 人生苦短何必念念不忘(一) 风波过后,一切好似都回归了正常,舆论不但没有再大肆渲染叶玉絮的身世,反倒宣扬起她不为身世所束缚的坚强个性,一时之间,叶玉絮又成了风头浪尖上的人物。 不过不是坏的方面,对于她好的方面的宣扬,陶垣还是不会介意的,可前提还是这些报道和新闻绝不能够影响叶玉絮的生活。 有了陶垣背地里的小动作,叶玉絮的生活还如同往常一样,不用时常担心会突然从哪里冒出来一个记者,也不再在意别人的指点,叶玉絮从未觉得自己有那么一刻像现在一样自由过。 今天她是没有课的,馆长因为这件事给她放的假期也还没结束,叶玉絮干脆就利用这个空闲的时间回学校看了看。 回学校主要是为了和室友们聚一聚,毕竟这件事一出,她的电话都快被她们几个给打爆了,每天都在询问她情况,又是安慰又是关心,她感动的一方面又有些消受不起,后面干脆连电话都不敢接了,就让她们当做自己没接到电话好了。 不过今天回学校之前,她还有另一件事情要做。 和江林羡三人约的是中午一起吃午饭,所以叶玉絮趁着上午的空档,在陶垣离开家去公司之后,悄悄去了一趟医院。 主要还是查查她最近经常想呕吐却整个胃都不太舒服的原因,之所以不告诉陶垣,是怕他太担心自己,如果只是小问题的话,告诉他未免小题大做了,而如果是很大的问题的话……她是不会告诉他的,她一个人悄悄地离开,也不会被他察觉。 抽完血的叶玉絮坐在验血室外的长椅上脑袋放空,满脑子都只有她得了不治之症后苍白无力地躺在病床上的景象。 她可能头发都已经掉光了,可能整条腿都会浮肿,可能眼眶凹陷,整个眼球都布满红血丝……这太悲惨了! 叶玉絮的手已经不自觉地微微颤抖起来了,她想要停止自己无厘头的想象,想要心理暗示自己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大问题,可验血的时间越拖越长,她的内心也越来越煎熬。 如果真是自己想象的那样的话,她宁愿跑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去悄悄死掉,让陶垣以为她走了也好、失踪了也罢,总之,只要在他的心里还认定她是活着的,那大概都要比亲眼见证她的死亡要好受得多。 叶玉絮越想越离谱,越想越害怕,特别是在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女声唤了声她的名字以后,那种恐惧感就如同一滴墨滴入了一碗清水之中,慢慢扩散、渲染开来,最终将一整碗清水染浊。 可这个声音并不是从不远处验血室的门口传来的,而是在与验血室相对的另一侧,一位女子在看到她终于回过头看到她时,步伐轻快地朝她走来。 此人有些眼熟,可叶玉絮却始终叫不上名字,但她朝她走来的那股子欢快劲儿,倒是让叶玉絮想起了多年之前的许多个下午,有一个女孩子也是这样步伐一致地向她走来。 难道是……“岳宁姐姐?” 她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猜测音调,气得岳宁差点一个没走稳摔到地上去。 好在她是走稳了的,上来就捏了捏叶玉絮依旧满满都是胶原蛋白的脸蛋,“你居然不记得我了!” “记得记得!”叶玉絮被捏怕了,赶紧连声求饶,往后连退了好几步,“其实咱们都这么多年没有见过了,我不记得你也很正常。” 岳宁听了叶玉絮的强词夺理后,气得恨不得把她的脸给捏种,作势往前蹬了蹬脚,吓得叶玉絮连连往后退,继续求饶,“我错了我错了!” “你还说,那我怎么记得到你呢?”岳宁想起这么多年未见的原因就来气,“你啊,回了你爸爸家,是不是把我都给忘了?家里有亲的兄弟姐妹,就忘了我了?” “哪有?”岳宁的话戳到了叶玉絮的痛处,但她现在已经有足够的能力将情绪稍稍隐藏起来了,“我和他们哪有和你关系亲近?只不过是因为咱们都学业繁忙……你不也很久没联系我了吗?” 额……这倒也是。 她们之间多年未联系怪不了任何人,叶玉絮从来没有联系过她,而她也从未想过联系叶玉絮,友情的诞生与长久是相互的,陌生与疏远往往也是相互的。 她们各自忙碌着各自的学业和生活,离当初的那个岳宁和叶玉絮越来越远,彼此也像是两条交叉轨迹一样越走越远。 其实怪不了任何人。 岳宁也有些不好意思,拉了叶玉絮回原位上坐好。 她是从近几日的娱乐新闻上见到她才想起来自己这个儿时玩伴的,看到电视里、杂志上,满满都是她和陶垣相视而笑的那张图片,她可是攒了超级多的问题要问她呢!只是碍于自己工作的原因,一直没能腾出时间约上她一面,现在在医院里碰上了,那不是缘分是什么? 上天在帮她的忙,岳宁绝不会允许自己错过这样的机会打探到第一手八卦资料。 “你这是……在这里工作?”叶玉絮多年未见儿时玩伴,见她穿着一身白大褂,还是很好奇这个小时候连一只虫都不敢碰的姐姐,是怎么会想到要当医生的。 “当然,”岳宁指了指自己左胸前白大褂上别着的铭牌,上面清清楚楚地写上了“妇产科岳宁”的字样,“我在这儿工作都有两三年了,你说怎么就从没见到过你呢?” 岳宁话刚说完,就发觉自己的话好像有些不对劲,赶紧改口,“不对不对,我是妇产科的,你见不到也正常。” “不是正常,”叶玉絮见岳宁还是一如往常,说话总是粗枝大条,也并不介意,“那只能说明我身体好,不跑医院,在医院和故人重逢,可不是什么好事。” “特别是故人还是你的主治医师!”岳宁说完就哈哈大笑起来,丝毫不顾这还是在医院。 叶玉絮也觉得好笑,但并不至于岳宁笑得那样大声,在不少人朝他们投来并不友善的目光后,她才反应过来这是在需要安静的医院,赶紧制止了岳宁的笑声。 “说说你吧,”岳宁笑够了,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被叶玉絮带偏话题了,赶紧将自己一直好奇想要八卦的问题抛给她,“你和陶垣……嗯?” “嗯什么?”叶玉絮实在觉得岳宁可爱,“我和陶垣……诚如你在娱报和新闻上看到的那样。” “你们真要订婚了?”岳宁比叶玉絮大五岁,一想到自己连个男朋友都没有而这个小妹妹居然都已经要订婚了,顿时悲从心来。 果然学医注孤生啊。tot “对,”一提起陶垣,叶玉絮的嘴角总是会不经意地上扬,像是在蜜罐子里泡久了,就算暂时离开,心里也都是甜甜的,“其实这件事挺突然的,不过我们的确是要订婚了。” 事出突然? 岳宁心中刚刚有些被扑灭了的八卦小火苗,顿时又燃烧了起来,眼神上下流转,不停地打量着叶玉絮。 目光最终落在了一处,岳宁指了指叶玉絮平坦的小腹,有些艰难地开口问她,“你该不会是……有、有了吧?” 叶玉絮本来就被岳宁上下打量地有些不舒服,感觉怪怪的,而后又听她这么一问,赶紧摆手否定,“才不是呢!”我可没有! 一般来说,如果叶玉絮连头带手一起摇摆否定的话,那她说的多半都是真的了。 可岳宁在表示自己也是瞎猜的希望叶玉絮别太介意之后,心情还是微微有些失落的,“那你是哪里不舒服?” “这儿呢!”叶玉絮拿出挂号单往岳宁的眼前一放,手指指着那大大的内科两个字,示意岳宁可别想太多了。 叶玉絮的手一晃一晃的,岳宁看不清楚,干脆一把夺下之后拿在手里仔细研究,“内科?你怎么了?” “我最近胃不太舒服,还总是恶心想吐。”叶玉絮伸出手,隔着肚皮捂上自己胃的位置,苦笑着。 不过岳宁却笑不出来,“你确定是胃?要不去我那儿看看?” 岳宁说着说着就拉过叶玉絮的手腕准备给她把把脉,却被叶玉絮把手给收回了。 岳宁说去她那儿看看,叶玉絮又不蠢,怎么可能听不出来她是什么意思,无非就是想要确定她究竟是胃不舒服,还是……怀孕了。 但她究竟是哪儿不舒服,她自己难道还不清楚吗? “是不是胃,待会儿验血报告出来就知道了。”叶玉絮十分肯定自己绝不是怀孕,当然她并不能告诉岳宁她这么肯定的原因。 岳宁从小就知道叶玉絮有多么倔,眼下她也劝说不了她,只能等她的验血报告出来再好好地说她一顿。 常规检查又查不到hcg,那还是不能确定你有没有怀上啊傻孩子! 因为不是周末人不多,所以报告出的很快,报告上其他的指标都很正常,唯独白细胞指数值偏高,说明有炎症,大约叶玉絮真是胃出了毛病,岳宁赶紧带她去见了当值的医生问清楚。 做了个胃镜检查,医生确诊叶玉絮患了急性胃炎,不过好在她发现的早没有拖太长的时间,简单地开了些药,嘱咐她最近饮食的忌口之后,便算完事了。 不过,本着叶玉絮所说订婚之事十分突然的说法,岳宁还是有些不放心,“你真的不打算去我那儿看看?真的就确定自己不是?” “我确定!”叶玉絮不断地肯定,毕竟,她自己吃的避孕药她自己还不清楚吗?除非她买的是假药……应该不会吧? “不是就好……”岳宁算是舒了一口气,“你不知道,我在妇产科待的久了,什么事都见过了,科室里多得是未婚先孕的女孩子,遇到的人好呢,就马上奉子成婚,遇到渣男了的话,勒令堕胎是常有事。” “玉絮,”岳宁突然转过身抓住叶玉絮的肩膀,态度极为严肃认真,“千万别想着奉子成婚有多么好,哎……其实也不能说不好,只不过……一个男人如果在没有经过你同意的情况下让你怀孕,也太不尊重你了。” “我知道。”叶玉絮拍了拍岳宁的手,让她宽心,她的陶垣要比任何人想象得更尊重她。 她只是在想奉子成婚的事…… 既然都已经有孩子了,父母就算再反对这场婚事,也会看在孩子的份上同意吧?更何况,老一辈的人不都很想赶紧抱孙子吗? 一个小计划渐渐在叶玉絮的脑海中成形,当然这都归功于岳宁的提醒。 ** 陶垣带叶玉絮回家的那天,叶玉絮特意穿了一身很宽松的卫衣,这几天由于吃药气色不太好,她还特意在前一天向程霁月借了粉底和腮红,虽然不会化妆但还是在一早时候就往脸上抹了些腮红,以显得自己的脸色好一些。 叶敬远自然是不可能在门口接他们的,然而除了叶敬远,其他人则都在叶宅大门前候着他们。 叶玉絮连下车的时候都装作小心翼翼的样子,也都不像从前那样扑上去抱玉蕊了,而是在和其他人打过招呼后放慢放轻了步子走到玉蕊身边,直接牵起了她的手进屋。 屋里叶敬远虽然不愿意去外面等他们,但在屋里也如坐针毡,连手中的财经报纸都看不下去了,不断地朝外望去,心想这几个人怎么还没进来。 可谁知叶玉絮拉着玉蕊的手慢慢悠悠地走进来后,一点都不像是陶垣所想的那样是回来和叶敬远商量订婚事宜的态度,反而极为傲慢。 废话!她是来谈判的,气场可得足! “陶垣,我渴了,你帮我把车上我的水杯拿来好不好?”叶玉絮故意将水杯落在车上,就是为了能在此刻支走陶垣。 今日的叶玉絮实在是奇怪,无论是行为还是言语,都不像是以前那个叶玉絮,可陶垣虽然多想,还是绕了出去帮她拿水杯。 “我看你,现在有了陶垣给你撑腰,真的是无法无天了。”叶敬远冷哼了一声,假意继续看着手中的报纸,实则什么都看不进去。 “那可不!”叶玉絮剥了颗葡萄放进嘴里。 叶敬远见叶玉絮态度如此恶劣,也很来气,“就你这样还想让我答应你们订婚?就你这样嫁到人家家里去不把我这张老脸丢尽了!” “那我不管,”叶玉絮噘着嘴,虽然有些心虚,但还是孤注一掷,“反正你不答应也得答应。” “凭什么?”叶敬远一脸鄙夷,“你说答应我就得答应?” “我怀孕了。” 第105章 人生苦短何必念念不忘(二) 陶垣觉得今天很奇怪。 至于哪里奇怪,其实他也不能完全说的上来,可就单单叶敬远对叶玉絮好言好语,不断朝她碗里夹菜、帮她盛汤,像是皇帝一样把她供着这一点,就已经够奇怪了。 父女俩和好了?不像啊!叶玉絮还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如果是和好的话,怎么会只有叶敬远单方面地示好呢? 除此之外,叶家其他人看向叶玉絮的神情也异于往常,怎么说呢?即便叶家其他人对于叶玉絮本来也就没有恶意,相处和睦,但如今眼里竟多半都是慈爱与欣慰,甚至连叶玉琋一口一个姐夫地叫他,叶敬远也没有生气。 上一次可不是这样的,饶是身经百战的陶垣,在面对未来泰山的威严神色时,还是有些微微紧张的,可这次却没有,叶敬远反倒还主动和他商谈起他们订婚的事来,还问他什么时候可以和他父母见上一面。 叶敬远对他的态度转变当然是陶垣求之不得的事,但直觉告诉他,回车里帮叶玉絮拿水杯这件事一定是她安排好的,而在他离开的这一小段时间里,一定发生了不少事情。 ** 可不是发生了不少事情吗! 叶玉絮现在想来,都觉得自己刚才好像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出来。 她给叶敬远说自己怀孕的事,叶敬远自然是不信的,她便像是多么郑重拿出地拿出了自己一直藏在挎包里的报告单出来交到了叶敬远的手上。 报告单上显示血液中孕激素hcg的指数明显偏高,叶玉絮怕叶敬远不懂,还特意向他解释了什么叫做hcg,偏高又说明什么。 总之,她就是怀孕了。 这张报告单是她拜托岳宁帮她伪造的,岳宁是一个专业的妇产科医生,拟的各项数值也不会有什么差错,除非她真的去医院查血,否则是不会被任何人看出破绽的,更别说在思索着要不要打电话给家庭医生让她来看一看这份报告单的叶敬远了。 她可是求了岳宁好久她才肯的,若非她用真情实感打动了岳宁,否则岳宁那么有正义感的人怎么肯,到最后死也不肯直接在一名患者的报告单上用ps仅仅改个患者信息,非要重新录入所有数据,说是不能够泄露患者的隐私。 还好岳宁动作快,否则她还没办法在今天之前拿到了。 可叶敬远还是不太相信,抬起眼上下仔细打量着叶玉絮,最终将目光落在了她平坦的小腹上。 说实话,叶敬远也不能确定现在叶玉絮的小腹是否还是平坦的,她穿着那么宽松的衣裳,简直欲盖弥彰。 “b超呢?拿来我看看。”有了b超图他就相信了。 可叶玉絮听到之后却完全懵了,什么b超?她怎么不知道还需要b超这种东西?岳宁也没有告诉她啊! “我……我忘在家里了,没拿。”叶玉絮尽量让自己显得有底气些,如今撒起谎来都不再像以前那样容易脸红了,叶敬远也看不出她有何破绽。 可是还是需要证明,证明她是真的怀孕,来打消叶敬远的怀疑。 叶玉絮突然想起了自己前几天因为胃炎总是恶心想吐的时候,袁云梦和岳宁都以为她是怀孕了,那么如果她这个时候作势想要呕吐的话,叶敬远是不是就会相信了呢? 说干就干! 可是最近几天吃了药,病好像都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再也没有那种闻到味道就想吐的感觉了,干呕又实在太做作没有说服力,这该如何是好? 叶玉絮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希望自己赶紧吐出来,可是她真的是……吐不出来啊。 不过幸好,也不知道是谁在鸡汤里放了不少当归,此时当归的味道从厨房里飘散出来,厚重的中药味令叶玉絮不禁泛起一阵恶心。 这会是真的想吐了,一点都不做作。 她都已经恶心想吐了,叶敬远能不相信吗?还有许清之,毕竟是过来人,见她不适,赶紧把她扶到沙发上去坐好。 “老叶,你看玉絮都这样了,这肚子里呀,一定有咱们的小外孙了,”许清之眉开眼笑,喜从中来,“这可是叶家孙子辈的第一个孩子呢!” 许清之向来都是向着叶玉絮的,这时候赶紧拉过她的手询问起情况来,“都多久了?刚才想吐,是闻见什么不适的味道了吗?” 这可是个好机会,总归她并不喜欢当归的味道,撤去也无妨,“厨房里是在炖鸡汤吗?我闻着那味道实在是不太舒服。” “是,你爸爸说前几天那件事一定让你吃不下也睡不好,特意让人炖了盅鸡汤给你补补,”许清之说着说着还不忘看看各自都不搭理对方的父女两人,微微摇了摇头,“既然你闻着不舒服,那我就让他们换个汤好了,你想喝什么?” 其实也无怪当归的味太重,陶垣这一周都带着叶玉絮住在老宅,目的就是让叶玉絮在他去公司后不会那样孤单,每天中午也有补汤喝。 她都快喝了一周的鸡汤了,实在是腻得慌,袁云梦每天对于熬汤这件事兴致勃勃,叶玉絮又不太好说些什么,因而只敢在自己家人面前做一些要求。 “番茄鸡蛋汤好不好?”叶玉絮咧开嘴笑了笑,“我想喝些清淡的酸酸甜甜的。” 许清之怎么可能说不行,赶紧唤来家里的佣人,将今天中午的例汤改为了叶玉絮要求的番茄鸡蛋汤。 向来喝惯了用料复杂的炖汤的叶敬远,听到今中午的汤被改成了简简单单的番茄鸡蛋汤,眉头微微一皱。 待会儿饭前,他还是偷偷喝一碗鸡汤吧。 其实叶敬远心里是高兴的,虽然对于陶垣让叶玉絮未婚先孕这件事很不满,但即将要做外公的喜悦却已经完全将这份不满一点一点从心里面挤了出去,他恨不得此刻就宣告天下他要做外公的消息。 不对不对,还是等他们订了婚之后再说,毕竟未婚先孕这种事情传出去还是有些不太好的,得赶紧和未来亲家商量商量,要不干脆别订婚直接结婚好了,不然到时候叶玉絮挺着个大肚子穿婚纱多不方便。 叶敬远摩挲着手掌,有些坐立不安,甚至已经想到这个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应该叫什么名字、他会像谁那方面去了,他实在是期待,不光是因为这将是他的第一个孙子辈的孩子,还因为……这是他最心爱的女儿的孩子。 叶敬远发誓,他一定会将对叶玉絮的亏欠、全都弥补到这个孩子身上。 他会将他视若珍宝,会给他世界上一切最美好的东西。 “陶垣呢?”叶敬远开口时才发现自己的嗓子有些沙哑,轻咳了几声才恢复正常,“不是来找我商议婚事的吗?” 叶玉絮见叶敬远松了口,也壮起胆子调侃起自己的父亲来,“您不是不答应吗?算了,我看我还是把这个孩子打掉吧,反正您也一定不许我做单亲妈妈的。” “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呢!”叶敬远还没说话,叶玉絮倒是被许清之先说教了一句,“你爸爸是喜欢的,只是呢、他碍于面子不好说出来而已,你可别胡思乱想。” “真的吗?”叶玉絮忍着想要偷笑的笑意看向叶敬远。 叶敬远浑身上下不自然极了,放下手中的报纸,一连换了好几个坐姿好像都不太适意,“我喜欢有什么用,关键你喜欢。” 老爷子嘴上说着你喜欢就好,可心里却欢喜的要紧,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眼神还不断瞟着叶玉絮的肚子。 已经多久没这样过了?叶玉絮一时之间有些恍惚,很多年前的一个周末,那时她刚来叶家才几天,穿着许清之给她新买的碎花小洋裙,站在叶敬远跟前转着圈,碎花裙随着她的旋转成圆周绕动起舞,那时的叶敬远也是这么对她说的—— 只要你喜欢。 叶玉絮恍了神,一时之间竟脱口而出,“我喜欢您愿意把他留下?那如果我不喜欢呢?” 脱口而出的话已经说出,被在座的人听见,再也收不回。 叶敬远不过思索片刻,眼神里流露出一丝犹豫与不忍,但还是隐忍般说道,“不喜欢的话……你做任何决定我都支持你,但前提是要为了你好。” 叶敬远不忍她真的有打掉孩子的想法,而叶玉絮也不忍,不忍自己欺骗了叶敬远,正想告知他真相,告知她是为了让他同意她和陶垣的订婚才撒谎骗他的,她根本没有怀孕,可这时候陶垣已经拿了她的水杯进来了。 这件事叶玉絮并不想让陶垣知道,否则他一定会数落她,因而只能暂时收回到嘴边的那句实话,跑到叶敬远跟前低声嘱咐他,“这件事陶垣还不知道呢!我想等回去以后亲口告诉他,您可要保密哦!” 女儿多年来未曾与自己有过亲密,令叶敬远在那一瞬有些不知所措,只能频繁点头表示答应。 同样的话,叶玉絮自然悄悄嘱咐了在场所有听到她“怀孕”消息的人,总之有些心里已经有了盘算,只要叶敬远答应她和陶垣订婚的事,她自然是有各种各样的方法让这个“孩子”消失。 但这一切,她都要瞒着陶垣进行。 ** 餐桌上其乐融融的氛围令陶垣有些不习惯,父女俩没了平时剑拔弩张的气焰,大概叶家其他人也不太习惯吧? 可是为什么他们好像见怪不怪的样子,连看向他的眼神都那样诡异? “陶垣,”好在叶敬远突然想起了还有一个人,叫了他一声打破了餐厅里安静的氛围,“你的父母什么时候有时间呢?咱们见上一面好谈论一下你们的婚事。” 陶垣并没有想到一切竟然这样顺利,他本来准备的一番长篇大论,顿时没了用武之地,他倒还觉得有些可惜,只是叶敬远答应的如此爽快,叶玉絮应该功不可没。 “我们回来就是想和您商量一下,我父母那边什么时间都可以,他们想着明天和您见上一面,不知道您和伯母明天有没有空闲时间?”陶垣恭恭敬敬,尽量不让自己的话有什么差错,否则一个不小心惹了叶敬远不满意,前功尽弃就不好了。 “有的有的!”叶敬远又给叶玉絮喝了一半的汤碗里添了一勺汤,“清之你明天就别去美容了吧,停一天。” “好、好啊。”许清之有些受宠若惊,自然是没想到自己也能去的,“那我明天早点起,去做个造型。” 叶玉絮看着兴致冲冲的叶敬远和许清之,他们都已经开始讨论订婚宴要请哪些人了,她顿时扶额汗颜,“其实……你们不用这么着急的……” “还不着急?”叶玉琋嘴里还包着一块刚剥好的虾仁呢!含含糊糊地数落着自家长姐的想法,“再不着急姐姐你是想要大着肚子穿婚纱吗……唔!” 叶玉琋话一出,在座的人除了陶垣皆是一愣,坐在她旁边的叶玉琝倒是反应及时,立刻抓起一只鸡腿塞到了叶玉琋的嘴里让她闭嘴。 叶玉絮的心里恨不得把叶玉琋这个猪队友千刀万剐!她都不知道该不该看向陶垣了,只能回过头去看向叶敬远。 可是为什么她爹用一种“这总不是我说的吧”的眼神看着她?好的这位也算是被蒙在鼓里不能算是猪队友。 “什么……大着肚子?”陶垣支支吾吾地问出口,一股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玉絮姐姐怀上宝宝了!”叶玉珹可是个嘴快的主,尽管刚才他的长姐还提醒过他不能说出去,“我要当舅舅了!” “真的?”陶垣的眼里从未有过那样的欣喜,像是藏着满天的星星,尽管拥有叶玉絮已经是他此生最为幸运的事了,他从未想过得知孕育生命这件事还会如此令他激动甚至感动,他也根本不介意自己是在座最后一个知道、是通过别人才知道这件事的。 可叶玉絮现在才是两处为难,一方面她希望通过这件事让叶敬远答应,另一方面,她不想骗陶垣。 她在学会隐藏撒谎的慌张之后,可以骗任何人,但唯独不想骗陶垣。 “不是真的,”叶玉絮面对着陶垣,垂下脑袋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而后回过头去看向叶敬远,“对不起爸爸,我骗了你,我没有怀孕。” 第106章 人生苦短何必念念不忘(三) 整个叶宅里静的出奇,在座的所有人都已经听到了叶玉絮的那句话。 所有人表情各异,有许清之和两个小辈震惊,有叶玉琝的深思,有陶垣的不明真相,还有……叶敬远的失望。 “我骗了你们,那张化验单……是我找朋友伪造的,”叶玉絮声音低落,心想自己的计划都已经全部泡汤了,未免有些伤感,“我只不过是想着,如果我怀孕了,爸爸您就不会阻止我和陶垣在一起了,我都已经要和他订婚了,如果您固执不同意,谁的颜面都顾不了,到还不如先瞒着您,先把订婚这件事搞定再说。” 叶玉絮心怀愧疚,在刚才叶敬远的那句“只要是为你好”一说出的时候,这样的愧疚感就已经开始在她的心里一点一点地晕染蔓延开了。 然而不光是对叶敬远的愧疚,还有对陶垣的。 “这一切都是我计划安排的,陶垣一点都不知情,我本来是想也瞒着他的,因为我知道他一定不会让我这么做,您要生气就生我的气,别迁怒于他。”叶玉絮垂着脑袋,不敢正视叶敬远的眼,向来在父亲面前跋扈不已的少女,如今变得唯唯诺诺低声下气,全都是因为那个她爱极了的男子。 为了他去求自己从未求过的父亲,为了他去欺骗家人,为了能和他在一起,她好像将全世界都抛弃了。 不过那也是她自己心甘情愿抛弃的,她不怪任何人。 其实叶敬远也没有看叶玉絮,他也不知该怎样面对。 当初自己态度那样坚决地不同意,如今竟换来了女儿开始学会用谎言来欺骗他,叶玉絮的性子像他,甚至在一些方面比他更固执,执念更深。 他们一生都活得小心翼翼,绝不会轻易对谁付出真感情,他当年对唐俏是一场奋不顾身,而如今叶玉絮对于陶垣的奋不顾身,令他自愧不如。 他的女儿好像遗传了父母的两份固执,所以才会如此胆大妄为、孤注一掷。 叶敬远不怪叶玉絮对陶垣的这份爱,爱没有错,她只怪她如此不信任他,他这个父亲,当的真是很失败。 “陶垣,”叶敬远看向对这件事还不太清楚的陶垣,“跟我上来一趟。” “为什么!”叶玉絮见父亲并没有责骂自己,一句话都没有说反倒叫了陶垣,下意识地就将双手举起拦在陶垣的面前,“你应该找我谈,是我的错!” “你住嘴,”相比于叶玉絮的激动,叶敬远的声音无比平淡,“你好好待在这儿,我待会儿再来料理你这件事,” 叶玉絮即便再不愿让陶垣独自面对态度让人捉摸不定的叶敬远,可这件事本来就是她的错,她自知理亏,再加上陶垣也已经答应了跟叶敬远上楼去,让她放宽心自己能够应付,因而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个人的背影一点一点地消失在楼梯拐角,藏匿进幽深的走廊深处。 叶玉絮已经算是克制很多了,否则定要把桌上这些碟碗一股脑儿都摔到地上去,才算能够稍稍发泄一番。 她气得手狠狠地攥住桌角,指尖发白,许清之也才从其中回过神来,本着为叶玉絮好的本心想要前来安慰她,可她的周身却像是布满了尖锐的荆棘,摆明了一副生人勿近的气场缠裹在她的周身,令人不敢靠近她。 可这样下去是不行的,与其让叶玉絮把一切情绪都压抑在心底,倒不如让她发泄出来来的痛快。 许清之悄悄朝叶玉珹递了个眼色,叶玉珹心领神会,立即跳下餐桌,扑进了叶玉絮的怀里——尽管叶玉絮此刻神色木讷,并未有要理会他的意思。 “玉絮姐姐,你的小宝宝没有了吗”叶玉珹哪壶不开提哪壶,许清之实在后悔将安慰叶玉絮这个任务交给叶玉珹。 不过叶玉絮是从来不会同叶玉珹置气的,这也是每一次叶玉絮和叶敬远爆发矛盾时,许清之会让叶玉珹去找叶玉絮说话的原因。 “是啊,没有了,”叶玉珹已经长得很高了,叶玉絮蹲下身,矮出了他一大截,抬头仰视着他,努力把自己的眼泪收回眼中,“玉珹不能当小舅舅了,很失望吗?” “唔,有一点,”九岁的叶玉珹根本还不会掩饰自己情绪里带有的失望,但他却也看得出自家长姐好像很伤心,抬手抹了抹她眼角的泪花,“但是姐姐好像比我更伤心,姐姐别伤心了,玉珹做不成小舅舅有什么关系,姐姐不要伤心、不要自责。” 噢~这个小暖男。 叶玉絮的心都快要被叶玉珹的话给暖化了,只不过,如此乖巧懂事的叶玉珹,还是没能让叶玉絮动了想生一个孩子的心,她还是觉得那太艰难了,所以还是看看这样的孩子就已经足够了。 “姐姐不伤心,”叶玉絮偷偷将眼角的泪花抹干净,“姐姐只是担心陶哥哥。” “有什么可担心的?”一旁的叶玉琋见叶玉絮终于不再像刚才那样冷漠了,也赶紧插话进来,“爸爸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你都说了这件事与他无关是你一个人的主意了,他也一定不会为难我姐夫的。” 其实叶玉琋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叶敬远本来就是个讲道理的人,只是一向面对父亲不讲道理惯了的叶玉絮而言,一旦推己度人,久而久之,讲道理的父亲也会变得不讲道理起来。 “况且姐夫那么有能耐的人,爸爸奈何不了他的,”叶玉琋飞快跑去客厅拿来当季最新的时尚杂志递到叶玉絮的手中,“与其你总在这儿纠结爸爸会和姐夫说些什么,担心姐夫,到还不如想想,订婚宴那天穿什么。” 好像……有些道理。 叶玉絮也知道,自己的一些擅作主张给陶垣带来了不少麻烦,每一次都要他费心费力地去解决摆平,她真的算不上是一个让人省心的人,陶垣和她在一起,一定很累。 就好像今天她假报怀孕的这件事,一定打乱了陶垣劝说叶敬远的所有计划,她虽然知道陶垣的能力过人,诚如他所递给她让她宽心的那个眼神一样,令她安心,但这样的过人能力会不会有朝一日被她不断闯出的祸消磨殆尽,谁都不知道。 不过本着她自始至终都相信陶垣的那颗决心,她还是拉过叶玉琋,也懒得走了,就在餐桌上和她翻看起杂志来。 是得选一件合适衣裳了,毕竟,订婚宴是一定会办的。 ** 陶垣对于叶敬远叫他上楼谈事的原因并不清楚,但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在进了书房以后,叶敬远一落座,就开始训斥起他来,“我承认听到玉絮说她怀孕而我要做外公的消息时很开心,但是陶垣,这件事换一个理儿来讲,到底是你不守承诺。” “是,这件事的确怪我。”陶垣面对未来泰山,自然不能摆出平日里对待下属的态度,一直都是毕恭毕敬的。 “你承诺我不会在玉絮二十五岁之前和她结婚,但是订婚这一点确实是我疏忽了,竟让你钻了空子,”叶敬远的眼神明显是愤怒多于懊恼,“这可不是在商场之上,你钻了空子,定下了成王败寇的结局,对手一败,那你就是最后的赢家,现在在我这儿可不是这样。即便订了婚,咱们以后还要继续相处下去,你觉得我对你会有什么好的印象吗?” “我当然知道,伯父,”陶垣的态度谦逊,好在没有激怒叶敬远,“不过订婚这件事,只是为了让玉絮安心而已,她太没有安全感了,她害怕有朝一日会失去一切,哪怕我向她再三保证绝不会扔下她,但还是不如当众宣布与她订婚这件事更能让她安心。” “玉絮是您的女儿,我当然理解您想要为她好不愿她受伤的心,”年轻的男子笔直地站在老者面前,洒进屋里的阳光落在他的身上,宛若为他的周身镀上一层金边,好像他的每一句话都带有足够的说服力,“但也请你多给我一些信任,我这个人这辈子没对什么事如此肯定过,但唯独对与玉絮在一起这件事,从来不曾这样肯定。” “其实我们的初心都是一样的,都是为了玉絮好,唯一一点不同之处在于,您希望玉絮能找到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而我自信,我就是那个良人。” 他对待感情的事足够认真,对待叶玉絮也足够认真,说的话几乎无可挑剔,叶敬远差点就要答应他了。 “不过……就算玉絮真的怀孕了,我高兴之余,还是要找你算账的,”叶敬远轻咳了两声以掩饰他差点被说服的不满,“未婚先孕这件事,始终不太好,你怎么能在婚前就和她……” 叶敬远说不下去了,总归木已成舟,他能有何办法,不过训斥陶垣一顿罢了。 “其实刚才得知玉絮怀孕了的时候,我也很诧异,”陶垣似乎是回想起刚才自己差点说不出话来的行为,觉得好笑,但很快又严肃起来,“我必须向您承认的是,我和玉絮的确有了肌肤之亲,不过我们都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在征得彼此同意之后才有了这样的行为,我会对她的一辈子负责,也敢向您保证,在我和玉絮缔结婚约以前,我是绝不会让她怀孕的。” “我不会为了孩子娶她,也不会为了任何人娶她,我爱的自始至终只有她一人,因为足够爱,想要被她托付终身,才会想要娶她,才会想要与她共度余生。” 一老一少的两个男人,一个风华正茂信誓旦旦,另一个也曾如此风华正茂信誓旦旦,到底是时代不同心境不同,叶敬远不愿做那个破坏孩子良缘的父亲,而陶垣也不会想要做被人安排好一生都傀儡。 许是被陶垣的话给震撼到了,叶敬远沉默了良久,在喝了一口桌上今早泡好却早已凉透的冷茶过后,清了清嗓子方才开口,“订婚的事,我明天带着你伯母到a市去和你父母商量,时间地点都你们定,我们就好好享受一下东道主的待遇好了。” 叶敬远突然的态度转变,令陶垣受宠若惊,赶紧连道了几声好,就像是一个毛头小子一样差点就欢呼雀跃起来,“我父母已经都订好了,我和玉絮想的是,在c市住一晚,明日将您和伯母一起接到a市去。” “住一晚?你们不打算住家里?”叶敬远微皱着眉头,表示不满。 他们起初当然是没打算住叶宅的,其实也不能说是没打算,而应该是没敢打算。 毕竟当初谁都不知道叶敬远会这么爽快地答应,自然是把酒店都订好了的。 “那您的意思是,我和玉絮……住在家里。”陶垣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叶敬远的意思。 “当然了!”叶敬远叹了口气,心想这个年轻人怎么现在脑袋还转不过弯来了,他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不过,”叶敬远的表情有些别扭,“你和玉絮不准睡一个房间,我让人给你收拾客房,你睡客房听到没有!” “知道了伯父。”真是个别扭的父亲,不过他陶垣人在叶家的屋檐下,不得不低着头走,还是爽快地答应了别扭的父亲别扭的要求。 两人下楼的时候叶玉絮也正和叶玉琋聊得火热,叶玉珹在一旁蹦蹦哒哒地为两位姐姐参考订婚宴穿的衣服,九岁的小男孩选的都是一些花里胡哨的衣裳,惹得两个姐姐直呼他的审美有问题。 叶玉絮沉迷于满杂志又仙又美的裙子无法自拔,还是叶玉琋早一步发现两人下了楼,用胳膊肘碰了碰叶玉絮提醒她,她才反应过来。 这种时候,漂亮裙子哪有她的陶垣更吸引她呢?叶玉絮赶紧上前询问她情况,直接忽略了跟着一起下来的叶敬远。 反正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叶敬远也都习惯了,干脆坐回原位继续吃饭喝汤。 “没事,”陶垣当着众人的面揉了揉叶玉絮的脑袋以示亲密,“伯父让我们今晚住在家里。” “真的?”叶玉絮当然知道这句话的深层含义是什么,但还是不敢相信地看向叶敬远。 叶敬远才不管呢!这是陶垣的事,他只管现在填饱肚子就好。 “当然是真的。”陶垣决定暂时先不告诉叶玉絮他们不能睡在一个房间的事,否则他可不敢保证叶玉絮不会和叶敬远闹起来。 只是叶玉絮好像还想要说什么,手机就响了,一看来电显示,是医院。 往常一般都只是看护阿姨给她打电话报备唐俏情况的,如果是医院打来,那就一定是唐俏的状态出了极大的问题,像往常那样,一定很不好。 “陶垣……”叶玉絮手里攥着手机,微微发抖,“我不敢接……” 陶垣也看到了来电显示,大概也能猜出发生了什么,握着她的手以示宽慰,“没事,我陪着你。” 电话接通,叶玉絮的眼眶以陶垣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了红色,眼泪也不断夺眶而出,怎么止都止不住,陶垣的心里也开始隐隐不安起来,连同在场所有人,心都因为叶玉絮的眼泪而紧紧揪着。 挂了电话,叶玉絮的脚都有些站不稳了,亏的陶垣扶着她她才不至于跌坐在地上。 她的手还是止不住地颤抖,连开口说话的声音都是微微发颤。 “医院来电话说,妈妈她……她醒了。” 第107章 人生苦短何必念念不忘(四) 唐俏的苏醒几乎可以算得上是一个奇迹。 卧床八年,虽然身体各项指标在大多数时候都算得上是正常的,但连医生都说苏醒的几率不大,在去医院的路上,连许清之都在感慨,大约是唐俏隐约得知了叶玉絮要嫁人的消息,所以潜意识里告知自己一定要醒来,要亲眼看见自己女儿穿上婚纱的模样。 其实叶玉絮从得知消息到叶敬远亲自致电院长确认消息的真实性,再到现在,叶家的车缓缓驶出,走在那条她无比熟悉的道路上时,她还是觉得这一切犹如梦一场。 她还是没有完全接受唐俏已经苏醒过来的事实。 人有时候就是这么的奇怪,明明是期盼已久的事,每天恨不得做梦也是真的,可事情临了就要变成现实的时候,倒更宁愿活在梦里了,这大概就是每个人在经历漫长的期待与等待之后,面对突然成真的梦,大约都有不少不真实感吧? 这样的不真实感既来源于沉睡已久的母亲突然清醒,还来源于对自己这八年来每日每夜内心煎熬的恐惧,还有这变化莫测的人世间带给她的变化,大概会令她的母亲感到陌生。 叶玉絮不停颤抖的双手自从接了电话之后就没有停止过抖动,即便陶垣一直死死地握着她的手,也丝毫不能阻止。 他只知道唐俏苏醒对于叶玉絮来说是一件好事,但却实在想不到,她颤抖的双手是代表着兴奋、激动,还是害怕? 他不知道、未能看破的那一切,都在叶玉絮的心里不断滋生,将她的理智一点一点吞噬。 好像是老天爷故意安排的一样,一路上绿灯畅行无阻,连周末里本应拥挤的交通干道都畅行无阻,走上那条长长的私路的时候,叶玉絮多希望司机能再开慢些啊,慢一点开她就能晚一点见到唐俏,晚一点见到她就会迟一点想起唐俏卧病多年的因果始末。 她多怕啊,多怕再想起多年以前令她整晚夜不能寐的一己私欲,多怕她的心再被恐惧与内疚所填满,多怕哪怕有陶垣守在自己的身侧,她也再也不能走出黑暗拥抱光明。 她怕的事太多了。 好在其他人都以为她是太过于激动而导致的步履蹒跚,叶玉絮心里那些导致她行走缓慢步子沉重的真正原因得以很好地被隐藏。 病房里没了往日的冷清,围满了人,多是为唐俏检查身体各项指标的医生,众人候在外面,等着主治医师来告知他们情况。 也算是叶玉絮有心,平日里总是嘱咐看护阿姨帮唐俏多按摩按摩腿部肌肉避免卧床太久导致萎缩,也嘱咐阿姨多念些报纸杂志给唐俏听,唐俏身体的各项指标都十分正常,包括最容易退化的肌肉和听力,也都很正常。 医生交代完恢复期的各项注意事项之后就悉数撤出了病房,本该是叶玉絮第一个进屋见唐俏的,可她却始终唯唯诺诺不敢上前。 其实她是怕的,面对沉睡的唐俏时她并不怕,甚至还可以对着沉睡的她自言自语侃侃而谈,但唐俏一旦苏醒,叶玉絮就很怕她那双灵活得像是会说话的眼睛,一盯着她,好像就在责备她,让她白白在医院里耗费了那样长的时间,不能为她所热爱的事业效力。 小时候就经常这样,唐俏总是嫌弃叶玉絮学校里的各种亲子活动和家长会,嫌弃耽误了自己的时间,所以往往都是唐倾代替唐俏去的,老师们自然会以为唐倾是叶玉絮的母亲,久而久之,三人好像把这一切都当做是约定俗成的事了。 有了这样的前车之鉴,叶玉絮真的很害怕唐俏会说出这样的话。 好在陶垣及时看出了叶玉絮的顾虑,在众人看向叶玉絮的疑惑时示意他来想办法解决。 “还在为那件事担心吗?”陶垣将叶玉絮拉到一旁,也不管叶敬远还在不远处看着,直接搂过了叶玉絮抱在怀里,“我不是说了吗?那不关你的事。” “我当然知道了,只是这么多年我心里都一直过不去那道坎儿而已,”叶玉絮的手紧紧环住陶垣的腰,期盼能从他的身上汲取更多的温暖,“只是陶垣,这对于我来说实在是太难了,虽然对我的影响的确没有以前那么大了,但我还是会在某一个不经意的时刻想起,想起之后还是会莫名额自责愧疚。” 陶垣实在是太心疼他家小姑娘了,如今可见心思太过于敏感也算不上什么好事,“那……我告诉你一件事,相信我,你听过之后就不会再这样了。” “什么事?”陶垣的话成功地吸引了叶玉絮的注意力,毕竟她是真的很想要拜托这样的恐惧感。 “你妹妹玉蕊……她注定是要到你们家来的。” “什么意思?”陶垣说的含蓄,可叶玉絮却不能完全听得明白。 然而面对叶玉絮的呆滞,面对她可能根本听不明白的思维,陶垣更宁愿告诉她真相,“其实……玉蕊是你小姨的亲生女儿。” 其实这件事他早该告诉叶玉絮的,陶垣有些自责,不能够给叶玉絮太多接受这件事的时间,就要让她立即去面对唐俏。 这件事陶垣在新年之后就让季满去查了,先是顺着源头查到了玉蕊被领养出来的那家福利院,只可惜院长也记不清是谁把玉蕊抱来的了,只知道玉蕊在被抱来两天之后就被唐俏给领养走了。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院长当初记得很清楚,唐俏来福利院一眼就看中了玉蕊要领养,并且很是着急的样子。 这就是疑点所在了,一般来说,领养的家庭都会选择再稍微大些的孩子领养,可玉蕊当时才好像出生不过两个月的样子,唐俏不顾院长的劝说执意领养,态度坚决以至于已经过了十一年院长都还将她记得清清楚楚。 陶垣当初多留了个心眼,神通广大地让人拿到了玉蕊的一根头发,又趁着叶玉絮睡觉的时候收集了她掉落在枕头上的头发,让人拿去做dna检测,两人的dna吻合度高达60%,也就是说,她们两人很有可能是堂表姐妹的关系。 可唐俏绝不可能领养叶家的孩子,所以玉蕊只能是和唐家有关。 陶垣又让人从这条线入手,终于几经周折查出,玉蕊其实是唐倾的女儿。 当年唐倾怀着孕被男友抛弃,舍不得打掉孩子便生了下来,可又不想这个孩子耽误了自己的大好前程,于是便送到了福利院去。 唐俏得知此事很是恼怒,可惜苦劝无果,恰好叶玉絮那时候吵着闹着要妹妹,她便借此机会把玉蕊抱回了家中,也就当是亲生女儿一样照顾着, “所……所以呢?”叶玉絮被这样的事实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全身血液倒流,好半晌以后才勉强问出这么一句。 陶垣也知道叶玉絮这一时半会儿是接受不了的,干脆紧紧地抱着她,陪着她、帮着她一点一点消化此事带来的冲击,“所以,无论你究竟有没有吵着闹着要妹妹,伯母都会把玉蕊领到家里来,后面的事情照着原定的步子走下去,一点也怪不了你。” “可是……可是她为什么不肯告诉我呢?要把小姨的女儿领回家养着,我也不会说什么的呀?”叶玉絮至始至终都不太能够理解唐俏的做法,她的母亲,好像时时刻刻在意的都只有自己而已。 别人的想法不重要,别人是否知道理解真相也不重要,她自己想怎样就怎样,她这一生都活得如此随意。 “大概也是不想让玉蕊的真实身份成为你的负担吧。”陶垣完全能够理解唐俏这么做的用意,无非是想要保住妹妹的荣华富贵,不让妹妹的夫家知道她曾生育过的消息,以免被惨遭抛弃。 可是她不能够告诉叶玉絮事情的真相,真相太污秽、太肮脏,他并不想他的小姑娘被污染。 然而其实不必陶垣说什么,叶玉絮也已经有些想明白了,唐倾都不想要这个女儿了,唐俏抱回来说是小姨的女儿又有什么用,难道要让她从此以后都要一直怀着鄙夷之心看着自己的亲小姨吗? 如果她知道真相,她一定会的。 她并不能够理解唐倾的做法,既然不养,何必生下?更何况她的确是钓到了金龟婿嫁入了豪门,但亲生女儿患病后她何曾探望?即便没有探望,她也从未为她们这个雪上加霜的家庭做些什么。 她怎能不鄙夷? 陶垣见叶玉絮眼神忧郁,甚至带着一股子恨意,也知道以她的性子,心里一定很恨唐倾,但他并不希望她忧心这些烦心事,赶紧将她搂得更紧,低头吻了吻她的头发,“别想了,既然伯母不告诉你,也一定有她的道理,眼下最要紧的是,快进去见见伯母,都已经那么多年了,她一定最想见你。” “才不是呢,”叶玉絮的声音低低的,像是早已经预料到了故事的结局,“她最想见的才不会是我……” 她不确定自己该以怎样的心态面对苏醒的唐俏,也不能确定唐俏会以怎样的态度面对她。 即便相见,她这个她长时间都不曾关心在意过的女儿,对于她来说大概只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而已。 可陶垣才不会相信叶玉絮的胡话,他只知道在这个世界上绝不会有哪个母亲会不喜欢自己的孩子,哪怕唐俏在叶玉絮的嘴里显得那样不近人情,那他也不会相信。 将别扭的叶玉絮推到病房门口,所有人都在等她第一个推开房门。 毕竟在所有人看来,叶玉絮才应该是那个第一个推门进屋的人。 叶敬远是不可能的,唐俏曾在多少次痛下决心以后发誓与他老死不相来往,当着他的面,将他们曾经的定情信物撕扯了个粉碎,痛苦而又潇洒地离去。 许清之更不可能,说实话叶玉絮都不知道为什么许清之会跟着一起来,按理说她妈妈是破坏爸爸家庭的人,爸爸的妻子应该恨她妈妈才对,可为什么好像满脸期待,就像是……唐俏苏醒也是她心中盼望了多年终于成真的事情一样。 叶玉絮站在房门紧闭的病房门前,一只手颤颤巍巍地握上门把,却始终没有足够的勇气和力量将把手摁下、将门推开。 还是陶垣伸出手来紧紧握住了她的,大手一用力,就将房门打开,苏醒的唐俏半躺半坐在病床之上,脸上还带着氧气面罩,手指上夹满了各式各样的仪器,看向叶玉絮的眼神,涣散迷离,却又闪亮着光。 过了八年未见又怎样,女大十八变又怎样,那是她的女儿,即便长高长变样了不少,但眼神模糊的唐俏还是能够清楚地知道,那是她的女儿,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与心爱之人的女儿。 “玉絮……”唐俏颤颤巍巍地抬起手,伸向叶玉絮所伫立的方向,带着氧气面罩说的话叫人听不大真切,但叶玉絮还是能够清楚地知道她妈妈在对她说什么,“到妈妈这儿来。” 叶玉絮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地掰着手指,时不时还抬手擦着眼泪,就是不知道该如何抬起腿迈出那第一步。 这一刻她幻想过多久了?八年?可八年来一次又一次的失望透顶以及被告知还会有更失望的时刻还少吗?所以在面对这样一个梦想突然成真的时刻,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喜极而泣是一定的,然而这份“喜”里,还包含着一份不知所措的恐惧,束缚着叶玉絮的一言一行,也束缚着她想要靠近唐俏的脚步。 还是陶垣见叶玉絮一直没有什么动静,拉着她的手带着她走上前去的。 他的掌心温暖有力,叶玉絮心里的恐惧感好像真的在他一步又一步的指引下渐渐消失了,她还有什么渴求的,心爱的人牵着她的手走向自己的沉睡多年以后终于苏醒的母亲,此生好像在此时此刻圆满了,再也没有什么期盼了。 多好啊。 第108章 人生苦短何必念念不忘(五) 医生所检查得出的正常,不过是相比于其他植物人案例身体指标的正常,可相比于正常人,唐俏还是极为虚弱。 握着叶玉絮的手始终提不上力,还是叶玉絮紧紧地握着她的手才没能无力地搭下,唐俏全身都没有力气,但脑子还是很清醒的,即便屋里的其他人对于她来说都是陌生的,但好在还有这个女儿,熟悉而又亲切。 唐俏戴着呼吸面罩,像是想要说什么,眼眶氤氲,眼中似有千言万语,可始终还不如一个久违的拥抱来的直接热烈。 叶玉絮俯下身紧紧抱住了唐俏,多年来的担惊受怕好像都因为这样一个真实的拥抱而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痛哭,心怀愧疚,也心怀感激。 唐俏被叶玉絮抱着,眼光正好落在了叶玉絮身后的陶垣身上,陶垣不忍心破话这一温情氛围,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向唐俏问好。 还是站在一旁的阿姨见到陶垣和唐俏对视,告诉唐俏这是玉絮的男朋友,叶玉絮才回过神来,拉过陶垣向唐俏正式介绍陶垣,“妈妈,这是我的男朋友,他叫陶垣。” 许是被陶垣眼里望向叶玉絮的神情所感染,唐俏突然忆起许多年前也曾有过一人那样深情地望着她过,只可惜物是人非,她也只能在女儿的温言细语里、在心里悄悄地回忆自己的年少欢喜了。 “很好……”唐俏仔仔细细地端详了陶垣一番,对陶垣很是满意。 “可不好吗?”一旁的阿姨也听到了唐俏的这一句很好,笑了起来,“今年过年的时候啊,陶先生听说玉絮一个人在医院,二话不说就从a市那么远的地方跑来接玉絮一起过年了,真是有心……” “阿姨,”本来不是什么大事,可阿姨这么一说,叶玉絮倒有些害羞起来,也担心病房外的叶敬远会听见,“说好了不说这事儿的。” “这是好事儿,怎么不能和你妈妈说?”虽然唐俏的逐渐恢复就意味着自己的即将失业,可八年的感情真真切切,阿姨说着说着也有些动容,“你当时也是这么骄傲的告诉你妈妈,这是你的男朋友呀。” 往事历历在目,下意识间叶玉絮也有些恍然。 过年到现在也不过才三个月的时间光景,怎么她却感觉自己和陶垣已经走过了很长很长的时光了呢? 难道真是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久了,连时光推移都开始变得模糊没有概念了? “阿姨您快别说了,”这种类似于私奔的事,叶玉絮才难以启齿呢!“您帮我去食堂打一份米糊回来吧。” 米糊是要喂给唐教授的,叶玉絮心想她昏迷了八年,成天靠着吊瓶葡萄糖维持生命,也一定很饿。 阿姨闻声而去,在叶玉絮的注视之下,走出门口像是见到了什么人,还点头问了问好再离去的,叶玉絮忽然想起自己并不是一人前来医院的,犹豫踯躅了半晌后,方才小心翼翼地问着唐俏,“妈妈,爸爸他……在外面,您……想见他吗?” 这样一个直白的问题直击唐俏的心脏,本就虚弱的她顿时呼吸一滞,心跳都漏了半拍。 如何不想见,只是说好了老死不相来往,她岂能食言? 更何况她记得,自己不曾告诉过叶玉絮她的生父是谁。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唐俏支支吾吾地开口,“你爸爸……” 叶玉絮突然意识到唐俏根本不知道这八年来究竟发生了多少事,可若要一件一件讲给她听,眼下来看未免太费时间,干脆只先告诉她一部分让她先消化消化。 “妈妈,我已经知道我爸爸是谁了,”叶玉絮说的小心翼翼,还是担心以唐俏现在的情况究竟受不受得住这些事情,“在你住进医院的第二周,小姨就告诉我了,也告诉了爸爸,是爸爸亲自来把我接回家的。” 唐俏似乎很是生气,虽然面上看不出什么波澜,但一旁心率仪上越来越高的数值证明了这一切,“你小姨呢?叫她过来!她不信守承诺!你叫她过来!” 唐俏越说气越急,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叶玉絮也急了,担心唐俏出事,赶紧安抚她,“好,我会去叫小姨来的,不过妈妈,你和小姨有什么承诺?” “没什么……”唐俏自然不会告诉叶玉絮,反倒惹了叶玉絮许多猜疑。 “其实妈妈,这不怪小姨的,”叶玉絮跪立在病床旁,与唐俏平视,心平气和地劝说她,“您出事,扔下我和玉蕊,我那时候才只有十三岁,怎么可能独自带着只有两岁的玉蕊活下来?” “小姨不可能养我和玉蕊,我有爸爸,小姨自然也想的是要把我送回爸爸身边去,我和玉蕊不可能和小姨姨夫一起生活,自然只能和爸爸生活,否则我和玉蕊就真要饿死在街头了。” 叶玉絮故意多次在唐俏面前提起玉蕊,摆明了是要提起她刚才才得知的那件事,陶垣看在眼里,心里明白得很,可唐俏却不会想到自己当年的小女儿已经开始会旁敲侧击,顺着她挖的坑跳了下去,“玉蕊呢?怎么不见玉蕊?” 叶玉絮虽然知道这并不是一个好时机,她也大可以再等等,等唐俏的状态再恢复一些之后再与她对质这件事,可叶玉絮就是忍不住,就是想要问清楚。 先是回头看了看陶垣,眼神示意他先出去一下,陶垣也知道这是母女两人之间必须要解决的事,所以干脆留给两人独自解决。 “阿姨,您想吃苹果吗?我帮您削。”陶垣顺手拿起小茶几上的苹果的水果刀,显然不是要等唐俏回答的,不过是找一个借口,拿着东西就出了门,眼下整个病房里,就只剩下了母女二人。 没有得到女儿的立刻回答,唐俏的心里有点慌,“是不是……玉蕊出什么事了?” “没有,她很好。”叶玉絮打消了唐俏的无端忧虑猜忌,她只是还在犹豫,该怎样问出口。 “没有就好。”唐俏明显地松了口气,可看在叶玉絮的眼里,却还是有一点点失望。 以前她还小,她不告诉她这件事很正常,可现在她都已经长成了,都已经这么大了,许多她应该知晓的事情她还是不肯告诉她,这算什么? 叶玉絮越想越觉得委屈,原本想好的一切说辞都已经觉得无用了,干脆直接开门见山问出了口,“妈妈,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玉蕊是小姨的女儿?” 唐俏果然脸色一变,但好在还算平静,没有激动伤了身。 不过平静是表面的,只是不想被瞧出一样而已,“你在胡说些什么?别乱说话,你知道你这一句话会给你小姨的生活带来什么影响吗?” “我当然知道,”叶玉絮的脑子里无比清晰冷静,“所以我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我只是……只是想要向您确认一下而已。” “你从哪儿听来的风言风语,可别轻易相信了,玉蕊是我亲自从福利院抱回来的,和你小姨没有关系。”唐俏依旧想要抓住最后一点希望,还是否认着。 叶玉絮无奈,只好交待了实话,“是陶垣查到的,难道妈妈你要看到dna检测报告上99.99%的吻合度才肯承认吗?” 叶玉絮的倔强固执与唐俏如出一辙,即便有如此铁证,她还是不承认,反倒质疑起陶垣来,“陶垣为什么要去查玉蕊和你小姨的关系,他想做什么?” “他没有想做什么……”叶玉絮声音哽咽,下一秒眼泪就要夺眶而出,“他是因为我,他想要帮我走出来……我总认为是因为我才把您害成这样的,如果不是我想要一个妹妹,你就不会去孤儿院领养玉蕊,如果没有领养玉蕊我们就不会知道她有自闭症,如果不知道她有自闭症,您就不会精神恍惚从脚手架上摔下来了,所以这么多年来,我都在怪我自己。” 叶玉絮的一番话令唐俏感到震惊,她当然不会知道在自己昏迷过后的这么多年里,叶玉絮的内心究竟承受着怎样的煎熬。 “可陶垣告诉我,即便我没有提想要妹妹这件事,您也会把玉蕊带回家里来,因为她是小姨的女儿,您必须要帮小姨养她。” “他让我不要再自责,这一切都不关我的事,妈妈,如果没有陶垣,我真的会因为这件事而内疚一辈子的。” 叶玉絮越说越觉得委屈,好像这么多年的内疚自责都在这一刻山洪暴发,让人招架不住。 “可您还不肯告诉我真相,您知道我有多失望吗?”叶玉絮的眼泪止不住,干脆趴在床上、把头埋在被子上痛哭起来。 唐俏也很心疼啊,她怎么会想到自己当年这一失足,竟然给向来心思敏感的女儿带来了这么多的伤害。 “那……本来就不关你的事,”唐俏艰难地抬起手,摸着叶玉絮柔顺的长发,这孩子的头发随她,“是我自己不小心,你怎么能怪到你的头上呢?” “我当然知道了,”叶玉絮突然来了脾气,“可是我就是忍不住想要把这些事情的过错往自己的身上揽,我知道这样不好,害人伤己,但是……我真的没有办法。” 唐俏从不知原来女儿会这样想,安慰她的同时,也不免感叹遗传的相似性。 “你现在想通了不是很好吗?既然已经想通了,也知道事情真相了,又何必还要来找我质问一遍?”唐俏在大学里曾辅修过哲学,若论这些思维套式,叶玉絮是敌不过的。 来质问唐俏的确是无意义的,可叶玉絮何曾服输过,“我就是想要知道,当初您为何要瞒我。” 叶玉絮原以为唐俏会不愿意说出原因,谁知道她在叹了口气后,像是追忆往事一般将一切原委缓缓道出,“玉蕊是我的筹码,之意你小姨帮我隐瞒住你的身份,我也自然就会帮她隐瞒住玉蕊的身份,这是一场交易,也是你刚才问我的承诺。” 所以唐倾告诉了叶敬远叶玉絮的身份,那就是失信了。 不过唐俏却没打算要将玉蕊和唐倾的关系公诸于世,唐倾告诉叶敬远,不过大约是笃定她不会再醒,又不愿两个孩子生活无依无靠,所以选择让玉絮回到她爸爸的身边,眼看着玉絮如今过得这么好,她便不会多于计较这件事。 “那既然妈妈并不计较小姨的失信,那我也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的,”叶玉絮停止了啜泣,突然严肃起来,“妈妈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 ** 本来唐俏昏迷了八年突然苏醒这件事,在医学界算得上是一个奇迹,虽然并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解释原因,但医院还是想要宣传宣传,也想借此机会同医学界同僚共同研究探讨这件事。 可最终这样的想法被叶敬远给强烈否决了。 其实这么多年以来,外界对叶玉絮生母的身份有诸多猜忌,他都是悄悄把唐俏安排在这里的,也正是因为看中了这里是叶家的产业,里面的人也都是经过精挑细选之后才入职的,断然不会在外面多说些什么不该说的话,可如果此事宣扬出去,难不保会有人怀疑,如果被那些娱记查出这些,谁都没法安生地过日子。 叶敬远自己倒没什么,关键在于,他不能让唐俏原本的生活节奏被打乱,他已经打乱过一次了,决不能再有第二次。 所以他本来是打算只在唐俏睡过去以后站在床边看看她而已,并不打算再出现在她的面前,可谁知,叶玉絮竟来告诉他,唐俏想要见他。 尽管有当初老死不相往来的毒誓,可叶敬远哪里会计较这么多,迈入病房的脚步蹒跚,心里是多少年不曾有过的悸动。 曾经的少女姿容依旧,只是疲惫虚弱的状态狠狠地揪着他的心,多少年了,他从不曾想过还会有今日,有这样一个与她再面对面的时刻。 “玉絮都告诉我了,”唐俏有些累意,但还是强撑着精神,“多谢你,疗养院里的开销,以及这么多年来两个孩子在叶家的一切开销,我日后会一点一点还你的。” 她的声音依旧是那么婉转动听,只是说出的话未免太过伤人,他想说不用,可却被唐俏看破了心思,打断了他的话,“你知道我不喜欢欠人的。” 的确,她唐俏的确不喜欢欠人,否则也不会在二十多年前说出那样决绝的话。 “我让玉絮叫你来,是还想求你一件事,”唐俏眼神涣散,可提起女儿时眼里却还有光,“你能不能,别再干涉她和陶垣之间的事了?让她自己决定好不好?” 第109章 故人旧时容颜未沧桑(一) 再不愿求人欠人,为了心爱的女儿,唐俏求一次欠一回又怎样? 即便如同女儿的父亲所言,担心女儿会走上她的老路,担心两个晚辈最终的结局会和他们一样无疾而终、不复相见,但那又怎样呢? 她生的女儿她比谁都要清楚了解,她的确有一点点和她相似的小性子和小固执,可对待爱情这件事,却偏偏好像一生就认准了那么一个人,以至于即便有诸多阻碍,也无所畏惧。 这是在时隔了二十余年以后,在唐俏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第一次开口请求叶敬远,上一次是求他别再来找她,这一次,是求他不要干涉女儿的婚事。 无论什么时候,叶敬远对唐俏都是有求必应,也从来不会食言。 他答应过唐俏不会再去找她打扰她的生活,即便唐俏住在叶家名下的疗养院里,他即便动过心也从未踏足过她的病房半步,只因为不想打扰她,哪怕她是沉沉睡着的,那一也一样不想要扰了她的清静。 所以这次也一样。 “我知道了,我……不会再干涉了,”他的这一声承诺千斤重,带着满满的情谊与沉沉的深重,“本来也是打算明日去a市和陶垣的父母商量两个孩子的订婚宴的,我会和陶垣说一说改一个时间的,等你好些了……” “等我?”唐俏的声音明显是质疑的语调,却令叶敬远陷入囹圄,不知道自己刚才说了什么是不妥当的。 唐俏的眼神本就没有看向叶敬远的脸,此时看向病房门口,眼里却微微有些闪光和悸动。 “我去做什么?你应当和你的妻子一起去才对。”唐俏收回目光,缓缓开了口,声音冷漠,一如当年。 他的妻子……是啊,他叶敬远是有妻子的人,他必须要清楚的认识到这一点,“可你是玉絮的妈妈,我……” “婚姻大事,就交由你这个父亲操办就好,我只盼着我的女儿幸福就好,其余的,我什么都不管不顾。”唐俏不断地在心里提醒着自己决不能够心软,应该像当年一样狠心拒绝。 她做到了,她的话,从来都会让叶敬远失去反驳的机会。 唐俏此时已经缓缓躺了下来,她实在是太累了,虽然醒来见到女儿多么高兴,但应付其他人的话,那就真的太劳心劳神了。 “欠你的我一定会还清,”唐俏此时的精神已经有些不振了,昏昏欲睡的样子想来也是很累了,“如果你真念旧情,那就请你信守承诺,不复相见。” 唐俏再一次说出这样的话的时候,还是没有带丝毫犹豫或者不忍的,就像是多么寻常的一句话,却不知每一次说出都是在叶敬远的身上狠狠地扎进一刀。 叶敬远走出病房的时候,指尖都是冰凉的,他本以为这许多年来的照拂或许能够唤回一点唐俏对他曾经的情谊,不想到头来还是落了一场空。 她甚至都不愿因为女儿的缘故再与他有什么交集,可见她的决绝。 迎面而来的并不是叶玉絮,而是许清之,而叶玉絮早已不见踪影,也不知道是跑到哪儿去疯了。 许清之带来了家里司机刚送来的乌鸡汤,想给唐俏送去的,可见叶敬远的脸色并不太好,还是上前询问了一下情况。 “玉絮呢?她不在她妈妈跟前尽孝,又跑哪儿去了?”叶敬远皱着眉,将刚才心里憋着闷着的气全都吐露了出来,语气很是不耐。 可许清之做了那么多年叶家的主母了,家主这点脾气还是守得住的,甚至她才是一个藏匿情绪的天才,多年来都无人能够看出她情绪之中的异常,好像她永远都是优雅的、心如止水的一个人,“刚才我瞧她拉着陶垣出去了,也许是有要紧事。” 能有什么要紧事! 叶敬远小声嘀咕了两句,但想了一想自己刚才答应过唐俏的事,立即收了不满,转而对许清之嘱咐着,“你回去收拾妥当,明日咱们去a市。” “我?”许清之显然是意外的,“不应该等玉絮妈妈好些了再……” “让你去就去,别问那么多。”叶敬远显然是累了,今日发生了这么多事,他也老了,也折腾不动了。 许清之缓缓点了点头,但还是疑惑,不过让她感到疑惑的事情多了,那一件不是自己在漫长的时光里慢慢想明白的呢? “那……玉絮妈妈现在状态怎么样,我可以进去看看她吗?”许清之小心翼翼地问着叶敬远,虽然她是他的妻子,但每每提及丈夫的挚爱,她在他们的面前永远都是卑微的,好像她才是那个无名无分的人。 “她睡下了。” 叶敬远不过只这一句,但许清之心里也清楚,他也许并不想她们两人见面。 “那我晚些时候再进去,我在这儿等她醒来。”许清之说完便要去一旁医院过道的椅子上坐着,却被叶敬远给拦住了。 “你留在这儿做什么,回家去。”叶敬远明显已经有些不耐烦了,说实话,他和这个妻子生活二十五六年了,并不能够完全看清摸透她的心思。 许清之留在这儿当然是有她的理由的,只是不能够告诉叶敬远而已。 恰好这时候叶玉絮回来,许清之向叶敬远示意了身后的女儿,也知道他一定会顾着叶玉絮而不顾她,这才有机会悄悄留了下来。 ** 叶玉絮担心在医院里说话太过大声会吵到别的病人休息,所以才拉着陶垣到外边去的。 其实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只不过因为唐俏的苏醒,她的婚姻大事还是要征求唐俏的意见的,可眼下唐俏的身体状态还不能够达到出院的标准,所以订婚以及双方父母见面的事情,大概需要往后延一延了。 可她担心陶垣会不高兴,所以还是想要心平气和地和他商量商量。 陶垣当然不会在意他们订婚究竟是提前还是延后了,对他来说,任何一种昭告天下的形式,大概都不如她对他的那一份不变的心意来的重要。 向陶知深夫妇报备了这件事,他们也表示理解,甚至还想来c市探望一下唐俏,不过以唐俏现在的状况怕是没办法招呼接待他们,所以这件事还是只能往后延期。 叶玉絮心想着往后延期的话叶敬远一定会很高兴,可谁知告诉他这件事的时候,他却责怪他一点都不与他商量就擅自做了决定。 “可是您不应该高兴的吗?我们的订婚要延期了,您应该高兴的呀?”叶玉絮觉得叶敬远简直就是个无理取闹的怪老头! 明明之前反对订婚的是他,现在反对订婚延期的也是他,难不成真的老年痴呆了?忘记自己曾经立下的flag了? 这打脸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叶敬远才不管什么打脸不打脸呢!既然说好了明天去a市见陶垣父母的,那就一定得去,不能够因为任何事情食言。 他们都是商人,商人不喜食言,也从不食言。 叶玉絮觉得自己说不下去,也不想再和这个怪老头说话,干脆派了陶垣和怪老头交涉,自己跑去许清之跟前蹭汤喝。 也正好叶敬远要找陶垣说些事儿,也不用担心自己没办法从女儿那里要来人,干脆就提着陶垣去了医院的天台。 医院的天台也算的上是一个花园,是唐俏入院那年,叶敬远特意聘请了远近闻名的a大教授、园艺大师牧峥亲自设计的。 他知道唐俏喜欢这些花花草草,就盼着有朝一日她醒来,然后在散心的时候能够看到这一处秘密的空中花园。 眼下她还未能来赏,倒是他和未来的女婿先来了。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时下花园里没有人,叶敬远坐在花园中安设的藤椅上,问着眼前身形挺拔的年青人,“我为什么态度转变得这么快,为什么突然又对你们订婚的事情好像不犹豫反倒绝对支持起来。” “当然……很好奇了,毕竟好奇是每个人的本能,”陶垣听过叶敬远的话后倒有些想笑,不过还是克制住自己严肃起来,“不过我想,您这么做必然有您的理由,我一个晚辈,并不能说什么。” 他这样的谦逊态度倒是让叶敬远觉得熟悉,就像是看到了二十多年前的自己,也是第一次,他开始相信物是人非所带来的沧海桑田之感。 “玉絮的妈妈找我谈过了,她希望我不再干涉你们两个之间的事。”叶敬远望向远处,好似在回忆刚才的一点一滴,然后即便有伤人之语,也一一珍藏于心,“玉絮让她妈妈来说服我,她大概只是想要试一试,并不知道我是一定会答应的。” “我答应了她妈妈不会干涉,就一定不会再干涉,”叶敬远语重心长,郑重地将自己的宝贝女儿托付给眼前的年青人,“你很幸运,有了玉絮她妈妈这一张王牌,根本也就不会再担心我会阻止反对了。” “可我并不觉得有什么幸运的。”陶垣的语气和态度虔诚,令叶敬远十分意外。 “阿姨醒了这是好事,她看好我也是我的荣幸,”陶垣微蹙着眉,心里终究是有些惶惶不安,“可是我想要用我的实际行动向您证明,您可以放心地把女儿交给我,而不是因为阿姨的一句话,就……就这样接受我。” 陶垣的话刚一说完,叶敬远就立即大笑了起来,在陶垣略有不解地注视之下,站起身拍了拍陶垣的肩,“你不是已经向我证明了吗?” 迎着陶垣不解的目光,叶敬远虽有对女儿的不舍,但还是在满怀着希望女儿幸福的希冀之下,满意地告知这个年青人,“你想让我心甘情愿,不想因为她妈妈的一句话就乐得高枕无忧,你已经向我证明了。” 你已经向我证明,你真的不会因为除了爱我女儿之外的任何原因而想要和她在一起,想要和她结婚,这已经够了。 陶垣回过神,才发现果然还是叶敬远老谋深算,在向他发誓自己一定会对玉絮好了之后,还是得到了他希望明天就与他父母见面的嘱咐。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叶敬远一定要在明天,也不知道明日他的身边究竟会站着谁,但陶垣还是回了电话给老宅,一切都照旧安排。 ** 叶玉絮和许清之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都在等着唐俏睡醒,许清之带来的乌鸡汤都已经被叶玉絮喝了多半去,还是她硬拦着才没让整壶乌鸡汤都落入叶玉絮的腹中。 一想起早些时候发生的事,许清之现在都还心惊胆战着,“玉絮,你说你妈妈如果知道你怀孕的事情,她会说什么?” 两人也真的是闲着没事了,所以干脆天马行空地幻想起来。 “大概……会高兴吧,”叶玉絮嘴里回味着乌鸡汤的鲜美,时不时地还吧唧一下嘴,“其实我也不知道她会说什么。” 毕竟过了那么多年,对于母亲的记忆还停留在八年前,那时候的唐俏总觉得她还小,从不会和她说这样的事。 “那你猜我是怎么想的?”许清之偏头问她,此刻一点都不像是一位长辈,倒像是她的同龄人。 叶玉絮好奇,请清姨指教,许清之抬头望了望白花花的天花板,眼神流转,继而对她道:“我猜,她一定会嘱咐你,要把这个孩子教养的很好很好,让他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让他学会尊重自己。” 就好像这些话都是许清之曾亲耳从唐俏的嘴里听到过的一样,那样真实。 叶玉絮一时语塞,明明是天马行空,到头来却变得无比真实,她不知该怎样接过话去,干脆愣在了原地。 “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许清之说着说着自己都突然笑了起来,那是带着一丝丝怀念、自嘲、有落寞的笑,那样的笑,从来不曾出现在一向稳重的许清之脸上。 “你当然会觉得奇怪了,”许清之见叶玉絮不语,便自顾自地继续道,“连我都觉得奇怪,可当年学姐就是这么告诉我的,她希望她的孩子能成为这样一个人,做自己喜欢的事,尊重自己、爱自己。” “所以我猜她也一定会这么跟你说。” 第110章 故人旧时容颜未沧桑(二) 许清之和唐俏也算得上是年少相识,虽然不同专业不同年级,但缘分这种东西格外奇妙,她们就是能够在c市偌大的校园之中相遇相识,而后到了无话不交的地步。 唐俏曾告诉过许清之的那句话她一直都记着也深表赞同,只是像她这样出生的孩子,从来就没有机会决定自己的人生,所以她也就将这一切额愿望希冀都寄托在了叶玉絮的身上。 她想买新衣服,可以;她高中想要住校,可以;她想要考a大的文博系,也可以。 只要她开心,只要这一切都是她自己真正想要做的,那她就会竭尽所能,让她做自己想要做的任何事。 因而在对待叶玉絮的态度上,许清之除了作为一个家族的主母理应对丈夫所有的孩子一视同仁之外,更还有一份对于唐俏这个学姐的愧疚与承诺。 当年许清之得知了叶敬远出轨,自然是又急又气,急的气的并不是因为被人抢走了丈夫,她对叶敬远没有爱情可言,她只是担心这个人会威胁到自己在叶家的地位,会损害叶家和许家之间在商场上的种种利益。 可当得知对象竟然是唐俏之后,她的一整颗心都落下了。 这人世间对于第三者的定义如同金科玉律一样不可动摇,可许清之实在是清楚谁才是第三者,所以对这件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时还会帮忙叶敬远和唐俏打掩护。 当然,叶敬远并不知道这一切。 许清之在见到叶玉絮的那一刻起,就觉得这孩子和她妈妈可真像啊,特别是在恍惚之间她越长越大之后,许清之每一次见到她从远处向她走来的时候,都会想起若干年前,也有这样一个带着干净笑容的女子,踏着朝阳的晨露,一步一步地翩迁而至。 每当时光在那一瞬重合交叠,许清之的心里便会多一分愧疚,也便会多两分对叶玉絮和玉蕊的好。 这也就是为什么叶玉絮会有许清之对她比对自己亲生的孩子还要好的感觉,因为她的确对她这样好。 叶玉絮被许清之这样一句话和一个称谓惊得说不出话,只知道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许清之被看得不大自在,也正好病房里传来声响,料想大概是唐俏醒了,赶忙起身。 正欲推门进屋,却被叶玉絮给拽住了手腕,“清姨,我妈妈她……知道吗?” 唐俏当然知道,或许也正是因为知道了,所以才会选择在和叶敬远爱得那样缠绵不舍的时候、在已经得知自己怀孕了的时候,那样毅然决然地离开,那样的果断,连许清之都不曾想到。 可是她不想要告诉叶玉絮让她承受这些,所以干脆编了个谎,“她不知道,一直……都不知道。” “那您就让她一直都别知道了好不好?”叶玉絮抬头,眼里满是渴求,“好不好?” 就让她一直都以为您是她最疼爱的学妹,您就永远都以学妹的身份出现在她的面前,而不是以我爸爸妻子的身份出现,好不好? 知道许清之答应了一声好,叶玉絮才缓缓地松开了手,起身抱住了对此感到格外诧异的许清之,紧闭着眼,好像下一秒眼泪就要夺眶而出了一样。 “对不起清姨,”叶玉絮的声音微微颤抖,带着深深的隐忍和克制,“我还曾经怀疑过您,怀疑您对我的好都是带有目的和功利的……总之,我欠您一声抱歉。” 叶玉絮觉得自己很蠢,怎么可以因为许清之当初的那么一句话就抹杀她对她那么多年的好,自己能够成为现在的叶玉絮,都是因为她的清姨当年听了她妈妈的那一句“让她做一切想做的事情”这一句话,她真的做到了,她真的,做了一切她想做的事情。 所以这一句抱歉,她的确是欠了她。 许清之当然笑谈着没事,怎么可能有事了,她的性格向来都是淡如水的,好似从来都不曾有过任何波浪汹涌而起。 只是旁人不知道的是,一潭死水,当然是不会有任何波澜的。 许清之希望叶玉絮能够永远像唐俏那样自由,所以也将自己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她的身上,叶玉絮和当年的唐俏对她来说都是一样的,是自己一辈子都想要成为的人,是自己一辈子都想要过的人生。 叶玉絮情绪不太稳定,也不太适合此刻见唐俏,所以干脆嘱托了许清之照顾好她,自己则去找陶垣,打听打听叶敬远又和他说了什么。 ** 陶垣也正好要找叶玉絮和她商量一切计划照旧的事情,两人正好在天台下来的楼梯口相遇,像是心有灵犀一般,好像知道对方一定会出现在这里一样惊喜。 叶敬远早就已经离开了,临行的时候还嘱咐陶垣可以带叶玉絮上来这里瞧瞧逛逛,所以陶垣刻意多停留了一些时间,倒是没想到叶玉絮这么快就找来了。 “你在这儿做什么?我爸呢?”叶玉絮左顾右盼没瞧见臭老头,以为他又要作什么妖,一脸警惕。 陶垣倒是被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谨慎表情给逗笑了,牵起她的手朝天台走去,“伯父早就走了,而且你不用担心他会对我说什么,总归他已经答应了我们的事,你最担心的事情已经解决了不是吗?” “才没有解决呢!”叶玉絮完全忽略了满园美景,一想到叶敬远的态度就来气,“他的态度变来变去的,我可没办法高枕无忧。” “可这一次你是真的不用在担心了,”陶垣为这满园的春色没能入了叶玉絮的眼而感到可惜,随手摘下一朵西府海棠簪在叶玉絮的鬓间,“伯父不会再有任何异议,而明天和我爸妈见面的事情,也不会延后。” 两件事情都完全出乎了叶玉絮的所料,且不说双方父母见面这一件事,单单就叶敬远不会再有任何异议这一件事,叶玉絮是怎么都不肯相信的。 “你别开玩笑了,怎么可能,你难道还不知道我爸他有多狡猾吗?你可小心,他明天定会在叔叔阿姨面前说些什么不好的话的。”叶玉絮在这一方面向来对叶敬远充满了不信任与怀疑。 “你不是都已经找了阿姨了吗?”陶垣嘲笑着她家小姑娘的记性,难不成是把这件事给忘了?“你难道不知道伯父对阿姨的心意……一向都是有求必应的吗?” 其实倒不是叶玉絮忘记了,而是她根本没想到叶敬远竟然会答应得如此爽快。 她原想着叶敬远或许还会再回去思考权衡两日后再做决定,可没想到当场答应下来,一点也不像是他一贯的作风。 “真、真的?”叶玉絮还是不敢相信,“可为什么呀?虽然我知道他们曾经很相爱,可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我、我其实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的……” 叶玉絮越说越觉得自己有些好笑,越说倒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在陶垣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替她理了理因为慌乱而有些凌乱的鬓角,“玉絮,如果是我,我也一定会对你有求必应的。” 大约就是因为彼此曾经深深爱着,所以才会懂得,只要你需要我的时候,我就一定会站在你的身侧,做任何你想要我做的事情,哪怕那个时候的我们已经不是当初的我们,我们已经与他人携手白头。 “那……你的意思是,我们两个以后不会在一起?”叶玉絮现在倒是越来越会挑刺了。 “想什么呢!”陶垣一把将叶玉絮揽入怀中,也不管她鬓角的那朵媳妇海棠会如何被她在自己胸前蹭来蹭去的脑袋揉捻,总归她比那西府海棠更加娇艳,“我们比你父母幸运太多,且无论何时,我都对你有求必应。” “陶垣……”叶玉絮羞涩过后抬起头望着他的眼,脸蛋在他的胸前蹭过后红扑扑的,像是一只娇滴滴可以掐出水的水蜜桃,“我怎么发现你越来越油嘴滑舌了?和牧泽师兄学的吗?” 叶玉絮虽然没怎么和牧泽接触过,但听萧雲笺说的时候就已经略有耳闻了,不过陶垣可不及牧泽。 “其实我本来就这样,”陶垣刮了刮叶玉絮的鼻尖,一半严肃一半玩笑,“只可惜你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一旦陶垣开起玩笑,叶玉絮开玩笑就更加放心大胆了,“怎么来不及,咱们双方父母还没见过呢!古人云: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总归我爸爸对我妈妈是有求必应的,我再和我妈妈说我后悔了还不行?” 她的确是开玩笑的,不过陶垣却有些担心她真的会这么做。 毕竟,仅凭唐俏的三言两语就能够使叶敬远完全听之任之,看来陶垣以后首先要讨好的对象,应该是未来泰水大人才是。 眼见着陶垣的神色一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了,叶玉絮也以为是他将她的话当了真,赶紧解释自己绝不会这样做,摇头晃脑间终于发现了自己置身于何处,嘴里就只剩下惊叹了。 完全复古的中式花园,其间还有大小的楼台亭榭,半丈宽的游廊连接各处,在这本就不高的主楼天台上,就像是构建起了另一个世界。 正值春日里,园里的花竞相争妍,绿叶映衬、百花丰茂,每一处都深深震撼着叶玉絮,“这是什么情况,也太美了。” 叶玉絮一会儿凑这儿一会儿窜那儿,陶垣都差点跟不上她的步子,劳神之间也不免赞叹叶敬远的心意,毕竟他告诉他,叶玉絮一定会喜欢这儿。 听说这儿是多年以前还在a大任授课教授、名誉响彻省内外的牧峥大师亲自操刀设计监工的,叶敬远花了大价钱请来,足足占了大半年的时间。 只是现在牧峥已经不太接单子了,一是因为年纪大了的缘故,二是因为近年来低调,也不必像以前一样需要多接单子来养家糊口,听说现在接单子全看心情如何。 不过凭借着自己和季东隅的关系,叶玉絮和牧心的关系,牧峥应该会看在女儿的面子上接了他这一单吧? 陶垣在心里细细琢磨思量着,既然叶玉絮喜欢这样的园林设计,那将家里后院的花园整个翻新重新设计又何妨? 只要她喜欢。 ** 叶玉絮本来心情很好的,叶敬远因为唐俏的关系已经不会再干涉她和陶垣之间的事情了,而今日见到那样美的花园,仿若置身古时大户人家的私家花园,晚些时候家里司机接了玉蕊来见唐俏,她也能将目光留在唐俏身上许久,每一件事都值得叶玉絮高兴得整晚睡不着觉,可唯独一件事。 晚餐过后叶玉絮拉着陶垣准备回房间,却看到家里的佣人急冲冲地抱着一床新的被褥往客房跑去,拦下一问才知道,她是把叶敬远安排给陶垣住的客房里、下午才拿出去晒过的被褥拿回去放好的。 陶垣本来准备一会儿就和叶玉絮说这件事,毕竟他本来也就没打算瞒着她,可这下倒好,她从别人的嘴里知道了这件事,天下大乱! 眼下的矛盾并不在于叶敬远为什么不让他们俩睡在一个房间,而在于叶玉絮固执地认为这两个人串通一气都不和她商量一声就擅自决定了不让他俩睡一个房间的事。 叶玉絮当然知道她爸那个老顽固不让他俩睡一起的原因,她也理解她也为了让他放心而答应的做法,但是!居然都这么久了,都要准备睡觉了,他都还没告诉她,如果不是她觉得奇怪拦下了那个佣人,她究竟要被瞒到什么时候! “你是不是打算等我睡了之后再悄悄离开啊?然后在明天我起来之前再回来?”叶玉絮把陶垣拽进了房间,强行壁咚——虽然她矮了陶垣一大截,现下虽然强行壁咚着可是却一点气势都没有。 “你知不知道如果我半夜醒来的时候看不见你会多害怕?”叶玉絮的眼眶微红,委屈极了。 其实这件事叶玉絮很早之前就想和陶垣说了,有时候早上醒来的时候发现身边的位置是空着的,尽管她知道他可能是在厨房准备早餐或是在浴室里洗漱,但她的心里还是会一阵莫名的心慌意乱。 女孩子都是希望自己每天早上一睁眼就能够看见心爱之人的,哪怕他已经醒了赖赖床呢?那也一定比她的身边是凉的好。 陶垣原不知道她的小姑娘竟会因为这件事这样委屈伤心,趁着她不防备,抱着她顺势一转身,变被动为主动,“好了我知道了,以后不会扔下你一个人的。” 他的气息洒在叶玉絮的耳畔,令她的心里一阵酥麻,“今晚……还是睡我房间吧,反正爸爸就算知道了也做不了什么。” “不行,我答应的事情不能食言。” “叶玉絮你把衣服穿好。” “乖,不许扒我的衣服。” “小乖你收敛一点。” …… 当陶垣看见落了一地的衣衫的时候,就知道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第111章 故人旧时容颜未沧桑(三) 叶玉絮喜欢清静,所以许清之把整个叶宅最偏的一间采光好的房间给了她住。 她的房间不但位置最偏、离大厅最远、只有她一人住这儿,也是最静、最没有几个人来的地方,也算是许清之了解她不喜欢被人打扰,所以特意嘱咐了叶家所有的家佣,若非她叫,就别去她房间打扰她,再加上叶家所有的房间隔音效果都极好,所以叶玉絮也更是放肆大胆地在房间里勾引陶垣了。 专挑陶垣腰间的那块痒痒肉狠狠地挠,陶垣不一会儿就败下阵来,也不管自己此前是多么信誓旦旦,而自己又答应了叶敬远什么事,只想就此醉倒在这温柔乡里。 ***愉过后,陶垣还是决定先下楼去打探一下情况,以免他俩同时下楼或者叶玉絮先下楼去露了馅儿,可是一想着昨晚叶玉絮才说过她很不喜欢被一个人留在房间里的感觉,眼下却又没了主意。 陶垣不知该如何是好,恰巧此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好在许清之敲门都有一个报备自己是谁的习惯,陶垣听过是许清之的声音之后,才稍稍松了一口气,理了理衣衫之后开了门。 许清之和善的眼神里,在见到是陶垣开门之后明显多了一分惊讶,四处瞧了瞧无人,方才虚着声音问他:“玉絮起了吗?” “还没呢。”陶垣偏头看了看还在熟睡并且睡得四仰八叉的叶玉絮,别说没醒了,就是一点要醒的迹象都没有,也怪他,昨晚用力太过猛了些,她估计也是累坏了。 许清之看着陶垣望向叶玉絮的眼神那样温柔,也起了调侃他俩的心思,“你昨晚……睡玉絮房间的?” 房间门是他开的,还穿的是家居服,陶垣总不能说不是吧?只能硬着头皮承认,还想摆脱许清之可千万别告诉叶敬远,谁知她倒还先考虑的他们,“你待会儿下楼的时候可小心点儿,他爸爸在大厅看报纸呢,你待会儿从西边的楼梯下去,可别露馅儿了。” 叶敬远让人给陶垣安排的房间在西边,和叶玉絮的房间一东一西,摆明了是不想让两人挨得太近,不过许清之的提议倒是有用,否则陶垣还真就给忘了,从东边楼梯下去的话,一定会被叶敬远怀疑的。 “知道了,多谢伯母。”陶垣当然知道许清之一定不只是因为要提醒他这件事才来的,毕竟他的出现对于许清之来说是个意外,“伯母是有什么事找玉絮吗?我去叫醒她。” “没什么要紧的事,”许清之叫住正欲抬脚的陶垣,“玉絮起床气重,就别吵她了,也希望你能够多多担待她的这份怪脾气。” 许清之好像没有什么话可以说了,踯躅了片刻后,还是将手里的一方小锦盒交到了陶垣的手上,“这个,麻烦你帮我转交给玉絮,是她妈妈给她的嫁妆,昨日没来得及给玉絮,你们就已经先回来了,所以她妈妈就托我转交给她。” “嫁妆?”陶垣小心翼翼地接过,捧在手里,虽然很轻,但分量好像值千斤重,“以后还会有机会见面的,阿姨何必这么急着就先把嫁妆给玉絮了。” 陶垣这话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日子还长,唐俏自然有机会亲自将这份嫁妆交到叶玉絮的手上,而不是托人转交。 许清之也懂陶垣话里的意思,确认叶玉絮的确还在熟睡之后,微微叹了口气,“其实玉絮妈妈的情况,并没有预想中的那么好……八年了,连医生都说,就算她现在苏醒过来,但身体的各项机能都在倒退,实在是……不知道能够撑多久。” 许清之越说越觉得惋惜悲痛,几乎就要落下泪来,“她也是……担心自己等不了多久,所以,才会提前让我把嫁妆拿给玉絮的。” 昨日回叶宅的路上,陶垣已经从叶玉絮那里了解到了许清之和唐俏曾经相识的事,也理解许清之言语里的悲痛从何而来,可是既然唐俏并不知道许清之是叶敬远的妻子,那为什么会把给叶玉絮的嫁妆教给她?还是说……的确是许清之对叶玉絮撒了谎? “别告诉玉絮这些,”许清之掩了掩眼角的泪,郑重地告诉陶垣,“她妈妈的意思是,别让玉絮知道,你们就好好的订婚结婚,她总归是要拼尽全力撑到你们结婚的那一刻的,所以这些伤心事,还是别让玉絮操心了。” 其实不必许清之说,陶垣也没打算让叶玉絮承受这些,只是或许叶玉絮有知道真相的权利,更何况,那还是她的生母,如果有一天被她发现,他们骗她瞒她……陶垣不敢相信叶玉絮会不会崩溃。 但眼下,的确是先瞒着她要好得多。 许清之任务完成了,也交待嘱咐完了,对于眼前的年青人,她虽然并不完全了解他,但就她家玉絮喜欢他喜欢的要命这一点,就已经足够让她对他有好感了。 多好呀,这样年轻的孩子,找到了与自己相爱的人,过上了自己曾幻想过的美好幸福人生,好似也替她完成了梦想一般,她除了祝福,还能说些做些什么呢? “早些叫醒她吧,咱们还要去a市见你父母,迟到了不好。”许清之的言行里满是对陶垣的肯定,说罢就转身准备下楼去张罗带去a市给陶垣父母的见面礼了。 可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迅速转过身去,没了平日里的仪态,赶紧拦住她以为要关门其实并没有要关门的陶垣,“对了,别告诉玉絮这是我拿给你的,我告诉她,她妈妈并不知道我是她爸爸的妻子,所以……你应该懂得这其中的因果吧?” 陶垣懂,因为在叶玉絮看来,唐俏并不知道许清之是叶敬远的妻子,如果许清之只是作为唐俏的学妹去探望她,她也就不会托许清之帮忙把嫁妆带给叶玉絮了。 陶垣还是能够明白的,“那……我怎么说?” “就说,这是她妈妈托人从医院里带来的,她知道你们今天回a市去不了医院,所以一大早就让人送来了……”这样的理由合情合理,许清之仔细斟酌了好几遍,终于定了下来,“就这么说。” 或许是两人说话的声音有些大,叶玉絮嘀咕了两句,大有要醒的意向,许清之担心叶玉絮会起疑他们之间说了什么,又赶紧嘱咐了两声,“待会儿等玉絮醒了就赶紧下来吃早饭吧,我让人给你们留着。” 送走了许清之,陶垣刚关上门转身,就看见了一脸幽怨没睡醒很不高兴的叶玉絮,坐起身将被子裹在身上,玉颈细长,香肩外露却不自知,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打了个哈欠,“清姨那么早来做什么呀?” “也不早了,”陶垣猜想小姑娘一定没有听清刚才他们说的话,走过去揉了揉她的脑袋,“伯母让我在你醒了之后早点下去吃早饭,然后早些回a市和我父母见面。” 睡得蓬松的发丝还是那样顺滑,带有一丝丝花的清香味,是昨夜里的催情之物无疑,还有那脖颈间的吻痕,昨晚好在她还保存着一丝理智,这些个吻痕叶玉絮穿上衣服也都遮得住。 满室里都还残留着欢爱的气息,也不知道刚才一直站在房门口的许清之有没有察觉。 叶玉絮一觉睡到刚才,一直都没穿衣服,现下裹着被子在床上滚来滚去,大有起床气又犯了的意味。 “你先缓缓,”陶垣抓住了在床上滚来滚去的小姑娘,将她掌在自己的身下,自己则悬空于她上方,“我先下楼一趟,以免伯父怀疑。” 怀疑什么?哦!对了,她爸爸现在估计还以为陶垣睡在客房吧? 叶玉絮一想到这儿就觉得好笑,她爸爸不让陶垣和她睡一起,她偏偏就要!现在他们睡一起了,看他能怎么着。 不过呢,她爸爸觉得她不懂事不自尊不自爱就好了,可不能破坏陶垣在他心里好不容易才有的好印象,所以也不拦着,特意嘱咐了陶垣让他从西边楼梯下去,千万别被发现了。 果然是生活在一起那么多年的母女两。 陶垣往西边楼梯去的时候心里想着,她们俩在嘱咐人的时候神态语气都是那样相像。 也多亏了许清之,叶玉絮才能够活得这样自由吧? 下楼的时候叶敬远非但没有怀疑,还让陶垣赶紧去把叶玉絮叫起来,早点把一切都安排打理好,他们也好早点到a市去。 而叶敬远之所以让陶垣去,并非对这种事情不在意了,而是他家宝贝女儿的起床气,在场的除了陶垣,恐怕谁都招架不住。 ** 等到一切收拾妥当出门,时间还是要比叶敬远预计的晚一些,而时间晚了这件事一多半的原因都是因为叶玉絮太啰嗦,叶敬远就算有怒气如今也只能忍着不发。 叶敬远和许清之坐的是叶宅的车,而叶玉絮坐的则是陶垣开的车,也正好趁这个机会,陶垣将一直揣在兜里的那方锦盒拿了出来递到叶玉絮的手中。 “你说……这是我妈妈给我的嫁妆?”叶玉絮拿着盒子却并不急着打开,在手里仔细掂量了掂量。 她的语气里明显有些怀疑,但陶垣哪里是会因为她一个怀疑的语气就心虚的人,依旧处变不惊地给予她肯定的回答。 “居然才这么点儿?”叶玉絮实在是不敢相信,不是都说妈妈会留给女儿很多嫁妆的吗?她的就这么一小盒? 果然,陶垣还是高估叶玉絮了,“多少都是阿姨给你的,心意足就行,你居然还嫌弃?” 也对。叶玉絮点点头,她家男朋友的话可真有道理。 可在打开盒子的那一瞬,叶玉絮原本玩笑的心情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是一枚景泰蓝鎏金缠丝手镯,是祖上传下来只传女不传男的古物宝贝,历来都是交给家中长女作为嫁妆陪嫁的饰物,叶玉絮以前只听小姨唐倾说起过,唐倾说她没见过,唐俏也从没说过她有,叶玉絮也就以为这手镯早已失传了,只是没想到今时今日竟然在她的手上。 外婆去世的早,妈妈一辈子没有嫁过人,向来外公还是疼她,还是将这件传家宝交到了她的手上。 指甲大小的鸽血红宝石在晨光的映衬下闪烁着奇妙的红光,缠丝的手艺极妙,尽管过了这么多年,都丝毫不见损坏之处,不过有几处修补的地方,才足以见得这枚镯子的珍贵,那是她的妈妈传给她,日后她也会传给她的下一代的物件,一代又一代,生生不息。 叶玉絮的眼前仿佛浮现出祖上某一位祖先出嫁之时的画面,一袭红妆,从自己的母亲手里接过这一枚手镯,昭示着自己即将为人妻、日后为人母,即将开始一段新的人生旅程。 多好啊。 陶垣自然不解,见本来叽叽喳喳的叶玉絮突然没声了,赶紧询问发生了何事。 叶玉絮满怀欣慰地将镯子戴上手腕,在陶垣的眼边晃了晃,“我们家的传家宝,陶垣,我是真的要嫁给你了。” 陶垣正专注于开车不敢有丝毫松懈,虽然无法看到叶玉絮的神色,但也能感知到她的喜悦,拉过她的手在自己的唇边吻了吻,“是啊,你要嫁给我了。” 晨光的暖意照耀进两个人的心里,叶玉絮心里的那点心虚却也在此刻被逼了出来,“如果我没有在那么多媒体面前说我们要订婚的事,你是不是,就还没打算娶我呀?” 这样的问题令陶垣实在不知道该怎样答复才算是完美的,干脆依照本心,“的确,订婚这件事的确在我的意料之外。” “那……那我也是为了逼我爸爸嘛,”叶玉絮委屈又心虚,戳了戳陶垣精壮没有一丝赘肉的手臂,“我担心他不同意,所以用这种方法逼他咯!” “我知道,”陶垣再次握住叶玉絮的手,在手心里摩挲着,严肃而又认真,“意外的确是意外,但我也做好了一切准备,一切迎娶你过门的准备。” “玉絮,得妻至此,是我的荣幸。” 第112章 故人旧时容颜未沧桑(四) 叶玉絮到底也没有多心手镯是怎么到陶垣手里的,一路上都带着镯子在陶垣面前臭显摆,如果不是陶垣在开车的话,她一定会把手伸到他面前去显摆的。 陶垣也一样,如果他没有在开车的话,他一定会把这个不听话的小姑娘按在怀里狠狠地揉她的脑袋。 路上显摆够了,临到的时候叶玉絮却又把镯子取了下来放回了原处去。 “怎么不戴了?”陶垣停好车很是纳闷,“你戴着多好看,又那么衬你的肤色……是担心伯父看见吗?” 陶垣的担心不无道理,现在唐俏已经苏醒了,自然万事都要多考虑一分她的关系。 “不是啦,”叶玉絮笑陶垣紧张过了头,把镯子放入锦盒之中,然后又一起塞进了包里,“我爸爸才不知道这个呢!他呀,更看重那些花瓶字画,才不会看重这些首饰呢!” 她是在嘲笑父亲的古板,陶垣知道。 “我只是……觉得太贵重了,祖先传下来的东西,我这么随随便便戴出去,万一磕了碰了,实在是愧对于祖先。”叶玉絮收起往常的玩世不恭,难得一见的认真起来。 大约是因为酷爱中国古代的历史,所以叶玉絮对于家族世世代代间的这一份传承看得无比神圣,而如今这一份神圣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她的心里也就多了一份随之而来的使命感。 “这份工艺,叫做景泰蓝,正名为‘铜胎掐丝珐琅’,因在明朝景泰年间盛行并达到了工艺上的成熟,珐琅釉又多以蓝色为主——就是我那枚镯子上的那种蓝——故称景泰蓝。” “这世上有两种蓝色是我趋之若鹜的,”叶玉絮越说越来了劲,“一就是景泰蓝之蓝,这种蓝总给我一种特别神秘的视觉之感,而另一种蓝就是点翠的翠蓝,那种蓝在光的照耀下似乎总是多变的,总之……就是很美。” “点翠?”陶垣对于这个名词好像有些印象,“是不是用翠鸟的羽毛制作而成的一种饰品?” 很少有男孩子知道这些的!叶玉絮惊讶极了,瞪大了眼睛看着她家男朋友,“你知道?你怎么这么厉害呀!” 对于叶玉絮的赞美和崇拜,陶垣一直都很受用,并且一点都不谦虚的表示自己其实一直都这么博学多才的。 “b省博物馆里有一枚超级超级喜欢的点翠鎏金簪,它还有一个特别复杂的名字,叫做……金嵌珠宝百花如意纹簪,”叶玉絮对于自己喜爱的事物从来都记得清清楚楚真真切切,“做工特别精细,纹饰放到现在来看也不俗套符合现代人的审美,只可惜我只在微博上看到过图片,一直都没机会亲自去b省博看看真品。” 说到这儿叶玉絮不免有些遗憾的,可陶垣却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竟开始调笑起她来,“我发现你对于文博的热情,还在这些首饰上面吧?” 像是被人看穿了心思,叶玉絮有些心虚的嘿嘿笑了两声,“我承认啦,我的确对于那些饰品更感兴趣一些,可是我对于每一件文物可都是一视同仁的!” “因为我觉得那些饰品很好看,而且工艺也特别精湛,那可是在比现在生产力不知落后了多少的古代社会哎!可以说,有些工艺现代人还不一定能够完全复制出来呢!” 叶玉絮的言语里满满都是骄傲,好像她曾见证了这些手艺一样。 “那……什么时候咱们去一趟b省吧,”陶垣揉了揉他家骄傲的小姑娘的脑袋,“去吃吃逛逛,顺便看遍b省所有的博物馆,怎么样?” 怎么样?当然好啊!而且还是特别好的那种! 有一件事叶玉絮现在都还瞒着陶垣呢!那就是她一直以来都有一个小梦想——和心爱的人一起去逛博物馆,从前没有这个机会,现如今这个小梦想终于有实现的机会和可能了,她怎么可能不答应呢? ** 见面的地点定在陶氏名下的端麟酒店,也就是萧雲笺醉酒那日陶垣带着她们两个下榻的酒店,袁云梦积极,早早的就拉着陶知深在酒店的包厢里等着了。 原本定的时间是十一点,结果袁云梦十点的时候就已经拉着陶知深在这儿等着了,可想而知两人等了多久,好在一个心甘情愿等、一个心甘情愿陪,叶敬远一路人到时看到两人像是已经等了许久的样子,得知了情况心里也没那么过意不去了。 虽然“没那么”,但还是有过意不去的,所以叶敬远把迟到这件事的锅全部甩给了起晚了的叶玉絮。 哎呀我家女儿就这样做什么事情都是慢吞吞的你们看看还要不要这个儿媳妇吧最好别要了还是让我带回家去吧。 可是袁云梦怎么可能放这个认定了的儿媳走呢?赶紧表示哎呀其实我平时也是很磨蹭的只有今天稍稍快了些正好我们两人都磨蹭就很适合做母女——哦不,婆媳呀! 叶玉絮看着双方父母退让来谦虚去,心中不免感慨:果真适合当亲家啊! 叶敬远难得一日这么多话,想来也是感叹不已,养了这么多年的女儿要嫁人了,任何一位做父亲的心里大概都是百般滋味吧? 他话多的不像是叶玉絮以前所认识的那个父亲,一时之间,叶玉絮看着父亲眼角额间的皱纹,以及鬓角丛生的白发,这才发觉其实岁月并不扰人,它已在无声之间夺去了父亲的年华与容颜。 相比于叶敬远和袁云梦聊得火热,许清之和陶知深倒是异常安静少言,订婚宴的大体流程都是由两人规划安排,偶尔问问叶玉絮和陶垣的意见,偶尔,许清之和陶知深也会插两句嘴提供一些新的点子。 四位长辈聊得火热,好像这根本就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倒像是久别重逢的故友,因为儿女的缘故,好似一见面就已经认定了这是彼此未来的家人,实在难得。 订婚宴依照陶奶奶远程的意见,老人家特地拿着两人的生辰八字去算了算,选在了一个黄道吉日,今年农历的六月初八,是个宜兴土宜嫁娶的好日子,选在这一日,准没有错。 时日还早,他们自有大把时间去准备这一次订婚,而婚礼依照陶垣和叶敬远的秘密约定,依旧还是会等叶玉絮二十五岁以后再举行。 饭间气氛和睦融洽,所有人都言笑晏晏,好似此前叶敬远和叶玉絮之间从来没有因为这件事发生过矛盾、闹过不愉快一样。 甚至在饭后,叶敬远主动提出让陶垣带叶玉絮两人自己找地方去玩儿,他和许清之就跟着陶知深夫妇两在a市四处逛逛就行。 父亲难得松口,叶玉絮还不得赶紧拉着陶垣就跑吗? 虽然叶玉絮觉得叶敬远可能又哪根筋搭错了,但还是生怕叶敬远突然又不知道搭错哪根筋又会不同意了,所以真的是头也不回地拉着陶垣就跑了。 这一跑倒是跑出了私奔的感觉,叶玉絮坐在车上气喘吁吁,满脑子都幻想着那些不切实际。 如果放在古时候的话,如果她再有叶敬远这样的父亲,又恰好遇见了陶垣这样的翩翩公子,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跟他走。 “咱们去哪儿?”叶玉絮缓过气,接过陶垣递来的水猛喝了一口,本来一整个下午都安排了陪叶敬远和许清之四处逛逛的,谁知突然被放了假,叶玉絮觉得那简直要比高三的时候读了半个月的书后放了半天的假还要开心百倍。 “带你去个地方,”陶垣伸过手将叶玉絮嘴角的水渍拭去,“你一定会喜欢的。” ** 陶垣带叶玉絮去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牧峥的园艺工作室所在之处。 牧峥自六年前出事之后便变得十分低调,连园艺工作室的地址都十分难找,当年季东隅为了这位未来泰山可算是尽心尽力,助他东山再起不说,就这园艺工作室外的百亩花田,那也是花了大价钱从政府招标拍来的,本来打算建私人会所用的,可老丈人既然喜欢种花养花,送了他种花养花又如何。 好在他和季东隅关系不错,而老爷子又听说叶玉絮和牧心是朋友,赶紧让人请了他们进去。 牧峥当年的名声响彻周边几个省市,多少人都慕名前来,向他拜师学艺的有,请他帮忙设计花园的也有,可最终还是因为多年前的那件事名声落了不少,现在老爷子就闲散着没事养养花,心情好了再出山帮人设计花园,日子过得也倒还不错。 或许是自家女儿的脾气太过于差了,难得有几个朋友,所以老爷子对于叶玉絮这个女儿的朋友招待得格外热情。 不过倒是有些冷落了陶垣。 这头牧老爷子在带着叶玉絮逛他的花园,为她介绍各式各类的花草品种,包括几株难得也难养活的品种,也都破例让叶玉絮去看了。 那头陶垣被冷落了很是无聊,想着今天是周末,干脆打电话给了季东隅,问他有没有兴趣带牧心来牧老爷子这儿逛逛。 可是季东隅的手机一直打不通,一直都处于忙碌的状态,这可不是常有的事,按理说他的手机为了以防牧心会给他打电话,随时都是可以接通的状态,可现在竟然不能接通,实在古怪。 打电话去了季宅,从季宅的佣人口中才得知,牧心和季东隅吵架了。 牧心那个矫情的女人,三天两头和季东隅吵架是常有的事,若是寻常的时候陶垣倒不觉得有什么,可这次听说吵的有些严重,季东隅的手机都无法接通。 “究竟怎么了?”毕竟自己还在人家爸爸这儿,看牧老爷子心情不错的样子,大概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是先打听打听的好。 “我们也不知,只听说好像是牧小姐想搬出去住。”佣人说的唯唯诺诺,可见牧心在季宅发了多大的火气。 这也难怪季东隅会生气了。 多年来季东隅对牧心百依百顺的,唯一的一点要求就是希望牧心别离开他,现如今牧心竟然和他提出要搬出去住,季东隅可不生气吗? “先生的电话还是打得通对吗?”陶垣想了想,还是决定将今天来了牧铮花圃的事告诉季东隅,“告诉他一声,我打电话只是为了和他说一声我来了牧先生的花圃,没什么要紧事。” 佣人应声,正欲挂断电话的时候,陶垣又问了一句,“小姐现在在做什么?” “躲在房间里,起初在哭,没有人敢进去,现在在外面听声音,嘀嘀咕咕的,像是在和谁打电话。” “那我知道了,就这样。”陶垣挂了电话,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这一次吵架的动静虽然不大,没有闹到牧铮这儿,但事情绝对不小,陶垣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赶去花圃一看,果然花圃里只有失意的牧铮一个人了。 陶垣微微点头向牧铮示意了一下,继而目光流转,开始找寻起叶玉絮来。 “你在找那姑娘?”牧铮见他魂不守舍的样子,问他。 “对,您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牧铮听罢,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摇头笑了笑,“现在的小姑娘都有心事有秘密了。刚才牧牧给叶姑娘打电话来,一听我在旁边,硬要叶姑娘去一个没地方接电话,硬是不肯和我这个老头子说,现在的小姑娘啊……” 牧铮被女儿冷落了自然很不高兴,不过见到女儿有了可以说体己话的人,也是打心眼儿里高兴。 “兰花房一向清静,我让她到兰花房接电话去了。”牧铮说完便蹲下身继续摆弄他的花去了。 陶垣寻着牧铮给的路线找去兰花房,果然看见叶玉絮想是刚接完电话一样走出来,把手机捂在心口,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可她还想瞒着他,一直说着她想离开了。 “离开?去哪儿?”陶垣就不相信她还能瞒着他去季宅不成。 眼见着不可能瞒住,叶玉絮只好交待了实话,“牧心……她想让我过去陪陪她,她心情不大好。” 这委屈的样子让陶垣该说些什么呢?只能叹一口气,揽过他的小姑娘,“这种事你直接告诉我就好了,不必瞒着。” “我送你去。” 第113章 故人旧时容颜未沧桑(五) 虽然陶垣很不愿叶玉絮和牧心走得太亲近,但或许牧心是真心想要交下叶玉絮这个朋友,而对于叶玉絮来说,多一个朋友也不是什么坏事,所以还是快马加鞭地将叶玉絮送到了季宅。 季宅一片死气沉沉,全然没有了往日牧心总是闹得鸡飞狗跳的热闹。 不过陶垣口中的季宅也太大了些,好像比陶家的老宅还要大,宅子的主体是一栋哥特式的古典欧式建筑,大小雕塑和窗花,无一不复刻出十五世纪大航海时期欧洲上层社会的辉煌。 这么大的屋子,就两个人住,难怪陶垣说季东隅是个变态,也难怪陶垣说可以向他借十来个女佣了。 花园的设计别具匠心,藤蔓缠绕草木葳蕤,想必也是牧峥设计的,无论是曲径通幽的小道,还是纳凉避暑的凉亭,叶玉絮感觉自己就像是进了一座欧式的大观园。 管家见有人来,像是见到了救星一样一路小跑着过来,又是帮忙开门,又是赶紧让人帮陶垣把车停好。 “牧小姐人呢?”明明是她让叶玉絮来找她的,难不成还要叶玉絮亲自上楼去找她。 可管家却是一脸为难,“我们……我们没找到牧小姐在哪儿。” 这是什么意思? 叶玉絮一脸震惊,难不成牧心跑了? “我们查过大门的监控了,牧小姐应该还在屋子里,只是大家上下都找遍了,就是没找到小姐在哪儿。”管家如今也是心急如焚,只求这位姑奶奶就在宅子里,可别出什么事才好,出了事,他们这一群人都吃不了兜着走。 “通知先生了吗?” “通知了,”管家一路领着两人进了大厅,又赶紧派人倒了茶来,“只是先生在一大早和牧小姐吵过之后,出海去了,现在正在赶回来的路上。” 管家越说、后背冒的冷汗也就越多。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半个小时以前他打电话给季东隅请示的时候,季东隅在挂断电话之前撂下的那句话—— “她有什么三长两短、或是少了一根头发,我唯你们试问!” 可怜管家一大把年纪了,还是陪着季东隅母亲嫁进季家的老人,现在辅佐着他们沈家的小少爷,还要糟这种威胁的罪,心脏实在是受不了。 只可惜这半个小时里,他率领着季家所有的佣人,几乎就快要将整个季宅找翻天了,就是没能将这位小姐找出来。 管家几乎都可以想到自己之后的日子有多么惨淡了,多亏了陶垣和叶玉絮出现,才稍稍缓和了一口气。 他听牧心说过很喜欢陶垣的那个小女朋友,现在陶垣的小女朋友来了,那也总该出来了吧? 陶垣以前跟着季东隅出过海,也知道就算游艇驾驶的速度再快,要从他们一向出海的那个地方回到季宅,那也至少得要一个半小时的时间,再加上今日是周末,交通堵塞是常有的事,怕是要两个小时才能回来了。 他也不希望看到季东隅大开杀戒的模样,所以也还是很希望能赶快找到牧心,以免祸及叶玉絮的好。 牧心一定是在宅子里的,否则不会让叶玉絮来季宅找她,或许是找的人疏忽了也不一定,再加上牧心存心躲着众人,所以疏漏也是正常的事。 陶垣安排众人分头行动,从季宅两边的楼梯分别从一楼开始,逐层逐层地搜上去,并且每一层楼每一处楼梯都要派人守着以防牧心再溜走,先这样找一遍,找不到的话就之后再说。 陶垣吩咐完了一切,回头看向叶玉絮时才发现她的神情不对劲,和刚才想要瞒着他来季家找牧心的神色别无二致。 “牧心找你了?”陶垣伸出双手握住叶玉絮的肩膀,神情小心而谨慎,“玉絮,告诉我,她在哪儿。” “可是牧心不让我和别人说。”叶玉絮的手紧紧地捂着手机,刚才牧心的确给她发了一条信息,将她所在位置的路线告诉了她,也特别嘱咐了她不许告诉别人,来的时候也要小心不能被人发现了,她这个人一向守诺,所以即便是面对陶垣,她也不想背信弃义。 “我只是想确定,牧心究竟在哪儿、究竟在不在季宅里。”陶垣看着叶玉絮因为心虚而有些躲闪的眼神,也不知道该用怎样的心态来面对她。 一方面他很尊重她的想法,他不想做背信弃义的人,他能够理解。 但另一反面……她为了别人而瞒着自己,陶垣怎么想心里都不是多么畅快。 “玉絮你知道吗?如果在季东隅回来之前找不到牧心,或者说她不在这栋宅子里,那么这些人……”陶垣指了指身后个个神色慌乱人,“他们都会遭殃。季东隅不会放过他们的。” 叶玉絮刚想质疑陶垣,难道这季东隅真能只手遮天,指那些法纪于不顾?陶垣就又向她补充了一句,“玉絮,不要怀疑季东隅的能力,不要试图质疑他。” 众人面上的慌乱都是真的,恐惧也是真的,喜好没有一点或许侥幸的心理,或者说,他们根本就不敢存有这样的心理 “那……你先别告诉他们好不好?”叶玉絮踯躅片刻,终于松了口,在得到了陶垣的肯定回答之后,将手机举至陶垣的面前,上面信息中的文字写的清清楚楚。 酒窖! 陶垣在心里恨不得狠狠骂自己两句,怎么就把这个地方给忘了呢? 季宅的酒窖位于地下,一向都是明令禁止任何人进去的,特别是牧心。 禁止家里的佣人进入是因为这是整个季宅里季东隅最宝贵的地方,一切打扫的事情都由他自己亲自完成,而禁止牧心进入则是因为季东隅不许牧心喝酒,一喝酒就闹酒疯,谁都拦不住,家里的佣人大约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大概都没有要去酒窖找一找的心思。 “其实我也找不到这个地方,你掩护我去好不好?”叶玉絮到底还是能力有限,就算不告诉陶垣,她也不知道该怎样凭借自己的一己之力既瞒过陶垣又瞒过众人绕到她根本一点也不熟悉的酒窖去。 不过现在有陶垣,那她就放心多啦。 将叶玉絮掩护至酒窖的门口,陶垣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手表,小心翼翼地嘱咐着叶玉絮,“大概还有一个小时季东隅就能回来了,你抓紧一点时间,尽量劝她先出来,实在不行,等季东隅快要回来的时候,我就只有让管家下来了,管家下来之后你就赶快上来,别让季东隅知道牧心先找了你还不告诉其他人,听明白了吗?” 陶垣只是不想季东隅迁怒于叶玉絮,叶玉絮明白,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顺着酒窖门外幽暗的灯光,直接进入了季东隅的酒窖。 满满都是葡萄和谷物的香味,混杂着一些橡木的独特香气,气味越来越浓,灯色也越来越暗。 叶玉絮的心里还是有些怕的,这里虽然不是一点声音都没有,但偶尔橡木桶里传出的葡萄因发酵而冒出的“咕噜”声才更令人恐惧。 好在牧心的身影很快就出现在了叶玉絮的眼前,叶玉絮终于见着了一个大活人,立即狂奔而去。 走进一看才发现,牧心居然在喝酒。 季东隅不是不让她喝酒的吗?说她喝多了会耍酒疯,叶玉絮心里有些担心,万一牧心待会儿发起酒疯来,自己招架不住,那可该怎么办? “你来啦,”牧心眼神迷离涣散,想必也是喝了不少,慢吞吞地给叶玉絮也倒上了一杯,递到她的手中还和自己手中盛满红酒的酒杯碰了一下,“陪我喝酒。” “你可少喝一点吧,”叶玉絮捺不过牧心,抿了一小口那酒,苦的有些发涩,一点也不好喝,愁着眉好一阵才缓过来,“上面的人找你都要找疯了,也通知了季东隅,他马上就要回来了。” “回来?”牧心一阵苦笑,“回来做什么?回来了、看见我这样了,他就会放我走了吗?” “那你至少也要在脑子清醒的状态下和他好好商量才行啊,”叶玉絮苦苦规劝,“你这样,他更来气,更不会同意了。” 也不知道牧心究竟有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像是听进去了,因为她在若有所思之时已经没有再给自己灌酒了,可又像是没有听进去,毕竟她接下来说的话与叶玉絮之前的话根本没有丝毫关系。 “玉絮你知道吗?”牧心摇晃着手里杯中的红色液体,在昏暗的灯光之下,如同鲜血一般夺目,“我十八岁开始,就住在这里了,六年了,我没有一晚是在其他地方度过的,哪怕是我的父母家,没有一晚。” “我虽然在帮忙打理我爸爸的工作室,但……那并不是我真正想要做的事,”牧心的眼里已经满是泪光,那样的哀恸和无奈,叶玉絮第一次在向来跋扈的牧心眼里见到,“我只是想要找到一个真正的自己,一个真正的牧心而不是季东隅的牧心,我有什么错?可为什么季东隅就是那么冥顽不灵,好像我只要踏出季宅半步就永远不会再回来了呢?” “我已经二十四岁了!对于外面的世界我还是一无所知,我看到的永远都是季东隅想让我看到的世界,可我还是我自己,我不想这样,我想过一过一个普通的二十四岁的女孩子应该过的生活,朝九晚五,有朋友作陪,有梦想作伴,哪怕每个月要为了房租发愁,还有一个男朋友在困顿的时候安慰,也要比我现在毫无梦想和自由地活着要好得多。” 牧心说完,便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好似这不是酒而是水,又不像是水而是她的泪,她只能将委屈的泪水尽量完美的隐藏在心里。 “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好羡慕你哦!”牧心用手支着脑袋,勉强撑住酒精席卷大脑而带来的困意,看着叶玉絮,嘴角微微笑着,可眼泪也在默默流着。 “那个展我去看了,活动我也参与了,你在做你自己喜欢的事情呢!真好。” 叶玉絮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会成为别人羡慕的人,她没有想到自己在羡慕牧心衣食无忧的同时,牧心也在羡慕着她的自由。 很多时候就是这样的呀,当你自怨自艾,当你觉得自己一无是处的时候,只要有这么一个人出现,告诉你我是我所羡慕的对象,那些在你看来微不足道的东西,却是别人眼里的闪光点,这时候你才会觉得,原来你并不是那么的没有用,你也一样可以活得很漂亮。 “听说你和陶垣要订婚了?恭喜呀!”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牧心醉酒了的过,话锋转的太快,叶玉絮有些措手不及,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是啊,今天我父母来a市和陶垣的父母见面商量订婚宴的事了。”到底是年轻的女孩子,哪怕经历的再多,也还是难改害羞的小性子。 “你真的决定了?想清楚了?要嫁给陶垣了?”牧心的话像是清醒的,但她的确又最得厉害,一时之间令叶玉絮不知该如何回答。 “有什么……想不清楚的吗?”叶玉絮到底还是选择了更中肯一点的回答方式。 可牧心只是笑笑,半醉半醒之间,说的话却更有令叶玉絮深思的余地,“我只是觉得,太快了,你才二十二岁,你还有大好人生,怎么就甘愿这么快就被婚姻束缚了手脚呢?” “可是……人,不都是要结婚的吗?合适的人、合适的时间,结婚了,不好吗?”叶玉絮觉得这样的逻辑一点儿都没错,可牧心却丝毫不这样想。 “那你觉得,重要的是婚姻的那一张白纸黑字,还是要和你共度的那个人?”牧心像是清醒了一样,突然严肃起来。 当然是人了!叶玉絮毫不犹豫,如果不是因为对方是陶垣,她怎么可能那么快就答应、就想要和他缔结婚姻呢? “那既然你都说是人了,既然你相信陶垣就是那个可以和你共度一生的人,白纸黑字真的有那么重要吗?”许是真的有些清醒了,牧心开始觉得自己方才说的真是醉话,有些不太清醒,竟劝叶玉絮不要和陶垣结婚。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的……”牧心想要解释,她不想失去这个朋友,“我只是……只是觉得,你可以多给自己、给叶玉絮一个时间,过一个属于自己的生活,而不是刚走出校园就走进家庭。” “毕竟……”牧心冲叶玉絮笑笑,“毕竟我去看了a博的那个展,我觉得你的内心好像也不想让你这么冲动。” 第114章 我明白太放不开你的爱(一) 在叶玉絮原本的人生规划里,当她二十二岁走出校园之后,她会找到一份稳定且收入不错的工作,她会选择租一间三环内的小型单身公寓大概会养一只小柯基,她可能会找到男朋友,但她绝不会和他住在一起,因为,她希望能有自己的生活。 这个“自己的生活”,在很大的程度上,或者说前提是,她希望自己是一个人住的,在大学毕业到结婚生子之间,她希望她能有一段时间,独自生活,不考虑任何人或事,依照自己的想法生活下去,然后再考虑,是否和男友同居、是否到了一个要和他结婚的阶段,生子真是不一定,因为她还是没有多么想要一个孩子。 这样想法的形成并不是多么久远以前的事,但却因为陶垣的出现被他抛之脑后,直至今日想起,叶玉絮才发现,她好像离她原本想要的生活愿景,越来越远了。 叶玉絮因为牧心的提点开始有些恐慌,虽然陶垣真的很尊重她的想法,但独立生活这一条,她始终没有做到。 “玉絮,你的内心有没有告诉你,你究竟想要的是什么?”牧心似笑非笑又似醉非醉地看着叶玉絮,倒像是把她心里早早就遗忘了的那些给全部唤醒了。 叶玉絮不说话,倒是给牧心继续趁虚而入的机会,“你自己不说,可我却看得明白。” “牧泽告诉我说,他现在最想要、最渴求的一件事,就是和萧雲笺在一起过一辈子。”牧心无意之间的话令叶玉絮感到震惊。 “牧泽师兄……在追雲笺姐姐?”叶玉絮脱口而出这一句话,多半是因为震惊,而后突然意识到暴露了自己和萧雲笺的关系,立刻又住了嘴。 “你认识萧雲笺?”牧心惊喜,继而又一笑,“你看看呐,这世界多小哇。世界很小,时间很短,足额都已经明确他自己究竟想要什么了,在他那样一个年纪,什么没经历过?可我们呢?都还什么都没经历。” “其实在我被季东隅困在他的世界与外界隔绝的这几年里,我没有朋友,顶多……路东歌算得上是一个还能说得上几句话的人,”牧心看着叶玉絮,将这样一个难得的朋友视若珍宝,“你是唯一一个,真的,我不骗你。” 外界对于牧心的传闻,向来都是仗着季东隅的宠爱飞扬跋扈有恃无恐,她谁也看不上,同样谁都入不了她的眼,她成日里呼风来唤雨去,也不需要什么朋友,所以她没有朋友。 可是事实却并非如此。 牧心再骄纵。再仗着季东隅的宠爱无法无天,那也始终还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在漫长的时光中,她还是需要一个与她平等对待彼此,将真心交给彼此的朋友。 并非是没有人愿意和她做朋友,可那些人和那样的感觉,却给牧心一种总势利并且恭维的意味,她不喜欢这样,她希望在她为朋友付出真心的时候,朋友也能以真心待她,可这么多年,只有一个路东歌算得上是真心待她的。 然后,就是叶玉絮。 “因为我觉得我们很像,所以我也是真心想要交下你这个朋友,我在你的身上看到了我在很多年前想要看到的自家的样子,所以我希望你不要辜负现在很好以后会更好的自己。”牧心说完突然笑了笑,既像是希冀,又像是无奈。 “我只是……想对你说说我从来没有和别人说过的想法,你也别太多心,”牧心郑重地拍了拍叶玉絮的肩,“一切都在你自己,有没有人和你说过?这是你自己的人生,你自己决定。” 可是他刚说完这句话,却又像是自嘲一样笑了笑,“这是我爸爸对我说的,可我辜负了他,我并没有做到他想要我做到的事情,我实在觉得对不起他。” 叶玉絮不得不承认,或许是牧心跟在季东隅身边六年的原因,潜移默化中或多或少地受到了他的影响,随口说出的话都是话中有话的。 你以为她真的只是随口说说,可她偏偏就是要让你深究她话中的深意,然后把你的想法朝她的想法中带,最终被她左右。 可是,叶玉絮真的有在思考牧心的话。 对于结婚这件事,她的确好像有些过于草率了。 或许与时间无关,虽然他们认识也不过才一年,但她是真的还想再过一过自己曾经幻想了那么多年的生活。 哪怕只是为了实现她的梦想,哪怕……会让陶垣怀疑伤感,她还是想要为了自己曾经的梦想试一试。 “你说得对,”叶玉絮拿起酒杯,朝牧心示意敬了敬,而后一饮而尽,连嘴里酒味的苦涩都不顾了,“这是我自己的人生,我的确……想要过一过一个……暂时将陶垣当做不曾出现存在过的人生。” 牧心闻言笑了起来,这下叶玉絮是真不辨别不清她究竟醉没醉了。 抬起手中的酒杯,也像叶玉絮示意过后一饮而尽,“我敬你,敬你、活出了我最想看到的、牧心应该活的样子。” 这句话是真的,是牧心发自内心的肺腑之言。 她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活成叶玉絮那样了,虽然一定会奋力一试,哪怕要与季东隅决裂她也不怕,但若真的失败了,至少看到叶玉絮时,也还能宽慰将来的自己:我虽未活成这样,但我让她活成了这样。 两人像是遇见了知己一般推杯换盏,所以当季东隅和陶垣闯进酒窖的时候,叶玉絮已经醉了,而原本也不知道醉没醉的牧心,此刻也是醉得不成样,可是却没有像季东隅担心的那样耍酒疯,反倒很安静地趴在吧台上呼呼大睡。 陶垣走上前去,将比牧心睡得还要安静的叶玉絮抱起,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却被季东隅叫住了。 “叶玉絮最好没有和牧心说什么,如果被我发现,就算是有你护着,我也不会轻易放过她。”男人冰凉的声音在酒窖里回荡着,冰冷得比那腊月里的严霜还要令人严寒。 可陶垣岂是轻易就会被威胁的人,更何况季东隅威胁的还是叶玉絮,即便眼前的是兄弟,那他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牧心那么心高气傲的一个人,能轻易把别人的话听进去?要我说,最好牧心别对玉絮说什么,否则,我也不会顾及兄弟之情。”陶垣撂下这样一句话就走了,连带着酒窖之中的寒霜,一道带入了春日的芳菲之中。 ** 其实陶垣没有想到季东隅会那么快回来。 原本预计的是一个半小时,谁知道他竟然只用了一个小时就回来了,眼见着一架直升飞机从季宅的上空缓缓降落,陶垣才大感不妙。 这家伙居然调动了直升机! 季东隅几乎是一踏下机舱的那一刻起,就知道了牧心身在何处一样,忽略了他的存在,径直走向了酒窖,所以也刚好瞧见了还来不及撤出、已经醉倒在吧台上的叶玉絮。 直觉告诉陶垣,叶玉絮一定没有和牧心说什么,反倒是牧心,她一定和叶玉絮说了些不该说的话,否则向来不喝酒的叶玉絮,怎么可能喝那么多酒以至于到了醉倒的地步,连他抱着她从地下车库一路走上楼安置在床上,她都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 牧心她……究竟对叶玉絮说了什么? 为什么叶玉絮会喝酒还喝醉,难道她有什么事瞒着他,所以要借着喝醉来回避他? 陶垣不敢接着往下想,害怕自己越想,得到的结果越残酷。 如果真有,他不会向刚才对季东隅放的豪言那样对牧心做什么,他心里只想想着叶玉絮,想别的女人做什么? ** 叶玉絮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日上三竿了。 叶敬远和许清之早在昨晚就已经回了c市,听说叶玉絮和朋友喝醉了酒,叶敬远虽然面上有些不悦,但好在并没有说什么,只当是叶玉絮要订婚了高兴,和一众朋友胡闹过了头所以喝醉,并没有深究。 陶垣依旧没有去公司,守在叶玉絮的床边等她醒过来。 叶玉絮脑中一片混沌,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似的,一骨碌爬起来就冲去了卫生间,趴在马桶上狂吐起来。 其实陶垣本来想给叶玉絮一点教训的,心想着她这一次吃了醉酒的教训,下一次就不会再这么肆无忌惮地喝酒了。 但最终还是克制不住自己想要关心她的心,连忙赶去卫生间,又是帮她拍背顺气,又是给她递水漱口。 “现在知道难受了?看你下一次还敢不敢喝这么多酒。”陶垣虽然嘴上一直数落着叶玉絮,但还是贴心的用毛巾帮她拭去了额间的汗珠,又赶紧将她扶了出去在床上躺好,端了之前温好的蜂蜜水来给她喝。 温甜的蜂蜜水下肚,叶玉絮胃里也没那么难受了,只是刚才经由陶垣那么一点拨,才想起自己昨天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又听到了什么。 “牧心……她怎么样了?”叶玉絮问得小心翼翼,不过看陶垣的脸色,就知道一定不太好。 她还是担心牧心的,虽然牧心这么多年可以说是被季东隅捧在手心里的宝,可听闻季东隅此人性情残暴,丝毫不讲人情,也不知道昨日那么一闹,牧心会不会被他罚的更厉害。 陶垣心想这人竟然还有心思去担心别人,自己昨天差点就葬送在季东隅手里了,还是先多关心关心自己比较好。 “昨天为什么喝那么多酒?”陶垣扶着喝完蜂蜜水的叶玉絮缓缓躺下。嘴里不经意地问着她。 可是叶玉絮怎么可能对他说实话呢? 她从陶垣这里学到的很多东西之中,还有一个对于以往的她非常有用的一样东西,就是面无改色的说谎,“牧心让我陪她喝,我作为她的朋友,就陪她咯。” “那她有没有和你说什么?”陶垣继续追问,可得到的依旧是否定的答案。 “她能和我说什么,”叶玉絮的语气倒真像是在为牧心鸣不平,义愤填膺,“不就是一直在骂季东隅是个大猪蹄子吗?说什么限制了她的人生自由,她可生气了!” 小姑娘现在知道对他说谎了。 陶垣垂眸,在心里狠狠的叹了一口气。 是他告诉她,她可以做她想做的一切事,他都会护着她,可他现在却发现,这些他会护着她做的事情里,竟然还包括了对他说谎。 这实在不是他想要看到的。 他以为,两个人在一起时间越久就会越信任对方,与对方之间就越没有秘密可言,可对于叶玉絮来说,这样的事情好像是与常人相反的,时间越久,她却像是对他越来越不信任,将越来越多的心事藏在心里不告诉他,这实在令他苦恼。 “那你呢?你又有没有对她说些什么?”陶垣还是很在意季东隅那句威胁的话的。 “我能和她说什么呀,”叶玉絮尽量用笑来掩饰自己内心的紧张,虽然她的确没有和牧心说什么,“全程都是她在说,而且我也并不清楚季东隅为人怎样,也插不上嘴。” 这倒是实话。 陶垣伸出手去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还是决定吓唬吓唬她,“以后你就知道了。这最好是实话,否则季东隅说了,要是被他知道你对牧心说了什么,他可是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叶玉絮听了陶垣这话是真被吓着了,蜷缩在被窝里瑟瑟发抖,“那、那如果我真说了什么,你不救我的吗?” “我救你是一回事,你有没有说是另外一回事。”陶垣说的语重心长,想让叶玉絮长点记性。 “玉絮,无论你出了什么事我都会救你,但是,别去惹季东隅,也别和牧心走得太近,他们俩都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他们之间关于这件事的矛盾已经不是一日两日的了,他们自己的事就让他们自己解决,旁人最好不要插手,否则小心伤及无辜。” 陶垣说罢还不忘用手指戳了戳叶玉絮,看她像只受惊了的小鹿一样担惊受怕,于心不忍,“不过别怕,无论发生何事,我都会救你、护你,保你无虞。” 第115章 我明白太放不开你的爱(二) 季东隅的威胁最终还是因为陶垣的一句别怕,令叶玉絮最终不再担惊受怕。 不过就牧心和季东隅这件事,叶玉絮不可能就这样听陶垣的话放手不管的,牧心告诉她的那句话她是真的听进心里去了,她真的……开始想要考虑考虑自己究竟想要什么样的生活了。 可是叶玉絮还是没有打算现在就告诉陶垣这件事,这件事她必须经由深思熟虑,找到一个合适的原因和理由之后,再和陶垣慢慢地商量。 或许陶垣不会答应,或许他会和季东隅想的一样,会以为她这一离开,好像就代表着永远都不会回来一样,可能会担心她们见到了外面的繁华,会不再满足于他们带给她们的简单世界。 这是她通过牧心的言语所猜测出的季东隅的心理,也由此猜测出陶垣所可能会带有的情绪。 其实怎么会? 繁华世界固然吸引人的眼球,固然会令她们流连忘返,可是,她们绝不会忘记站在自己身旁、陪自己看遍世间繁华之后不至于让自己飘无定所的人,他们怎么就不明白呢? “不过,为什么季东隅竟然放言不会放过我呢?”叶玉絮噘着嘴,对于季东隅的口出狂言很是不满,简直难以想象牧心是怎样在季东隅每日的高压之下平淡地过到了现在,“他也太狂妄了,简直是目无法纪嘛。” 陶垣听了叶玉絮一副不满的样子,简直想笑,“你平时大概就没有留意过季东隅这个人,陶家这么多年的基业,都抵不过季东隅短短数年空降a市以后所重新构架起来的季氏,你大可凭此知道他的铁血手腕。” “更别说他混迹黑白两道,整个a市有头有脸的人物,无一不给他面子的。”陶垣对叶玉絮说的这些,不过季东隅多年来所作所为的冰山一角,若是细数,恐怕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叶玉絮当然很惊讶了,“可是……t.y不是a市最大的上市公司吗?还比不上季氏?” 面对叶玉絮的质疑,陶垣说的风轻云淡,一点都不将这件事当回事似的,“因为季氏没有上市,所以t.y近年来,也算是暂居a市第一大上市公司,不过就算季氏上市,对t.y也不会有任何影响,t.y和季氏的合作成百上千,季氏上市也只会对t.y有利,就算被夺了第一的头衔,也无所谓。” 有道理。 叶玉絮点点头,虽然听不懂这些商场上的东西,但只要是有利的,那她就替陶垣高兴。 “那为什么季氏不上市呀?”叶玉絮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曾经旁听过一节商学院选修课的内容,“公司上市……不是会带来更多利润吗?” “上市风险很大的……”陶垣揉了揉叶玉絮的脑袋,感叹她一天到晚究竟在学些什么,“所有股东手中的股份都会缩水,季东隅也不能避免,现在的季氏高层里,仍然有一些老顽固是他那同父异母的弟弟那一派的,季东隅现在虽然稳坐季氏的第一把交椅,但对于这些老古董还是不能手下留情,或许等到把这些老家伙都料理完过后,季氏就会开始着手上市的事情了。” 叶玉絮对于经济学不感兴趣,那一节课都是被江林羡拉着去旁听的,课上更不会认真听讲,所以对于陶垣说的这些,都还是懂得模模糊糊,并不能完全理解。 不过听陶垣说话的语气、以及她所了解到的季东隅,应该是一个拥有铁血手腕的人,这么多年都还在和陶垣口中的那些老古董周旋,想必一定很累,所以才会那么想要牧心留在他的身边,一刻都不要离开。 不行不行! 叶玉絮猛地摇摇头,自己和牧心是同一阵营的,怎么能做一棵墙头草,风吹就倒呢? 陶垣或许能够从叶玉絮的猛烈摇头中想到她在想些什么,还是在心里叹了口气。 虽然自己的话都已经说到那个份上了,可是如果叶玉絮执意要和牧心交好、执意要帮忙牧心插手这一件事的话,他也是根本没有办法阻拦的。 其实牧心算不上是一个坏人,只是她和季东隅之间的那些瓜葛,六年来的死命纠缠,他担心叶玉絮会被牧心的几句话而卷进去,到时候伤及无辜了可不好。 “别想那么多,就算t.y被夺了那个第一的头衔,也没什么,有利无害,也不必成日被那些虎视眈眈的同行盯着,我倒乐得轻松。”陶垣努力地想转移一下话题,却被叶玉絮给嫌弃了。 “陶垣你有些出息好不好!”叶玉絮戳了戳她的手,表示不屑与不满,“我以前也不觉得第一有什么,直到坐上了这个第一的位置,我才生出了这样一个想法——我想永远都是第一,我不想失去这个第一。” 她说的严肃认真,像是真要对陶垣讲些什么大道理一样,“别说的这么满不在乎的样子,这会让人觉得你是在懈怠,难道你的心里真就甘愿失去这个头衔吗?什么有利无害,我看呐,这害还是有的。” “哦?怎么说?”为了满足叶玉絮想要继续说下去的欲望,陶垣很是配合的虚心向叶老师请教着。 “唔,虽然和季氏的合作只会越来越多,但外人就会觉得t.y是在越来越依附于季氏,从第一变成依附的附属品,你说外人会怎么看?”这样的感受虽然叶玉絮并不能感受到,毕竟四年来每一个学期她都是稳坐在第一的宝座上的,可是只要她在这个位置上一日,她就是想要不断地往上爬,她就是想要将所有的奖学金揽入怀中。 无关功利,她只是想要证明自己,所以她觉得,陶垣也应该不断证明自己。 “其实你是一个很天才的商人,所以我绝对不会想要看到你甘心依附于别人的那一天,”叶玉絮捧着陶垣的脸,眼神认真,“虽然你和季东隅是多年来的好兄弟,但是也不能够退让,相互竞争才有进步不是吗?” 这才是他想要看到的叶玉絮呀! 陶垣牵过叶玉絮捧在他脸上的手,握在手心,细细摩挲着。 指尖上的薄茧摩擦过她白皙细嫩的手,第一次,他感受到这个姑娘带给她的力量,那是以往任何一任前女友都不曾带给过他的,一种他想要为了她拼尽全力的想法。 她或许有时候总是会先考虑自己,她或许从未放弃过独立自由的心,她或许偶尔自私任性,但只要有这么一刻,她在为他仔细考虑,那他就愿意这么一辈子爱她到底,就愿意为了她做任何事。 “知道了,小管家婆,”陶垣将指尖藏入叶玉絮的手心挠了挠,挠的她直呼求饶。 而后他俯身,在她的额间落下轻轻一吻,然后与她两额相抵,温热的呼吸一点一点铺洒在她细嫩敏感的皮肤上,“就算是不为了我自己,为了让我的小姑娘日后扬眉吐气,我也不会松懈的。” “别总为了我,”叶玉絮微微叹了口气,气息洒在陶垣的脸上,是温热的,却令陶垣感觉不到任何温度,“陶垣,我还没有牧心那样必须事事为我自己的矫情,你应该多为了你自己才对。” 她有心事,但还没打算告诉他。 陶垣更加肯定,牧心一定和叶玉絮说了一些事情,已经影响到了叶玉絮的内心想法。 可他却还是无法确定,那究竟是什么事。 他只能等,等叶玉絮想通之后告诉他。 她一定会告诉他的,陶垣太了解叶玉絮了,她的心里藏不住,只有她自己想通,就一定会告诉他。 ** 叶玉絮第二天就回了a博,风波过后,她终于算是回归了自己正常的实习生活。 而馆长也在这个时候给她安排了一项任务。 “b省博物馆要和我们联合办展?”叶玉絮听了馆长的话后还不太敢相信,明明已经当着众人的面宣布了这个消息了,可她还是惊喜地又问了一道。 “对,你没有听错,”馆长喜欢这个姑娘,即便像是被质疑一样再问了一遍,但还是耐心地向她确认了一遍,“你怎么这么高兴?联合办展咱们也不是第一次了,怎么你看起来好像要兴奋很多?” 顾不上回答馆长的疑问,叶玉絮难掩面上的兴奋,“馆长馆长,那……b省博的那支……金嵌珠宝百花如意纹簪,在不在参展行列呀?” 馆长哪里会一一记得那些参展文物的名字,但又不忍心浇灭叶玉絮的这份热情,“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你待会儿去问问策划部的人,找他们要一份文物清单看看吧,怎么?你喜欢这支什么如意纹簪?” 叶玉絮的眼神里全是希冀和期待,兴奋地点了点头,“我在大一的时候就已经从b省博的微博里了解到这枚簪子了,做工繁复精细,完全可以代表当年工艺的最高水平。不过可惜的是,我一直都没有机会亲眼看看。” “想不到你竟然懂这么多……”馆长也很是惊喜,眼光流转,突然有了一个想法,“那……你有没有兴趣,跟着他们一起去将文物运送过来,说不定,你还能提前见见。” “真的……可以吗?”叶玉絮受宠若惊,难掩兴奋与喜悦。 馆长当然说可以了,还让叶玉絮立即去策划部报道,就说是她同意她跟着一起去运送文物的。 在策划部的资料中,叶玉絮还真在文物清单中找到了那支金嵌珠宝百花如意纹簪,顿时兴奋得在原地蹦来蹦去。 不过,说好的和陶垣一起去b省看的约定,好像她要先一个人去看了。 叶玉絮在a博也算是个讨喜的人儿,运送部的人听说她要跟着一起来,为着有新人的加入,虽然什么都不懂,但有了新面孔,气氛总归还是热闹许多的。 “玉絮,听说你是a大文博系的,咱们这儿前几天才又招了一个a大文博系的实习生,也不知道你认不认识。”问的人是运送部的部长,正带着叶玉絮认识人呢。 “我们专业人不算多,部长您说说,我看我认不认识。”叶玉絮也很快和众人打成一片,总觉得自己在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时,无论是对人还是对事,都要热情许多。 “江林羡,你认识吗?” 叶玉絮一听就愣住了,何止认识,简直熟到不能再熟了。 “知道,她……是我的室友。”叶玉絮的心里到底还是介意开学时候发生的那件事的,语气不是多么兴奋。 可这却并不影响部长发出世界有多么小的感叹呐,“那正好你两都那么熟了,这次去b省博接文物,你两也有话聊。” 这大白日可真不能够背后说人,否则一转身就能碰上。 叶玉絮正想借口去卫生间躲开这样一个话题,一转身就撞上了江林羡。 “玉絮?”江林羡倒是很惊喜,“你怎么在这儿?” “我……我暂时调来运送部,这次会跟着你们一起去b省博接文物。”叶玉絮倒是如实回答,毕竟这件事没有必要瞒着江林羡也瞒不了她。 可江林羡却在听了叶玉絮的回答后低头一笑,而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对了,我听你说起过,你喜欢那支……什么如意纹簪,对吧?” “这次的文物清单里好像有那支簪子,你现在总算是如愿了吧?” 说实话,叶玉絮有些感动。 那不过是她偶然间在b省博的微博上再次瞧见之时发出的感叹,都已经过了这么久了,江林羡竟然还记得,这种被身边之人记得喜恶的感受,可真好呀! “是啊,终于如愿了,”叶玉絮感动之余,对于江林羡的态度也有了一些转变。 以前或许真的是她多心了吧? 她总是这样,总是会因为别人的一点点不好,就将她许多的好全部抹杀,这四年来,江林羡时而耍宝时而欢脱,给本来死气沉沉的寝室带来多少欢乐呀?她怎么就可以因为她有那么一刻的态度不好,而开始厌恶她、恶意揣度她呢? 或是那天她正好心情不好呢?她这人虽然好像时时刻刻都是笑着的,从没有心情不好的时候,可事实上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会有一个人一辈子都是开心的呢? 她希望别人能够理解她是好是坏的心情,为什么对别人的要求却那样苛刻呢? 第116章 我明白太放不开你的爱(三) 两个姑娘在一起,永远都有聊不完的话题。 特别是两人现在都进了a博实习,每天都跟着运送部的前辈一起学习文物运送过程中的注意事项和各项手续的搬离流程,日子充实,使得叶玉絮都已经暂时忘记了牧心此前和她说过的话了。 “这一次,b省博的那支如意纹簪也在参展行列,难不成馆长是因为知道了你喜欢,所以才派你也跟着一起去的?”江林羡用勺搅和着面前桌上放置的咖啡。现在是午休时间,两人担心在办公室里会打扰到别人休息,干脆在离a博不远处的咖啡馆里,点了饮品在这儿坐着。 “我想……大概是吧,”叶玉絮喝了一口奶茶,奶香醇厚,甜甜腻腻的,“馆长对我是真的很好,我很感激她。” “你不说我也能看得出来,”江林羡手里只是不停地用小勺搅拌着咖啡,一口都还没喝,“馆长对你可真好,我可真是羡慕你。” 虽然是客气的话,可叶玉絮却当了真,她向来都当真,“有什么好不好的,其实馆长也是看我工作努力,给我的一点小奖励而已,林羡你以后一定会做的比我更好,到时候馆长给的奖励还会少吗?” 叶玉絮跃跃欲试,对于馆长的这份小奖励自然兴奋不已,大有今天就要跑去b省博接文物的冲动和心情。 可江林羡却一点都没有她那样的兴奋之感。 或许是因为她到底没有叶玉絮那样的热情,不过把这样一份工作就只是当做一份工作而已,所以不兴奋是正常的。 “是吗?”江林羡垂眸,低声一笑,“那么借你吉言,希望我以后,真的能做的更好。” 冥冥之中,叶玉絮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就感觉如今的江林羡好似不再像以前的那个江林羡了,以前的江林羡平日里嘴角永远都是上扬着的,对于任何事永远都抱有热情,可现在却无比沉闷,俨然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在叶玉絮搬出宿舍的这短短一两个月里,宿舍和学校之中发生的任何事她都是不清楚不了解的,所以叶玉絮只能将江林羡如今的沉闷,归结于即将要毕业所带来的恐慌,归结于即将要分别所带来的伤感。 除此之外,她再没有别的理由能拿来解释这一切了。 ** 叶玉絮此番担任了两个任务,一是跟着运送部的人一起将文物从b省博运送到a博,二来还将跟着策划部的人一起策划这一次两个省级博物馆的联合会展,在主展览之外还将举办不少附加的活动,上一次的那个青铜展,活动的反响很好,所以馆长决定,这一次还让她跟着一起策划。 因为是和b省博的联合展,所以很多的展出细节需要和那边开会商量,因而这一次,叶玉絮也得到了和策划部的前辈一起出差的机会。 以往只是总听说学院的某某老师出差,或是听说叶玉琝又去了哪里出差,这一次轮到了自己,叶玉絮别提有多兴奋了。 牧心此前对她说的话已经完全被她抛之脑后,她甚至已经完全不在意其实陶垣心里还记着这件事的,这日一回家,就兴奋地告诉了陶垣她要出差的消息。 “出差?你?”陶垣对于叶玉絮的说辞明显是存疑的,“你一个实习生,还跟着出差?” “就是因为我是实习生,所以要跟着一起去学习呀!”叶玉絮兴冲冲地跑来跑去,一会儿帮陶垣倒咖啡,一会儿从包里掏出她最喜欢的巧克力分给他讨好他。 还不是担心陶垣不会同意吗?不然她才不会想要讨好他呢! “什么时候,去多久?”陶垣任由叶玉絮拆开巧克力的包装,将略微有些苦涩的黑巧塞到他的嘴里。 这就是叶玉絮为什么要讨好陶垣的原因,她就等着陶垣问她这句话呢! “大概……半个月,”叶玉絮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陶垣的表情,连语气都因为心虚放轻放缓了不少,“下下周的今天出发,半个月后,我跟着运送部的人一起运送文物回来。” 陶垣的脸色在听到那“半个月”的字眼后,明显变阴沉了不少,“半个月……你一个人,既要跟着策划部学习,又要跟着运送部运送文物,你们那儿是没人了吗?” 来自陶垣的嘲讽并没有将叶玉絮击倒,反倒令她更有底气,“我不是喜欢那支金嵌珠宝百花如意纹簪吗?这一次这支簪子也在参展文物行列之中,我想提前一睹其真容,说不定还能亲手摸一摸,我怎么可能错过这样一个机会!” “那你是不是还想着有没有机会插在脑袋上戴一戴呢?”陶总的嘲讽二连,依旧没能击倒叶玉絮。 “哎呀你在说什么哟!”叶玉絮手里端着给陶垣的咖啡,一激动差点洒出来,洒在陶垣的白衬衫的胸口上,“那可是文物,文物哎!文物岂是我能够轻易亵渎的?” “行行行,”还好叶玉絮拿稳了,只是虚惊一场,陶垣悄悄从激动的叶玉絮手里将咖啡拿下放到面前的茶几上,“的确不能够亵渎,不过你也别说的那么严重。” “大概是我有些偏激,”叶玉絮在听了陶垣的话之后有些微微失落,也像是在反思一样噘着嘴思考些什么,“对于曾经的我来说,如果不能够真正解读这一件文物的故事,仅仅用相机将它的影像留存,那就是对它的一种亵渎。” “我知道这么说真的有些太言过其实了,我也在慢慢转变这样的想法,”叶玉絮将手机拿出,翻到那一张在极高的像素镜头下、簪子的所有细节都暴露在眼前的照片,细细察看着,“现在我不怎么那样想了,其实没什么亵不亵渎的,只要人们存有一颗欣赏的心去看待这些古物文物,那对它们来说,就已经是很好的存在意义了。” “嗯,”陶垣将叶玉絮搂在怀里,下巴抵在她的脑袋上,声音闷闷的,“我知道了,你能够自己想明白这一切,成为一个为它们代言的人,你已经很棒了。” “那……既然我这么棒,你就同意我去吧。”叶玉絮赶紧抓住这样一个机会,死皮赖脸地求着陶垣。 “你还剩下这最后一个学期了,逃半个月的课,你还想不想在这最后一学期拿到专业第一了?”陶垣一脸严肃,像是真的很为叶玉絮考虑着想。 “那有什么!”难得一遇的机会面前,专业第一的头衔算得了什么,“我都当了四年的第一了,这最后一学期就让给季东隅当第一好了。” 陶垣听了这话,恨不得狠狠揪一下她的脸蛋,“前几天是谁说的,‘我不想失去这个第一,我想永远都是第一’,怎么?这么快就忘记了?” 一下子被揭了短,叶玉絮只能嘿嘿地傻笑。 “这个具体情况具体分析、计划赶不上变化嘛!”叶玉絮干脆跨坐在了陶垣的腿上,摇着他的肩拼命地撒着娇,“我真的不想失去这个机会,你就同意我去吧!” 小姑娘跨坐在男人的腿上,猛烈地摇晃他的同时,自己的身体也在不断晃动着,刺激着男人心理和生理的两道防线,最终溃不成军。 陶垣不自然地咳了一声,移开眼去盯着别处,尽量将自己的注意力分散开来,“你想去就去吧,学校那边我替你搞定,专业第一我还是会让它落在你手上的。” 有了陶垣的赞同,叶玉絮立即欢呼起来,手舞足蹈的,在陶垣的身上反复揉压着。 不过陶垣在克制自己冷静下来之后,突然倒弄不明白一件事了,“你想去的话直接去不就行了,为什么非要我答应?” 反正你不也有很多事情没有告知我吗?少这么一件两件,或者你干脆先斩后奏,等到那天我上班走了以后,你到了b省再给我报备,我也拿你没有办法。 “因为……因为你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人,”叶玉絮乖巧一笑,眼里满是天边银河中点缀的星子,“我不会瞒你,告诉你这件事,也是真的希望能够得到你的支持。” “程霁月曾经不是告诉过你,我不需要你帮我打理好一切,是因为我希望自己做一个独立的人吗?我不可能一辈子躲在你的身后,就像……就像牧心那样,做一只井底之蛙,对于外面的世界,什么都不知道都不了解,就只看到一个你想让我看到的世界,陶垣,我不想那样。” 叶玉絮的一番话令陶垣哑口无言。 她或许说中了陶垣的短板,或许太清楚陶垣内心的真实想法,陶垣在心里暗想一定要找程霁月出来喝喝茶的同时,也对于自己面前这个小姑娘的言行感到欣慰而又陌生。 这大概就是叶玉絮的成长,在他的陪伴与指导之下,从不谙世事到开始事事都能思虑周全、甚至有了能够找到完美的理由说服他人的能力,陶垣欣慰于这样的成长,但也需要一定的时间来适应成长过后、对他来说或许会陌生的叶玉絮。 “牧心……真的这么和你说的?”陶垣不可置疑,“她真的说,她认为她所看到的世界,只是季东隅想让她看到的世界?” 虽然这的确是事实,而他也才因为叶玉絮的这番话知道了牧心已经知道这样一个事实,但陶垣实在没想到牧心会直截了当地和一点都不了解他们过去的叶玉絮说出这件事。 陶垣不知道这样一句话会给不明真相的叶玉絮带来多少误导,但无疑一定是有的。 “其实陶垣,牧心那天的确对我说了不少话,但我还暂时不想把她告诉我的那些话告诉你,”叶玉絮趴在陶垣的肩窝处,不敢直视陶垣的眼,只在他的耳边低声细语,“我只是还没彻底想明白,等我想明白了,我一定会告诉你的。” 虽然陶垣还是很迫切的想要知道,但既然叶玉絮让他等,并且保证了会告诉他,那他就等。 “那好,你慢慢想,我等着。” ** 最近江林羡频繁地约见叶玉絮出来喝东西,在讨论平日里实习里的所见趣闻和经验之余,也是为了借叶玉絮的手机一用。 江林羡的手机坏了,又不敢和家里面说怕被骂,总归平日里也没什么人找她,干脆就先将这件事拖着,等到有重要的事需要联系人的时候,再借叶玉絮的手机一用。 “不是我说你,你又不是故意把手机弄坏的,怎么就不敢告诉你爸妈了?”这天叶玉絮把手机递给江林羡后,看她在自己的手机上戳来戳去,自己却没了事情做只能看眼前的杯子无聊至极,这才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我爸妈说了,那是他们给我买的最后一个手机,下一个手机就得我自己挣钱买了,”江林羡目不转睛,连一分眼神都没分给叶玉絮,好似手里拿的是她自己的手机似的,“就算我说了,他们也不会给我买的,干脆就先别告诉他们,等我拿到这个月的实习工资买个新手机之后再说。” 拥有不少存款的叶玉絮自然不能理解江林羡这个月光族没有应急钱的苦逼生活,只能撑着脑袋百无聊赖地东瞧瞧西看看。 “那你这样也不是办法呀,万一我没在借不了你手机呢?”叶玉絮噘着嘴,嘴上虽然这么说着,可心里也还是一点别的办法都没有。 “你这不是在吗?”江林羡终于舍得抬头,冲叶玉絮谄媚地笑笑,“好啦,还给你。” 江林羡将手机卡槽里自己的手机卡取了出来,这才将手机还给了叶玉絮。 其实不光是江林羡老借她手机这件事令叶玉絮感到奇怪,她还总用自己的电话卡。 “其实你可以等qq或者微信联系呀,又不需要电话卡。”叶玉絮好不容易拿回了手机,终于可以刷会儿微博了。 “你不知道,”江林羡也像是累了,叹了口气,拿起面前的果汁就喝了一大半,“我负责联系的这个人呀,是位老先生了,不会用社交软件,能发两三条短信就已经很不错了,打电话呢,老先生耳背又听不清,只能发短信给他。” 第117章 我明白太放不开你的爱(四) 距牧心和季东隅吵架已经过去一周时间了,这么久以来都没有季宅的任何消息,陶垣也一点都不肯透露给她,叶玉絮还是很担心牧心的状况。 只是牧心的手机一直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更加重了叶玉絮觉得牧心是出了什么事的怀疑,虽然陶垣几番劝阻,说牧心没有什么事,只是心情不好的时候都不会接电话的,可叶玉絮心里总是觉得不对劲,正好此前牧心留了季宅的电话给她,她便趁着休息期间,给季宅打了个电话过去。 “你说什么?牧小姐住院了?”叶玉絮觉得自己好像一语成谶,惊讶不已,“怎么回事?” 接电话的好像是贴身照顾牧心的季宅佣人,也知道牧心和叶玉絮的关系,更何况这是牧心交待过的,如果叶玉絮打电话来,就将一切告诉她。 因而此刻压低了声音,生怕被人听到她将牧心的情况泄露了出去,“我也不是多么清楚,只知道那日先生和牧小姐在房里大吵了一架,然后突然就没了声,先生急慌慌地抱了牧小姐出来,牧小姐的额头上全是血,底下的人都在传,大约是牧小姐自己撞的,自杀未遂。” 自杀未遂?! 叶玉絮突然之间就惊得发不出任何声音来,她不过一周没和牧心联系,怎么她就想到以自杀来要挟季东隅了?幸好未遂。 虽然叶玉絮扪心自问,自己和牧心的关系并没有多么亲近,她这种会对亲近之人毫无保留的人甚至都没有将自己的任何事告知过她,可对于牧心自杀这件事,她的心里还是有些联系心疼的。 “你把这件事告诉了我,不怕先生找你的麻烦吗?”叶玉絮可是曾经听路东歌说过的,牧心之所以这么多年都那么听季东隅的留在他的身边,就是因为她一旦出什么事或者突然消失,季宅所有的佣人都会因为她而遭殃,这一点,叶玉絮从上一次牧心躲在酒窖里,管家和佣人都发疯似地找她时,就已经清楚地感受到了,“牧小姐自杀这件事,先生应该没有找你们麻烦吧?” 佣人听了叶玉絮这句话就哭了出来,小声啜泣了好一会儿,才默默擦了眼泪,哽咽着开口,“牧小姐是好人,她就是怕连累到我们,所以当着先生的面撞墙自杀,这样先生就怪不了我们了。告诉您这件事也是牧小姐吩咐下来的,牧小姐……想见您。” 许是牧心早已安排好了一切,等到叶玉絮不顾一切打车到家佣告知她的那家医院的时候,大门处已经有人在等她引她上楼了。 这是一家私人医院,叶玉絮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季东隅名下的产业,牧心所住那一层楼里静悄悄的,叶玉絮也能够想到是季东隅为了她将这一层楼都包下来了的缘故。 “先生还在病房里守着牧小姐,”引她上楼的是一个看起来憨厚老实的黑衣人,将叶玉絮先安置在了牧心病房另一头的一间病房里,听他自我介绍,是一直跟在牧心身边的保镖,“牧小姐的意思是,尽量避免您和先生碰上,先生下午公司有个会,大概三点钟离开,您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可以见到牧小姐。” 牧心大概根本就不像外界传闻的那样目中无人吧?否则在她待在季宅的这六年里,怎么会有人愿意冒着得罪季东隅的风险帮她办事呢?相反,叶玉絮猜想她对待季宅的家佣一定很好,为人和善,也好说话。 虽然之前陶垣告诉她季东隅曾放言,如果她对牧心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事,他不会放过她,即便有了陶垣一定会护着她救她的保证,但她偶然之间想起的时候,后背都还是一阵凉意。 有些人就是有这样一种本事,一个眼神或是三言两语,不必做什么就能够让你成日心慌意乱,然后在无形无意之中让你自己将自己逼上绝路,丝毫不费他的一兵一卒,更别说让他亲自动手。 叶玉絮以前以为陶垣是这样的人,可现在才发现,其实季东隅更甚。 尽管心里有些后怕,但叶玉絮还是愿意为了牧心冒险一次。 她没有什么可赌的,唯一的筹码就是陶垣的承诺,以及季东隅内心对于牧心的那份情真意切。 “我想去见见你家先生,可以吗?”叶玉絮面色为难地看着牧心身边的保镖,却发现他的神色更加为难。 “这……恐怕不太妥,”保镖的神色为难之余,也多了一分对接下来季东隅可能会盛怒的不寒而栗,“牧小姐自己都不敢保证偷偷叫您来先生会不会生气,所以才像着让您避开先生和她见上一面,您这还想要见先生,如果先生发怒,我们这一干人都脱不了干系,丢饭碗那都是先生仁慈了。” 也是叶玉絮没有思虑周全,实在是忽略了这些背着季东隅偷偷帮牧心的人,总归自己还是底气不足,最终还是打消了和季东隅聊聊的念头。 三点整的时候,保镖就来请叶玉絮了。 季东隅向来准时,三点从医院出发去公司开会,说走还真就走了,叶玉絮瞧着保镖顺利地带她当真守门几个保镖的面进了病房,既感叹季东隅的守时,也感叹牧心私下里的手腕。 牧心的神色苍凉,直到见到叶玉絮,嘴角才有了微微上扬的趋势。 “你终于肯给我打电话了呀,”牧心伸出手去向着叶玉絮,示意她到她的病床边上来,“我还以为你把我忘记了呢。” “陶垣总不告诉你们之间怎么了,总说没事,可我心里总觉得慌得很,这才想起你留了季宅的电话给我,”虽然牧心比叶玉絮大了那么两岁,可叶玉絮如今倒像是年长一样,看着牧心额头上包扎的绷带,很是心疼,“都多久的事儿了?” “就在你走之后的第二天,”牧心抬起手,挡住那块纱布不想让叶玉絮看见担心,“我和他大吵一架,他气急败坏,想把我禁足在季宅里,可我也不是好惹的,干脆这么一撞,待在医院也要比待在那冷冷清清、空旷的有些渗人的地方好。” “他没收了我的手机,所以我才让家里的佣人帮忙留意着家里的电话,我一直都在等你给我打电话。”牧心越想越委屈,但情绪已经没有太大的波动,只是无声地落着泪,好似落泪已是常态,她已经习惯了,所以连寻常人的抽泣也没有。 “抱歉,是我不好,”病房里只有她们两个人,所以有些只能对牧心一个人说的话,叶玉絮也敢说出来,“你急着找我来见你,是有什么事情吗?” 牧心果真是有事,所以沉默了许久,在想着此前早已经想好的措辞,“这一次撞破脑袋,我也想通了,我想要搬出去住一段时间这件事情,我会和季东隅好好商量,会自己想办法解决的,你不必忧心,季东隅也不能拿我怎么样,我一直这么耗着,他总会同意的。” “我找你来,想要见你,是为了另外一件事,”牧心死死地皱着眉头,好一阵才缓过那一阵头晕,“一直以来,我都觉得我十八岁那年的记忆很混乱,不……其实也不能说混乱,相反,是太清晰了,每一件事的发生都太有逻辑了,就像是在演剧本,告诉我、那就是我脑子里应该有的记忆,这太奇怪了。” “所以我想请你帮帮忙,我身边没有可以完全信任的人,没有人可以值得我托付去查这件事,只有你。”牧心眼神真切,牵着叶玉絮的手紧紧握住,她怕她会拒绝。 “可是如果真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以季东隅的能力,一定会做的滴水不漏,”叶玉絮也很为难,“以我的能力,怎么可能查得出来?” 牧心也不是没有想到这一点,只是她就不相信了,季东隅在a市难不成还真能够只手遮天?那些他瞒着她不让她知道的事,她还真不能查出来? “那你就从我爸爸那儿下手,”牧心察觉到外边已经有骚动了,抓住叶玉絮的手最后嘱咐着,“我爸爸最疼我,他一定见不得我受苦,我求求你了玉絮,现在只有你能帮我。” 说完这最后一句话,牧心就让之前那个保镖把叶玉絮安全送出去了,一切都太惊险,就在牧心拐进安全通道的同时,季东隅就从电梯里走了出来。 不过好在保镖让她暂时宽心,凭借着季东隅对于牧心的宠爱和纵容程度,牧心顶多也是被季东隅一直困在身边而已,根本不会对她做什么,叶玉絮这才稍稍有些松了口气。 既然季东隅暂时不会动牧心,那这件事也就不是叶玉絮的当务之急,更何况她本也不是那么伟大的人,她自己也没有多大的本事能够在季东隅的眼皮子底下瞒着所有人去帮牧心调查她十八岁那年的事,所以这件事就这么被她给搁置下了。 不过在跟组去b省学习以前,她让陶垣再带她去了一次牧峥的花圃,也趁着陶垣接电话的空当旁敲侧击地问了问牧心十八岁那年高考的事。 牧峥的话里果然是有犹豫的,支支吾吾说了几句外界一直盛传、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可她除了牧峥不太自然的表情并没有得到其他有价值的线索,所以也就没告诉牧心。 总归她和季东隅现在的主要矛盾是她搬出去住的事,因而想着等到她真的问出些什么结果了再告诉她也不迟。 ** 也许是因为第一次跟着前辈一起去出差,叶玉絮格外激动,本来第二天一早的航班需要头天晚上早睡的,结果在床上翻来覆去滚了一个多小时了都没睡着。 陶垣在一个多小时以前看着小姑娘把睡前牛奶喝了乖乖躺下后去了书房处理文件,现在进了房间发现她还没睡着,简直哭笑不得,“你再不睡,明天起晚了错过航班我可不管。” “我太兴奋了呀!”叶玉絮睡不着,干脆一骨碌爬起来,坐在床上看着帮她最后确定行李物品是否装好的陶垣,“陶垣,你第一次出差的时候,难道不兴奋吗?” 陶垣对于小姑娘的问题很无奈,“我如果像你一样这么兴奋,我现在就不是坐在这个位置上了。” “为什么?” “做任何一件事,光有热情是不够的,”陶垣清点好了行李,走过去坐在叶玉絮的身边,“热情之余,也要有远见,如果轻易就因为一件事情兴奋得找不着北,那只会阻碍你的眼界,对于未来的发展没有好处。” “同样,任何一家企业或事业单位,除了看重你对这份工作的态度之外,也更看重你的性情是否稳重,是否更能承担重任,否则你的前途,真的就只能止步于此了。” 陶垣总是能够将自己比叶玉絮多活这七年来所积累的经验传授给她令她获益匪浅,可即便陶垣说的在理叶玉絮也听进了心里去,可她兴奋的心情还是没有丝毫减退,“可我还是睡不着,我一想到我要跟着前辈们去交流学习了,就真的好激动呀!” “唔,既然这样……”陶垣的眼里已经露出了危险之色,可叶玉絮还是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丝毫没有感觉到危险来临。 “不如……我们做些别的事情,来转移一下你的注意力?”陶垣抚在叶玉絮的耳边,吐字如火。 等到叶玉絮缓过神来的时候早就为时已晚了,整个身子都被陶垣困在他自己和床头之间,动弹不得。 “我、我明天还要早起呢……”叶玉絮的脸已经像是火烧了一般红,脸嫩得像是可以掐出水来似的。 “别担心,”陶垣低头,轻车熟路地在叶玉絮的肩上吮上一口,猩红的斑点落在她雪白的脂肤之上,陶垣顿时红了眼,一跃上床,将她压在身下狠狠地朝她身上挤,“明早我叫你。” 叫我?叫个鬼! 叶玉絮心里不停地朝陶垣翻着白眼儿,手上推他的力道也不减。 她不是不相信陶垣明早不会叫她,只是她不相信自己过了今晚明早真能起得来。 男人果然都是说话不算话的大猪蹄子,明明说好的今晚就纯洁地抱在一起睡觉什么都不做的,可现在呢? 叶玉絮渐渐没了力气,衣服都被扒光了可还是觉得燥热不已,只能由着陶垣带着她攀上极乐巅峰,连明早要早起的事,都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第118章 我明白太放不开你的爱(五) 听说,人生最幸福的事情之一,就是早上睡到自然醒之后,懒懒地问身边的人一句“几点了?” 若是来了精神就起床享用他为你准备好的丰盛午餐,若是没精神还想继续睡,那他就搂着你哄你继续安眠。 叶玉絮承认,她现在是属于后者的情况。 她昨晚睡之前就已经计划好了,早上八点半的飞机,七点半赶到机场绰绰有余,陶垣家离机场半个多小时的车程,反正行李也都收拾好了,她六点半起床收拾半个小时再出门,时间完全赶得及。 可是为什么她真的好困,困到连眼睛都挣不开,眼前一片模糊,只想要就此沉醉在这黑甜梦乡里,只愿长睡不愿醒。 朦朦胧胧之中听见陶垣叫她起床了,可她实在太困,答应了一声之后艰难地爬起身,但身上像是被贴上了磁块一样被吸附在了床上,混沌之中又倒了下去,等到再次被陶垣摇醒,睁开眼看到的就是他摆放在自己眼前的时钟,定眼一看,“七点半了!” 完了完了完了!叶玉絮急慌慌地在屋里跑来跑去,连早饭都顾不上吃了,把陶垣特地买了模型煎出来的爱心煎蛋都被她冷落在一旁,提着行李箱,连挎包里的东西都来不及清点,头发乱糟糟的就准备出门了。 倒是刚才一直都很冷静站在一旁看着叶玉絮在屋里东奔西跑的陶垣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将她拽回屋里,帮她把皱巴巴的衣服理好,顺手拿起玄关处叶玉絮放置的木梳,一下又一下地帮她梳着头发。 “急什么,你现在赶过去也晚了,白跑一趟。”陶垣抬手给她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表,虽然叶玉絮收拾得足够快,但时间也还是已经过去二十分钟了,现在赶过去,飞机早还起飞了。 “那怎么办呀!”叶玉絮低下头,也不知道是陶垣下手重了扯着她头发疼,还是心慌着急,眼泪都掉了出来,抠着手指,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我就不去了吗难道?” “是啊,只能不去了,”陶垣看着小姑娘落泪也很是心疼,但也不会放过这样一个逗她的机会,“去不了可就只能待在家里喽!” 陶垣这样一句话令叶玉絮开始怀疑起他的意图来,赶紧抹了眼泪,手指着他的鼻子质问着他,“陶垣!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故意的!故意那么晚才叫我,故意想让我错过航班然后就不能去了是不是!” 他就知道她会这么想,陶垣收回刚才的玩世不恭,忽然严肃,抬起手抓住了叶玉絮指着他鼻子的手指,“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言而无信?卑鄙下作?” 这样的话说的未免太严重了,叶玉絮本来也没这么个意思,反正晚也晚了,指责陶垣也挽回不了晚了的时间,可她没有想到陶垣会这么说,当场就给她吓懵了。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你别这么说你自己……”叶玉絮想收回手,可却被他死死拽住无法动弹,刚才才收回的眼泪,眼见着就又要掉出来了。 这么折腾来折腾去的有什么意思? 陶垣收回刚才严肃的表情,抱着叶玉絮哄了又哄,“好了,我开玩笑的,小哭包怎么又哭了?” 叶玉絮一听是陶垣又在逗她,气得用拳头狠狠地捶了他的胸口几下。 “好了好了,”陶垣握住叶玉絮下手并不轻的粉拳,“去好好打理打理,吃了早饭,我送你去机场。” 哎?叶玉絮被陶垣牵着往卫生间去洗脸,心里可纳闷了,不是已经误了航班了吗?还去机场做什么? 叶玉絮虽然没有问出口,可陶垣哪里会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伸出手弹了弹她的脑门儿,半是宠溺半是自责道:“我早就料到你会睡过头了,帮你和你们部长说了一声,给你改了九点半的机票,到时候你在酒店和他们会合就行。” 哎呀这个人!叶玉絮虽然被弹了脑门面上表现得超不爽,但心里还是美滋滋的。 陶垣为自己考虑得周全叶玉絮很感动,不过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的,“还不是因为你,否则我早就睡觉了,今早也不会困得起不来床,你这个罪魁祸首可不得帮我善后吗?” “我怎么隐约记得,曾经有个人对我说过,并不希望我帮她善后呢?”陶垣故作沉思,低下头间正好给了叶玉絮机会,一个弹指弹在脑袋上,还挺疼的。 “就你记性好是吧?”叶玉絮瞪着眼,双手叉着腰,俨然一副河东狮吼的模样。 “好了好了,”陶总可不愿气着小娇妻,省得她气坏了又得怪自己,“为您善后是我的荣幸,我求之不得。” ** 叶玉絮心满意足地吃了陶总特意煎好的爱心煎蛋,整颗心都是满满的。 本来踌躇满志对出差充满期待的人,到了机场的时候却舍不得离开了。 “我不在的这半个月,你会不会想我?”叶玉絮噘着嘴,趴在车窗旁不肯离开。 “当然会,时时刻刻想着你。” “那你不许背着我见其他女人知不知道!”叶玉絮拨开陶垣揉着她脑袋的手,“要是再被我发现有女员工随意进出你的办公室,你就死定了知不知道!” “唔,妈和奶奶算吗?”陶垣故作沉思地逗弄着叶玉絮。 什么嘛!连妈妈和奶奶都不许见,那她成什么人了,气急败坏地揪了一下陶垣的耳朵,然后立刻就跳得远远的。 陶垣才气好吗?看着叶玉絮拖着行李箱一边倒退一边朝他做着鬼脸,仗着他在机场边上暂停不能下车,笑得极为放肆。 “好啦!”叶玉絮低头微微笑着向她走来,穿过人群,就属她最为耀眼,走过来依旧趴在窗边,掰过他的脑袋在脸上落下离别之吻,“乖乖在家里等我,我也会很想你的。” 人生就是由相遇、离别与重逢组成的,有些人,离别之后形同陌路,而叶玉絮和陶垣,短暂的离别之后终会重逢。 虽然心有不舍,但叶玉絮还是拖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离陶垣越来越远。 这是自他们在一起之后,第一次分别这么长的时间,有时候她会觉得自己自私,陶垣都为了她从不出差,就算有,要么派别人去,要么就直接视频会议,就是不想让她体会这分离的伤感。 可是这一次,是她先转身离开的,是她让他们彼此都尝到了分离的伤感。 不过只要一想到自己是去追求更美满的人生,让自己更有底气地站在陶垣身旁,这一切分离好像都是有意义的。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虽然身边尽是步履匆匆的人,但叶玉絮下意识就觉得,那声音不一样。 突然被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所包围,叶玉絮那一颗摇摆不定的心呀,终于像是有了一个着落。 “你想做什么,我都会无条件地支持你,哪怕那对于我来说,并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接受的,”陶垣从后面抱住她,在她的耳边温言细语,“只要你和我细细商量,我都会同意的。” 他好像……已经察觉到什么了。 叶玉絮心里开始有些不安,虽然、陶垣说他会答应的。 机场这个地方向来承载了太多分离与相聚,行色匆匆的人也见惯了这样的离别、见怪不怪,肆无忌惮的拥抱、亲吻,在这里几乎每天都在上演着。 叶玉絮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后便感觉左手被他牵起,指尖一凉,一枚银白的戒指圈住了她左手的无名指。 那是一枚素戒,没有任何宝石装饰环绕,可在晨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怕有人骚扰你,先给你戴上。”好在叶玉絮现在是背对着陶垣的,不知道他现在的神色有多么不自在。 “你……”叶玉絮一时哽咽,而后才缓过神来,“你什么时候买的戒指!” “这不是买的,”气氛突然被破坏,陶总脸色都臭了,“这是我亲手做的,你可得每天戴着。” 一向成熟稳重的陶总,如今成了耍赖的孩子,叶玉絮哭笑不得,“你这素戒连钻石都没有,别人还以为我嫁的不好呢!” 陶垣听了叶玉絮的话也急了,本来是想挑一枚鸽子蛋的,可是偶然听说了一位向来以做手工戒出名的大师最近在a市交流,鬼使神差的就去请教了,连戒指的尺寸,都还是他趁叶玉絮睡着的时候手工量的呢! 大师那儿不是不能够在戒指上镶钻石,只是他总觉得,这戒指上什么都不加,素净得就像是他第一眼看到叶玉絮那样,干净、纯粹。 “以后你想戴多大宝石的戒指,我都送你。”陶总突然就委屈了,握着她的手,不断地摩挲着她手指上光滑的戒指,“只是这一枚,我是真的想要作为求婚戒指亲手戴在你手上的。” 本来前一句是多么感人肺腑的一句话啊!只可惜后面一句话将叶玉絮的感动全都给生生逼回去了,“求婚戒指?你这就求婚了?” “本来呢,我是打算就这几天向你求婚的,”陶总面对叶玉絮的质问,面不改色地继续胡说八道,“可惜你要出差,那我就提前求了吧!” “你这也太草率了吧!”叶玉絮本来是想把戒指取下来扔回陶垣脸上去的,可还是狠不下那颗心,“我不嫁了!” 陶总生平最得意的事,就是把自家小姑娘气得小嘴翘得老高,这样他就可以轻轻松松地亲上去啦! “逗你玩儿的,”陶垣只觉得这一吻还不够,低着头不断地在叶玉絮的唇边流连着,“你最好时时刻刻都做好接受惊喜的准备,否则、我怕你一激动晕过去,我这婚不是白求了?” 这还差不多。 叶玉絮终于肯露出一点笑容,可时间是真来不及了。 这一别就是半个月,也许这半个月的时间,他们彼此都会在思念彼此中度过了吧? ** 叶玉絮觉得自己在机场离别时想的实在是太多了。别说在思念彼此中度过,她现在是连想陶垣的时间都没有。 这一次出差可不光是和b省博打交道,还得每天跟着策划组一起出差的前辈们和b省博的工作人员跑博物馆,向那些地方博物馆传授经验,也帮助他们找到更好的运营模式,每天连休息的时间都很少,更别说在高度运作的脑子里留出一点空隙来想陶垣了。 不过虽然每天都很累,但叶玉絮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生活有这么充实过。 这种充实感和高中时候每天背书做练习、时间被安排得满满当当的充实相比是不一样的,而是那种在做自己所热爱之事的充实感,每天都被自己所喜爱的事情占据生活的时间,和一群志同道合的人谈天说地,就算每天少睡一点儿,叶玉絮也不会抱怨,反倒觉得,这一次的经历将会是她生命中最有意义的一次。 虽然叶玉絮满怀热情,可从来没有这么高度运作工作过,所以还是很快就病倒了。 那天早上有些头晕,本来想要坚持起床去跑地方的,但一走到卫生间门口就脚软倒了下去,可是把住在一个房间的齐佳莹吓坏了,大家担心她出事,带她去医院看了医生开了药之后,就勒令她必须在酒店里休息了。 其实叶玉絮自己到不觉得有什么大碍,无非是低血糖引起的头晕,可游组长却威胁她不听话就只能把她送回a市,她这才乖乖听话待在了酒店里。 或许是真的太累了,精神好那都是强装出来的,叶玉絮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只觉得自己房间好像有人在走动,以为是齐佳莹跑完地方回来了,也没多管,继续沉沉地睡去。 她终于能有空闲时间想起陶垣了,连梦都那么真实,好像陶垣的脸就真真切切地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一样。 叶玉絮伸手想去触碰,原以为会立即消失的幻想竟像成了真似的,触手可及。 手心里传来的温度告诉叶玉絮,这并不是梦。 “你醒了?还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陶垣的声音一响起,一如a市的春风扫过叶玉絮的心里,叶玉絮一下子就哭了出来。 第119章 得你陪我于天地间一掷孤勇(一) 其实并不是因为累,就算累,那叶玉絮也是累得心甘情愿的。 不过是在自以为一瞬间的幻象成真过后,真真切切地见到了陶垣,这才开始责备自己这么多天都没有想起他来。 更多的也是犯了低血糖的缘故,生病的时候谁都希望爱人能够守在自己的身边,叶玉絮原本以为自己真的就要孤零零地被遗留在酒店里了,可陶垣的出现,无疑令她欣喜,也将心里的那点委屈悉数勾了出来。 从小声啜泣到嚎啕大哭,叶玉絮渐渐哭累了,伏在陶垣的胸口抹着眼泪。 陶垣根本不知她出差以来这么多天做了什么事,每晚打电话想问问的时候,她总说自己累,有时候说着说着电话那头就没了声,不一会儿传来匀长的呼吸声,陶垣也能够想到是小姑娘太困睡着了。 她很少有这么困的时候,陶垣下意识地就觉得不对劲,今日这么一哭,他也立即断定是她在这儿受了委屈,正好他也受够了每天孤枕难眠的日子,干脆就提出让她提前结束这一次的学习,今天就带她回家。 可叶玉絮怎么肯?当即就拒绝了陶垣。 “不是累着了吗?”陶垣也不恼,揉了揉叶玉絮的脑袋,“累了咱们就回家,我给你们馆长说一声就行。” “累呢是真的很累,”叶玉絮觉得自己都已经累得没有力气大声反驳陶垣了,“可是陶垣,如果你工作的时候累了,会立即放下吗?会累了就不做了吗?” 不会。这是陶垣唯一能给叶玉絮的回答,而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多么大的错误。 他的小姑娘什么时候服输过?在过去的一周里,她即便累得和他打电话说着说着就能睡着,可从来没有向他抱怨过。 因为这是她一直热爱并心甘情愿为之付出一切的事业,如他当年一样,其实他们很像,当年的陶垣有多么倔强不听袁云梦的劝阻,叶玉絮如今也就有多么固执。 他们本来就是一类人。 这也是叶玉絮身上最为吸引陶垣的地方。 “我知道了,我家小乖从来都是一个有始有终的人。”陶垣将床头柜上他刚才倒好的热水端来让叶玉絮喝了,伸手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还好不是发烧。 “你怎么来了呀?今天可不是周末。”叶玉絮喝了热水之后觉得好多了,陶垣倒来的水就是要比齐佳莹倒的水好喝。 “有事,来这儿出差。”陶总的神色没有任何不自然,说起谎话来也没有一点别扭不自然的地方。 其实他完全可以直接告诉她,他是为了能赶来见她所以没日没夜地工作攒了两天的假期特意跑来见她的,没有她在身边叽叽喳喳的日子,他实在是寝食难安,总要见着她心里才会舒坦些。 可这些肉麻的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来了。 “你也会到这儿来出差?”叶玉絮根本没有丝毫怀疑,反倒开始调侃起陶垣来。 这小姑娘!怎么感觉幸灾乐祸的呢? “就许你来这里出差,不许我来?”陶垣伸手点了点叶玉絮的鼻尖以示惩罚,“这是你的地盘吗?” 唔,话粗理不粗。 叶玉絮扑哧一下笑出了声,方才的委屈全都被抛之脑后。 她就是这样,悲伤来得快去得也快,情绪变化之快总是令陶垣有些措手不及。 有人说,情绪变化很快的人没有心肝,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都是情商很低的人,可陶垣却不这么认为,他家小姑娘只不过是用变化极快的情绪来让自己更快走出悲伤而已,这是她的本事,也是她多年的孤独所带给她的一份令人心疼的能力。 “收拾收拾,我带你去吃早饭。”陶垣搓了搓他家小姑娘脑袋顶上的头发,却被她快速抓住了抽回的手。 “陶垣我警告你!不许再摸我头了!这样会长不高的你知不知道!”叶玉絮死死地拽住陶垣的手,可她那点儿了力气那够瞧的?被陶垣的手往回一拉,整个人就落到了他的怀里。 “你都戴着呢,”陶垣握着叶玉絮的手,拉起放在自己的唇边,在那枚戒指上轻轻一吻,“很好看。” 是啊,能不好看吗? 叶玉絮羞涩一笑,看着指间那枚比任何钻戒都要耀眼夺目的素戒,将手往上抬了抬,白皙修长的手沐浴着阳光,整枚素戒都被映上了朝阳的暖黄。 “我每天都戴着呢!把那些想要找我搭讪的男孩子们都吓跑了,你说,该怎么补偿我?”叶玉絮将紧握的拳头抵在陶垣的脸颊上,用那枚表面光滑的戒指在他的脸上轻轻的刮着。 哟嚯还想要补偿? 陶垣瞥了她一眼,很是配合地认真想了想,“那……我就以身相许好了,不知叶小姐是否愿意呢?” 谁要他以身相许呀! 叶玉絮白了陶垣一眼,“你出去!我要换衣服了。” ** 本来叶玉絮刚才的话陶垣是不信的,只当她是夸大其实,哪有什么男孩子被她手上的戒指吓跑的,不过是她和自己开玩笑的。 可是当他和叶玉絮手牵着手走出电梯时,就有一个和叶玉絮年龄相仿的男孩子向他们走了过来,看到他们紧握的双手,先是惊愕,然后是失望,最后还是硬着头皮走了上来,他的一举一动,陶垣都看得清清楚楚。 “我听说你病了,所以来看看你,”那人把手里的药递到叶玉絮的手上,但还是不死心地看着陶垣问了问叶玉絮,“这位是……” “这是我……先生,陶垣,”叶玉絮为着陶垣能在此时出现,狠狠地舒了一口气,“他听说我病了,特意从a市飞来看我的。” 呵!多明显的一句话呀! 陶垣才不愿在此刻让叶玉絮下不来台呢!礼貌地伸出手去和对方握了握手。 他的无名指上也有一款和叶玉絮手上样式相同的素戒,来人一看便心知肚明,话都没说两句就灰溜溜地跑了。 “你说说你,背着我祸害诓骗了多少男人?”陶垣确定那人已经离开过后,转过身捏了捏叶玉絮的脸蛋质问着她。 “哪有诓骗祸害?”叶玉絮不满地揉了揉自己被他捏疼了的脸蛋,很是委屈,“我明明都戴上戒指了,可他们都不信我已经名花有主,死皮赖脸地要追我,有什么办法?要怪只能怪你未婚妻魅力太大,斩男无数啊!” 叶玉絮的厚脸皮完全是和陶垣学的,可如今的程度却连陶垣都甘拜下风。 ** 今天跑地方的任务结束的很快,不过齐佳莹回来的时候没有在酒店房间里见到叶玉絮很是着急,给她打过电话之后才知道这人和自家男人跑到酒店顶楼的顶级套房里看电影去了。 “对了,陶垣在二十七楼开了六间套房,你们赶紧去把房间退了吧,收拾行李、搬房间!”叶玉絮那头,电影的声音还是很嘈杂的,所以只能大声说话,以至于站在齐佳莹身边的另外几个人也都听见了,相互对视几秒之后,各自脚步飞快地跑去收拾行李去了。 他们住的是这家四星级酒店的标准间,是b省博安排的,没有像以前那样四五个人挤一间房,大家都已经很心满意足了,可谁不想在出差的时候住得好些呢?所以怎么可能放过陶垣这位金主爸爸提供的豪华套房,连游组长在一秒犹豫之后,也开始默默收拾起行李来。 不过搬了房间还不算什么,正当众人在感叹豪华套房的金光闪闪时,叶玉絮就来了电话,陶垣准备晚上请他们吃顿便饭。 陶垣一出手,众人就知道绝对不会是便饭那么简单,一个个在为那些留守在a博没有出来出差的人感到同情的同时,也各自都拿出了自己参加会议才会穿的正装来。 所以在叶玉絮和陶垣已经等在包厢里的时候,从门口一下子涌来了近十个一身正装的黑衣人,着实令穿着和陶垣一样穿着休闲装的叶玉絮吓了一跳。 众人都忙着和陶垣握手,根本没有理会质问他们穿正装来吃饭的叶玉絮,整个饭局上,气氛都莫名的很严肃。 不像是朋友间的言笑晏晏,倒是像极了一场商业洽谈,众人莫名的拘束得很,一点都不像平时一样放得那么开、无话不谈。 大概是因为陶垣是a市出了名的严肃和不苟言笑,所以也没有人敢和他开玩笑,知道陶垣终于察觉这样下去不行,一句“大家随意些”就足够让众人提着的一口气松了下来。 饭局的氛围最终还是被齐佳莹几个爱玩爱闹的年轻人推上了高潮,且最后叶玉絮也捺不住众人的起哄,也怀念这久违的热闹,拉着陶垣一起去了ktv唱歌。 不过地方还是陶垣订的,他怎么可能容忍自家未婚妻和她的朋友们去那些脏乱差的地方唱歌呢?当即就订下了h市半山处的一栋别墅,供他们彻夜狂欢。 要说陶垣在继任t.y以前,玩这些也是个好手,这么多年严肃冷漠惯了,就这么一晚,像是突然被唤醒了从前的记忆,竟破天荒地抱来了一把吉他,在众人立即噤声的安静中,坐在叶玉絮的面前仔细调试着琴弦。 即便指尖还没有拨动细弦,他也还没有开口唱出动人的歌谣,而叶玉絮也没有喝酒只喝了果汁饮料,但她现在已经醉了。 他太过迷人,哪怕是指尖轻轻拨弄琴弦而出的单调音符,已经足够令她心动。 上一次那首歌,还是他和陶知深合唱的,如今他大有要单独为她唱一曲的动向,众目睽睽之下,叶玉絮竟有些紧张和害羞。 也不知道他背着她偷偷练习了多久,成曲的弦音幽幽传来,在场的人都醉了。 雨下过后的屋檐,猫坐在路边 你吹着风,不说话就很甜 微光里树影重叠,骤雨间湿冷麻雀 我杜撰许多离别,勇敢而坚决 十月过后的天空,醉酒般晕红 一半是春夏,一半是秋冬 光影飘浮过山峰,留下关于你的梦 我在这写下重逢,贫乏而心动 想和你看着星空,只谈夜色与微风 不关心明天,不在乎所有,只对你有独钟 是时候和你决定,即便匆忙去远行 在山野间追风,去看遍世界,黄昏与黎明 …… 任时间过往匆匆,轻易就远去无声 在人潮之中,想要拥抱你,哪怕片刻永恒 我已经偷偷决定,把爱你的事澄清 在百念之中,你依然是我,未寻得的旧梦 …… 多像他们呀! 十月的相遇,十月的相知,叶玉絮至今都还记得,告白那天的天空就如同他亲口唱出的这般,是醉酒一般的晕红,是连她脸上的红晕都比不了的绚烂。 这也是她曾经的期许呀! 平平淡淡的多好,对于她而言,根本不需要什么锦衣华服的生活、什么高人一等的身份,就这样,他静静地为她唱一首情歌,带她去看星空,在山野之间吹着拂拂微风,牵着他的手去看遍世界,她就已经够满足了。 “你才是我……未寻得的旧梦呀。”叶玉絮一度哽咽,琴音落下帷幕,周遭都静静的,偌大的别墅大厅里,回荡着叶玉絮的哽咽声。 陶垣知道叶玉絮一定会感动,每一次他自弹自唱为她唱情歌,她总是会从头到尾都深情款款地看着他。 可他却没有想到叶玉絮会落泪。 晶莹的泪珠挣脱了睫毛的束缚掉落,在昏暗的灯光之下,闪烁着不寻常的光。 叶玉絮多么庆幸能在有生之年遇上陶垣呀,教会她成长,教会她去爱,让她还不至于在经过那么多的磨难之后自甘堕落,她多幸运呀! 叶玉絮是面对着陶垣的,自然也就背对着其他人,众人不知道叶玉絮哭了,趁着氛围极好,一个个的都上赶着起哄,“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这句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叶玉絮皱了皱眉,转过身去,“我们本来就在一起的好不好!” 众人这才意识到说错了话,毕竟以往有这种热闹的时候,双方可都还是单身的,如今光明正大地秀恩爱,一时之间脑子都没转过弯来。 “结婚!结婚!结婚……”别墅里充盈着欢呼声。 可这还是不太对,叶玉絮伸出手去晃了晃,给众人示意着她手上戴着的戒指,“戒指都戴上啦!” 那怎么办?那该起哄什么? “生孩子!生孩子!生孩子……” 第120章 得你陪我于天地间一掷孤勇(二) 陶垣并没有把众人起哄的话听进心里去,那晚的叶玉絮很敏感,话也不似平日里多,只知道一直缠着他,怎么也不肯放手。 上次好像也是这样的。 为她唱完歌,她也一直缠着他不肯撒手,就像是一只树袋熊一样死死地抱着他,所以他也能趁虚而入跨过了他们之间最后的那一层防线,与彼此合二为一。 如此良辰美景、天时地利人和,陶垣怎么可能放过? 酒店的大床摇摇晃晃地都要被压塌了,可小姑娘的眼睛水汪汪地盯着他,却叫他怎么也狠不下心来多用半分力,再难受也得自己忍着。 “今天是怎么了?”陶垣趴在叶玉絮的身上,低头在她脸颊鼻尖浅浅密密的啄着,“怎么感觉你不太对劲儿。” 叶玉絮也有些脱力,但好在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昏睡过去,仍旧瞪着大大的杏眼,注视着眼前之人。 他的眉间褪去了平日里的锐利变得柔和,眼神温柔得如春日里的暖风,拂过在冬日里受尽寒凉的人身上,鼻梁高挺,每一处都令叶玉絮着迷以至于在不经意间抬手抚上了他棱角分明的脸。 “青春期的时候总爱幻想,有一个……干净的翩翩少年,坐在我的身旁,弹着吉他为我唱一首情歌,”叶玉絮的眼神从陶垣的脸上慢慢转移到了自己手上的那枚戒指上,“可是陶垣,我从来没有想过那个人会是你。” “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会在二十二岁的时候,等来你为我唱一首情歌,我原本以为,这一生都不会再有了,我原本以为,过了如今这个年纪,就应该慢慢趋于现实,不该期许年少恋爱的曼妙感觉,但幸好,我遇见了你,在有生之年,还能够轰轰烈烈地爱一场。”刚才被起哄的人硬生生逼回去的眼泪,如今又开始流淌,顺过叶玉絮的眼角,隐匿在鬓角之中。 以前失意的时候,叶玉絮总是这样安慰自己:现在运气不好,那只不过是上天把你的运气都暂时藏了起来,等到积攒到一定的程度,如果像火山一样全部爆发出来,那总有一天会无比幸运。 可在她人生这二十二年里,无数次的自我安慰后,换来的却只有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就连曾经在还暗恋周奕尧的时候,他来找她、向她告白,她都因为在这段感情里付出的太多太累而没有觉得自己有多么幸运。 所以开始慢慢觉得这些安慰都是在自己骗自己,老天爷把她的幸运都给夺走了,都给藏起来了,她可能再也不会幸运了。 直到遇见了陶垣,她才觉得,她的幸运回来了,老天爷把她的全部幸运一次性还给了她,陶垣就是她这一辈子、最大的幸运。 一番令人动容不已的告白,远比那首简单的情歌还要动听,陶垣轻轻吻去叶玉絮眼角的泪,拉着她的另一只手与自己十指相握,“要我说,一生那么长,只轰轰烈烈地爱一场怎么够?” 这句话怎么听怎么有歧义,叶玉絮一皱眉,还没质问他就赶紧继续接了话去,“只要是和你,轰轰烈烈、多少场都不算够。” 这个人真的是越来越不正经了,偏偏要等到叶玉絮发现他话里有话之后才肯将话说个明白,总是要惹得叶玉絮恼一恼才肯罢休。 ** 陶垣攒的两天假期很快也就结束了,由于自己一直想要陪着叶玉絮不肯离开她半步,圆不过出差的谎,只能告诉了她实话。 可是陶垣不是出差没有事做,叶玉絮有啊! 所以陶总无所事事,只能在酒店里乖乖地等着小娇妻回来,抓紧最后的时间亲热亲热。 陶垣回a市的那天上午,游组长也给所有出差的成员放了个假,不必为了要送陶垣去机场而请假加重其他人的工作量,叶玉絮心里也好受许多。 虽然分离是短暂的,而短暂之后,将会有更多的时间相守,可叶玉絮心里仍旧不是滋味,甚至要比之前那次更甚。 上一次是陶垣在机场送别她,而这一次,却是她在机场送别陶垣,她也终于能够体会当时陶垣望着她离去背影时心里的伤感了。 “这么伤心难过舍不得,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了?”陶垣最后一次问了问叶玉絮,一旦叶玉絮一点头,他就立刻带她走。 怎么有一种“要不要跟我私奔”的感觉呢?叶玉絮心里这么想着,嘴角就开始上扬,甚至咧开嘴笑了起来。 “别再旁敲侧击地引诱我了,”叶玉絮拉起陶垣的手,用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碰了碰他的,“乖乖在家里等我,我很快就会回来了。” 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叶玉絮却被陶垣拉过了手去,“你知不知道你不在的这几天,我每天都度日如年?” 谁不是呢? 叶玉絮面上是在对陶垣笑,可是心里早就生出一股别离的伤感,只不过是不想让他挂心所以一直强撑着而已。 “可是你也说了,这一生那么长,未来我们或许还会有这样一个时刻,只要心里挂念着彼此,就已经胜过一切了。”叶玉絮说完就将陶垣往登机口推,像是使出了全部的力气,要送走心爱的人。 陶垣不是没有想过留下来,多留几天,留到她能够和他一起回去的那一天,公司的事暂时交给底下的人,或者实在紧急就视频会议解决,可他的小姑娘却不肯,她总是为他考虑,为了整个公司上下近千人的辛苦不被白费,她告诉他不能够玩忽职守,要对所有员工负责。 对所有员工负责,就像他承诺对她负责那样。 离别没有伤感是不可能的,陶垣在登机前还不忘搂着叶玉絮深吻,彼此都不舍,但总要为了自己所热爱的事情付诸热情。 “好好的,我会在家等你回来的,”陶垣不忍心小姑娘太过伤感,走之前还不忘耍一下流氓,悄悄地牵起她的手,按住自己腰腹上精壮的肌肉,“昨天应该没有吃饱,等你回来……我给你做大餐。” 都这么长时间了,叶玉絮怎么可能不懂在这种情况之下陶垣口中的“大餐”指的是什么,赶紧猛地推了他一下,嘴里嘀咕着他“臭流氓”,然后一步一推地将他往登机口送。 “不许取下戒指,不许诓骗那些小男生,好好照顾自己,有事立即给我打电话,”陶垣被叶玉絮推进了登机口都还不忘叽叽喳喳地嘱咐她,“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以前怎么不觉得这人话多呢?怎么现在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了? 一直催促陶垣赶快走的原因是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叶玉絮担心这个人错过时间又有理由在这里多赖几个小时,耽误了公司里的事情,所以才会一直不断地催促他快些回去。 她虽然不懂一个公司的运作机制,但既然作为首席执行官,那势必就是有与别的岗位不同的职责傍身,叶玉絮不想陶垣因为她而浪费太多时间,那对他那些每天努力上进的员工,一点也不公平,所以即便再有不舍,她还是只能目送着他的背影离开。 送走了陶垣,叶玉絮最终还是将陶垣给她安排的那间套房给退了,又灰溜溜地跑下楼跑去跟徐佳莹挤一间房去了。 那么大一间套房,就她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连说句话好像都能够听见回声,她心里空落落的,还是有人一起说话好些。 虽然齐佳莹好像并不太欢迎她。 与叶玉絮相反,齐佳莹倒是很享受一个人住那么大一间套房,可叶玉絮非得死皮赖脸地跑过来和她住,她也是看在陶垣金主爸爸的份上才勉强同意的。 叶玉絮见她如此冷漠,住进去的第一天就将她“暴打”了一顿才罢休。 齐佳莹大不了叶玉絮几岁,两人在馆里也算打得火热的一对小姐妹花,嫌弃是假的,互相损来损去才算得上是塑料姐妹的友情。 ** 苦日子到头的那天,运送部的人飞来h市,和策划部的人完成了一次交接。 由于叶玉絮是馆长特许了可以跟着运送部的人一起运送文物的人,所以会跟着运送部的人一起走,而策划部的人完成了任务,早早地就回去了。 就在各个大大小小的文物藏品即将被封存进囊匣、开启旅程的前一天,叶玉絮特地又跑去b省博看了看那枚华丽无比的金嵌珠宝百花如意纹簪。 珠光璀璨,翠羽夺目,在灯光的照耀下闪烁着、低吟着、诉说着,叶玉絮悄悄凑近了些,像往常一样,好像能听到它说话,能够倾听它的故事。 每个人都有一点小小的癖好,叶玉絮也不例外,而每个人的特殊癖好也都不是那么轻易就能为人所接受的,比如叶玉絮喜欢将自己的耳朵贴近封存文物的玻璃罩,而不是用眼睛凑近去看。 可这毕竟不是在a博,馆里的人都能理解她,如今她这么一个奇怪的动作,早就有人盯上她了。 “我做讲解员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这么看文物的。”来人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面容和蔼,倒也没有要问难质疑叶玉絮的意思。 “啊?”叶玉絮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因为我实在是太喜欢这枚簪子了,所以想要凑近一些。” “那你看的方式还真是特别。”女子笑了笑。 “因为想要听一听它们所发出的、在它的那个时代所发出的叹息呀,”叶玉絮说完才觉得自己这么说一定会被人当成怪物的,赶紧伸出手去做了个自我介绍,“你好,我是a博策划部实习生叶玉絮。” “原来是同行,你好,我叫艾宜。”女子也伸出手,礼貌性的同时,更有一种寻得知己的庆幸。 “你不必觉得刚才那句话有什么别扭的地方,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这么久以来,我还是第一次遇见与我想法相似的人,我们彼此也算得上是知己了。”艾宜见叶玉絮对于这枚簪子的兴趣那么大,再次细细地为叶玉絮讲解了一遍这枚簪子高超的制作工艺,以及它百年来的漂泊史。 “对了,这一次我们馆和你们有合作展,你们策划部的人都已经回去了,你怎么还留在这儿呢?”艾宜带着叶玉絮边逛边聊,也时时关注着这次合作展的动向。 叶玉絮大致将馆长允许她跟着一起运送文物这件事对艾宜讲了一遍,却得来了艾宜的疑惑,“你们馆长对你可真好,不过规则还是得有的,各司其职这件事,在我们b省博是铁律,谁都不能越位,更别说还像你这样跨部门做事了,而且你还是个实习生。” 叶玉絮本来觉得没什么,可艾宜这么一说她倒觉得的确有些奇怪了。 奇怪之处不仅在于馆长对她实在是太好了,还有就是、各司其职这件事本来也应该是每一个a博人都遵守的金科玉律,这一次馆长对她这么纵容,令她受宠若惊的同时,也令她有些消受不起。 艾宜的一番话令叶玉絮与她告别回到之后心里都惴惴不安的,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可是能有什么事,她能够想到的无非就是回去以后,a博内部的一些小人会对她指指点点而已,还好馆长是位和蔼的中年女子,若是个男人,那些长舌妇一定会以为她被潜规则了! 拜托!她有陶垣,还需要潜规则? 叶玉絮第一次觉得陶垣的身份带给她这么多便利,也第一次觉得,或许有了陶垣的一臂之力,自己能少受一些非议。 该不会,这件事真是陶垣在背后搞鬼吧? 为了满足她的心愿,去找馆长,这的确是陶垣做得出来的事。 怀着这样的心思,叶玉絮勉强正常地跟着运送部的人一起参与了包装文物以及运送的过程。 这一次运送的文物有些多,所以有在专门运送文物的公司雇了人,毕竟人多眼杂,包装更是要比以前精细些,每一个囊匣里都要比以往多塞整整一层棉花,所以前前后后整个忙碌了两三天才算完。 可就在最后清点的时候,江林羡却发现,那枚金嵌珠宝百花如意纹簪却不见了! 第121章 得你陪我于天地间一掷孤勇(三) b省博的那枚金嵌珠宝百花如意纹簪是国家二级文物,因为已经不仅仅是作为古代的一件饰品而存在,就其本身所反映出来的当时高超的手工艺以及审美水平,早在三年前就已经被定义为国家二级文物了。 如今文物消失或者说可能被盗,足以引起当地警方重视。 而同样的,作为本次运送文物的甲乙双方,叶玉絮一行人、文物运送公司和b省博库房管理部的人都被划为了怀疑对象,需要配合警方协助调查,暂时也就只能被限制出入,只能成日里在酒店的房间里待着。 好在她们虽然只能待在酒店房间,但还是能互相串串门的,几个姑娘家的第一次被警方调查,一个个的都紧张兮兮的,总觉得要聚在一起才有些安全感,所以也都挤到了叶玉絮的房间里来。 “絮絮,要不……你给陶垣打个电话,让他来帮忙处理这件事吧,”江林羡学着叶玉絮的模样,坐在床上紧紧抱着蜷起双腿,“咱们在这儿人生地不熟,也没有什么关系,要是出什么事该如何是好?” 江林羡说的不无道理,在座的人都知道叶玉絮和陶垣的关系,听了江林羡的话都不住地点头。 可有道理又怎样,文物可能失窃这件事与他们无关,顶多只是看管不力而已,这本来也就是小事,何必劳烦陶垣还要在百忙之中跑一趟? 更何况又不是她们做的,那些警察也不敢怎么对她们不敬,调查个两三天,追回文物就好了。 “又不是我们做的,何必紧张?积极配合警方调查就行了,又何必叫他?”叶玉絮现在根本不担心自己的处境,她只希望只是她们找不到那枚簪子了而已,虽然这种可能性真的很小,更多的可能则是被盗。 如果被盗了的话,叶玉絮只希望那盗贼可不要伤害那枚簪子,可不要磕了碰了才好。 保护文物不受二次伤害,是她作为一个文博人最大的心愿。 叶玉絮正陷入沉思,却被江林羡打断了思绪,“絮絮你的手机在哪儿呢?我用一用给我爸妈打个电话,免得我一直没回去他们担心。” 的确,这一次的秘密调查也不知道会持续多久,他们一直没能回去,是该给家里的人找个理由解释的,叶玉絮想也没想就把手机递了出去。 等到江林羡去房间外打完电话回来,将手机递回给叶玉絮的时候,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提醒着叶玉絮,“对了絮絮,你手机没电了,充一充吧,待会儿如果咱们去了警局协助调查,没电了可不太好。” 虽然叶玉絮看了看手机还有百分之五十的点,但江林羡说的也对,待会儿如果要去警局,无聊之际玩手机是一定的,可不能让手机没了电,万事都要准备好才行。 运送部的婷婷手边就是她的包,叶玉絮不想动,干脆就让婷婷帮她把包里的充电线拿出来扔给她。 正当叶玉絮四处张望寻找着离自己最近的插座时,婷婷那边突然传来一阵惊呼,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众人一个一个的都拥了上去,连叶玉絮都好奇地凑了上去一探究竟。 婷婷是从她的包里拿出那方长方锦盒的,连同叶玉絮在内的人都对此十分好奇,打开一看,里面装的竟然是那枚金嵌珠宝百花如意纹簪。 这是怎么回事! ** 叶玉絮内心有些焦急不安地坐在审讯室里,在旁人看来她可能是因为被发现盗窃了文物而紧张,而事实上,她根本没有做过的事就绝不会暴露自己的心性惹人怀疑。 她只是在回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在细想各种细枝末节,在思考到底是谁要陷害她。 焦急是一定的。 她一个女孩子,第一次被当成嫌疑犯被送进了局子里,她的心里素质因为陶垣的缘故变强了再多,她到底还是个女孩子,面对这一切、这样的氛围,总会有些惊慌失措。 不过她已经足够冷静了,至少没有没出息地哭出来,而是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等待着有人进来审讯她,然后自己把一切都交待清楚,以期他们能还她清白,抓住真正的盗窃之人。 她的冷静被单向镜外的主审看在眼里,这次的文物失窃案局里高度重视,所以派了局里办案能力极高李骁义来审问叶玉絮。 李骁义还是第一次见一个女子在自己被当成嫌疑犯关在审讯室里时还能如此冷静,下意识就觉得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就是叶玉絮的心理素质的确很高,接下来他们的审讯会有些困难;要么……这件事还真不是她做的,没做过的事当然不必紧张了。 时间差不多了,李骁义进了审讯室,将再次封存好作为证物的那枚金嵌珠宝百花如意纹簪放至叶玉絮的面前,“解释一下吧。” 叶玉絮舒了一口气,还好自己没有被严刑逼供,还好,这位警官还给自己一个解释的机会,没有一口咬定这就是自己盗窃的。 叶玉絮看着那枚她如此热爱却差点毁了她整个职业生涯的簪子,心里怎么也恨不起来,不过只是看了一眼便低下了头,右手不停地转动着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好似在给自己力量,“我只能说,我没有偷窃,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东西会出现在我的包里。” 她的解释太过于苍白无力,连叶玉絮自己说完都叹了一口气,这种解释李骁义一定听烦听腻了,怎么可能相信自己? “你们怀疑我是正常的,我不怪你们,”叶玉絮换了一种说辞,让自己处于一个相对更有利的位置,“我承认自己非常喜欢这枚金嵌珠宝百花如意纹簪,但是我从小接受的教育告诉我,偷盗是不对的,而我作为一个文博人,接受和耳濡目染的教育也告诉我,盗窃文物更是一件天理难容的事,所以,我绝对不可能偷。” 叶玉絮克制着自己,提醒自己要保持冷静,可她真的还是很想陶垣在自己身边,不用做什么、说什么,只要陪着她就好。 可是她的手机已经被没收拿去调查了,她没有办法告诉他这件事,只能寄希望于江林羡身上。 叶玉絮一口咬定自己没有偷,李骁义也只能先扣押叶玉絮48小时,等待新的证据来证明叶玉絮究竟有没有偷。 拘留室里荒凉地像是戈壁,三面白墙明晃晃得让人感到凄凉,也让人心里发慌。 叶玉絮整个人蜷着坐在方方窄窄的小床上,把头埋进膝盖里,刚才拼命忍下的眼泪,如今就如同山洪暴发一样不可收拾。 她实在是太委屈,也太恨那个陷害她的人,所以这样一个时刻,也实在是太想念陶垣了。 叶玉絮也不知道外面究竟调查得如何,所以提出要见江林羡,好在她是有这个权利的李骁义没多久就把人找了来。 “现在究竟怎么样了?他们有调查到什么吗?”叶玉絮在陌生的环境里终于见到了熟悉的人,心里也是一阵激动,再也伪装不了镇静,抓住江林羡的手不肯放。 她的手冰凉,可江林羡的也好不到哪儿去。 “我怎么会知道?”江林羡的态度淡淡的,“警方不可能向我们透露的,所以现在就只能等结果了。” 她这一句话彻底激怒了叶玉絮,叶玉絮猛地甩开江林羡的手,不可置信地盯着她,“等结果?你让我坐以待毙?你觉得可能吗?” “那不然还能怎样?”江林羡本来也心烦意乱,这么被她一吼,脾气也炸了,“警方正在找证据,是你做的你就承认,不是你做的自然会还你清白,你觉得你除了等还能做什么?” “所以现在你的意思是,你不相信我?”叶玉絮看着好友,失望透顶,“你不相信我没有偷盗?” “我相不相信你有没有用,关键是警察相不相信。”江林羡语气冷漠,一点都不像以往的那个对谁都特别热情的江林羡。 叶玉絮早该想到的,从上一次她从宿舍搬出那天、江林羡的态度就应该想到了,她对谁都热情又能怎样,大难临头,可不得撇清关系,以免再怀疑到她的头上去吗? “好了我知道了,”叶玉絮垂眸,不再看她,她怕自己多看她一眼,就会觉得无比恶心,“江林羡,如果你还念着我们之间曾经有过的情谊,那就请你帮我联系一下陶垣。” 江林羡没有说话,到走的那一个都没有说一个字,但叶玉絮知道她听进去了,如今这番局面,她是真的很需要陶垣。 江林羡怎么就不懂呢? 尽管这件事并不是她做的,可她也依旧不能白白被拘留在这里,等着警方寻找证据来证明她无罪,这件事摆明了是有人要陷害她,警方怎么会知道他们不费吹灰之力找到的证据,是不是那个想要陷害她的人故意留下的呢?这样对她实在是太不利了,所以她更需要陶垣,需要借助陶垣的手来查清楚这件事。 ** 可一天过去了,叶玉絮并没有等来陶垣,而是等来了面色凝重的李骁义。 过去这一天,他们对叶玉絮所住酒店的房间做了一次全面的搜查,并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证据;对库房的监控以及门禁系统做了排查,能确定的是监控系统在前一日晚间十点半的时候有被什么东西干扰的迹象,屏幕一直只有白花,直到五分钟后才恢复正常,门禁系统被黑客入侵失效过,答案显而易见,就是有人蓄意偷盗的。 然而这一切都指向叶玉絮的关键证据,就是在叶玉絮被删掉的手机短信记录里,有她找黑客入侵库房门禁系统的全记录。 这是最关键的、可以直接定叶玉絮盗窃罪的关键证据,当李骁义来找叶玉絮,把她带到审讯室继续审讯,告诉她这件事的时候,叶玉絮整个人都懵了。 “手机是我的,可这张手机卡绝不是我的,我只有一张手机卡。”叶玉絮看着手中那张a4纸张上,赫然印上的被技术人员恢复的短信聊天记录,双手都在微微发颤。 处心积虑,想要定她的罪,这个人的目的是什么? “现在物证齐全,而你身边的朋友都说你很喜欢这枚簪子,你也有动机,就算你矢口否认,凭这些还是能够定你的罪。”李骁义虽然觉得这件事总有些地方不对劲,但却始终说不上。 她的朋友们承认她曾提起过对这件失窃文物的喜爱,但大部分人也都对她赞叹有嘉,并且相信她不会坐这样的事,就连b省博的人听说嫌疑人是叶玉絮,都是一副觉得不可思议的模样。 “李警官,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叶玉絮知道自己面临的对手绝不简单,决心不能坐以待毙,拼了命地回想当日发生的一切,终于找到了一丝疑点,“如果是我偷了,那么我为什么会装在我的背包里,我难道不应该藏在行李箱里才不会被人轻易发现吗?更何况,既然我放在了背包里,又怎么可能轻易让别人碰我的包呢?那不是很容易就被人发现了吗?” “那你的意思是……”李骁义有一丝迟疑。 “有人想要陷害我,一定!”叶玉絮被拘留的这十几个小时里,她好像想通了很多事,“虽然我不知道这个人是出于什么目的,但一定筹划了很久并且对于我的行踪很了解,否则他怎么就能保证被他放在我包里的文物一定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发现?” 她这么一说,李骁义觉得或许也是一种可能,“那你想一想,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得罪?怎么会? 若说是牧心那样的脾气倒还有可能,她向来主张以和为贵,怎么会得罪人? 叶玉絮失落得摇摇头,双手抱着自己的脑袋,实在不甘心这条线索就这么断了。 李骁义也不忍心这么一个人缘好的姑娘被人轻易陷害,“你放心,我会寻着这条线索去查,这两日就先委屈一下你了。” “对了,”李骁义才要打开门走出去,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叫住了抱着自己脑袋失落不已的叶玉絮,“出来一下,外面,有人找你。” 第122章 得你陪我于天地间一掷孤勇(四) 叶玉絮不明所以地跟着李骁义出了门,这两日以来,找她的人还少吗?各种调查问话的人轮番上阵,她都快要虚脱了。 可她实在没想到,那个站在落地窗前,披着满身光辉的人,就是她日思夜想的陶垣呀! 她在那冰冷的拘留室里战战兢兢地度过了一夜,全身浸透着湿寒,习惯于这样的寒凉,早已不知温暖为何物。 知道见到陶垣的那一刻,他披着朝阳晨曦的暖光,周遭被暖阳镀上一层金边,她才觉得有些暖,至少,在她困顿之际,幸而他出现了,没有丢下她一人独自面对这艰难的处境。 “抱歉,才得到消息,”陶垣见叶玉絮木讷在原地,以为是她在这两日实在是惊吓过度,即便见到他也没有能够及时反应过来,赶紧上前一把将她抱住,“对不起,我来晚了。” 陶垣真是今天一大早得到的消息,是从a博处传来的,原先说的是a博有一个员工被怀疑盗窃了国家二级文物金嵌珠宝百花如意纹簪,这枚簪子的名称如此耳熟,陶垣一想便知那是叶玉絮曾经提到过的,她最爱的翠羽之蓝,最爱的那支金嵌珠宝百花如意纹簪。 虽然并没有透露出来消息说被关押协助调查的人是谁,但陶垣下意识地就觉得是叶玉絮,并且也迅速地将这件事和上次那件事情联系了起来。 如果说如此处心积虑地想要陷害叶玉絮,那么这两次事件背后一定是同一个人在指使操纵着全局。 陶垣能够理解在协助调查期间通讯设备无法接通的情况,所以打不通叶玉絮的手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因而他只能拜托自己在h市的朋友帮忙打探一下究竟是谁被当做了嫌疑人在审问。 而无论那个人是不是叶玉絮,他都会亲自飞一趟h市,亲自接叶玉絮回来。 无论是怎样一种情况,她都应该吓坏了,陶垣才不会忍心自家小姑娘在外受什么委屈,所以这一趟,既是给她一份安心,也是给那些可能或者已经为难她的人一记下马威。 嫌疑人被确定为叶玉絮这件事,虽然陶垣已经猜到并且在猜到之后已经肯定是有人在陷害叶玉絮,但想要抓住这幕后之人,的确还是有些难度的。 但至少他现在可以从朋友口中整个案件的发生经过中肯定的一点是,这个人对于叶玉絮的行踪一定非常了解,很有可能是她身边的人。 而他之所以没有在得到消息之后立即飞来h市,也是因为外界已经有对于叶玉絮偷盗的流言,他知道这份事业对于叶玉絮来说有多么重要,一旦这样的事被曝光,即便这件事是她被陷害的,但这也无疑是她职业生涯中的一次重击,或者说,她可能会就此失去这份工作,永远都不能再从事相关的职业,也永远都要被人瞧不起、被人指指点点。 所以他是在a市控制了舆论之后才过来的,一下飞机,连这一次帮了很大忙的朋友都来不及见,直接就驱车来了警局,想要第一时间知道她的情况,想要见见她、抱抱她,然后用尽一切办法还她清白,再将那幕后黑手揪出来、碎尸万段。 路上朋友得知他已经下了飞机给他打了个电话,他才得知警局里朋友有拜托人照看不会有人为难叶玉絮,心里也放心了不少。 可是小姑娘估计还是吓坏了,见到他的那一刻好似还无动于衷,直到他冲上前去紧紧抱住了她,才感受到她的身上是那么的凉。 “没关系的……”叶玉絮抬手,会以他一个赤忱热烈的拥抱,“只要你来,就很好。” 只要你出现,路再难走那都算不了什么,风雨险途还是光明坦途,有你携手,能有多难? 上面有人打了招呼,之前那些对叶玉絮态度极为恶劣的人态度都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各种示好的、谄媚的一拥而上,叶玉絮顿时觉得无比恶心。 一直以来她都不喜欢这些,陶垣也从来没有让她接触过,他的小姑娘在这种时候躲在他的身后也不见得是什么坏事,所以三两下就将那些人打发掉了。 虽然有人在背后打了招呼,可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叶玉絮这件事不假,有了陶垣在身侧,她倒更能够静下心来分析这件事了。 “李警官让我回想一下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可我真的实在是想不到了。”叶玉絮抱着自己的脑袋,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自己究竟得罪过什么人。 怎样才算得上是得罪呢? 更何况有些人,明面上和你好好的,可背地里却会因为你的一句话将你视作眼中钉肉中刺,自己又怎么分辨得出来? “好了好了,别想了,”陶垣拉下叶玉絮抱着脑袋的手,将她揽在怀里,试图缓和她的情绪,“想不起来就算了,我也拜托了人去调查这件事,你放心,这件事不是你做的,那我就绝对不会让任何人诬陷了你。” 陶垣的承诺向来没有食言过,而叶玉絮也从来都无条件地相信他。 不过向来雷厉风行的陶垣,现在却又开始犹豫起来。 自从叶玉絮这个小姑娘闯入了他的生活,他好像犹豫的时间要比以前多得多,会开始考虑这么做的后果,会开始斟酌这么做是否是最佳的解决方案,会担心这么做会不会伤害到她,以前从不会有过的感觉,如今却已成为他生活中的常态。 他在犹豫要不要将之前那件事的调查结果告诉她,虽然他还是没能查出究竟是谁,但如果和这次这件事联系起来,或许会有线索可寻。 陶垣正想着,手机就响了起来。 这个时候应该不会有人会给他打电话,如果有电话进来,那可能就与这次的事情有关,陶垣不得不接。 是季东隅,声音冷冷清清的,满是不乐意。 一般季东隅有这样一种情况的时候,牧心一定在旁边威胁着他,只是陶垣没有想到两人竟然这么快就和好了。 “牧牧听说了叶玉絮的事,”季东隅别扭地开口,话语中明显有一丝不对劲,想必是牧心在一旁捣乱,“牧牧让我打电话问问你,她还好吗?” 她还好吗? 她并不好,虽然叶玉絮极力地向他表现出自己真的很好的样子,嘴上也一直让他放心,但陶垣知道,她其实并不是真正地很好。 她在逞强,所以陶垣也决心不去戳破她那份倔强的尊严。 “她很好,”陶垣微微叹了口气,声音很轻,尽量不让电话另一方的人听见,“帮我转告牧心,多谢她,只是玉絮现在不能打电话,只能等她洗清冤屈后、再亲自致电给牧心道谢了。” 他说的话也太客套了,季东隅有些不习惯,“兄弟之间,说这些有意思吗?” 是没意思。 陶垣轻轻笑了一声,因为季东隅这句打趣的话,也松懈了不少,靠在白色的墙壁上,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撑着自己的脑袋。 多年兄弟,季东隅能够明白陶垣此刻的心情,当然,他打电话来也绝对不是单单代替牧心问候叶玉絮那么简单,“牧牧说,既然叶玉絮不承认那张sim卡是她的,那让警察查一查那张卡上有没有她的指纹不就行了吗?” 这倒是一个突破口! “那如果没有呢?我的意思是……上面没有任何指纹。”陶总如今的脑子被叶玉絮刚才的神伤搅得如同一团浆糊,倒是又被季东隅抓住了笑柄。 “你觉得一个正常人,给自己的手机上sim卡,会戴手套吗?”季东隅说完还不忘光明正大地嘲笑陶垣几句,倒是彻底点醒了陶垣。 是了!戴手套才有问题,才说明是有人故意的!不管能不能揪出这个人,至少先洗脱叶玉絮的嫌疑,再好不过。 李骁义顺着陶垣给的这条线索往下查,果然在叶玉絮不承认是自己的那张sim卡上获取了一枚指纹,经过比对之后,已经证明了不是叶玉絮的。 至此,叶玉絮才敢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 为着有人打过招呼的缘故,叶玉絮终于不用再睡拘留所里窄小又硬邦邦的硬板床了,昨夜她几乎是一夜没睡,顶多就靠着墙壁微微打了个盹。 夜色那么长,她多担心自己第二天一早惊醒、就被告知已经被定罪了呀!所以不敢也没有办法睡着,守着自己最后的那点执念撑到现在。 她的身子因为前段时间的急性胃炎才稍稍好了一些,哪里受得了现在这样长时间的高强度紧张,好在有陶垣守在自己身边,她才敢在休息室的大床上沉沉睡去。 可尽管睡去,双手仍是抱着陶垣的手不肯放,甚至陶垣稍稍动一动都好像会把她惊醒,所以只能僵在原地,一点都不敢动。 才几天不见,她的脸色几近苍白,一点血色都没有,原本一捏都像是掐的出水一般的脸蛋没了往日的光滑,双颊处甚至微微凹陷,可见这件事对她的打击有多么大。 陶垣最担心的其实并不是叶玉絮的身体状况,再怎么、等这件事过去之后,他都会想尽一切办法帮她补回来,他最担心的是她的精神状况,担心她会被这件事击垮,担心她会就此丧失信心。 这不是陶垣想要看到的结局,他的姑娘总是有旁人无可比拟的勇气与自信,无论如何,他一定不会放过那个想要害她的人。 叶玉絮睡了一觉之后,精神不知好了多少,也肯吃东西了,喝了整整一大碗粥,连同配粥的几碟小菜也都消灭得干干净净。 这件事迫在眉睫,越早处理完越好,所以陶垣不得不趁着叶玉絮精气神还算过得去的时候,向她说明白几件事。 “对了,我看过警方从你手机里恢复的短信了,你知不知道那短信是发给谁的?”陶垣盯着叶玉絮的眼睛,却只看到她迷茫的眼神,然后木讷地摇了摇头。 她怎么可能知道是谁?sim卡又不是她的,要是她知道是谁的话,那不就证明是她的了吗? “是周奕尧。”陶垣的话如五雷轰顶,将叶玉絮最后的一点理智压垮。 “周、周奕尧?”叶玉絮只觉得头晕目眩,好一阵才缓过神来,“周奕尧也参与其中?他是疯了吗?” 周奕尧没疯,周奕尧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因为他一直以为,和自己联络的人就是叶玉絮,为着曾经的那点情谊以及自己一直以来的念念不忘,他才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帮忙黑b省博库房门禁系统的事。 也正是因为这样,叶玉絮的嫌疑也加重了不少。 陶垣还没来得及去见周奕尧,只知道他已经被h市警方扣留了,第一次陶垣如此后悔,没有将周奕尧调到南美洲去,让他离叶玉絮远远的,再不给他任何机会,还可以对叶玉絮存有任何肖想,也不会做出如此愚蠢的事。 不过经过这件事后,他大可以把他踢出公司,凭着黑博物馆库房门禁系统这件事,他就无法再在a市立足了。 当然,这是后话。 “既然不是你做的,那就更加可以肯定这件事有背后推手了。”陶垣细细思索着,可无论他如何细细思索,事件的当事人还是叶玉絮,一些细节还是得由她自己想。 “如果想不起来得罪了谁,我倒可以给你提供一个人,”陶垣看着叶玉絮,选择了一种尽量不会刺激到她的语气,“……罗缨。” 罗缨?不会。 叶玉絮摇了摇头,“她大概,没有这个智商……除非,有人教她。” 总算是开窍了,陶垣舒了一口气,坐在床上搂过叶玉絮给她支撑力,还是决定让她知道之前发生的那件事,她有权利知道,“这就是我想说的,上一次你身份被曝光的事,就是有人指使她教她做的,所以我怀疑,这一定是同一个人,只可惜,我并没有查出这个人是谁。” 上次那件事处理的结果陶垣没有告诉过她,叶玉絮也只当是他已经全部处理好了,没想到这个人、竟没有抓住。 当然,她并没有要怪陶垣的意思。 只是陶垣在想到叶玉絮手机里那张不属于她自己的sim卡上有一枚不属于叶玉絮的指纹时,突然灵光一闪,“玉絮,这段时间、有没有人借用过你的手机?” 借手机? 江林羡! 第123章 得你陪我于天地间一掷孤勇(五) 叶玉絮脑子里蹦出“江林羡”三个字的时候,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但如果像陶垣所说的那样,这个借过她手机的人很有可疑的话,那真的就只有江林羡了。 可叶玉絮却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江林羡为什么会这么做。 即便江林羡此前对她的态度已经失去了以往的亲昵,染上的陌生令她感到寒凉,但她还是不敢相信江林羡会做出这种事。 因为她没有理由这么做。 叶玉絮自问自己没有得罪过江林羡,如果说搬出寝室那次也算是得罪的话,那被得罪的应该是她才对吧? 陶垣没有得到叶玉絮的回答,但却从她深思的模样中瞧出了不对劲,她应该是想起了什么,因而也不逼她,让她仔细想清楚、想明白。 “我……有想起一个人,”叶玉絮轻轻叹了口气,无论是不是,查一查总是让人放心些,“但我并不确定,而且……我也不太相信。” 陶垣一听叶玉絮这么说,几乎就能够确定,叶玉絮所说的那个人是她很亲近的人了。 很多时候,人们都不太愿意相信自己的身边人对自己会存有恶念,但很多时候,周遭的不幸加起来,真是不及亲近之人的一记重击。 那狠狠插在自己胸口的一刀,或许就是那个亲近之人,亲手插上去的。 “玉絮,”陶垣轻轻握住叶玉絮的肩,一字一句认真地将道理讲给她听,“不用担心自己的揣测是否正确,我会帮你调查清楚,也不用担心是否会得罪人,你的身边永远都有我。” 我会帮你查清所有真相,会还给你清白,会让你的生活恢复平静与正常,会成为你最强有力的依靠,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有我,谁都别想伤你分毫。 好吧。 叶玉絮也想明白了,无论这件事是不是江林羡做的,她都不会再相信她了。 是她做的,她不会原谅她,不是她做的,为着她此前对自己的冷漠,她也不会再想与她有半分交集。 “是江林羡,这么久以来,就只有她借过我的手机,”叶玉絮大致将江林羡借手机的过程告知了陶垣一遍,“因为她说这位老教授听力不好,只能发短信,又怕用我太多的电话费,所以把她的sim卡上在了我的手机上。” 叶玉絮不敢肯定是江林羡,只是说怀疑想要给一个新的思路线索,可陶垣几乎就已经肯定这件事是江林羡做的了,或许……连之前那件事也都是她指使罗缨做的。 “那你有看到过你手机上有没有她所说的、和那位老教授的短信记录?”陶垣的语气里,一点都没有好奇。 “没有记录,大概……她删了。”当然没有,怎么可能有? 陶垣大概已经能够猜到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了,江林羡这个人,外表看上去有多不谙世事,内心就有多么肮脏晦暗,看来,除了查清楚她这么做的原因外,还要给些教训才行。 “我知道了,我会安排人去查,”陶垣低头吻了吻叶玉絮乱糟糟的头发,示意她现在不必忧心这件事,全权交给他便可,“现在外面很乱,你待在这儿好歹是安全的,我会托人好好照看你,至少、让你和平常一样。” “安全?为什么?”叶玉絮的心里有些不安,是和上一次身份被曝光时一样的不安,甚至更甚。 陶垣并不是无意说出那句话的,他想过了,如果叶玉絮没有深究他的那句话,那就算了,可如果她敏感地察觉到了,那就告诉她,她有知道的权利,“外面已经有些舆论了,我想着,你待在这儿,至少那些无趣的记者还没有那个胆子敢闯进来。” 又是记者,又是舆论! 叶玉絮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好像现在终于能够理解,此前自己当看客时,那些被无数记者追问、被舆论控制的人的无助,如今她成了看客们戏弄的对象,无助和委屈全部涌上心头。 “我知道这些事有多么让人烦心,我都知道,”陶垣看见叶玉絮哭,整颗心都被揪住了,“我已经让人尽量去控制了,所以如今最要紧的,就是尽快找出真相,玉絮,一旦你想起任何可疑的事情,都要及时说出来好吗?” 叶玉絮何尝不想再多回忆一些细节,可现在她的脑子里就像是一团浆糊,要想回忆那些在之前就已经被她忽略了的细节,谈何容易。 陶垣也不愿逼叶玉絮逼得太紧,所以干脆就安排季满先从江林羡这条线往下查。 他仔细想了想,江林羡不可能随时都能拿着叶玉絮的手机,所以她一定会用自己的手机再和周奕尧联系,并且现在拿到江林羡指纹这件事也很重要,警方找上江林羡提起手机的事未免打草惊蛇,所以就把指纹的事留给了李骁义,季满则想办法去搞定江林羡的手机。 指纹的事情多亏了牧心,陶垣可不敢抢了牧大小姐的功劳,否则到时候问起来,牧心发现自己的功劳被抢了,指不定又要大闹一场,干脆就告诉了叶玉絮实话。 “回去的时候咱们最好登门拜谢一下牧大小姐,”陶垣一想到季东隅为了牧心闹脾气心烦却又不敢言的表情就想笑,“否则牧大小姐发起脾气来,说我们是白眼儿狼倒没什么,就是有些人可得遭殃了。” 如果放在平日里,听陶垣说起牧心和季东隅之间那些啼笑皆非的事情一定会大笑,陶垣也是为了转移叶玉絮注意力才说这些的,可今天的叶玉絮却没有笑,一点也笑不出来。 倒不是因为这两日发生的事让自己失去了开心大笑或放肆嘲笑的力气,而是陶垣向她提起的这个人,带给了她极为复杂的情绪。 牧心怎么可以这样?之前她拜托给她的事,她都不怎么放在心上,在她被季东隅近似于囚禁的那段时间里,她至始至终都没有给她一个调查出来的答复,甚至认为那是无关紧要的。 可现在她才知道自己有多么愚蠢,犯的错误有多么不可原谅。 牧心在帮她想办法,在寻找洗清她嫌疑的新线索,可她此前还在揣摩她的用意,还在懈怠她请她帮忙做的事,她是个无情之人,的确。 无情之人想要弥补这一切,可现在连她自己都身陷囹圄,所以只能请别人帮忙。 “陶垣,帮我个忙好不好?”她小心翼翼地开口,为着陶垣对牧心的印象态度并不是多么好,还是不敢直接说出这件事。 此时此刻,陶垣怎么可能不答应叶玉絮提出的任何事呢?当即就答应了,任她随意安排。 “牧心……之前有拜托过我一件事,”她在寻找合适的措辞,“她想要知道……关于她十八岁那年的记忆……” 叶玉絮的声音渐渐低沉,直至不敢发声。 可她从陶垣平静得没有任何多余波澜的脸色里瞧出了不对劲,任何好奇或者惊讶“牧心怎么会找你”“牧心为什么会找你问这件事”都没有,一如既往的平静、或是比以往更平静,不寻常的氛围漾进叶玉絮的心里。 “任何事情,我都可以帮你,”陶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而后再缓缓吐出,“唯独这件事,没有办法,不行。” “为什么?”叶玉絮本来满怀欣喜地等着陶垣答应,可没想到等来的却是拒绝,陶垣从来没有拒绝过她! 陶垣的脸色已经从刚才极力克制的平静变回了平淡,不加任何掩饰,坦诚地将自己展露在叶玉絮面前,“玉絮,我记得我和你说过,季东隅和牧心之间的事,不是我们能够插手去干涉的。牧心十八岁那年的记忆有什么问题,你不知道她总是爱胡思乱想的吗?” “可是我觉得她并不是在胡思乱想!”叶玉絮第一次有了力气和勇气反驳陶垣对她说的话,并且并没有带着骄纵和无知无礼,“她的眼神很真,很无助,既然她有所怀疑,我为什么不相信她?” “陶垣你知道吗?在你告诉我是牧心发现指纹这条线索之前,我并没有这么在意这件事,我原本的安排不过是在闲着没事的时候去帮她向她爸爸问一问、打探打探,我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叶玉絮越说越激动,“可是陶垣,牧心做了什么?她在帮我,她在和季东隅冷战的时候,自顾不暇的时候,还想着要帮我!这让我觉得,我是个罪人,是个没心没肺冷漠无情的人。” 心里的郁结一一吐露而出,叶玉絮一下子就舒了一口气,整个人都彻底放松了下来。 其实叶玉絮帮着牧心去把这件这么多年没有人敢提的事情调查清楚,也并非不是一件好事,虽然季东隅现在成日把牧心困在自己身边,但陶垣心里很清楚,牧心有权利知道真相,季东隅不可能瞒着牧心一辈子。 这件事情如果由叶玉絮去戳破,那要比他们去说更有用,也不会引起太大的风波。 “那好,”陶垣沉默良久,最终看向叶玉絮期待的眼神,“我只能说,不干涉你去帮牧心查这件事,但我不会帮你,你只能自己去查。” 知道一切真相的陶垣,不会将事情直接告诉叶玉絮,也自有他的安排想法,“你在帮牧心查这件事的时候,是站在牧心立场上的,可是玉絮,在这件事上我不能和你站在一边,我也是季东隅的兄弟,他这个人,一辈子在乎的就是牧心,这样一个时刻,如果连我这个好兄弟都站在了他的对立面,那他就真的孤立无援了。” 季东隅的权力再大、地位再不可撼动、名声再令人闻风丧胆,到头来他也还是一个为情所困的人而已。 权力会被削减,地位会被撼动,名声会被时光磨灭,唯有一份情难消难灭,也算不辜负季东隅爱牧心这一场。 叶玉絮能懂,但还是被陶垣点醒先管好自己的事情再说。 无论这里面有多少爱恨情仇,有多少晦涩污暗,叶玉絮始终相信,一切大约都是源于一个“爱”字而已。 ** 陶垣在警局里一直陪着叶玉絮,所以有任何新情况也都是最先知道的一拨人。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李骁义把当时在房间里的所有人都叫了回来问话,并且也顺利地拿到了江林羡的指纹,经过比对之后已经可以确定,那张叶玉絮不承认属于自己的sim卡上,确实是江林羡留下的指纹。 另外,季满去调查得到的证据显示,江林羡在到h市的第一天就悄悄跑去买了部手机,并在出事前一天,也是发现文物被盗的之前,就又把手机卖给了一家回收二手手机的店。 店长很确定来卖手机的人就是江林羡,一来江林羡的口音听起来就不像是本地人,二来她卖手机的时候特意嘱咐了店长要把里面的所有东西都删干净,店长对她印象极为深刻。 现在手机正在技术部等待着被恢复数据,如果有和周奕尧的短信记录,那就基本可以肯定,是江林羡偷了文物,并陷害给叶玉絮了。 江林羡已经被扣下了,只是叶玉絮还不知道,陶垣心想还是先别告诉叶玉絮这件事,等到事情彻底调查清楚,得知江林羡的动机以及查清楚此前曝光叶玉絮身份的事是否也与她相关之后,再告诉她也不迟。 一切似乎都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即便江林羡再三嘱咐手机店长把手机里的数据删得干干净净,但恢复数据依旧是轻而易举的事,一旦留下痕迹,就不会绝对消除。 听李骁义说,如果有了足够的证据,就算江林羡不承认,那也一样可以定她的罪。 可陶垣不在乎,他才不在乎究竟能不能定江林羡盗窃文物的罪,他只想知道江林羡为什么这么做,就算不能让她经历牢狱之灾,那他也绝不会轻易放过她。 可就在所有人都把注意力转移到技术组修复手机的时候,却有底下人来报,有人来认罪了,说他才是盗窃文物的人,不过并不是想要嫁祸给叶玉絮,而是想要将这东西送给她。 这倒是新奇,陶垣也很好奇这个人是谁。 李骁义让手下把人带了进来,陶垣眼尖,在那人转进拐角处的时候就已经把他认了出来。 是季榆深。 第124章 幸而偌大人世中相逢(一) 季榆深来的其实并不是时候,新的证据很快就出来,就能够证明一切都是江林羡在安排,他现在来认罪,根本无用。 可他却把一切细节都说的滴水不漏,甚至包括冒充联系周奕尧黑监控系统,以及在什么时间段b省博会没有人,但很可惜,就凭他并不知道警方已经在sim卡上找到江林羡指纹这一点,就足以证明这并不是他做的。 这一切的发生似乎都诡异极了,明明已经有证据可以证明幕后黑手是江林羡,可却突然冒出一个季榆深一口咬定是自己,这里面大概不知道有多少事情是他们不知道的,所以陶垣决定和他谈一谈。 季榆深怎么可能对陶垣说实话?他为了叶玉絮可以顶下这个罪名,但也只是为了叶玉絮而已,对于陶垣,他心中的敌意未减半分,甚至于较之以前更甚,所以半分实话都不肯讲。 对于季榆深,陶垣本来没有任何多余的闲暇去搭理他,但现在只觉得这人无知以及愚蠢,虽然同姓季,但无论在哪个方面都和季东隅差得太远,也难怪他们家这一房不受季老太爷的重视,子子孙孙都是这般无能没有远见卓识深谋远虑,怪得了谁? “你难道不知道现在出来认这个罪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吗?”陶垣神色轻松,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至腿上,俾睨天下般轻视着季榆深。 相比于陶垣,季榆深的气场可就弱了太多,一言不发地坐在陶垣对面,低着头,拘留室里昏暗的光线叫人瞧不清他的神色。 “你以为你不说话就可以解决一切吗?”陶垣凑上前,带来一股强大得压迫得人喘不过气的气场,“季榆深,你可知警方已经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这件事绝不是你做的而是另一个人做的,就算你现在死咬着是自己,那也没有用。” 陶垣的手指轻轻地敲打着桌面,在静得出奇的拘留室里,一下一下地敲着季榆深开始有些松懈的神经。 “你应该不会平白无故地出来认这个罪,所以,究竟是谁指使你来的?”陶垣见季榆深还是不说话,干脆来一记下马威,“你要知道,根据刑法中妨碍司法罪这一条规定,像你这种情况,轻的处三年以下或拘役,严重的话,三年以上至多七年是逃不了了,你难道,想因为一个不相干的人,毁掉自己和家人的前途?” 季榆深当然知道这件事带来的影响会怎样毁掉自己的前途,也知道会怎样毁掉家人的前途。 他们这一脉自祖父辈起就已经衰落了,多年来靠着季东隅一脉为着亲戚一场的情分,给了父母一份工作,他的确犯不着为了别人去坐牢,但是……那个人是叶玉絮呀。 “我要见叶玉絮。”季榆深终于开口,嗓音沙哑。 “不可能。”陶垣声音铿锵有力,与季榆深形成极为鲜明的对比 “我要见叶玉絮。”季榆深至始至终只有这么一句话。 陶垣不愿松口的原因就是担心季榆深会对叶玉絮说些什么不该说的事,小姑娘向来心思细腻而又敏感,他担心她会多想。 但眼下季榆深这样固执地想要见叶玉絮,否则什么也不肯说,陶垣倒是想看看他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叶玉絮现在的嫌疑已经基本被解除了,所以可以自由活动,心里虽有欣喜与庆幸,但在见到季榆深的那一刻,眼里终究还是淡漠。 但与叶玉絮相反,季榆深许久未见到叶玉絮,心里仍旧怀有那份悸动,一如他当初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那样,欢喜之情在不经意间溢于言表。 叶玉絮承认,季榆深的确是一个容易让女孩子心动的男生,他笑的时候眉眼如画,不笑的时候也是翩翩如玉,十足一副青春校园偶像剧里、令所有女孩子趋之若鹜的男主角。 可男主角终究是要和女主角在一起的,她只是一个配角,也不太愿意做配角,她只做自己人生中的主角,与陶垣相配的女主角。 “听说你执意要找我,”叶玉絮的声音淡淡的,一如往常,并没有因为听说眼前之人要帮她顶罪而感到侥幸,“什么事?” “你……还好吗?”季榆深别扭地开了口,虽然是关心之语,但叶玉絮却丝毫不为之所动,连客套之语都不愿再对他多讲两句。 “我好吗?你觉得我能好吗?”叶玉絮在季榆深来的时候就已经听说了他的所做作为,一时之间只觉得可气又可笑。 “你不好,是不是因为陶垣不能把你从这里解救出去?”季榆深不知哪里来的自信与肯定,甚至已经演变成了一种荒诞的幻想,“没关系,现在有我了。” 我帮你抗下这一切,你是不是就会把目光多在我身上停留片刻了? “季榆深,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代表着什么?”叶玉絮对于季榆深原本还留存的一点同窗情谊,现在也已经被他的无知消磨殆尽了,“那意味着,我、的确做了这件事,可我没有做,你却让所有人认为我是因为做了所以需要你来帮我认这个罪,你觉得,我能好吗?你觉得,我应该感谢你吗?” “诚如你所言,陶垣的确没能第一时间带我离开这儿,是因为他觉得相比于承受外面铺天盖地对我不利的舆论,这个地方更安全,至始至终他都是相信我的,他相信我没有做,所以帮我寻找看似完美的证据链中的破绽,帮我把那些对我不利的言论压下去,可你呢?你做了什么?你让所有人怀疑我,还想让我对你道一声多谢吗?” 叶玉絮清晰的逻辑让季榆深感到震惊,“你、你没有偷?” “你觉得我是会行偷盗之事的人吗?”叶玉絮冷哼一声,“既然如此,还请你别喜欢我这种手脚不干净的人了。” “不是!”季榆深也懵了,急了,慌了,“可是江林羡告诉我,警方已经找到了证据不是吗?她还说,如果我想要救你,帮你顶罪是最好的办法。” 江林羡!果然是她! “你就这么相信她?看来你喜欢的人应该是她才对呀?”叶玉絮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之人,他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就相信了江林羡的话呢? 季榆深起初当然是不相信的,特别是江林羡在之后联系他时,将所有的细节都说的头头是道一清二楚的时候,他更是怀疑江林羡的动机。 所以他直接就问出了口,也就此被她用另一件事威胁住了。 江林羡说,她的手里有可以让叶玉絮甚至整个叶家身败名裂的证据,这也是季榆深执意要找到叶玉絮问个清楚的主要原因,“玉絮,你们家究竟有什么把柄落到别人手上了,听起来并不简单。” 所谓的把柄的确不简单,可叶玉絮觉得季榆深的脑子才把事情想得极为简单,大约是木头做的脑袋,这些事情一点逻辑都没有,他一个二十多岁的大男人怎么就轻易被一个女子玩弄于鼓掌之间呢? 如今这形势,江林羡嘴里能有一句实话吗? “你都不知道把柄是什么,你都敢轻易相信她?万一根本就没有把柄,是他为了逼你替我顶罪以向外界证明这件事是我做的没跑了呢?”叶玉絮跟着陶垣的时间久了,为人处世和想事情的思路都清晰了不少。 “什、什么意思?”季榆深还没能明白,如今他的脑子里,真是和浆糊一样糊成了一团。 叶玉絮真是想不通,就他这样是怎么招得那么多女孩子喜欢的,空有一副好看的皮囊又怎样?双商巨低,还不如她家玉珹。 “江林羡为什么不威胁你帮她顶罪呢?她才是幕后推手,可她却让你帮我顶罪,你难道就没有想过不对劲吗?”叶玉絮觉得她此生的耐心恐怕都要在此刻耗尽了,“她的目的就是要让外面那些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相信,你,是因为我真的盗窃了文物,所以才帮我顶罪的,你明白了吗?” 叶玉絮都说的这么清楚明白了,他季榆深要是再不懂,那恐怕真的就是低能了,“可她说有你们家的把柄,我担心她真的捅出来,也不得不听她的。” 把柄?叶玉絮听过后只是轻蔑一笑,“我们叶家在商场上这么多年,做事情向来都是光明磊落的,我的家人,心胸广阔、为人坦荡,即便不择手段过,但也从不做下作之事,你觉得,我们能有什么被人握住的把柄?” 好像只有这样一个时刻,叶玉絮才会为自己是叶家人而感到骄傲自豪,也只有在这样一个时刻,她会愿意为了家人们的声誉而战。 叶家即便有不尽我意之处,那也只能由我指点谩骂,你、凭什么? “季榆深,你这样做不但不会令我感动,对你除了同窗之情外再多衍生出一份情感,反倒更消磨了我对你的同窗情谊。”叶玉絮觉得有些累了,这世上的人,除了陶垣之外,大概真的不会再有一人会让她时刻感到舒心畅意了吧? “没错,在别人眼里,你帮人顶罪,葬送自己的大好前途,大概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执念当前,叶玉絮不得不狠下心来斩断季榆深的念想,“可在我眼里,你不相信我,那就是踩了我的雷区、触碰了我的底线,你宁愿去相信别人口中都不知道是否真实存在的把柄,都不愿意相信我真的没有做,季榆深,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陶垣不喜欢你吗?因为陶垣无论何时都是这个世界上最相信我的人!” 人与人之间,没了信任,便什么亲密的关系都幸免不了,友情、爱情,什么都会消失。 “以前我总觉得,多一个朋友比多一个陌生人或是敌人好,”叶玉絮是真的累了,“可是我错了,或许我想和你做朋友这个想法令你误会,那么抱歉,那的确是我的错。不过既然我已经承认我的错误了,那么作为赔礼,从今往后,我们之间,不会再有越过陌生人这一层关系的任何机会了。” 一声再见,是彼此存留的最后一点情面,叶玉絮不想让双方都为难,所以从此不再相见,或许是对彼此余生最好的交待。 季榆深妨碍司法罪的罪名会被落实,而警局技术组也恢复了江林羡卖出的那部手机,发现了与周奕尧联系的短信记录,再加上叶玉絮手机里那张不属于她的sim卡上的指纹,以及同样没有不在场的证明,就现在的情况而言,江林羡的供词非常重要。 可她死也吐不出半句话,无论李骁义如何问,她都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审讯陷入了僵局,只好先将她关押起来。 江林羡就是在这个时候提出要见叶玉絮的。 那是自她被拘留起来后说出的第一句话,沙哑的嗓音回荡在整个拘留室里,瞬间挤满了空荡荡房间,凄凉之意充斥着同样空荡荡而宛如死灰的心。 尽管很累,但叶玉絮还是不顾陶垣的劝阻赶去了拘留室见曾经的好友。 一来她想弄明白江林羡这么做的原因,二来她也很想知道江林羡口中握有可以让整个叶家身败名裂额证据真假与否,如果是真的,那又是什么。 江林羡狼狈极了,可在见到叶玉絮的那一刻起,还是挺直了腰身,将自己凌乱的发丝用手指拨弄齐整,尽量让自己显得没有那么地颓疲,不想让自己低人一等。 可事实上,她在选择将文物盗出放入叶玉絮包里的那一刻,她就已经低人一等了。 “你现在一定很瞧不起我、很恨我吧?”江林羡眼神涣散,但嘴角似乎还带着对眼前之人的嘲讽,“可我又何尝瞧不起你,何尝不恨你?” 前一句话叶玉絮明白,但后一句却不懂了,“你瞧不起我什么?又恨我什么?” 江林羡不语,只是像看着仇人一样恶狠狠地盯着叶玉絮,如果不是因为一旁有陶垣安排的人把她的用手铐手铐在了桌子上,她一定会冲上前去狠狠掐住叶玉絮的脖子。 正因为做不到这些,所以只能放肆地狂笑。 “江林羡,我不相信是因为你恨我才会做这样的事。”叶玉絮的冷静使她在气势上更胜一筹,微微上扬的嘴角,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这一切,都是和陶垣学的。 “你是为了什么人吗?你不说,其实也是在保护他对吗?” 第125章 幸而偌大人世中相逢(二) 叶玉絮的话一针见血,直接戳中了江林羡的痛处。 其实叶玉絮也是瞎猜的,这样的瞎猜主要归功于平日里看了不少刑侦片,想着江林羡一直不肯说,指不定是在维护什么人,总归一直没有什么突破口,干脆瞎说了一句话,没想到还真被她给猜中了。 江林羡此刻的表情已经不足以用精彩来形容了,那种被人看破看穿了一切,再也没有办法很好地掩饰情绪,急躁与慌乱一齐展露在脸上,倒是印证了叶玉絮的猜测。 “这个人,对你很重要吧?”叶玉絮问她,不带任何情绪。 叶玉絮的平淡换来的,不过是狗急跳墙后江林羡的垂死挣扎,“叶玉絮,你刑侦片看多了吧?真以为自己能看破我的心思了?我哪里有要保护一个人那么伟大,我不过、就是单纯恨你厌恶你而已……” “我不信,”叶玉絮打断了江林羡接下来不知会吐露些什么的话语,“我不信!江林羡,我相信你之前对我的情谊绝不会有半分假,但也相信你可能是因为什么事对我产生误解,你告诉我好不好?” “告诉你?”江林羡又是一阵轻笑,并且越来越大声,越来越狂妄,“告诉你,你就会原谅我吗?告诉你,我就会少判几年吗?” 不会的。 江林羡不会因为有苦衷而被少判刑,而叶玉絮也不会因为江林羡有苦衷而原谅她的所作所为,做了就是做了,即便有苦衷是真的,但对她的伤害也是真的,叶玉絮向来不相信什么以德报怨,她只信以德报德、以直报怨,该怎样就怎样,做错了事,就应当承担后果。 “不会?那既然如此,我也就没有要告诉你的必要,”江林羡目光阴冷,好像眼前之人之于她有着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叶玉絮,你就一辈子都在心里不安着这件事吧,我相信的从来都不是什么真相,而是让你日夜不安,让你身败名裂。” 敬酒不吃吃罚酒?很好。 叶玉絮这个人一向重情义,无论何时,总是想要先念着那一份曾经的情谊的,可如今既然江林羡将这份情谊踏在脚下狠狠碾碎,那她也没有必要继续留着来讽刺自己的自作多情了。 “你觉得即便你不说,陶垣就没有办法查出来吗?”叶玉絮的声音突然冷了几度,像极了神色严肃的陶垣。 就连双手相握放至腿前的动作,也与陶垣无异,给人以一种压得喘不过气的高压气场,“江林羡,你要清楚,你现在面对的人是谁,你觉得陶垣会没有那样的能力?季东隅会没有那样的能力?在a市找个人,多大点事儿?” 拘留室里,冷静自持的叶玉絮和几近崩溃的江林羡对峙着,尽管谁都不肯退让,但终究还是叶玉絮更胜一筹。 “你告诉了我,我倒还可以拦住陶垣不让他去找那人的麻烦,否则……你自己想清楚后果,最好再用你那脑子仔细权衡一下究竟怎样做才更划算。”叶玉絮的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江林羡总该动脑子想一想。 可她却又再次笑了出来,只不过这一次的笑与前几次不同,如果说前几次的笑里有什么的话,那一定是对叶玉絮的鄙夷和厌恶嘲讽,但如今这笑声里,还多了一分凄凉与绝望。 江林羡笑够了之后,整个人都疯疯癫癫的感觉,趴在桌子上突然起身向叶玉絮凑近,但还是被身边眼疾手快的看守拦住了。 接近不了叶玉絮,江林羡只能瞪大了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叶玉絮的眼,“你要找那人呀?只可惜……你是找不到他的。” 果然是在维护别人吗?难道在江林羡的背后,还有另外的人操纵全局? 叶玉絮在与江林羡见面之后第一次皱了皱眉,而她的任何表情变化都已被江林羡看在眼里,“你是不是在想,怎么会呢?这世界上怎么会有陶垣和季东隅找不到的人呢?” 江林羡就像是疯了一样,不断地模仿着不同人的不同神态动作,像是个自导自演的演员导演,将自己内心的疯狂脚本演绎出来,只不过,看客也都只当她是疯子而已。 疯狂的言语伴随着狂笑,一点一点地敲打在叶玉絮的心上,她到底还是做不到像陶垣那样,将自己的所以情绪深深掩藏,她就快要和江林羡一样疯癫了。 “我悄悄告诉你啊,”江林羡突然又凑了上来,虽然像是要对她说什么悄悄话,但音量丝毫未减半分,“那个、你们特别特别想要找到的人呀,其实并不是找不到,只不过呢,他什么也告诉不了你们,所以回去告诉陶垣,别白费劲了。” “那行啊,”叶玉絮几乎是咬牙切齿,几乎就要被江林羡将情绪操纵,但在尽力想起陶垣后,还是克制住了,“那我只最后问你一个问题,你对季榆深说的,有让叶家身败名裂的把柄,是什么?” 江林羡本意是想让叶玉絮气急败坏的,没想到她竟然忍了下来,看来跟了陶垣的确长进不少,只可惜她也不是吃素的。 “你们家自己做了什么自己不知道吗?”江林羡轻蔑一笑,“平日里在公众面前装作自己多么高尚的样子,内心多么晦涩,只有你们自己知道。” “江林羡!”叶玉絮岂是那种会容忍别人侮辱自己家人的人,当即狠拍了面前的桌子,回声震得满屋响。 好在这时候陶垣看不下去进来,他的小姑娘都被人气得都拍桌子了,他岂能袖手旁观? 让季满先带叶玉絮去休息室休息休息平复一下心情,陶垣坐在江林羡对面,举手投足间满带着优雅从容,与对面狼狈的江林羡相比,谁胜谁负自然不言而喻。 对于陶垣来说,对付江林羡这种人,简直就是轻而易举的事。 “你的祖籍在h市,十五岁的时候跟着父母搬来a市,你们家在h市的那户住宅隔壁有一家人,他们的儿子叫曲瑞霖,是个医生,主治儿童自闭症,曾就职于c市儿童医院,我说的没错吧?”陶垣三言两语就将江林羡的全部自信和傲慢击垮,留下的,不过是一具苟延残喘的躯骸。 江林羡的过去,不过是陶垣让季满去调查得出的结果之中的冰山一角。 “七年前曲瑞霖在会诊的时候开错了用药剂量,导致患童病情加重,是事实吧?” “那个患童叫唐玉蕊,这个名字你应该不陌生,你一直都知道唐玉蕊是叶家的养女,只是因为叶家对叶玉絮的身份格外保密,所以你后来才知道叶玉絮是叶家的私生女,而唐玉蕊是叶玉絮的妹妹,大概……在叶玉絮身份被曝光前不久。” “当年这件事在c市闹得沸沸扬扬,曲瑞霖承受不住舆论压力跳楼自杀,邻家哥哥的死对于你来说是致命的打击,所以你将对曲瑞霖自杀的遗憾转化为对叶家的恨,直到不久前,你开始决定对在你身边的叶玉絮实施你的报复计划。” “你的舅妈是a博的馆长,这一次是你向她建议让叶玉絮跟着你们一起去运送文物的,那支簪子本来不在参展行列,也是你向你舅妈建议加上的,因为你知道叶玉絮有多么喜欢,而也只有叶玉絮去了,你才能够实施你的全部计划。”陶垣继续阐述着那些曾在江林羡心里如噩梦般存在的事实,一步步地把江林羡逼上绝路。 多少个午梦惊回,江林羡梦里那本来对她笑得如春光明媚的人,一转眼就变成了躺在病床上冰冷的尸体,那承载着年少欢喜之人就这么离她而去,被周围异样的眼光和无数的指责指点逼得用一种最决绝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那时的曲瑞霖有多绝望,如今的江林羡就有多恨。 恨叶家家大业大欺凌软弱,恨叶家激起千层舆论风浪将曲瑞霖逼得无路可走,也恨那些随意指点的无聊看客,可恨有什么用,曲瑞霖的人生永远停留在了他的二十四岁,而她江林羡此生的美好,也永远停留在了十五岁。 江林羡笑得凄凉,仿佛那是她最后的礼赞,浑浑噩噩中闭上眼,眼前又浮现起那人的温暖笑容来。 “你知道他死的时候有多凄惨吗?我站在楼下,亲眼看着已经没有任何生命特征的他被抬上救护车,他满身都是鲜血,滴落在草丛里,一点一点的凝固……” “他不过是开错了药而已,他知道也承认了错误,为什么叶家还不肯放过他?”江林羡突然睁眼,眼里血丝遍布,愤怒而绝望,“他们以为自己仗着在c市可以呼风唤雨的霸权,就能造起舆论将人逼死吗?那好啊,当初他们怎么用舆论逼死曲瑞霖的,那我今天就怎样用舆论逼叶玉絮。” “今时不同往日,现在信息传播的速度多快呀,不出一日所有人都会知道,七年前c市叶家是如何逼死一位青年才俊,而如今,叶玉絮又是如何玩忽职守利用职业便利盗窃文物。”江林羡一副计谋得逞的阴笑模样,令陶垣感到厌恶至极,“陶垣,我就在里面等着,等着叶家和叶玉絮深陷舆论、身败名裂的那一天。” 陶垣眼里依旧平静,像是早已参破了一切,让一旁的人拿出了此前他让季满去调查而来的结果,将整份文件放在江林羡的面前。 “舆论不是叶家造的,叶家在曲瑞霖生前就已经和他达成了协议,曲瑞霖的错误已经酿成了唐玉蕊这一辈子都再也不能像正常孩子一样生活的悲剧,曲瑞霖不过只是被吊销了执照而已,这是他对唐玉蕊的交待。”陶垣的一字一句敲在江林羡的心上,是她从不曾知道的也从没有去了解过的真相。 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人,最容易忽视那些细枝末节。 “是叶玉絮的小姨,看不得唐玉蕊受苦受委屈,所以联合了报社制造舆论,以至于最后酿成悲剧,”陶垣收回江林羡想要仔细多看几眼的文件,“江林羡,你没有调查清楚,就敢妄言这一切都是叶家的错,你这么做,和当年逼死曲瑞霖的那些看客,有什么区别?” 的确,没有什么区别。 片面、主观,最伤人。 “可事情都已经这样了,陶垣,总归是他们毁了曲瑞霖的人生,他们,总该拿出什么来补偿。”江林羡自以为的情深义重,如今在别人眼里,不过是执迷不悟而已。 站在观察室里默默看了很久的叶玉絮终于忍不住,冲进拘留室里狠狠给了江林羡一巴掌。 她从来没有打过人,哪怕是连推搡都不曾与别人有过,如今这一巴掌,是她破了要与人为善的戒,也是她想要就此打醒江林羡。 “江林羡,你说是我们毁了曲瑞霖的人生,可曲瑞霖又何尝不是毁了我妹妹的人生!”陶垣从未见过这样的叶玉絮,眼里虽然含着泪,但那狠色却像是要将江林羡千刀万剐,“她本来可以慢慢好起来的!她本来可以像一个普通孩子一样生活的!” “所以呢?”江林羡也扬起头,丝毫不示弱,“总归我现在也要被判个十年八年的,十年八年以后我还会回来,你觉得你这样就会让我觉得两相抵,然后放过你们吗?” 陶垣也是第一次见到两个女孩子之间针尖对麦芒的场景,各自隐隐较劲的样子,与他在商场上面对强劲对手时无异。 原来,女孩子之间的较劲,也是这么令人发憷。 不过江林羡的话的确会令人无法彻底安心生活,她如今有这手段和龌龊之心来对付叶玉絮,多年以后也难保不会用更极端的办法伤害叶玉絮,这件事必须要斩草除根,才能安保他的小姑娘日后永远都安安稳稳的。 可叶玉絮好似一点都不担心江林羡的口出狂言,只是冷眼瞧着狼狈不堪的她。 褪去光鲜亮丽,原本的笑颜被恶毒的面容替代,眼前之人再也不是曾经那个自己一度以为可以维持一辈子友谊的人了。 “江林羡,你以为你放不过的是我吗?”叶玉絮轻嘲着她,对她自以为的情深义重根本不屑一顾,“你放不过的其实是你自己而已。” 第126章 幸而偌大人世中相逢(三) 人生在世,放不过的东西多了去了。 被迫失去的心爱之物,被抢走的心爱之人,被人误会的往事……因为放不过,所以连自己也搭了进去越陷越深,谁都放不过,更放不过自己。 叶玉絮也曾有过有放不过放不下的东西,不过后来只因为她知道要放过自己,因而慢慢放过自己的执念,去找寻新的、曾经丢失过的东西。 “我不想跟你讲什么大道理,也不会选择原谅你对我的所作所为,江林羡,你若放过我、我也放过你,你若放不过我、我便奉陪到底。”叶玉絮起身,拉起陶垣的手就准备往外走。 她又不是做任何事都想着要让所有人都无比满意的白莲花女主,她没有那么高尚要原谅那些伤她那么深的人,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江林羡就是在这时叫住叶玉絮的,声线淡的如水,但并不是内心的平静所带来的平淡,“之前,曝光你身份的事,也是我做的,是开学之前我跟着我爸爸去c市出差的时候,对方听说我在a大文博系读书,所以问我认不认识你。” “那时候我就知道你的身份了,也是在那时候,我开始决定从你入手实施我的报复计划,让你和叶家陷入舆论之中,体会到当年的曲瑞霖有多么绝望。” 江林羡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看叶玉絮,而是望向拘留室的大门,好似在对门外的自由做最后的一点留恋与道别。 因果循环终有报,至此,外面世界的繁华和落寞,好像都与她无关了。 “你说的没错,”江林羡僵硬地抬起手,往自己的眼角轻轻一放,拭去了那滴即将落下的眼泪,“之前那几年,我对你的情谊都是真的,开心是真的开心,笑也是真的笑,我是真的想与你交好。” 有些人就是这样,在其心里,多少情谊都会被偶然的一点误会磨灭,一如江林羡,只可惜现在回过神来想起当初的好又有什么用,时间不会倒流,叶玉絮也不会原谅她。 江林羡的头发没能好好的打理,如今乱成一团,却正好遮掩住了她失落的神色,“你就当我是被仇恨蒙住了双眼吧,叶玉絮,请你不要恨我,也不要原谅我,如你所言,我放过你,也放过我自己。” 叶玉絮愣在原地,好似只能感觉到手中被陶垣紧紧握住的力道,半晌后木讷地回过头去看着江林羡,唯一的一点阳光从狭窄的窗口挤出,洒在江林羡周身,只有惨淡可言。 她原来不是这样的呀,原来的江林羡,好像自己就是个小太阳,周身随时散发着令人感到舒适的光辉,好像永远闪闪发光,好像永远都不会有烦恼。 如今看来,或许她在许多年里,心中一旦想起多年前偷偷爱慕之人的坠楼惨状,在承受无尽痛苦的同时,心中的郁结和仇恨长年累加,终于在得知她真实身份的那一刻爆发,害得他人不得安宁的同时,将自己内心的安宁也就此葬送。 江林羡是先于陶垣和叶玉絮走出拘留室的,不同的是,陶垣和叶玉絮晚点的飞机飞回a市,而江林羡,将留在这里,等着法院对她一系列行为的审判,两个女孩儿的人生轨迹从此形同陌路,谁都说不上来有什么,不过遗憾而已。 久违的烈阳亮得有些刺眼,但叶玉絮还是顺着支在头顶上方手指间的指缝中望了望那轮灿烂无比的朝阳。 她差一点、就见不到了这样的太阳了呢。 她差一点、就要失去自由了呢。 收回目光,叶玉絮紧了紧手上的劲儿,将陶垣的手握得更紧,紧到余生都不会再放开。 一直等候在警察局门口的记者一窝蜂地涌了上来,叶玉絮虽然精神状态不大好,但还是能够勉强应付,而她也必须要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去尽力应付这样的局面。 事件的主人公是她,她不能永远让陶垣来帮她解决问题,她已经不是从前的叶玉絮,她因为陶垣而有了更多的勇气与信心,连应付这样的事情,也有了许多底气。 记者们八卦的自然是关于盗窃文物这件事最后的结果,江林羡已经决定放过自己了,那叶玉絮也放过她,给她一个机会,因而并没有告诉记者们她被陷害这件事背后的故事与真相。 记者们不会傻到不知道自己去查,但叶玉絮相信陶垣一定知道她的意思,所以并没有说任何多余的话。 反而今日陶垣的话格外多,先是感谢了记者朋友们的关心,而后又向众人夸赞了叶玉絮如何遵守职业道德规范,绝对是a博一位合格的员工。 ** a市有一个不成文的风俗,进过局子里的人,无论是有罪还是被冤的,出来的时候都要沐浴净身,洗去污秽,忘掉过去重新开始。 这个习俗叶玉絮并不知道,是陶垣说的,不过看他那认真严肃的模样,也就暂且相信了陶垣的话,在回a市前跟着他去了之前他们下榻的那家酒店。 陶垣并没有要避讳什么的意思,也想让叶玉絮涨一点不要轻易相信他人的记性,所以选择了他们之前住的那间套房,叶玉絮在浴室里沐浴,他就在外面等着。 之前那身衣服是不能要了,让季满买来了新的衣服,陶垣一向相信自己的眼光,也相信自己凭手丈量的尺寸,一套dior的最新款套装穿在叶玉絮的身上,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一样合身。 距他们回a市的那趟航班起飞还有一段时间,一连折腾了好几天,叶玉絮也真的身心俱疲了,换好衣服倒床就睡,连一直在外面等着她的陶垣都被她直接无视。 她很累,陶垣知道,每日心惊胆战不说,还要面对众人的猜疑与不信任,多少人连番上阵对她进行盘问,同样的话不知说了多少遍,能不累吗? 更何况,体力劳累是一个方面,多多休息就能够恢复过来,可心呢?被曾经的好友伤得体无完肤,陶垣不知道叶玉絮需要多久才能够恢复过来,但他一定是希望尽快。 借了酒店的厨房一用,陶垣趁着叶玉絮睡觉的时间简单做了几道她最爱的菜,用餐车推到房间的时候,却发现叶玉絮已经醒了,坐在外边阳台的躺椅上吹着风。 陶垣下意识地就觉得不妙,自己曾经答应过她不会让她在醒来的时候看不见自己,今日又食言了。 放下餐车,陶垣倒了一杯热水出了阳台门,虽然叶玉絮极力想要掩饰,但陶垣还是警觉地瞧见了她眼角那滴被她极快拭去的泪。 “在想什么?”陶垣并没有揭穿她,她既然不想被他看见,那他就会当做没有看见。 爱情需要坦诚,但也需要给对方一点私密的空间,没有谁生来也永远属于谁,每个人都属于他自己。 陶垣给了一个台阶,叶玉絮怎么可能不下呢?拼尽全力挤出一个笑容,但也知道有多么难看,所以还是不敢看着陶垣,只是盯着远处h市的风景看。 这儿的风景与a市是不同的,h市多山,处处都是低矮的丘陵,公路盘缠,交叠成趣,叶玉絮甚至能够一下午都站在阳台上、勾画楼下不远处立交桥的纵横交错。 只是现在,她已经完全没了这样的热情和兴趣。 “我在想……该怎么感谢你。”没过多久叶玉絮回过头,还是一如往常的笑颜如花,只是她的心里是否真的如她脸上所表现的那样,陶垣知道,一定不是。 这话怎么说?陶垣带着满腔疑问望向她的眼,她的眼里满是黯然神伤,所谓皮笑肉不笑,或许往往能从那一眼之中望出是非究竟来。 “如果说人生中遇上的所有事都是由无数条线构成的话,被江林羡记恨和遇见你,分明就是两条永远不会交叠的线,无论我会不会遇见你,她都会记恨我,这是在很早之前就埋下的因,以至于在今日结出了恶果。” “但我又是那么幸运遇见了你,遇见了一个如此相信我的你,”叶玉絮伸出手去,握着陶垣的手摇了摇,“可能如果没有你,现在被关在里面的,就是被冤枉的我了,所以我在想该怎么感谢你的出现,感谢你帮我排除万难呀!” 这个小机灵鬼。 陶垣揉了揉叶玉絮的脑袋,把她抱在怀里坐着,温热的唇扫过她的细颈,最终停留在她的耳边,“不如,以身相许可好?” 叶玉絮的脸上染上一片红晕,陶垣早已习以为常,可她却并不躲闪他的猛烈攻势,反倒抱住他的脖颈,在他的肩上细细地蹭着。 “其实……我还要感谢你无论何时都极其相信我的那份心意,也感谢你没有因为我惹出这么多事而嫌弃抛下我。” 叶玉絮多怕呀,在被关在冰凉的拘留室里时,她怕的不仅仅是会被人诬陷承受牢狱之灾,还怕陶垣会就此扔下她。 她虽然感动于陶垣不介意她的尴尬身份,但确实也不敢保证他会不会接受一个有案底的妻子,他的家庭会不会接受一个有案底的儿媳,一切仿佛是一张巨大的网,死死地束缚着她,捆绑着她,令她越挣扎、越在自己不自信的想象里越陷越深。 可陶垣没有。 也正因为他没有,所以才让叶玉絮心里的内疚逐渐蔓延开来。 “陶垣,其实在第一次听到你名字的时候,我除了想到陶潜的《桃花源记》以外,还总想起《诗经?周南》里的桃夭,”叶玉絮趴在陶垣的怀里,像往常一样、手指轻轻抠着他胸前那颗衬衫的扣子,嘴里还不忘喃喃着那句世人皆耳熟能详的诗篇,“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你不是问过我,喜欢《诗经》中的哪一篇吗?”叶玉絮如今回想起当时,嘴角不禁微微上扬,她多怀念当时呀,“我说是《鹤鸣》,你很惊讶,你以为女孩子一般都会喜欢《蒹葭》、《关雎》或是《桃夭》。” “我喜欢那句‘鹤鸣于九皋,声闻于野’,陶垣,我沉闷太久了,也太想出人头地证明给我爸爸和周围的人看我的喜爱带给我的实力了,”叶玉絮的眼眶渐渐湿润,连说话的声音都开始变得闷闷的,“我不是没有想过《桃夭》的美好,只是那太美好了,我不敢多想,哪怕在遇见你之后,我有想过之子于归宜其室家,但……但我好像总是做错事,总是将你的生活闹得不得安宁。” 叶玉絮没有要退缩的意思,只是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实在是让她有些伤感自己的命途多舛。 “那有什么?”陶垣低下头轻吻了她的头发,发间残留着的香气沁人心脾,再多的不忿也全都一扫而空,“我喜欢热闹,更喜欢有你在的热闹,我能够给你的承诺是,有生之年,无论你怎样闹腾,我总有办法为你收尾,所以、尽管闹腾。” 叶玉絮才不喜欢闹腾呢!叶玉絮只想要安安静静平平淡淡地牵着他的手过完余生,再也不想像这两次一样闹腾下去了。 “其实呀,我刚才不仅仅想了这么一件事……”少女婉转的声音如夜莺清啼,尾音绕梁,缠绵进陶垣的心里,“其实我……蛮伤心的,伤心自己失去了一个朋友。好歹,我也曾真心待过她。” 长久以来,叶玉絮都是孤独的,是江林羡的热情感化了她,才不至于她长期处于孤寂之中,可是现在,她连这样一个朋友也失去了,尽管她伤她很深,可失去带来的失落伤感,永远都在所难免。 “既然已经失去了,那就向前看,”陶垣也曾失去过,虽然情境没有一处相同,但好歹都是失去了,“玉絮,人如果一直停留在过去,陷在遗憾里无法自拔,那才是最遗憾的一件事,你会错过前进路上的很多风景,也会失去更多。” “你怎么会知道,在你向前看、大跨步向前走的时候,不会再遇见更好更值得珍惜的朋友呢?生命中的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只有留下的,才是最真的。” 第127章 幸而偌大人世中相逢(四) a市的天是一如既往的碧蓝,几朵白云点缀,高得叫人觉得怎么也抓不住,一点一点的沁蓝就这么从指缝中溜走,好生遗憾。 阔别半个月之久,当叶玉絮再次踏上这片土地之时,心生的怀念竟要比读书离开故乡时还要浓烈。 一旦身边有了陶垣,叶玉絮便什么也不担心,尽管从h市飞回a市不过一个小时左右的行程,但她还是睡得很饱很满意,就连睡梦中都不忘吧唧吧唧嘴,好似品尝到什么人间美味似的,开心得连飞机将落后陶垣轻轻摇醒她,她都很是不满地瞪着他。 这算什么,待会儿还有会有更令她高兴的呢! 陶垣心里细细盘算着一切,仿佛一切都尽在掌控之中。 文物被盗这件事在a市闹得沸沸扬扬的,连远在c市的叶敬远也都得到了风声,赶来接在h市受尽了委屈的女儿。 许清之也跟着来了,连同叶玉琋叶玉珹,还有玉蕊,一大家子人拥在接机的地方,虽然两人走的是vip通道,但毕竟人还是太多,接待室里一下子就变得拥挤起来。 只是少了唐俏,叶玉絮的心里还是有些失落。 听说这件事到现在都还是瞒着唐俏的,因为唐俏还在恢复期,医生的建议是最好不要刺激她,叶玉絮出了这么大的事,还涉及到她最爱的职业生涯,虽然知道叶玉絮很需要家人身边人的安慰,但为着唐俏能够尽快地恢复,叶敬远还是决定先不告诉唐俏这件事。 不过好在叶玉絮能够理解。 下飞机的那一刻,只觉得a市的空气都是无比清新的,少了一分h市空气中的燥热,也少了一分人在异乡手足无措的慌乱。 这里、是她的家呀,有她的朋友、家人,有她热爱的一切,那些她曾经不屑一顾的人和事,到如今成了她的后盾与所向披靡的铠甲,叶玉絮心里泛起一阵暖意,看向家人的眼里都不再是淡漠与疏远,反倒觉得有一股力量、在支撑着自己前进。 可她一下飞机就觉得不太对劲了,出了这么大的事,两边的长辈担心自己的情况还亲自跑来机场接,叶玉絮本来就受宠若惊,可这见着面后,一个个脸上不但没有担心之色,反倒喜笑颜开,就好像……好像他们两人是出去游完了一圈回来的一样。 多少年之后再次被父亲拥在怀里,久违的温暖紧紧围绕着叶玉絮,好像就此深陷也没有什么可惜的。 叶敬远好像想说些什么,但叶玉絮担心他会奚落自己,是因为自己当初不听他的话执意要学这个专业,所以才会导致如今这样的局面,于是抢先了一步开口,“爸爸,我不后悔的,我不后悔当初的选择,也不后悔走了这么一遭。” 其实叶敬远哪里是想要责备奚落她呢?尽管曾经那样反对,但初心也都是为了她好,只要她开心,只要她不后悔,他这个父亲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只是有些被女儿的一番话伤到,她终究还是没能懂得他的心,终究还是对他有所误会。 算了吧,叶敬远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垂眸伤神,他们父女俩之间的误会恩怨,可能真的只能在他身入黄土之后才能解开了,剩下的、为数不多的这几十年,他已别无所求,只求女儿每日快乐就行。 “不后悔就好,我一直都知道,我女儿是最棒的。”不过是一句简简单单的夸赞,没有华美的溢词,却是叶玉絮多年以来,听到过的、最好听的一句话。 她曾以为,努力了那么多年,或许就是为了这样一句话从叶敬远的口中说出,可直到现在,那个她极力想要去证明给他看的人已经看到了她的努力和能力,也认可了这一切的时候,叶玉絮才明白,她所做的一切才不是为了要得到父亲的认可,还有自己的认可,不辜负自己,就是最好的认可。 叶敬远松开叶玉絮,伸手招来陶垣,郑重地拍了拍他的肩,把宝贝女儿的手交到了他的手上,“我知道你一直在证明给我看,但我认可了又怎样?余生是你们自己的,你们觉得好,那就好。” 叶敬远本来有一大段肺腑之言要讲给陶垣听的,可话到嘴边,看见女儿望向心爱之人那眼神,好似旁人都已经不复存在,天地间就只剩下他们两人的时候,眼前忽然就回闪起、多年以前,他也曾被一个人这样望着过,霎时间、到嘴边的话被吞咽回肚中。 还有什么多余的话可说呢?好像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他已经明白这是叶玉絮自己的人生,酸甜苦辣只有她自己尝过、这人生才算得上是她自己的,即便自己作为父亲会心疼她的苦,但一切只要她觉得值得,那他的任何心疼便都是多余的。 同样,得到了认可与祝福的叶玉絮,望向陶垣的眼里除了满溢的幸福,还多了一份“终于”的侥幸,好似觉得周围的人也都是多余的,拉着陶垣的手一摇一甩。 这双手,她一旦拉上就永远不会放开,接下来的日子,她要拉着这双手,一起赏遍繁华、踏遍荆棘,再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够将他们分开。 那句话怎么说的?对了!余生,除了死别,再无生离。 陶垣也一样,紧紧握着叶玉絮光秃秃的手,对于这个小姑娘的反应迟钝有些小失落,但还是趁着这样一个恰到好处的时刻站定,在叶玉絮的不解和众人的希冀之下,紧紧地握住了叶玉絮的肩。 他这一生,从未有过如此紧张的感觉。 倒不是担心叶玉絮会有什么出乎人意料之外的反应,而是那种事到如今时间也正刚刚好,一切的到来都是那么地顺理成章,可当一切都到来时,心里突如其来的莫名急切与压迫感,哪怕出入商场、面对业界大咖时也不曾有过的。 叶玉絮好像总是能开发出他从未有过的第一次,好在他早已习惯,并且也已经做好了余生都会习惯的准备。 “玉絮,”陶垣眼里的光比天边的星子还要璀璨,望向叶玉絮的满目深情,较之以往似乎更甚,“你总说、是我教会你成长,教会你爱。但这一路走来,你又何尝不是在教会我如何去爱?有时可能我专横霸道不懂变通,有时可能我对你并不坦诚有所隐瞒,但唯有爱你这件事,从我认识你的那一刻起就再没变过、也从未隐瞒。” 大庭广众之下突如其来的告白,令叶玉絮有些不知所措,眼神中的迷茫被陶垣看在眼里,却也不慌不急,只道来日方长。 只见陶垣从一直鼓囊囊的西装裤袋里掏出一枚小方盒,四分之一个掌心大的小方盒,叫人一眼就明白那里面装的是何物。 叶玉絮也明白。 只是……他不是已经给过她戒指了吗? 可当叶玉絮抬手一瞧,才发现手指上哪里有什么戒指,光秃秃的手指裸露在外,好生难堪。 戒指是在她被当做嫌疑人关进拘留室的时候被收走的,也怪她,这几日太费心思也时常晃神,连走的时候都真是干干净净地走了,连陶垣亲手为她戴上的戒指都忘了取走。 陶垣看见了,会很伤心的吧? 会觉得她不珍惜,会觉得她不重视吧? 叶玉絮悬着的心直到陶垣单膝跪在她的面前、打开手中那方绒面小盒的那一刻,才彻底放下。 绒面小盒里,静静地躺着那枚样式简单极为的素戒,戒指表面的花纹刻的并不是那么流畅,可叶玉絮曾在许多个思念陶垣夜不能寐的夜里,在倾洒进屋的月光中,用手指细细抚过那戒指上的每一条纹路,以及里面那五个关于他们俩名字缩写的字母。 一圈又一圈、一轮又一轮,知道戒指差点被她磨得发光发亮,才能稍稍平复一点她对他的思念。 她还以为被自己弄丢了,没想到竟在陶垣的手上,那种失而复得的喜悦虽比不得单膝跪在自己面前的人,但足够锦上添花。 “我曾想过很多个向你求婚的场面,也曾背着你悄悄安排了许多我觉得或许合适的地方,”陶垣的声音在不自觉中也已经有些哽咽,满天而来的期许与喜悦再也无法克制,留在陶垣的脸上,就像是被情绪刻上的永恒,“但从我目送着你的背影消失在登机口的时候,我就在心里将那些想法都一一否定了。” “这里承载的悲欢离合数不胜数,但我希望在接回你的那一刻,我们就可以有一个永远在一起的永恒瞬间。” 我们总有要暂时离开的时候,但至少每一次归来相聚,记忆里都是厮守的永远,何尝不好? “今日,在场诸位、以及我们的父母在此,为我们见证,”陶垣举起手中的绒面小盒,也是捧着自己的真心与余生所有的爱,“玉絮,你愿意嫁给我吗?” 机场里满是熙熙攘攘来往的人,见到这样一幕不免驻足围观,长辈们站在一旁乐呵呵的不说话,倒是几个小辈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起哄起来。 “嫁给他!嫁给他……”此起彼伏的声音,带着周围候机候的无事可做的人一起,为这满是别离伤感的地方多添了一份热闹喜悦。 叶玉絮的心意岂是会被起哄的人所操控主导的?即便没有旁人的热闹,她的心意还是不会有任何改变。 她本来以为自己可以很平静很克制地接受这一切,可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都已经沙哑了,“你该不会是介意我上次说你太随便,所以才选的这里求婚吧?” 陶垣说让她做好接受惊喜的准备,她也真的有想过。 她想过是在他常带她去的那家餐厅,整家餐厅都包下来,会有人弹奏她最爱的乐曲,然后他会在她发现面前小蛋糕里的戒指时向她求婚。 她也有想过是在许多人的见证之下,或许他会披着一身光辉,捧着花束向自己缓缓走来,然后当着众人的面完成他的许诺。 她还曾想过更荒诞的,比如在牧心父亲的花田里,漫山遍野的薰衣草或是向日葵做他们的见证;比如在空无一人的游乐园里,在即将到达顶针处的摩天轮上…… 她幻想过很多场景很多形式,但独独没有想到在机场,在家人的见证下完成这样一个仪式。 “如果你还介意的话,也可以当做是这样。”陶垣的声音连同他虽然单膝跪地但依旧挺拔的身姿一样坚定。 那一瞬叶玉絮好像突然明白了,好像并不在于在什么样的场景,也并不在于用什么样的形式,只要那个人是他,其他的一切好像都是不相干的了。 “我手都伸出来了,你不帮我戴上吗?”叶玉絮终究还是有些羞涩,别扭地将手伸出去,在陶垣的面前晃了晃,始终不肯说出“愿意”那两个字。 陶垣也不恼,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手,将戒指套在了她的手上。 接下来的一切好像都顺理成章。 在众人的祝福之中相拥相吻,而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扮成小公主模样的玉蕊,怯生生地从人群之中走来,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可却又好像知道眼前之人是谁一样,每一步也都带着从未有过夫人超级勇气。 玉蕊的手里捧着一束花,是粉色的紫罗兰,配以几簇盛放的白色满天星,彼此簇拥着、交相辉映。 粉色紫罗兰的话语是誓言,而白色满天星的话语则是浪漫与纯洁。 誓言和浪漫是陶垣许诺给叶玉絮的一切,纯洁是一直以来他眼中最好的叶玉絮。 这样一捧花束虽不是陶垣亲手包装而成,但每一朵花都是他从牧峥那里学习讨教精心培育过后,再挑选出最饱满的几朵,交由asteria亲自包好送到机场的。 而玉蕊担任了送花这一任务,也是陶垣安排的。 他希望叶玉絮能够放下曾经的那些不快不好,玉蕊依旧可以像一个正常孩子一样生活。 玉蕊在叶玉絮满怀期待的眼神中将花束交给了站在姐姐身旁的姐夫,弓着身等着玉蕊把花递给自己的叶玉絮一下子脸就黑了。 玉蕊不给面子也就算了,连周围的人也都一点都不给面子,特别是叶玉琋和程霁月,笑得最大声的就是她们俩! “好了好了,”陶总一脸懵地接过不按套路出牌的小姨子递来的花束,赶紧递到小娇妻面前哄着她,“这花儿送你。” “玉蕊送你的,你拿着不就行了。”叶玉絮嘟着嘴,不敢表示对幼妹的不满,只好把气都撒在刚刚为自己戴上戒指的人身上。 “花儿是玉蕊想要送你的,”陶垣又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大概她猜想的事,由姐夫送姐姐大概会更高兴。” 叶玉絮又不是真的生气,更何况双方长辈都在,她怎么可能面露不满,不过是撒个娇而已。 此生都没有遗憾了,也自然再没有什么可计较的地方。 第128章 幸而偌大人世中相逢(五) 这场求婚仪式最终是在一大家子人涌出机场吃了一顿便饭后结束的。 没有多么盛大,没有叶玉絮在青春期里幻想的那样奢华,但浪漫还是有的,且周围都是自己爱的和爱自己的人,她已别无所求。 长辈们晚些时候熬不住,也趁着今日高兴、任由他们几个小辈去玩儿,本来答应得好好的陶垣,在长辈们的车一辆一辆远去之后,立刻就变了脸,端出了表哥和姐夫的架子来。 “你们两个,是回家还是自己去华汇玩儿?”陶垣打横抱起了已经有些微醺站不稳的叶玉絮,一点都没有要多留片刻的意思。 华汇是季氏名下的一家娱乐城,夜店、酒吧、电玩城应有尽有,以前程霁月老打着陶垣的名号去玩儿,以前陶垣还总是觉得她这么做不大好,不过现在看来也是有好处的,至少人家多少都会给他面子,不会对她一个姑娘家做什么,全程也有季东隅的人帮忙看着,也不怕她闯祸。 程霁月听了“华汇”两个字立即兴致勃勃,才不计较陶垣背信弃诺不带她了呢,不过叶玉琋倒是有所顾忌,“我还是回去吧……这么晚了,不太好吧?” 如果叶玉絮此刻是清醒的,那她一定会鼓励叶玉琋去玩儿,叶玉琋虽然看起来像是能够玩得很开的人,但骨子里还是忌讳着和谭家公子的婚约,一点儿都不敢做在谭家人眼里出格的事。 比如,大晚上的还在外面瞎玩不回家。 叶玉絮虽然面上不说,但心里还是心疼这个妹妹的,还没出嫁就被谭家夫人管得死死的,这以后可该怎么办? 叶玉絮和陶垣一样护短,才舍不得妹妹受委屈,谭夫人不让叶玉琋去,那她就偏要让叶玉琋去,这a市谁不给陶垣和季东隅几分薄面?晚上就算手里拿着一百万在街上闲逛都不会有事,去玩玩怎么了?还能出事? 不过只可惜叶玉絮现在已经醉了,而作为姐夫的陶垣必须要为叶玉琋的安全负责,所以还是不顾程霁月的反对,让两人去了他在端麟顶层包下的总统套房玩儿。 这样一来就安全多了,在室内不会担心出什么事,而套房足够大也够两人折腾,只是程霁月在接手过陶垣交给她的的叶玉琋后,还是不自觉地白了他几眼。 真是有异性没人性!说好的今晚四个人一起玩,现在居然就变成两个人了,呵!言而无信的大猪蹄子! ** 陶垣才不管程霁月心里是怎么想他的呢! 此刻软玉在怀,他又不是柳下惠能够做到坐怀不乱,一下子差点没忍住酿成大祸。 好在终于把那两个小鬼送走,他也能尽快带叶玉絮回家去。 席上叶玉絮像是喝水一样喝了好多酒,所有人劝阻都不肯听,也都以为她是高兴所以由着她喝。 1997年的罗曼尼康帝干红葡萄酒很是香醇,甘甜过后、浓度不低的酒精席卷而来,等到回到家的时候,叶玉絮都已经醉得睁不开眼了。 她本来酒量就低,这么一喝,自然醉的不省人事。 好在叶玉絮喝醉了之后是不会耍酒疯的,非但如此,更像是个乖宝宝一样,趴在他的怀里一动不动,偶尔在醉梦中稍稍清醒,还会望着他痴痴傻傻的笑,嘴里的言语调戏自然不少,总是贴在他的耳边直夸他好看。 陶垣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刺激,虽然说在叶玉絮不清醒时趁虚而入这件事挺为他所不齿的,但、这是她自己招惹他的。 没有哪个男人能够承受得住自己心爱女人的这般引诱,哪怕在她喝醉的情况之下,她也要为她这样疯狂的举动付出代价。 两人的衣物洒落了一地,从玄关到客厅,直到纠纠缠缠到卧室门口时,叶玉絮的衣物已经被陶垣剥的一件也不剩,而他自己也一样。 可她还是看着他痴痴傻傻的笑,被他压在身下,窗外皎皎的月光洒进屋里,她月牙儿般的眼眸注满了一汪春水,搅得陶垣春心萌动。 她就没想过这样做会带来怎样一发不可收拾的后果,她只是觉得看见他是此生最开心、最心动的一件事,哪怕是在浑浑噩噩的醉酒状态,在最真实暴露心性的时刻,那也一样。 荒唐而又极乐的一夜,是释放原始自我的时刻,叶玉絮在脱力后已有些清醒,稍稍一动而牵扯到的酸痛麻木感,总是令她不自觉地脸红起来。 可即便脸红,即便全身酸痛,但还是拼尽全力纠缠住他,双手双脚紧紧地缠在他的身上,贪恋着他的温暖,始终不愿松开。 听说,人最忌讳一个“贪”字,而“贪”字,可以毁掉一个人的一生。 但叶玉絮不怕,她这一生的贪婪都只给了陶垣一个人,就算从此彻底沉溺,但只要那个人是他,她就无怨无悔。 这样的夜多美好呀。 在她身陷囹圄,被人陷害趟了一趟浑水的那几天里,每一个夜晚她都无不在深深地思念着陶垣,总觉得那几个夜晚大概是自己人生中经历过的最黑暗痛苦的时候,一旦经历过就再也不愿忆起。 可怎么会忆不起呢? 绝望和无助的交缠、好像下一秒就会被定罪的惶恐、孤身一人的担惊受怕,这一切她都不想再经历一遍,所以也如此的依赖陶垣,依赖于他带给她的安心。 ** 天刚破晓的时候,叶玉絮就已经醒了。 忍着酸痛蹑手蹑脚地爬起身,简单地披上一件浴袍就跑了出去。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样壮丽的日出呢! 那种光亮一点一点地撕破被黑暗笼罩的云层,将光芒带给大地的奇绝之景,她以前不是没有见过,只是从未像如今这般感同身受。 她也才刚刚经历了黑暗重获光明,她也曾在黑暗之中靠着自己和与另一人的携手,将这黑暗一点一点的撕破,所以即便是每日只要起早都会见到的日出,在此刻叶玉絮的心里,那都不仅仅是简单的日出而已。 那还是希望与未来,是她人生的希望,和与陶垣的未来。 正当叶玉絮痴迷于那份暖黄色的光辉时,身后室内的陶垣也在望着身上落满金光的她。 陶垣在叶玉絮悄悄起身的时候就已经醒了,之所以没有立即醒来,也是想要知道她想要背着他悄悄地做些什么。 而在知道了她是去看日出后,之所以没有上前和她共赏,也是因为他知道小姑娘这是在心里那段过去。 这件事对于叶玉絮的伤害或许有些大,但他在安慰她想帮助她忘掉那些无助惶恐的同时,也希望她能够记住这样一个教训。 粗心大意,轻易相信他人,没有一点防范之心,他希望他能在教会她的成长之中再加上这次事件带给她的教训,所以在那轮暖色升起过后,才悄悄地走上前去和她站在一起。 他知道自己会是她所依赖仰仗的后盾,但他也希望她能够在没有他的时候依靠自己也能过得很好。 半晌过后走上前去,时节缓缓入夏,已没了往日的料峭,陶垣伸出手去拉住叶玉絮的手,在感受到温度后顿时觉得没了为她披上衣服的必要,干脆把手里的外套往一旁的藤椅上一扔,从后边整个环住了叶玉絮。 朝阳洒落在他们的脸上,连同彼此交叠的双手上,素银戒闪烁着星光,比天边那轮骄阳还要闪亮。 “醒了也不叫我?”陶垣把脑袋搭在叶玉絮的肩上,一副慵懒还未清醒的模样,“看来挺有精神的。” 他这句话的暗示意味太重,手里也不闲着,指腹轻轻滑过她锁骨处的小红点,一圈又一圈的打转,痒得叶玉絮直躲,却被他困在怀里怎么也躲不开。 “我、我想看日出嘛,好久没看过了,我见你没醒,想着这几天你大概累了,就不忍心吵醒你,想让你多睡会儿啊~”叶玉絮急于解释,不知道这句话已经触碰了雷区。 陶垣轻描淡写地“哦”了一声,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质问,“你的意思是……觉得我体力不行?还不如你?” 叶玉絮当然没有这个意思了!她要是有这个意思,那可能真是想明天起不了床了。 可陶垣才不管叶玉絮究竟有没有这个意思呢,他觉得是这个意思,就非要证明给叶玉絮看,双手托起身前人儿的腰,把她往自己的肩上一扛。 回屋!证明!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陶垣极力地想要证明自己的体力很好,比叶玉絮好到不知哪里去,所以异常亢奋,愣是又折腾了两个多小时才肯彻底放过叶玉絮。 叶玉絮这次是真的起不了床了,趴在被子里微微地喘着气,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已经没了任何力气换一个舒服点的姿势好好睡上一觉。 好不容易忍着酸痛沉沉睡过去,还没多久就被陶垣给叫醒了。 “小乖,”陶垣趴在叶玉絮的耳边轻轻地吹着热气,“快起来吃早饭了。” 叶玉絮又不是晕过去,怎么可能听不到陶垣的声音,一时间觉得烦躁不已,伸手摸了一个枕头就朝脑袋上抡去。 这个人倒是精神十足,就没有考虑过她的感受吗? 叶玉絮想哭。 想哭又怎样?肚子早就不争气的叫了起来,甚至已经微微有些刺痛,不吃早饭是不能了,只好一骨碌地爬起身,简单洗漱之后,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坐在了餐桌前。 也不知道陶垣是心里愧疚还是高兴,今日的早餐很是丰盛,有叶玉絮最喜欢的皮蛋瘦肉粥,配上凉拌的海带丝和西兰花,还有一蒸笼的小猪包、灌汤包以及蒸饺,甚至还有一份广式早茶中的肠粉。 每份的分量都不多,但这些种类一一做起来,有多费时费力,叶玉絮还是能够想象出来的,阴郁的心情顿时烟消云散,连看向对面人的眼里,都没有了厌恶嫌弃。 唔,虽然很没有骨气,但是美食面前,不需要骨气。 “吃完早饭……我们去做个婚前检查吧。”陶垣又为叶玉絮添了一勺粥,看她吃得香,也就顺便把这件事提了提。 “婚前检查?”叶玉絮一头雾水,“检查什么?为什么要检查?” 这婚前检查还真不是陶垣想的。 早些时候接到了叶敬远的电话,得知他们一家人已经回c市了,而叶敬远在嘱咐他好好照顾叶玉絮的同时,也提了去做婚前检查的事。 毕竟是一辈子的事,提前检查一下也算得份安心。 “就……让医院帮你检查一下你老公的性功能怎么样,”陶垣说的很直白,一点都不管叶玉絮现在有多么目瞪口呆,更是耍起流氓来,“还是说,你想自己检查?” “不不不、不用!”叶玉絮的脸瞬间就涨红了,连忙摆着手表示拒绝,她的腿还酸着呢!还是去医院检查好了。 当然,除了陶垣的调戏以外,叶玉絮的脸红还因为陶垣的那句自称。 她只是……只是还没有能够很快的反应过来,自己即将是陶太太的事实,还没有那个勇气叫出那一声“老公”而已。 医院人很多,但凭着陶垣的身份,足够排上一个优先号,只是没有想到惊动了院长,一声令下,各科的主任医师都排成队带两人做各项体检了。 因为体检的内容不一样,所以叶玉絮只能暂时和陶垣分开。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让叶玉絮突然有那么一瞬间的不真实感,只有不断摩挲着手指上的那枚素戒,戒面上的花纹在时刻提醒她这不是在做梦,她是真的要嫁给陶垣了。 回想起叶敬远极力反对的时候,那好像也不是多么远的事,怎么就这么快呢?这么快,她就要有自己的家了。 而此时回忆起牧心曾经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话,好像也觉得没有那么有道理。 她没有那么矫情,只觉得自己能在这偌大的人世中和陶垣相遇,除了和他相守,自己再也没有别的想法了。 这么想或许对不起当初对牧心的信誓旦旦,不过管他的呢,与她度过余生的是陶垣又不是牧心,而至于牧心,就留着让季东隅烦恼去吧。 报告出来的很快,所幸两人的各方面都很正常很健康,只是在妇科主任拿到叶玉絮的报告时,却有些面色凝重。 “陶太太的彩超结果显示……您的子宫内膜的厚度只有6.7毫米,属于偏薄的一类。”妇科主任有些踯躅地开口,面色并不太好。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叶玉絮心里还是莫名地紧张了一下,可明显陶垣要比她更紧张,虽然嘴上说着让她别担心,但握着她的手,却令她隐隐感到有些微微颤抖。 陶垣的紧张带给周围医师主任的就是满满的紧迫感,即便这些医生见多了脾气暴躁的病人家属,但还是莫名紧张起来,特别是被陶垣死死盯住的妇科主任。 “是内分泌失调导致的,长期调理就好,只不过……因为子宫内膜薄可能导致卵子不能很好地着床,所以……所以会导致受孕困难。” 第129章 不关心明天,不在乎所有(一) 什么受孕困难那么书面晦涩的解释,不就是难怀孕吗? 陶垣站在叶玉絮身边微蹙着眉有些担心,可叶玉絮在听到之后却微微地在心里舒了一口气,有一种“正好”的侥幸。 她本来也就不想生,如此一来、到正好给了她一个理由,一个不生孩子的理由。 无非就在于,他们以后有没有孩子,已经不再是她想不想的问题,而是她能不能的问题了。 霎时间心里少了许多内疚与负罪感,叶玉絮的心里格外轻松。可是她不能表现出来呀!所以陶垣如今是怎样郁结的表情,她也是怎样的不愈。 如果是一个正常的女子,听到自己可能很难当母亲,大概会很伤心的吧?可她叶玉絮本来也就不是寻常女子,甚至有时候她会觉得自己并不像是一个女子,寻常女子该有的悲伤她没有,寻常女子会有的喜悦她有时也会觉得平淡无奇,所以现在只能尽量去表现自己应该表现出来的伤感和遗憾,这样或许才算的上是正常的反应吧。 虽然叶玉絮觉得自己演技是真的不行,甚至在回家的路上,面对一直沉默不言的陶垣事,心里都已经有了露馅儿的惶恐。 如果陶垣知道了自己内心真实想法的话,会很失望的吧?单看她对待靳路瑶的态度,他大概……很喜欢小孩子的吧? 叶玉絮心里那点内疚感在短暂的稍稍减退后,又开始在她那敏感的内心滋生起来,她总是只想着自己不能做母亲对自己来说是好事,但对于陶垣呢?她从未想过,她依旧自私。 这一下是真的伤感了,真的、无论表面上还是内心,都开始有了真实的情感,连陶垣亲自开门接她下车的时候,都被她苍白的脸色吓到了。 可讶异只是一瞬间的事,他没有说什么,牵着她的手带她进了屋,将叶玉絮安置在沙发上,转身就进了厨房去。 其实陶垣如今也不知道该用怎样的神情、行为面对叶玉絮,他自己心里不太好受,但或许叶玉絮心里更不好受。 进厨房除了准备午餐外加熬药给叶玉絮调理以外,他也需要仔细地考虑他迟早要面对的事 他是该平静地去安慰她,还是该在陪她一起伤感过后再安慰她?陶垣不知道,所以还没有敢去面对厨房外现在还处于呆滞状态的叶玉絮。 可终究还是要面对的,要面对事实,也要面对彼此。 两人各怀着心思吃完了这顿百感交集的午餐,尽管是叶玉絮最爱吃的几样菜,却也依然是食若无味,两人之间的沉默直到陶垣从厨房里端来一碗黑乎乎的药时才被打破。 “我不想喝药……”叶玉絮快要被这样的沉默给逼疯了,伸出手去把那碗药推远了些,碗中的药因为容器的突然移动漾出来了些,好像叶玉絮真使了多么大的里,将自己心里的气全都撒在了那碗药上一样。 这碗药是妇产科主任和中医馆馆长根据叶玉絮的身体情况一起拟的一方中药单子,主要还是以调理为主,叶玉絮这个年纪的姑娘,内分泌失调紊乱很正常,只要长时间调理,总会慢慢好起来的。 可谁知,叶玉絮对于这碗药,却是如此厌恶的态度。 叶玉絮没有这样的意思,只是因为不想喝药而已,可陶垣确实是这么想的,以为她想起了伤心事,所以赶紧伸出手去搂过她,在怀里轻轻地哄着。 这一日,他们彼此间好像突然出现了很多误会,误会了对方的行为和言语,有些事不能在明面上说开,差点心生嫌隙。 “陶垣,你是不是很介意我不能生孩子这件事?你是不是……还是很想要一个孩子的?”叶玉絮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差点就哭出来了,甚至自己在心里暗暗决定,一旦他说是,那她就愿意喝下这碗药。 他都可以为了她去做一些为难的事,那么她为什么不可以。 她不会是个好妈妈,但陶垣一定会是个好爸爸,他足够爱孩子,而她则更爱他。 可他说不是。 陶垣搂着叶玉絮的手甚至有些微微发抖,在极力克制之后说出的那个否定词后,甚至连自己听来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在陶垣长久以来的思想观念里,家这个概念中,除了包含着相爱的两人以外,还应该有一个属于两人共同的生命结晶,一个孩子,一个带有他们两人的血缘、延续着他们生命的孩子,会是使这份爱更圆满的纽带。 但现在这条纽带虚无缥缈甚至可能永远都不会出现,在得知这样一个事实的时候,他的脑子里就已经完全懵了。 尽管知道他和叶玉絮之间是因为爱才走在了一起,其他的一切都无关紧要,但心中还是会有遗憾的。 怎么可能没有遗憾? 可是或许叶玉絮比他更难过,所以他不能说出那样残忍的话。 “玉絮,我并不是一定想要一个孩子所以才让你喝这碗药的,”陶垣拉着叶玉絮的手,比面对任何事都要严肃认真,比面对任何人都要情深义重,“这碗药又不是什么灵丹妙药,喝了就能够让你怀孕,只是调理明白吗?我还是希望你在做一些事的时候最先考虑的是自己而不是别人,比如喝药这件事。” “你并不是要为我喝,不是要为任何人喝,你是在为你自己,为了你的身体。” 陶垣只是苦口婆心地劝着,希望她能够听进心里去,希望她能够明白自己的心。 有没有孩子其实没有任何关系的,无非就是,他将会把本来预备留给孩子的那一份爱全都给她而已,无非就是,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永远都属于彼此而已。 第一次,叶玉絮觉得自己有些看不明白陶垣的心,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想的,虽然自己也没能让陶垣知道自己心里的真实想法,但她是可以随着他的想法而改变的呀!为什么他不肯告诉她呢? “有没有其实都是无所谓的,”陶垣蹲了下来,瞬间矮了坐着的叶玉絮大半个身子,大手拉着她的手交叠抚上她的小腹,看向她的眼里好似有无数的星星,“有的话,那就是上天给我们的礼物,我会很爱他,也会更爱你,没有的话,那也是上天给我们的命定,余生,我会将全部的爱,都留给你。” 多么令人动容的一句话呀,动容到叶玉絮看着陶垣的眼,根本就移不开自己的眼去,双目交汇的那一瞬,叶玉絮的心却好像更坚定了。 她这一生,从来没有享受过这样一份独一无二的爱。 唐俏作为母亲爱她,但也给了玉蕊同样的爱,叶敬远作为父亲也爱她,但家中众多兄弟姐妹,平分下来的爱又有多少? 只有陶垣,只有陶垣给她的是自己全部的爱,没有人与她争抢,也没有人能分一些出去,独一无二、倾尽所有,她想要独占,哪怕是他们的孩子也不能夺了这份她好不容易得到的爱。 手掌抚上平坦的小腹,可叶玉絮的心里却毫无波澜,看向陶垣的眼里也是平淡,再未像之前一样提心吊胆。 半晌之后,眼眶终于没能包裹住眼泪,当一滴泪挣脱束缚滴落,且正好滴落到了陶垣的手上的时候,叶玉絮才回过神来,不断地点着脑袋表示对陶垣刚才那句话的认同。 就这样吧,没有孩子,有陶垣,就够了。 ** 叶玉絮最终还是在陶垣的监督之下皱着眉喝了那碗黑乎乎的中药,中药很苦,整个口腔都被那苦涩之味侵袭,叶玉絮过了好一阵儿都没缓过神来。 这一调理就调理了一个多月,时节已经入夏,离毕业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这日正好到自己轮休,叶玉絮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去见许久未联系的牧心一面,同她再多了解一些当初她让自己帮忙的事,以及……那件对不起她的事。 牧心好像已经和季东隅和好了,在家悠悠闲闲的,没有被禁足,只是还是暂时不能出季宅而已。 相比于几个月前见到的牧心,她好像憔悴了不少,脸上连笑容也少了太多,见到叶玉絮,那笑都像是硬生生挤出来似的。 她依旧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可人生好像都已经没有了意义似的盲目活着,是叶玉絮曾经最害怕看到自己的模样。 叶玉絮眼尖,一眼就瞧出了牧心身边那几个家佣和保镖都不是前段时间见到过的那几个了,正疑惑着,牧心像是瞧出了她的心思,喝了一口茶,直截了当没有任何掩饰的向她解释道:“被季东隅发现啦,把我身边的人都给换了,现在我的身边,除了你,我谁都不信了。” 她说的卑微而凄惨,再没了以前高高在上的荣光。 金丝雀被豢养在华丽的牢笼之中,灵魂早就随着流逝而去的光阴飞远了。 叶玉絮不语,是不敢语,也不知该如何语,只是默默抬手拿起面前桌上一直坐在明火上的茶壶,给牧心沏上了一盏新茶。 手腕刚往下一点,却被牧心给摁住了。 牧心摁住的,是她的左手,无名指上的素戒反照着午后烈阳的光辉,深深地刺痛了牧心的眼。 “你还是决定要立刻嫁给他了吗?”牧心嘴里喃喃着,虽然这话在旁人听来的确像是对叶玉絮说的,但叶玉絮自己却不敢肯定,她究竟是在对她讲,还是在对自己讲。 就当她是在对她讲话吧。 “是啊,我要嫁给他了,我已经决定,把余生都交给他了。”叶玉絮知道这样不好,但嘴角还是不经意地往上扬了扬,满满的幸福感和天边的日光交相辉映,牧心垂眸闭上了眼。 “牧心……对不起,我之前对你说过的会考虑……我也没有想到考虑了这样一个结果出来。”叶玉絮收回令牧心感到不适的幸福感,脸上挂满了歉意,“其实一开始的时候我都已经想好了,找一天向陶垣摊牌,去过一过哪怕只有一两个月的、靠我自己独立而活的生活,可是后面经历了那样多的事,我才发现了我这样的想法有多么自私,我不能那么自私。” 我不能为了我的私欲让他苦苦等待那么长的时间,他希望能和我相守,那我就与他相守。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很自私?”牧心一脸的不可置疑,放下手中茶杯的力道不轻,杯底和茶盏碰撞发出的清脆响声,像是一记重锤敲在叶玉絮的心上。 “叶玉絮,你说的不错,我的确很自私,”牧心在瞪着叶玉絮看了几秒后,突然就笑了出来,“我和季东隅在一起,就是看中了他能够带给我的那一切,他能让我爸爸再次声名鹊起,他能让我把牧家踩在脚下,但这一切,都是我的自由换来的。我承认我起初的确是存有一定目的接近他,但是现在我认输认错了,是他不肯放我离开了!” “我多想……多想他看清楚我的原罪,惩罚我把我赶出去啊,”牧心一直用手捂着自己的眼,不愿让眼泪掉落,“哪怕夺走我现在的一切,我只要自由就好。” 他们两人的矛盾现在已经到达这样一个地步了吗? 叶玉絮听得心惊胆战,实在想不到为什么明明两个相爱的人、之间会有这么多的纠结瓜葛,好好的在一起不好吗? 可心里虽然是这么想的,但叶玉絮还是不得不安慰牧心。 如何安慰?无非是比较给她看而已。 “你是为了你爸爸,怎么能算自私?”叶玉絮慌忙将家佣手中递来的纸巾递至牧心面前,知道他哭够了,这才决定把自己的秘密告诉她。 她都告诉她自己的秘密了,那作为交换,她也该告诉她一个。 “其实你没我自私,”叶玉絮再次抬手,为牧心斟满了茶,“我和陶垣去做婚前检查了,医生说我可能怀孕会很难,我好像看得出陶垣还是挺想要孩子的,但我不想生,我至今都没告诉他这件事,宁愿让他去相信什么有就是礼物没有就是命定。” “牧心,自私这件事,你比不上我。” 第130章 不关心明天,不在乎所有(二) 说到底,叶玉絮觉得自己心里还是有些对不起陶垣的。 她到底还是没有告诉他实话,没有告诉他,在她利用了他的怜悯之后的那种心存侥幸,是她多日以来夜不能寐的根源。 她知道陶垣其实很期待,但又不得不把心里的那点期待压下,在自己心里不适的同时,还要安慰其实心里并没有多么抑郁的她,这对他不公平。 只是她至始至终都没有那个勇气开口而已,开口告诉他,其实自己没有想要孩子的欲望,因为害怕会有不好的结局所以不愿开始,因为早已遇见自己不会是一个好妈妈所以不想要伤了孩子的心。 可她不敢,她怕自己被陶垣说服,被他的话说服、被他的举至行为说服,所以宁愿不要说出口。 牧心倒是惊讶极了,顿时止了眼泪,目瞪口呆,“你……你不想要孩子?为什么?” 叶玉絮对于这样的质疑早已司空见惯,并不是因为此前已经有人对她这番言论表示了这样的看法,而是她早已遇见自己身边所有人都会有这样的看法。 “因为我不会是一个好妈妈的,牧心,”叶玉絮晃了晃手里的茶,茶汤清澈,微微漾起一阵波澜过后又再次恢复了以往的平静,“我这一生的爱,都给陶垣了,若说还有余下,那也都给我自己了,再没有多余的爱、去给一个孩子。” 可牧心对叶玉絮这话却并不表示赞同,反倒反对的意味要多许多,“听你这话的意思是,你觉得孩子是你的累赘?” “累赘?还算不上……”叶玉絮撑着脑袋望着远方,“我只是……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 季宅的花园是牧峥亲自设计的,酷似十五世纪的欧式庄园,琳琅满目的雕塑和极赋小心思的雕花路灯,满园都是叶玉絮叫不出名字的斑斓花朵,置身其中之时仿若掉入了几百年前一位欧洲伯爵庄园里的后花园。 听闻西面还有一处复古的中式花园,牧心常喜欢一个人去坐上一整天,也据说至今都还没一人收到过牧心的邀请,能和她一起在那儿坐上一整天,包括季东隅。 满园的花除去春日里的朝气蓬勃,夏日里有些焉耷耷的,但却丝毫不影响观赏,叶玉絮仍然看得很起劲,毕竟只有这样好像才能暂时忘却一些烦恼之事。 “其实呀,我是担心,”叶玉絮实在是忍不了牧心的眼神了,赶紧解释给她听,“牧心,你觉得我好吗?我的性格那样糟糕,我害怕我的孩子会像我一样,我的性格并不受人喜欢,如果他的性格和我一样,又怎么会受人喜欢呢?” 牧心明显不赞同叶玉絮的话,文学系出身的她引经据典,倒是说了一番很值得人深思的话来,“顾城在《避免》里写到,‘你说,你不爱种花,因为害怕看见花一片片的凋落,所以,为了避免一切的结束,你拒绝了所有的开始。’” “同样,没有人能够决定将来的事如何发展,就像我们当初谁都不会预料到我和季东隅会发展到今天这一步,叶玉絮,我曾说过我很羡慕你、崇拜你,因为你有巨大的勇气去做你想要做的事,可现在你这样唯唯诺诺,我突然就不那么羡慕崇拜你了。” “你怎么能预见事情发展的结果呢?你那么好,陶垣那么好,你们的孩子怎么会不好?还是说你在不相信自己的同时也不相信陶垣?不相信他会把孩子教的很好?” 牧心本来郁结的心,因为叶玉絮而顿时豁然开朗。 因为在她极力否定自己一无是处的时候,突然发现了自己比崇拜之人更厉害之处,那种感觉自己中了大奖的超级幸运,使她好像又有勇气面对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一切了。 不过,在一些叶玉絮十分执拗的地方,要说服她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否则她早就被陶垣那看似无事背后的沉云密布给说服了。 可没有谁想要争吵,她们都只是在表达自己的看法而已。 比如,曾经想过要用一个孩子来要挟季东隅的牧心,在一个彻夜未眠之后,突然就想通了一个孩子对于她而言存在的意义。 没有说什么生命的延续那样意义重大,只是、在那样喜欢季东隅的岁月里,只要一想到有一个和季东隅长得酷似的小豆子,仰着头叫她妈妈的那一种幸福感,真的是任何事都无可比拟的。 可是现在…… “算了算了,总归这是你自己的人生,这是你和陶垣之间的事,你自己看着办。”牧心在将那些在最近逼迫着自己必须忘记的事情再次强制忘记后,朝着叶玉絮摆了摆手。 自己的问题还没解决,瞎操别人什么心? 好像真的已经很久了,很久都没有人和她说诸如“这是你的人生所以自己看着办”这类话了。 太多的人想要强迫她的思想回归众人皆行的正轨,却又几人尊重过她自己的意愿?陶垣是一个,如今,牧心也算一个。 真是难得。 叶玉絮对牧心的感激里,除了上次提供指纹思路以外,又多了一份理解的感激。 “对了,”牧心突然凑了上来,像是在躲避周围的人一样,贴在叶玉絮的耳边悄声问道,“我麻烦你去调查的那件事,怎么样了?” 转眼间都过了两三个月了,牧心的心里越来越慌,有时候脑海里会突然闪回一些画面,但在转瞬即逝后多于去想、脑袋就像是要炸裂一般疼痛。 这么做未免太痛苦太为难自己,所以还是请别人帮忙直接告诉自己真相更好。 其实叶玉絮也没有查到什么蛛丝马迹,自从陶垣默认了自己的行动后,虽然几经辗转找到了当年牧家一位做了很多年的老家佣,但依旧是一无所获,包括几次旁敲侧击问牧峥,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的。 可怪就怪在,所有人的答案都是一样的。 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叶玉絮心里也觉得抱歉。 好在牧心能够理解,毕竟在季东隅的滔天权势下,叶玉絮还能察觉到所有人对于这件事的言词都是一样的这点异常之处,已经不易了。 后来牧心对叶玉絮说了很多奇怪的话来转移周围人对她们方才面对面贴语的注意力,再然后,除了对叶玉絮的祝福,牧心真的是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牧心说她好累,每天都要装作自己很开心的模样,否则季东隅会迁怒给这些照顾她的人,可她是真的很不开心,只有在见到她的时候才稍微开心一些。 曾经也无比羡慕牧心的叶玉絮,现在的心里除了对牧心的同情,别的情感好似都已是多余的了。 “我们的婚礼,你会来参加的对吗?”叶玉絮从包里拿出红色的请帖递到牧心的面前,初夏的微风将她们的发丝吹乱,叶玉絮也没有办法忽略掉牧心眼里的那份暗自神伤,“我还想着,让你当我的伴娘,帮我堵门呢。” “到时候再看吧……”牧心的眼里有一瞬心动的闪光,但当手指抚过那红色的硬纸板时,只是牵强一笑,“看看、季东隅会不会同意我去。” 这句话说得卑微至极,连叶玉絮的眼角都不禁染上了湿意。 她曾以为牧心会是永远骄傲的,可是季东隅做了什么?他把牧心的骄傲全然抹杀,只留下一副在微风里都摇摇欲坠的躯体。 她承认陶垣在生意上有许多地方比不过季东隅,但就只尊重这一点,季东隅就比不上陶垣。 ** 婚礼的一切事宜都由陶垣全权负责,叶玉絮除了对陶垣安排的地方提出自己的意见,以及对婚服的稿图提点意见意外,已经将全部的心思放在了毕业答辩上。 一定是上天对自己此前经历遭受过的那么多磨难进行的一点补偿,在学校的最后这一点时间里,一切进展都非常的顺利。 毕业答辩顺利通过,而a博也正式地向叶玉絮递上了劳动合同。 签下合同的那一天,烈日当头,夏日的风裹杂着湿热烦闷,可叶玉絮的心里却异常轻松。 尽管现在,唐俏已经苏醒,她和叶敬远之间的关系也不再像以前那么糟,她努力想要工作的目的为此也有了那么一点点小小的改变,可她依旧热爱生活,这一点好像就已经足够她怀揣着热情去迎接人生的新阶段。 一个再也没有校园保护、需要自己独当一面的新阶段。 袁梁浅就是在这个时候找上她的。 毕业答辩已经结束,袁梁浅作为她的导师也收获了美名一片,除去这层关系,在陶垣正式向她递出喜帖的那天,她也为此表达了自己最真诚的祝福,因而叶玉絮一时之间竟想不到袁梁浅找她所为何事。 “玉絮,”袁梁浅拉着叶玉絮的手,大有苦口婆心劝解的意思,“你真的不打算继续深造?系里面的老师都觉得,你不继续深造实在是太可惜了。” 原来是为了这事。 劝她深造这件事,袁梁浅在去年这个时候就和她提过,但她当时的确已经明确地婉拒了,这么都这时候了,她还突然找她说这事儿? “袁老师,都这时候了,您怎么还和我提这事儿啊?”叶玉絮类似于撒娇般拉扯着袁梁浅的手,不像是学生对老师,倒像是晚辈对长辈。 “你回去准备准备,今年年末去考,准行。”袁梁浅仿佛不吃这套,态度依旧不改。 这下叶玉絮更是哭笑不得了,就算以她学习在学校里刻苦努力的程度,的确能在短短半年的时间里学完考研要考试的科目,可她现在要工作啊,哪里有时间每天捧着考研书埋头学习。 “那恐怕是真的不行了,”叶玉絮丝毫不为之所动,依旧坚持着自己的初心,“我现在已经是a博的员工了,我要工作了。” “工作?你都要嫁给陶垣了,还愁吃穿吗?”袁梁浅也是急了,她并不想这么优秀的学生这么快就为工作所困,在她心里,叶玉絮还有巨大的发展潜力,实在值得深造。 这也是系里面老师共同商议的结果,所以才会让她来再想办法劝一劝。 袁梁浅说出这话的确是无心的,只可惜她只了解陶垣,了解他一定会很乐意养着叶玉絮一辈子,但却依旧并不了解叶玉絮,不了解她是否乐意被陶垣养着。 可叶玉絮也不恼,甚至能够理解袁梁浅说出这话的原因,她只是淡淡一笑,映衬着天边的日光,连那笑上都被附上明媚,“可袁老师现在不也在工作吗?沈教授又不是养不起您。” “不仅仅在于,这是我一辈子最想要做的事,更因为,即便我和陶垣在一起,凭他的力量养活十个我都不成任何问题,还在于我需要有一份工作,来证明我是可以依靠自己力量活下去的人。我可以在情感上依靠陶垣,但绝不在经济上依靠他。” 在这一点上,叶玉絮从未更改过自己的初心。 袁梁浅被叶玉絮说的一愣一愣的,特别委屈地跑去给自己外甥打电话告状说自己被外甥媳妇说服——不,欺负了。 叶玉絮依旧只是淡淡一笑,她最近的笑容好像变多了不少,大概是婚期在即,心里也开始莫名兴奋激动起来。 阳光透过盛夏繁茂的梧桐叶子撒向地面,一粒一粒圆形的光点斑驳,在夏风的吹拂之下在地上摇晃不停。校园里处处都有拍照留念的学生,一处一处的光影像是一步一步的脚印,又仿若是一帧一帧的画面,叶玉絮好像突然回到了四年前自己刚刚一脚踏入这里的时候。 一年又一年,改变了很多事,也坚定了许多事。 初恋的心如死灰、友谊的支离破碎,曾是她痛苦的来源。 初心的始终如一、爱情的圆满长久,将是她余生的坚定。 忽而好像没有那么多伤感了,离别总是在所难免,留下的回忆不过是满天星空中的渺小一粒,未来的路还很长,有些人和事可以留在心里慢慢回味,而有些人和事,就该在岁月长流中被遗忘。 比如,现如今站在叶玉絮面前不远处的那个人。 第131章 不关心明天,不在乎所有(三) 季榆深或许知道自己的出现并不是时候,或许也能够想到叶玉絮其实并不想见到他,尽管一切他都已经预料到了结局,可他还是鬼使神差地出现在了这里,甚至满校园的找寻叶玉絮,想再多见她一面,多说一句话也好。 可是叶玉絮明明已经看见他了,却始终不愿靠近,两人站了几丈远,隔着梧桐树下斑驳的光点,她永远都是他的可望而不可及。 时间临近正午,刚过下课的人流高峰,许多人都散了,但叶玉絮依旧不想见季榆深,哪怕说一句话也不肯,尽管前方才是自己的目的地,但她还是选择掉头决定绕路走过去。 听说他的家人去求了季东隅的爷爷帮忙,而季老爷子把这件事交给了季东隅去处理。 不过季东隅本就对季榆深当初的做法嗤之以鼻,所以并没有完全将事情化了,给了季榆深刑拘四十天的教训,这才刚放出来,所以无论是神情还是衣着,都不再是以前那个光鲜亮丽的季榆深了。 可这一切,都与叶玉絮无关。 光鲜亮丽也好,落寞萧条也罢,无关叶玉絮的事,她从不会去挂心。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叶玉絮下意识地就想跑,但仔细想一想自己就这么跑了的话其实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她和陶垣的婚期在即,她必须要妥善处理好和别的男人的瓜葛,一面后患无穷。 不等预想中季榆深拉住她的手,叶玉絮抢先一步回过了头站定,死死地盯着眼前神态略微有些窘迫的季榆深,态度丝毫不肯退让。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叶玉絮始终与季榆深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季榆深,我想之前我已经和你说的很清楚了,我们之间不会再有越过陌生人这一层关系的任何机会,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我知道……”季榆深的眼里哀恸极了,像是被夺去了一直以来都被他视若珍宝的东西,他的消瘦除了所处环境的艰难以外,心里对于与叶玉絮的所有希望都消失的事实,才是最折磨他的根源。 “我只是……”季榆深焦躁着、不安着,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好半晌才憋出那一句他从被拘留的那天起就想对叶玉絮说的话,“既然我们要从朋友变回陌生人,那……可不可以再一起享用一下最后一道午餐呢?” 他的请求无比卑微,在旁人看来的卑微入土,似乎就能在心里开出一朵花,可实则不然,叶玉絮最擅长的,就是将那朵花扼杀在幼苗之中。 她说过自己不会留恋任何一个离开她的人,譬如现在还被关在里面的周奕尧;同样,她也不会原谅任何一个伤害她的人,譬如江林羡,譬如眼前的季榆深。 叶玉絮以为,或许等到有一天、季榆深不再喜欢她了,他们可以做一做朋友,毕竟他们在专业相关的领域有那样多共同的见解,知音难求。 但在他选择用自己所谓的仁义相信江林羡的鬼话、从而认为自己好像是真的偷盗了的那一刻起,他们之间连朋友都没得做。 只因为他不相信她,连朋友之间的信任都没有,所以叶玉絮宁愿慨然割舍、再寻知音,也不愿再给季榆深任何机会。 机会都是自己给的,是他季榆深不要,怪不了谁。 “午餐,就你自己去吃好了,或者和你有些日子未见的朋友们去吃,叙叙旧也行,”叶玉絮说的毫不遮掩,直击季榆深的痛处,“跟我吃饭你就别想了,我丈夫还在家里等着我,我得赶快回去了。” 这么说好像很容易被人当做是情商极低的人,爱揭别人的短板、爱戳别人的痛处、爱炫耀自己的优越。 可叶玉絮早就不在乎了,别人只会看到自己是如何如何的自私冷漠,又有几人知道她曾被伤得有多深。 她早就不在意那些从来只看得到片面事实的无聊看客们的指指点点了,也正因如此,她现在活得无比轻松畅意。 霎时间两人皆是沉默,好像也无话可说,好一会儿过后,还是叶玉絮先开了口,“季榆深,你为什么喜欢我呢?你根本不了解真实的我吧?我自私、懦弱、矫情做作,这些你都不知道吧?” 这是困扰了叶玉絮不知多久的问题,如今问出,也是想做一个结束。 弄清楚了、明白了,就结束了。 季榆深没有回答,勉强支起耷拉着的脑袋,“那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喜欢陶垣。” 为什么喜欢陶垣吗? 叶玉絮嘴角微微上扬,哪怕眼前还站着一个人,那种满溢的幸福感,真是无论如何也遮掩不了的,“我……说不上来,就是……很喜欢他啊。” 她的笑深深地刺痛了季榆深的眼,他想偏过头去忽略掉这哪怕人不在跟前都可以笑得如此灿烂的嘴角,但又想再多看她几眼,想看她笑,哪怕不是为了他。 “那我也说不上来,喜欢就是喜欢了,你的一切在我眼里都是好的,哪怕是自私懦弱矫情做作,陶垣能接受的,我也可以接受。” 叶玉絮听了这话,只是无奈地笑笑,“不,你错了,陶垣他没有接受,他在纵容我的同时也在教我改变,或许这就是、我那么喜欢他的原因吧。” 喜欢一个人,最有成就感的或许并不是无限的包容,缺点就是缺点,可能会在将来成为自己的短板,成为别人手中的把柄,所以,让对方变成更好的自己,才是最有成就感的事。 “更何况,这不一样。” 叶玉絮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令季榆深激动狂躁不已,“哪里不一样了?” “我喜欢陶垣,陶垣也喜欢我,你喜欢我,可我不喜欢你。”叶玉絮的话一针见血,对于季榆深这样的人来说,足够将一切都挑明,“只这一点不一样,就足够说明一切了。” “我以前觉得,我应该好好地劝说你,因为你对我的喜欢得不到任何回应这件事对你已经够不公平的了,所以此前我的态度一直都是温和的,就是因为不想伤害你。” “但是我现在才发现这根本行不通,你就是一个软硬不吃的人,只是非要逼得我把狠话说出,才肯神伤而后让我有得以喘息的一段时间,但是季榆深,这并不是长久之计,所以我决定和你断绝一切、任何关系,朋友、同窗、校友,我要和你断的一干二净,才算得上斩草除根。” 季东隅被叶玉絮的一番话说得瞬间涨红了脸,拳头攥得紧紧的,好半晌才从唇齿间挤出一句话来,“反正、喜欢你是我的事,你管不着。” “随你,”叶玉絮依旧不为所动,和陶垣在一起后,自己的定力都强了不少,“你这一句话没有什么错,但你的喜欢已经对我造成了困扰,这就关系到我的事了,我就该管。” “我希望这样的事以后不会再发生了,否则我并不介意用法律的手段对你的骚扰采取强制措施,”叶玉絮说完,还是决定直行,在经过季榆深身旁时,还是停下脚步,临了道一句珍重,“希望你……好自为之。” 好自为之? 季榆深苦笑,他何尝不想好自为之,只是这样一份情谊,岂是他说放下就能够放下的? 他们之间有过交集以后,余下的路各自分道扬镳,从此他对她只能远远相望,放下吗?放不下的,若能轻易放的下,他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叶玉絮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全然没有注意,不远处的空旷停车场里,静静地停着一辆黑色路虎,驾驶位上的人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眼神没有丝毫波动。 可这发生的一切又不是他一个人看见的。 “陶总啊,你这对手看起来挺弱的,连你老婆都能自己搞定,都不需要亲自出手了。”程霁月坐在后座,嘴里啧啧地感叹着。 陶垣只觉得她在后面叽叽喳喳的很烦,如果不是她听到他无意间说要来学校接叶玉絮,死缠烂打非要跟来,他难道还会大发慈悲主动邀请? 他又不是慈善家,至少对程霁雲不是。 来学校接叶玉絮就是因为得知季榆深已经出来了,也料想他第一件事或许就是来找叶玉絮,他担心季榆深会偏执到对叶玉絮不利,所以也在暗中监视着他。 谁曾想看了这样一出好戏。 他们离得有些远,陶垣并不能听到他们说了什么,但单单从季榆深神色中的痛苦窘迫和叶玉絮的从容来看,明显是叶玉絮占了上风。 他从没觉得、他家小姑娘的背影这么潇洒帅气,连转身的动作都透露出一份优雅,实在难得。 坐在后座的程霁月能够很清楚地从后视镜里看到陶垣此刻的表情,很是嫌弃,“哥你知道你现在的表情可以用那两个字来形容吗?” “哪两个?”陶总心情很好,也愿意搭理这个小破孩儿。 “淫荡……” “你可以滚了。” 陶垣是认真的,本着让程霁月多去看看自己曾经的导师们的心态,像是拎小鸡一样把程霁月拎下了车,而后扬长而去。 他才不管程霁月在后面怎么骂他无情无义重色轻妹呢!反正站在太阳底下丢脸的又不是他,他现在要去接他亲爱的妻子了。 ** 两人的婚期定在农历的六月初六,寓意六六大顺,更何况陶奶奶去找人算过,这一天宜兴土宜嫁娶,是个诸事皆宜的好日子,就是有些苦了叶玉絮。 本着叶玉絮那么喜欢历史的缘故,陶垣特意将婚服从西式的婚纱换成了中式的凤冠霞帔,尽管嘱咐了面料一定要是最轻薄凉快的,但本着一定是复古的原则,层层叠叠的嫁衣在大夏天里穿着,热是难免的。 其实婚礼并没有请多少人,即便当初两人曾在记者会上承诺的订婚宴直接变成了婚礼,引来了许多记者,但陶垣并不想引起太大的轰动,所以还是回绝了记者们想要进场的请求。 请的除了双方的家人以外,大多都是两人的朋友,陶垣那边就是他的那一群兄弟,而叶玉絮这边,多是a博的同事,只可惜没能请到牧心,她只能作为季东隅的女伴成为陶垣那方的人。 虽然嫁衣和婚礼都是古代中式形式,但小辈们都喜欢热闹,延续着堵门的传统,把好不容易讨得泰山泰水欢心才肯放进来的新郎官给堵在了门外。 “新郎官!想要把我们家絮絮娶走,可没那么容易!”夏茹叫唤起来,简直一点也不顾系花的形象。 其余人也跟着附和,屋外的陶垣左看看右看看,身旁的牧泽和贺祁比他还要无奈。 只是他耳朵尖,早就听见屋里那个最起劲的熟悉声音,顿时气打不出一处来,冲着里面吼道:“程霁月你给我出来,你是那边的?” 程霁月可是一株奋起生长的墙头草,此刻她当然是亲爱的嫂子这边的人了。 红包都快要塞完了,里面还不肯放,不光陶垣着急,连里面本来静静安坐着的叶玉絮都开始着急起来,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前去把门打开。 这些人怎么这样呀!怎么可以欺负她家陶垣呢? 屋里其实一共也就才三五个人,一窝蜂地记在门边,谁都没发现叶玉絮正准备爬床溜走。 她以前选修过一节攀岩课,虽然成绩不怎么样,但好歹还记得一些理论知识。 因为她家在c市,为了方便婚礼,前几天叶家所有人都住进了陶宅,而陶垣的房间,也就作为了他接叶玉絮的地方。 陶垣的房间叶玉絮再熟悉不过了,二楼,阳台之外就是一片空地,正好方便了她溜走,因而等到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屋子里哪里还有应该羞答答坐在床边等着新郎官来接她的新娘子,新娘子早就从阳台边上溜了下去,而后在大厅里本来言笑晏晏的众人眼皮子底下,提着裙摆又小跑着跑回了二楼。 “嘿!”叶玉絮示意周围人噤声,悄悄溜到了陶垣的身后,猛拍了一拍他的肩膀,“你是在等我吗?” 少女清脆的笑声回荡在走廊上,漾的陶垣心上波澜不断。 等到他回过头,他才明白过来一切。 小姑娘双脸通红,额上还有一层薄薄的汗,妆容有些花了,可却丝毫不影响她的精致容颜。 正红色的婚服是陶垣在他们在一起之后就开始安排上了的,缂丝的料子上大小的金色凤凰交相辉映,带着吉祥的纹络,穿在叶玉絮身上无比合身,摇曳着的光辉,令陶垣移不开眼去。 古语言:一寸缂丝一寸金。可为着叶玉絮,为着眼下,千金难买。 盘好的发髻因为她刚才的跑动有些散乱,连发髻上本来戴好的凤冠也有些摇摇欲坠,碎发散落在额前,可叶玉絮却早已无暇顾及。 她的眼里只有陶垣,只有这个她愿携手一生的陶垣。 锦衣华服、金银珠钗、红妆十里,在我眼里,全都不如眼前的你。 第132章 不关心明天,不在乎所有(四) 叶玉絮穿着厚重的婚服从二楼阳台爬下这件事当然被唐俏数落了一顿,并且就此成为了好友圈里永为流传的一场可爱的笑料,每个人提起的时候脸上都是笑盈盈的,毕竟、他们从来没见过为了早点见到新郎官还偷偷翻楼跑了的新娘子啊! 唐俏身体恢复得不错,只是说话还是略微有些中气不足,可尽管如此,温润的责备声却依旧带着十分严肃的意味,还是令叶玉絮有些后怕地抖了一抖。 可唐俏哪里是想真的责备叶玉絮?这大喜的日子,她怎么可能坏了氛围? 她的女儿,是真的很喜欢眼前这个意气风发的年青人呢!连自己的安危都不顾地从二楼阳台爬了下来,连平日里向来薄如纸的脸皮都不顾地从众人面前跑过,这一切都是为了他,多像她当年的义无反顾啊。 只是好在,她的女儿并没有像她一样没有得到一个好的结局,她的女儿,余生都会很幸福。 唐俏自认为,她在感情上是一个失败者,在女儿面前也未必是一个好母亲,但此时此刻,这些曾经困扰着她多年、在许多个夜里令她辗转难眠的事,在女儿一生最重要的时刻,好像都是微不足道的。 那些阴暗晦涩的东西,就让其继续待在黑暗中就好,好像根本不用别人知道。 情真意切处最易落泪,唐俏曾以为自己的泪在二十三年前就已经落尽了,不曾想,心里竟还保有一份对女儿即将成为他人妻子的念念不舍。 其实唐俏对于陶垣是感激的。 许多年以前,她还总是会时不时地回想起自己的年少,对曾经的难以割舍,导致她只能全心全意将全部注意力转移到工作上才能短暂地忘掉,所以对于这个女儿,她亏欠的很多,也感到很抱歉。 所以她感激陶垣,能给叶玉絮一个依靠的臂膀,能稍稍弥补叶玉絮年少之时的遗憾,那些、她曾亏欠她的,现在想要弥补给她的遗憾,多半是亏了陶垣。 所以,她真的放心把女儿的手交到他的手上。 叶玉絮的红盖头是唐俏亲自给盖上的。 在帮叶玉絮重新理好刚才被她跑得有些散乱的头发,扶正了头顶的凤冠和两旁精致的步摇,唐俏接过一旁夏茹递过来的红盖头,小心而又郑重地盖在了叶玉絮的头上。 红盖头的顶端是团凤样式的刺绣,四个边角处还绣有样式繁复的如意纹,四角被红色的流苏穗儿坠住,流苏穗儿上的珍珠和凤冠上镶嵌的珍珠是一个大小,交相辉映着,虽看着简单,却丝毫不失庄重奢华。 这一盖,满承着一位母亲对女儿的不舍和赤忱祝愿。 祝我的女儿,往后余生,喜乐顺遂。 ** 所谓婚礼,不过是一个庄重的仪式,宣告全世界两人喜结连理的喜讯,也与身边最好的朋友们分享这份一生只一次的承诺与誓言,叶玉絮是被陶垣用这样的说辞说服的,她总是那么轻易地就被他说服。 其实婚礼前后并没有带给叶玉絮多么大的生活变化,不过是能够明目张胆地和陶垣每天黏在一起,不用担心家里人会反对觉得自己不自重,也能够更肆无忌惮地使唤陶垣了。 还有就是啊……外人现在对她的称呼,都变成“陶太太”了呢! 酒会上、饭局上、聚会上,只要是和陶垣一起出席的地方,身边来往的人都总会叫她一声陶太太。 每当有人这么叫她,或是在她于四下无人时自己在心里这么默念的时候,叶玉絮的心里总是会有些不真实感。 不真实感来源于她是真的和陶垣是合法的夫妻了,在有外人在的场合,他们永远都是一对神仙眷侣,他的身边站着的永远都是她了。 这样满满的幸福感,实在是需要她花费一段时间去适应。 可适应下来之后叶玉絮却发现了问题,正好这天陶垣带着她回老宅吃饭,坐在车上的时候她也能问个清楚。 “陶垣,你知道现在外人都是怎么称呼我的吗?”叶玉絮嘴角上扬,笑意完全藏不住溢了出来。 陶垣专心开着车,但从眼角的余光也能知道叶玉絮此刻笑得有多么开心,不过还是一脸严肃地逗着她,“现在我并不想知道外人对你的称呼,我只知道你对我的称呼好像不太对。” 不太对?哪里不对了? 叶玉絮蹙着眉,一脸黑人问号。 直到陶垣在碰到红灯停下车以后,看向叶玉絮与她对视了良久,眼里的期待和不怀好意被叶玉絮看得一清二楚的时候,叶玉絮才反应过来,红着脸移开眼去望向窗外,假装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绿灯已经亮了,可陶垣却丝毫没有想要启动的意思,后面车辆的喇叭声此起彼伏吵闹不休,陶垣看着一直躲避他眼神的叶玉絮,循循诱导,“小乖,我们要迟到了。” 迟到什么啊迟到!明明是你在开车啊!明明是你停在这里还妨碍交通啊!怪我咯?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后面不断传来的鸣笛声还是把叶玉絮拉回了现实之中。 现实就是,她如果不说出能够令陶垣飘飘然的那两个字的话,他可能会一直在这里赌下去。 妨碍交通秩序可不是一件好事,叶玉絮才不想陶垣被吃罚单,可现在这样被他直勾勾地盯着,就等着从她的嘴里吐出那两个字的情形,实在是太令人羞耻了! 叶玉絮最终还是一直扭着头看向窗外,红着脸从嘴里吐出“老公”两个字,她的声音因为害羞细细软软的,像是一片羽毛轻轻扫过陶垣的心上,勾得他心尖儿痒痒。 他只冲她邪魅一笑,为着这还是在外面,后面不耐烦的鸣笛声烦躁地充斥着双耳,陶垣决定,等晚上回去之后再办了她。 叶玉絮这一脸红一羞涩就忘记了自己刚才是为了什么叫的陶垣,还是多亏了陶垣提醒她,她才回过神来,继续暗戳戳地问他,“你知道现在外面的人都称呼我为什么吗?” 小姑娘的情绪来去如风,上一秒还羞涩不已不肯理会他,下一秒就已经兴致勃勃开始问起他问题来。 陶垣被叶玉絮可爱的举动逗笑,十分配合她,“是什么?陶太太。” 本来陶垣只是想要这么称呼一下她的,可却正中靶心,正好给说中了。 “对的,就是这个!”叶玉絮超级兴奋,“现在外面的人,都称呼我为陶太太哦,我是陶先生的陶太太哟~” 叶玉絮在说出那句“陶先生的陶太太”时,眼里仿佛有星星,仿佛整个人浑身都散发着粉红色的幸福泡泡。 是啊,她是陶先生的陶太太。 “那你喜欢这个称呼吗,陶太太?”陶垣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举至自己的唇边吻了吻,也正好吻到了那枚素戒上。 “当然喜欢了,”叶玉絮差点就要手舞足蹈起来,她才不会告诉陶垣,每次有人这么称呼她时,她都兴奋地想要跳起来,“可是,别人这么称呼我,妈妈和奶奶怎么办?” 陶垣不懂,这关袁云梦和陶奶奶什么事,干脆直接问了她。 “就是啊……”叶玉絮的声音轻柔,连动作好像都小心翼翼起来,“外人不也该称妈妈和奶奶为陶太太吗?她们都是陶太太呀!” 原来如此,陶垣轻笑。 他的小姑娘在为别人对她的称谓而感到兴奋狂喜并极力克制的同时,竟然还在担心这样的称谓是否会重复,当真可爱至极。 “不会的,”陶垣握紧了叶玉絮的手,轻声向她解释并安抚着她,“妈妈的话一般人家都会称她为陶夫人,而奶奶是长辈,大家都会尊称一声陶老夫人,只有你,是我独一无二的陶太太。” 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正好又遇到了一个红灯,停下车时趁她不注意,扭过头去偷了个香。 不过小姑娘的身上真是香香的,不同于沐浴露残留在皮肤上的香气,那种香味像是叶玉絮身上独有的,带着一点牛奶的醇厚,特别是在每晚睡前运动的时候,香味更浓更甚,令他欲罢不能的同时,也在一点一点蚕食着他的理智。 看来今晚还是别留在老宅吃晚饭了,得要早点回去才行,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用只属于自己的晚餐了。 新婚夫妇第三次回婆家,袁云梦对儿媳的热情不减,对儿子的态度显然冷淡了不少。 陶垣也能够理解,毕竟他妈有多想要个女儿他不是不知道,程霁月之所以敢在家里作威作福,多半是背靠着袁云梦这座大山。 可是这是儿媳妇不是女儿啊! 女儿怎么宠陶垣不在乎,可儿媳不一样啊,毕竟叶玉絮除了是她的儿媳,还是他的妻子啊!这样整个霸着叶玉絮不肯撒手是几个意思? 陶垣觉得不公平,上次婚礼过后第二天回门的时候,泰山大人对他都没这么亲热,反倒像是看着仇人一样盯着他呢! 虽然说是他毁约在前,破坏了答应叶敬远等到叶玉絮二十五岁以后再迎娶她的约定,但是当初叶玉絮还在h市的时候,他也是经由了叶敬远的同意才敢筹备那次的求婚啊,泰山大人当初还笑盈盈地问他有没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忙,怎么这么快就翻脸了吗? 陶总心里委屈。 袁云梦完全忽略了陶垣的存在,拉着叶玉絮问长问短,两人说到了一处去,谈及到新婚后的一些不适应,还有一些女人们才会谈及的私房话,皆是掩着嘴偷偷的笑,陶知深在一旁倒是看得欢喜,手里还不忘为爱妻剥好葡萄放在碗里,可陶垣在一旁却黑了脸。 原以为叶玉絮会站在他这边的,谁知居然也把他晾在一旁了。 两人像是许久未见的好友,有说不完的话,一直聊到开饭还不肯罢休,好在陶家的饭桌上才没有那么多规矩,两人言笑晏晏,饭桌上的人看着两人聊得火热,也都满怀着笑意。 除了陶垣。 也不知道是注意到了陶垣的不对劲还是怎样,一向食不言的陶知深竟然主动开了口,叫住了才吃两口菜又准备说话的袁云梦,“云梦你别光顾着和玉絮说话,你让孩子多吃点饭,还有,你是不是忘记什么正事了。” 正事?对了! 袁云梦的确忘记了,多亏了陶知深提醒,她才没沉浸在和叶玉絮规划下午的安排之中。 本来陶知深的意思是,任何事吃完饭再说,可袁云梦却迫不及待了,拉着陶知浅就冲上了楼,不知在做什么,倒腾了好一阵,才又飞快地冲下楼,看得陶知深心惊胆战。 “喏,送你们的。”袁云梦把手中的白色信封交至叶玉絮的手上,一脸得以,倒是看得叶玉絮一愣一愣的。 “这是……”叶玉絮轻轻掂了掂重量,还不轻。 望向陶垣,陶垣虽然没有她表现得那么不知所措,但好像也被蒙在鼓里。 “新婚礼物。”陶知浅附了过来,神神秘秘地只对叶玉絮说道。 这一家子可真是可爱,明明她是嫁进来的媳妇,怎么对她反倒比对亲生儿子还要好?竟还送她新婚礼物。 叶玉絮有些感动。 可袁云梦却捺不住性子,攀着叶玉絮的肩膀,在她的耳边用只有她们两人才听得见的音量悄悄告诉她,“送你们的蜜月旅行,陶垣那个臭小子一定什么都没准备,到头来还是得靠我们。” 这个只有她们两人才听得见的音量,也只是袁云梦以为的只有她们两人才听得见的音量,事实上在座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特别是坐在叶玉絮另一边的陶垣。 “妈,”陶垣对于揭穿他妈这件事,从来都是毫不留情的,“其实我有在准备。” “你?”袁云梦就知道陶垣会这么说,于是迅速做出反击,“我才不信呢,公司那么忙,你一定还像以前一样,把全部心思都放在工作上,陶垣,你现在也是有家室的人了,要学会权衡呀!” 这点叶玉絮就不同意了,陶垣虽然工作很忙,但每天都会准时下班,准时去a博接她回家,然后两人一起准备晚餐,虽然有时候会出点意外导致很晚才吃得到,但陶垣陪她的时间,真的不少。 可是叶玉絮怎么会反驳亲爱的婆婆呢?婆婆说什么都是对的! 陶垣见叶玉絮频频点头,心里气得恨不得现在就把叶玉絮拖到房间办到她求饶,一时间词穷,正好被袁云梦夺了话去,“你和絮絮安心出去玩,你爸爸会回去暂时帮你看一段时间公司的,不用担心。” 难得不怼儿子,连袁云梦自己都被自己给感动到了。 可是陶垣却不是多么愿意。 他只是、从来都明白自己的能力,也明白、有些事本不该父母去操心,“您和爸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们不会辜负您和姑姑的一番好意,但我也会努力挤出富余时间,攒一个假期出来带玉絮去度蜜月的,就不劳爸操心公司的事儿了。” 第133章 不关心明天,不在乎所有(五) 儿子真的长大了,袁云梦很欣慰啊! 趴在儿媳妇的肩上哼着小曲儿,看着心爱的丈夫偷偷的笑。 她太了解陶垣的性子了,也对,自己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一步一步陪伴着他长大,虽然平时看起来对任何事都满不在乎,其实怎么可能不在乎不了解? 本来也就没打算真让陶知深去帮他看公司,就是因为袁云梦了解自己的儿子,知道他一定会拒绝,但还是得上演这么一出,来表明一下她的诚意。 后来叶玉絮问她,如果陶垣真的答应了怎么办? 袁云梦说不知道,大概真的就只能陪着陶知深去公司坐镇一段日子了,可她却满心坚定,那“不知道”发生的概率只可能有百分之一,剩下的百分之九十九,她都赌陶垣不会答应。 因为她是如此地了解自己的儿子,了解他的责任心,了解他的孝心,当年既然他决定收心,将生活的重心放入公司,而后再郑重地从陶知深手里接过整个t.y的那一刻,她就相信他。 袁云梦不得不承认的是,这个儿子就和他爸当年一样甚至能力更甚,他们从来都相信他。 “对了絮絮,”袁云梦心情很好,当然也没忘记自己的终极梦想,趴在叶玉絮的耳边,这次是真的放低音量了,“听说,蜜月的时候怀上的宝宝会特别聪明,你们要加油呀!” 叶玉絮简直闻声色变,但又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好不容易喘过了那口一直吊着的气,一直默不作声。 袁云梦以为叶玉絮是害羞,毕竟催人家快点生孩子就是变相地把催人家快点做爱这件事摆在明面上讲,她自己说的都有些不太好意思,更别说听着这话的叶玉絮了。 但她绝对没有别的意思的! 她真的、就只是想家里再更热闹一些,有一个小鬼头、或者是一群小鬼头,该多好玩儿啊! 不过她还是很民主的,并不强求,只是善意的提醒提醒而已,顺其自然就好。 袁云梦向叶玉絮表明了自己的真实意图,但叶玉絮心里始终是狠狠揪着的,直到陶垣婉拒了袁云梦留他们吃晚饭邀请,带着她驱车走在回家的路上时,她的心里始终都是惴惴不安着的。 陶垣的脸色倒是一如往常,叶玉絮甚至已经看不出,他究竟是伪装的正常,还是的确真的就这么正常。 “陶垣,”她轻唤了他一声,但并没有说一定要得到他的回应,自顾自地继续着自己想要说的话,“你知道……妈妈今天在吃饭的时候,对我说了什么吗?” 不过短短一句话,却像是耗尽了叶玉絮全部的力气,一段一段,喘着重气,带着些许无奈,止不住地叹气,一下又一下地敲在陶垣心上。 “妈对你说了什么?”陶垣心里顿时涌起一股并不好的预感,那种好像能够有所猜到,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的急迫感,也一齐席卷包裹住了整颗心。 还是告诉他吧。 叶玉絮在心里这么劝着自己,沉默了许久,仔细思索了自己究竟该用怎样的语气,在心里暗示自己是自己不能生之后,才最终选定一种非常遗憾的语气,“妈妈说,蜜月时候怀上的孩子,会很聪明,妈妈这是在暗示我们呢。” 她说的实在是太遗憾了,好像她真的是因为自己不能生而不是不想生,所以才会有如此遗憾,遗憾自己做母亲的机会如此渺茫,遗憾会让长辈失望。 所以陶垣的心里也真的不好受。 他几乎就能够想到袁云梦在附在叶玉絮耳边悄悄说这句话的时候,她该有多难过,但表面上却又该装作多镇定。 有些人表面平静,内里却早已被撕开伤口,鲜血直流却没有办法制止,如陶垣心里的叶玉絮,也如叶玉絮心里的陶垣。 他们当日决定不把这件事告诉别人,其实也是担心长辈会失望,所以决定先瞒着,等到叶玉絮的身体慢慢调理好了过后,或许有一天奇迹就会降临。 但好像、他们给的时间并不多。 “没关系的,”陶垣抓住叶玉絮的手紧紧握住,好像希望能借着这手给叶玉絮一定的力量,“不是说好了顺其自然吗?天意如此,我们不能够逆天意而为,那会遭报应的你知不知道?” 这个人真是…… 叶玉絮轻轻笑出声,总算是放轻松了不少。 她记得陶垣是个无神论者,从来不知道他竟然觉得天意这种事真的存在,即便是为了安慰她,去相信自己从来不曾相信的东西,真是难为他这么有心了。 “我知道了,”一下午的彩衣娱亲,叶玉絮是真的有些累了,说起话来都是有气无力的,“我不会让你遭报应的,我不会让任何人或者什么天意伤害你,你放心。” 这句话虽然真的很暖,但陶垣怎么听怎么觉得奇怪,“这句话不是应该由我来说吗?叶玉絮你抢我台词?” 就像是一个被抢了糖果的小孩子,抢了糖果的人还是自己本来想对其哭诉的那个人,哭诉了也没有用啊,抢都抢了,吃也吃了,还能怎么办? 小孩子除了委屈和苦恼的确没有任何办法,可陶垣又不是小孩子他自然有他的办法,除了被抢台词这一份外,还有早上偷香时一直藏匿压制的欲火,连同中午时被冷落的不满,一口气全部撒在了叶玉絮的身上。 不过陶先生还是有些高估陶太太的体力了,堆积的火气还没撒到一半,陶太太就已经体力不支,累得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眼神涣散,眼皮眼看就要拢上了,却因为陶先生的胡闹怎么也睡不着。 好在陶先生还是疼妻子的,虽然憋着一多半的火气没撒出,但还是匆匆了事,剩下的自己去浴室解决了。 ** 袁云梦和陶知浅规划了两周的蜜月旅行给他们,叶玉絮请假倒是很方便,可陶垣就不一样的。 为了攒那两周的假期,陶垣近两个星期都特别忙,毕竟要将本来计划在一个月之后的事才提上来解决的事在这一两周全部解决,工作力度还是有些大的。 叶玉絮也特别能体谅陶垣,强烈要求他这段时间不用再特意等到下班的时候去接她下班了,她自己也可以坐地铁回去很方便的,如果要加班也可以加,晚饭她会自己解决,但也不能加班到太晚,对身体不好,她会在家乖乖等他回家再睡。 叶玉絮认真地对陶垣这么说的时候,陶垣感动得不行,实在是……得妻至此,夫复何求。 虽然几次回家的时候小姑娘都等他等到在沙发上睡着了,但只要在暗夜中远远瞧见屋中那一豆暖光,身心的所有疲惫好像都就此消失无踪。 袁云梦说的没错,可他也的确在慢慢地把生活的重心放到家庭中去,放到他和叶玉絮的小家上来,这几日的加班也都是为了能带她出去安安心心地玩儿,他从不做无用事无用功,为了这次,他熬夜熬几个通宵也没有任何问题。 陶垣是没有任何问题,不过就苦了总裁办的boy们。 总裁度蜜月,拉着他们一群单身狗一起加班,这合适吗? 有什么合不合适的呢?总裁做什么都是对的,总裁说什么他们都得听,不光要遭受许久没加过班后的身体摧残,还要遭受总裁夫人时不时过来送晚餐两人顺便再秀一把恩爱的精神摧残。 没有掀桌辞职就已经很不错了好不好! 总裁一点也不贴心,不知道民生疾苦,还是夫人好,夫人说蜜月回来之后会帮他们留意身边有没有合适的女孩子,夫人万岁!(^o^)~ ** 叶玉絮才不会告诉陶垣,她第一次站在t.y门前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什么呢! 不过这一个个的,真是怪物啊! 一个多近两个月的工作量瞬间被他压在了两周内完成,据他自己交待,其实袁云梦安排的这两周蜜月过后,他都还有时间可以带她去塞舌尔再玩儿一周。 虽然叶玉絮很有兴趣,但是不能荒废事业啊!要她连续请三周假,是不是想让她被辞退啊! 陶总说没事儿我养你,但却吃了陶太太一记爆栗。 陶太太初心未改勇气可嘉,陶总佩服佩服。 袁云梦和陶知浅给两人规划的是欧洲游,主要考虑的景点除了著名的风景名胜以外,还特意为叶玉絮考虑,选择了几个具有众多代表性博物馆的国家纳入了行程之中,并嘱咐陶垣必须一定要带叶玉絮去。 儿子喜不喜欢不重要,儿媳喜欢就行! 所以当叶玉絮看到两位长辈用笔一笔一划规划出来的行程图时,心里实在是感动。 好像只有走出来,叶玉絮才觉得自己一直都是一只井底之蛙。 三天跑了十家博物馆,涵盖了历史、艺术等主题,叶玉絮才知道自己此前对于博物馆的概念有多么的狭隘。 原来,不仅仅只有文物古物才能被陈列在那一个个展箱之中,只要能承载一定的文化内涵、能对人起到教化启蒙感悟的东西,都是可以陈列的瑰宝。 明明是蜜月旅行,却被学术交流占据了多数的时间,叶玉絮英语并没有多好,所以也只能让陶垣充当翻译。 陶总心里苦,必须要说出来,所以在一周以后,在叶玉絮逛完了第二十一家博物馆后,陶垣说什么都不能让她继续在这里待下去了,拿上行李改变行程,带着叶玉絮直飞塞舌尔。 虽然心里还是有些遗憾,并对陶垣的行为感到不满,但叶玉絮还是有在自我反省。 毕竟是蜜月旅行,她每天都拉着陶垣逛当地的博物馆,连游览景点的时间都没有,的确有些说不过去。 来了塞舌尔也好,至少在前一周陶垣把自己的时间全都交给了她,那么剩下这后一周,她就把时间都交给他。 陶垣在接手t.y之前,吃喝玩乐也算是一把好手,早就把在塞舌尔这一周的行程安排得妥妥当当,每天除了睡觉的时间都被安排得满满的,好像他是真的要把过去一周的遗憾全都补回来似的。 彻底的放松和享受,会让人暂时忘记很多事,比如……到塞舌尔的第三天,叶玉絮才发现自己将长期服用的短效避孕药忘在布鲁塞尔的酒店里了。 这可真令人沮丧。 叶玉絮有时候虽然粗枝大条,但在这件事上是绝对不会放松警惕的,所以虽然知道自己的身体本来也就难怀上,但还是有在一直服用,防患于未然。 可不能在这时候出什么岔子,无奈之下,叶玉絮趁着陶垣去和酒店主厨商量晚餐的空当,拿着手机和钱包,就跑去街上寻找药店了。 她英语的确不大好,再加上专业的名词她更是不会,所以只能用手机上的词典翻译给药店的医生看。 本来以为一切都很顺利,她回到房间的时候陶垣也还没回来,她可以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等着陶垣精心准备的晚餐,可就在她趴在地上把药藏到床底的时候,陶垣却推门进来了,见她趴在地上,手和脑袋都快要探到床底下去了,以为她什么东西落在了那儿,兴致勃勃地想来帮忙。 可叶玉絮怎么会肯,慌忙说没有什么,可却惹了陶垣怀疑,趁她不注意的时候、手往床底下一探,摸出一个方方扁扁的东西。 那上面的专业医药名词他也不太懂,但有一个词他却知道并深深刺痛了他的眼。 避孕…… “这是什么?”陶垣举着那盒药,问着刚洗完手回来的叶玉絮。 她虽然不答,但面部紧张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可叶玉絮还想要垂死挣扎一下,支支吾吾却强装镇定地开口,“那、那是为我调理内分泌失调的药……” “叶玉絮,”陶垣开口打断了她的胡编乱造,走过去在她的面前站定,他好像感觉到自己的手都是微微发颤的,“我看得懂这上面写的是什么,你还想骗我到什么时候?” 原来所谓的顺其自然与顺随天意,根本都是无稽之谈,那些天意都会在某一天带来的可能,都已经全部被她人为地抹杀掉了。 她真的、有些残忍。 对那个可能会存在的小生命残忍,对他、也很残忍。 第134章 直到倦鸟都归林了(一) 陶垣在乎的其实并不是叶玉絮人为地扼杀了那些可能,而是她一直瞒着他。 或许从他们有过第一次之后她就在一直服用,但他竟然能够傻到一直没有察觉,陶垣突然觉得自己很失败。 他还曾满心欢喜着或许有一天他的小姑娘突然告知他他们要做父母的惊喜——陶垣从来没有告诉过叶玉絮,其实他的心里会多么期待这样一个时刻。 他以为,她也是这样。 可现在事实摆在眼前,她并没有这样想过,她一直瞒着他,如果不是他发现了,她可能会用这样的方式,会借着自己身体的借口缘故瞒他一辈子。 多么可笑,又多么可悲。 眼见着事情已经败露,叶玉絮也已经无话可说,从陶垣手里拿过药,从锡箔纸密封的药槽里取出一颗来,放进嘴里,没有水,她就这么硬生生地吞了下去。 没有水去吞咽一颗药片是件困难的事,没有糖衣包裹的药片在嘴里化开,苦涩的味道充斥了整个口腔,叶玉絮苦苦地皱着眉,终于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 “对不起,我……我真的对不起……”她的嘴里不停地向陶垣道着歉,除了这一句,旁的话,她一概说不出口,因为一旦说出口,那就真的太伤人了,既伤他,也伤自己。 落日余晖笼罩下的塞舌尔,总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神秘,陶垣的脸在这余晖中沉寂,一般是暖黄色照耀下的光辉,另一半却融入了夜色之中。 叶玉絮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的陶垣,从来没有。 陶垣对她向来都是温和的,她自然知道他在商场上那些雷厉风行的光辉事迹,也自然知道他那些只在外人面前才会有的冷漠阴狠,只是、他从没有在自己的面前表露过。 而叶玉絮当然不会知道,陶垣表露的、不过是自己在外人面前的十分之一而已。 “理由呢?”陶垣偏过头,尽量掩饰住自己眼神中的哀切,“告诉我理由。” 叶玉絮不答,只是抽泣,嘴中的苦涩之味还未散去,苦进了心里。 她这个样子令陶垣感到害怕,因为不知道她接下来会说什么,甚至会做什么,他第一次觉得自己会有这么不了解她。 他此生的恐惧,可能都来自于她。 叶玉絮始终不为所动,抬手抹眼泪的速度还赶不上眼泪掉落的速度,满脸都是眼泪却一声不吭的样子看得陶垣心里来气,一把拉过她的手,罩入怀中。 密密麻麻的吻铺天盖地地落在叶玉絮的唇上,是带有攻击性的强势,一点一点撬开她的牙关,力道不轻,吸得叶玉絮舌根发疼,像是要将她整个人全部占有,却又带着极力克制的温柔,一点一点地吮吸、爱抚,分担着她口中的苦涩,将甘甜的津液送入她的口中。 两人的身高有些差距,叶玉絮被陶垣整个人紧紧地圈在怀里动弹不得,只能仰着头接受着他强势而又柔情的吻,眼泪一点一滴地从眼角滑落,连鬓角的碎发都拦不住,直接滴落在了陶垣捧着叶玉絮脸颊的手上。 泪很凉,比冬日里的寒霜都要让人彻骨心寒,又像是极其富有侵蚀性的液体,一点一点地腐蚀、吞噬着陶垣残存的底线与理智。 “玉絮,”陶垣在放开叶玉絮双唇的那一点空隙轻唤着叶玉絮的名字,嗓音沙哑带有磁性,如一剂让人鬼迷心窍的迷药,把叶玉絮的魂给勾了去,“告诉我为什么好不好?做一件事、决定一件事,不可能没有理由的,你告诉我好不好?” 陶垣近乎哀求的语调彻底击垮了叶玉絮最后一道防线,他都这样说了,她怎么可能还想瞒着他? 叶玉絮趴在陶垣的怀里,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一直沉默着。 不光是因为刚才那一吻令她神魂颠倒,还因为她需要让自己保持一份清醒与克制。 眼里涌出的眼泪慢慢地浸湿了陶垣胸口处的衣衫,一片深色像是晦暗无比的深渊,一如陶垣此刻眼中的黯淡。 陶垣在看向叶玉絮的时候,眼里很少是没有光的。 他的眼里从来都只有叶玉絮一个人,从遇见她的那一刻起,眼睛就再没有从她身上移开过,每一次叶玉絮回过头看他的时候,都能够对上他柔情万丈的眼眸,像是藏满了整个银河系的星星,光芒万丈。 可现在,当叶玉絮终于鼓起勇气抬头看他的时候,他的眸子只是眸子而已,漆深如墨,半点看不到星光璀璨。 叶玉絮有些慌了,或者说,她的慌并非来源于此刻陶垣的态度,而是仿佛自己早已遇见这样结局的深深无奈。 “牧心说我呀,因为为了避免一切的结束,所以拒绝一切开始,我的确……就是这样一个人,”遥远的回忆被这样的时刻这样一句话勾起,叶玉絮自己都开始讨厌起自己来,“我好像从来没有和你说过,其实我在向你告白以前,不知道有多犹豫,我甚至还回了一趟家,就是特意去找清姨谈心,她当初也是这么说我的。” “我害怕重蹈覆辙,害怕和你会是和周奕尧一样的结局,所以我不敢向你表明我的心意,如果不是清姨一直鼓励我,其实我是不会说出口的。” 她说的卑微而又懦弱,可说起曾经的心酸来,却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一般。 “我曾将这件事看作是一场赌,赌注并不大,无非是以后再也不能见到你,只能将你放在心里怀念回味,但事实证明我赌赢了,然而却花费了我毕生所有的运气,我已经没有剩余的运气去得到一个乖巧的孩子了。” “叶玉絮你这是悖论!”暮色苍茫,陶垣的脸完全陷在了黑暗之中,“你不开始,怎么会知道结局一定不好?” “因为我已经预料到花光所以运气遇见你后事情的发展轨迹了!我的身份被曝光,险些遭受牢狱之灾,被好友背叛反目成仇,这些难道不够证明吗?”叶玉絮也急了,但更多的却像是被逼疯了,眼下只觉得头疼,抱着自己的脑袋拼着自己顽强的最后一丝气咆哮着。 “陶垣,”叶玉絮哑着嗓子,累到几近虚脱,“如果他像你一样果敢坚决,我不会有任何疑虑,但如果他像我呢?自私懦弱,那我宁愿不要。” 她对和陶垣共同孕育的这个孩子赋予的希望太大了,所以她绝不会希望这个孩子的性格随她。 她自己都不喜欢,别人怎么会喜欢? “没关系的,”陶垣心里虽然有气,但还是不得不安慰叶玉絮,叶玉絮现在的精神几近崩溃,他不能再刺激她,只能顺着她的思路说下去,“没关系的,我把我的运气都给你,我们试一试好不好?” 不好。叶玉絮不敢说出口,只敢在心里一直重复地念叨这一句不好。 没有得到叶玉絮的回应,陶垣也不敢随意揣度她究竟是答应还是拒绝,只能默默地将药收了起来,将已经呆滞的叶玉絮抱在怀里轻轻地哄,直到她在哭累了之后沉沉地睡去。 这件事终究是被陶垣强硬地翻过了篇去,没有得到叶玉絮的任何回应,陶垣除了翻篇,绝不能再继续沉寂在里面,惹得两人都不开心。 塞舌尔之旅还在继续散发着它的魅力,好像那天晚上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因为不确定叶玉絮的心意,这几天陶垣也没有再随时精虫上脑拉着叶玉絮在床上胡闹错过很多行程。 他们依旧在这里过着、与来之前所想象出的一样的一周,沙滩漫步、夜赏繁星、跨岛漫游,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他们依旧享受这一切。 其实心里怎么可能会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正是因为做不到,所以叶玉絮和陶垣一度处于非常剑拔弩张的状态,在外人面前依旧是恩爱如初,在至亲面前无比亲热,但一回到家里,便各自不再说话,甚至一连着好几周,陶垣都是睡在客房里的。 叶玉絮受够了这样的日子,但这本来也就是她不和他说实话的错,如今被发现了那也是她的错,她可没有那个脸面去找谁求安慰,只能打碎了牙和血往肚里吞,再多委屈也不肯对任何人说。 一场蜜月旅行成了两人冷战的导火索,虽然叶玉絮知道,这件事瞒不了多久陶垣迟早有一天会知道,但事出突然,她根本就还没做好准备。 她也知道陶垣气的并不是她不想要孩子这件事,而是根本没有和他商量就擅自决定,只是……她真的不确定商量出来的结果会是怎样,一如既往的逃避心里作祟,所以她选择了拖延这一种最愚蠢的方式。 现在她已经知道拖延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甚至会让问题变得更严重,可是她已经无法后悔,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挽回了。 ** 这一段时间以来陶垣都在公司里加班,叶玉絮当然知道原因,并不是要补上蜜月期间亏下的文件项目,而是尽量减少与她相处的时间。 他们彼此都需要一个冷静期,只是叶玉絮并没有想到会这么长。 都已经快要两个月了,a市的夏天都快要过去了,三伏天过后的秋意渐浓,路边的梧桐都开始落叶了,陶垣怎么还没消气呢? 虽然叶玉絮知道陶垣这一回是真的生气,并没有平常开玩笑的意味在里面,但她的心里还是希望他能够赶快消气来找她的,她都已经知道错了,虽然还是不能给出准确的答复,虽然她的态度可能还是不会改变,但她并不想失去他,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可是陶垣没有主动找过她,她自己也很忙。 a博最近又在策划新的项目,她跟着前辈一起学习还不够,很难得再空出多余的时间去想别的事,再加上之前请了那么长的假期,堆积的工作要补回来,更是忙上加忙。 也不知道是因为最近太忙了作息不规律,还是换季了身体一时间还没适应,叶玉絮最近总是觉得胸闷气短,再加上每天回家陶垣都对她十分冷漠,连往日里一贯有的亲亲抱抱都没了,叶玉絮心里更是难受,整个人都觉得烦闷不已。 叶玉絮心里不舒服,连带着整个身体也不好。 本来早就预约了检查,可碍于工作实在是太忙,忙到连吃饭的时间都十分紧张,更别说去医院做检查了。 才说过要尽量杜绝拖沓的叶玉絮,检查这么一拖,还真拖出了事来。 a博的员工食堂在叶玉絮的眼里看来,菜品味道堪比米其林星级餐厅的滋味甚至更甚,可这一天,所有的菜品在叶玉絮嘴里似乎都变了味道,实在是难以下咽,甚至感觉胃里是翻江倒海似的难受,捂着嘴一路小跑到卫生间,趴在洗手池边干呕起来。 同桌的齐佳莹不放心跟来看,叶玉絮的脸白得几乎就要与她身上穿得那件白衬衫同色了,一边拿了纸巾递给她,一边帮她拍着背顺气。 今早叶玉絮就喝了一碗清粥,除此之外什么都没吃,午餐也才吃了一口就难受得狂吐起来,胃里哪里还有东西,吐出来的都是水。 叶玉絮只觉得自己好像快要把苦胆都吐出来了,艰难地靠在墙边支着身体,向一旁关心她的齐佳莹道着谢。 齐佳莹不是没有眼力见的人,见她吐得这么难受,低声凑在她的耳边,含着笑问她,“玉絮,你那个……多久没来了?” 叶玉絮现在脑袋有些懵,“哪个?” “就……生理期呀!”齐佳莹赶紧扶着叶玉絮坐在外面过道上的休息椅上,这可是金主爸爸的夫人,可能肚子里就有金主爸爸的崽啊!可要好好照顾才行。 被齐佳莹这么提醒,叶玉絮倒是想起来了,好像、的确……已经过了两个星期了。 她知道齐佳莹的话里是什么意思,所以一时间被突如其来的可能吓得慌了手脚,脸色煞白,比刚才更甚。 “怎么可能呢?”叶玉絮努力地扯出一个笑容来,她知道很假,但她必须这么做,“我才来过呢!我想可能是因为最近作息不规律,所以胃病又犯了吧,放心,下班之后我就去医院拿药。” 她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齐佳莹总不能再怀疑什么吧?只叫她多注意注意身体,一时间还有些小失落。 叶玉絮当然等不到下班,晚些的时候直接和游组长请了假,偷偷地跑到了一家小医院去做了检查。 忐忑的等待换来的是晴天之下的一道惊雷。 医生是一位五十岁左右的中年妇女,先是看了一眼报告,而后又看了看面上无比紧张的叶玉絮,以为她是一位很希望能做母亲的女子,面上笑盈盈的,将这样一个“噩耗”告诉了叶玉絮。 “恭喜,胎儿已经八周了,非常健康,但现在正是关键期,也要注意别过度劳累。” 第135章 直到倦鸟都归林了(二) 就在那一瞬间,叶玉絮好像能够感觉得到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仿佛把她投身于冰天雪地之中,连呼吸牵扯到的整颗心都是疼的,疼到有一瞬间麻木,丝毫不记得今夕何夕。 叶玉絮独自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直到人群渐渐散去,周遭满是凉意。 人生真的好奇怪,有时候自己苦苦期盼的事情总是得不到回应,可有时候,那些越不想发生的事却偏偏要发生。 叶玉絮曾经很想反抗,可反抗的结果、就是她无法承受的惩罚,将她的所有希望一一破灭,留下残骸,告诉她,这就是你反抗的下场,然后警告她,再敢反抗后果自负。 所以现在,她的后果来了。 尽管立秋已过,但空气里还带着夏末独有的燥热,一点一点地吞噬着人的理智,将烦闷挤入人的心里。 叶玉絮在这燥热之中依旧手脚冰凉,毕竟她已经把自己全部的力气放在让自己清醒这件事上了。 八周的话……大概就是两个月前的事,两个月前……他们在度蜜月。 刚去塞舌尔的那几天,叶玉絮将避孕药忘在布鲁塞尔的酒店里,也没有立即去买,都是过了几天才想起,刚买了回来就被陶垣给发现了,前几天她是没有吃的,也只有那几天有机会…… 后来他们一直冷战也没有同房过,没想到还给了这个胎儿悄悄长成的机会。 叶玉絮懊恼自己的粗心大意,本来想着自己的体质难受孕,也就怀着一定的侥幸心理,如此看来,也怪医生开的药未免太灵验,短短几个月就能将她的身体调理好,她是不是还得感谢她? 听刚才那位医生介绍,现在的人流技术已经可以达到上午做手术下午就能出院的水平了,所以叶玉絮完全不用担心陶垣会发现这件事。 可是医生也说了,她的子宫壁薄,可能这一次流产以后就再也不能怀孕了,还劝她慎重考虑,并且他们这儿是家小医院,技术不如大医院那么先进,所以如果她执意不愿要这个孩子了的话,她是可以帮她联系好一点的大医院的,大医院技术先进,对她身体的伤害没那么大。 难得现在医院的医生竟然还这样照顾病人,而不是一味地只知道赚取利益,叶玉絮在感激那位医生的时候,也在思索她告诉她的事实。 再也不能了吗?那陶垣该有多失望啊! 本来还有一点的可能被她亲手抹杀,她多残忍啊! 她可真不是个好人,不是个好妻子。 叶玉絮在心里数落着自己,可决心已定,如果陶垣因此恨她,那她就会永远离开,如果陶垣恨她还要和她生活在一起,对于他们两人都不公平。 或许,他真的值得更好的,也会爱上更好的。 医生最后一次确定了叶玉絮的意愿,眼里还是有不忍与惋惜,“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回去和丈夫和家人商量商量,我们从不建议流产堕胎,更何况、这个孩子这么健康。” 叶玉絮微微笑着说不用了,“我们现阶段还没有想要孩子的打算,这个孩子的到来,纯属意外。” 叶玉絮没有说错,这的确是意外,打乱了她的思路,打乱了她要坚定自己的观点并想办法让陶垣也慢慢接受的计划。 她也是真的……没有做好准备啊。 “可是你真的想清楚了?”医生虽然见惯了死别,但何尝乐意见到?还是尽力地劝服着叶玉絮,希望能够改变她的主意,“这对你身体的伤害很大,你可能……” “可能再也不能怀孕,”叶玉絮打断了医生接过话去,一只手在医生看不见的桌下轻轻地抚上自己还是平坦的小腹,“我知道,我也想好了。” 小腹的确还是平坦的,本来被陶垣养得长起来的那一圈肉肉,都因为这段时间的身心俱疲而再次消失了,叶玉絮用手掌轻轻抚过小腹,却什么也感受不到。 但她在还是心里默念了千百个对不起,对不起这个无法出生的孩子,对不起她作为妈妈那么地自私,叶玉絮只在心里告诉过这个孩子一人,儿时母亲对她的那一段冷漠岁月,对她的伤害真的很大。 她知道唐俏很爱她,她对她的爱是真的,但在看似漫长毫无尽头的等待与孤独之下,给她带来的伤痛也都是真的。 因而除了对自己的不信任以外,叶玉絮的心里还有一分恐惧,那份因为童年的不幸而带来的恐惧感,一直是她的梦魇。 医生不再说什么,只是在回过头给她写帮她联系的大医院医生的联系方式时,嘴里轻声地喃喃道:“八周的胎儿,可以见到四肢,连心脏都开始跳动了,再过两周还可以用仪器听到他的心跳声……真是可惜了。” 可惜吗?叶玉絮苦笑,或许的确可惜吧。 她会成为世人眼里的自私冷漠,是扼杀亲子的刽子手,可她不在乎了,当她被恐惧吞噬过后,那恐怕才是最可惜的事。 ** 临走的时候,医生还另外给了叶玉絮一张名片,还有她落在b超室的b超图,还指明了上面那一个绿豆大小的小点就是一个小小生命。 医生说留给她作纪念,也希望她如果改变主意了能来知会她一声。 叶玉絮欣然应下,也知道是不会有这么一个机会了。 立秋之后的晚风夹杂着凉意,几乎将白日里的闷热一扫而空,落叶归尘,因为知道它自有它的去处,叶玉絮拢紧了衣服,一只手放在小腹上轻轻地拍着,这个孩子,也应该自有他的去处。 b超图上黑乎乎的一团,刚才医生为她指的时候她也没注意,但她好像就是能够看出来,那扇形的图样里,左下角里就是有一个小小生命存在。 她不想被陶垣发现,想扔了这张照片,但站在垃圾桶边犹豫了许久,终究没有狠下心来。 或许医生说的对,留作纪念也好,叶玉絮这样说服着自己,告诉自己这才不是因为自己心存不舍所以才不肯扔的。 叶玉絮掩饰得很好,丝毫没有被陶垣发现异常,不过这段时间他们在家里也没怎么说过话,他也自然是发现不了她有什么异常的。 因为在乎,所以叶玉絮自知情绪是完全隐瞒不了陶垣的,现在隐瞒过去,是不是也能证明,他没那么在乎自己了? 叶玉絮微叹了一口气,却让一滴眼泪挣脱了眼眶的束缚滴落。 怀孕的人儿是不是都会这么敏感爱哭呐?越想止住却怎么也止不住,眼泪就像是即便关了也在不断漏水的水龙头,叶玉絮完全控制不了。 晚些的时候,叶玉絮还是悄悄溜到陶垣这段时间一直睡的客房去了,脚步轻轻悄悄,害怕惊扰到陶垣,也怕惊扰到肚子里的孩子。 “什么事?”正在换衣服准备去浴室的陶垣发现了趴在门边探了个脑袋进来的叶玉絮,小心翼翼的样子还是令他于心不忍,再说不出什么冷淡的话,只用这么一句来掩饰这么多天以来对她的不舍不忘。 就像是恋爱时一刻不见的小情侣,坐着的时候想、站着的时候想,做事的时候想、没事做的时候更想,看见办公室那柄玉如意的时候会想她,看到助理倒给客人喝的茶时会想起她,满脑子都是她的身影,怎么也无法忘记,可又不肯找个台阶下,这么折磨了自己两个月,情绪终于在这样一个时刻即将爆发。 “你在忙吗?”叶玉絮趴在门边,看着他的样子都不像是要忙,却还是明知故问。 她这是……要做什么?陶垣半敞着衬衫走到门边,精壮紧实的肌肉随着他的步伐若隐若现,知道填了叶玉絮满眼,她才反应过来这个人居然凑到自己面前来了。 叶玉絮我了半天没有说出个什么所以然来,整个人直接被他拉进了房间,还好她的手撑在他的身上站稳了,否则又是一场血光之灾。 陶垣一手将叶玉絮拉入怀中,手上的力道丝毫未减,勒得叶玉絮浑身都疼,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于本性,她竟抬起手护住了自己的小腹,等到她意识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耳边已经响起了布料撕裂的声音。 两个月了,陶垣已经两个月没有碰她了,眼下叶玉絮自己送上了门,哪怕他们之间的结还没有打开,哪怕他都不知道叶玉絮为什么会突然来找他,她的再也克制不住这两个月来对她的浓浓思念,轻轻将她放在床上,急切而又轻柔怜惜,如同找回了失散多时的珍宝,心急地想要爱怜,却又不得不放缓自己的步调,担心她会反感。 他到底还是那么在意她的感受。 叶玉絮其实也没有反抗。 虽然陶垣不能够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但让这个孩子感受一下父亲的存在也好。 接下来的一切都是陶垣主导的,但耳边一直响起叶玉絮让他轻一点慢一点的请求,他即便再急切那也还是克制住了自己心底那份原始的欲望,动作轻柔,直到叶玉絮一直哼哼唧唧的声音令他实在有些受不住了,他才有些大力起来。 可叶玉絮今晚似乎格外敏感,他一用劲儿她就哼哼唧唧地弓着腰往上面缩,手里也不闲着,不断地掐着他腰间那块软肉,实在是令他左右为难。 最终还是陶垣独自去冲了个冷水澡解决了的,叶玉絮有些脱力地躺在床上,好像就再没有什么遗憾似的,呆滞地望着天花板,眼泪无声地流着。 第二天一早是叶玉絮先醒过来的。 陶垣昨晚冲过澡后抱着她说了好一阵话,问她这段时间工作怎么样,在a博吃的好不好,晚上睡得好不好,他最近的工作很忙,有几个大项目需要亲自跟进,加班时间会很多……但始终没有提起那件事。 昨晚外面好像没有星星,叶玉絮看着陶垣的脸没了睡意,几乎是睁眼到了天明。 陶垣睡得很沉,叶玉絮也不愿意惊扰到他,蹑手蹑脚地起了身去为他准备早餐——她已经很久没有做过饭了。 吃过饭,她就该去医院了。 以往一直都是陶垣送叶玉絮出门的,这两个月除外,所以这天是时隔两个月以后,陶垣再一次送叶玉絮去上班。 他有意,可叶玉絮却无心。 “我下午要去出差,所以馆长让我在家里好好准备准备,上午就不去馆里了。”叶玉絮觉得自己现在说起谎话来连自己都差点信以为真。 出差这个理由多好呀,几天的休养过后,她就又是以前那个活力满满的叶玉絮了,不再烦恼那些烦恼,也大可以和陶垣慢慢和好了。 “那……中午我回来,咱们还有时间可以一起共进午餐?”陶垣没想到好不容易有要和好的迹象了,却又要接受暂时的分离。 叶玉絮怎么可能答应,“不了,中午我去找齐佳莹商讨一些细节,不在家。” 好吧。 陶总很失落,在趁着叶玉絮帮他系领带的时候捧着她的脸、在额上落下轻轻一吻,“那我在家里等你回来。我爱你。” 他说完这句话就转头出门了,留下叶玉絮愣在原地,久久未能平复心里泛起的那一阵阵心动。 明明都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可为什么还是这么心动呢?心动之余又带着微微的刺痛,好像在提醒自己,她有多么地自私无耻。 ** 陶垣都快要走到公司了才发现有份重要文件落在了玄关处,本来想着待会儿让季满去家里拿就好,但转眼又想到叶玉絮从昨晚到今早的有些反常,还是决定亲自回去拿。 他以为叶玉絮是因为这段时间他们之间的冷战而反常,而今早也没有对她的出差表现得有多么关心,心里难受了,所以也想趁这次折返,给独自在家的小姑娘一个惊喜。 可是小姑娘却没有在家。 书房、阳台、卧室、浴室,都没有叶玉絮的身影,陶垣以为叶玉絮已经出门了,心里未免有些小失落。 可眼睛瞟过主卧的写字台时,却发现了叶玉絮昨天背的包。 叶玉絮不常换包用的,更何况那包放在写字台那样显眼的位置,一点也不像是换下来的,好奇心驱使着陶垣拿过包,却正好抓住了从未拉上的包里掉出的一页纸。 并不算是一页纸,更像是一张相片。 白色底面,扇形的阴影图附在白面之上,绿豆大点的小东西仿佛在和他打招呼,陶垣手里紧紧攥着b超图,一垂眸、一滴泪就落在了那上面,盖在了那粒小绿豆上。 第136章 直到倦鸟都归林了(三) 原来小姑娘已经怀孕了,也难怪昨晚一直哼哼唧唧那样敏感。 只是也不知道昨晚他有几下力道没控制住,有没有伤到肚子里的孩子,如果他知道的话,就算叶玉絮再怎么主动引诱他,他为了孩子也绝不会依了她的愿。 他要做一个好爸爸呀! 陶垣丝毫不顾形象地坐在地上,也不管是否会将齐整的衣裳弄皱,他就这么靠坐在床边,一只手拿着他们孩子的第一张照片,一只手轻轻地在上面抚过。 指腹扫过那片扇形阴影的那一刻,陶垣仿佛能与这个小生命接触联通,仿佛能够听见他在低语轻喃,这是生命的延续与奇迹,有一个孩子,身上留着他和叶玉絮的血,是陶垣能够想到的最好不过的事。 漫天漫地的喜悦扑面而来,秋风仿佛都失了校色的寻常意味,在陶垣这儿都是温和雀跃的。 陶垣的脑中一片空白,好像只能够装下这张照片的大小,又好像整颗心都被这张照片填的满满的。 他好像瞬间就能够把这个孩子的一生在自己的脑海中过完。 他觉得这会是一个女孩子,如果真是、那他就会想尽一切办法将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给她,他还会教给她世间一切真善美的事物,会让她远离一切伤害,会教她独立自信的勇气。 当然,男孩子也无所谓,但他就不会对他那么纵容,他会教他顶天立地的本事,以及从小对他灌输要一直对妈妈好要保护妈妈的观念。叶玉絮担心的那些事,他绝不会让其发生。 所以叶玉絮昨晚那样,也是希望他对她的反常做出反应和质疑的吧?所以到今早出门的时候他都没有发觉,她生气了吧?估计包也是故意落在家里,就等着他发现包里的b超图,然后后悔懊恼自己怎么没一早察觉,然后只能赶去她出差的地方与她共同分享这份喜悦吧? 陶垣以为叶玉絮想通了,这是给他的惊喜,然而事实却是、他想多了。 打给叶玉絮的时候发现她的手机关机,陶垣本来还以为她已经出发在飞机上了才会这样,可谁知在致电a博馆长的时候却被告知,馆里根本就没有给叶玉絮安排出差的任务。 霎时间陶垣的心里涌上一阵不太好的预感,总感觉好像要出什么事,叶玉絮的手机怎么也打不通,她会去哪儿,要做什么? 就在陶垣一筹莫展之际,手机突然响了,来电显示竟然是牧心。 他和牧心除了季东隅外、私下再无什么别的交集,陶垣实在想不出牧心找他能做什么,如果是要找叶玉絮,那他也爱莫能助。 这头陶垣正绞尽脑汁去回想猜测推断叶玉絮会做什么,那头电话响了又断断了又响,陶垣实在忍受不了接了电话,刚一接通就听见对方近乎撕心裂肺的咆哮:“陶垣你老婆要把孩子打了你管不管?!” ** 叶玉絮没有想到会在医院碰上牧心。 她都特意让之前那位医生帮她联系的不是季氏名下的医院了,怎么还能碰上牧心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是周末的缘故,医院里的人并没有她想象得那么多,甚至她挂的好都能够排在很前面,仿佛连上天都不再多给她半分再与这个孩子共存的机会。 叶玉絮觉得自己应该高兴才对,可却始终笑不出来。 她仿佛听到心底深处有一个声音在呐喊,“叶玉絮,不要犹豫,坚持你最初的决定。”但好像又有一个声音响起,盖过了前一个声音,“叶玉絮,你敢说你真的不会后悔吗?” 叶玉絮不知道,她从自己踏入这里的第一刻起就已经失去思考的能力了,她好像不能够清清楚楚地读懂自己的心,她好像……对自己的所作所为都不能有一个清楚准确的判断,连后悔的能力可能都没有了。 叶玉絮是在做完彩超后遇见牧心的,因为医生还是在劝她多加考虑,毕竟这个孩子很健康,健康的孩子她们都不建议放弃,更何况对她身体的伤害也很大,几位医生都劝她慎重考虑。叶玉絮失了判断和分寸,呆愣地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恨不得狠狠地打自己两巴掌让自己清醒清醒。 好像当她一脚踏入这里的时候就已经无比坚定了,可又好像、她在看着手中紧紧攥着的图像纸张时又有些微微后悔了。 如果说是一只苍蝇、蚊子,叶玉絮一巴掌拍过去夺走它的生命丝毫不会感到可惜或者罪恶,但这是一条留着她和陶垣血脉的小生命,她或许还会在午梦轮回时梦见他,他一定会长得很好看,像陶垣一样好看。 那粒小绿豆在她的身体里,而她在手掌轻轻抚上小腹的时候甚至都能够感受到他的存在,甚至、仿佛听见他在苦苦哀求她,求她别不要他。 叶玉絮不敢再多想下去,此时护士已经在叫她的名字了,也许,等这一切都结束过后,她又会回归以前的生活吧?做回以前那个叶玉絮,不是很好吗? 而牧心就是在这个时候从主任医师的诊断室里走出来的,一眼就瞧见了失魂落魄的叶玉絮,赶紧惊喜地拉住她,“玉絮你在这儿做什么呀?” 她是来这儿做常规检查的,顺带再问一问医生有没有什么可以调理痛经的方法,如今没了季东隅在身边呀,虽然获得了更多的自由,但很多事就要开始亲力亲为了。不过每天虽然很忙,但她乐在其中,从不曾露出任何烦闷懈怠之色,令一直看好戏的季东隅好生失望。 毕竟许久未见,久别重逢,牧心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叶玉絮。 “我……”叶玉絮一时语塞,不知该编出怎样的谎言,干脆绕开话题巧问牧心,“那你在这儿做什么?” “玉絮,我当你是朋友才直接告诉你,”牧心故作严肃状,“我不会轻易被你转移话题的,我也不喜欢,所以你最好先回答我的问题,再问我为什么来这儿。” 牧心虽然神色严肃,但语气却很轻快,她当然是在和叶玉絮开玩笑了,她现在见谁都想要来两句玩笑话,只要是她认识的、喜欢的。可叶玉絮的神态却并不轻松,她一直不回答,甚至连数落她玩笑话的话都不肯说一句,牧心再怎么也还是看得出来她的异常。 “你这是什么呀!”牧心见叶玉絮愣在原地,既不理她,也没有任何要做什么说什么的意思,正好瞧见了她手中拿着的纸张,为了缓解眼下尴尬的氛围,一把夺了过来。 叶玉絮正在发愣呢!顺带想一想该用怎样的理由将牧心搪塞过去,也让她别再跟着自己,自然没有及时反应过来牧心已将彩超的报告单夺了过去。 “你、你怀孕了?”牧心看过了单子,一脸惊喜地看着叶玉絮,好像怀孕的并不是叶玉絮而是她一样。 她这么高兴,这才是一个女孩子应该有的反应吧?仿佛感同身受,内心汹涌而来的母爱逐渐泛滥,惊喜与喜悦的杂糅总是会令人暂时丧失思考的理智。 叶玉絮只能利用她这暂时的不理智。 与牧心在医院的意外相遇,仿佛多米诺骨牌产生的效应一样,一张张骨牌倒下去,事情也在朝着叶玉絮一发不可收拾的方向发展。 手术室里等待着的护士见不到叶玉絮,又赶出来不耐烦地传唤了一声,“叶玉絮,快点,到你了。”而后又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又高声一句,“如果不想做了就回去,好好养着把孩子生下来。” 护士当然不知道人群中那么多的人哪一个是叶玉絮,所以只能冲着走廊里的人群叫喊,直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不知道叶玉絮究竟还要不要手术,就当做她是放弃了,直接就叫了下一个人进去做手术。 牧心本来还对那护士说的话还糊里糊涂不太明白,但那护士补充了一句后,她就立即醍醐灌顶。 “你要把孩子打掉?”牧心死死地拽住叶玉絮的手腕不让她离开,好像一松开手她就会跑去把肚子里的孩子打掉一样,一脸警惕加上不可置疑,更多的则是对叶玉絮的失望,“为什么?” 仿佛是在哀求,叶玉絮甚至能够从牧心的神态中看见陶垣知道这件事之后的表情。 他一定会对自己很失望的,会伤心、会痛苦,但更多的、是对她的失望。 “没有,我只是……去做检查。”叶玉絮也觉得这件事对身边的人太过残忍,还是想要极力狡辩。 可是牧心哪里是那么容易被糊弄的人?和季东隅待在一起待久了,即便被宠的无法无天,但看人的本事也是在与日俱增的。 “你少糊弄我了,”牧心告诉叶玉絮,想要查到她在医院安排了什么检查还是手术,简直就是轻而易举的事,“叶玉絮,你是瞒着陶垣的对吗?你未免也太狠心了。” 牧心担心叶玉絮情绪过于激动,所以不敢太严厉地指责她,但也没有给她任何反驳的机会,叫来妇产科的主任,直接用卡刷了一间vip病房,把叶玉絮带到了病房里去看着。 “你是要给陶垣说吗?”叶玉絮安静地坐在床上,眼看着牧心拿出了手机,顿时就慌了神,“别告诉他好不好?大不了,我不做了,我回去直接告诉他我怀孕了就好,牧心,你别告诉他我想要打掉孩子这件事好不好?” 她带着微微哭腔的哀求声或许对陶垣是有用的,但如今这情形,对牧心来说根本就没有用。 牧心说不好,“凭什么不告诉他?叶玉絮,你还想要瞒着他多久,你根本不想要孩子,这件事我理解,但是这是你们两个人的事,你必须要和他商量而不是自己就这么做了决定!你和他商量过后决定不要孩子和你自己决定不要这个孩子根本就是两码事!” 世人眼中的牧心,永远都是那个被季东隅豢养在华丽城堡中不谙世事的小女孩,但事实上,她懂的或许比历经世事的叶玉絮更多。 她才不是单纯的被季东隅护在怀里、除了任性和飞扬跋扈之外什么都不懂的无知之人,相反,正是由于跟在季东隅身边那么久,托季东隅的福,她才懂那么多。 在牧心眼里,这已经不只是这个孩子的存亡问题了,而是信任与尊重的问题。 就像是她觉得季东隅已经慢慢越线,慢慢开始限制她的人身自由限制她的思想、像是要将她永远禁锢在他的身边、令她得不到任何喘息的机会一样,他越来越不尊重她,不尊重她的意见,甚至将自己的思想强加于她,想把她困在他的方寸之间,所以牧心才会想要逃离。 然而现在她成功了,她和季东隅因为得不到他的尊重和信任,所以在相伴了多年以后的现在分道扬镳,可她不希望叶玉絮和陶垣也会是这样的结局。 一想到这些,牧心的眼中竟渐渐含起泪来,鼻头一酸,眼泪几乎就要夺眶而出,望着叶玉絮的时候正好四目相对,两个人相望着,各怀心事。 叶玉絮最终没有能拦得住牧心,眼看着她出了门打电话去。 她下意识地就想要逃离这里,可门却不知道怎么弄的被牧心从外面反锁了,叶玉絮打不开,这里位于高层,她也不可能翻窗,叶玉絮在失了分寸和注意间,一只手不经意地抚上了自己的小腹,低头望了一眼。 这一次,这个孩子还能派上一点用场。 叶玉絮闭着眼把心一横,猛地将自己的膝盖朝床头柜上一撞,钻心的疼痛从膝盖处传来,疼得她猛吸了好几口凉气,可也始终没缓解过来。 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啊。 要的,就是牧心看见她苍白的脸色和额上因疼痛而冒出的汗珠。 “玉絮你怎么了?”牧心打完电话推门进来,就看见叶玉絮惨白着脸跌坐在地上,一只手捂着小腹,模样痛苦极了。 “我……肚子疼。”叶玉絮是真的膝盖疼,疼到连说话都断断续续的,也就此成功瞒过了牧心。 怎么办?怎么办?牧心慌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我、我去叫医生,你坚持住,我马上就去叫医生!” vip病房人本来就少,一旦去隔着几层楼的妇产科叫医生来,就为叶玉絮留够了逃走的时间。 叶玉絮撑着膝盖的疼痛,一瘸一拐地顺利走出病房。 尽管心里对牧心道了一千一万个对不起,但她还是没有丝毫犹豫地离开了这里。 第137章 直到倦鸟都归林了(四) 叶玉絮漫无目的地走在宽敞的大街上。 刚才在医院耽误了太长的时间,如今时间临近正午,她都有些饿了。 膝盖处刚才的磕碰已经不疼了,原先被撞得发红的地方已经开始微微显露出青紫色来,但好在不是多么疼,叶玉絮还是能够忍受得了的。就是不知道折腾了这么多,她会不会在漫无目的地途中突然流血倒地,那可真是太可怕了。 本来打算随便买一块面包就应付过去的,毕竟现在的她算得上是一个需要“亡命天涯”的“逃犯”,做任何事之前都要首先考虑考虑时间问题,以及不能够太过张扬,所以起初这样的想法是占据上风的。 可后来却不这么想了。 她还是觉得自己应该吃得好些,都已经“亡命天涯”了,不就更应该吃好喝好才有力气跑吗?又岂能亏待了自己和……和肚子里的孩子。 现在他还在她的身体里,珍惜着这多一分便是一分的存活机会,她好像也应该对他好些,毕竟也曾有缘母子一场,只愿这个孩子来生能找个好人家投胎。 叶玉絮最终还是寻得了路边一家粥店,点了一碗营养的鸡丝粥来喝。 今天她的胃口极好,没有像昨日那样闻到饭菜的味道就想吐,一碗粥下肚,小菜也都吃了个干净,又在点了一碗后喝了大半碗才算满足。 只是这样的满足并没有让叶玉絮高兴太久。 这家粥店开在医院附近,叶玉絮坐在窗边的时候都已经看见外面聚了不少黑衣人了,她不用想也都知道那一定是陶垣向季东隅借来的人,推算一下从牧心打电话给陶垣、陶垣收到消息赶来医院,然后发现她已经不见、再调来季东隅的人马,时间差不多刚刚好。 她,该走了。 ** 陶垣接到牧心的电话得知叶玉絮已经在医院并且预约了手术之后,几乎是在一瞬间爬起了身,但这个消息带来的巨大冲击还是令他的步伐有些踉跄,一个没站稳就整个人栽了下去。 本来他是能够反应过来然后用手撑住的,但双手都紧紧地护住那张b超图不肯松手,以至于整个人栽下去护不住自己,下巴磕在了床尾的硬板上,硬生生将舌头磕出了血。 浓浓的血腥味在自己的嘴里散开,像是被塞了满嘴的铁锈,又像是那个被叶玉絮私自判了死刑的孩子的心头热血,散在陶垣的心上,深深地灼烧了好几个洞出来。 洞是空的、无光的、无尽的,陶垣在这个洞里越陷越沉,看不到任何一丝光亮,满眼、以及整颗心,都被这巨大的空洞与恐惧所占领、吞噬。 他早已无暇顾及自己的伤势,眼下要紧的根本不是自己,而是医院里被丝毫不靠谱的牧心看守着的叶玉絮。 一路近乎飞奔,陶垣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医院,不顾刚才路上闯了多少个红灯,而自己又有多少次在死亡的边缘徘徊,这些他都不管,他只想知道叶玉絮在哪儿,他想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不撒手,他想零距离更亲密地感受他们孩子的存在,他……并不想失去,不想失去叶玉絮,也不想失去他们的孩子。 这样的选择未免游戏太强人所难,陶垣深知这两个选项自己必得选一舍一,唯一能使两者并存的办法就是尽力去说服叶玉絮,所以他飞快地赶到医院,除了要制止叶玉絮外,还要多争取一分时间劝服叶玉絮。 这是他的希望。 可谁知道牧心真的不靠谱,真的就让这么一个大活人给跑了呢? 陶垣快要被逼疯了,特别是在牧心告知他叶玉絮是如何骗她去叫医生然后溜走之后,那种无力感瞬间袭遍全身。 他的小姑娘,以往单纯得连说一句谎话都会脸红,眼神躲闪,不出几秒必定不打自招,可现在她已经有了这样瞒天过海的能力,说起谎话来面不改色,再无法轻而易举地被人瞧见异样,陶垣真不知是该欣慰还是该担忧。 他的小姑娘已经有能力去做一切她想做的事情了,那么会不会有一天,她也会不再需要他了呢? 这家医院并不是季氏或者陶家的产业,反倒是一直和t.y作对的薛家名下的产业,陶垣调来了季东隅那么多的人马,又要调看监控,自然惊动了薛家的人。 两家在生意场上向来不对头,陶垣此刻也再也顾不上陶家的颜面,直截了当地告诉薛家人,他的妻子在这里出走后没了踪迹,所以必须调看监控。 薛家人怎么可能放过这样一个为难陶垣为难陶家的机会?一贯的冷嘲热讽,“怎么?难不成和陶太太吵架了?陶总和陶太太不是一向很恩爱的吗?恩爱得羡煞旁人,也会吵架?” 陶垣此刻并不想再和薛家人在言语上有过多计较,他只想知道他的小姑娘究竟哪儿去了,季东隅借给他的人手虽然不少,但在医院周围漫无目的得找寻,效率终究还是低了些,现下唯有先知道她从哪个门跑出去,才能够顺着那条线找下去。 他很冷静,但一旁的牧心却要被气炸了!“喂!现在人命关天,你逞这些口舌之争有什么用?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在商场上一决高下!别在这儿用言语相争,跟个娘们儿似的。” 周围围了不少的人,大部分都是薛家带来的人,担心陶垣砸场子的,谁知陶垣异常冷静,反倒是薛家这位主逞了口舌之快被牧心奚落,个个都憋着笑,有几个还忍不住笑了出来。 整个a市的权贵谁不知道牧心是季东隅的人,哪里敢惹她,惹了她就是惹季东隅,也是打自己不认识牧心不认识季东隅的脸,薛家人只能横眼扫了周围的人不许他们笑,但对牧心,也实在是无可奈何。 牧心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陶垣给拦下了,陶垣嘱咐她也别逞口舌之快,转而对薛家人有礼相待,“今日之事,实在是我们唐突了,但确实是有急事,需要立即知道我夫人在何处,所以还请薛总让我们调看一下监控录像,来日必当重谢。” 重谢?薛家人倒是很好奇陶垣口中的重谢是什么? “如果我要你t.y的项目呢?” “在合作商同意的情况下,可以拱手相让。” “那如果我要你t.y退出市场呢?” “……退出市场这件事并不是我一人能够决定的,t.y上下几千名员工,不应该为我们的私人恩怨承担失业的后果,但是如果薛总愿意,日后有合作的机会,双赢共进何尝不可?” 这人的话简直无懈可击!薛家人沉思了许久,终于为陶垣让开了监控室大门的道,“陶总,我敬你的重情重义,日后若有机会,谈谈合作也不错。” 薛家的人很快就撤了,而陶垣也顺利地进入了监控室,按照牧心打电话给他的时间前后,一个个挨个地查看着。 叶玉絮逃跑的过程路线十分清晰地展现在陶垣眼前,从她一瘸一拐地坐上电梯,咬着牙忍着膝盖疼痛的样子令他心疼的同时也感到气愤,然后下了电梯,直接就往西大门出去了。 只可惜西大门出去以后就不再属于医院的范围,陶垣眼看着叶玉絮消失在西大门门口那个监控的监控范围,霎时间心急如焚,先是让季东隅的人集中在医院的西大门沿路找,而后赶紧拨通了季满的电话,“去交警队,我要调看他们的监控。” 挂掉季满的电话后,陶垣仍然不死心地连续打了叶玉絮好几个电话,但电话那头传来的,永远都是一个冷漠没有丝毫情感的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叶玉絮!陶垣紧紧地捏住手机,指尖和关节处都隐隐泛白,好似下一秒手机就会被他捏碎,看得一旁的牧心心惊胆战。 ** 然而,在陶垣调动所有人马去西大门之前,叶玉絮就已经发现陶垣在找她,已经快速地离开了这儿。 坐上计程车,司机师傅问她去哪儿,可她却不知道,她根本就没有目的,只是想要在这段时间尽量地躲开陶垣而已,所以干脆让司机师傅开得远些,然后在城里绕圈也行。 “姑娘,你是和男朋友吵架了吧?”司机师傅从后视镜里看了看坐在后排的叶玉絮,一脸八卦的模样。 叶玉絮本来正愣神呢!被司机师傅这样一句话给点醒,一只手悄悄抚上自己的脸,哭笑不得。 原来这么明显的吗?原来……旁人都是能够轻易看出来的吗?原来,她看起来也并不像是已经结婚的人呀! “师傅,”叶玉絮扯开嘴角笑了笑,心想自己闲着也是闲着,干脆和师傅聊聊天也不错,“你怎么瞧出来的呀?” 师傅听了后“嗐”了一声,笑起来满脸褶子却让人感觉到亲切,“你们现在的年轻小姑娘,时不时地就和男朋友吵上一架,吵完过后心里后悔,又不肯找个台阶下,愁眉苦脸的样子挂在脸上,谁看不出呢?” 原来是这样,想不到这司机师傅还挺会看人神色。 司机师傅说话乐呵呵的,连带着叶玉絮的心情也好了不少,和这位师傅聊天可真有意思,全程几乎都是他在讲话,和叶玉絮说他开计程车这近五年来、在他的车上发生的趣事儿,好像时间就这么悄悄地溜走了。 时间快要接近两点的时候,司机师傅开始有些为难了,“姑娘,要不你换一辆车,我这下午有些事儿,准备收工了,” 叶玉絮乐意和这位师傅聊天,便问他什么事,师傅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我答应了我女儿下午陪她去游乐场玩儿的,我不能失信啊。” 游乐场? 算算日子,叶玉絮也真的许久没去了。 “我也想去游乐场,要不您现在就去接您的女儿,把我也顺道捎去吧。” 本以为师傅会拒绝,没想到他竟欣然应了下来,把车开到了一片密集住宅区外的街道处,让她稍微等一等,便去接他的女儿去了。 其实叶玉絮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过,也许这个师傅是骗子,也许他去叫的并不是他的女儿而是另外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人,但叶玉絮还是选择了相信,用这人世间最后一点善意、选择相信师傅憨厚的笑容不会骗她。 他果然带了一个小女孩儿出来,走到她的面前,让女孩儿给她打给招呼。 这是一个十分特殊的招呼,没有任何声音,单靠手指的比划,叶玉絮或许能够明白她是在对她说你好。 也难怪今日不是周末,但师傅会带他的女儿去游乐场了。 小姑娘可兴奋了,在车上手舞足蹈的,孩子坐在后座,所有的手部动作司机师傅都不能瞧见,但叶玉絮从后视镜里还是看到了他的满满笑意,那是叶玉絮曾在叶敬远的脸上看到过的,是一位父亲对女儿深沉的爱。 这样的笑容本来在陶垣的脸上也可以出现的。 叶玉絮看不懂小姑娘的手语,只能全程看着她笑。 司机师傅告诉她,他女儿是先天失聪,手术费很贵,但他也在努力地攒钱当中,如今唯一的愿望,就是把女儿的耳朵治好,他想亲耳听到她叫他一声爸爸。 叶玉絮问孩子的妈妈呢?司机师傅只是摇摇头,“生下她的那一年就没了,如今就我一人带着她。” 不知为何,叶玉絮在听见司机师傅的叹息过后,惋惜之余竟有一丝还好的侥幸。 还好不是她妈妈因为她的残疾而抛弃了她,还好、她妈妈一直都怀着对她的爱。 反观她一定是个坏妈妈,她的孩子那样健康,可她还是不想要他。 下车之后叶玉絮当然没有跟着人家打扰人家父女欢乐,将自己身上的除了支付游乐园门票和吃喝以外剩的钱系数给了师傅。 她担心陶垣会怀疑卡上在医院支付的数额记录,所以今天带了许多现金在身上,这笔数额完全超出了计程的金额,尽管司机师傅多番推脱,但最终还是被叶玉絮勒令收下了。 叶玉絮相信这个世界上身陷困境的人多了去了,但她也相信,心怀善念的人终会有善报。 她就不会了,她是恶人,她的结局一定会很惨。 大约因为并不是周末,游乐园里的小孩子很少,更多的则是溜出校门的大学生情侣,对比之下,形单影只的叶玉絮更显落寞。 她不敢去玩儿刺激的,以前不敢,现在更不敢,所以只能抱着旋转木马和摩天轮一圈又一圈地转着。 好啦,我已经带你来过游乐场了,你这短暂的一生,应该不会有遗憾了吧? 叶玉絮拍了拍自己的小腹,轻声宽慰着他,也宽慰着自己。 叶玉絮坐在旋转木马旁的木椅上,听着小孩子们的欢语,却不知从何处传来了哭啼的声音。 如果放在以前,叶玉絮一定不会去理会,甚至立即走开——她向来很怕听到小孩子的哭声。 但这一次她没有走开,她在寻着那个声音,就像是冥冥之中已经注定,她的生命里一定会有这么一遭,去关心一个孩子。 是一个小姑娘,穿着可爱的小洋裙,扎着两只小辫子,就像是一个精致的洋娃娃。 小姑娘眼睛都哭红了,眼角噙着泪花,小嘴嘟着,看得叶玉絮心疼极了。 “小姑娘怎么了呀?”叶玉絮走上前去,递给小女孩一张纸巾,“是找不到爸爸妈妈了吗?” 小姑娘一听,果然哭得更厉害了。 她今日好像特别有耐心,一直安慰着小姑娘,仿佛是自己的孩子一样亲热。 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在叶玉絮的心里蔓延开来,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 第138章 直到倦鸟都归林了(五) 小姑娘只是一个人害怕,见到有人陪着她就没那么怕了,渐渐止了哭声,但拽着叶玉絮衣角的手始终不肯松开,担心她会离开,担心自己有一个人待在这陌生的地方。 在这里等着小女孩的父母来找她也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去,终究也不是办法,向游乐场的工作人员打听过后,叶玉絮牵着小姑娘的手就赶去了游乐场的广播站。 寻人启事的广播已经播报出去了,现在就只等她的父母到广播站来找她带她回家了,可这好像仍然是一个漫长的等待过程,小姑娘很安静,乖乖地坐在一边、也不再哭闹,叶玉絮忍不住想要和她说说话。 “你想要和饮料吗?可乐?还是橙汁?姐姐去给你买。”叶玉絮甚至有一瞬间想要帮小姑娘整理散乱头发的冲动,最终还是克制住了。 五六岁的小孩子应该都是抵挡不料饮料的诱惑的。 叶玉絮在超市或者饮品店见多了因为父母不给买而躺在地上撒泼打滚的小孩儿,总会心生烦躁,道理都是讲不通的,他们也便有了只要自己哭闹便一定会让父母顺从自己的观念,每一个下一次只会用更加变本加厉的手段来向父母索取自己想要的一切,这是什么理儿? 不过这一次是叶玉絮主动提出要买的,小姑娘扑闪扑闪的大眼睛总会令她想起隔壁家的阿瑶,还有自己的幼妹玉蕊,实在我见犹怜。 可叶玉絮没有想到小姑娘竟然会拒绝,“不用了,妈妈说不能够平白无故地接受人家的东西,谢谢姐姐。” 小姑娘冲叶玉絮笑笑,眼睛眨呀眨的,笑得天真烂漫。 真是好呀,她的父母有这样懂事乖巧的女儿,生活不知道有多么幸福,所以眼下女儿走失,一定正心急如焚地找寻。 “没关系,姐姐只是因为看见你这么可爱,心情都变好了很多,请你喝饮料就当做是感谢的礼物,可以吗?”叶玉絮说话的声音都放柔放软了许多,面对眼前的小姑娘,好像把所有的温柔耐心都给了她。 小姑娘总算勉为其难地答应,但心中仍有疑问,“姐姐为什么不高兴?是因为没有人陪你来游乐园玩儿所以不高兴吗?” 小孩子的想法总是天马行空,也总是喜欢用他们自己简单的想法看待这样一个纷扰复杂的世界,叶玉絮从多久开始失去这份简单想法的,连她自己都忘记了。 小时候总是会想很多事,也会许诺给长大后的自家很多事,可是长大些了之后发现,自己心里其实很难再容下曾经那个幼稚无知的自己,会觉得当年的幻想真的只是幻想,当年的承诺似乎变成了诳语,而当年的自己真的就只是一个不懂生活艰辛不懂人间疾苦的小破孩儿而已。 再长大些,便会开始怀念了,怀念曾经天真烂漫的年纪,怀念那些天马行空的想象,怀念那些曾经许给现在的承诺,长大多难,儿时多好。 叶玉絮看着小姑娘微微笑,想了想说才不是呢,“姐姐才不是一个人,姐姐是两个人。” 小姑娘兴致冲冲,明明看着叶玉絮只有一个人,这哪儿来了两个人、而另一个人又去哪儿了?赶紧左顾右盼起来,嘴里还不停念叨着“在哪儿呢”。 “在这儿呢!”叶玉絮看着小姑娘的样子忍俊不禁,伸出手往自己的小腹上轻轻拍了拍,像是给谁都是一份安心,“在这儿。” 小姑娘惊喜,呀了一声,好像碰见了多么了不得的事,顿时咧开嘴大笑,又小心翼翼地蹲在椅子旁,轻轻地凑到叶玉絮的肚子前,连说话的声音都是放缓的细微,好像稍微大声一些就会惊扰到那个脆弱的小生命一样。 “姐姐,”小姑娘抬头,眼神中是一如既往的天真,可却好像又带着她这个年纪不应该有的忧虑,“你的小宝宝会生病吗?” 会生病?叶玉絮不太明白她的意思,挤着眉想了想,“每个人都会生病的呀……小孩子会生病,大人也会生病,小宝宝也会,但是爸爸妈妈都会护着小宝宝不让他生病的,你的爸爸妈妈也会这样。” 这句话说的叶玉絮自己都觉得别扭,但又好像补充不了什么其他的话,也换不了别的什么说法。 小姑娘听了之后心情并没有什么好转,反倒更加失落了,“可是我爸爸妈妈很护着弟弟的呀,为什么弟弟还是生病了,好像还很严重。” 原来小姑娘这么伤心失落,是因为弟弟生病了呀。 对于弟弟来说,她可真是一个好姐姐。 “每个人都会生病的,但是弟弟知道姐姐这么关心他,他一定会很快就好起来的。”这明明该是大人操心担忧的事,小姑娘才只有六七岁的样子而已啊。 “可我不希望弟弟生病,姐姐应该也不会希望肚子里的小宝宝生病吧?”小姑娘嘟着嘴,喝着叶玉絮托工作人员买来的饮料,好像这样才会使自己的心情好些。 甜甜的东西总会使人心情变好,对小孩子是这样,对大人也一样。 叶玉絮觉得心里苦涩,喝了好大一口葡萄汁才缓过来。 她没有想过这一点的,她没有想过这个孩子生病或是健康,她想的始终都只是要留下还是要放弃。 她最终选择了放弃,在此之前,她一直想的都是放弃,她不想要他,即便不久前被牧心给发现并打乱了她的计划,她都没有改变过那样的心意。 最为爱人的陶垣、作为朋友的牧心都没有能劝她改变的心意,如今怎么轻易地就被这个萍水相逢的孩子给动摇了呢? 叶玉絮在此前刚碰上她听她哭喊的那一句“妈妈别不要我”的时候就已经心软了,孩子稚嫩的声音声嘶力竭地哭喊,一反往常的言语像是刮在叶玉絮心头脸上的一记耳光,给了她致命的一击。 当她在手术同意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的时候,当她坐在手术室门外等待被传唤的时候,肚子里的孩子是否也在撕心裂肺地哭喊:“妈妈别不要我。” 他是健康的孩子,如果没有她的执意或许就能够平安降生,他一定会很健康,然后平平安安地长大。 当然、一切的前提都是,没有她的执意,没有她一定不能留他的执意。 叶玉絮拿着果汁的手都在颤抖,好一阵说不出话来。 直到她苍白的脸色终于在向晚的天色中被小姑娘发现,小姑娘才急慌慌地跳起来,“姐姐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是小宝宝生病了吗?还是姐姐生病了?” 叶玉絮听了这话欣慰又辛酸。 她都不曾给这个孩子生病的机会,就否定了他的生命,否定了他未来的一切可能,他或许也会像眼前这个小姑娘一样乖巧可爱,会用软软糯糯的声音叫她一声妈妈,他或许会在青春期的时候有些叛逆,但那又怎么样呢?那是他的人生呐!她自己都不喜欢别人过分地干涉自己的人生,为什么自己就要干涉这个孩子未来的人生呢? 她凭什么就凭着自己的一己私欲否定了这个孩子的全部人生呢? 叶玉絮讨厌自己,比认定自己是个自私残忍的刽子手时还要讨厌,因为她变成了自己曾经最讨厌的人的模样。 小姑娘的父母一直没有出现,叶玉絮不禁联想起小姑娘之前说过的、弟弟生了很严重的病,她心里突然有一个非常残忍又异常真实的想法,或许,小姑娘的父母本就是有意将她扔在这里的,因为女孩弟弟的病已经不足以这个家庭承担起养育两个孩子的重担,所以他们选择了遗弃。 多残忍,和她一样残忍。 天色见晚,游乐场的工作人员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干脆就提议将小姑娘送到警察局去,让警察帮忙找一找她的父母。 哪怕她的父母是真的想将她遗弃在这儿,除了警告他们这是犯了遗弃罪以外,还要向他们讨个说法问个清楚明白。 毕竟游乐场的工作人员是正式的,而游乐场不远处就有一个警局,叶玉絮也就放心地把孩子交给了几个工作人员。 小姑娘明显舍不得叶玉絮,但最终还是跟着工作人员离开了,走之前还不忘上前抱抱她,小姑娘的身高只到叶玉絮的腿根处,抱着她的大腿依依不舍了好久,才在礼貌地道别后失落离去。 叶玉絮虽然也很不舍,但还是选择了留在此处。 她暂时还不想离开这儿,她还没有玩儿够,她还想在这儿多待些时候,她要等的人还没有来,她不会轻易离开。 ** 陶垣感到的时候,叶玉絮正疲于和工作人员交涉。 整一个下午他都待在交警队里看监控,从叶玉絮在粥店里吃完午餐,到她上了计程车,然后到游乐场下车,因为叶玉絮让司机师傅到处绕圈的过,好几次绕进了监控盲区,一下子就找不到车的踪影了,再多次翻看了之后才有重新接上叶玉絮的行动轨迹路线,直到确定她短时间不会出游乐场,陶垣才飞速赶来这里拦截她。 天已经染上了暮色,凉风阵阵,夹裹着桂花的清香,摇落的桂花如同下了一场花雨,碎了一整轮月光。 陶垣就是踏着这月色而来的。 月色倾城、月光撩人,陶垣的身上落满了霜华,一束束白光洒落,他的身影在这皎皎之中竟倍显孤寂落寞。 叶玉絮正在好言好语地和游乐场的工作人员商量能否让她在这儿多待些时候。 这个游乐园一向都是没有人就会关门了的,如今整个园里就只有叶玉絮一人,这些人不愿陪着叶玉絮留在这儿、更宁愿早些下班,所以正在劝说叶玉絮早些回家。 可是叶玉絮却不肯答应,“我要等的人还没有来,你就让我再等等吧,他就快来了。” 叶玉絮始终不肯说出她要等的人是谁,工作人员甚至都开始怀疑起她话里的真实性了。 “那您可以去门口等吗?我们真的要下班了。”工作人员正撑着自己最后一点耐性和叶玉絮温言细语地交涉着,但仍然带有许多不耐烦的意味。 叶玉絮还是不肯走,抱着手中早已喝光的饮料罐,像是个耍赖的孩子一样,抱着靠椅的扶手不肯撒手。 陶垣远远地见到小姑娘这仿若孩子般的行为,忍俊不禁,好像方才一路上的愤怒和疲惫都烟消云散,甚至连飞奔而来的路上、他早已想好的那些质问她的问题都已经忘得一干二净,连想要骂她骂到哭的想法也都抛之脑后,仿佛那劝叶玉絮离开的工作人员也不存在,偌大的天地只有他们两个人,他在看着她最为真实的一面。 小任性、小可爱,也有固执、也有坚强。 工作人员见她不肯走是又气又急,又碍着她是孕妇不能对她做什么,只能骂骂咧咧地离开,丝毫没注意不远处还站着一个陶垣。 风渐渐地有些大了,初秋的晚风已经带了不少凉意,叶玉絮白日的时候穿着单薄,这时候就已经感觉到冷了,再加上怀孕之后整个人都变得异常敏感,如今连这秋风都变得和冬风似的,刮得她整个人直打冷颤。 本来想冻一冻叶玉絮、让她长点教训的陶垣,在见到她弓着身用手臂整个圈住小腹的时候,就已经改变主意了。 她好像……没有他想象得那样冷漠无情了,她好像……没有她之前表现出的那样讨厌这个孩子了,她在护他,她在用自己唯一还算温暖的臂膀护着他给他温暖,霎时间,陶垣的心再次热了起来。 悄声走上前去脱下外套,叶玉絮在此时已经整个人趴在膝盖上了,可又担心自己这样蜷着会压着肚子,便真的尽力在去护着小腹。 肩上落下一阵暖意,叶玉絮一抬头,正好对上了陶垣的眼。 没有想象中的冷漠,也没有她此前猜测的各种各样的质问,只有温柔的眼神,以及从肩膀处遍及全身的暖意。 他的眼里像是落满了天边所有最亮的星星,所有!比白日里的阳光、暗夜里的月色还要明媚耀眼。 叶玉絮的眼泪一瞬间就流下来了,一颗接着一颗,泪珠从脸颊滴落在衣角,滴落在手上,炙热化为冰凉,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明明是她的错呀,怎么她还敢那样委屈呢? 第139章 我们还要去更大的世界(一) 叶玉絮泣不成声,既是因为羞愧不已,也是因为真的很伤心。 羞愧于对不起陶垣,对不起让他那样担心,对不起躲起来让他找了那么久,伤心于她在不知不觉中竟改变了心意,竟想要留下这个孩子了,她可真不是一个意志坚定的人。 她止不住地哭,将陶垣此前许多想要责备她的话都生生堵了回去,又怕她过于伤心难过反倒对身体不好,不得不坐在她身边、将她揽入怀中,一下没一下轻轻地哄着。 情绪起伏波动太大对孩子是没有任何好处的,叶玉絮明白,所以很快就止了哭声,一边小声抽泣一边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哭累了,叶玉絮靠在陶垣的肩头,手被陶垣紧紧地攥住。 她的手很凉,也不知道是不是吹了冷风的过,而他的手却像是冬日里的炭火一样温热,将她的整双手、整颗心都捂得热热的,好像有他在自己的身边,叶玉絮就再也不会感到寒凉,再也不会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即便,她差一点就背叛了他。 这又不是平日里的小打小闹,双方各自哄哄对方撒撒娇就能够当事情没有发生一样。 即便叶玉絮刚才护着肚子的行为真的有让他心软,也真的在那么一瞬间他没有再有追究的意思,但这不是一件小事,他们之间必须要将这件事说清楚。 他尊重她不想要孩子的意思,但绝不能接受她瞒着他偷偷地把孩子打掉,这么大的事情她都不告诉他自己悄悄地就做了决定,在她心里他究竟算什么? 陶垣不敢想象,如果今天他没有在叶玉絮的包里发现那张b超照,牧心没有在医院刚好碰上叶玉絮,后果会是怎样的。 或许叶玉絮过几天就会当做没有任何事发生地回来,会当做那个孩子从来都没有存在过,然后继续他们的生活,或许他永远都不会知道,或许他有一天会知道,但知道了又如何?他那么爱她,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个早已不存在的小生命和她发什么脾气,不过就会像发现她一直瞒着他偷偷服用避孕药后一样,过一段时间就原谅她跟她和好了。 陶垣你就承认吧!你就是中了叶玉絮的魔怔,你这辈子就铁了心骄纵着她了。 “我知道错了……”叶玉絮唯唯诺诺地声音传入陶垣的耳中,他差点没听清她说了些什么。 难得这一次是叶玉絮先开口认错,陶垣也不急着破坏她的情绪,反而严肃地问着她,“那你说说,错在哪儿了?” 他的声音并不大,却足以令叶玉絮像是一只受了惊吓的小鹿一样瑟瑟发抖,叶玉絮猛地抬起头对上他的眼,却因路边灯光打在他脸上的晦暗不明而慌了神,以为他的脸色很不好,赶紧认错。 “我真的知道错了,你现在的样子一点都不可爱!我一点也不喜欢你现在这个样子!”她在认错之际还不忘数落眼前之人,令陶垣哭笑不得,“我知道我不应该瞒着你怀孕的事,不应该偷偷跑去医院想要把孩子流掉,不应该偷溜出医院害你找了那么长时间,不应该全部都不应该!” 叶玉絮越说越讨厌自己,越说越不能原谅自己。 陶垣的眼里星光璀璨,可叶玉絮却不敢直视那光,她害怕那样的光亮会将自己心底散发出来的晦涩灼烧,她就是一个生活在黑暗里的小丑,辜负别人的心意、欺骗别人就是她最擅长的事,有人喜欢她这么棒的事她竟不满足,还要伤害他,真是枉为别人的信任和喜爱。 是啊,她怎么敢委屈?这明明就是她的错,她怎么能够因为陶垣一次又一次的纵容,就开始觉得全世界就自己是对的呢? 是错的便就是错的,尽管她的确是顺着自己的心意来做的事,但她的确伤害到了陶垣。 叶玉絮说完之后就开始不自觉地瘪着嘴了,刚才那一阵好不容易压下的悲伤又漫了上来,如同潮起潮落,方才潮落了,如今潮又起了。 揪着陶垣的衣袖,叶玉絮虽然不敢直视陶垣的眼,却不自觉地一切倒流回他们蜜月旅行想要靠近他,想要汲取他身上的温暖,想要被他紧紧抱住,想要他在耳边轻轻地哄她,就像以前一样。 她多想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多想他们都忘记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事,就让时间倒回到他们蜜月的时候,他没有发现她背着他服用避孕药,而在之后她发现自己怀孕,也立即就告诉他,和他一起期待着这个小生命降生,多好呀。 就像是一个无比完美的结局,再没有任何波折,就这样一直慢慢地携手度过余生,多好。 可这一切好像都被她给毁了,以至于现在,叶玉絮都不能确定陶垣是否能够原谅她。 靠在陶垣的胸前哭了好久,叶玉絮哭得声音都哑了,却始终没有得到陶垣的任何回应,都说孕妇的情绪波动大、异常敏感,叶玉絮立即忽略了自己的过错,发起小脾气来,“我都已经知道错了,都道过歉了,你难道不原谅我吗?” 哪有人逼着别人原谅自己的呀?陶垣哭笑不得,刮了刮叶玉絮的鼻尖,“你这态度可不像在认错哦!” 不像是在认错又怎么办?叶玉絮趴在陶垣的胸口嘤嘤嘤地撒着娇,不断地求着陶垣,“我知道错了,真的真的,真的错了错了,原谅我好不好嘛!” “唔,这样的态度也不太像是道歉。”陶垣决心要逗逗叶玉絮,一发不可收拾。 叶玉絮这一下是彻底委屈了,眼泪一下子从眼眶滚了出来,恶狠狠地瞪着陶垣,却又还是有些心虚地眨巴眨巴眼,睫毛扑闪,“那你不原谅我有什么办法?你……你有本事、等八个月之后找你儿子算账啊!这一切都是他惹出来的,你找他呀!” 叶玉絮说完,为了表示自己真的很气,还装腔作势地举起拳头,作势就要朝自己的小腹上打去,却还是在离小腹还有一尺距离的时候放慢放缓了动作,改而用手掌轻轻地抚上小腹,轻轻柔柔地抚摸着。 陶垣本来是没有反应过来的,被叶玉絮的动作看得稀里糊涂,半晌后才开始细想她刚才的话。 她刚才说什么?让他在八个月之后,找……找他儿子算账? “八、八个月?”陶垣的眼里满是惊喜与不可置信,“真、真的?你决定留下他了?” 即便是在昏黄的路灯照耀下,陶垣的脸上焕发的神采也无法被这黑夜所遮掩,这夜那么黑,可好像唯有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一片光亮,就像是无数的星星落在了身上,光芒万丈。 比起陶垣,叶玉絮也没有冷静多少,收住了眼泪,咧开嘴撑着自己笑了出来,“是真的,我想过了,即便我不会是一个好妈妈,但你一定会是一个好爸爸,你爱孩子,那我就更爱你,我相信之前我一直害怕的那些事,你这个好爸爸绝不会让它发生,我也相信,我们的孩子不会像我一样自私懦弱,他有你,一定会长成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这是今天第几次落泪?叶玉絮自己也数不清了,但她很清楚,这并不是伤感的泪,这是她对未来的希冀与期盼,她仿佛能够看见在不远的将来,一个长得很像陶垣或是很像她的孩子,在他们的身边慢慢地长大,那样的感觉,或许真的是当局者才会感受到的漫天喜悦和幸福。 “胡说,”陶垣将叶玉絮揽入怀中,在她的额前轻轻吻了好几下才压制住自己内心想要叫出来的冲动,大手抚在叶玉絮的手上,隔着他的手,给腹中的孩子另样的温暖,“你也一定是一个好妈妈,你才不自私不懦弱,你身上有着旁人所不能及的超级勇气,我们的孩子,也一定会和你一样,万事都有无上的勇气,他一定会长成很好的模样。” 他的身上或许会有我们两人的缺点,但优点一定会更多,因为人无完人,但他一定会学会克服那些缺点,不会被缺点操控,他一定会比我们两更好,但在我的心里,你最好。 “那最好了,”叶玉絮听了陶垣的话虽然很心动,嘴角微微上扬,眼前似乎已经能够看到这个还是小小胎儿的孩子长成大人的模样,但眼泪还是在无声地流着,“但是呀,他真的要像你更多才可以,像我才不好。” 怎么又哭了?陶垣虽然能够理解孕妇的情绪敏感,可这情绪起伏波动也太大了些,实在有些不知所措。 “的确,”陶垣干脆将计就计,“的确不能够像你。” 这下叶玉絮可就不高兴了,她自己说自己倒没什么,陶垣怎么可以这么说她?她是孕妇哎!顺着她的话也不是这么顺的吧? 冷不丁地出手锤了陶垣一下,碍着叶玉絮怀孕,陶垣也不能有太大的动作,担心惊到她,所以只能默默地受着。 小姑娘的力气现在怎么这么大?这一拳可比以前重多了! 为了避免叶玉絮打疼自己的手,陶垣及时抓住了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搂住她的后脑勺,整个人倾身上前,含住了她本来就微微撅着的唇。 许久都不曾有过的亲密,身体的碰触既熟悉而又陌生,陶垣越吻越深,就像是整个人陷入了这样的温软之中、无法自拔,叶玉絮挣脱不了,不敢闹太大的动静,也不想离开,渐渐沉沦在这辗转缠绵的深吻之中,难得的怀念。 暖黄的灯光像是柔化了周围所有的景色,天地间仿佛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于此地老天荒。 许久过后,叶玉絮渐渐有些力不从心,怀孕之后容易感觉到累,原来是真的,哪怕她多想再和陶垣缠绵一阵,但还是不得不败下阵来,伏在陶垣的肩头微微地喘着气,贪恋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 陶垣拨了拨小姑娘额前散乱的碎发,指腹按在叶玉絮的唇边,带着极富暗示性的意味,“我的意思是,他可不能像你这么爱哭,妈妈要勇敢一些,不能不做好带头作用。” 呵!还说她呢! “那你呢?”叶玉絮一巴掌把他摩擦着她双唇的手打了下来,“你刚才那样!你就不怕宝宝听见?你这个爸爸才没有做好带头作用!” 陶垣笑了,把小姑娘护在怀里,揉了揉她的脑袋,“胎儿十五到十七周的时候才会渐渐听到外界的声音,咱们的宝宝才只有八周,听不到的。” 本来是多么平淡的一句话,连陶垣都是随口而出的,可叶玉絮听在心里,却不由得又红了眼眶,原来他都知道啊。 知道自己怀孕已经八周了,知道胎儿发育到十五周到十七周才会听到外界的声音,那他一定知道胎儿发育到十周过后就能够听到他的声音了,他的确是个好爸爸,而她也的确不是个合格的妈妈。 要做一个合格的妈妈,就先从忍住不哭开始吧! 叶玉絮抬起头眨了眨眼,想将眼泪收回,温热的液体充斥着整个眼眶,她真的已经很努力了呀! “玉絮,”陶垣抬手,拭去她眼角即将要滴落的眼泪,“没有人生来就会做父母,这将会是我们彼此学习的机会,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没有人生来就会当父母、生来就知道该怎么当父母,所以、我陪着你,去学会怎么当一个好妈妈,也希望你能陪着我,去学会怎么当一个好爸爸。 叶玉絮突然觉得陶垣说得对极了,现在陶垣说什么她都会表示无比赞同,“那……我会好好学的,可是、你别告诉他,我曾经不想要他好不好?” 他一定会很伤心的,一定会怪我、恨我。 因为我已经后悔了,在好像听到他在哭喊。在求她别不要他的时候就已经后悔了,我想要见到他,想要陪他长大,哪怕我并不会是个合格的妈妈,哪怕我不能够让他成为一个绝对完美的人,但我还是想要有一天亲口对他说,我爱他,很爱很爱。 “好。” 第140章 我们还要去更大的世界(二) 陶垣从小就是个很成熟的孩子,在别的同龄人还会吵着闹着要父母带去游乐场玩儿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对游乐场失去信心了,袁云梦倒是很希望能带儿子去一次游乐场,但总被拒绝,因而可以说,陶垣从来就没去过游乐场,更别说玩过这些游乐设施了。 这是第一次,陶垣来游乐场,也是第一次坐上那小得有些不合他身形的木马,陪着叶玉絮一圈又一圈地坐着。 如果不是叶玉絮说要他做一个好爸爸,陶垣怎么可能坐上这个和他格格不入的旋转木马呢? “我刚才都已经陪着宝宝坐过了,爸爸是不是也应该陪陪她呢?”叶玉絮说这话的时候,眼里仍然带着平日里的狡黠和精灵古怪,眉眼飞扬,好似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她能留下这个孩子,对于陶垣来说已经足够幸运了,他怎么可能会拒绝? 坐了旋转木马,叶玉絮怎么会放过摩天轮?摩天轮和旋转木马又不一样,旋转木马一圈一圈坐久了可能会头晕,可摩天轮不会,叶玉絮喜欢坐摩天轮,她喜欢在高处俯瞰全园的感觉,每一处都清晰地展现在眼前,她能够很快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去哪儿,而哪儿是不必去的。 整个游乐场里好像就剩他们两人了,摩天轮上璀璨的灯光无声地闪烁着,即便有了音乐烘托氛围,但还是有些冷清,叶玉絮不禁朝陶垣怀里挤了挤,和他的手一起抚上自己的小腹。 至少这样,这里还是三个人。 摩天轮已经绕过一圈,正在向第二圈进发。 那种不太真实的悬空感慢慢袭来,叶玉絮眼见着能够见到顶针了,突然抬头问眼前之人,“你有听说过摩天轮的传说吗?” 陶垣当然不知道,他不喜欢传说,总觉得传说不如现实世界来的美好,他能够和叶玉絮携手,对于他来说已经胜过任何一个传说了。 可是他知道一个,“我只知道初雪的传说,听说初雪的时候,相爱的人在一起就会长相厮守,这个我知道。” 他牵着她的手,眼中藏着烂漫星河,比初雪还要耀眼。 他是在说去年初雪的时候,她和他在一起的事,以及……她第一次主动要吻他,虽然被阿瑶这个捣蛋鬼给打断了,但毋庸置疑他们之间的关系就此前进了一大步。 这个传说大概是真的吧?他们是真的要长相厮守了,还孕育着一个小生命,这一生好像都别无所求了。 “唔,摩天轮的传说呀……”叶玉絮故意放慢了语调,拖长了尾音,就是为了拖延时间,等到他们抵达摩天轮顶端的时候,捧起陶垣的脸凑了上去,给了他一个漫长绵延的吻。 没有一丝情欲,仿佛是天地间最为纯洁的唇齿相碰,辗转悱恻、缠绵不休,仿若已将最完整的自己捧了出来,是自此决定的白首与共。 传说只不过是传说而已,是后人所追捧想要与之比及的故事,是寄希望于其上的希冀,但所爱之人在身边,陶垣不想相信什么虚无缥缈的传说了,他只相信眼前的真实。 她比传说还要耀眼。 陶垣背着叶玉絮,看着身后的灯光将他们的影子不断拉长,好像这就是他们接下来要走的路,长长的、一直走下去。 小姑娘已经趴在他的背上睡着了,呼吸声匀长,香甜的气息吐在他的身上,萦绕在他的鼻尖,春日的清风拂拂、夏日的艳阳高照、秋日的落叶缤纷、冬日的碎玉茫茫,全都不如眼下。 这背上背着的,可是他的全世界呀! 陶垣多希望此刻再多延续一段时间,也多想时间就这么停止,这样他们就能够一直这样走下去,走到时间和生命的尽头。 就这样背着她一辈子又怎样呢?叶玉絮一直都是他的值得呀!值得他为她做任何事,在他的有生之年,为她做任何他力所能及的事。 也不知道为什么,陶垣竟在这样一个时刻想起靳铭来。 或许许多年前的某一天,靳铭和路东歌也有这样一个时刻,守着与彼此的甜蜜美满,迎接一个新生命的到来,每天都有期待,每天都有惊喜。 靳铭,原来我也会有这么一天。 陶垣在心底怀念着曾经的好友,手中的力道又收了几分,护着趴在他的背上将所有信任都交付给他的人,而后收起悲伤,继续过他的人生,和叶玉絮同甘共苦的人生。 ** 叶玉絮怀孕的消息第二天就传到了两家人耳里,一大早连续的电话轰炸吵得叶玉絮睡不着觉,干脆就坐了起来,抓了两把头发,小心翼翼地下床找那个不见了的人去。 陶垣本来想要在昨天接到叶玉絮之后就带她去医院检查检查的,谁知道叶玉絮会拉着他在游乐场里疯那么久,最后疯累了直接倒头就睡,怎么也摇不醒。 陶垣宁愿相信叶玉絮是因为怀孕嗜睡,也不想猜测她是故意装睡,总归他并没有多么着急检查的事,无非就是想要确定一下经过昨天那么一闹腾,腹中的孩子有没有受惊而已,仅此而已! 所以打算今早带叶玉絮去检查的,谁知道她睡得那么死,好几次眼见着似乎要醒了,可却只是翻了个身换个姿势又继续睡了过去,陶垣除了感叹孕妇也太嗜睡了以外,还是只能由着她继续睡,后来又担心键盘打字的声音吵到她,干脆抱着电脑去了门外坐着,卧室的门开了一条小缝,他还能透过门缝瞧见叶玉絮,以免她醒的时候见不着自己会难过。 可电话也是在这个时候响起的,一个接着一个,他们两人的手机接通后就没有歇息过,他一面又要应付袁云梦的兴奋,一面又要招待叶敬远的关心,长辈们一个比一个还要兴奋,好像是自己有了孩子似的。 不过陶垣也能够理解,叶玉絮腹中的他们的孩子,无论是之于陶家还是之于叶家,都是第一个孙辈,长辈们期待也是难免的。 当然,期待之外,更多的则是祝福。 父辈的人再怎么高兴自己能抱孙子,心里也都清楚明白,这是他们俩的孩子,天伦之乐自然是要享受的,可教育孩子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事了,他们各自才不会想要操心那么多。 好不容易哄好袁云梦,告诉她自己会在带叶玉絮去医院检查过后带她回老宅的,陶垣才舒了一口气,抬头就看见了叶玉絮睡眼惺忪的样子,揉着眼睛,头发蓬松散乱,噘着嘴向她抱怨好吵。 陶垣赶紧起身,可还没站稳向她解释,叶玉絮就捂着嘴冲进了卫生间,趴在洗手池边干呕起来。 这个时期的孕妈妈早晚都会有强烈的呕吐不适感,这很正常,陶垣仔细回忆了昨晚在叶玉絮睡着后翻看的书,那是他让季满去买回来的孕妇手册,昨晚他兴奋得实在是睡不着,干脆就起来将整本书看了两三遍。 他知道接下来的几个月叶玉絮会很辛苦,他没有其他方式能够帮她分担,只能看些实用的知识来照顾她。 但总会有巨大的无力感充斥在心间,比如现在,就算知道呕吐是正常的,但他也实在无能为力,只能帮她递水漱口,再帮她轻拍背部顺顺气。 还好叶玉絮吐过之后就好多了,早餐吃得很好,没有觉得不对胃口,也没有吃不下,反倒吃的很多,美名其曰不能亏着肚子里的宝宝,其实也是她自己嘴馋想吃而已。 今早的早餐较之以往每一天都要丰盛很多。 就是因为知道孕妇早晨孕吐会比较厉害,甚至会导致早餐没有胃口,而陶垣也不知道叶玉絮如今的口味有没有什么变化,所以除了平日里最常见的白粥和小菜以外,又加了不少菜品,甚至还有一小盅南瓜羹,一份焦糖布丁,叶玉絮看着满桌的早餐,不禁感叹这都快要赶上满汉全席的规格了。 早餐她吃了不少,以至于去医院检查过后回到老宅,都在不停地打着饱嗝。 医生说胎儿很健康,就是在叶玉絮打了不知道多少个饱嗝之后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虽然孕妈妈在孕期需要补充营养,但也要注意适量,别吃太多,营养过剩了也不好,要注意各方面均衡搭配才好。” 医生的这么一句话羞得叶玉絮恨不得暴打陶垣一顿。 都怪他!早餐做得那么丰富,她忍不住多吃了些,竟被医生以为自己吃了很多,脸都要被丢光了! 所以中午的时候叶玉絮决定少吃些,可谁知道袁云梦准备的午餐堪比陶垣准备的早餐,数量多也就算了,还是各式各样大滋大补的菜,看得叶玉絮心惊胆战。 “妈妈,我吃不下那么多的。”叶玉絮苦笑,可却又不敢夺下袁云梦为她盛鸡汤的碗,只好求助于陶垣。 陶垣倒是有那个胆子,可却被他妈给数落了,“你们懂什么?这怀孕可亏体力了,你下午时候饿了可怎么办?” 怎么办?饿了就再加餐不就好了。 陶垣表示老婆饿了他可以随时加餐服务,但是绝不能让她一餐吃得太多,早些时候医生都说过了要营养均衡搭配,这一大桌子荤腥不见一点儿绿,陶垣真是怀疑当年自家妈是怎么顺利把自己生下来且他还长得这么好没有营养过剩的。 这个时候,哪怕叶玉絮替袁云梦说话也不管用,陶垣硬生生夺下了袁云梦手里的汤碗,将里面的鸡肉去了一半,又赶去厨房快速炒了一盘清炒凤尾出来,香得叶玉絮直嗅。 比起大鱼大肉的荤腥味儿,这清炒蔬菜的味道就是香,叶玉絮一顿饭就着那盘清炒凤尾吃了两大碗米饭,吃过之后还不忘吧砸吧砸嘴回味,给足了陶垣面子。 在午餐上输给了自家儿子,袁云梦很不服气,决心一定要在别的地方赢回来才行。 要不就名字吧! 叶玉絮吃过午饭就只喊困,袁云梦又不知道叶玉絮早上睡了多久,只管叶玉絮觉得困,哪怕陶垣不想她睡得太多反对她上楼睡觉,但还是碍不住两个人的合力,允许叶玉絮可以睡一会儿。 袁云梦以为的一会儿真的只是一会儿,她可没想到叶玉絮能从下午一点睡到四点过。 这下倒好,自己挖坑给自己跳了。 袁云梦一边啃着饼干一边望着楼梯,连看杂志都不安分,一旁的陶垣倒是开始调侃起自己的亲妈来,“您不是说要让玉絮多睡会儿吗?大概晚饭的时候她就该睡醒了。” 他不过是调侃玩笑之语,可袁云梦却当了真,“晚饭?虽然说我怀你的时候也嗜睡,可也没睡过这么久,睡这么久不太好吧?” 陶垣知道他妈在担心什么,赶紧告诉她医生说孩子很健康,让她别担心,“玉絮前几天工作太累了,这段时间让她多休息休息休整一下也行。” 想了想还是不将昨日发生的事告诉袁云梦,以免她会生叶玉絮的气,也会迁怒于他们两个人。 也只能这样了,现在上去叫醒叶玉絮也不好,可她实在是太无聊了,杂志没什么可看的,也不想出去逛街,最近没有什么好看的剧,饼干也都快要吃腻了,没事做想要找人聊天,可这里就只有臭儿子一个,袁云梦真是想念叶玉絮。 “喂!”叶玉絮无聊至极,只能找陶垣聊聊天,“你和玉絮有没有商量过孩子的名字呀?” 袁云梦都找他聊天了,陶垣也可以想象得到亲妈有多么无聊。 不过谈论的是孩子,陶垣处理文件时紧皱的眉头都舒展了不少,“还没呢!还早不是吗?” 可袁云梦说不早了,“这时间可是一晃眼就过去了,我刚怀上你的时候也觉得时间还早,可真是一晃眼你就出生了,取名字这件事可真不能拖啊!” 眼前这个男人仿佛还是昨日自己抱在怀里的小小婴孩,袁云梦实在不敢想象时间会过得会这么快,那个小小婴孩转眼间长大成人,也在转眼间有了自己的家庭,即将拥有自己的孩子。 这可是她这一生最大的成就啊。 时间真是不饶人,她也该老了。 本来就是一个感叹岁时光阴的时刻,袁云梦几乎就要激动落泪,也不知陶垣是否也在感叹这时光的匆匆流逝。 “所以……”陶垣紧皱着眉,神情并不轻松,“您和爸就给我取了这么随便的一个名字?你俩的姓?” 第141章 我们还要去更大的世界(三) 这么一说,好像是有些随便…… 可袁云梦怎么可能承认呢?她才不会承认自己当初真的和陶知深提议的让这个孩子叫陶袁呢!不过最后陶知深也觉得就这么用父母的姓做名字还是有些过于随意了,所以才将袁字改为了垣。 垣,可引申为城,意为保护,大有希望这个孩子长大后能够保护母亲的意思,且“陶垣”音同“桃源”,象征着美好圆满,如此一来、陶垣二字有了意义,再也不是袁云梦随口而取的名字了。 虽然陶垣小时候也曾问过袁云梦自己名字的涵义,而袁云梦每次也都是这么解释给他的,但如今她这么一说漏嘴,陶垣想不怀疑都不行了。 “才不是呢!姓氏只是巧合,巧合懂不懂!”袁云梦极力否认,但却不知道自己一直躲闪的眼神已经出卖了自己。 陶垣不想和他妈争,反正这名字他也已经用了二十九年了,也将会一直用下去,计较那么多没有什么意义,只是已经决定,孩子的名字绝对不能让他妈取! 万一她又一时兴起,又用他和叶玉絮的姓氏取名怎么办,虽然陶叶并不拗口,但是他可不希望孩子长大以后跑来质问他为什么当初这么随便就给他取了这么一个名字。 或许名字只是一个代号,但陶垣希望他和叶玉絮的孩子能有一个独一无二的名字,这个名字应该是包含了父母的期望与爱,认真思索过后而取的,决不能随意。 只是他心里是这么想的,可却管不了亲妈的行动轨迹。 叶玉絮果真是要到晚饭的时候才睡醒下楼,秋日的下午过上一层软软的棉被睡上那么一觉,连脸蛋都红扑扑的,被窝里暖暖的让人不想离开,哪怕是就这样躺在被窝里,看窗外梧桐落叶,听秋风萧萧,也不觉得是虚度光阴的事。 其实她早就醒了,今天天气好,早上天还阴沉沉的,下午的时候竟出了太阳,叶玉絮裹着被子溜到了阳台上去,干脆就懒懒地坐在阳台的躺椅上晒起太阳来。 这时光多好啊,暖阳倾洒,秋风送爽,梧桐叶子渐渐枯黄,落入尘土化为来世的新绿。 你有没有试过一个下午,靠在能够一眼望见绿茵之处的躺椅上,静静地看着阳光透过树叶,星星点点的洒落在面前的水泥地上,带着些许温度的微风扫过阳光,穿过树叶,然后拂过你的脸颊。 静静地看着树枝在轻悠悠地晃着,晾晒在宽敞院落中的衣物轻悠悠地晃着。日影缓缓地从一头移到另一头。 然后你坐在躺椅上,也跟着轻悠悠地晃着。 阳光也懒懒地洒在她的身上,叶玉絮来了兴致,就着太阳光玩儿起手影来,儿时唐俏总教她玩儿手影,兔子、孔雀、鸟,各式各样的动物植物,总能在太阳和手的配合下跃然于身后的白墙上。 以后她也要带着她的孩子这么玩儿,叶玉絮累了,抚着独自悄悄地想着。 原来生命孕育的过程真有这么奇妙,好像你的一切喜乐悲伤都与腹中的孩子紧密联系着,昨日的叶玉絮心情不好,所以连带着胃口也跟着糟糕,今日心情甚好,每顿都吃了不少。 阳光和手指玩儿着捉迷藏,叶玉絮放在肚子前的手指轻轻一弯,立即窜出了一个小影子出来,微微点头像是在和她说话,欢跳雀跃的样子仿佛迫不及待地想要和她见面。 她也很想见到他呀,想知道他想长什么样子,但愿样貌上能多像他爸爸些,他爸爸那样好看,怎么也得遗传一些才好。 性格也要像的!还有品性、才智,最好都像陶垣,这样他才会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走出去也会被人尊敬、爱戴,如果硬要说有什么地方像她的话,那就希望他能别轻易放弃吧,哪怕被人诟病诬陷,也不能轻易言败。 其实这一点她自己都做的不太好,她会努力去做好,相信孩子以后也会吧? 怀孕的人是不是想象力都这么丰富的?总是会想象肚子里的孩子未来会怎样怎样,会长什么样子,会长成什么样的人,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想过这样的事了。 叶玉絮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好笑,之前还带着满腔的豪情壮志跑到医院去要打掉孩子,这才不过两三天的事,她都已经开始幻想这个孩子叫她妈妈时候的模样了。 原来真是有这样一种魔力,可以让在这件事上这样铁石心肠的人变得柔情万丈。 叶玉絮勾勾手指,肚子上的小影人就点点头,玩儿得不亦乐乎,如果不是在晃眼间发现了庭中的那棵枇杷树,她可能真的会这样玩儿到日落西山。 上高中的时候,总是为《项脊轩志》里的那一句话打动——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矣,今已亭亭如盖矣。 多奇怪呀,明明那本书里那样多的名句名篇,千古流传的多了去了,怎么她就偏偏只记得这一句呢?况且这样一个句子,每一个字都是平平无奇,根本没有任何华丽的字符,怎么就那么让人印象深刻记到现在呢? 庭中的枇杷树迎风摇曳着,叶绿葱茂葳蕤,迎着秋风和阳光,为每一片叶子染上秋日里的金黄。 叶玉絮望着那棵枇杷树失神良久,直到厨房传来阵阵饭香,那种满带温情的人间烟火味儿把她从对枇杷树的想象中拉回,她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在这里自顾自地玩儿了一下午了。 没有陶垣陪,她竟然也能自己玩儿这么久,果然是有了孩子忘了丈夫吗?照如今这情势下去,恐怕到时候某些人该多吃孩子的醋啊。 她该下楼去了 走进房间前,叶玉絮再最后望了望不远处的枇杷树,那棵枇杷树的树干都有碗口粗了,大概在这儿也已经存活几十年了,也不知是否是哪位未亡人为他的亡人所手植,如今亭亭如盖,大约每每见到,能忆起当初的种种美好,也不枉这精心的枝繁叶茂。 ** 后来陶垣告诉叶玉絮,那是三十多年前陶奶奶在院里种下的,为了纪念早逝的爷爷。 也不算多么后来,是回家的路上,叶玉絮偶然提起她之前从未在庭院里注意到过的那棵枇杷树,陶垣才告知了叶玉絮那棵树的来历。 “可以说,这棵枇杷树,既满载了奶奶对爷爷的思念,也见证了我的成长。”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年少不懂事的陶垣总是会嫌弃那棵枇杷树长在精心打造过的庭院里太突兀了,还曾几次向袁云梦提议将那棵树砍掉,或者移植到别的地方去。 为着这事,一向温和的袁云梦不知臭骂过儿子多少回,直到后来长大了,上了高中,学到了那篇《项脊轩志》,才明白、奶奶将自己在人前不能表露的情感全部寄于了那棵枝繁叶茂的枇杷树,后悔之余也暗下决心,今后绝不会让自己心爱的人承受这样的苦难。 叶玉絮还在嘴里喃喃着那句“亭亭如盖矣”,时不时地还偷偷看着陶垣笑。 原来他也并非打小就是一个完美的人,他也曾调皮捣蛋,也曾任性自私,可是他曾经的不完美造就了他现在的完美,她多幸运,能在他如此完美的时候遇见他和他在一起。 所以呀,日后她也总会遇上他们的孩子不懂事调皮的时候,到时候就交给他这个完美爸爸去解决好了。 叶玉絮在心里盘算着,眉角染上的笑意就没淡下过,始终盯着陶垣偷偷地笑。 最后还是陶垣实在忍不住不揭穿了,她从上车开始就一直盯着他,他想装作没看见都不行! “你笑什么呢!这么开心?说来我也开心开心。”陶垣碍于叶玉絮怀孕,都不敢再大力揉她的小脑袋了,举起的手在悬在叶玉絮脑袋上的时候及时收住了力道,改为了轻轻的抚摸。 对,就是像摸小狗脑袋那样轻轻地抚摸。 “我在笑你呢!”叶玉絮超不爽的,打下陶垣的手捏在自己的手里,“这么大的人了,还不听妈妈的话,你这个爸爸可没有做好带头作用!” 现在叶玉絮什么都可以用带头作用这四个字来框住陶垣,陶垣哭笑不得,“我那是为了你好不好陶太太,你可别过河拆桥啊!” 他们说的是晚饭时候袁云梦准备给叶玉絮盛汤夹肉却又被陶垣拒绝了的事,袁云梦觉得叶玉絮应该大补,可陶垣却觉得晚饭没有必要吃那么多,母子俩各执己见,差点没吵起来,虽然最后还是陶垣获胜,但袁云梦心里超级不爽,饭后休息的时候还拉着叶玉絮嘤嘤嘤地撒娇说陶垣的坏话。 袁云梦说陶垣现在这么嚣张,等到以后孩子出生了才有的他受,叶玉絮也觉得很有道理,婆媳俩意见达成一致,瞬间站到了一列阵营去。 陶垣的话里明显带有不少控诉,叶玉絮假装看窗外风景什么都没听见。 你说什么?风太大,我听不见啊! 陶总心里苦,陶总不能说。 “对了,你知道妈下午的时候跟我说了什么吗?”陶垣就不信叶玉絮不好奇,还会装作什么都听不到。 叶玉絮一下午都待在房间里,当然不会知道陶垣和袁云梦说了什么,但她也是真的好奇,眼巴巴地就凑了上来,“什么呀?” “哦对了,我忘记你好像听不到,算了算了。”小绵羊上了勾,陶垣怎么可能放过这样一个可以捉弄她的机会? 医生说前三个月最好不要同房,为了叶玉絮的身体和孩子,他可以忍下,可不能在床上收拾她,他还不能在言语上捉弄她吗? 陶总很有成就感。 叶玉絮也懂得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赶紧谄媚讨好。 陶太太都已经服软示好了,陶总也懂得见好就收,“关于孩子的名字,你有没有想过?” 这个呀?叶玉絮表示还没耶!“不是还早吗?还早还早,慢慢想吧!” 叶玉絮才不会承认自己不但没有想过这件事而且一想到取名字这件事就头疼呢!只说时间还早时间还早,不急不急。 “不早了,”陶垣反握住叶玉絮一直抠着自己掌心的手,放至唇边轻轻一吻,“你再不急,这取名字的机会可就被妈抢走了。” 抢走就抢走被,叶玉絮表示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小气呀,妈妈给自己的孙子取个名字怎么了?其实她心里想的则是既然袁云梦想好了那她就不必费脑子想名字啦! 陶垣对孩子他妈这样无所谓的态度表示十分不满,声音都提高了几分,“你知不知道妈取了什么名字?我看到时候孩子真叫这个名字的话,你会哭死的。” “什么呀?”叶玉絮就不信了,再怎么说袁云梦曾经也是中文系毕业的,取的名字能难听到哪儿去? 陶垣忍着心里的那点酸楚,忍着叶玉絮事不关己的态度,非常难以启齿地开口,“她想用我们俩的姓,叫孩子陶叶。” 你看吧,这算什么名字!快说好难听,咱们自己取。 “陶叶?”叶玉絮如陶垣所料地皱了皱眉,一只手捏了捏自己的下巴,忽而点了点头,“不错哎!很有寓意。” 果然还是她们的审美有问题吧? 陶垣本着要做一个好爸爸,忍着那句粗口不爆出,大口舒了好几口气,他原谅叶玉絮因为怀孕而变扭曲的审美,他只能选择原谅呀! 发现陶垣真的被自己骗到低声叹气后,叶玉絮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放心啦,我才不会就这么随便让孩子就叫这个名字呢!这一点上,我就不和妈妈站在一队了。” 有了叶玉絮这句话,陶垣总算是能将心里的那口气呼出来了,“那……你慢慢想,我们不急。” 来日方长,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来亲眼见证孩子的成长。 看着陶垣认真而又深情的眼眸,叶玉絮突然灵光一闪,“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名字,陶……羲,如何?” “是晨曦的曦吗?”陶垣来了兴致。 “不是的,”叶玉絮摇了摇头,“是王羲之的羲。” “我能问一问为什么是这个羲吗,陶太太?” 当然可以了,“我不是曾经说过,听到你名字的时候,我首先就想到陶潜的《桃花源记》吗?陶潜一直都追崇羲皇上人,曾言‘自谓是羲皇上人’,且羲皇上人一直都是古人眼里伏羲氏以前生活的无忧无虑的人,我希望我们的孩子将来的人生也能像羲皇上人一般无忧无虑。” 无忧无虑,也挺好。 陶垣笑笑,眼里含着十里春风,“不过这可不像是个女孩子的名字,如果是男孩儿,就叫陶羲,女孩儿的话……叫素尘好了。” “素尘?” “对,素尘,”陶垣回过头望向叶玉絮,车窗外的路灯闪耀,将他的脸映得通亮,却不及他眼中的璀璨,“旭日开晴色,寒空失素尘,素尘,是雪的意思。” 第142章 我们还要去更大的世界(四) 原来是这样呀!原来他一直都还记得呀! 叶玉絮有些感动,恰巧这时候绿灯闪烁,陶垣要转过去专心开车,她才没有被他发现已经微微湿了眼眶。 从来没有人问过她的名字有什么含义,大家都只会通过字表当做是和玉石有关而已,只有陶垣。 叶玉絮也从来没有想过陶垣会将“开门枝鸟散,玉絮堕纷纷”记得这么久,她以为他早忘了,原来他一直都记在心里,还要以雪作为他们女儿的名字。 人被遗忘得久了,有些时候连自己都会遗忘关于自己的很多事,叶玉絮有了陶垣,连自己都已经遗忘的事都被他记得清清楚楚。 忍下那一刻想要哭出来的冲动,叶玉絮回过头去,看着在窗外飞驰的霓虹灯斑斓的照射下,他的脸即便晦暗不明,但她始终看得出他的满眼笑意,将原本应该萧寂的秋日渲染成蓬勃的春。 “陶垣,”叶玉絮开口才发觉自己的声音有些哽咽,调整了好一会儿才恢复以往的声调,“我们要不要给他取一个小名吧?在家里可以亲昵叫的那种。” 不过陶垣却并不是多么赞同,双手搭在方向盘上,注视着前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全神贯注,“你取吧,男孩子就算了,小名叫了娇气,你给女儿取一个乖巧一点的小名好了。” 哎?怎么这么说? 叶玉絮戳了戳陶垣精壮的小臂,皱着鼻子奚落他,“怎么?你没有小名?” “没有。”陶总不懂为什么没有小名这件事会被陶太太当做笑话一样嘲笑,更何况就算有了小名,他也会觉得别扭的好吗? “怎么了?你一个女孩子应该才有小名这种东西吧?”陶垣将车缓缓驶入了地下车库,直到他停好了车准备下车去为叶玉絮开车门,叶玉絮都还在暗戳戳地笑着,他干脆就留在了车上,直到叶玉絮笑够了才开口问她。 她这么一问到勾起了叶玉絮曾深埋在心底的一些往事,霎时间气氛从嬉闹变为了伤感,打得陶垣措手不及。 “我……有一个。”叶玉絮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看着陶垣,而是在坐正后直直地看着前方,陶垣不知道叶玉絮在看哪儿,或许她根本就没有在看哪儿。 “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你如果不说,我恐怕都忘记了。”叶玉絮两只手的交缠暴露了她内心的焦灼不安,陶垣见状,伸出手去紧紧握住她的,仿若在凭此给她力量。 现实的温存将叶玉絮一点一点从冰冷的回忆中夺回,她曾提醒自己不可以再囿于过去,怎么一点都不信守承诺呢? “我外公曾经给我取过一个小名,他说一定是独一无二的,”叶玉絮提起自己的外公就忽然来了精神,仿佛在那漫长的岁月里,就只有外公这位老人给她的记忆是甜的,“他叫我阿雪呢!他知道玉絮是雪,他叫我阿雪呢!” 一位声名远扬的历史学家,即便对于女儿生下有妇之夫私生女这件事颇为不满,到死都不肯原谅她,但对于当初仅有的这个外孙女却异常疼爱,教她读书、写字,教她读国学史册,教她写颜筋柳骨,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外公就是叶玉絮的精神支柱。 外公叫她阿雪,说这是给她的独有昵称,因为这世上很难得会有人再知道叶玉絮的玉絮是雪而非玉,如果有一天她遇见了那个知道玉絮是雪的人,再告诉他也不迟。 年少的叶玉絮觉得外公这样说太残忍了,怎么可能会没有人知道呢? 然而事实证明,外公的确有先见之明,在漫长的时间里,的确没有人知道,时间太长了,以至于长到她自己都已经忘记,只有在陶垣偶然提起小名这件事的时候,她才想起,她原来还有一个叫做阿雪的小名,那是她亲爱的外公为她取的名字,因为外公知道玉絮乃雪非玉,因为外公知道她是他独一无二的阿雪。 外公去世后,就再也没有人这样叫过她了,她也再没有遇见机会告诉身边的朋友,她还以为,这样的往事会就此埋在尘土里,再也不会被翻出了呢! “那……不知道我有没有这样一个荣幸,称呼陶太太一声阿雪呢?”迎着地下车库的昏暗灯光,陶垣的脸忽暗忽明。 不心动是不可能的,叶玉絮做梦都希望遇到一个、能够亲昵地叫她一声阿雪的人,尽管在此之前,这世上真的就只有外公这样叫过她,而这似乎都已经成为了一个叶玉絮心里的固执——她还从没有想象过别人这样叫她会是怎样的呢。 “当然可以了,”叶玉絮侧过身去,伸出双手捧住陶垣的脸,眼里仿佛是无数的星星璀璨,“你可是自从外公去世过后,第一个这样叫我的呢!” 自从外公去世,这世上再没有一个人懂得叶玉絮,再没有一个人对她那样亲昵,再没有一个人懂得玉絮乃雪非玉。 唐俏当然知道,可她不会那样叫她,阿雪只属于懂她的人,唐俏不懂她。 陶垣可以从叶玉絮的泪光闪烁中看出她对于外公的特殊情感和依赖,恍惚间仿佛能够听到有一个声音在对他说,他把他的宝贝阿雪交给他了。 就放心交给他吧。 陶垣抬起手,握住叶玉絮捧着自己脸的手,移至唇边轻轻一吻,“从今往后,你也是我的阿雪,独一无二的阿雪。” 哎呀这个人真是肉麻呀! 叶玉絮努力想要收回手去,却被他更加紧紧地握住。 这双手,他握住了就不会再放开了。 “怎么就讨论到我这儿去了,”叶玉絮被陶垣的炙热眼神盯得有些不自在,方才因为想起外公的那些伤感和委屈悉数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现世安稳的平淡和满足,“咱们不是在讨论女儿的小名吗?” 明明是属于他们两人的时刻,怎么肚子里的小鬼头又冒出来打扰他们了?陶垣有些微恼,却不敢发作,只能换着法儿抱怨,“一个小名而已,有那么重要吗?” “当然了!”叶玉絮一向将某些事看得非常有仪式感,“就像是你的名字,别人都陶垣陶垣地叫你,所有人都这么叫你,可是当有一个专有的名字可以让亲密的人叫的时候,就会有别样的感觉,亲不亲密一下子就能够区分出来。” 小姑娘眉飞色舞的样子像是要跳起舞来,仿佛说了什么洋洋洒洒的大道理似的,哪里像是一个快要当妈妈的人,陶垣突然觉得,就算是让她再多玩儿两年好像也挺好,她自己都还是小孩子一样的心性,要去教养一个小孩子,实在是有些难为她了。 可好像这一切都已是命中注定了的缘分似的,既然这个孩子躲过了那么多的障碍存活下来,那自然就是上天送给他们的礼物。 所谓可遇而不可求,大抵就是这样,偶然之间的缘分冥冥,强求不得。 “什么亲密不亲密的,”陶垣伸出手去捏了捏小姑娘的脸蛋,“亲密可不是靠嘴上说的,我平时的表现难道别人会看不出咱们有多亲密?” “什么意思?”叶玉絮对陶垣的说法表示不屑以及质疑,“难不成你觉得在外人面前搂着我的腰就说明我们够亲密了?我就不信你在遇见我之前没有搂过其他女人的腰,还不如一个称呼来的直接呢!” 陶垣听了这话实在哭笑不得,小姑娘现在有免死金牌了,说话做事都要比以前胆大不少,不过他虽然不能在行动上怎么让她认输,但至少言语上可以。 “第一,我在你之前的确有过女朋友,也和她们出席过活动,但绝没有过分亲密的行为,”陶垣看着叶玉絮的脸色都变了,从原来的不屑一顾变成微怒,心里清楚自己的计谋已经得逞,“第二,我们之间有多亲密,证据在这里。” 他垂下手去抚上叶玉絮的小腹轻轻拍了拍,叶玉絮脑袋一时没绕过弯儿,皱着眉盯着他,正想数落他这怎么了、算什么证据?突然一下子就明白了。 这里是他们的孩子呀!怎么怀上的?她总不可能隔空就怀上了吧? 臭流氓! 叶玉絮白皙的脸蛋上瞬间泛起了红晕,即便车里光线昏暗,但还是犹为明显。 “好了好了,”陶垣逗够了,达到目的了,也懂得适可而止,亲自下车扶了孕妇大人出来,扶着根本还没显怀的孕妇大人一阶一阶小心地踏上楼梯,“无论是亲昵的称呼还是行为,叶玉絮,我的心里都只有你。” ** 叶玉絮怀孕才三个月的时候就已经很显怀了,等到五个月的时候都差不多要和别的孕妇六七个月大的肚子差不多大小,本来袁云梦很兴奋,以为叶玉絮怀的是双胞胎,可谁知到医院去检查,只有一个,是叶玉絮吃的太多的过。 其实叶玉絮也没有吃多少,一日三餐都是陶大厨亲自准备的,营养和分量搭配都很均衡,完全按照医生的建议准备,而叶玉絮也一直记得医生的话不敢多吃,怎么就吃多了? 还好医生解释说,这个吃的太多并不是真的吃得多,而是因为叶玉絮体质特殊的原因,吃进去的营养都悉数给了孩子,因而叶玉絮才会看起来和怀孕之前没有什么变化,手脚没有过于发胖,而b超图显示腹中的孩子个头不小,照这个速度下去的话,到时候叶玉絮恐怕要吃些苦头。 可总不能让叶玉絮不吃吧?吃还是继续吃,只是营养搭配方面开始有所调整,陶垣照顾得也更仔细了。 a市的冬天悄悄地就来了,没有任何征兆,就好像是被一阵东风刮来的似的,可这时候陶垣却不得不出差一趟,去纽约,时间大概在一周左右。 袁云梦知道后气急败坏,指着陶垣的鼻子臭骂了一顿,叶玉絮还真没见向来脾气温和的婆婆发那么大的火,除了为她那么疼自己而感激以外,也是真的心疼被她臭骂了的陶垣。 她了解陶垣,如果不是特别重要的事情,他是不会亲自出差的,什么事都大可以派底下人去做,特别是在眼下的关键时期,他如果真要离开一阵,那一定就非他不可了。 叶玉絮理解,因为陶垣一直以来都那样理解她,知道她一直待在家里会闷得慌,所以没有听从袁云梦的建议让她辞了工作安心在家里养胎,所以、陶垣怎么理解她,她也就怎么理解陶垣。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出什么大事了,叶玉絮总觉得陶垣心里有事,可或许是因为她怀孕的缘故变得特别敏感,所以经常会把芝麻大点的事情闹得很大,总之,她已经为陶垣收拾好了行李,准备去机场亲自送他。 “放心啦,我和我妈妈说过了,她会请假来陪我的,这一周你就好好处理公司的事,别担心我。”叶玉絮看着陶垣始终不肯离开,几乎是一步一个回头,最后甚至还紧紧抱住她不肯撒手,赶紧安抚他。 仿佛听到某个人贴在自己的耳边哽咽了一声,叶玉絮一惊,赶紧扯开他将他推开,“好啦,你想让素尘知道她爸爸竟然这么脆弱吗?不过就一周,你看我上一次出差的时候,两周呢!我都没这么舍不得。” 上一次去医院做产检的时候是袁云梦陪的,袁云梦忍不住好奇心问了问医生孩子的性别,听到是姑娘后就差没敲锣打鼓庆祝了。 陶垣无奈地笑笑,多想告诉叶玉絮这情况根本就不一样好不好。 上一次她牵挂的只有他一人,如今他牵挂的,可是她们母女两人,若非不得已,他怎么舍得在这时候离开。 “你在家可要乖乖的,别惹岳母生气,你现在这脾气,除了我谁忍受得了?”陶垣将小姑娘揽在怀里,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她的肚子,将下巴抵在她的发顶上,微微叹了口气。 叶玉絮本来很想反驳他的,她的脾气现在怎么不好了?可是一想到如今鼻间满是他的气息,可是接下来一周她却要暂时失去,顿时感到心酸不已。 可是她不能哭,她可不希望素尘知道她才是那个非常脆弱的人。 “还有你,”陶垣恋恋不舍地松开了叶玉絮,逼迫自己必须得忽略叶玉絮微微有些发红的鼻尖,微微俯下身,对着叶玉絮的肚子做了好一番教导,“陶素尘,你得乖乖的知道吗?不许惹妈妈生气,如果被爸爸知道你不乖,爸爸可是要罚的。” 哪有这样的人呀!叶玉絮破涕为笑,整个脸蛋红扑扑的,呼出的热气化为一缕白烟,萦绕进陶垣的心头。 今年a市的冬天不太冷,相信纽约的冬天也一定不会冷。 第143章 我们还要去更大的世界(五) 唐俏自从出院以后就一直住在唐倾家里养身体,她的身体状况还不足以到能够回学校继续讲课,或是继续到考古现场参与发掘工作,但照顾叶玉絮倒还是绰绰有余的,正好成日在家里闷得慌,干脆就带着已经离开叶家的玉蕊一起来了a市照顾叶玉絮。 叶玉絮并不是反对唐俏把玉蕊带来,她也很久没有见到玉蕊,也很想她,只是一来唐俏要照顾她就已经够辛苦的了,再加上个玉蕊,她怕她的身体会吃不消,二来玉蕊是唐倾的女儿,即便唐倾因为现任丈夫的关系不能够承认,但她们毕竟是母女,这一点唐倾不可能永远都不承认。 她想让唐倾多和玉蕊相处,血浓于水,或许对玉蕊的病也有帮助,虽然机会渺茫,但至少比没有强。 人总该怀着一些希望过活的。 唐俏虽然因为叶玉絮怀孕的缘故照顾她比以前心细些,但总归还是没有陶垣照顾得面面俱到,更何况这几个月来叶玉絮衣食住行各方面都被陶垣给养刁了,现下有一点点不如意的地方,叶玉絮怎么可能受得住,好几次都和唐俏起了争执。 唐俏也是个倔脾气,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女儿都爬到自己脑袋上作威作福了,当初她怀着她的时候可没这么矫情做作,自然不会惯着叶玉絮的臭脾气,母女俩就这么吵吵闹闹了几天,叶玉絮实在是忍不了了。 只有在这样委屈的时候,叶玉絮才最想念陶垣。 虽然陶垣一语成谶,她和唐俏因为她的臭脾气吵闹争执过不知多少回,虽然她也知道自己有几次是太矫情了是她不好,但她就是很想念陶垣对他的纵容。 离陶垣出差回来还有四天,这四天怎么就这么漫长呢? 漫长到好像这个冬季都快要过去了,枯枝发了新绿的嫩叶,春风就要席卷整个a市了,他怎么还没回来呀! 要不去找他吧? 这样一个想法从叶玉絮的脑子里冒出来的时候,她自己都吓了一大跳。 去找他?怎么去?去哪儿找?更何况她还怀着孕,现在万事都要以孩子危险,出事了可怎么办? 仿佛有另一个小人在向她发出一连串的问题,逼得她步步紧退,招架不住。 可心底仿佛又传来另一个声音,既然那么想他,那去找他吧,叶玉絮,人生总要疯狂一次,去给他一个惊喜吧。 疯狂一次吗?叶玉絮不敢想象自己挺着一个大肚子该怎么疯狂,但心里那点对陶垣的想念愈演愈烈,她就快要受不住了。 等待真的是一件不讨好的事,明明你知道终点和结局,可却不得不忍受这样一个数着时间过去的枯燥过程,满怀着热情和希冀,却始终不能向前迈出一步。 叶玉絮决定向前迈出一步。 叶玉絮决定迈出这一步。 其实计划很简单,她只需要搞定两件事,一是向季满打听陶垣下榻的酒店以及房间号顺便拿到房卡,二是想办法转移唐俏的注意力,至少要瞒过她自己是去找陶垣的事实。 前者是易事,毕竟季满是个好说话的人,自己去求他他一定会答应帮自己这个忙,可后者叶玉絮却有些不太自信,她很少能够骗到唐俏,这就很奇怪了呀,明明儿时唐俏对她的关心很少,怎么她一说谎她就会知道呢? 可令叶玉絮没有想到的是,她只不过一句出差的借口就已经成功瞒过了唐俏,相反季满那边却碰了壁。 今儿个是怎么了?一向对自己言听必从的季满竟然会义愤填膺地拒绝自己?一向能够轻易识破自己谎言的唐俏竟然丝毫没有质疑自己要离开几天的借口,这世界是颠倒了吗? “季满,我知道你是个大好人,拜托你就告诉我吧。”叶玉絮不得已使出自己的必杀技,毕竟现在她可是整个陶家最金贵的人,最金贵的人求他难道还不肯答应吗? 电话那头的季满的确有些招架不住,但跟在陶垣身边久了,耳濡目染地还是非常冷静,“夫人您知道这个做什么?您不会是想来纽约找老大吧?” 哎?这么明显的吗?“哪儿能呢,”叶玉絮打着哈哈,“就是想问问,关心关心。” “顺便再打听打听房间号,顺便再让我把房卡交出来对吧?”季满一语中的,“夫人您就别为难我了,老大也不会同意您来的。” 当然不会同意了!陶垣要是会同意,她还至于来问季满吗?不直接就问他本人了? 可就是因为知道陶垣不会同意,叶玉絮才只能先斩后奏。 可谁知道季满这时候竟然如此刚正不阿,叶玉絮气得嘴巴一撇吹了一口气,这招不管用,那就换一招,“你懂什么,是孩子说她想爸爸了!” 挟天子以令天子他爹的手下,叶玉絮还是第一次。 额……电话那头的季满一时语塞,果然是一孕傻三年吗?他可以笑吗? 本着职业道德以及对方是老板夫人,季满还是忍住了想笑的冲动,一本正经,“夫人的心情我能够理解,小姐的心情……我可能够理解,只是总裁最近真的很忙,恐怕会没有那个时间照顾您和小姐。” 这语气好像要比刚才温和些了,态度也没那么强硬了,叶玉絮觉得这是个机会,赶紧表示自己能够照顾好自己,“不用陶垣照顾我的,我就是想要见见他,我真的很想见他。” 最后一招,感情牌。 季满这个单身狗怎么可能懂得那种见不到时的焦灼和夜不能寐,他不懂,所以才能够凸显自己是真的很惨。 “夫人您放心,陶总这几天夜以继日地忙工作,根本不可能有别的女人出现,您就放心好了。”季满不卑不亢,真的很尽职,但也真的很讨厌。 事不过三,季满连续三次拒绝她,这可就不太对劲了,“季满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t.y出事了?要破产了吗?”虽然那几天陶垣依旧正常上班下班没有迟到也没有早退过,但就是这样的正常才让叶玉絮觉得不正常。 有时候,正常的表象之后,往往是血淋淋的残酷现实,叶玉絮虽然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但还是做好了迎接的准备。 可季满倒觉得这位夫人的想象力可真是丰富极了,完全可以去写一本小说嘛!赶紧解释绝对不是t.y出了什么问题。 “那到底是怎么了!”怀孕之后叶玉絮的耐心越来越差,眼下就已经忍不了季满一直卖关子了,声音吼得震天响,她还从未说过这么大声的话,“你知不知道你越不说我就越担心陶垣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他究竟在哪儿、在做什么?你是不是想我动胎气?” 她这么一说,好像真的感觉肚子有些疼,一个重心不稳往后倒去,好在身后是床,她才没有摔到。 可电话那头的季满已经将这边的动静听得清清楚楚,真担心叶玉絮会出事,也担心陶垣这边也会出事。 他早就建议陶垣不要这么做,可他非不听,眼下恐怕也只有叶玉絮能够劝住他,要不……就告诉叶玉絮算了。 “夫人……我告诉您总裁下榻的酒店和房间号,您飞纽约的事,我来安排。” ** 美国的冬天比a市的冬天还要冷,叶玉絮一下飞机就不自觉地裹紧了身上的羊绒衫和脖子上系的围巾,可还是觉得寒风刺骨。 陶垣是骗她的,说什么这里不冷,明明就很冷呀!也不知道他穿着她为他准备的行李箱里,那些衣服穿着会不会冷。 季满早就在机场外边候着了,见着叶玉絮,更是鞍前马后的伺候着。 “你不是说会悄悄派人来接我的吗?怎么亲自来了,不怕你老板发现起疑吗?”叶玉絮坐在车上搓着手,好奇地问着前面开车的季满。 车里暖气很足,叶玉絮甚至渐渐暖和的同时也瞬间来了困意,因而也丝毫没有注意到季满眼里闪过的异样之色,“总裁那边现在用不着我,我亲自来接您才能好好照顾您嘛。” 还算懂事。 叶玉絮没有丝毫起疑,往前稍稍一倾,像是摸宠物狗一样拍了拍季满的脑袋。 眼下是真实的,却又好像在梦里。 临走的时候她丢三落四,把机票给落在家里了,非但如此、还被唐俏给发现了,叶玉絮还没想到该怎样解释,唐俏就将机票塞回了她的手上,又给她准备了好一些坚果和酸梅在路上吃,又在行李箱里塞了几片暖宝宝,送她到了楼底下才肯放她走。 真是不太真实呢!叶玉絮本来都已经做好了被唐俏臭骂一顿的准备了,谁知道竟会碰上这样的结局。 临上飞机前收到了唐俏的一条短信,才真的让叶玉絮感动落泪。 她亲爱的妈妈对她说,幸福是把握在自己手里的,与其日夜思念,不如彼此相依相偎。 是啊,与其日夜思念,不如想办法到他的身边去。 现实的寒风刺骨路遥漫漫,从来都不应是阻碍她走向他身边的荆棘,美国的冬天的确很冷,但只要一想到即将要见到的人,叶玉絮的浑身都充满了暖意。 好似路边的枯枝已经发出了新绿的芽儿,好似凛冽寒风已将锋芒去尽化为了柔骨春风,好似路边的人儿都褪下了冬日沉重的包袱,变得轻快、明朗,去拥抱温暖和光亮。 叶玉絮幻想了无数个好似的美好,可到底不如她即将要见到陶垣的那种兴奋、欢喜,以及战胜残忍等待的喜悦。 微微低下头,叶玉絮看着自己已经隆起很高的肚子,温热的双手在肚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拍着,像是和肚子里的孩子一种特殊的默契。 咱们要见到爸爸啦。 ** 季满说陶垣还没回来,只能给叶玉絮开了门后就让她先在房间里等着,“您要吃饭吗?我让酒店厨房送些中式餐点上来。” 这家酒店是一位华人开的,厨房供应的餐点也尤以中餐出众。 以往陶垣到这儿来出差都是住另一家酒店的,据他自己说是因为和叶玉絮在一起中餐吃惯,很少再吃西式餐点,如今人在异乡对家乡美味更是怀念,所以才选择了这家酒店。 可叶玉絮却说她不饿,“今天的飞机餐不错,我吃的很饱,等陶垣回来再一起吃。” 也只好先这样了。 中美的时差有足足十二个小时,他和陶垣飞来的时候都用了半日的时间调休,更别说叶玉絮一个孕妇了,所以他也不敢打扰孕妇大人休息调时差,赶紧退了出去。 “季满!”叶玉絮叫住他,小心翼翼地问道:“我来的事儿,你应该没有泄露出去吧?” 当然没有。 现在陶家谁说了算季满还是知道的,更何况他也是有苦衷的,就算总裁因为这件事动怒,那他也有叶玉絮这座靠山不是? 得到了季满的保证,叶玉絮这才放宽心。 这酒店的床未免也太舒服了些,叶玉絮躺在床上,护着自己的大肚子,困意说来就来。 就先睡会儿吧,反正只要陶垣见到她的人够惊喜就行,管她是醒的还是睡过去的呢? 昏昏沉沉中仿佛有人倾身悬在了自己的上空,怀孕之后的叶玉絮各方面都变得异常敏感,恐怕就算是一片羽毛飘在她的上方她都能够感觉到,更何况是一个大活人呢? 陶垣明显是没有想到叶玉絮会出现在这里的。 刚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房间,看到被子里隆起了一块儿还十分警惕,可在靠近之后看到叶玉絮那张粉扑扑的脸蛋的时候,那根紧绷的神经算是卸了下来。 在这里见到她绝非意料之内的事,因而足够惊喜意外,陶垣尽量让自己忽略她已经怀孕近六个月的事实,想要先短暂留住这样的温存,整个人撑在了叶玉絮的上方,将她困在身下,一只手则不自觉地伸了出去。 他的手指温凉如玉,指腹有常年握笔而形成的薄茧,揉在叶玉絮软如凝脂的脸上,却一点都没有令她感到不适,睡梦中的叶玉絮反而还不舍他的离去,在他的手掌抚过她脸的时候还不自觉地想去蹭一蹭。 她醒了。 杏眼微眯,还带着一丝朦胧的不真实,眼里是能将屋外飞雪暖化的春风,唇齿一张,初醒之时的软糯嗓音足以让人丧失理智。 “你回来啦。” 第144章 我们还要去更大的世界(六) 她只这一句话,便已经将他拉入无尽春光之中。 外面大雪依旧,凌寒依旧,风声依旧,陌生依旧,可唯有这个房间,春光依旧,温暖依旧,深情依旧,圆满依旧。 只有在异国他乡的时候,人才会对故乡和故人怀有千万思绪,就像是陶垣,如今不过才离开数日,那些思念就如同惊涛骸浪一般向他拍打过来,将他整个淹没在思念的浪潮之中,他即便再有力,再想要将全部精神投入到工作上,但还是落下了几分心思,怎么也舍弃不了。 冬日慵懒的午后,无论是被窝里让人贪恋的温度,还是睡过一觉的人身上所散发而出的暖暖香味,都是醉人的。 陶垣这时候就不得不逼自己赶快想起叶玉絮还怀着近六个月身孕的事了,医生说她子宫壁薄,所以要格外小心,最好也不要同房,以免发生宫外孕的状况,到时候会很麻烦。 所以四个月来,陶垣每晚就真的只是单单纯纯搂着叶玉絮睡觉而已,一点别的心思都不敢动,害怕孩子出事,更怕叶玉絮出事。 四个月啊!四个月以来,每天软玉在怀却不能够有非分之想,就算偶尔在脑中意淫了一下也只能自己赶去浴室收拾残局,他不能让叶玉絮知道自己的难处,否则她定会心软,她一心软那他还能有任何抵抗能力吗?当然不会有! 所以陶总四个月以来,都是在做一个好爸爸呀! 好爸爸陶垣低头在叶玉絮的额间轻轻落下一吻,酥痒之感顿时袭满了叶玉絮全身,他们平时的亲昵也真的就止于亲吻而已,可她真是好久都没有与他这么亲密过了,突如其来的、阔别已久的一吻,从落下的那一刻就已经让叶玉絮招架不住了。 陶垣见叶玉絮面色不太对,一阵潮红,担心她是不是没有注意保暖感冒或者发烧了,赶紧查看。 好在没有,只是当他低于叶玉絮体温的手掌贴上她的额头时,又激的叶玉絮一个哆嗦,整张脸都快麻掉了。 外面的天都已经暗下来了,整座城市被霓虹灯染得通亮,每一座建筑都被灯光镀上了金边,不知道的人远远望去,或许真会以为这是一座由黄金打造的奢华之城。 的确奢华,灯红酒绿,极易让人失去本心,忘记来时的路。 叶玉絮得确定陶垣有没有忘记,“要吃饭吗?我们去吃饭好不好?” 她这样整个人仰面躺着的姿势不太舒服,还是侧着睡舒服些,干脆整个人费劲地侧过了身去,然后歪着脑袋对仍然支在他脑袋上方的陶垣说话。 陶垣哪里会让叶玉絮受这样的苦,赶紧护着她的肚子整个人睡了下去,侧着身和她面对面地躺着。 眼下的时光多好啊,就在这样一方小小天地里,有他的此生挚爱,还有一个他们共同孕育的孩子,他们的父母家人都建在,生活美满而又富足,多好啊,真的再别无所求了。 “你饿了吗?”陶垣刮了刮叶玉絮的鼻尖,满眼宠溺,“外面太冷了,你想吃什么我让他们送上来。” 外面的确很冷,寒风刺骨,霜雪寒凉,不及这里的温暖如春、鲜花盛放。 叶玉絮说好啊,“可是你知道我现在想吃什么吗?” 叶玉絮的意思是这里可不是中国,她可不喜欢吃西餐,她要吃中餐,正宗的! 陶垣如何不懂她话里的意思,这么久也该有默契了,“放心,这家酒店的中餐我吃了都觉得好,一定也合你的胃口。” 他家小乖安静地趴在他的怀里,呼吸声匀长,扑打在他的胸膛之上,轻柔却如重拳,令他一时有些不大自在。 他来这儿的确瞒了她许多事,因而现下的岁月静好令他有些愧疚和自责,这样的情绪完全已经盖过了对她挺着个大肚子绕了大半个地球跑来找他的指责与埋怨。 陶垣看着眼前正在安静享用晚餐的叶玉絮,她吃的很香,烩饭一口接着一口,简单的饭食也如同山珍海味,可自己却一点胃口也没有。 “最近……有和牧心联系吗?”陶垣替她擦了擦嘴角的油渍,看似不经意地提起。 “有啊……”叶玉絮几乎是脱口而出,而陶垣也差点将手中的茶水洒出,可却又在叶玉絮后知后觉的一句话里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大概……两周以前,她说她要出去玩儿一圈,还问我有没有什么东西需要她帮忙带的。” 果然是一孕傻三年,牧心大抵就是看中了叶玉絮不会胡思乱想,所以才放心大胆地给她交待这些。 孕妇大人至今都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不过倒是有一点有些异于寻常,“你说她奇不奇怪,她都不告诉我她要去哪儿,就问我需不需要帮忙带什么东西,万一我需要的那些东西她在当地买不着呢?笨死了这位姐姐。” 还敢说别人笨呢!这平日里的机灵劲儿哪儿去了,两周都过去了,牧心没有和她联系她不会觉得很奇怪吗? 但孕妇大人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了,这次出去玩儿是季东隅陪着她一起吗?我问她和谁一起她不肯说,可我总感觉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除了季东隅,应该也不会有旁人了吧?可是季东隅走了季氏怎么办呀?” “她和她爸爸一起的。”陶垣冷不丁地告诉了她实话,决定还是把真相告诉她,避免季东隅知道后会不留情面,但又担心她会过于激动,起身坐在了她的身边,悬着手在她的后背护着她。 “玉絮,你知道牧心失踪了吗?你知道两周以前她给你打的那通电话是她和a市最后的联系吗?”陶垣的声音依旧温润如玉,但仿佛是那窗外的寒风,吹得叶玉絮瑟瑟发抖。 她当然不知道,陶垣也清楚她是不知道的,这几个月来她的重心都放在了自己和孩子身上,连她一向热爱的工作都已经靠边站,更别说去质疑牧心那一通电话了。 可他还是不得不告诉她,至少对于眼下的时局是有帮助的,牧心重情义,如果有可能打电话给叶玉絮的话,他们说不定能顺着这条线找到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二虎相争,落个两败俱伤的残局。 叶玉絮只知道牧心获得了自由,将一切归还给了季东隅,但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样一个地步,眼下心乱如麻,不由得往另一个不好的方面想,“所以你来这里……是不是和这件事有关?” “嗯,你也知道凭借季东隅的能力不可能查不到牧心在哪儿,可他的确查不到,所以一定有人在帮牧心隐藏行踪,”多日来的劳累都是为了这件事,眼下说出来陶垣也不由得舒了一口气,“现在季东隅认定了这件事是沈括在暗中帮牧心,沈家一向是季家人那边的,和季东隅这边不合已久,季东隅也是想趁着这个机会一举击垮沈家。” 叶玉絮不懂这些,甚至她连沈括是谁都不知道,她只知道写《梦溪笔谈》的那个沈括,这个沈括的信息她一概不知。 “季东隅要击垮沈家,那关你什么事?”叶玉絮这下机灵了,总算是抓住了重点。 “季东隅要坐镇季氏,顺便清理那些前朝遗老腾不出手,所以让我来这边帮忙料理沈家在这儿的产业。”陶垣说这话的时候面色平静,好像这件事根本就事不关己,可偏偏的确是他做的,叶玉絮仿佛看到了那个在商场上毒辣狡诈的陶垣。 这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陶垣。 “你是疯了吗?”叶玉絮尽量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季东隅疯,你就陪他一起疯?他是你的谁?你要拿整个t.y陪他去赌去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败了后果如何?” 即便季东隅可以只手遮天,可沈家的势力也不容小觑,叶玉絮以前就听说a市分为北季南沈东陶西秦,更何况季氏里遗留的那些顽固派也向来同季东隅对着干,眼下若是两边联合起来倒戈,谁赢谁败还真不一定。 陶垣也真舍得那整个t.y去赌。 “没办法,”即便面对叶玉絮的不理解陶垣甚是心痛,但他还是要这么做,“他是我兄弟,我们一起经历过生死,眼下这忙,我不得不帮。” 陶垣曾告诉叶玉絮,当年他和靳铭被海盗绑架的时候,是季东隅找了人来谈判并拖延时间的,但他没有告诉叶玉絮的是,当年也是他带了一队人闯进了他们被绑的地方,跟着警方一起歼灭了海盗。 他亲自带人来的。 那时候的季东隅智商还没有被牧心带低,心性还没有这么沉不住气,还仍有一腔热血。 可刀林剑雨他们一起闯过,即便陶垣怀疑季东隅的年纪因为牧心而长丢了,但他们是兄弟,可以为之赴汤蹈火的兄弟。 当然,在这一份赴汤蹈火之上陶垣还是有所保留的,如今他不再是孤身一人,所以那份一腔孤勇他并不能拼尽全力,否则她也不会告诉叶玉絮这些。 告诉她这些,是希望在他尽量拖住季东隅想要吞并整个沈氏的进度时,能够快一步从牧心那边下手。 沈氏这条大鱼,并非季氏一朝一夕就能够吞下的,哪怕加上整个t.y也不能,眼下沈秦两家大有联手之意,再这么下去后果不堪设想,所以牧心才是一个突破口。 叶玉絮能够理解陶垣和季东隅之间的生死情谊,但季东隅的脑子怕真是跟着牧心一起失踪了。 “季东隅不就是想要知道牧心在哪儿想让她回来吗?他以为他这么做牧心就会回来?”叶玉絮真是为牧心鸣不平,怎么摊上这么个人了? “那不然呢?”陶垣无奈,他也知道这个理,可现在季东隅谁的话都听不进去,他没有任何办法,“季东隅手里现在已经收了沈氏不少散股,加起来恐怕也有百分之二十了,沈括手里有百分之三十四,季东隅再这么出高价收下去,总会有人心动将手里的股份给他,可季氏眼下的流动资金是撑不住他这样收购的,更何况还要防着那些前朝遗老在背后捅他一刀,这样下去并不是办法。” “他已经放话给沈家人,只要沈括说出牧心现在在哪儿,他就可以就此收手,”陶垣说到这儿更是为难,深深地叹了口气,“可惜沈括不肯说,哪怕背水一战也不肯。” 如今只有沈括知道叶玉絮在何处,可他不说,就只能牧心自己说。 叶玉絮好像忽然明白陶垣对他说清楚这些事情的用意了,“你是想让我劝牧心回来吗?” “对,”陶垣掩去自己眼里的复杂神色,将她抱在怀里,整个人松懈下来,“牧心很信任你,我也相信你可以。” 叶玉絮的手一直放在肚子上,陶垣的声音在自己的耳边嗡嗡作响,可她却一点都不为所动,一点一点挣脱了他的怀抱,眼神中透露着失望,“可我不想。” 陶垣明显没有想到叶玉絮会拒绝,她以为她一定会答应,他的小姑娘从来都见不得这些。 “陶垣,牧心为什么会离开?她如果真的只是想出去旅游玩玩儿,她不会刻意隐去行踪的,”叶玉絮突然好像明白牧心此行的用意了,“而她也不会不知道拜托沈括隐藏她的行踪这件事会激怒季东隅,她现在也一定知道季东隅对沈家做了什么。也正是因为她知道,所以她才迟迟不肯回来。” “我曾经以为牧心一直想要离开季东隅是因为她觉得自己失去了自我,她想要找回自我,想要过一段只属于自己的生活,可现在我好像明白她的真正用意了,”叶玉絮一手抚着肚子,一边轻淡淡地道,“或许她更希望季东隅能够找回自我,她希望季东隅能够成为季东隅,而非一直围绕着牧心转的季东隅。” “她想要的是季东隅自己想通想明白这件事,或许等到季东隅想明白了,她就会回来的。” 牧心看似什么都不懂,其实她一直都有自己的想法。 难得叶玉絮这么懂她。 陶垣拿出一直藏在叶玉絮身后的手机,手机从叶玉絮意识到陶垣是想让她劝牧心回来那一刻起就已经处于通话状态了。 陶垣打开免提,对面的人沉默了良久后忽然传来一阵像是妥协的叹息,“我知道了,希望牧牧真是像你说的那样,多谢。” 第145章 我们还要去更大的世界(七) 叶玉絮并不知道季东隅心里是怎么想的,季东隅的心思她不敢随意揣测也揣测不了,她只知道这场血雨腥风的龙虎争斗风波很快就平息了下去,陶垣口中的那个沈括被沈家派去了美国管理位于纽约的分公司,而听说季东隅也在短时间内抛出了手中持有的沈氏股份,季氏的资金迅速回流,继续飞速运转。 且季东隅亲自料理了之前不少一直向着自己父亲对老顽固,将整个季氏重新整顿了一番,紧接着就准备上市事宜了。 彼时叶玉絮已经有八个多月了,听陶垣说季氏即将在美国上市,之前还规劝陶垣不要将这件事看作坏事的叶玉絮,怀孕之后性情大转忧天忧地,成日想着t.y会不会破产,好几次都差点哭了,担心t.y破产他们会带着孩子露宿街头,成日里想些有的没的,陶垣才真的是忧天忧地,且不得不佩服自家老婆的想象力。 当然,这段时间里牧心也从未露面过,不过她倒是给叶玉絮打过几次电话,告诉她她现在在哪儿,向她讲述一路上的趣闻,问她需不需要帮忙带化妆品奶粉什么的,有些好玩儿的她也叶玉絮记下,想着等到日后她们还能一起出去姐妹淘。 牧心肯打电话给她、又敢对她透露自己的行踪,季东隅不可能不会比她后知道或者根本不会知道,可从陶垣那儿打听回来的情况来看,季东隅一直带在a市,公司季宅两点一线,除了这两个地方再没去过别处,连应酬都从未去过,估计是想待在家里乖乖地等着牧心回来害怕再次错过了。 有一件事叶玉絮一直没有和陶垣说,牧心说她去了加拿大的魁北克看红枫,去了芬兰的库萨莫滑雪,去了挪威的特罗姆瑟看极光,去了巴西的里约热内卢参观国家博物馆,她去了很多地方,或许见到了她曾经想要见到的世界,但总觉得身边少了一个人,总是幻想着若是有一日在自己的下一个目的地能够与他偶遇该多好。 叶玉絮问她为什么不肯对他透露一点点自己的小心思,这样好歹两个人的心愿都能得到满足,她能在自己的下一个目的地见到季东隅,而季东隅也能够再次拥有她 可她却不肯,她说那样没有意思,总归现在沈括已经收手没有帮忙隐藏他们父女两的行踪了,季东隅会知道他们在哪儿,而一旦季东隅自己想通,就一定会知道她的下一个目的地是哪儿。 “那你可得快些回来,”叶玉絮抚着自己的肚子,艰难地挪了挪身子,找到一个舒适的位置沐浴春风,满眼都是笑意,“素尘可等着你这个干妈给她封见面礼呢!” 女孩子们之间,互相承诺彼此是自己孩子的干妈,就是友谊最好的见证了,叶玉絮和牧心不过也是寻常姑娘家,自然也会落入这样美好的幻想之中。 牧心笑答我知道了,“你真的就确定你肚子里是素尘不是陶羲?” “这不是我确定的呀!”叶玉絮哪有那样的本事,“医生说的,那应该就是了呗。” 也正因为医生早就说是女孩子了,所以家里面备的也都是小姑娘的衣裳,她家婆婆如今最大的爱好就是逛街,且逛的全部都是母婴用品店,买回来的全是粉嫩嫩的小衣裳、小裙子、小袜子,每次都买一大堆,叶玉絮平时没事儿做的时候就闲来理一理,算下来小姑娘五岁之前都不愁穿了。 不过这平日里多看看小孩子的衣服,想象着有朝一日她穿上的模样,叶玉絮内心的母爱泛滥得如钱塘江大潮,一眨眼间那些因为渐渐临近预产期而不由自主产生的紧张感和不适感,顿时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看呐可不一定,”牧心倒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直觉,“听说你不是喜欢吃酸梅吗?酸儿辣女你懂不懂?” 叶玉絮懂,可是这也只是民间的传言而已,哪有那么高的可信度,“那你觉得究竟是现代医学可信还是民间传言可信?” 牧心说她都不信,“我妈当年在医院做检查,医生还不是说这胎是个男孩儿,结果就生下了我。” 所以我说,我都不信。 可牧心心里就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预感,叶玉絮肚子里的是陶羲而非素尘,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不过一切还是要等到孩子呱呱落地的那一刻才见分晓。 ** 叶玉絮的预产期本来是在四月十六号,可谁知道三月二十七号的时候就已经见红了。 所幸那天一早陶垣将叶玉絮送回了老宅,见红的时候叶玉絮正躺在躺椅上看书,看的并不是别的书,而是近期季氏将会举办的一场慈善义卖会上的拍卖品浏览册。 毕竟陶奶奶的八十大寿快要到了,叶玉絮想要挑选一个既合时宜又能代表心意的礼物,恰好管家拿了册子进来准备给袁云梦过目的,于是被她横手拦下看一看寻找点灵感了。 这一次拍卖会上的拍品都不过是一些寻常的首饰摆件,但唯独一方剔红麻姑献寿图圆盒深得叶玉絮的青睐。 那方剔红圆盒是邻市一位漆雕大师的得以之作,此番拿出来做慈善义卖,也恰恰说明了各方对于这次义卖会的重视,从这上面拍卖而来的物件,要比在苏富比拍回来的更有意义。 更何况叶玉絮看中的还有那麻姑献寿的雕刻纹路。她有幸见过清代画家黄慎《麻姑献寿图轴》的娟秀灵巧,如今单看着那圆盒上的刻纹,大有几分冷枚画作的神韵,特别是麻姑身边那一只极具灵气的小鹿,眼珠子刻得比麻姑还要传神。 叶玉絮正想着这头小鹿呢,鹿是代表祥瑞长寿的灵兽,与麻姑一起祝寿很是合适,可就是这个时候叶玉絮突然感觉到肚疼,身下仿佛有一股热流不断涌出,越来越多,将米白色的躺椅染成绯红一片。 谁能想到叶玉絮竟然在离预产期还有半个多月的时候就突然见红呢?一家人手忙脚乱地把叶玉絮送进医院,个个都在病房外神色紧张地候着,陶垣也来了,听到袁云梦的电话后立即抛下了股东大会闯来,可仍然被挡在病房之外。 护士出来回话,叶玉絮的出血已经止住了,但宫口仍然只开到三指,孩子出不来,也只能等着,但叶玉絮得要吃些苦头,等着宫口开到能顺利生产的过程,对于每一个临产的妈妈来说都是一个精神和体力的巨大考验。 多年之后每当陶垣回忆起他们第一个孩子出生的这一天,好像什么都记不起来,连闯了多少个红灯不记得,一口气连气儿都不喘地冲了多少层楼梯不记得,就连等不及直接从一张移动病床上飞跨过去这件事也不记得,就只记得叶玉絮从手术室里被推出来是那张惨败如纸的脸。 豆大的汗珠从她的额间滚落,陶垣不止一次看到她背着他偷偷地将眼角泪花拭去,他握着她的手给她鼓励和勇气的时候,她都还在对他笑。 陶垣不是不能想象她有多么痛,可每当他告诉她痛的话是可以叫出声的时候,叶玉絮都依旧紧咬着牙关不肯放,她的嘴唇都快要被她自己给咬破了。 陶垣想说干脆直接剖腹算了,要叶玉絮一直这样痛下去,他的整个心都像是在被恶犬撕咬一样难受,但他知道那样的痛根本抵不上叶玉絮此刻的痛,所以他宁愿叶玉絮少吃些苦头。 可叶玉絮不肯,她说不想在自己身上留疤,所以宁愿忍着,尽管又有了见红的征兆,但她还是咬着牙死命地忍着那席卷全身几乎就要将她整个人拖入无尽漩涡之中的痛感。 陶垣不忍心,也劝不动叶玉絮,只能一直和她说话以分散她的注意力。 从他们第一次相遇,刑事侦查学课上她数落他找不着女朋友,到她向他告白反被他掌握了主动权,然后他们慢慢一点点的靠近,直到距离为负,慢慢地了解彼此,对彼此坦诚,熬过了那么多的难关,现在即将迎来他们的孩子,一个身上留着他们共同血脉的孩子,陶垣没有告诉叶玉絮,他觉得自己有多幸运。 好像真的没有那么痛了,叶玉絮朝陶垣惨淡地笑着,病房里的灯光也是惨淡的,叶玉絮的脸色都快要和那灯光一样毫无生机了。 她好像渐渐都快要没有意识,陶垣都能够察觉到她双手的无力,赶紧叫来医生,当众人将叶玉絮转移到移动病床上的时候,才发现原来那张病床上已经又漫上大片血迹。 像是红色的曼珠沙华,耀眼夺目,却好像又暗示着诸如死亡这一类悲调的主宗。 叶玉絮在临近手术室的时候还不忘拉着陶垣的手,声音微弱,“陶垣……素尘的小名……就叫小鹿……好不好……” 若是在刚才,陶垣还能有闲志调侃她还记得这件事,还会问她怎么想到取这样一个小名,可是现在没有时间了,她说什么,那便就都是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连日子也都翻过了一天,这一天是叶玉絮的生日,本来是值得高兴的日子,可所有人都脸上都满是阴郁。 陶垣在手术室外坐立不安,谁都劝不住,最后还是叶敬远强拉着他坐下,他才肯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待上片刻,令众人的眼里清静片刻。 此时的陶垣哪里还有形象可言,西装外套早已不成样子,内里的白色衬衫上还沾有抱叶玉絮时染上的血。 陶垣将双臂撑在大腿之上,双手交握撑着下巴,鼻腔里满是浓重的血腥味。 多年以前,他的手上也沾有这么重的血腥味,这样的味道伴随了他数年,他才渐渐将此气味从自己的鼻尖抹走,如今再次染上,他多怕最后也会落个当年的惨淡结局。 内心的惶恐不安占了上风,压制住了平日里的冷静自持,陶垣甚至感觉到自己的双手在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怎么也治不了的无助和惊恐,是他此时此刻噩梦的根源。 “放心,”叶敬远看着眼前这个早已六神无主的年轻人,虽然自己现在也冷静不了多少,但心下仍是一阵感慨,伸出手去拍了拍他的肩,“玉絮这孩子从小就福大命大,会没事的。” 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还好发现的及时没有酿成大祸,手术进行的很顺利,母子平安。 叶玉絮身上的麻药还未退,一点知觉都没有,但脑子还是清醒的,刚才她听到孩子啼哭的时候,人前一直忍着的泪才终于忍不住流了出来,可护士却只让她看了一眼孩子,她的眼里满是泪水没怎么看清,眼下才不管第一时间就凑上来的陶垣呢,眼神直往孩子那边瞟。 孩子被护士抱在手上,一群长辈跟要糖的小孩子似的围着她转,叶玉絮想着或许待会儿再看也不迟,赶紧收回眼神分给了眼前正独自生着闷气的人。 生着闷气的人傲娇地哼了一声,可握着她手的力道却丝毫不减。 叶玉絮这时候知道服软是管用的,刚才没流近的眼泪挤一挤还是有的,瘪着嘴眼泪汪汪,“老公,好痛哦。” 陶垣怎么可能不知道有多痛呢,抬起手捧上了她惨白的小脸,指腹滑过她每一寸的脸颊,最后倾身上前,在她的额间落下深情一吻,唇齿轻启,比这屋外的春风还要动人,“辛苦了,我爱你。” “啊——”这边两人深情告白,另一边却传来了袁云梦的惊声尖叫。 陶垣只好先管一管他妈,“妈,这里是医院。”你再激动回去再尖叫好不好? 袁云梦心里委屈,超级委屈,委屈得都快要哭出来了,“不是啊……不是姑娘是小子啊!” 陶垣一愣,赶紧走过去一瞧,果然……是个大胖小子啊! 这家医院的医生真的是……不太靠谱啊! 不过有什么呢?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有什么关系呢?只要是他们的孩子,有什么关系呢? 他一样会爱他护他,教他本事,也教他该如何保护妈妈。 只是……这小鹿的小名就算了。 ** a市的又一个春日,阳光普照,市中心的一套别墅区里,宽大院落里的,整体风格一改往常的古典雅致,全然是一个小孩子的乐园,秋千滑梯跷跷板,应有尽有。 陶总原本干净整洁的高定西装已经染上了泥土色,正在帮亲爱的儿子取院里的细土种幼儿园老师发下来的凤仙花。 “爸爸,老师说要先取干的土。” “爸爸,老师说土要用细网筛过的才行。” “爸爸,老师说要放一只小蚯蚓,小蚯蚓可以松土。” 五岁的陶羲一本正经地指挥着他爸。 “种花多浪费时间,爸爸带你直接去买一朵吧,节省下来的时间咱们去逛博物馆怎么样?”陶总也一本正经地给儿子洗着脑。 “不,我要自己种。”陶羲总算肯亲自蹲下来捧土了,一点一点地朝精致的陶土盆里装着用细网筛过的细土。 “为什么?”陶总极少问出这样的问题,但这三个字在儿子身上用的最多。 “因为要种花送给妈妈。”小小的陶羲倔强地回答,顺便鄙视了他爸一眼。 这小子……有他年轻时候的影子,这么会撩? 不行!这可是他老婆! “那你自己种,自己铲土。”陶总伸手就将铲子扔给儿子,潇洒离去。 彼时叶玉絮正坐在花房里看书,看到不远处父子两的嬉闹,笑意漾入眼角就再没收敛。 如果有人问她,这一生还有什么遗憾,那她一定答他没有。 这一生幸福美满,再不知足,大概会被雷劈的吧? 《诗经》里面的那句“之子于归,宜其室家”,虽然她与那理想状态大约天壤之别,但是有了陶垣,大概在一点一点接近吧。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第146章 番外之陶羲的日常喜欢和日常嫌弃 秉承着陶总一直以来的教诲,陶羲同学从小就非常地尊敬爱护自己的妈妈,而与此同时,也自然非常嫌弃自己的老爸。 本来是不嫌弃的,毕竟是自己的亲爹,血浓于水呀!能怎么嫌弃? 可是直到后来,从老爸每晚都会把他连人带枕头地从妈妈身边扔回他自己的房间开始,他就开始越来越嫌弃他了。 他知道他那可恶老爸在做什么,在家暴他亲爱的妈妈,他几乎每晚都能够听到妈妈的哭声,第二天一早醒来,妈妈虽然没有说什么,但他知道妈妈那是在强颜欢笑,妈妈心里一定很难受。 他心想着自己打不过他爸,所以还打过电话给东隅干爹,可电话是牧牧干妈接的,听说了这件事后竟然笑出了声,告诉他这是大人之间的事,他以后长大就会懂了。 小小的陶羲每天都在盼着自己长大,因为长大之后就可以保护他亲爱的妈妈了,可是长大真的好慢,他该长到多大才能保护亲爱的妈妈?又该怎么保护妈妈呢? 陶羲还不知道,所以只能想尽一切办法讨好亲爱的妈妈,让妈妈开心,让妈妈忘掉那些被爸爸家暴的不开心的事。 幼儿园的时候就知道经常摘几朵路边的小野花,用来接他的老爸西装口袋里的手帕包好送给亲爱的妈妈,后来演变为开始学习如何种花养花,也不忘让老爸帮忙铲土,再长大些,各种坑蒙拐骗他爸的钱给亲爱的妈妈买礼物,元旦礼物、元宵礼物、妇女节礼物、端午礼物、中秋礼物、圣诞礼物还有生日礼物,他知道妈妈有两个生日,一个是和他一天的三月二十八号,一个是十二月二十八号,两个日子他都送。 不过有一件事陶羲却觉得很奇怪,就是他爸虽然家暴他亲爱的妈妈,但家里很多大小事情爸爸都要看妈妈的脸色,比如说爸爸要出差,只要妈妈一个不准,他立马就能安排别人去,这一点要怎么解释?陶羲想了很久,只能用他们俩是在自己面前演戏这个理由解释。 后来陶羲长大些了,突然觉得自己这么巴结亲爱的妈妈嫌弃爸爸虽然有些过分,但总归有些用处的,至少妈妈不会觉得孤单难过,特别是在妹妹出生以后。 妹妹的出生可以说完全是他亲爱的妈妈据理力争而来的,从陶羲八岁开始,他就不止一次地听亲爱的妈妈向爸爸提起再生一个弟弟或者妹妹的事,他不明白爸爸为什么不乐意,家里人多些热闹一点不好吗?说不定这个弟弟或者妹妹会很黏爸爸,也算是弥补了他爸在他这儿没有得到过的关心重视的遗憾。 他也很希望家里能有一个弟弟或者妹妹的,都好,以后爸爸家暴起妈妈来,他们两人也打得过他,陶羲肚子里打着如意算盘,再加上本来也就是亲爱的妈妈这边阵营的人,因而支持是一定的,后来便开始和他亲爱的妈妈一起撺掇着要说服他爸的事。 可是后来陶羲便不支持亲爱的妈妈反而支持爸爸了,因为爸爸说妈妈当年生他的时候就大出血差点难产,他不希望妈妈再陷入危险之中。 那是第一次,小小的陶羲开始认真思考爸爸说的话。他承认,他虽然很喜欢妈妈,不想拒绝妈妈,也很想再要一个弟弟或者妹妹,但是他不想失去亲爱的妈妈。 虽然那一段时间的倒戈令陶羲亲爱的妈妈很伤心,但是陶羲只要一想到妈妈还在,哪怕妈妈生他的气了也愿意。 可是后来亲爱的妈妈还是怀孕了,过程和原因陶羲并不清楚,可他只知道爸爸很无奈,想让妈妈去医院,可是妈妈不肯,陶羲当时真的很怕他爸连在他面前演戏都不肯,直接家暴他亲爱的妈妈,可是没有,妈妈的眼泪一流出来,他爸就妥协了,于是,妹妹就这么被留了下来。 后来陶羲才知道,当年是他亲爱的妈妈差点想不要他,人都站在手术室外面了,还是被牧牧干妈发现拦了下来,他才有了出生的可能。 不过虽然他的出生历经波折,甚至差点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他了,但他还是很爱很爱他亲爱的妈妈, 陶羲不知道他爸究竟期不期待家里这个新成员,反正奶奶听说之后可高兴了,听说还经常去庙里烧香拜佛,希望菩萨保佑那是个女孩,当然结果并没有辜负奶奶的一片赤忱真心,妈妈从手术室里被推出来的时候,家里的新成员也跟着一起抱了出来,是个妹妹,爸爸给她取名为素尘,小名小鹿。 说实话,陶羲有些嫉妒,自己都没有那么亲昵的小名。 陶羲本来以为他爸不会喜欢妹妹,谁知道他简直就是个女儿奴,连他亲爱的妈妈有时候都会吃妹妹的醋,每次听到爸爸下班回家第一声喊的是小鹿,那晚妈妈总会给爸爸的饭碗里盛不少饭锅里的锅巴。 那时候陶羲就很为他亲爱的妈妈捏一把汗了,毕竟他爸力气那么大,他虽然已经长大些了,可还是没有信心打赢他爸,当天晚上听到妈妈的哭声后,第二天一早他就向妈妈提出要去学武术的请求了。 可是他亲爱的妈妈却满脸忧愁,说她听说学武术会长不高,她不想他爸的基因被浪费了,所以建议他别去。 可陶羲想要保护他亲爱的妈妈啊!只是老爸政治做早餐,他不能就此将这件事捅破,想法依旧坚定。 他亲爱的妈妈或许也被他的坚持给打动了,第二天就带他去报了剑术班,并且非常欣慰陶羲对中华民族的传统文化这样感兴趣,让他好好学。 小小的陶羲拿着到他肩膀高度的剑,满脸愁容。 后来陶羲步入了青春期,身体和思想都开始有了巨大的变化,特别是在牧泽干爹和雲笺干妈那和他爹一样不靠谱的儿子给他分享了一些小电影后,他好像突然明白自己亲爱的妈妈晚上的哭声应该不是被爸爸家暴而来的了,自己误会了那么多年,还苦练剑术希望能帮助他亲爱的妈妈早些时候脱离苦海,原来一直都是自己会错了意,顿时觉得自己好像有些蠢,当然他自己是不会承认的,他依旧嫌弃他爸。 再大些了,他大学毕业,从他爸手里继承了公司,在某一天也遇上了一个令他为之心动想要携手一生的女子,仿佛从他爸的身上看到了自己未来的缩影,他突然意识到,或许未来,他们的孩子也会是另一个自己。 第147章 番外之三千宠爱于一身的陶小鹿 陶素尘小朋友自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开始就非常地受全家人关注和重视。 首先是妈妈,因为妈妈也不知道她哥是出于什么原因,对她爸特别的不好,整天各种粘着她并且各种嘲讽嫌弃他爸,令她非常困扰,所以对于小素尘的出生非常期待,至少希望她的出生能令她爸心里平衡些,不必成日为着儿子对自己不亲近这一件事而感到困扰, 然后就是奶奶和外婆,奶奶和外婆都很喜欢女孩子,特别是奶奶,得知她妈妈时隔十年又怀孕了后,第二天一大早就拉上她外婆到庙里还愿去了,听说在她出生以后又结伴去了一趟,还捐了不少香油钱给庙里做修葺用,还给菩萨镀了一层金身,说这庙里的菩萨灵验,以后就到这里来祈福了。小小的素尘不懂这些,只知道奶奶和两个外婆是真的很疼自己,而她也真的很爱她们,小时候总是有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无聊亲戚问她是喜欢外婆多一些还是清外婆多一些,素尘只觉得这些大人无聊,两个外婆她都爱,哪有更多一些的说法? 再然后就是外公了,外公虽然面上总是表现得毫不在意,但心里可不知道有多喜欢她呢!她可是叶家孙子辈的唯一一个女孩子,她外公看男孩子教养男孩子惯了,突然来了个软软糯糯的小姑娘,穿着公主裙,扎着小辫子,或许嘴里还轻轻地哼着歌谣,他能不心动吗?她妈妈总说外公就是个口是心非的人,常常教育她和她哥不能像外公那样,但每一次见到外公,妈妈却也不阻拦他们和外公游戏,素尘有时候觉得,大人真是个奇怪的物种,她不想长大。 还有他亲爱的哥哥,不过哥哥是超级唯母主义者,妈妈说什么就是什么,所以妈妈期待她的出生,他自然也就期待,所以有时候素尘会觉得哥哥并不是真心地欢迎她的到来,至少她班上的很多同学的哥哥姐姐都是这样,因为有了他们,他们的哥哥姐姐就再也不是家里唯一的宝了,大有失宠的趋势,所以个个都防着呢。 听妈妈说,玉蕊小姨其实也很盼着她的,玉蕊小姨虽然从来都不会和她说话,也从来不会和任何人说话,一直都只是低着头做自己的事,但妈妈说,小姨心里是很期待她的到来,是很喜欢她的,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而已。 陶小鹿同学特别地仗义,每当妈妈提起玉蕊小姨伤心的时候,她就总是会挺直了腰拍拍自己的胸脯,让妈妈放心,自己长大了一定要成为一名特别特别出色的医生,专治小姨的病。可妈妈却让她别心急,妈妈说一生很长,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别那么早就做决定自己日后要做什么,但不管她做什么,首先要对得起自己的这份职业才行。 素尘特别喜欢妈妈,与之相比,因为得知了爸爸并不是多么期待自己的出生,甚至当年还想让妈妈去医院打掉她这件事,她对爸爸并没有对妈妈那么亲近,虽然爸爸对自己很好,比对哥哥还要好,但素尘还是最爱妈妈。 爸爸喜欢叫她小鹿,听说这是妈妈强烈要求要给她取的小名,爸爸当初还不太在意小名这件事,现在倒是一口一个小鹿那么亲切地叫喊着,素尘觉得爸爸才是口是心非的怪人。 说到小鹿这个小名,听说当初差点给了她哥,因为妈妈正好看到麻姑献寿图上的那头灵巧小鹿,哥哥就耐不住性子想要从妈妈的肚子里出来了,所以叫小鹿,可爸爸还是觉得男孩子不适合拥有小名这种东西,据理力争了三个月才算胜利,她哥也因此只有陶羲这么一个名字称谓,后来小鹿这个小名也就留给了她。 虽然素尘对于用了她哥预备小名这件事有些不爽,但有总比她哥没有好,所以也就接受了这样一个小名。 古有杨贵妃集唐明皇的三千宠爱于一身,今就有陶素尘集所有人的三千宠爱于一身。 素尘自记事起,就知道自己是被家里的长辈们宠着长大的,比起她哥,她更能在家里作威作福且不会被责备。 摔坏了外公一方和田白玉的镇纸,外公只是轻笑一声没有关系,下次让爸爸再买一个就好;画画的时候不小心把颜料弄到了奶奶新收来的古籍拓本上,奶奶也只会揉揉她的脑袋说下一次让他们再拓一本就好素尘不必自责; 但她绝不是那种因为长辈们都疼着宠着就无法无天恃宠而骄的姑娘,妈妈教导她要学会尊敬他人,要做一个懂礼貌的好孩子,她都懂,所以在一次不小心打碎了外公一个刚收来的清朝乾隆时期的釉彩瓷瓶时,妈妈训她发她,她也虚心受着,因为她知道那是自己的错,她要做一个知错能改的好孩子。 其实素尘从来都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她有多喜欢她哥,可能平日里她和她哥在别人眼里永远都是在打打闹闹的,别人也都会觉得他哥一定很懂事从来都是让着妹妹从不还手,但在素尘的心里,她的哥哥是天下第一好的哥哥。 由于妈妈不希望素尘因为爸爸身份在学校收到过多的关注,所以一向行事低调,也正因如此,从小就长相出众的素尘便被一些人给盯上了,开始不断有很多本班的、隔壁班的男生或悄悄或光明正大地给她递情书,令素尘很是苦恼。 尽管她已经明确拒绝过每一个男生了,但有些还是死缠烂打,她不想将这件事闹大,否则凭她爸和东隅干爹的手段,恐怕要掀起一场轩然大波,但又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就撺掇她哥想对爸妈提提转学的事。 那时候的陶羲已经大学毕业,在t.y工作了三年,已经坐上了主管之位,遇事成熟冷静,当即就拒绝了她并让她别再想这件事了。 谁知第二天她哥就出现在了教室门口,穿着一身正装,是他早上出门之前穿上的。当着那些对她一直死缠烂打的人的面踢穿了两块木板,警告他们再对他妹妹死缠烂打就形同那两块木板。 开玩笑!她哥可是从小就练过剑术的!会功夫哎! 至此,学校也再没有人敢追求她了。 尽管如此,素尘还是很爱哥哥,也很爱爸爸,也更爱妈妈。 《晋书》云:惟忠与义,夫复何求。意思就是,忠义至此,还有什么可追求的呢? 素尘也一样,有这样相亲相爱的家人,这样幸福美满的家庭,还有什么可追求的呢? 《之子于归,闹其室家》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小说网小说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