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瞎子by》 小瞎子 “我的同桌是个小瞎子,每天都会在眼睛上蒙一块布,那块布有时候是粉色的,有时候是绿色的,还有的时候是……” 语文老师皱着眉打断正在读作文的男同学,“徐小庞!这就是你的作文?!你写的什么东西!你称呼你同桌就这么喊的?!谁教你这么喊的?” 讲台下的徐小庞指了指身后,“他们都这么喊。” 整个教室哄笑一团。 “安静!”语文老师拍了拍讲桌,“作文题目叫同桌,是为了让你们和同学,和你的同桌,友好和睦相处,而不是让你们胡乱给人起外号!” “老师。”有个男同学举手,指着徐小庞的同桌说,“她那不是外号,她就是瞎子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整个教室又爆发出控制不住的笑声。 “安静!安静!”语文老师完全控不住场面,下课铃声刚好响起,她收拾好自己的教案,气急败坏地说了句下课,转身就走。 老师一走,同学们全都一窝蜂冲到徐小庞跟前抢他的作文卷看,边看边大声朗读出来,“我的同桌,她有着雪白的皮肤,草莓一样颜色的嘴唇……哈哈哈草莓一样的嘴唇……我看看,什么叫草莓一样的嘴唇……” 一帮学生冲到苏软跟前,将她的下巴抬了起来。 苏软手指紧紧攥着,她没有挣扎,任凭他们打量她的嘴巴。 因为看不见,怕上厕所不方便,她上午几乎不怎么喝水,此刻,嘴唇干得厉害,唇瓣都起了皮。 “哪儿有草莓色啊?”有个男同学笑哈哈地戳着苏软的嘴巴,“都干成地瓜色了。” “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一群同学又起哄地笑了起来。 好不容易熬到放学,苏软拿了导盲杖跟在学生群里往外走。 她是特殊学校里的优等生,破格被二中录取了,但是这里的环境并不比她们特殊学校好多少。 这里的同学……更坏。 放学的时候,同学会故意把凳子搬到她前面,还会故意伸脚绊她,等她摔倒时,将她的书包全部摔在她脸上。 苏软的爸妈来学校找过几次,老师班主任甚至教导主任也训过那几个学生。 但没用。 苏软放学时,他们还会伸脚来绊她,仿佛这成了他们的例行功课,不完成,他们就不会回家吃饭。 苏软被绊倒后,扶着导盲杖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面无表情地下楼梯,走出校门。 门卫大叔会冲她打招呼,提醒她来往车辆。 她挤出一个笑道了谢。 出了校门,她往左边的小路走,过两个红绿灯就到家门口。 这条路她走了一周了,已经熟悉了,所以没让父亲来接。 但是刚过一个红绿灯,她就听到前方传来许多嘈杂的声音。 她侧耳听了听,攥着导盲杖的手指紧了紧。 硬邦邦 二中是桐市最好的一所学校。 但就算是最好的学校,也免不了有一群学渣的存在,以及……一群不良少年。 十几个不良学生扎堆在门口肆无忌惮地抽烟,年纪不大,抽烟的姿态却十分老成,身上的校服松垮垮地挂在脖子上,露出底下张扬的个性t恤,像是某种帮派一样,在场十几个男生,t恤穿得都一样,上面的印字也一样。 加粗黑体印着五个大字:老子最牛逼! 唯有坐在长椅上的一个男生穿着件纯黑色t恤,看着与他们格格不入。 男生看着跟他们差不多大,个头偏高,脸上的轮廓初具硬朗线条,下颚线明显,转折处利落干净。 他身上没有校服,低头垂着眼睛在玩手机,一双丹凤眼,眼尾的双眼皮折痕很深,他目光闲适疏懒,手里捏着一支烟,打字时就把烟叼在嘴里咬着,用嘴唇裹着烟嘴吸一口,用鼻孔把烟呼出来。 边上一群男生凑到跟前喊,“应哥!教教我!” 被喊作应哥的男生唇角扯起一个笑,颊边酒窝浅浅,他拿起烟放在唇边,两腮用力吸了口,随后用嘴巴喷出一个又一个圈。 “操!应哥教我!”一群人挤过来,拿着烟开始学。 苏软就在这个时候,伸着导盲杖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 “哎,这不是一班新转来的小瞎子嘛!”有人注意到苏软,喊了一声。 之前吸烟的那十来个男生,转过身把苏软围住了,目光肆意地上下打量她。 “真看不见?”有人伸手在她脸前晃了晃。 “好像是真的看不见。” “哈哈哈真的是个瞎子!” 有人伸手去拽她的内衣带,还有人伸手去摸她正发育的胸口。 苏软手指紧紧攥着导盲杖,却没挣扎。 她知道,越挣扎,这群人就会越过分,他们要的就是看到她匍匐在地跪着求饶的可怜模样。 她偏不会如他们的意。 “没反应?”有男生笑出声,“不会被人操过了吧?” 坐在椅子上的应哥从手机屏幕上移开视线,抬头看了眼。 小瞎子眼睛上蒙着块布,布条在后脑勺的位置打了个蝴蝶结,她头发很长,软软垂在后肩,整个人瘦削矮小,被几个男生围在中央,像一只被狼群包围的无助又可怜的小兔子。 “都特么有病?”应哥皱着眉喊了声,“放她走。” 他最反感有人当着他的面调戏女同学。 “应哥,我们又没做什么。”有男生笑。 “是啊没做什么啊。”有个男生贱笑着伸手去摸苏软的腿心,“只不过想检查一下她是不是处女而已。” 苏软往后退了一步,她没想到这群人竟然这么无耻! 她摸出口袋里包好的辣椒粉,打开猛地往四周洒开,随后转身就跑。 她没了方向,直直冲到了路上。 坐在椅子上的柯枞应发现不对劲,猛地从椅子上翻过去,冲到跟前,一把将人抱住。 险险躲过一辆车后,他冲怀里的苏软破口大骂,“你瞎了啊往路上跑!” 怀里的人确实是瞎子。 她眼睛上的布条掉了下来,露出一双雾蒙蒙的眼睛,那双眼睛干净澄澈,此刻氤氲着水汽,显出几分可怜和无助。 柯枞应看直了眼,“我操?” 苏软看不见,她知道布条掉了,她知道她此刻被一个男生抱着。 委屈,无助,恐慌,还有险些被车撞死的惊吓,让她身体不受控地颤抖着,她眼眶含着泪,眼睛却没有半点焦距,像两颗被人嵌在眼眶里的漂亮珠子。 美丽而易碎。 她挣扎着,“你放开……我。” 声音绵绵软软的,特别好听。 柯枞应看着她漂亮的那张脸,喉口滚了滚,“你叫什么名字?告诉我,我就放了你。” “……苏,苏软。”苏软声音已经带了哭腔。 “操……”柯枞应舔了舔牙尖,看了眼裤子中央顶起来的包,声音都沙哑了几分。 “巧了,我叫硬邦邦。” “……” 润润唇 苏软果断地想离眼前的这个……神经病远一点。 柯枞应一把拉住她,“开个玩笑。” 有几个男生被苏软的辣椒粉迷了眼睛,此刻正在地上打着滚揉眼睛,哀嚎声传了过来,“啊……我的眼睛……操……那个死瞎子……” 苏软害怕地瑟缩了一下,眼睛虽然看不见,耳朵却往声源的方向偏了偏,她手指紧紧掐着掌心,嘴里说出来的声音更是轻若蚊鸣,“对不起……” 若不是柯枞应离她这么近,否则根本听不见。 他扶着苏软站好,把她的导盲杆拿过来塞在她手里,随后低着头,看着她的脸说,“道什么歉,你做得对,有人要欺负你,就狠狠地还手。” 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伸手用指腹擦掉她脸上的泪。 那皮肤嫩得掐水一样,他粗糙的指腹一扫,苏软就僵硬地顿在那一动不动。 “操……”柯枞应见她这个反应,登时有点恼火自己刚刚的行为,他板着脸道,“不准别人这么碰你的脸知道吗?” 大型双标现场。 苏软完全不知道怎么远离他,更不知道该怎么远离这帮人,巨大的恐慌席卷了她,她攥着导盲杆的那只手还在无意识颤抖,眼泪更是不自觉地往下掉。 那边地上的男生还在哀嚎着,柯枞应烦躁地挥手,“都他妈嚎什么嚎!其他人不会带去医院看看啊!” 其他人还等着柯枞应找瞎子算账呢,结果等半天等来这么一个结果,所有人都愣住了。 “应哥,这瞎子她……” 话没说完,招来柯枞应一个冷眼,“叫什么瞎子!人家不是有名字啊!她叫苏软!是不是很好听?” “……” 几个男生面面相觑数秒,不知道应哥是不是吃错药了,正要说些什么,就听柯枞应又说话了。 “我警告你们,以后看见她,就给我安安静静地看着!谁他妈敢摸她一下,老子就剁了他的爪子喂狗!” “……” 这不单单是吃错药了。 这绝对是疯了! “你家走这条路是不是?”跟其他人说话时的暴躁口吻完全不一样,柯枞应面对苏软时,口气柔和了十个度,“来,我扶你过去。” 苏软僵硬地被男生扶着重新到了那条路上。 路上躺着叁四个中了辣椒粉的男生,他们看不见,却能听到应哥的声音,那刻意压低又十分温柔的声音。 “住哪儿?我送你回去?” 众人总算明白应哥为什么疯了。 敢情是看上这个小瞎子了! 可是……应哥你是他妈的疯了吧!那可是个瞎子啊! 正午艳阳高照,苏软渴得嘴唇干燥裂皮,她刚受过惊吓,又被男生寸步不离地“扶着”,浑身都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想赶快回到家里。 可是她看不见,走得太慢了,身边的那个人就紧紧跟在她身后,虽然没再碰她,可存在感太强了,身上还带着点点熏人的烟味,顺着空气,一丝一缕地钻进她的鼻息。 快到第二个红绿灯路口时,身边的男生跑了出去。 苏软松了口气,他应该是走了吧。 等她过马路时,那人带着烟味和一阵风又卷了过来,直直停在她面前。 一瓶透着冰意的饮料靠在她脸上。 苏软被冻得僵住。 那人拧开瓶盖,将瓶口对着她干裂的嘴唇。 声音在干燥窒闷的空气里,显出几分燥热的哑。 “喝一口,润润唇。” 冰可乐 那人动作有些霸道,几乎不等苏软反应,就将瓶口往她嘴里倾倒。 苏软被那冷意激得抖了一下,嘴巴却不由自主地张着,喉口被灌满了冷饮,那冰爽的刺激直直冲破她的天灵盖。 是冰镇可乐。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喝过这种饮料了。 家里只会让她喝冷却的白开水,以及茶。 柯枞应见她的嘴唇被可乐湿润后,变得嫣红一片,登时看直了眼,瓶口更是忘了回正,直直倾倒着,苏软被呛到了,偏头咳嗽一声,胸口的衣服都湿了。 “啊,抱歉。”柯枞应伸手去擦她的衣服,指腹擦拭了几下,擦到一片非常柔软的地方,他立马停住手,目光往上扫了眼。 她穿着校服,领口的拉链开着,内搭的白色衣服薄薄一层,被可乐浸湿后,渗出底下被胸衣裹住的那片柔软,形状已经凸显出来。 鼓鼓的。 中间一道很浅的沟。 柯枞应登时口干舌燥起来,他眼神不受控地落在那上,又觉得自己猥琐极了,强制性移开视线,抬头见她下巴嘴唇都是可乐,刚想伸手去擦,就见苏软伸出舌头舔了舔唇上的可乐。 “操……” 柯枞应低咒一声,低头一看,自己又可耻地硬了。 他伸手把顶起来的裤子扯了扯,眼见他们俩在马路上呆了太久,赶紧扯过苏软和她手里那根导盲杆,拉着她过马路到对面。 苏软从记事起,就没人拉着她过马路了,与她相依为命的只有手里那根导盲杆。 她这是长大后,第一次,被一个陌生男生扯着手臂拽着她过马路。 她什么都看不见,只能被迫地跟上男生的脚步,闻着他身上的烟味,他衣服上的汗气味,被对方牵引着走到马路对面。 到了之后,柯枞应松开手,把手里那瓶饮料塞进她手里。 “你自己喝吧,里面还有一大半。” 他声音带着异样的沙哑。 苏软父母不给她喝这些饮料,她平时也不敢喝这些。 她推回去还给他,只是她看不见他在哪儿,推过去的位置有点偏,刚好推在他的小腹。 那只手软软的,握着那瓶可乐,明明可乐周身都透着沁人的凉意,可柯枞应偏偏觉得刚熄灭的火又汹涌而来,烧得他下腹硬得难受。 “你确定给我?”他伸手接过,刻意地握住她的手。 小手又白又软。 苏软僵硬地缩回手,摸索着摸到导盲杆,握在手里继续往前走。 她听见身后传来咕咚咕咚的吞咽声。 那个男生在喝她喝过的可乐。 苏软脚步僵硬地停顿一瞬,又继续头也不回地走了。 柯枞应一口气把可乐喝完,瓶子没舍得扔,还抱在怀里,几步又追了过来,就跟在苏软身后。 苏软近乎逃似地往前快走了几步,终于听到父母的声音。 “软软回来了?哎呀,衣服怎么湿了?布条呢?怎么没了?是不是你们班同学又欺负你了?” 柯枞应停住脚,看着苏软被父母接回家里,门被关上之前,他听见苏软细细的声音,“没有……” 柯枞应从口袋里掏出那根粉色布条,随后放在鼻尖轻轻闻了闻。 布条上带着少女的馨香,伴着些微洗发露的水果香气,丝丝缕缕地钻进鼻端。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裤子又顶了起来。 “操……” 尖子生 午饭过后,苏软在家午休小睡了半小时,随后起床去上学。 她换了套新的校服,整个人罩在宽松的校服里,显得娇小玲珑。 眼睛上罩着一块绿色布条,依旧在脑后打了个蝴蝶结。 她一出来,柯枞应就合上手机,跟了上去。 他回去吃了饭就匆匆过来了,在小超市门口吃了一根雪糕,还跟店老板聊了半小时,闲来无事又玩了会手机,这才等到她。 他没跟得太近,想看看她平时都怎么上学的,所以一直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苏软拿着导盲杆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着,过第一个红绿灯时,她侧耳听了听,边上有个老大爷见她看不见,出声提醒她,“丫头,绿灯了。” “谢谢大爷。”苏软乖巧地道谢,拿着导盲杆继续往前走。 第二个红绿灯周围没人,苏软拿着导盲杆等了等,耳边听了听,没听到车子的声音,她就抬步往前走。 一辆摩托车从路口拐来,巨大的引擎轰鸣声传来,一阵风似地呼啸刮过,苏软看不见,只听到车声,她停在原地不动。 空气里突然传来一声暴躁的吼声,“你他妈会不会骑车?!” 柯枞应拧眉把苏软扯到跟前,对着那戴头盔的男人大骂,那男人被骂了一句,自知理亏,也没下来,打开头盔往地上啐了口痰,又骑走了。 “操!”柯枞应要追上去,“你他妈给我站住!” 苏软情急之下拉住他,整个人被他带得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 柯枞应回身把人扶稳了,这才问,“没事吧?” 其实半点事都没有,那辆摩托车离苏软还有叁米远的时候就开始往边上偏了偏,可柯枞应人在后面,没看见那车偏了,只看见那不长眼的摩托车险些把苏软撞飞。 “……没事。”苏软已经听出他的声音,脑海里无端想起那句硬邦邦,身子便有些僵硬地顿在那,不明白他想做什么。 柯枞应收回手,“行。” 他把手插裤兜里,站在半米开外。 苏软听到他脚步声靠后,不太确定他是走了,还是跟着她,便小心地握着导盲杆往前走了。 柯枞应一路跟着苏软,看她走进学校,跟门口的门卫大叔打招呼问好,看她一步一步迈向教学楼,沿着楼梯上去。 那根导盲杆就那样在楼梯上敲打着,一下一下,随着她的步伐,渐行渐远。 1班在五楼,是整个二中高中部最好的一个班,里面都是些尖子生。 柯枞应的班级在一楼。 整个高中部最差的班级,13班,名字都透着晦气。 他看着苏软脚步不停地走向一班,看见她进入那还没几个学生的班级,看见她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随后掏出桌子里的盲文书籍,开始伸出食指去读。 他今天摸到的那只手虽然软,食指和中指的指腹却有着层薄薄的茧。 隔着后门,他倚着栏杆静静看了会。 苏软安安静静地坐在那,眼睛蒙着绿色的布条,嫣红的小嘴一开一合,似乎在默念着指尖的文字。 隔着距离,柯枞应都可以想象得到她出口的绵软嗓音。 他忽然想知道,这张嘴如果叫他的名字,该有多么的动听。 特别是…… 压在身下的时候。 盲文书 快到上课的时间,教室里的学生蓦地多了起来,有女生往外看,不知道柯枞应在看谁,窃窃私语的脸上带了几分羞涩的笑意。 苏软沉浸在书里,忽然长发被人扯了一下,她吃痛地微微后仰,有个男生笑嘻嘻地说,“不好意思啊~不小心~” 说话间,又拉扯了一下。 苏软等痛劲缓过去,继续低头“看”书,只是食指抵在书上的动作越来越慢。 她的一缕头发被身后一个男生扯住,那人一点一点,缓慢地扯着她,直到将她整个脑袋牵扯着往后,用剪刀轻轻剪断。 “咔嚓”的声音很轻,但落在苏软耳里,像一颗雷,轰然炸响。 她手指顿住,整个脊背都僵了起来。 她小的时候上二年级,被后桌的同学剪过头发,那时候在午休,睡醒之后,头发就光秃秃的,回家的路上一直在哭,恶作剧的同学只得到一句不痛不痒的责骂,连道歉都毫无诚意。 苏软从小到大,都没能护住自己身体的每个部位。 她在这短短十七年生命中,只学会了一件事。 忍。 她机械而僵硬地用食指照旧去“看”书,耳边的长发被人撩起,她咬着牙,嘴里很轻的在读书上的字: 在他忍受着极大痛苦的这段时间里,他竟然没有产生过死的念头,这倒是一桩怪事。不幸的人往往如此。他珍惜生命,却看见地狱就在他的身后。——【巴黎圣母院】 耳旁猛地炸起一道声音,紧接着叫骂声响了起来,嘈杂的声音像潮水一样疯狂涌入苏软脑海,那样纷乱拥挤,她想捂住耳朵,却在那惊天动地的喧嚣声里,听到一道略熟悉的吼声。 “操你妈的!你他妈再动她一根头发试试——” 那声音落下的瞬间,苏软发现自己脸上湿了,她伸手摸了摸。 是泪。 柯枞应不过是低头回个消息,再抬头时,苏软头发都被人剪了一缕,后桌两个男同学,一边畅快地窃笑着,一边撩起她耳边的头发,准备再剪下一缕。 他根本没时间去想,苏软以前经历过什么,才会在被人剪下头发时,连反应都没有。 他胸腔里的怒火几乎冲破天灵盖,那把剪子明明剪在苏软头发上,却像是剪在了他的心上,把他那颗心都剪碎了。 柯枞应一连揍了叁个男生,直把人压在地上狠狠揍了个半死,不少同学来拉架,都被他一顿暴揍。 他打完人,气势骇人地瞪着整个班里的学生,伸出食指一一指了过去,“我告诉你们,还有谁敢动苏软,这就是下场!” 他抬脚猛地踢了一脚地上的男同学,哀嚎声顿时响起。 班主任和主任匆匆赶来,到了门口,看见里面的惨像,当即面色都变了,主任认出柯枞应,沉着脸喊了声,“柯枞应!你给我到办公室站着!” 柯枞应把身上的衣服扯正,抬脚穿过人群走向正门,到了苏软桌前,他停了一下,低头看了眼她手里的书。 是盲文书,页面上密密麻麻的堆满了像是针孔戳出来的凸起。 苏软察觉到他的气息,带着烟味和点点汗气,一点点钻进鼻尖。 她手指紧了紧。 却听他问,“看的什么书?” 她嗓子有些发紧,却是张口认真回答了。 嗓音软软的,带着点鼻音。 “巴黎圣母院。” 柯枞应 “柯枞应!” 教导主任看他还有心思跟一班那位特殊学生搭话,忍不住又吼了一嗓子,“赶紧给我滚过来!” “哦。”柯枞应非常敷衍地应了声,拖着步子走了。 苏软坐在椅子上,耳边的声音退了潮似地全部消失,她脑海空空,只剩下教导主任喊出来的那叁个字。 柯枞应。 她以前是听过这个名字的,班里经常有女生讨论他。 班主任和教导主任带着打架那几个同学走了,又叫了几个同学问话,最后又叫了苏软去办公室。 班主任梁玉梅亲自来带她过去,路上问她,“你认识13班的柯枞应?” 苏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说半真半假的话,“中午在门口遇到过一个人,我差点被车撞到,他……救了我。” 梁玉梅大概明白了什么,这个年纪的男同学,总爱做那种英雄救美的美梦,大概是见苏软看不见有点可怜,所以想逞英雄,替她出头。 “他说你后桌的男同学在剪你头发,你知道这事吗?” 苏软停住脚,她把脸转向梁玉梅的方向。 “老师,你看不见吗?” 她开口,声音很软,却没什么情绪,细听似乎能听出一股淡淡的嘲弄。 梁玉梅愣了一下,这才注意到她头发后面确确实实少了一小截。 “老师会给你做主,到时候让那几个同学给你道歉……” 她话没说完,就听苏软说,“不用了,我不需要。” 梁玉梅还想再说什么,苏软又开口了,她声音很轻,却让梁玉梅哑口无言。 “老师,道歉能把我的头发还回来吗?” 办公室里,柯枞应吊儿郎当地站在那,边上是叁个被打得面部青紫的男生。 教导主任还在教训柯枞应,“别以为你爸妈离了婚就没人管你!你都多大人了?!啊?!明年就高考了,你不为你爸妈努力,你总该为你自己努力吧?!啊?!你那么聪明,但凡努力那么一点,也不至于混成现在这个德行!你看看你初中的成绩,再看看你现在的成绩!你当初在初中部那是第一名!你看看你现在!全校倒数第一!” 看见苏软进来,教导主任停下话头,喝了口茶水,冲柯枞应挥手,“去,回家叫你爸来,或者叫你妈来,不管是谁来,今天这事总要解决。” “我没做错,没必要喊他们来。”柯枞应眼睛扫了眼边上那叁个鼻青脸肿的男生,又把目光落在门口的苏软身上。 她穿着校服,被班主任扶着进来,找了椅子,给她坐下了。 “你没做错!?”教导主任气得拍桌子,“打人就是错了!你还不承认错误!” “那他们呢?剪头发是对的?”柯枞应扯起唇嘲弄地笑了,“欺负一个小瞎子算什么本事?” 苏软手指动了动。 班里很多人喊她小瞎子,轻蔑的,嘲笑的,或者随大流纯属为了起哄好玩。 这是第一次,她从男生口中听到小瞎子叁个字时。 心底没有反感和憎恶。 反倒是一瞬间涌出的委屈几乎要把她淹没。 她眼眶热得厉害,只能低着头,强制压住那股酸涩。 一块糖 “主任,她头发确实被他们剪了。”班主任梁玉梅指了指苏软脑后的长发。 教导主任登时目光转向那叁个被打的学生,“你们谁剪的?主动点!站出来!” “主任……是我……但是,是彭海递的剪刀,王晨出的主意。”一个男同学站出来,声音有点小。 “哦,所以是你们叁个合伙剪了她的头发。”教导主任板着脸转了一圈,“去,你们也把你们的家长叫来。” 那叁个男生登时一脸苦相。 “主任,我有个好主意。”柯枞应开口,也不等主任反应,直接走到那叁个被打的男生跟前说,“你们呢,把自己头发也剪一块,然后跟苏软道个歉,这事儿就了了。” 那叁个被打的学生看到他就一肚子气,碍于边上都是老师,不敢造次,只瞪着他问,“那你呢?你打了我们,也要被我们打回来吗?” “来啊,你打得过你就打。”柯枞应摊开手,一副混不吝的模样。 那叁个被打的学生气得直咬牙。 主任更是气得拍桌子,“柯枞应!你给我站好!” 柯枞应翻着白眼往那一站,目光穿过众人,又去看坐在那的苏软。 明明站起来就小小一只,坐在那更显小巧玲珑,姿态端正,两只手乖巧地放在腿上,脸就对着他的方向。 一张脸没什么表情。 偏偏柯枞应却读出她脸上的绝望。 她早就习惯了这种场景,也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切,可以说对现下的一切都习以为常,所以……只能接受。 在沉默中绝望,在绝望中沉默。 柯枞应盯着她看了许久,才转开视线,只是垂在两侧的手攥成了拳头。 最后的处理结果是叫家长过来,然后道歉的道歉,写检讨的写检讨。 柯枞应又道歉又要写检讨,下了课还要去扫厕所。 他一脸无谓,俨然早就被罚惯了。 苏软爸妈在上班,接到电话就赶了过来,那叁个学生的母亲态度友好地道了歉,他们也没法说什么,只再叁叮嘱,以后不可以再剪她头发。 一遍又一遍。 苏软坐在那发呆,脑子里想的是那个男生临走前塞到她手里的东西。 她怕被父母发现,一直牢牢攥在掌心。 很硬,有点硌手。 是一块糖。 还是教导主任桌上的,柯枞应当着主任的面就拿了一块剥开丢进嘴里,嚼得嘎嘣脆,吃完了,又去拿了一颗。 主任脸都黑了。 苏软被父母带回去,去了理发店给她修了修头发,洗头发时,她头低在那,把手里的糖撕开包装,放进了嘴里。 草莓味。 很甜。 修完头发,苏软被父母带回家。 她其实也不愿意呆在家里。 虽然家里很安全。 可是…… 她轻轻拉开门,听见客厅里传来父母压抑着的吵声: “把她送到哪儿?!哪个地方会对她好!?苏勇军你在跟我开玩笑吗!?她要不是眼睛看不见,会被人这么欺负吗!?啊?!” “她一个瞎子能送到哪儿去!?” “你小点声!” “难道要我辞了职每天守在教室里吗?!啊?!你赚的那点钱够养活我们吗?!” “我当初就不应该……” 苏软手指一颤,把门关上,蹲在地上捂住耳朵。 眼泪却很快濡湿眼睛上的那块布条。 干什么 “老板!来瓶冰可乐!” 熟悉的声音惊得苏软从半蹲状态起身,她摸索着去开窗户,她住在二楼,向阳的房间,只是窗户很少打开。 窗户只打开一小半,那熟悉的嗓音更清晰了。 “怎么浑身都是湿的?”店老板问。 “刚被老师罚打扫厕所了……”柯枞应的声音,“洗过澡了,现在身上香喷喷的,不信你闻……” “你犯什么错了?”店老板笑呵呵地问。 “调戏女同学。” “哈哈哈哈哈……” 苏软躲在窗户底下听着外面的声音,情绪缓缓平复下来,她擦了擦脸上的泪,随后将眼睛上湿透的软布摘下来。 “软软!我们走了!门被我们锁了!”底下传来父母的声音。 苏软打开门应声,“好!” 她转身进屋,坐到书桌前找出一张白纸,随后拿了一支笔,把矫正尺压在纸上,这才在尺子里开始写字: 对不起,爸爸妈妈。 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可能已经不在了。 很抱歉做出这种决定。 但是,我已经撑不下去了…… 这样的信,在这些年,她写过很多封,每次都是写完之后又被自己撕了个干净。 她不甘心。 她很努力地在活着。 不甘心因为这样的事,被束缚了脚步,从此结束。 她渴望着长大,或许长大懂事了,那些嘲弄和玩笑就会离她远一些。 窗户上被人砸了石头。 她顿了一下,以为听错了,继续写,第二颗石头砸进来,有东西落在桌上,她伸手去摸。 摸到了,指腹去摩挲。 不是石头,是一颗硬糖。 她推开窗户。 阳光那样好,伴着鸟语花香,一刹那透过那狭小的窗户挤进来,她辨不清方向,只是站在窗口问,“谁?” 底下传来柯枞应的声音,“我。” 她知道是他。 “你干什么?”她问。 “你在干什么?”他不答反问。 苏软抿了抿唇。 她在写遗书。 她吸着气平复心情,随后才冲他说,“今天的事,谢谢你。” 柯枞应看出她表情不对,来不及想她刚刚在房间里做什么,见她要关窗户,赶紧扬声喊,“请我喝饮料!” 苏软手指搁在窗上,顿了片刻,去柜子里找自己的钱包。 “下来请我喝!”柯枞应补充道。 苏软找到钱包捏在手里,对着窗外说,“门锁了,我没法出去。” “没钥匙?”柯枞应问。 有,就在门口墙上。 苏软犹豫了一瞬,冲他道,“你等一下。” 她把纸笔收起来,随后扶着楼梯下楼,从墙上摸到钥匙后,又再次上楼,把钥匙装在钱包里丢了下去。 “捡到了吗?”她问。 “没有——” 苏软正要说话,听到门锁咔哒的声响。 她知道他拿到了钥匙,这才关上窗户,重新拿了干净的布条戴上,这才下楼。 柯枞应没进来,就站在门口,等她换好鞋出来,这才把钱包还给她。 苏软拿着导盲杆走进小超市,老板认得她,正要招呼她,就见柯枞应跟在小姑娘身后。 老板赶紧冲他使眼色,小声说,“去去去,人这儿好姑娘,不能调戏人家。” 柯枞应:“……” 他黑着脸说,“哥,我那逗你玩呢,我这样的人看起来像调戏女生的人?” 老板扫了他一眼,“像。” 柯枞应:“……操!” 正在买东西的苏软,忍不住弯了腰,假装去整理鞋子,等笑够了才直起身。 她零钱很多,都是过年时亲戚给的压岁钱攒下来的,一直没怎么用,父母有时候也会零散给一点,她全都攒起来。 因为不怎么吃零食,也不怎么乱买东西,所以她分不清哪边货架卖的是零食,一路都在用手去摸。 直到一只手覆过来,压着她的手背,抓住她整个小巧的手。 将她扣着拉到卖零食的区域,将她那只手罩在一包脆脆角上,这才松开。 听好了 “哎我说!你怎么回事啊!”店老板急了,“你怎么能占人便宜呢!” “这怎么能是占便宜呢?我这是做好事不留名啊!”柯枞应走到苏软边上,抵了抵她的胳膊,冲她道,“是不是啊小姑娘,你该谢谢我。” 苏软:“……谢谢。” 店老板:“……” 等到结了账,店老板才发现苏软是认识柯枞应的,登时气得要去打他,“我说你这小子真的是嘴里没半句实话!我刚刚差点把你当流氓给你扣下了!” 柯枞应正在吃苏软买的一包辣条,辣得斯哈斯哈,又使唤苏软给他拧可乐瓶盖,看得店老板都看不过去,“人家看不见,你还使唤她!” 苏软用力拧了几下,发现拧不开,小脸憋得通红。 店老板要来帮忙,柯枞应直接抢了过来,冲苏软说,“听好了。” 他将可乐放在苏软耳边,随后用力拧开。 “呲——”的一声。 “刚刚什么声音?”柯枞应问。 苏软说,“呲。” “不对。”柯枞应拿冰可乐贴在她脸上,冻得她往后缩了一下,才说,“它说,快亲我!” 苏软:“……” 店老板一言难尽地问苏软,“他真的是你同学?” 苏软红着耳根往门口走。 柯枞应拿上其他东西跟了出去,超市门口有纳凉的小板凳,柯枞应占了一个,又给苏软拿了一个,她摸着板凳坐了上去。 柯枞应一口辣条一口可乐地吃着,斯哈斯哈地好像在吃什么绝世美味,边上的苏软明明根本不饿,可听着听着,忍不住咽口水。 “想吃?”他伸过来,把嘴里咬了一半的辣条递过去。 苏软摇摇头,又小声问,“你受伤了吗?” 柯枞应这两年打了不知道多少次架,受的伤根本不计其数,早上那场架,打的是最不爽的,因为对方毫无还手之力,他也就背上挨了两脚。 但是听到苏软这么问,他就咋咋呼呼地叫了起来,“有啊,眼睛这,头上,啊呀嘴巴这儿也有,好几个地方呢,哎呀,疼死了。” 店老板坐在店里一边嗑瓜子一边翻白眼。 苏软下楼时口袋里装了几个创可贴,听他这么说,当即拿了出来,往他的方向递过去,“……给你这个。” “我看不见怎么贴。” “……我也看不见。”苏软小声说。 “那我指着你贴。” “……” 店老板看不过去正要转身出来,就见苏软拿着创可贴凑近了柯枞应。 暖黄的余晖洒过来,落在门口那两张年轻的脸上,苏软脑后的软布条柔柔地被风吹了起来,随着发丝轻轻地刮蹭着脸颊,她微微侧着脸,用耳朵去感知柯枞应的方向,手指探出去。 才刚伸出指尖。 就被男生的手指抓握住。 干燥的力道,炙热的温度。 属于男性的手。 骨节分明,异常有力。 苏软想抽回来,却被那只手带着,摸到了他的脸。 柯枞应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眉眼上,仰着脸看她,声音很低。 “摸到了吗?” 谈恋爱 苏软指尖轻颤,却没有缩回手。 她轻轻用指腹碰了碰,碰到他英挺浓黑的眉毛,薄薄的眼皮,眼皮上很深的一道折痕,他过长的睫毛,唯独……没碰到伤口。 “……没有。”她手指往回缩。 “怎么可能?”柯枞应抓住她的手,往另一边放,“再好好摸摸。” 苏软听出他有几分作弄她的意思,可她心里却没有反感,只是心跳得很快,指尖也颤得厉害。 指腹沿着他的另外半边眉眼抚过。 脑海里无端想起教室里那群女生讨论柯枞应时说过的话: “虽然学习差,但是长得帅倒是真的……” 柯枞应抓住她的手指,将她的指尖压在自己的鼻子上,山根很高,鼻梁很挺,鼻息很热,沿着鼻子往下,是薄薄的嘴唇。 苏软正在脑海里勾勒他整张脸的轮廓,冷不丁手指被他柔软的嘴唇蹭到,她吓得低叫一声匆匆缩回手。 柯枞应低笑出声,“怎么还有占人便宜还把自己吓到的。” 苏软小脸都红了,“……你骗我,你没受伤。” “你希望我受伤?”柯枞应问。 “……” 苏软往后退,柯枞应却轻易地抓住她的手,见她颤得厉害,他手向上移了移,扣住她的手腕。 又问了遍,“你希望我受伤吗?” 苏软咬着唇说,“……没有。” 柯枞应抬起她的手腕,将她的指尖搁在他脸上,低声道,“贴吧。” “贴……什么?”苏软愣住。 “手里的东西。” 苏软手里只有创可贴,可是…… “随便贴,拿都拿来了,不用太浪费了。”柯枞应松了手。 苏软:“……” 她摸索着撕开创可贴包装,找了半天,不知道要贴哪儿,最后指尖触到他挺直的鼻梁,将那创可贴覆了上去。 “……好了。”她撤回身,摸到导盲杆,“我回家了。” “回家干吗?看巴黎圣母院?”柯枞应吃着辣条问。 “……” 苏软攥着导盲杆,表情黯淡下来,却不愿多说的样子,“走了。” 柯枞应站起来,把手里的辣条和饮料一股脑装进袋子里提在手上,随后几步到她跟前,“我带你去个地方。” 苏软还没答应,他已经扯住她的手腕,把人拽着往前走。 店老板追出来,“哎!你干嘛!你拉人小姑娘的手干嘛?!” 柯枞应回头挑眉,“谈恋爱看不见?” 店老板:“……” 苏软:“……” 抓紧了 柯枞应有辆摩托车,平日里上下学都停在学校对面一家砂锅店门口。 他打电话让葛岸把车骑来,随后跟苏软靠墙站着等。 “糖吃了?”柯枞应问。 苏软点头。 “甜吗?”他又问。 苏软点头,“甜。” 柯枞应低下背,凑近看她,“你平时也这么乖?” “……” 距离太近,苏软鼻尖环绕着他呼吸里的可乐味道,清新的带着股鲜明的凉意。 她脸上无端泛起热,往身后的墙壁贴得更紧。 心脏跳得有些快。 葛岸把车骑过来时,看见这一幕,当即“靠”了一声,“应哥!大家都以为你跑网吧去了!结果你居然在这泡妹!” 说到一半,他盯着柯枞应鼻梁上的创可贴问,“应哥你刚跟人打架了吗?鼻子怎么了?” 柯枞应走过去,低骂一声,“滚蛋。” 他跨到摩托车上,直接把车骑到苏软跟前,冲她道,“上来。” 苏软看不见,伸手探了探,摸到摩托车的形状,犹豫着问,“你要带我去哪儿?我不能出去太久。” 爸妈回来看不见她会着急的。 “一小时后就回来了。”柯枞应手臂一展,将她兜到后座边上,冲她道,“跨上来,抱着我。” 苏软手指一颤,犹豫着没动。 柯枞应见状掐着她的腰,把她掐到后座,收了她的收缩型导盲杆,放在她手里,随后骑着摩托,从路上疾驰而过。 苏软第一次坐摩托,紧张得手心冒汗,手臂紧紧环着他的腰。 柯枞应低头看了眼那两只环在自己腰上,攥得紧紧的白嫩小手,唇角轻轻勾了勾。 路程不远,短短只有十五分钟左右。 但苏软被狂烈的风吹得脑子都是一片空白。 过快的速度让她大脑眩晕,心跳快得似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下车时,苏软两条腿还有些抖。 柯枞应牵着她往里走,她也乖乖地任他拉着手。 但他速度有些快,她有些跟不上,踉跄了一下,他才似有所觉地缓了步子。 苏软能跟上了,只是拉着她的那只手很烫,隐有汗意,热乎乎的潮湿感从他的指节传递过来。 她刚平复的心脏又跳了起来。 走到半路,柯枞应突然回头,苏软险些撞到他怀里。 他低了头,脸凑得很近,笑着问她,“你怎么不怕我了?” 他呼吸里的可乐味道很好闻。 苏软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才冲着他的方向问,“那你为什么跟他们打架?” 柯枞应理所当然道,“他们剪你头发啊,这还不得往死里揍?” 苏软的脸依旧仰着,绿色布条蒙在眼上,衬得那张脸小巧精致,嫣红的唇瓣一开一合,声音有点轻,透着几分乖巧的软。 “ditto。”(注释:同上) 柯枞应故意问,“说的什么?你太感动了所以想以身相许?” 苏软:“……” 不知道他带她进了什么地方,一瞬间,四面八方的嘈杂和喧嚣灌进耳蜗,她有些惧怕这种人潮汹涌的场所。 因为她分不清方向。 手上的力道紧了紧,他微热的气息透进耳廓,质感的声音落在耳边。 “抓紧了。” 说完,他拉着她走了进去。 “这是哪儿?”她不安地问。 柯枞应牵着她,一路把她带到一台机器跟前,按着她坐在椅子上,这才冲她道。 “可以让你发泄的地方。” 小学霸 苏软记忆里没有来过这种场所,她知道游戏城,知道电玩城。 她听同学讨论过。 但她没有来过。 她害怕这种人多的地方,会显得自己格格不入,就好像,全世界只有她一个瞎子。 她手里被柯枞应塞了一只锤子,摸出锤子的形状后,她不太清楚,这把锤子是做什么用的。 手腕被柯枞应握住,他的呼吸那么近,就在耳边。 他靠在她身后,扣住她的手腕,解释玩法给她听,“这个叫打地鼠,你仔细听声音,地鼠出来的时候会有声音,你顺着声音重重打下去……打!” 一锤下去,苏软手臂被震得发麻。 她隐约听到了地鼠的声音,被柯枞应扣着手腕打到了四只地鼠之后,他松了手,冲她道,“你试试。” 苏软侧耳听了听,地鼠出来的时候,会发出挑衅的笑声,她一锤子下去,地鼠会发出哭叫的声音。 她渐渐觉出几分快慰,两只手举着锤子不停地抬起,落下。 抬起,落下。 像是打在那些欺负她的那些同学的脑袋上。 听着他们的哭声,她压抑在体内长久的痛苦和不快似乎在缓缓消散。 停下来的时候,她喘得厉害,整张脸汗湿一片,她脱力地坐在椅子上,大口喘着气。 柯枞应拿了瓶冷饮贴在她脸上。 “谢谢。”她接过,盖子已经被拧开,她低头喝了一口。 酸酸甜甜的,很好喝。 她又抿嘴喝了口,“这是什么?” “没喝过?”柯枞应声音很大,周遭的喧嚣让他的嗓音极具辨识度,他凑近,呼吸喷在她耳边,“酸梅汁。” 苏软摇摇头,“没喝过。” 她说完,仰头又喝了一口。 唇瓣被酸梅汁濡湿变得嫣红一片。 柯枞应盯着那片唇,喉口滚了滚,他移开视线,偏头看打地鼠的机器,问,“你把规律记下来了?” 她刚刚最后两局,命中率百分百。 正常人都很难做到,何况她还是个瞎子。 “不难。”她隐有得意。 柯枞应唇角染了笑,“小学霸。” 苏软耳后有点发麻,他笑声很近,那叁个字更显亲昵。 “我送你回去,下次再带你来玩。”他起身,自然而然地牵着她的手。 回程的车上,她没有像来时那样紧张害怕,甚至微微探头,感受着狂风的洗礼。 柯枞应见她不怕了,偏头冲她喊,“扶着我的肩膀站起来!” 苏软不敢。 但还是试探着把手搭在他肩上,微微探出头。 狂风将她的头发吹成直线,眼睛上的布条也被狂风吹开了,她轻呼一声,却没敢松手去抓布条,只是微微侧着脸,避开令人缺氧的强风。 “你讨厌谁?!你就喊出来!”柯枞应大喊,“没人听到!” 苏软咬着唇。 片刻后,终于搭着他的肩膀,探头。 迎着强风大喊出声。 “我讨厌——” “我自己——” 车子停下时,她心脏还在剧烈跳动。 很奇怪不是吗? 那么多人欺负她,可她最终讨厌的人,却是她自己。 如果她不是瞎子就好了。 她时常这样想。 那样,大家就不会欺负她了。 “巧了。” 耳边传来柯枞应的声音,带着笑意,那样清晰地透进耳廓。 “你讨厌的,恰好是我喜欢的。” 怎么了 “这是暑假补习班的报名表,想去的同学就签上名字,不强求,但我认为,你们人数要是多的话,就全班一起去,这样我们下学期大家都轻松些。” 数学老师走后,留下一张报名表。 从第一排往后传。 苏软坐在位置上默念英语习题,她两只手腕还酸着,记笔记时,手指都还发着抖。 偶尔走神时,脑海里就会响起柯枞应的声音: ——“你讨厌的,恰好是我喜欢的。” 她笔尖停顿了一下。 同桌徐小庞拿到报名表,写完自己的名字,敲了敲她的桌面,问她,“哎,你要报名吗?” 自从昨天柯枞应为了她把班里其他叁个男生揍了之后,其他人看苏软的眼神就变了,不敢明目张胆地议论什么,只私下里传苏软肯定是跟柯枞应睡了,求他保护他怎么怎么的。 苏软看不到那些眼神,自然不会明白他们在想什么。 她冲徐小庞摇头,“不用。” 老师不会为了关照她放慢速度,她只能暑假自学。 徐小庞写了自己的名字,又继续往后传。 身后的几个女生签完名字之后,朝徐小庞又递了一张纸条。 徐小庞看了眼,纸条上密密麻麻全是一群人讨论苏软和柯枞应关系,包括他们有没有睡过的内容。 “靠!劲爆啊!”徐小庞大叫起来,冲苏软问,“他们都说你跟十叁班的柯枞应睡过了,真的吗?” 苏软身体一僵。 全班都炸开了。 “徐小庞你脑子有病吧?!” “不是你们给我的吗?不是让我问小瞎子的吗?” “谁让你问她了!” “神经病!” “真的假的?他们真睡过?!” “废话,不然柯枞应为什么那么护着她?” 这个世上,只有流言是不计成本,伤人最深。 其堪比剧毒,刺进人的心窝里,留下一个又一个受伤的孔洞。 那个孔洞还会漏风流血。 他们似乎发现了另一种乐趣,不需要动手动脚去欺负她,也能让她崩溃痛苦的乐趣。 “哎瞎子,你跟我睡啊,我也可以保护你。” “哈哈哈哈哈哈!我也可以!” “还有我!还有我!苏软!我比柯枞应厉害哦!”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整个上午,苏软就在这样的笑声里度过,下了课,没人伸腿来绊她,也没人推她,只是路过他们时,一群人嬉皮笑脸地问她: “柯枞应怎么操你的?” 她攥紧了导盲杆,一步一步地走下楼。 刚到校门口,她就听到柯枞应的声音。 隔着人群。 那样热切。 “苏软!” 苏软低头往小路上走,柯枞应见她没反应,把头盔丢到葛岸怀里,下了摩托,朝苏软几步跑过来。 “怎么了?”他围着苏软绕了几圈,“怎么不理我?” 苏软攥着导盲杆不出声。 柯枞应想起昨晚自己那句话,食指挠了挠额头,“因为我昨晚那句话?我以后不说了,行不行?” 苏软低着头一直往前走。 柯枞应跟到了红绿灯口,忍不住扣住她的手腕,低头去看她的脸,“别生气了好不好?我就是想让你开心点,我……” 他话没说完,看见苏软满脸是泪。 眼睛上的那条软布被眼泪润湿,有泪往下滑,落到她的唇上。 别问了 “谁欺负你了?” 柯枞应眼神瞬间变了,他咬着牙问,“谁?!” 苏软摇摇头,出口的声音带着鼻音,“别问了。” 柯枞应盯着她看了片刻,转身就走。 没走几步,又回到苏软面前,从口袋里摸出十几颗口味不一的糖塞进她校服口袋里,这才转身走人。 葛岸跨在摩托车上看得啧啧称奇。 认识柯枞应这么久,这是第一次看他鞍前马后地讨一个女孩的欢心。 关键这女孩还是个瞎子。 隔壁职高的学姐还会趁放假过来偷偷看柯枞应打篮球呢,想想应哥也是二中的风云人物,怎么偏偏就栽在一个瞎子身上。 一大早拉他去超市买什么水果糖就已经够雷人了,把糖买回来就算了,还把不一样的口味都挨个挑出来,还不准其他人吃。 苍天呐,特么好几个兄弟都被瞎子那把辣椒粉害得住了院,这笔账就这么算了不说,以后见了瞎子,还得喊一声嫂子。 他一口气还没叹完,柯枞应冷着一张脸回来了。 “靠!应哥,怎么了?”葛岸一看他这表情,就知道情况不妙,上次跟技校那帮人干架时,应哥也是这个表情。 “去问问情况,看是谁欺负她了。”柯枞应眉间都是燥郁,他低头摸出一根烟点上,吸了一口,眉眼微抬,看向还站在那不动的葛岸。 “……”葛岸愣了一下,“现在?” 不等柯枞应发脾气,他立马掏出手机,“啊,我记得路煦那小子混在他们班群里,你等一下,我问问他。” 也就一根烟的功夫。 葛岸已经明白了始末,拿着手机不知道该怎么转述给柯枞应听。 柯枞应把烟碾在地上,从他手里接了电话,冷着脸听完全部,随后把手机丢在葛岸怀里,转身往学校去。 “应哥!”葛岸追过去,拦住他,“一个欺负小瞎……苏软也就算了,两个也能打,叁个四个我们也能一起上,但是他们现在整个班级都……都这样,我们难不成要把整个一班给打了?” “不是兄弟不想帮你去打,只是,一班都是尖子生,出了点差错,学校绝对拿我们开刀,开除是一定的,我们还想混个高中文凭……” “下次考试什么时候?”柯枞应拧着眉打断他。 “应哥,我们上周才刚考完,你忘了?”葛岸愣了一下,不太明白话题怎么跳跃这么大,他想了想,“那天我们几个在网吧通宵打游戏了。” 柯枞应不耐烦地问,“我问的下次!” 葛岸算了算,“七月初好像,考完就放暑假了。” “操!” 柯枞应踢了脚下的石子,随后往学校里走。 葛岸担心他要找一班的人打架,慌忙追了进去,“应哥!冷静!” 柯枞应跑得很快,一路跑到主任办公室。 葛岸堪堪刹在办公室门口,悄悄从门口探头往里瞧。 就听柯枞应冲主任道,“我要去一班上课。” 主任正在吃东西,闻言差点被呛死。 门口的葛岸更是一个踉跄直接摔在地上。 靠!是他聋了还是应哥疯了?! 正常人 苏软回家时,眼睛上的布条被她摘了下来。 上面都是眼泪。 父亲加班,只有母亲顾亚秋回来做饭,她忙得脚不沾地,擦桌子摆筷子,见苏软回来,说了句,“妈一会要给你爸送饭,他中午加班回不来。” 苏软乖巧应声。 “怎么了?”见苏软脸上没了布条,顾亚秋无力又疲惫地问,“又有同学欺负你?” “没有。”苏软摇头。 顾亚秋不信,“布条呢?” “妈。”苏软侧了侧脸,将脸转向她的方向,抬头问,“我这个样子,是不是看起来像正常人?” 顾亚秋瞬间红了眼眶。 她背过身擦了擦眼睛,笑着说,“你一直是个正常人,又不缺胳膊少腿的,就是看不见而已。” 苏软露出笑。 顾亚秋陪苏软吃了饭,又装了份盒饭准备带去送给苏软她爸。 “你中午去学校午休?”她冲洗手间里的苏软问。 苏软应声,“好。” 太阳很大。 她漫无目的地走进学校,没有去熟悉的那条路,而是攥着导盲杆胡乱地走。 找到一处没人的空地。 这才慢吞吞坐下,从口袋里摸出那把糖。 带着温度。 她轻轻撕开一颗,裹进舌尖。 是荔枝的味道。 迎面是温暖的阳光,晒得人恹恹欲睡,她仰着脸感受这阵暖意,白皙漂亮的面容安然恬静。 柯枞应和葛岸几人过来时,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他拦住身后那几个,冲他们挥了挥手,随后远远地站在一边看着她。 这个时间点,篮球场没什么人。 低年级的那帮人被柯枞应打过一顿之后,再也不敢来这片篮球场打球。 这儿,是柯枞应的领地。 “应哥,去啊,我们给你把风。”葛岸知道柯枞应的顾虑,小声怂恿他。 柯枞应安静看了片刻,说,“走吧。” “去哪儿?”葛岸愣了。 “搬桌子。”柯枞应舔了舔舌尖,“老子二十四小时守着她,我看还有谁他妈敢动她。” “……” 牛逼! 把妹把成应哥这样的,葛岸是真的服气。 在办公室那一幕看得葛岸到现在都心惊胆战,生怕柯枞应把教导主任给气死。 “你让我去一班上课,我就给你保证下次考试名次提升五十名。” “你提升五十名你好意思进一班?”教导主任以为柯枞应又开始搞什么幺蛾子,拍着桌子喊,“人一班最后一名都年级前五十呢!” “那我下次考试进年级前五十。”柯枞应无谓地耸肩。 教导主任气得差点心梗,“你以为年级前五十是你想进就能进的?!你不看看你现在的成绩,你是倒数!倒数你知道吗?!” 柯枞应:“哦。” 教导主任:“……” “反正我要去一班上课,你让我去,下次考试我给你拿个年级前五十,我要是考不到,你把我送回13班,反正你也不亏。” 年级主任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你为什么想去一班?是不是还想跟人打架?我告诉你柯枞应,你再敢跟人动手打架,就没什么记大过处分了,学校会直接开除你,你爸妈过来都保不了你。” 柯枞应摇摇头,一脸认真,“主任,我想从良。” 教导主任:“……” 听清没 苏软回到教室的时候,察觉到后排有人。 她没出声,担心对方在午休,收了导盲杆,用手轻轻试探着扶着桌子往前走。 摸到桌子的刹那,对方伸手握住她的手。 苏软吓了一跳,正要抽回来,却闻到对方身上熟悉的烟味。 是柯枞应。 他站起来,牵着她,将她送到位置上,又转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和苏软隔着一排。 他坐在最后一排。 陆陆续续有其他人进来,看见柯枞应都像是见了鬼,各个都把声音压到最低。 柯枞应枕着胳膊,一双眼斜着看正前方的苏软。 她脊背笔直,正在“看”书。 柔软的黑发垂在后肩,有一缕很不协调地少了一节。 理发师再怎么修,也不能把那缺少的一节给修回来。 柯枞应盯着苏软的背看了片刻,掏出桌洞里崭新的,一页都没翻过的书,他垂眸看了眼,踢了踢隔壁的桌子腿。 口吻蛮横,“给我支笔。” 对方敢怒不敢言,把笔递给他。 柯枞应没一会,又踢了一脚,“课上到哪儿了?” 对方:“……” 苏软能听到柯枞应的声音,他的声音很有辨识度,音色偏低,带着质感和沙哑的气音。 口吻总是不耐烦,暴躁的时候爱说脏话。 全班四十五个人,她却在那一刻,只听到柯枞应的声音,嘲弄的,不屑的,带着点傲气和猖狂。 “才他妈学到这?” “……” 班主任梁玉梅也从教导主任那听说了柯枞应过来上课的事情,几个老师一起开了个会,坚决反对柯枞应过来。 但主任说了,也就给他上一个多月,七月初考试,如果他考不到年级前五十,就让他滚回十叁班。 在场的几个老师全笑了,“他这是诓你呢,一个月能从倒数第一考到年级前五十?主任你也信?” “我跟他说过,如果他在一班扰乱课堂纪律,不管什么原因,都让他直接滚回十叁班。”主任说完,看向梁玉梅,“那孩子本性不坏,如果有一丝补救的可能,我还是希望,能帮他一把。” 梁玉梅点了点头。 一班很安静。 和平时的安静不太一样,今天的这份安静下潜伏着某种诡异的气氛。 梁玉梅一进来,发现柯枞应站在讲台上,正在作自我介绍。 “相信大家都认识我了,我就不说我的名字了,以后我们就是同学了,大家多多关照。” 很好,没出乱子。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进来之前,柯枞应在讲台上还说过很长一段话: “我是为苏软来的。” “你们有种当着老子的面欺负她试试。” “那些散播流言的,不管男女,要是被我逮到,我第一个“操”死你们。” “我告诉你们,我不怕死,看不爽我的尽管找我,老子能把你打得你爹妈都不认识。” “以后有问题,干脆点直接问我。” “我为什么这么护着她?” “我只说一遍,你们给我听好了。” “我,柯枞应,喜欢苏软。” “操你妈的,听清没?” 喝一口 下午的课,大家都上得十分不自在。 平时下了课,大家都会在后排打闹,而现在,因为柯枞应坐在那,几乎没人敢往他边上凑。 就连丢垃圾,都是绕过他,走到另一边去丢。 柯枞应也确实安静,没有扰乱过课堂秩序,甚至都没有在课上睡觉。 台上的老师看他在底下做笔记时,都怀疑他是不是在画什么涂鸦,但没人下来看,毕竟谁都不想把时间浪费在一个年级倒数的学生身上。 最后一节是体育课,其他人都欢快地下楼去了。 只有苏软坐在位置上。 她从下午第一节课开始,就一直坐在位置上,没有去过一次洗手间。 柯枞应合上自己的书,等上课铃彻底响了,没有其他人进来,这才抬步走到她面前。 “走。”他敲了敲她的桌面,“体育课。” 苏软轻轻摇头,“我不上体育课的。” 听到他声音的刹那,她的思路又打了结,满脑子都是他上课之前在讲台上说的那番话。 “不能上,还是不想上?”他问。 苏软抿着唇,没说话。 她小学的时候上体育课,被同学故意用球砸伤鼻梁。 初一的时候,也有女同学装作亲密友好,拉她去上体育课,后来她被绊倒,摔断了胳膊。 关于体育课,她有很多不美好的回忆,一想起来,浑身上下都会隐隐作痛的回忆。 “我带你去打球。”柯枞应反坐在她前座,下巴搭在她桌上,呼吸很近。 苏软忍不住脸上一热,“我看不见……” “没事,我教你。”他说着要来牵她的手。 “柯枞应。”她侧了侧耳朵,脸转向他的方向,很轻的声音说,“我想考大学,我不会……跟你在一起的。” 她是个瞎子。 生活自理都需要人照顾,怎么能正常跟人在一起。 “你会跟我在一起的。”柯枞应笃定地看着她,“我第一眼见到你,我就知道,我们会在一起。” “……” “考哪个大学?”他抬头,手臂搭在桌上,撑着下巴看她漂亮的面孔,“我跟你一起。” 苏软辨不出他是否是玩笑,只觉得他的声音透着几分认真,让她的心脏都不自觉地颤了一下。 而且他好像越来越近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 苏软往后缩了缩,轻声说,“a大。” “可以啊,我陪你一起考。”他说完,伸出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她的唇瓣,“你嘴巴很干。” 那根手指似乎触到的是她的后脊,让她整个脊背都麻了一瞬,她抿着唇,声音轻颤,“我,我要回家了。” “我送你。”柯枞应跟着站起来。 回到位置上,他拿起桌子里的一瓶可乐递过来,“喝一口?” 苏软没接。 柯枞应打量她,低声问,“来那个了?” 苏软整张脸红透,“没有。” 柯枞应低笑,“那没事,你喝吧。” 她接到手里,只喝了一小口润唇,便不再喝了。 柯枞应察言观色能力一等,当即猜到,她可能是因为上厕所不方便,所以不敢多喝。 苏软收拾好桌上的书,手里的可乐犹豫了片刻,又递给了柯枞应,随后拿了导盲杆下楼。 柯枞应不远不近地跟着她。 到了一楼,十叁班那群学渣早就看见他,也不管正在上课,一窝蜂全冲了出来。 “应哥!是不是打游戏去?等等我!” “打你妈的游戏,滚回去好好上课!”柯枞应骂了句,头也不回地跟在苏软身后走了。 “操了!应哥着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