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仙(GL)》 分卷(1) 《弃仙》作者:沐枫轻年 文案: 玉潋心前世遭人暗算,魔毒缠身,疯疯癫癫,其师清云仙子为爱徒渡血,以命易命,换得潋心免受折磨。 清云仙子却因此堕入魔道,为千夫所指,神宗大能联手讨伐,唯玉潋心还伴师尊身侧,万箭穿心之际窥见天机,师徒二人双双命殒。 时光逆转,万物苏生。 世人只知听澜宗清云仙子的宝贝徒弟一夜成魔,欺师灭祖,离经叛道,师徒二人反目成仇,仙子苦寻逆徒清理门户,却不晓宿世轮回恨不休,无上道心枉笑谈。 一根白绸蒙住阙清云的双眼,束缚她羊脂白玉般的皓腕。 玉潋心挑起她的下颌,在她耳边魅语呢喃:潋心打小就对师尊藏有非分之想,可师尊眼里,只有道,只有天,若有朝一日还能有我,是恨,是怨,弟子都心生欢喜。 阙清云沉默良久,回应她的是一声轻叹:痴儿。 万水千山寻一念,世人笑我太疯癫。 仙不成仙,魔不成魔,痴心一场莫相负。 入坑指南 1、双重生,主剧情,感情占比四成左右,he 2、无完美人设,全员狼人,主角疯批,私设如山,介意慎入 3、打戏多多多,字面意思,能用拳头说话坚决不讲道理 4、师徒互攻,攻时飒绝天下,受则风华无双,无明确偏向,视情境分上下 5、作者年老心脆,鸽子精本精,不喜轻喷,去留随意 6、本文修炼境界沿袭传统修真设定,略作改动,详情如下: 初窥门径:练气、筑基、开光 登堂入室:融合、心动、金丹 开山立派:元婴、分神、合道 登峰造极:洞虚、大乘、渡劫 7、感谢收藏! 内容标签: 强强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玉潋心,阙清云 ┃ 配角: ┃ 其它:师徒,仙侠,剧情流 一句话简介:不疯魔,不成活 立意:坚守本心,勇敢真诚 第1章 狭窄逼仄的房间里,绵延着轻轻浅浅的呼吸。 床头悬挂的画卷无风自动,画中女子气质清冷,高高在上,有如降世谪仙。 女人妆容娇艳,床帷缝隙间,可见羊脂白玉般细腻脸颊泛着淡淡晕红,额角蒙着若隐若现的薄汗。 雾霭弥散的眼瞳半睁半闭,眸心水润而朦胧,泛起层层涟漪。 神识在迷惘的黑暗中不断下沉,陷入沉迷虚妄的幻梦之中。 梦中的场景不断收束,挤压她肺腑中残留的空气,逼迫她像涸泽的鱼扬起脖颈。 珠圆玉润的脚趾粒粒蜷起,纤长的指节情不自禁地将薄毯抓紧。 被单上拉扯出细密清晰的褶皱。 双膝没入缠绵的红绸,脐下魔纹变得滚烫,隐泛红光。 女人双眼半闭,侧身蜷于榻间,埋进柔软干净的被褥,几近无声地呢喃:师尊 直至意识苏醒,美梦破碎支离。 她将手掌中刻字的玉佩贴近眉心,感受玉面的温凉,闭目调息。 有只看不见的手从她心底挖去一块,漫长无尽的空虚像几千只蚂蚁嗫咬心脾,抽走了一身力气,将心口滞留的短暂欢悦一丝丝挤压消磨,吞噬殆尽。 取而代之的是疲惫而沉重的喘息。 不知过了多久,紧绷的心弦缓缓放松。 她轻揽松散的衣襟,睁开雾蒙蒙的双眼。 床头画卷摇曳,执剑而立的女人依然风姿绰约,清冷的眉目从始至终无波无澜。 女人凝视画上之人许久,终叹了口气,侧头轻吻手中玉佩,神态痴醉。 薄唇松开,齿痕泛白。 还请师尊恕罪。 眼角淌下一滴清泪,滴落于白璧无瑕的手背,破碎开来,溅起无声的水花。 那日听澜宗山门前一别,已过去十数日夜。 直至今日,午夜梦回,每到情迷之时,玉潋心仍不可遏制地回想起临别前那一吻,勾心蚀骨,黯然销魂。 她自幼无亲无故,听说是师尊阙清云于尘世间历练之时捡回宗门的弃婴,一直将她养在身边。 她襁褓时生了一场大病,身子骨薄,时常体虚乏力,练不了武,阙清云便只教她纳气,借以强身健体,未传任何武功。 玉潋心幼时并未觉得不妥,直到那日她被同门师叔假传消息骗去宗门药室。 药室内等待她的人并非阙清云,而是另一位师门长辈。 此人对她言语轻薄,欲动手动脚,争执之间,她从对方口中听到: 尔乃天生蓄灵之体,又生得一副狐媚之相,千载难得一见,老夫已眼馋多年,可那阙清云竟想将这美味诱人的炉鼎独自享用,双阴合修悖逆天伦,哪有阴阳相合滋味玄妙,阙清云暴殄天物!气煞老夫! 玉潋心惧怕之极,奋力闪躲挣扎,可她空有一身灵气,不懂任何武功,跑得再快也敌不过宗门长老一纸定身灵符。 那老怪物取出一只巴掌大的白玉瓶,内纳淫.邪垢物,道是助兴之用,一掌将其拍入玉潋心下腹丹田之中。 淫.物侵体,啃噬血肉,须臾间便在她小腹脐下的位置长出古怪的魔纹来。 这魔纹滚烫,化成一股心火涌遍全身,阴差阳错与她体质相融,丹田内灵气外溢,竟破除了定身灵符,给予她短暂脱身之机。 阙清云便是这时赶来相救。 盛怒之下,阙清云将同门长老一剑斩首,带玉潋心回到云仙居,施法镇压她体内魔毒。 此毒物至阴至烈,不断侵蚀潋心血肉之躯,根深蒂固,已无法拔除。阙清云掩面痛悔,万事万物皆有因果,是为师作孽,方得恶报,吾徒潋心何辜? 遂布下换血大阵,逆阴阳,违命数,以血换血,改天易命,硬是将那噬魂侵体的魔毒转嫁到她自己身上。 此阵动静非小,云仙居上空魔云缭绕,血煞之气蒸腾不休。 宗内同门得知长老暴毙的噩耗,又惊觉云仙居变故,纷纷赶来。 为施展术法,师徒二人皆去了半条性命。 看出阙清云伤重,又有淫.毒在身,数位同门心思各异。 阙清云生得天姿玉颜,自幼天赋异禀,乃千年不遇的奇才,年仅三十余岁,已臻至元婴大圆满,是为听澜宗内年轻一代翘楚,自是高岭之花绽放危崖,众多同门趋之若鹜。 然而她性情至清至冷,从不对人假以辞色,为断绝追求者的心思,阙清云曾扬言说,欲成其道侣者,需同时满足两个要求,其一年岁比她小,其二修为比她高。 别说听澜宗无人达到这两个条件,便是玉州境内大小十数宗派世家合起来,也找不出一个符合要求的人。 几位听闻变故赶来的同门彼此对视一眼,神态隐晦而贪婪。 他们竟不约而同达成共识:机会难得,与其白白放过,不如一亲芳泽。 便是事后宗门长辈追问,也可以淫.毒害人为托词,他们是为阙清云缓解痛苦,哪里算得上奸.淫呢? 阙清云万不料事态如此荒谬,遂凭自身意念强压魔毒,剑斩来犯宵小。 连杀数位同门,老祖宗定不轻饶,她们继续留在听澜宗,也只有死路一条。 阙清云当机立断,带爱徒下山。 可惜人心难测,师徒二人刚刚离开听澜宗,便听得江湖中传,听澜宗昭告天下,门人阙清云修炼魔功,堕入邪道,携其徒玉潋心逃之夭夭,令正道之士群起讨伐。 阙清云震惊之余亦心灰意冷。 她自幼效忠的师门竟不留半分余地,不分青红皂白就要对她们赶尽杀绝。 师徒二人逃亡数月,玉潋心不离不弃,始终伴随师尊身侧,两人相依为命,最终双拳难敌四手,于凌霄绝顶被门中长老追上。 阙清云不欲死后沦为他人玩物,万箭穿心之际,与玉潋心相拥纵身跃下悬崖,双双坠崖而亡。 本以为命数已尽,死劫过后,尘归尘,土归土。 不料上苍垂怜,竟予重来之机。 玉潋心睁眼醒来,还归数月之前,邪物噬体,欲念横生。 淫恶长老名唤甄锋,一口黄牙满脸褶皱,他喋喋笑着,枯黄的脸皮面目狰狞,伸手就要扒去玉潋心身上的衣服。 体内气机相冲,定身灵符倏然破碎,玉潋心将周身灵气汇聚于掌心之上,趁甄锋一时大意,不退反进,双掌齐出,竭力震碎此人心脉。 轰的一声沉闷震响,老怪物倒退两步,嘴里鲜血逆涌,身体晃了几下,终是没能站稳,噗通倒地,死不瞑目。 他惊愕至极,怎么也想不到砧板上的鱼肉居然还能跳起来反咬他一口。 房门乍然破开,木屑土石四散飞溅。 一身缥缈白袍的女人闯入房中,其人执剑而立,仙姿玉色,眉目舒朗,长袖翩若游云,可神态却冷似冰霜。直至看清地上一具死尸,再与玉潋心四目相对,方从盛怒转为惊讶。 阙清云上前一步,轻声唤道:潋心,你可有受伤? 然而玉潋心紧锁蛾眉,一言不发,凝神望了她片刻,突然转过身去,快步奔出药室。 受毒物与自身体质双重影响,玉潋心修为大增,体内灵气沸腾,奔跑速度极快,几个起落已拉开二人距离,直奔听澜宗山门。 潋心!阙清云声线拔高,放声疾呼,可玉潋心去意已决,奔走远去之时竟片刻未曾回头。 师徒二人在听澜宗楼宇间一走一追,不出一炷香,便先后抵达山门。 眼见玉潋心即将下山,阙清云追之不上,情急之下动手,双方堪堪过了两招,玉潋心竟成功接下,阙清云大惊:你何时修得武功?! 玉潋心哈哈大笑,前世师徒二人亡命天涯,阙清云将自身所学倾囊相授,玉潋心本身根基不错,又天资聪颖,学什么都手到擒来,虽不知此番梦回是真是假,但记忆还在,纵有生疏,也能挡下阙清云一招半式。 她未如实相告,却道:师尊不传弟子武艺,那弟子便偷学而成,天大地大,除却这听澜宗,哪里容我不得? 她体质特殊,是为炉鼎之躯,宗门上下无人不知,唯她一人被蒙在鼓里。 阙清云受宗门老祖之命看守玉潋心,得到门中高层指示,不可传授她一招一式,阙清云素来恪尽职守,从不忤逆尊上之命,故而心中虽愧,仍严格执行老祖宗的命令。 如今玉潋心残杀门中长老,必受同门追责,自身又中了淫.毒,阙清云束手无策,欲将之强擒,带回云仙居疗伤,双方因此大打出手。 阙清云投鼠忌器,玉潋心则毫无顾忌,此消彼长,一时间竟难分上下。 百招过后,远处出现几道同门气息,甄锋之死想必已被人觉察,若再纠缠,玉潋心便走不了了。 师徒二人同时变了脸色,玉潋心急于离开,阙清云则担心误了镇压毒伤的时辰,双方各怀心思,阙清云祭出剑招,玉潋心竟不闪不避,用肩膀接下阙清云这一剑。 阙清云错愕不已,未能及时收招,便见剑刃刺进玉潋心左侧肩膀,自骨骼缝隙之间穿过,鲜血霎时染红她的衣襟,在青竹绣纹上绽开一朵朵刺眼的红梅。 玉潋心趁势欺身而上,未受伤的右手朝前探出,两指并拢挑起师尊下颌。 阙清云眼睑轻颤,秋泓剪水的眸子里倒映出一张狐惑人心的娇颜。 下一瞬,玉潋心含住她的嘴唇,在她猝不及防之时落下粗蛮的亲吻。 柔润的舌尖刮过微张的唇缝,亵渎地吸吮饱满殷红的唇珠,将自己喉间溢出的鲜血涂满阙清云的唇舌,再意犹未尽地退开毫厘,魅语低喃: 弟子自幼倾慕师尊风华,自知罪不可赦,如今欲.念缠心,恐难自制惹师尊烦忧,今日就此别过,来日有缘自能再见,万望师尊宽恕。 管她真真假假是梦非梦,前世阙清云为她换血逆命,遭千夫所指,尝尽人间冷暖,看清世事百态,最后身死道消,红颜枯骨。 如今因缘际会,一切重头来过,冤有头,债有主,她要杀尽世间凉薄之人,护佑师尊寻大道,觅永生。 说完,她抽身后退,指缝间流泻一缕红缨,竟趁机顺走阙清云腰间玉佩。 哈哈哈哈!还请师尊保重!其人狂笑之声远远传开,肆意疯癫。 数名同门高手追至山门之前,却遭阙清云阻截,众人群起而攻,高声喝问:阙清云!你刻意放跑叛门弟子,究竟是何居心? 肆虐的剑气轰然炸裂,当先两人胸口凭空爆开剑洞,惨叫退后,血流如注。 阙清云持剑凌空,眸心闪过猩红异芒,冷眼睥睨一众同门,沉声道:吾徒悖逆师门,当由吾亲手诛之,尔等谁敢多管闲事,莫怪阙某剑下不留人! 作者有话要说: 新书新气象!感谢收藏!求求小可爱们给我留评吧! 高亮备注本文修炼境界设定如下 初窥门径:练气、筑基、开光 登堂入室:融合、心动、金丹 开山立派:元婴、分神、合道 登峰造极:洞虚、大乘、渡劫 第2章 直至屋中颓靡之气彻底散去,玉潋心才姿态慵懒地撑着胳膊起身,随手摘掉床头的隔音灵符。 有人自廊外经过,脚步声渐行渐近,最后停在门前。 敲门声响起,侍女恭敬的话语穿过门缝,态度诚惶诚恐:玉姑娘,尊上差人来请您移步前厅议事。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玉潋心应着,抬手拨顺乌黑的长发,发丝纠缠于她的指尖,一寸寸散了开来。 偌大的山庄空空寂寂,从偏远的客房抵达主院前厅,凡人脚力得走半个时辰。 玉潋心着一身艳红纱裙,三千青丝绾得随意,眼角下点了一枚泪痣,眼尾绽开暗紫色的鸢尾,妆容别致,为其绮丽容姿更添魅惑妖异。 她从廊前经过,侍立在侧的仆从嗅闻迎面而来的香风,竟不自禁晃神,视线追随着玉潋心,直至她窈窕有致的身姿拐过长廊,消失于视野之外,他们才如梦初醒,陡然惊出一身冷汗。 刚才他们痴迷恍惚的瞬间,倘若玉潋心对他们起了杀心,他们早不知死了多少次了。 任谁都能瞧出这枝花有剧毒,可世人大都更难抵御她的美貌,也心存侥幸,祈望自己是唯一的幸运,能博得荆棘之下的芳心。 她腰侧悬挂一串银铃,步履间漾起细碎铃响,人未至,其声先飘进厅堂,在场几个山庄高手纷纷竖起耳朵,主座之上,神态冷肃的曲衍魔君也放下手中茶盏,目光转向厅门外。 两息之后,门旁侍卫禀报:玉姑娘到了。 分卷(2) 请。 话音刚落,一袭红衣便现身门外,款款步入厅中,朝座上黑袍人行臣下之礼:潋心见过魔君大人。 魔君本名郭衍,是一位琴痴,善音律,道上朋友尊一声曲衍,时日久了,便少有人知其原来的姓名。 嗯。曲衍魔君摆手,入座罢。 玉潋心的座位在魔君左侧副手顺数第二,整个陌衍山庄,除去曲衍魔君,只有三个人的位置在她之前,分别是山庄左右护法和曲衍魔君的独子,郭禹。 不过,郭禹因故并未能到场,他的位置尚还空着,所以眼下厅中,玉潋心的座位只在二位护法之下。 对在座绝大部分人而言,玉潋心是个生面孔。 她年纪轻轻,来陌衍山庄不过数日,此前从未离开过听澜宗,在江湖中籍籍无名,这还是她第一次参加陌衍山庄的集会。 然则此女现身陌衍山庄,其位次竟在众多山庄高手前面。 这样的安排显然令一部分人心生不满,数道隐晦的视线在她身后交错,但碍着曲衍魔君的面子,无人当面指摘。 待玉潋心从容入座,斜倚座上的曲衍魔君一只手撑着侧脸,闭目养神。 魔君未发话,右下手位的护法便站了起来,代魔君主持集会,与大伙儿交流近日所得情报。 右护法年事已高,面黄肌瘦,几近风烛残年,额头上皱纹密布。 虽然他总半眯着眼,看上去没精打采弱不禁风,可事实上,此人修为深不可测,杀人如饮水,山庄内一人之下,无人胆敢不服,即便魔君之子郭禹见面也毕恭毕敬,不敢唐突。 他手里撑着一支紫檀木的鳄首拐杖,向魔君请示之后慢条斯理地踱了两步,方开口道:近来,坊间流传出一则消息,玉州各坊皆在热议,想必诸位也有所耳闻。 座下有人接话道:护法大人所指可是金灵山仙府一事? 不错。右护法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混沌地扫过在场众人,老夫已着人查证,前日傍晚,金灵山中的确出现了仙人异象,这两日,山内灵气化露,万物生长,四方灵物皆承福泽,听澜宗和玉仙门都已派人前往。 座下与会者议论纷纷,听澜宗和玉仙门都是玉州境内有名望的大宗,其中又以听澜宗实力最为强盛。 该宗传自上古,底蕴丰厚,乃当世十大神宗之一,整个玉州,不算各路隐士高人,修为排入前十的修行者,听澜宗独占五成。 玉潋心无所事事地把玩玉佩上的红绳,并未参与讨论。 有人趁机追问:既然听澜宗都被惊动,想必这仙府之内有重宝出世,咱们山庄要不也凑个热闹? 此言一出,附和之声此起彼伏,主座之人睁眼,厅内霎时又安静下来。右护法适时拱手,态度谦恭地禀问:不知君上意下如何? 曲衍魔君不答,却问:护法可知此次听澜宗派了哪些人马?何人领队? 回禀君上,是虚法道人陈万辛,随行之人分别是清云仙子阙清云、陈万辛的门生齐仁及若干不满融合境修为的同门弟子。 阙清云三个字从他口中念出,一旁心不在焉的玉潋心终于抬了抬眼。 魔君看向在座众位山庄高手,漫不经心地问道:你们谁想去? 刚才还跃跃欲试的人这会儿都哑了声,原因无他,却是这虚法道人陈万辛修为极高,三年前闭死关冲击分神境,好些人以为他出不来了,没想到上个月此人竟然成功出关,想必修为也有所突破。 一众高手面面相觑,却无人主动开口,魔君面露嗤笑,摆手示意右护法掠过这个话题。 却在这时,左护法身侧的红裙女子悠悠然站了起来。 她位在前列,这一起身,立即吸引了众人视线,包括魔君在内,所有人同时看向她。 玉潋心神情波澜不惊,面不改色地款款踱步,行至右护法身侧,拱手向座上之人行礼道:潋心请命前往金灵山。 其声传开,满座哗然。 曲衍魔君眉梢一挑,冷肃的脸孔上露出感兴趣的神色:你可想好了? 是,小女子已思虑周全。玉潋心神态平静,潋心曾听闻魔君与听澜宗有旧怨,潋心加入陌衍山庄养伤至今,尚未立过投名状,不如便借此机会小试身手。 山庄高手听罢这话纷纷摇头,只道此女初生牛犊不怕虎,真是自寻死路。 魔君沉吟片刻,两根手指交替敲击座椅扶手,须臾后提点她道:那你可知,这虚法道人修为高深,在座除却左右二位护法,罕有能与之匹敌者,你就不怕有去无回吗? 玉潋心固执己见:区区陈万辛,还留不下我。 一介女流,生来就是为取悦男人的玩物,竟如此狂妄自大,哗众取宠!不知是谁在人群中说了这么一句,声音不大,恰可入耳,稍有耳力之人便能听清。 玉潋心扭头,越过一众与会高手,精准捕捉方才说话之人。 那人没来得及收回视线,猝不及防与之四目相对。 玉潋心微微眯眼,狭长的眸子柳叶般斜斜挑着,眼角的鸢尾花竟像活了似的,绛紫色的花瓣层层叠叠地舒展,妖异红芒自眸心一掠而过。 那人瞳孔一缩,不知堕入何种幻象,神情痴痴然,喉咙不住滑动,最唐突的是他竟然情不自禁地在座位上扭动身体,当众露出不堪入目的丑态。 短短数息,周围人尚未弄清缘由,他自己便不堪忍受,像一头失去理智的凶蛮野兽,不管不顾地离开自己的座位,发疯似的朝主座前的玉潋心扑过去! 意识混沌的间隙,只剩下兽性的本能,掠夺与发泄。 但他距离玉潋心尚有两步之遥,视野中忽的溅起几行血珠。 剧烈的痛楚毫无预兆地袭击了他。 他口中爆发惊天动地的惨叫,浑身抽搐地跌倒在地,眼瞳中挣扎出一丝清醒,双手下意识地寻找痛处,这一摸便骇然发现,他腿间血流如注,命根子被乱刃绞成一团稀泥。 你,你 他满脸惊惧地看着自己掌心狰狞的血迹,再见玉潋心长身立于两步之外,飞溅的浊血最远也只散落在她脚边,那诱使他出丑的女人长裙拂地,却纤尘不染。 变故发生太过突然,从开始到结束不过弹指一挥间,周围人甚至没能看清玉潋心如何出手。 玉潋心始终保持得体的微笑,语气却冷冽轻蔑:下回说话前先掂掂自己的斤两,须知祸从口出,如果你不是魔君门生,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此人终于醒悟过来,缺失一物的疼痛和尊严尽丧的羞辱转化为极致的愤怒,令他彻底陷入疯狂,当场跳将起来,凶神恶煞地扑向玉潋心。 然而这一次,他才刚迈开步子,便觉重锤扑面,如山似海的压力当头砸下,直将他拍落在地,膝盖陷入地面半寸有余,姿态狼狈,奄奄一息。 左右护法同时面露惊色,围观众人纷纷从座椅上跌落,伏地叩首,高呼:魔君息怒! 骚乱平息,曲衍魔君摆手:龌龊脏污的东西,拖下去,废除修为,扔到山庄外,任其自生自灭。 其人被庄内伙计七手八脚地抬出去,厅内霎时安静下来。 曲衍魔君方淡淡地扫了眼玉潋心,冷声告诫:下不为例。 玉潋心低下头,恭敬应声:潋心谨遵君上法旨。 魔君的偏袒之意不加遮掩,在座高手哪里还看不明白。 他们再瞥见此女嘴角肆意招摇的浅笑,竟有几分不寒而栗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 求小可爱们打分留评!爱你们! 第3章 金灵山位在玉州南面,与听澜宗隔了数座城,几重山,一匹快马从听澜宗奔去金灵仙山,得耗时四五天之久,而修士御剑,凌空飞行,只需短短数个时辰。 因仙府出世,山中灵气充沛,化作晶莹剔透的灵露悬挂在晨间草叶上。 它们是世人口中所说的仙露,饮下一滴就能强身健体延年益寿,若每日啜饮一小口,不出月余便能脱胎换骨,天资稍好之人,甚至可能觅得仙缘,从此步入凡人趋之若鹜的仙途。 玉州境内,已有百年未见如此规模的仙家洞府,数不清的修真者闻风而动,其中亦包括听澜宗和玉仙门两大正道仙宗的高手。 数道流光划天而过,没入丛林之中。 繁茂的枝叶间传来短兵相接叮铃当啷的脆响,没一会儿又消停下来,除了树木枝梢上留下几处刀剑的痕迹,方才交手之人已去无影踪。 这样的试探在林间随处可见,或是正邪交锋,或是灵物抢夺,彼此不确定对方实力,不会一来就亮出底牌,便伺机接触,一探即走。 一行人行经此处,对草叶间垂悬的灵露视而不见,拨开挡路的荆棘,查验地面及周遭树干上残留的痕迹,一位瘦高道人判断道:剑创内灵气浓郁,御剑者至少金丹修为,二者旗鼓相当。 随行小弟子好奇询问:齐师叔,能否通过这些残痕验出此二人招式派别? 道人心说当然辨不出,面上却不愿承认,便低声斥道:吾等此行目的是仙府,一切与之无关的东西不要多问! 小弟子吓得一哆嗦,忙低头告罪,不敢再多嘴。 岂料道人身侧的白衣女子这时突然开口:是清河派流云刀法和玉仙门金玉剑经。 言及此处,她话音稍顿,冷冷扫了眼瘦高道人,这才继续说道,另外,玉仙门这位前辈是元婴修为,不过受了内伤,想必在山中遭遇变故,蹿逃至此,如果找到他,或许可以给我们提供一些有用的消息。 齐仁脸色微变,没想到阙清云会当众下他的脸。 但在他欲发作之际,身后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摆手打断了他。 云儿,那依你之见,这位玉仙门的高手,去往哪个方向了?老者慈眉善目地询问。 阙清云拱手回答:禀陈师伯,泥泞上残留的脚印大都朝向东边,弟子往年曾来过金灵山,由此地往东十里,当有一条河流途经山谷,可藏匿行踪,亦可借充沛的水灵之气巩固伤势,故而私以为,此人许是往东面去了。 言之有理。陈万辛点头,吩咐众人,东去十里,沿途仔细探看有无可疑行迹。 弟子们垂首称是。 众人遂向东走,途中寻见两截断枝和些许半干的残血,可见阙清云推断正确。 伤重之人逃不了多远,待行至溪谷,陈万辛御神识一探,很快便寻见那名藏匿于崖壁洞窟之中的玉仙门人。 心中盼着阙清云出丑的齐仁大失所望,冷哼一声撇过脸去。 狭窄的山洞中,鹅黄衣裙的女子盘膝而坐,身边摆着一柄出鞘的佩剑。 她唇色惨白,气息紊乱,嘴角还残留着一丝未干的血线。 觉察到洞外神识窥视,女子眸心一沉,伸手握紧剑柄,眼神冷厉而警惕地瞪向洞口。 莫师姐,别来无恙。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清清冷冷的几个字,在晦暗的山洞中越显空阔。 不多时,三五人缓缓行来,但除却当先白衣女子,其余人皆不入眼。 原来是清云仙子。莫长鸢神色稍缓,虽坐着不动,但握紧剑柄的五指未敢松懈。 她瞧着当先那人,暗自压下喉头不适,不动声色地开口,不知听澜宗诸位来寻在下,有何见教? 吾等前来金灵山,自是为寻仙府,偶然途经此地,见有山洞,便寻了进来,不想竟遇见了莫师姐。阙清云泰然自若,语气平和,像与之闲话家常。 莫长鸢神态越发警惕,她才不信真的会那么凑巧。 果然,阙清云突然话锋一转:莫师姐印堂青灰,身上缠绕浓郁的业气,想必是在仙府之中碰见了邪物,凭自身元婴修为侥幸脱身。 莫长鸢脸色大变,满目震惊地瞪着面前白衣女子。 却见阙清云突然上前一步,避开她刺出的剑锋,贴近面门,以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补充道:但你师门一众,都在仙府灵地做了刀下亡魂! 莫长鸢颤着唇良久未能出声。 阙清云身侧的齐仁和两名弟子不知发生了什么,彼此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数息静默之后,莫长鸢咬着牙冷声质询: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莫师姐不必紧张。阙清云面庞清冷,藏起眸心一丝邪诡,语气无波无澜地陈述条件,只要你如实回答我的问题,我不会把你抛弃同门独自逃生的秘密告诉其他人。 莫长鸢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脸色煞白地听眼前之人继续说下去:我只是想知道,仙府位在何处,师姐入府后有何发现?那邪祟之物修为几何? 此去北行百里,有垂天之崖,洞府嵌于崖壁之上,外设迷阵,集天地灵气,生护府凶灵,我等根本来不及进入府内就被凶灵驱赶出来。莫长鸢并未犹豫,这些情报就算她不说,阙清云也能通过别的途径知晓。 她现在身受重伤,受制于人,触怒阙清云对她没有任何好处。她话音稍顿,吐出一口气:其实力在分神境之上,绝非尔等可以匹敌!即便陈万辛去了,也只有死路一条! 阙清云长睫下的阴影遮掩了半边瞳眸,眼神幽邃。 看在旧识情谊的份上,阙清云,我给你一条忠告。莫长鸢冷眼瞧着她,抿唇讥讽地笑道,如果我是你,现在就立马离开金灵山,免得到时候落个尸骨无存的惨淡下场。 听出此女话语中的激将之意,阙清云云淡风轻地转过身去,未走远便停下脚步:莫师姐,看在旧识情谊的份上,我也给你一条忠告。 下次再说谎,不要心虚,否则你避开视线的瞬间,就是你的死期。 说完,她猛地拔剑,身侧距离她最近的同门弟子被她一剑抹了脖子,两眼圆睁,扑通倒地。 莫长鸢倒抽一口冷气,齐仁则惊怒不已:阙清云!你疯了吗! 阙清云不答,反手执剑刺向尸体,却见那尸体上猝然蹿起一蓬黑雾,凶神恶煞地扑向呆立一侧的齐仁。 眼看这邪祟之物即将钻进齐仁的识海,阙清云凌空一剑将之劈成两截,剑尖从齐仁鼻尖掠过,给他惊出一身冷汗。 你是不是想杀了我?!瘦高道人失声尖叫,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分卷(3) 白衣女子不搭理他,方才那团邪灵并未被消灭,它自知不敌,被劈开后就向洞外飞蹿,欲逃离这凶险的山洞。 阙清云追至洞口,已不见此物影踪。 跑了?阙清云,你竟然让它跑了!齐仁追过来,闹闹嚷嚷地吼道,所谓第一天才,也不过如此!人是你杀的,我亲眼所见,你休要抵赖! 阙清云冷冷哼了声:聒噪。 如果不是齐仁不信任她,怕她独享仙府情报,非要带两个弟子跟来,如何会白白耗损一人性命? 空有金丹修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阙清云懒得跟他分辩,抓起一旁瑟瑟发抖的小弟子,纵身跃下山洞。 她走了,齐仁哪里敢在洞中多待,扫了眼因伤不得动弹的莫长鸢和地上鲜血淋漓的尸体,躁怒地嗤了声晦气连忙跟了上去。 一路疾行,将要抵达与陈万辛汇合之地,阙清云蓦地停下脚步,脸上神色阴沉。 周遭黑雾攒动,藏有异样气息,陈万辛并未等在此地。 快退!有埋伏! 阙清云厉声向齐仁示警,同时反手将跟在身侧的小弟子护在身后。 玉仙门之人惊动仙府邪灵,恐怕眼下整个金灵山内,四处都流蹿着这些邪祟之物。 数道恶灵飞扑而至,被凌冽的剑气绞杀殆尽,留下一道漏网之鱼,倏地掠过阙清云,转瞬没入齐仁眉心。 瘦高道人根本来不及反应,脸上便蒙了一层黑气。 他两眼翻白,霎时理智全失,面目狰狞地举剑朝阙清云冲来。 阙清云避开剑气,不料齐仁一把抓住她身侧那名弟子,黑气翻卷,瞬间抽走所有生灵之气,只留下一具干瘪的枯尸。 糟糕透顶! 阙清云面色冷峻,拔剑与齐仁过招。 此人自身修为不高,可被恶灵噬体之后,竟境界大涨,连她应接都稍显费力,当真讽刺至极! 正当此时,先前逃走的那只恶灵于阙清云身后悄然现形,闪电般从后背钻进阙清云的身体。 阙清云陡然一震,理智尚存,但四肢迟滞,身体一瞬间脱离了掌控,齐仁手中利刃迎面刺来,眼看就要洞穿她的眉心。 电光石火,红芒乍现,齐仁连同他手中的佩剑被锋利的乱流切成数段,鲜血迸溅,染红了阙清云的裙摆。 玉潋心一身红衣,足尖点地,身姿缥缈地挪移,须臾便至近前。 潋心。阙清云两眼微睁,辅一张嘴便心口震痛。 玉潋心一掌击中她的心窝,浑身剧震之际,她唇边滑下一丝猩红。 黑气倏然反卷,恶灵自她体内退散,玉潋心贴着她的耳朵,低声轻唤: 师尊,久别无恙。 作者有话要说: 潋心:师尊,久别无恙。 清云:给你一巴掌,看你无恙不无恙! 第4章 阙清云意识渐消,瞳孔中的光亮缓缓散去,身子前倾,瘫软在玉潋心怀里。 玉潋心低头亲吻她的额头,而后将她打横抱起,足尖点过潺潺溪流,水面激起一圈涟漪,仙姿玉色的人影已如一瞥惊鸿,转瞬无踪。 溪谷尽头有一汪寒潭,活水,由天地灵气汇聚而成,溯源而上,没入山体,内有乾坤。 此乃福地洞天,外有水幕遮挡,人迹罕至。 玉潋心携阙清云闯入此地,于入口处设下迷踪阵法,便得一室清幽。 红裙散落,肤如凝脂,玉潋心侧躺于师尊身侧,青葱指尖抚过阙清云清冷的眉峰,顺着精致的鼻梁向上攀登,再延伸回落,点住丰腴红润的唇珠。 阙清云生得极美,非是玉潋心这般妖娆惑人的长相,她的美出淤泥而不染,冠绝当世,可远观却不可亵玩,绝心绝情,疏冷端庄,却更有种令人魂牵梦萦的力量。 譬如玉潋心,便一直对她念念不忘。 师尊许是记不得了,可弟子却不敢相忘。玉潋心痴痴地凝望熟睡中的阙清云,目光纠缠她的眉眼,寸寸抚过女人紧致柔缓的下颌线。 前世阙清云为魔毒所扰,几度迷失,几度癫狂,也曾情之所至,与她榻上寻欢。 也正因此,叫玉潋心发现了阙清云身上连她自己都不知晓的秘密。 她的指尖沿着女人唇缝向下游走,轻轻抚过阙清云细腻白皙的喉头,掠过整洁的衣襟,轻点女人的心口。 这个位置往下探进寸许,穿过血肉,没入心脉,有一枚隐晦的刻印,封锁了一处重要穴关。 只要这刻印尚在,阙清云终其一生也难登分神境。 玉潋心不知道这枚印记是谁刻在阙清云身上的,但无外乎也就是听澜宗那些个老家伙,欲以联姻为手段困住阙清云,使其甘愿效忠。 上辈子阙清云便是在魔毒发作,与玉潋心春风一度之后,借其炉鼎之躯销毁了刻印。 欲验证那梦境似的短暂一生究竟是真是假,一试便能见分晓。 玉潋心俯身贴近阙清云,与之额心相抵,呼吸纠缠。 她无法分辨自己当真是为阙清云着想,还是欲念所驱,只为填补内心的空虚,摘下这朵凌霄之花,满足自己的私欲。 但行动的目的不重要,怎样都好,她只看结果是不是她想要。 师尊。她俯首亲吻阙清云的鼻尖,灼热的呼吸拂过女人平静淡漠的眉眼,轻声呢喃,弟子感念师尊养育之恩,可命运捉弄,叫弟子心生倾慕,一日不见,便如隔三秋。 而今思之如狂,难以自制,倘若师尊往后记恨于我,弟子亦觉欢喜,此生再无憾事。 她像举行一场圣洁的仪式,虔诚地跪伏在尊贵的圣女面前小声祈愿,望得欣慕之人垂怜。 阙清云眼睑轻颤,似要睁眼醒来。 玉潋心俯身吻住她的唇,那双迷蒙的美眸辅一睁开,便卷进更为幽邃的幻梦,层层叠叠的花影迷惑了她的心神,眸心一点短暂的清明尚未来得及挣扎便消失殆尽。 她的心神蒙上阴影,成为任人摆布的傀儡,两臂悖于理智环住身上纤软的肩背,情不自禁地扬首迎合玉潋心的冒犯。 每剔除阙清云身上一层衣衫,玉潋心的眼神便更柔一分,她瞳眸深处的癫狂与痴醉也一点点的倾泻出来。 她珍而重之地将心爱之人捧在手中,她们今生或为彼此势不两立的对手,但在那场似梦非梦的前尘,阙清云是她倾心相许的情人。 脐下魔纹滚烫,泛起旖旎红光。 醉梦双姝卧清潭,痴怨叠影赴巫山。 数次榻上贪欢的记忆涌上心头,那时神魂悸动与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皆与今时如出一辙。 小半个时辰之后,玉潋心虚乏地伏在阙清云肩上,神情难掩倦怠,呼吸仓惶急促。 虽是受了她的狐惑,但阙清云修为高出她许多,又是她主动,你来我往,情思涌动之际,气机外溢,灵气相叠,几乎碾碎了她一身琼骨。 她撑着虚软无力的胳膊起身,光洁白皙的背脊上薄汗未消。 阙清云安安静静躺在玉潋心身下,眉目舒展,脸泛薄红,神态间的清冷因此淡去许多,像坠入凡尘的谪仙,染上了缠绵悱恻的人间烟火。 玉潋心再次低头吻上阙清云的眉峰,抿起唇来,眉间尽显妩媚的风情与神采。 须臾,她眸心漾动,零落在地的衣衫自行卷起,转瞬之间便衣冠整齐。 步子一迈,瀑布被她甩在身后,轰隆隆的震鸣像从天外倾泻而来,打破先前的沉寂,而一身红衣的玉潋心则立在潭间青石之上,抬头仰望不远处悬空而立的人影。 是曲衍魔君。 魔君背手而立,视线睥睨地问她:谁在里面? 玉潋心并未隐瞒:阙清云。 魔君好似已经料到这个答案,他神色冷峻,轻嗤一声:你对她做了什么? 君上这话问得奇怪。玉潋心脸上笑容轻佻,师尊为邪灵所困,潋心出手替她解围,为之驱邪疗伤,可有不妥之处? 最好如此。曲衍扫她一眼,冷声警告,本座不管你和你师父之间有什么恩怨,但此女生父与本座有旧,听澜宗其他人等任你捉弄,唯独此女不允,你可听清楚了? 潋心谨遵君上教诲,铭记于心,不敢逾矩。玉潋心收起眼底潜藏的讥诮,至少表面上恭恭敬敬,挑不出毛病。 远处忽然传来声声雷鸣,似有高手交锋,魔君朝声音来处望去,脸色稍沉:仙府出世,外围禁阵已被攻破,本座先行一步,你安顿好阙清云后,速速前来。 言罢,不等玉潋心答应,曲衍魔君的身影已融入虚空,不见踪迹。 玉潋心抬眸,神情若有所思。 魔君原本并无前来金灵山的打算,而今突然现身,必定是得了确切消息,金灵山仙府之内,有其所需之物。 至于东西是什么,玉潋心不得而知。 她回到瀑布后的山洞内,阙清云还在熟睡之中未醒。 但她们的关系已从本质上发生了改变。 玉潋心俯身亲吻阙清云的眉心,替其整理好衣衫,后又在四周布下重重迷阵,确保阙清云自然苏醒之前不会受到惊扰,这才拂袖离去。 仙府现世,山中灵气化雾,一呼一吸都是难得的修行。 众多前来金灵山寻宝的修真者闯入其中,过外围迷阵之时,惊动护府邪灵,外来之人死伤惨重,但贪欲与侥幸之心促使他们前仆后继,府外山崖乱作一团,遍地皆是尸骨残垣。 有些投机倒把又惜命之人若走了好运,甚至不必强闯仙府,只需在这外围搜刮尸体,也可白捡一箩筐价值不菲的财宝。 玉潋心踏过洞外尸山赶来洞府中时,府内已然开战,声声震鸣不绝于耳,石壁之上沟壑纵横。 曲衍魔君正与虚法道人交手,一柄通体玄黑的古剑夹在二人之间,双方互不相让,其余散修列在战圈之外旁观,无人胆敢在这时出手。 虚法道人在掌上施加力道,欲震开曲衍魔君独占秘宝。 曲衍魔君洞悉陈万辛的打算,单手虚划,凭空拨响震魂琴音。 周遭看客皆为魔音惯耳,惨叫退后的同时,不少修为低微之人当场暴毙身亡。 陈万辛双手结印与曲衍魔君斗法,无暇设防,也在魔音侵袭之下神魂受创,闷哼一声急退数步。 这几步退后,气势便一落千丈,交锋之处灵气反卷,重重轰击于陈万辛胸腹。 其人如重锤击面,头晕目眩之际倒飞而回,砸落于洞窟侧壁,深陷壁面数寸有余。 石壁龟裂,乱石滚滚而下,烟沙尘土漫天飞舞。 得胜之人则一把摄取玄黑古剑,将其横在手中,细细观摩。 陈万辛震咳不息,艰难费力自石壁之中抽身,怒目圆睁瞪视前方悬空而立之人,沉声喝道:郭衍!此物乃我听澜宗遗失多年的秘宝,今日你若敢将之据为己有,听澜宗便与你陌衍山庄势不两立! 曲衍魔君斜斜觑了他一眼,冷笑道:此乃本座义弟阙明城随身之物,明城三十年前在你听澜宗山门之上遇害,其佩剑还被人盗走,至今未能寻得真凶,听澜宗护宝不力,便由我陌衍山庄代为保管,凭你也敢异议? 你!陈万辛气急攻心,吐出一口逆血,你未免欺人太甚! 魔君拂袖,沉声低喝:若尔等不服,来本座手中抢夺便是,多说无益! 其人话音一落,洞府倏然爆发异样震动。 四面石壁显出无数裂缝,碎石滚落,沙尘四起,仙府洞口封闭,所有人皆困在洞中。 视野骤然昏暗,诡异的黑气从四面八方弥散开来,令人毛骨悚然。 玉潋心前脚刚走,阙清云便长睫微颤睁眼醒来,她凝望晦暗幽深的洞顶,眸心神采比冬日的寒潭更清更冷。 胸腔中积攒着一股热潮,体内灵气看似平静却藏纳着隐晦坚韧的活力,只待她稍一牵引,便能破闸而出,击溃滞怠多年的瓶颈,达到更高更广的境界。 这些诸多变化都因一人而起,但那冒犯她的人却已逃之夭夭。 作者有话要说: 嘿呀!今天也是打滚求评的一天! 这章留评给大家反小红包! 第5章 洞府内弥散着乌黑的雾气,本就晦暗的视野被黑雾遮挡,变得更加难以辨析周遭环境。 修为高深之人还能依靠神识洞察四周潜伏的危机,但绝大多数低阶修士都受自身五感的限制,目不能视,耳不能听,心中便生出惶惑之感,战战兢兢。 曲衍魔君眸心暗沉,看向洞府一隅,冷声道:敢问阁下是何方高人,何不现身一叙? 话音未落,洞内忽的吹起呜呜阴风,强大却阴冷的气息压得在场众人喘不过气。 藏在暗处的这位神秘高手至少也是分神境修为,与虚法道人曲衍魔君二位旗鼓相当。 对方来时无声无息,既不现行迹,也不出声答应。 魔君眉头皱起,低声喝道:装神弄鬼! 他一拂袖,虚拨琴弦,锃锃琴声化作数道飞刃攒射而出,直扑黑暗角落中的诡影。 空中倏尔掠过一道黑芒,飞刃尽数落空,轰隆隆斩击于三侧石壁之上,凿下簇簇乱石,留下清晰的创痕。 虚法道人陈万辛见魔君失手,立时呵呵嗤笑: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郭衍风光一时,不也着了旁人的道! 曲衍魔君懒得搭理此人冷嘲热讽,那潜藏在暗处的黑影是个狡猾奸险的鬼修,刚刚捕捉到的气息须臾间又散去。 敌在暗,我在明。 人心惶惶之际,洞府边缘散落的人群之中猝然暴起一声哀鸣。 这声惨叫掀起一阵恐慌,人潮骚动,黑雾翻涌,曲衍魔君正待再次出手,忽而瞥见洞府入口处一抹暗红。 玉潋心遵照魔君之言前来,岂料刚踏进仙府便遭遇变故,尚未闹清状况视野就骤然昏暗,难以视物。 阴风乍起之时,她直觉自己仿若被毒蛇盯上,面上不动声色,背后却惊出一身冷汗来,警惕地向后退了两步。 惨叫声距离她很近,不过三五步远。 她亲眼看见那道诡谲至极的黑影出现在人群之中,附着于其中一人之身。 那人霎时面貌扭曲,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嚎,然后身体肉眼可见地扭曲收缩,最后只剩一张血淋淋的人皮,摊落在地。 不论血肉还是神魂都被吞噬搅碎,可谓灰飞烟灭,不入轮回。 如此惨烈凄绝的场景震惊众人,目睹这一幕的修士皆骇然色变,惊吓之余仓惶后退。 分卷(4) 玉潋心瞳孔一缩,直觉杀机将至,纵然眼前未见预兆,亦反手击出一掌。 黑影显现,露出一张惨白狰狞的脸孔,距离玉潋心仅数寸之遥。 掌风从雾气之中穿过,黑影消散,玉潋心避开一劫,却不敢掉以轻心,被毒蛇盯上的感觉如跗骨之蛆纠缠于心,那凶物随时可能再次降临。 她隐隐猜到自己被邪魔视作猎物的缘由,不由虚起双眼,目露冷厉神光。 全神贯注之时,耳尖轻轻抖动,探到一缕风声。 黑影再现,自其身后飞扑而来。 玉潋心反应飞快,所过之处显现数道残影,电光石火之间险而又险地避开邪魂偷袭。 与此同时,一道无形气刃飞掠而至,遥遥斩中玉潋心身后黑影。 雾气一阵攒动,那团黑雾幻化成人形,倒飞出去,砸在石壁上,再化作烟尘溜走。 曲衍魔君一声冷哼,如闷雷震响,欲趁胜追击。 岂料他手中玄黑之剑突然爆发一股锋锐剑气,猝不及防地割向他的咽喉! 匆忙避让之下,古剑脱手,剑身锃鸣,没入地面三分之一。 即便反应已足够迅速,仍未能完全避开这一剑之威,曲衍魔君被游离的剑芒斩中肩膀,呲啦一声,衣衫之下浸出几许猩红血迹。 黑雾趁机一拥而上,重新凝聚成一道人影,妄图拔起玄黑古剑,给魔君致命一击。 却在这时,冷厉掌风擦着他的面门飞过,他朝后飞退避让,便见虚法道人横插一手,捡起玄黑古剑转身跃至至洞府入口,想是要强行破开堆叠的乱石,从此地脱身。 哪里走!曲衍魔君神色一厉,当即一掌击向虚法道人后心。 三方大能各怀心思,周围看客无故遭殃。 陈万辛已经冲到仙府洞口,魔君这一掌压下来,直指要害,陈万辛被迫迎击,回身刺出一剑。 剑气与掌风交错,爆开无形气浪。 围观之人避之不及,只被气浪扫中,便刹那间惨叫四起,死的死,伤的伤。 玉潋心距离虚法道人极近,见陈万辛与魔君对击一招之后,身形迟滞,握剑的右手不住颤抖,当机立断纵身一跃,跨过三丈之遥,从其手中捞走玄黑古剑。 陈万辛哪里料到中途还杀出一个玉潋心,震怒之下与玉潋心对击一掌,后者肩骨咔嚓一声震断,可面上神态依然肆意张扬,哈哈大笑。 曲衍魔君闪身至玉潋心身侧,抓起她的衣领退到出口,强行破开封堵洞口的石堆,自崖壁之上一跃而下。 洞内分神鬼修震怒无匹,化作一道黑影闪电般追出仙府,直奔伤重的玉潋心。 魔君速度比之这邪魔鬼修稍次,转眼便被恶灵追上,玉潋心无自保之力,眼睁睁看着此物避过魔君的防守,即将附着于她的身体,像吞噬掉上一个人那样,啃食她的血肉,绞灭她的神魂。 她几乎已经嗅到死亡的腥臭。 在邪魂咬住她眉心前一刹,一道剑气擦着她的鼻尖飞过,将邪灵之躯斩落。 剑阵铺天盖地,绵延百丈空间,将那凶灵截住,短暂封锁了它的行动。 随即,玉潋心怀中的玄黑古剑像有自己的意识似的,剑身震动脱离了她的双手,直直飞向现身天边的阙清云。 阙清云着纤尘不染的白衣,一把握住古剑。 仙姿玉颜,剑舞流云。 气刃卷过掌心,鲜血涂抹剑柄,随即灵剑认主,敛去戾气与锋芒,俯首臣服。 下一瞬,剑贯长虹。 众人只见空中乍起炽白剑光,冷厉的剑气刺入剑阵,在那鬼修的胸口捅出拳头大的窟窿。 迅捷的凝练的剑锋禁锢他的魂躯,将他按进地底深处。 虽未彻底将之斩杀,但其神魂受创,想必短时间内,再不敢起身作恶。 追出洞外的虚法道人陈万辛目睹这惊世一剑,瞳孔骤缩的同时,脸色也沉了下来。 此乃分神境之威。 他凝眸望向剑光来处,神情若有所思。 阙清云仙气飘飘现身众人眼前,衣摆无风自动,猎猎有声。 一场仙府古剑之争,引出四位分神境大能,众多观战之人心有余悸,皆庆幸自己劫后余生。 阙清云悬空立于曲衍魔君跟前,抱拳拱手:晚辈阙清云,久闻魔君之名,此番多谢魔君出手,搭救吾徒潋心,然此逆徒悖逆师门,目无法纪,以下犯上却无悔改之心,还请魔君将之交还晚辈带回师门惩处。 这番话一身正气,大义凌然,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玉潋心与阙清云对视,后者瞳眸幽深,难辨心绪。 她猜阙清云当是气得很了,守旧愚忠之人竟然也学会了假公济私,但要凭这两句话就抓她回去,却是万万不可能。 玉潋心嘴角微掀,放肆不羁地笑道:自弟子离开听澜宗,便不再受宗规束缚。 如今潋心已投奔陌衍山庄,君上收留弟子在先,师尊此举可是要陷君上于不义之地?与其劝言君上将弟子交出,不若师尊亲自来擒弟子如何? 阙清云淡淡觑她一眼,顾忌曲衍魔君在侧,未依言动手。 但她视线掠过玉潋心塌陷的左肩时短暂停留,美眸之中色泽幽邃,神色冷峻,面无表情。 双方对峙片刻,忽而隐隐听闻轰隆之声从壁上仙府传来。 众人闻声回头望向石壁,便见山崖倾斜,一道道深不见底的裂缝贯穿崖壁,整座仙府向内塌陷,即将毁于一旦。 你听澜宗有何规矩,本座不感兴趣,但玉潋心已是陌衍山庄之人,尔等休想取其性命! 曲衍魔君说完,长袖一挥,卷起玉潋心腾上高空。 虽然此行空手而归,但阙明城所留之物落入阙清云之手,未叫旁人捡了便宜,也不算白来一遭。 玉潋心二人转瞬已至百丈开外。 阙清云眉目清冷,扬声高呼:若他日得空,晚辈自当亲往陌衍山庄拜会。 话音远扬,如石沉大海,并无回音。 虚法道人面色青灰地出现在阙清云身边,咬牙切齿地喝问:可知今日险些被陌衍山庄截胡,那叛门之徒居功十之八.九!为何不将其留下?! 阙清云自远处收回视线,闻言答得漫不经心:晚辈却以为,事不成,非旁人之过,而是陈师伯技不如人。 陈万辛与魔君相争之时便未能夺得秘宝,而后趁乱得手又被玉潋心截胡,岂非技不如人么? 你!陈万辛怒极反笑,冷声喝道,有其师必有其徒,原来如此! 阙清云,你一而再再而三故意放走玉潋心,包庇之心昭然若揭,还残杀宗内同门,私占仙府秘宝,今日之事老夫必将如实禀报宗主,你且等着瞧! 清云仙子面不改色,淡淡然应了声:陈师伯请便。 作者有话要说: 清云:我要把潋心带回师门以死谢罪(不是 魔君:懂了,人归原主。 (全剧终) 第6章 石壁崩碎,仙府坍塌,前来寻宝的各路修士但凡从大能相争的险境中活下来,都各有收获。 金灵山内聚合的灵气开始消散,大宗大派之人瞧不上这点天地馈赠,争端结束当天就各自离开,余下一些末流宗派和江湖散人,借助这场难得的机缘日夜不休地汲取养分刻苦修炼。 听澜宗一行只剩下阙清云和陈万辛两个人,回程途中碰见前来支援的同门,听同门问起此行是否顺利,陈万辛冷冷哼笑道:顺利得很!还都归功于清云仙子,如若不然,我们还能少死两个人。 陈师兄所言何意?同门师叔表情凝重地追问。 可陈万辛故意不多解释,只讥诮地瞧着阙清云,看戏似的瞅她收拾这堆烂摊子。 阙清云面无表情,语气却格外森冷:陈师伯倒是见微知著颇有眼力,危机一现便立马抽身,留我们几个小辈自生自灭,可惜你那徒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连护府邪灵都无法分辨,紧赶着将性命搭进去,根本死不足惜! 陈万辛哪里料到素来闷葫芦似的阙清云突然牙尖嘴利起来,这番话说得尖酸锋利,偏她人又冷冷清清,更显得言语凉薄。 他怒瞪双眼,厉声呵斥:阙清云,你太放肆了!与那玉潋心之流,实乃一丘之貉! 阙清云云淡风轻地回敬:陈师伯不过就是上了年纪,老眼昏花,脾气也大,倘使晚辈今日没有出手,想必这会儿陈师伯当与你那好徒孙一块儿上路了,哪里还有精力犬吠。 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最尖锐的言语。 清云仙子何时对人表现出如此憎怒,直将两位师叔惊得目瞪口呆。 眼看陈万辛脸色阴沉,还要继续争吵,两位师叔连忙劝阻,岔开话题:宗主听闻曲衍魔君也来了金灵山,故派我等前来接应,此行凶险,人员折损也在所难免,只能说造化弄人,咱们还是速速回宗,向宗主复命吧。 明面上是在劝和,可他们的态度显然倾向于阙清云。 同样是刚刚突破分神境,不过三十余岁的清云仙子和即将油尽灯枯的虚法道人,自不可同日而语。 陈万辛哪里看不明白,可他确实拿阙清云毫无办法,只能被迫压下心口震怒,冷冷哼了一声,当先跃走。 听澜宗一众先后离开金灵山,山中天地灵气滞留月余,一点点消散殆尽。 当最后一名散修也从冥想中苏醒,御剑离开,金灵山彻底沉寂,雨水冲走地面血迹,走兽啃食散落的尸体,除了虫蛇嘶鸣与莺莺鸟语,再无活人行迹。 夜幕降临,山中寂静。 刚下过一场雷雨,地面潮湿,残垣与尸骸底下长出密密麻麻的杂草,忽而土层松动,几缕黑烟从土石缝隙间冒出来,于暗夜下凝成人形。 其人五官融入黑暗,立在废墟之上,俯瞰四下寂寂荒野。 良久,一声轻叹。 云师妹,你且与师兄如实道来,此去金灵山,究竟发生了什么?听澜宗正殿上,宗主剑茗仙尊背手立于主座前,语气无波无澜。 剑茗仙尊秦剑风,生了张正气凌然的国字脸,额宽眉阔,脸如刀削,与阙清云师出同门,接任听澜宗宗主之位尚只有十余年。 其修为较之门中同辈长老稍次,但有统筹御下之能,很受老宗主看重。 有这么一层关系在,听澜宗上下皆对阙清云恭敬有加,但也同样因为这层关系,陈万辛一辈更有资历的长者方对阙清云我行我素,目无尊卑的性情颇有微词。 但讽刺的是,这看似的牢靠的同门情谊,在切身的利益面前不堪一击。 阙清云面无表情,在她身后,横摆着三具尸体,其中两个虽然惨状各不相同,却还留有全尸,最后那张鲜血淋漓的盖布之下,只剩几块辨不清形貌的碎肉了。 唯一能辨识身份的,是散落在他们尸骨附近的腰牌。 那两具保存相对完好的便是随行前往金灵山的两名内门弟子,死无全尸的,则是被玉潋心所的杀陈万辛门生齐仁。 这三具尸体是他宗修士偶然寻得,陆续送来听澜宗的。 如今距离他们身死已过去了十余天,但修士肉身经天地灵气淬炼之后不同于凡人,尸体腐烂的速度很慢,如此堂而皇之地摆在殿上,也只散开淡淡的血腥味,并无腐肉的恶臭。 见阙清云不言,秦剑风眉心稍敛,又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生死自在天命,我等强求不得,我只是想知道,你们在金灵山中遭遇了何种变故? 宗主怀疑是谁?阙清云长身玉立,波澜不惊,何必拐弯抹角。 秦剑风脸现犹疑,顿了一息,方叹息道:自我接任宗主之位,云师妹便未再唤过我一声师兄,罢了。他摇摇头,行至主座坐下,陈师伯说玉潋心也现身仙府,可有其事? 确有其事。阙清云未做隐瞒。 秦剑风又道:此女袭杀甄师兄在先,后离开听澜宗投奔陌衍山庄,不过半月余,又现身金灵山与陈师伯抢夺秘宝,且从齐仁身上残留的灵气来看,多半也是此女所为。 阙清云冷冷瞧着他,未接话。 云师妹,我只要你回答一句。秦剑风终于冷下脸来,沉声开口,你是否传授了玉潋心武功? 殿上寂静,阙清云与秦剑风对峙数息,终道:我未传授潋心一招半式,但潋心偷学武艺我未能及时发现制止,其责在我,清云甘愿领罚。 听澜宗后山,环境清幽,涓细清泉沿山间崖壁潺潺淌下,于山涧下聚成一汪清潭。 潭上雾霭朦胧,白衣倩影盘坐于青石之上,玄黑古剑横在膝头,周遭万物空寂,无声无息。 清风拂过,一叶花瓣自枝头飘落,水面漾起浅浅觳波。 阙清云耳尖轻颤,长睫微掀。 她轻轻抬手,锃的一声破空鸣响,缥缈之姿已在百丈外,足尖点过水面,溅起一线线盈然水珠。 剑在前,人在后,后来居上,剑过飞花。 剑锋抵近玉潋心的咽喉,剑柄握在阙清云之手。 你还敢来?阙清云声线淡漠,清冷绝情,不在陌衍山庄悄悄躲着,可是大彻大悟之后,要以死谢罪了么? 师尊说笑了,弟子惜命得很,还要留着这条小命见证师尊修得无上剑心、永寿道果。玉潋心神色柔和,语调轻软,对抵在喉间的利刃视而不见。 那你来做什么?可是以为我会对你心软? 师尊向来铁面无私,弟子不敢报以侥幸之心,但弟子途径听澜宗,藏不住对师尊满心思慕,便往云仙居去瞧了瞧。玉潋心口中振振说着爱慕之词,红唇微弯,眼底的笑意竟分外诡谲。 她朝前迈进一步,剑尖贴着她的脖子,将喉咙割开一丝伤口。 可弟子来时,却听两个守山弟子乱嚼舌根,说师尊要与宗主结成道侣。浅浅新伤,血凝成一串殷红珠子,没入衣领之中,而玉潋心却像无所觉察似的,直直望着阙清云的眼睛,神色隐现疯癫之态。 弟子听来委实觉得荒谬,遂取这二人头颅来见,不知师尊可知晓谣传从何而来? 阙清云斜睨着她,扫了眼她脚边两个血肉模糊的人头,面目冷厉地回答:这不是谣传。 不是谣传?玉潋心神色迷惘,垂下眼眸,状若深思地顿了片刻,然后重复道,不是谣传? 阙清云始终淡漠,不予玉潋心一个正眼。 呵。玉潋心轻声笑了,师尊,你曾亲口说过,年长之于你者与修为不及你者,皆不入眼,难道师尊竟要食言么? 分卷(5) 阙清云语气平静:是与不是,与尔何干? 是与弟子无关。玉潋心眸心一转,笑嘻嘻地说道,弟子原先只想取一两人性命,如今却改了主意,既然师尊要与听澜宗宗主成婚,弟子蒙师尊养育之恩多年,岂能不献上厚礼? 手中剑刃一转,切进皮肉毫厘,阙清云冷声质问:你想做什么? 眼前之人越震怒,玉潋心的笑容便越轻快,她唇角一勾,眼底笑意妖冶:师尊莫要动怒。 秦师伯身为听澜宗宗主,平日宗务众多,又怠于修炼,几乎没有闲暇时间,想必难以常伴师尊身侧,师尊既倾心于秦师伯,潋心怎忍心见师尊被人轻待。 玉潋心眯了眯眼:如此,倒不如将这听澜宗毁了去,无关人等悉数杀尽,血铺红毯,全秦师伯与师尊二人逍遥自在,岂不美哉? 阙清云眸心一颤,利刃再进毫厘:放肆!玉潋心,你真以为我不会杀你?! 鲜血染红剑尖,玉潋心眉目悠然。 任我生,让我死,便请师尊二选其一。 作者有话要说: 给我留评嘛23333 第7章 玉潋心喉抵锋利的剑尖和阙清云对峙,妩媚妖娆的脸孔神色轻慢,似料定阙清云不会下杀手,亦或,不论阙清云作何选择,于她而言都是归宿。 阙清云眸光冷厉,神色决然,几要一剑洞穿玉潋心的咽喉,可她却迟迟没有动手。 有飞鸟越过葱郁的枝头,展翅腾空之际,飞花落叶,抚过玉潋心的眉心。 女人眼底流光微漾,邪肆疯狂,丰腴的红唇轻轻勾起,忽的破釜沉舟,倾身朝前撞去。 利刃即将刺进喉头的须臾,剑身飞退,抽离数寸。 玉潋心赢了这场豪赌,在阙清云撤招的瞬间足尖点地,飞身而退。 师尊,下次见面,可莫再心软!玉潋心退时哈哈大笑,眸心急速缩小的视野中,清晰地捕捉到阙清云因失手而懊恼的复杂神色。 巡山弟子也被玉潋心癫狂的气息惊动,从四面八方聚拢来,要将玉潋心生擒。 玉潋心一舞长袖,无形的气浪化作数道刀锋,呈扇状攒射出去。 刹那间,鲜血迸溅,惨叫四起。 凡近其身五步之内者,皆一击暴毙,稍远些的弟子则被其威震慑,停在十步开外,不敢上前阻拦。 玉潋心踏过数名听澜宗弟子尸骨,裙摆拂地,被血洇红,姿态潇洒随意,如入无人之境。 未识破宗门长辈丑恶嘴脸,彻底叛出师门之前,听澜宗上下,就属她的天赋能与阙清云比肩。 虽未习得一招半式,但她自身底蕴及体内灵气之丰厚,远非同辈中人可比。 人皆言道名师出高徒,可事实却并非如此。 她哪里有阙清云那样的天赋,不过是生来体质异于常人,被听澜宗投诸无数灵丹妙药喂养的牲畜。 甄锋骗她去药房之前,她已结成金丹,后在淫物作用之下突破元婴,日前金灵山中,与阙清云春风一度,受灵气反哺,修为又有所提升。 虽远不及分神境的阙清云,但听澜宗内,即便宗主秦剑风也未必能将她战而胜之。 这些昔日同门,与她年岁相仿的,修行之路大都初窥门径,比她年长几岁甚至几十岁的,顶了天也才融合修为,如何能是她的对手? 她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步步光明正大地走出听澜宗山门。 从始至终,未再回头。 阙清云缓缓闭眼,对远处传来的骚动充耳不闻,方才神态间的激怒与懊丧渐渐退去,再睁眼已是一片平静。 她望着玉潋心离去的方向,片刻之后垂眸,眉眼间清清冷冷,脸上神色无波。 正待走回先前修炼之所,阙清云忽的眉心一皱,斜眸望向清潭水岸。 一道灰衣人站在潭边树下,悄无声息的,好似已经立在那儿有些时辰了,阙清云无从知晓他何时出现,更不能确定先前发生在这里的一切,是否都落入其人之眼。 她收好玄黑古剑,转身面向老者,拱手拜见:弟子清云,见过师尊。 此人正是前任听澜宗宗主,阙清云和秦剑风的师父,道号闻法仙人的季伯宗。 季伯宗立在湖边,身上一须一发皆不随风而动,他像是融入天地虚空之中,即便清风也只能从他身上穿过,丝毫行迹也无。 他一拂袖,无声气劲托起阙清云的双手,免了她的礼数。 恭贺师尊出关,道法再上层楼。阙清云洞察季伯宗实力更进一步,想必前些日子闭关有所参悟。 季伯宗目敛清光,神态慈和地笑叹道:数年不见,云儿竟已突破分神境,这天下到底上你们年轻人的,为师这把老骨头,不中用咯。 师尊这是说的哪里话。阙清云面色恭敬,清风拂过水面,悄悄卷起她的衣摆,若无师尊悉心栽培,何来清云今日所成? 季伯宗却感慨道:你虽在修行之路上卓有成就,可为师却没能教会你体察人情,在这一点上,为师一直深感亏欠,时常心想,倘若你父亲母亲尚还在世,会否愿让你步入仙途。 毕竟修行之路,祸福难料,但有一人常伴身侧,总能排遣忧思,稳固道心,可你性情清冷,不愿与人亲近,加之你的天赋远远无人能及,此事一直是为师一块心病。季伯宗说着,悲从中来,竟长叹一口气。 阙清云低垂眼睑,语气平静:令师尊担忧,实为弟子之过。 季伯宗摆摆手,溘然笑道:如今听闻你与剑风将结为道侣,余生也不会孤苦,为师委实欣慰不已。 阙清云未应,脸上始终没有明显的表情。 只是这山涧中吹过的风,似乎比刚才稍稍冷了些许。 季伯宗像是对此习以为常,呵呵笑了几声,这才提起玉潋心:我听剑风说起,潋心那丫头不听管教,竟已叛离宗门了? 是弟子教徒无方。阙清云眼中难得露出些微惋惜之色。 无妨。季伯宗拂了拂袖,这孩子天生反骨,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他面色无奈:我当初将她留在你身边,是因为她生来与你亲近,我便想看看,这份师徒之情,能否教化她顽劣的性情,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可潋心目无尊卑,嗜杀成性,已有十数门中弟子葬身她手。阙清云垂下眼眸,眸心光亮隐匿于晦暗的长睫阴影中,弟子心慈手软,助纣为虐,一而再再而三放虎归山,实乃罪大恶极,还请师尊惩处。 你会心软实属人之常情,任谁也无法对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如此狠心,为师以为潋心对你的情谊足够牢固,兴许可以磨平她的棱角,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这场意外你也始料未及。 季伯宗又是一声叹息:但凡此女有半分恩义之心,就不会如此丧尽天良,她能说出那样的话,为师也为你感到痛心。 阙清云视线低垂,脸上神色晦暗,难辨心绪。 忽然,季伯宗话锋一转,语重心长地说道:可是,云儿,你可知,若任由她这样下去,反倒是害了她呀。 魔门之人心术不正,旁门左道的功法层出不穷,潋心体质本就不同于常人,离开听澜宗,脱离了你的庇护,无异于羊入虎口,恐怕最后也是下场难料。 话音落下,阙清云终于抬起头,神色惘然。 尽管宗内也难免有鱼目混珠之辈,但相比宗外混乱的世道,还是要好上不少。季伯宗沉默的双眼凝望着她,感慨轻叹,倘若你真想护此女性命,就该将她留在这里。 阙清云眸色惨淡,轻若无声地说:如今她连我的话都不肯听,又如何肯留在宗门之中呢? 季伯宗背手踱了两步,方道:若你有心留她,不是难事。 请师尊明示,替弟子指点迷津。阙清云俯首躬身,恭敬请教。 为师看得出来,潋心对你仍有依恋之情。季伯宗双脚悬于水面之上,距离阙清云不足五步,劝言道,今日只是听闻你将与剑风成婚,她便匆匆赶来确认,想必他日你二人大婚之时,她还会再来,送上她的贺礼。 阙清云眼底猝然略过一抹寒意,转瞬间又散去了,连季伯宗都未能洞悉。 季伯宗则继续说道:届时,你便亲自出手将她擒住,为师可封印她的修为,暂且将她留在宗内,待日后时机成熟,在宗门后辈之中替她寻一位称心的夫婿,她既得夫家庇佑,又有你这一座靠山,还愁往后的日子不好过吗? 话音落下之后,许久未听得阙清云回应。 见后者眼露深思之色,一时间未能思量出结果来,季伯宗便追问她:如此安排,云儿觉得如何? 阙清云如梦初醒,面上一副慨然叹息之相。 垂落的睫羽藏起眸心晦涩,女人声线清疏平缓,应道:师尊深谋远虑,弟子自当遵命。 作者有话要说: 阙清云:师尊,你路走窄了。 ps,今天有事耽搁了,更晚了,明天会争取按时更新哒,球球大家给我留言呀!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万里雁栖江北 4个;牛牟哞 3个;youxin 2个;苏清欢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artless、李嘉图蕾娜塔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百岫嶙峋 7个;sdxmwd 2个;queenyu、王炸辰、火锅的粉丝、枕梦寒、绿豆桂花糕、不明觉厉的大葱、荒烟平沙、38324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万里雁栖江北 180瓶;水晶技巧继承玻纤、蓦然挥手 80瓶;d小姐 48瓶;今诀 30瓶;雅典娜 20瓶;萧逢深 18瓶;kikikanli 14瓶;17586256 12瓶;楚延奚、妖小玉、贝、诶诶诶、枕梦寒、poghy 10瓶;牛牟哞 9瓶;17585794 4瓶;墨寒 2瓶;啊肖肖肖肖、张语格妈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季伯宗离去之后,阙清云还在潭上立了许久,直至灰蒙蒙的天空中细雨垂落。 她没用灵气护体避雨,任由清寒的雨丝渗进衣襟,带来薄薄的凉意,沾湿她的衣冠与发顶。 腰间玄黑古剑突然颤了一下,阙清云睁眼,右手侧扶剑柄,凝神感应,数息之后并无任何发现。 她垂眸扫了眼古剑剑柄内侧镌刻的阙字,神情若有所思。 雨越下越密,山林间的风景像罩了层薄纱。 听澜宗山脚道路崎岖,沿街讨食的乞丐与暂无去处的秀才一同坐卧于破庙檐下避雨。 忽然,那一身褴褛的乞丐两眼翻白,身体病态抽搐几下,顺着墙根倒在地上,惊动身旁同样露宿在外的青衫秀才。 秀才见他这样以为他发了恶疾,忙凑上去用力摇晃他的肩膀,招呼他醒一醒。 那乞丐四肢痉挛半晌,惨白的眼珠倏然翻转下来,秀才辅一抬眼,便瞧见那双猩红的眼睛瞳孔收缩,直愣愣地望着他,神态疯疯癫癫,像要吃人似的。 啊呀!秀才吓得怪叫一声,倒跌出去。 他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立马抓起自己的书囊,连滚带爬地跑进雨里,头都不敢回。 乞丐则保持着卧躺抽搐的姿势,只眼珠子好似无意识地转了转。 雨下得更大了,道路上聚起浑浊泥泞的水洼,溅起一层雾蒙蒙的水花,沿缝隙淌过残缺破败的青石板。 一双浅粉色的绣花鞋踩着石面行过,淤泥和污水争先恐后扑腾上去,却在玷染鞋面之前,被隐晦无形的气劲拨开,直至那鞋子的主人踏上庙前石阶,鞋面依然纤尘不染。 玉潋心亭亭立在破庙外,望了眼脚下绵延无尽的山路,神色疏冷淡漠。 阁下追了我一路,现下四处无人,便不必再遮遮掩掩,耍那些你我皆心知肚明的把戏了吧?她缓缓侧身,斜眸瞥向瘫在梁柱下的乞丐。 乞丐闻声抬头,与她四目相对。 那双癫狂的眼瞳中血丝密布,神情讥诮,被识破了也不慌不忙,翻了个身倚靠庙门坐稳,脏污的脸孔几乎辨不清原本的模样,半死不活地吐出一口气:你竟然不怕我? 玉潋心语气平静:阁下若想取我性命,先前有的是机会动手,小女子修为低微,祸到临头也不过一死而已。 不枉为仙子门徒,倒是有几分阙清云的气度。乞丐声音古怪地笑了笑,我来也的确不是要找你的麻烦,你且替我带句话给郭衍,就说故友来见,事关三十年前镜虚门之变和阙明城身死之因,烦请他移步观山楼相见。 观山楼,临近陌衍山脉,是一座地下坊市,归属于曲衍魔君所领的陌衍山庄,平日里人多眼杂,实为各路情报交流的关键场所。 玉潋心未追根究底询问对方身份,只道:小女子会将阁下所言如实转达。 她话音落下,那乞丐嘴角勾起一抹笑,看向玉潋心的眼神很是意味深长。 如此,在下便静候佳音。 其声喑哑,说完这句话,他的身体便向后倾倒,两眼一翻,没了气息。 一阵风吹过,破庙地面上的枯草被风吹动,发出细微的簌簌之声,好似有幽影沿着地面飞快游移,刹那间没入雨幕之中,不见踪影。 玉潋心扫了眼庙门处的尸体,眉头轻蹙,亦拂袖而走。 陌衍山庄,庄主书房。 三十年前镜虚门之变与阙明城死因?他真是这么说的?曲衍魔君背负双手,神态凝重地望着墙上一副字画,将信将疑地向玉潋心确认道。 玉潋心站在他身后,平静地回答:潋心只字未改。 好。魔君转过身,眸色幽邃,明日你与本座一块儿去观山楼。 谨遵君上法旨。 魔君此言在她意料之中,以那神秘鬼修的实力,随便找谁都可传话给郭衍,何必跟踪玉潋心一路,特地让她带话。 其目的显而易见,他要将玉潋心牵扯其中,仅是这只言片语,就令曲衍魔君不得不对她设防。 次日天阴,玉潋心与郭衍同赴观山楼。 观山楼分内外两城,外城占地广阔,有凡人居住,内城则只数百亩,是为陌衍山庄名下的修真者交易坊市。 外城比内城要热闹许多,曲衍魔君来到观山楼,并未进入内城,只在外城寻了一处视野开阔的茶馆,坐下叫小二上了一壶上好的春茶。 分卷(6) 玉潋心模样招摇,今日出门见客意在低调,故而在脸上蒙了一层面纱,即便如此,她所过之处,依然吸引了不少隐晦的视线瞩目。 两名地痞正悄悄议论方才走过那位姿态曼妙的女人,他们从东街跟到西街,只一晃眼,那抹红衣竟在转角处凭空消失。 那两人明显身份不同寻常。跟在后边的年轻男子面有犹豫之色,小声劝道,你可仔细着你的性命,万一 在前边带路的男人是个独眼的,脸上有条伤疤,闻言啐了一口,骂骂咧咧:在外城活动的,身份再特殊又能高到哪里去? 你可别忘了,这观山楼外城,都是禹少说了算,你要还想救你哥哥,就把你灰耗子似的小胆儿揣进肚子里别叫人看见了! 独眼男人说着,朝掌心吐了口口水,喋喋不休:不是我说,你兄长也是个没出息的,吃喝嫖赌欠钱不还坏了观山楼的规矩,能活命就不错了! 他拿衣摆擦亮他的尖刀,你我若能将那女人弄到手,打通禹少这边的门路,还愁救不下你哥哥吗? 青年男人被说动了,虽面有不忍,却未再有半句劝阻之言。 许是朝那巷子里去了,快跟上!听得独眼男人招呼,高个儿青年呼出一口气,快步跟了过去。 步入巷口,天光被两面高墙遮挡殆尽,视野昏暗。 独眼男人朝前走了几步,见巷子到了尽头,里边没路了,先前那红衣女人正独自立在那儿,看样子像走岔了路,不知道该怎么出去了。 真是天遂人愿,不费功夫。 呵呵,小美人儿。独眼男人贪婪地舔了舔唇,上前搭话道,你好像迷了路,要不跟咱哥俩说说,你要去什么地方,哥哥们带你去呀? 红衣女子像被突然出现的人吓到,羞怯惶恐地后退几步,足跟抵着砖墙,没了去路。 她的脸被面纱遮了大半,但露出外面的眼睛好似灵鹿,莹润有神,颇为动人。 独眼男人被她惊慌的模样取悦,脸上的笑容更加龌龊,笑呵呵地逼近两步,还乐此不彼地开口:美人儿别怕,哥俩不是坏人。 小美人将信将疑,嗫嚅道:倒是有个地儿,小女子不知怎么走。 哦?独眼男人笑问,什么地方呀?这观山楼我哥俩熟,铁定能带你找得到的。 男人色迷了心窍,可跟在他身后的青年却感到害怕,不知从哪儿吹来一阵阵阴风,冷飕飕的,搅得他心神不宁,额角冷汗直冒。 这地儿就是女人柔唇轻启,眸心掠过一丝冷锐的杀意,声音陡然下沉,阎王殿。 男人那只独眼猛然瞪大,心口已被捅了个窟窿,他低头一看,插在他身上的竟是他自己带来的那把刀。 他踉跄着后退,意识到自己踢到铁板闯了大祸,可这一刀切进心脏,震断心脉,哪怕他有金丹修为在身,也全无用处。 高个儿青年只听噗通一声闷响,便见那独眼男人面色惊恐地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他吓得心跳骤停,慌不迭转身想跑,可玉潋心哪里会给他机会,气刃凭空而现,须臾斩断他的双膝,膝盖以下猝然与大腿脱节。 剧痛席卷全身,痛到十指指尖都在剧烈抽搐,可他的喉咙却像堵了一团棉花,哪怕汗水濡湿已经布满额头,他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 女人自他身后缓步而来,浅粉色的绣花鞋出现在他的视野中,女人妖冶妩媚的声音也悠悠响起:劳烦给你们的禹少带个话,他爹在茗香居见客,倘若半个时辰内见不到他人,后果自负。 茗香居内侧雅间,曲衍魔君手里一盏茶刚刚放凉,玉潋心便推门而入。 魔君掀起眼皮,淡淡瞧了她一眼,方道:又杀人了? 杀了一个泼皮。玉潋心据实以答。 曲衍魔君抿了口茶水,出声劝戒:你身上戾气太重,当心业力噬体,收敛一些为好。 玉潋心垂首:晚辈记下了。 这时,小二掀开竹帘,端着两碟花糕进来,刚把食盒放下,他的身体便异样抽搐,惨哼着倒在地上。 魔君二人面不改色。 片刻之后,小二重新睁眼,从地上磨磨蹭蹭地站起来,模样还是店小二的模样,可他的神态却与日前那破庙前的乞丐如出一辙。 他站在空地上,扭了扭脖子,转了转手腕,简单适应了一番这具新的肉身,这才看向郭衍,笑道:经年不见,大哥过得可还好啊? 主座之上的郭衍蓦地站起身来,震惊道:你是阙明城?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了我来了!感恩各位,今天也是跪求评论的一天! 第9章 阙明城? 玉潋心神情惊讶,片刻后又锁起眉心,面有不解之色。 此人已经死去三十多年,听澜宗上下对其缄口不言,玉潋心对当初的镜虚门之变也知之甚少,只宗里小弟子私下闲聊时隐晦提了几句,她碰巧听到。 镜虚门是听澜宗的宗源秘境,也是听澜宗屹立千年不倒,传承百代不衰的根因。 当世共有十大秘境,分为五门、四境、一界。 相传万年以前,一位强者修成半神之躯,距离渡劫成仙仅一步之遥,可惜后来渡雷劫失败,半神之躯被天雷劈成十段,散落于天地各处,销声匿迹。 但神躯有灵,自衍空间,为后世之人谋福。 修真界为此成立了仙宗同盟,由十大渡劫境高手掌管秘境之钥,这十位前辈便是后来十大仙宗的始祖,听澜宗也位在其中。 虽然仙宗同盟最鼎盛的时期过去了,后世之人一代不如一代,如今修真界,达到洞虚境的高手都屈指可数,遑论更高深的大乘境与渡劫境。 就玉潋心所知,至少千年以来,尚无人突破至渡劫境,而最初的那几代先祖,亦无羽化登仙之人,随着时间流逝,都陆续坐化了。 但掌管秘钥的十大仙宗仍然繁荣不衰,秘境为他们的后辈子孙提供了数不尽的修炼资源,故而十大仙宗与其他宗派差距越来越大,最后皆成为雄踞一方的盘龙。 听澜宗虽位列十大仙宗之末,所领的镜虚门也是秘境中品级最低的,但在玉州境内,千百宗门世家,皆以听澜宗马首是瞻,无有能与之匹敌者。 镜虚门每年都会开启一次,开启时整个听澜宗雾气弥漫,凡雾气所及之处,皆成镜像世界。 门内物资丰厚,时有奇遇秘宝,宗内弟子长老都可进入其中。 若在镜虚门中遭遇变故身死,镜像世界就会自行破碎,受创之人则会离开镜虚门,回到真正的现实世界,道理上讲该是无性命之忧的。 但三十多年前那次镜虚门事变中,在门内死去的人里有几个离开镜像世界后也真实地死去了,其中就包括阙清云的父亲,阙明城。 听澜宗对外宣称镜虚门内出了变故,具体何种变故却闪烁其词,并且大力将这件事压下,所有知晓内情的人都被封口。 曲衍魔君因此与听澜宗结仇,这么多年以来,一直试图调查清楚当初的真相,可进展并不乐观。 附身于店小二之身的鬼修竟是阙明城,玉潋心和曲衍魔君都感到非常震惊。 阙明城掀起嘴角笑了:大哥还记着当初你我兄弟之情,如今我侥幸脱困来寻大哥,是想请兄长帮我一个忙。 曲衍魔君回过神,袖袍一挥,几道隔音符贴上四壁,同时门帘和窗户上还被下了封锁符咒,这才言道:什么忙? 我要季伯宗那老匹夫的项上人头!这话出口,阙明城的气息陡然下沉,脸色阴暗,听澜宗枉为仙宗,一门上下皆为猪狗,当从玉州除名! 阙明城身上的煞气几乎凝成实质,黑蒙蒙地笼罩在他身上,将那因震怒而扭曲的脸孔遮挡,雅室内气温骤降,阴风阵阵,吹得玉潋心背心发凉。 你所蒙受的冤屈为兄自会为你讨回公道!当初谋害你的那些人,一个也不会放过!曲衍魔君愤声说道,你且先坐下,与为兄细细道来,三十年前镜虚门之变,究竟发生了什么!季伯宗,如何待你? 兄弟两人对坐于矮几两侧,玉潋心上前为二位斟茶,阙明城和郭衍都没让她回避,她便立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 阙明城压下心中震怒,身上浮动的黑气也稍稍消散一些,冷哼道:当初镜虚门之变,所有人都听信了季伯宗的鬼话,以为我是死在镜虚门内,可事实上,我是在门外被人围击埋伏,这才死于非命! 什么?!曲衍魔君扶住桌角,何人加害于你?! 玉潋心听到细微的咔嚓声,木质的桌面受力压出半块掌印。 还能有谁?阙明城面目扭曲地冷笑,当初我已是分神境后期修为,听澜宗内,除了季伯宗那老狗,何人能无声无息取我性命?! 阙明城与季伯宗师出同门,百年以前,两人间的关系几与阙清云和秦剑风相类,后来老祖宗坐化,秦剑风接手听澜宗,阙明城和季伯宗都隐居闭关,平日无有往来,渐渐淡出众人视线。 若非那场镜虚门之变,许多新入门的弟子都不知道阙明城这号人。 难怪听澜宗事后竭尽所能封锁消息,对外宣称这是一场悬案,是镜虚门出了变故,三十余年查不出真凶,原来真正的凶手,就是季伯宗么? 季伯宗为何要杀你?曲衍魔君疑惑询问,你与季伯宗虽然往来不繁,但也远没有到与之结仇的地步,何况你从无贪权之心,未与季伯宗争夺宗主之位,更没有对秦剑风继任之事表达不满,他何故要你性命? 一侧旁听的玉潋心也看向阙明城。 兄长有所不知,季伯宗非要杀我,是因为我无意间得知了听澜宗的不传之密。阙明城声音森冷,即便那么多年过去了,那日发生的一切仍旧是他铭刻于心的噩梦。 世人只知当世有十大秘境,由十大仙宗掌管秘钥,却不知这秘钥究竟是何物,只有一宗之主才能获悉这个秘密。 阙明城深吸一口气,神色冷厉而疯狂:每处秘境都会诞生一个禁咒之灵,以禁咒之灵的鲜血浇灌秘钥,秘境方能开启! 此话一出,曲衍魔君尚未应声,玉潋心却骇然色变,惊道:此言当真?! 对玉潋心的反应,阙明城似早有所料,脸上露出昨日那般古怪的笑容,意味深长地瞧着她。 玉潋心心口重重起落两下,稳住凌乱的心跳,可脸色还是惨白一片。 怎么了?曲衍魔君也觉察了玉潋心的异样,疑惑道,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玉潋心扶住墙面站稳,神情迷惘,却不应声。 自你有记忆起,每年镜虚门开启前几日,你师父都会以炼药为由从你体内抽取一小瓶鲜血,是不是?阙明城似笑非笑地说道。 玉潋心没说话,可她脸上的表情已经说明事实的确如此。 阙明城脸上的笑更阴邪了,说话语气冷飕飕的:她是不是还告诉你,你是因为幼时襁褓中生了一场大病,体质虚乏,所以不能练武,常年需以灵药续命? 曲衍魔君终于明白过来,神色凝重。 多年前,听澜宗的老祖宗也是用同样的理由软禁了阙明城,直至他仙逝,后来季伯宗管不住阙明城,又无意让其知晓了禁咒之灵的隐秘,季伯宗便对阙明城起了杀心。 玉潋心脸色一冷,沉声呵斥:你闭嘴! 阙清云绝无可能害她。 阙明城却不以为意,仍笑容古怪,继续说道:就算阙清云本身无害你之心,她是受了季伯宗和秦剑风的蒙骗,那你可愿与我赌上一局,就赌听澜宗若危,她是选听命于季伯宗,还是选择护你。 他每句话都戳中要害,那双眼睛仿佛早已看透一切,甚至能读出玉潋心心里的想法。 她明明是你的女儿,你却一口一个阙清云!玉潋心未正面回答,神色疯癫地瞪着他,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是阙明城?! 阙清云认贼做父,拜季伯宗为师,早已被季伯宗教化为一条愚忠的走狗,我不认她这个女儿!阙明城与玉潋心针锋相对,要说证据,那把我从听澜宗带走的佩剑,算不算数?! 玉潋心神色一厉:金灵山仙府内的鬼修,竟然是你! 想必季伯宗也没料到,阙明城身死之后没有魂飞魄散,也未入轮回,而是经受炼狱之苦,化为一名鬼修。 不错!阙明城冷笑,我不过是感应到你身上有禁咒之灵的气息,方想确认一番,可你却以为我要杀你! 玉潋心冷眼与之对视,回想起那日仙府内的情形,她依然心有余悸。 那濒近死亡的感觉绝无虚假,她不相信阙明城此时说的这番话。 好了,都别吵了!曲衍魔君适时打断二人争论,遂看向阙明城,义弟,你既来寻我,心中是否已有复仇的计划? 阙明城点头:计划是有,但需玉姑娘配合。 我不会帮你!玉潋心厉声拒绝。 你愿意也好,不愿也罢。阙明城无所谓地耸耸肩,只要你还活着,就不可能脱离季伯宗的掌控,他一定会想法设法将你留在听澜宗,如此方能利于操控。 他嘴角勾起一抹邪笑,断言道:如我所料不错,一月后阙清云与秦剑风大婚,他必定会借机设伏,管你信与不信,你若敢只身前往,十有八.九,会是阙清云亲自动手擒你! 作者有话要说: 感恩小可爱们!打滚求评_(:3」)_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youxin 2个;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youxin 8个;万里雁栖江北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万里雁栖江北 30瓶;不明觉厉的大葱 20瓶;46776617 7瓶;宁、伍 5瓶;程天啸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玉潋心怒瞪阙明城,两人对峙,气机交锋,玉潋心明显处于劣势,但她眼神疯狂,好似一头噬血的孤狼,一言不合就要和阙明城搏命。 一时间,茶室内谁也没说话,气氛压抑沉寂,叫人难以喘息。 分卷(7) 但阙明城显然成竹在胸,料定了玉潋心一定会加入他们的行动。 最后曲衍魔君出声劝和:好了,各退一步,大家都别吵。 言罢,他看向阙明城:义弟,此女不过一介小辈,你且莫与她一般见识,但将你那计划说来听听,指不定待会儿小姑娘就改了主意。 阙明城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倒是没再揪着玉潋心不放,哼声道:季伯宗待我不仁,便莫怪我不义,他想方设法欲拿捏禁咒之灵,我偏不让他得逞。 我生前是为禁咒之灵,神魂强度高于常人,死后藏于金灵山,凝天地之力转为鬼修,这个过程耗费了整整三十年。言及这些过往,阙明城依然咬牙切齿,面目狰狞。 这三十年,他所承受的苦难都会一一报应在季伯宗身上。 他话音稍顿,调整一番气息,这才继续往下说:两个月前,我离开金灵山回听澜宗调查,跟踪季伯宗找到地底入口,翻阅藏于密室中的古籍,终于被我彻底摸清了听澜宗的秘密。 禁咒之灵由秘境灵气衍化而生,与秘境的关系密不可分,可以说,禁咒之灵的存在本身就是秘境的一部分,故而与秘钥也存在极其玄奥的联系,唯有禁咒之灵可以催动秘钥,也只有禁咒之灵可以将秘钥摧毁! 一旦秘钥被毁,秘境就会失控,藏于秘境中的半神魂魄会因此苏醒,而听澜宗上万人性命,都将成为祭品! 阙明城声音一沉,神色阴暗,卷起呜呜阴风,吹得桌上茶壶的盖子咯咯当当地响。 自古以来,听澜宗为了便于操控秘境,就把禁咒之灵和秘钥分开,暗中培养禁咒之灵,以其鲜血浇灌秘钥反哺秘境,禁咒之灵的修为越高,自然对宗门更有益处,可是,但凡禁咒之灵有了觉醒的征兆,就会像我一样,被听澜宗肃清! 他的声音冷如刀锋,整个人阴气森森,已然化身恶鬼,要向仇人索命。 禁咒之灵死后,与秘境之间与生而来的契约就会解除,同时会有新的禁咒之灵诞生。他阴恻恻的眼神似笑非笑地看向玉潋心,听澜宗古籍内有记载,你不是阙清云从山下带回去的孤儿,而是诞生在镜虚门内的灵婴! 玉潋心脸色刷白,双手握拳,指尖发颤,可她仍紧绷着脸,不发一言。 尽管她极其讨厌阙明城,却不得不承认他说的这些有理有据,若是杜撰,断不可这般逻辑严密,思路清晰。 但阙明城说的话全都指向一个事实:阙清云曾欺骗了她。 这真相比她当初知晓自己是炉鼎之躯时更惊讶,也更荒谬。 先前,她还能以阙清云是为了庇护她,不叫她伤心所以不愿让她知晓自己体质特殊为借口来麻痹自己,可现在,一层层真相揭开,她不得不为阙清云的动机感到怀疑。 师尊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阙清云于她,是否真的半分情谊也无,无师徒之情,甚至,无怜悯之心。 重生以来,玉潋心第一次感到迷惘。 你就不想弄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对你吗?阙明城一只手撑着下颌,神情讥诮地瞧着玉潋心,后者此时颓丧的脸色好像在他看来格外有趣。 两人对峙之时,从刚才开始便一语不发的曲衍魔君把玩着拇指上的青玉扳指,神情若有所思。 玉潋心冷漠地与他对视片刻,倏地展颜一笑,反问他:知道真相了,又怎么样呢? 没想到她会这样问,阙明城扬了扬眉,眼里多了些许惊讶。 我从不反驳听澜宗的人该死,可师尊如何待我对我来说不重要,况且玉潋心斜斜乜着他,阙明城,我并不信任你。 既无信任可言,更不可能将自己的性命交付于他,去参与他们那个所谓的毁灭听澜宗的计划。 阙明城想经她之手毁去秘钥,说来说去,不过利用她罢了。 好一个油盐不进的疯丫头!阙明城哈哈大笑,拍案而起,你既然不想与我打赌,那我们做场交易如何?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倘若毁去秘钥,半神残魂苏醒,有且只有你一人有资格与机会收服镜虚门! 这话语落地有声,连曲衍魔君都抬了抬眉,停止转动手中的扳指。 阙明城两眼布满血丝,虎视眈眈地目光充斥着噬血与杀戮的疯狂,继续说道:但半神即便只余十分之一的残魂,也绝非你可匹敌,若你答应帮我,届时我便助你一臂之力,有九成把握成功,你可感兴趣? 此人的确疯魔,对季伯宗的仇恨蒙蔽了他的双眼,报仇已成了他的执念。 为了将听澜宗连根拔起,他可以不惜任何代价。 玉潋心沉默半晌,心中迅速思量利弊,冷静回答:我可以接受这场交易,但是,需要增加两个条件。 魔君也同时看向玉潋心,两眼淡漠,没对玉潋心与阙明城的交谈发表看法,也没阻止玉潋心与阙明城讨价还价。 哦?阙明城嗤笑,饶有兴趣地问她,你且说,哪两个条件? 玉潋心伸手比划一个数:第一,阙清云不能死,我要她活。说完,她话音稍顿,又立起第二根手指,第二,你发魂誓,忠于合作,不会在背后弯弯绕搞些小动作。 第一个条件在阙明城意料之中,但第二个,却令他脸色一沉。 曲衍魔君亦皱了皱眉,玉潋心这个要求有些过分了,阙明城是他的兄弟,玉潋心对阙明城表现出来的怀疑,是在打他的脸。 玉潋心迎上他们的目光,并无半分退缩之意。 气氛短暂沉凝,双方谁也不肯示弱。 最后,阙明城低下头嗤嗤哼笑,再抬眼时,眸色晦暗癫狂,遂与玉潋心道:我答应你的条件。 阙明城又化作一缕幽魂离开茶室,店小二倒地而亡。 曲衍魔君扫了眼地上的尸体,吩咐玉潋心:叫禹儿进来,把这里收拾干净。 玉潋心躬身应是,转眼间,魔君身影已原地消失。 雅室位在茶馆二楼,楼下大厅此时人声鼎沸,西北角的位置,有个黑衣公子脸上盖了顶斗笠,正躺在条凳上打瞌睡。 玉潋心朝那黑衣公子走去,四周来往的茶客中倏然掠过几道凶戾的气息。 数双隐晦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在她距离黑衣公子尚有两步之时,整座茶馆忽的静了一刹。 杀机迸现,十余黑影从四面汇聚而来,明晃晃的刀剑反射刺眼的寒芒,直取玉潋心身上各处要害。 可位在风暴中心的女人却面色不改,目不斜视地继续朝前走。 锐利的刀锋剑刃尚未触及玉潋心的衣摆,无形的气浪猝然翻卷,这些人像撞上一面铜墙,被震得倒飞出去,霎时间人仰马翻,撞倒一大片桌椅,同时惨叫四起。 茶馆中真正的茶客们被殃及池鱼,吓得纷纷起身溃逃。 掌柜的急声招呼,却无人结账,厅里的人转瞬间跑得干干净净。 他不敢找闹事的人讨要说法,只能呆立门边,如丧考妣。 黑衣公子被这动静惊扰,从梦中醒来,揭下遮挡视线的斗笠,冷眼瞧向已至身侧的玉潋心。 玉潋心居高临下地扫他一眼,公事公办地开口:这是你的地界,楼上痕迹清理干净。 郭禹相貌英俊,刀削斧凿的冷峻眉目和他的父亲郭衍有六成相像。 听闻玉潋心此言,为其态度感到不悦,他眉头稍蹙,冷哼道:你真的很没教养。 彼此彼此。玉潋心转身走开,只留下一句,下次要么管住你的人手,要么就挑好点的刺客,我可不会再手下留情。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小可爱给我留评吗? 第11章 清云仙子要和听澜宗宗主结为道侣,这个消息很快传遍玉州,大大小小上百宗门世家都派了人来道贺,贺礼足以堆成一座小山,皆是当世罕见,价值连城的宝物。 虽然阙清云主张低调,江湖儿女一切从简,但秦剑风还是决意要举办一场盛大的婚礼,以酬四方宾客。 婚宴当天,天色晴好,听澜宗上来客络绎不绝。 秦剑风特地换了身喜气洋洋的大红锦袍,站在主殿外迎接四海来宾,一改往日持重冷肃的风貌,整个人精神抖擞,容光焕发,脸上笑容不断。 秦宗主,恭喜恭喜呀!来客拱手称贺。 秦剑风笑脸相迎,彼此寒暄几句,便着接引童子领来客到厅内落座。 往来宾客众多,嘈杂喧闹,秦剑风偶尔还能听见一两句不甚和谐的私下议论。 有好事者藏在人群中,道是清云仙子出淤泥而不染,是当世多少侠客的梦中情人,原以为她真要等到一个冠古绝今的天纵奇才,没曾想秦剑风近水楼台,先摘下了这朵娇花,真当令人愕然叹惋。 听见这唏嘘碎语,秦剑风并不理会,脸上笑容却越发得意,若非他拿捏了阙清云的命脉,又怎能轻易令这枝高岭之花垂首。 那日主殿之上,他背手问阙清云:既然玉潋心的武功非你所授,她叛出宗门,与邪魔为伍,这种种恶行所成就的恶果,都该她自行承担,我将撰写公文,号召天下正道之士群起讨伐,你可有异议? 阙清云秀眉轻蹙,不悦道:潋心毕竟是我门下弟子,她行为举止有所不当之处,理应由我亲自惩戒,何必假他人之手? 师妹,你有所不知啊。秦剑风面露为难之色,无奈叹息,玉潋心所作所为已引起宗门长老众怒,我这做宗主的,总要为死去的长老和弟子一个交代。 阙清云不言,沉默的脸上神情晦暗。 他不忍师妹露出这般神色,便冒昧提了一句: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办法。 话音未落,阙清云果然抬眼看向他,等着他把话说完。 他深吸一口气,方缓缓说道:你与我结成道侣,她便算我半个弟子,如此,我即便为她徇私,想必也没人敢乱嚼舌根。 秦剑风瞥了那酸言酸语之人一眼,轻蔑冷哼,遂转开脸继续与来客寒暄。 清风拂过山岗,先还晴朗无云的天空蓦地暗沉下来,天边堆叠几片厚重的雷云,笼罩了整座听澜山,隐有大雨将倾之势。 殿外来宾皆觉察天色骤变,不约而同抬头望向天空中的乌云。 这大喜的日子,天将落雨,不是个好兆头。 众人脸上表情各异,秦剑风心中也是一咯噔。 这时,殿前传来一阵异样的骚动,立守于石阶两侧的弟子按住各自的兵器,视线警惕地瞧着石台下的人。 已经落座席间的宾客投来好奇的视线,不少人私底下小声交谈,猜测殿外来人身份。 秦剑风朝前行了两步,脸色难看,内心已有预感:来者不善。 一名身着布衣的男人从石阶下缓缓行来,随着他一步步走上阶梯,身影渐渐清晰,脚步声也越来越近。 此人样貌普通,可周身弥漫着浓重的煞气,与周围的人群界限分明。 他一现身,便叫人知晓,他今日来这婚宴目的不同寻常。 秦剑风瞧着这人面生,确信自己从未与之结仇,心中不由越发疑惑。 待其踏上最后一级石阶,堂上忽的吹过一阵冷厉的阴风,修为稍低的弟子被冻得牙关发颤,众宾客即便修为已达金丹之上,仍觉背脊发寒。 今日乃我秦剑风大喜之日,来者皆是客。秦剑风眉高眼阔,神色洒脱,朝来人抱拳笑道,烦请阁下入座,饮上一杯喜酒,如何? 如此胸襟气度,断是叫人挑不出毛病的。 可对方却不买他的账,男人眉梢一扬,神情诡谲地冷笑道:若新郎官意外身死,不知这喜酒,还喝不喝得? 言罢,不由分说祭出一掌,直击秦剑风的面门。 秦剑风虽早有防备,却仍觉迎面压来一座山,重击之下倒飞而出,落地掀翻好几张酒桌,被人接住之后还哇的吐出一口逆血,将身上喜袍染得越发猩红。 何人来此作乱?! 众人大惊,纷纷离席,听澜宗的长老先后赶来,将袭击秦剑风的歹徒团团围住。 你们当然不认得我,可在座必然有人听说过我的名字!布衣男人视线扫过在场众人,一个个都是相熟的面孔。 他嘴角掀起嘲弄的笑容,神态癫狂:三十六年前,就是在这大殿之上,也像今日,我被重重围困,最后季伯宗那老不死的东西趁我力竭之时将我杀死! 我阙明城今日就是来讨债的! 阙明城! 这名字如巨石落水,立时在大殿上惊起一片哗然之声,听澜宗的长老们更是骇然色变,当先一人厉声喝道:一派胡言!你休要在此妖言惑众! 秦剑风气息萎靡,可神态却极其愤怒,他在众人搀扶之下艰难起身,咬牙切齿地低喝:还和他啰嗦什么?!敢来听澜宗撒野,格杀勿论! 好一个格杀勿论!阙明城哈哈大笑,随即横眉竖目,周身煞气激增,我倒想看看,你们这群蝼蚁要如何杀我?! 此人当众下秦剑风的脸,落听澜宗的颜面,还对他们言语羞辱,是可忍孰不可忍? 数名元婴境长老一拥而上,阙明城以一敌多却从容不迫,灵气一收一放,招式行云流水,若能避开倒也罢了,可若被其掌风刮到,纵有元婴修为在身也是触之即创。 众多宾客在旁观战,所有人都提心吊胆,阙明城像只戏弄老鼠的猫,一众听澜宗长老与其交手,竟连对方的衣角都摸不到。 反观阙明城,找着机会就反击两招,一位元婴初期的长老被阙明城瞧见破绽,一脚扫中腰腹,立时脸色惨淡,吐血飞退。 听澜宗长老依次折损,修为差的几乎一掌毙命,直至最后一人也被阙明城踩在脚下,秦剑风已面色扭曲,凶狠的表象之下藏着难以启齿的畏惧。 此人天赋近妖,三十多年前,若非他一时大意,季伯宗根本难以得手。 阙明城脚踏一地呜呼哀哉的长老,迈步走向秦剑风,后者竟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他身边的人都已拔出兵器,对来人刀剑相向。 住手! 一声清喝自殿内来,阙清云现身于大殿之上,瞬间吸引了殿外众多宾客的目光。 素来爱穿素衣的女人今日着了条拂地红裙,冲散了一身清冷,添了几许艳丽,明媚的妆容衬得她气质愈发冷艳。 分卷(8) 可不论她作何打扮,都能成为众人视线的焦点。 她手中握着那柄玄黑古剑,一步步走下殿外的石阶,与自称阙明城的歹人隔了十丈远的空间遥遥对峙。 阙明城果然停步,他斜眸瞥向阙清云,视线自玄黑古剑一掠而过,冷厉的眼神中满是讥诮。 阙清云行至秦剑风身侧,停在两步之外,举剑面向阙明城,冷声道:不管你是什么人,现在离开,既往不咎。 众长老脸色大变。 云师妹!不可!不能放他走!秦剑风神色惶急,试图制止阙清云,此人歹毒奸邪,不仅破坏我二人婚礼,还敢冒充岳父,实该千刀万剐! 阙清云对此置若罔闻,一个正眼也没给他。 见状,阙明城微微眯眼,饶有兴味地咧嘴笑了:若我不走,你可要杀我? 锃一声剑鸣,阙清云手中之剑代替她给出了回答,凌冽的剑气杀机凌然,威力比之先前几个长老合力还高出数倍不止。 阙明城不敢托大,先前在金灵山,便是阙清云一剑将他封入地底,耗费了几天才险险脱身。 他一掌劈散剑气,飞身与阙清云缠斗,双方交手之时,轰隆震鸣不绝于耳,气机交错,余波扩散,周围观战的宾客被迫退得更远。 阙清云虽突破分神境不久,但她天赋卓越,不惧与阙明城一战,出招果断决绝,隐有大家之风。 阙明城寄宿肉身与其魂魄并不契合,行动略有滞塞,此消彼长,二人竟僵持不下,实力相当,短时间难分胜负。 围观众人惊叹于阙清云天资卓著,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再看秦剑风,虽也出众,未足百岁已有元婴后期修为,可相比阙清云,还是天上地下,并不般配。 唏嘘之声时有响起,虽藏于人群中颇为隐晦,却还是叫秦剑风脸色阴沉,藏在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手背隐有青筋凸显。 双方交手百余招,互有短长。 阙清云一剑指向阙明城的咽喉,电光石火间,众人耳中猝然响起一声古怪嗡鸣。 好似有面看不见的屏障一掠而过,转眼白昼转为黑夜,雷鸣之声震震,乌云堆叠,浓雾扩散,整个听澜宗风雨欲来。 众宾惊惶,秦剑风骇然失色:镜虚门!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阶段剧情的高潮要来了!冲鸭! 第12章 阙清云刺出那一剑落了空,雾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散开来,五感被浓雾遮蔽,只能依稀听见远处传来阙明城疯癫至极的狂笑。 笑声远去了,阙明城从容脱身,大殿上一片混乱,宾客们满目张皇。 秦剑风在短暂的震惊之后很快冷静,忙不迭吩咐身侧还有余力的长老安抚众宾惊乱的情绪,而后逼音成线对阙清云道:镜虚门异常开启,必定有人闯入了后山禁地,云师妹,你且在此地守着,我去禀报师尊! 冷锐的剑锋抵住他的喉咙,虽然视野模糊,但剑身上的纹路他认得。 你就在这儿。阙清云冷漠的声音穿透浓雾,只有他一个人能听见,如果不想死的话。 这次镜虚门的开启十分异样,谁也不能断定是否有还意外发生,像秦剑风这样惜命的人,更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去赌,所以在阙清云意料之中的,他停下了脚步。 雾后的人冷冷抽回佩剑,然后便不再见其出声。 秦剑风双手握拳,眉目阴冷。 得手了。 曲衍魔君难得笑了,眉目间神色轻快。 今日上山之前,阙明城给了他们一张后山的地图,标注了地底祭坛的入口,而他自己则前往主殿引起骚乱,吸引听澜宗众多高手的注意。 为了确保玉潋心的安全,魔君主动提出和她一块儿行动。 这声东击西的计策进行得非常顺利,通往祭坛的密道十分隐蔽,玉潋心二人合力也寻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方找到隐藏入口的迷阵。 这迷阵乃季伯宗亲手布置,若不是阙明城特地在地图上做了标记,曲衍魔君也很难发现坏境中的异样痕迹。 季伯宗不信任任何人,秦剑风虽对秘钥和禁咒之灵的关系一知半解,却也不清楚祭坛具体所在。 正如阙明城所说,季伯宗对自己设下的迷阵相当自信,况且此地距离他修炼的洞府很近,稍有动静他都能及时赶来,故而祭坛内外无人看守,也因此给了玉潋心和曲衍魔君可趁之机。 密道狭长,洞顶每隔五步便嵌有一枚夜明珠,将地底的祭坛照得透亮。 下行百余步,渐渐能闻到干涸腐败的血腥之气。 一室十丈方圆的洞窟嵌在山体之中,地面平整,以当中白玉台为中心,向外开凿了三道圆环状的沟渠,渠中曾经灌注了大量的鲜血,虽然血已干涸,但血痂枯黑一片,腐臭的味道充斥于空气中,令人作呕。 乱石铺就的小路顺着甬道延伸出去,通往白玉台下的青石阶。 玉台四周环绕黑金烛台,侧壁上镌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只瞥一眼,玉潋心便觉心口被莫名的力量拉扯着,忍不住头皮发麻。 一枚乌黑的幽影悬浮于玉台之上,被困于两道交叠的环状封印之间。 这便是镜虚门的秘钥。 似乎感应到玉潋心的气息,那幽影在封印中胡乱飞蹿,发出尖细刺耳的声音,贪婪又激动地抓腾阻挡它的封印。 玉潋心不经意瞧见它猩红的独眼,心里莫名生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嫌恶。 她能感觉到它们之间存在某些玄奥的联系,那幽影与她同源,可她内心的恶感也实实在在。 直觉在提醒她,这个地方非常危险。 你在犹豫什么?耳边响起魔君的声音。 玉潋心惊觉他们竟然已经行至白玉台下,刚才被秘钥吸引了全部注意,连印象中来时的细节都模糊了。 快点动手。魔君不耐地催促,若等那老东西发现,你我二人都走不了! 事已至此,来不及多想,玉潋心不再犹豫,掌心聚起灵气,探入封印,将那飞蹿的幽影一把擒住。 这封印果然对玉潋心纯灵之躯无效。 秘钥爆发惨厉的尖叫,在她手中撕咬挣扎。 玉潋心收紧五指,奋力一握,这幽影便惨叫着化作一蓬灰飞,在她手中飞快消散,整个过程比她预想的顺利许多。 与此同时,她脑中嗡的一声震鸣,球状的结界以祭坛为中心向外扩散,须臾便至百里开外。 雾气开始凝结,远处群山之中,一道即将苏醒的可怕气息在秘钥被毁的瞬间,与玉潋心建立了微妙的联系。 那才是镜虚门真正的灵核:半神魂骸。 镜虚门成功开启,魔君随即吩咐玉潋心:快走,那老家伙必定已被惊动,我在此地候他,你按计划去和明城汇合! 秘境之中,虚实相应,玉潋心触及秘钥的刹那便领悟了镜虚门内的规则。 她足尖轻轻一点,径直从山洞石壁中穿过。 虽然每年镜虚门开启她都有参与,但今日镜虚门给她的感觉与以往截然不同。 这种感觉很难用言语形容,大概就像,游鱼入水,游子归乡,天地间的灵气变得更加亲和,即便她不主动运转心法,这些灵气也争先恐后地涌入她的身体,她的修为因此水涨船高。 这便是心境通透之后,镜虚门给她的馈赠。 身后暴起尖锐的破空之声,是暴怒至极的季伯宗从洞府出来,奔向祭坛。 玉潋心并不回头,直扑苍茫山野。 牵制季伯宗,是魔君的任务。 那隐晦的气息与玉潋心之间的联系仿佛隔着一层窗户纸,时而有所感应,时而又模糊不清。 但随着魂骸渐渐苏醒,这种感应越来越清晰,玉潋心看见一根由天地灵气聚成的丝线,将自己于那神秘的半神魂骸相牵。 镜虚门的开启引发了听澜宗的躁动,许许多多弟子不听劝戒,私自离开驻守的辖区,循着天地灵气的流向探寻秘境中的宝物。 不巧,就有那么一部分撞见了玉潋心。 天堂有路不肯走,地狱无门却来投。 他们争先恐后地冲向玉潋心,却在下一瞬骇然失色。 玉潋心单手拧断其中一个内门弟子的喉骨,那人两眼瞪大,眼白外翻,人已断了气,镜像内的身影却未破碎。 他真实地在镜虚门中死去了。 这是镜虚门赋予禁咒之灵的第二项权能。 众人戛然止步,惊惶后退,他们来时多么振奋,四散逃走之时便多无措。 玉潋心走一路杀一路,对这些昔日同门,她毫不留手,直奔魂骸气息所在。 眼看即将有所眉目,忽的出现一道人影拦截在她身前。 虚法道人陈万辛。 玉潋心,你当真猖狂无比,老夫今日便要将你生擒!陈万辛厉声断喝,抬掌便朝玉潋心攻来,掌风赫赫,霎时虚空破碎,直指玉潋心面门。 玉潋心不退反进,速度飞快,比之陈万辛还快几分,险而又险地擦着陈万辛手掌过去,胳膊被余劲擦到,竟像被利刃切中,撕开一道创口。 不过这种程度的小伤还不足以将她留下。 老爷子虚火太旺,容易伤身,还是少动怒为好。玉潋心眉梢轻扬,笑容轻佻,一个错身已在百步开外,小女子身有要事,便不奉陪了! 陈万辛被玉潋心虚晃一枪,要再追为时已晚。 玉潋心如鱼得水,几个起落便没入浓雾间,连气息都随之消散。 陈万辛气得吹胡子瞪眼,怒而拂袖:但在听澜宗境内,看你能逃到哪里去! 玉潋心又疾行百里,魂骸的气息在她感应中越渐浓郁。 她遵循直觉在林中穿梭,四周雾气弥散,视野范围狭窄,行进间需心细如发,否则随时可能招致凶险。 秘钥已被损毁,机会只有一次,倘若她被逐出镜虚门秘境,就将失去收服半神魂骸的机会。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过去,玉潋心寻至一处林间空地,此处雾气较之先前更加浓厚,肉眼只能看清两步开外的情形。 在这样的坏境中,肉身五感几近作废,唯一能依靠的只剩神识。 一团乌黑的魔胎垂挂在粗大的树木枝桠之间,四周胎丝如蛛网密密麻麻,可怖的威压扑面而来。 玉潋心顿住脚步,眼瞳中敛下幽暗的冷光。 这是半神魂骸? 有道声音自她心底响起,喑哑晦涩,催促她再往前去。 玉潋心恍惚朝前迈出一步。 倏然,冷厉的剑锋扑面而来,斩断那根与她牵连的银丝,惊醒她险些混沌迷失的意志。 她幡然醒悟,毫不犹豫抽身后退,方才所在之处立时被剑气击中,爆破轰鸣之声震耳欲聋,地面被划开数尺深的创口。 玄黑古剑破空而来,玉潋心一退再退,直至足跟抵上一根古木,那剑刃便稳稳贴近她的咽喉。 你何故如此执迷不悟。阙清云冷眼瞧着她,那双清丽的眼眸神光冷冽,清绝无情。 玉潋心嘴角掀起盈盈浅笑,答非所问地说道:师尊今日也着红衣。 她那双诡谲的桃花眼这一刻显得格外温软,像没感觉到迫在眉睫的危机,话语中透着显而易见的惊喜,果然还是弟子这身衣裳与师尊相配。 阙清云叹了一口气:你疯得不轻。 这样不好吗?玉潋心不顾喉间利刃朝前倾身,深情地凝望阙清云清冷的眸子,弯唇浅笑,可师尊到底还是为了弟子抛下秦师伯,这场豪赌,又是弟子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嗐,今天出去吃饭回来耽搁了一会儿,明天争取早点写完,给我打分留言呀姐妹们!不要让我单机,嘤嘤嘤 第13章 我非为你而来。阙清云矢口否认,不留情面地戳破玉潋心眼中的泡影,我不过是要阻止你再犯恶业,若你仍冥顽不灵,休怪我取你性命! 玉潋心闻言,竟埋下头低低哼笑,笑得双肩发颤,脖颈间细嫩的皮肉又在阙清云手中之剑上刮出细微的血口。 你笑什么?!阙清云把不准她的脾性,有些恼,又将剑刃推进毫厘。 当然是笑师尊口是心非。玉潋心眼角微弯,笑意盈然,对随时可能割断咽喉的利刃视而不见,师尊不若自己数数,你方才那几句话里,一共说了多少个你? 每一个你,都指代一次玉潋心。 师尊要杀我也好,要擒我也罢,终归,这一刻我就是师尊的目的。玉潋心疯疯癫癫地自言自语,竟真从自己的分析中品出一点甘甜的滋味。 阙清云面目清寒:你简直不可理喻! 呵。玉潋心低笑出声,嗓音低婉柔和,尽显妩媚之态,自弟子有生以来,一直被师尊蒙在鼓中,师尊教弟子辨正邪,分善恶,可若和平安宁需以牺牲无辜者性命为代价,这样的安定是师尊所修的道义吗? 师尊,你且看着弟子眼睛,回答弟子。玉潋心探手轻抚阙清云的侧脸,语气柔婉,弟子幼时究竟生了何种重病,需每年取血炼入丹药续命? 在师尊眼里,是否听澜宗门众的性命是命,天下百姓的命也是命,偏偏弟子,无父无母,无过去,也无未来,是用过便随意可抛的物件,连弟子炉鼎之躯,可助师尊更上层楼,也在师尊意料之中? 玉潋心细数自己的困惑与委屈,唇角轻轻扬起,带了点浅浅的微笑,可眼底却藏着幽暗深邃的冷光,稍不顺意便会激发不可预料的风暴。 不是的,潋心,真相绝非如此。阙清云垂眸,不知是否出于心中些许歉疚,她态度稍缓,与眼前容妆妖媚的红衣女子视线交缠,你此刻速速离去,尚有转圜之机,今日之事,你莫再牵扯了。 然而玉潋心的心思却诡谲莫测,语气不善地质问道:若弟子顺了师尊的意,就此抽身,师尊是否还要执意嫁给秦师伯? 阙清云没有回答。 玉潋心疯了似的哈哈大笑,笑得眼角淌出零星晶莹的泪花。 阙清云眸心倏然晦暗,便见玉潋心自她眼前凭空消失,转瞬又现身于她身后。 玉白手掌抵住她的背心,贴近她耳边喃喃低语:说到底,师尊这是欲施缓兵之计,最终目的,不过是继续诓骗弟子,好让弟子放弃今日这场盛大的夜宴。 分卷(9) 阙清云心中突生警兆,遂驱动灵气覆盖身体,欲施力将玉潋心震退。 可她慢了一刹,后心传来尖锐痛楚,似有毒针刺入她的身体,压迫重要穴关,转瞬间,四肢麻软,握剑的胳膊不住发颤,区区数息,便听哐啷声响,玄黑古剑从她手中跌下,落在脚边。 瞳孔开始涣散,腿脚脱力,瘫软于身后之人怀抱中。 玉潋心贴近师尊颈项,嗅闻女人发间淸柔的馨香,与之耳鬓厮磨。 她爱极了师尊这一身红裙,衬得肌肤愈加润白如玉,还多了几许平日难以得见的风情。 你骗弟子也好,恨弟子也罢。喑哑的语调在朦胧的雾气中显得格外缱绻温柔,便是有朝一日当真下了狠心要取弟子性命,潋心都甘之如饴。 阙清云意识尚存,竭力抬起胳膊,试图抗拒玉潋心的束缚,却徒劳无功。 玉潋心牢牢抱紧了她,沉醉亲吻她的耳廓,柔软的舌尖轻轻扫过她耳后细腻的肌肤,迷醉的话语藏着道不尽的疯狂:不过请师尊一定亲手杀死弟子,让潋心死在师尊怀里,此外,弟子今生别无他求。 潋心阙清云伸出手来,攀住玉潋心的肩膀,艰难地吐出一口气,收手吧,仙门恩怨,与凡人无关。 倘若玉潋心真的不顾代价唤醒魂骸,所颠覆的,断然不止一个听澜宗。 魔胎诞生,必将为祸一方,届时不仅听澜宗上万弟子会被当做祭品献祭,为魂骸所吞噬,以听澜宗为中心,方圆数千里的百姓也会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浩荡天规之下,这罪债所产生的恶业,足以令玉潋心万劫不复,永世不得超生。 玉潋心亲吻阙清云的动作稍稍顿住,随后嘴角勾起的笑意愈发冷厉。 什么叫祸不及凡人? 前世她们师徒二人只差一点就能逃脱听澜宗的追捕,可最终还是被寻到踪迹,她们的藏身之地之所以会暴露,就是被当地的凡人偶然撞破,然后将消息卖给仙门换取丰厚的报酬。 玉潋心怒从心起,狠狠一口咬住阙清云,在女人白皙的脖颈间留下一圈乌青的齿痕,隐隐渗出些许血迹。 阙清云吃痛,喉头闷哼,秀美的柳叶眉绞作一团,脸色苍白。 弟子早告诫过师尊,万不可心慈手软,于弟子如是,于苍生百姓亦如之。 玉潋心舔尽阙清云肩头的血迹,扶着女人倚靠枯树坐稳。 阙清云全然动弹不得,只能颓然闭上双眼,任由玉潋心摆布。 红绸相映,裙摆交叠,浓稠雾气之中,两道倩影姿态旖旎。 玉潋心放肆亲吻阙清云的睫羽,舔舐她樱红的唇瓣,直至眼瞳中媚起春潮,脐下魔纹隐现红光,发热发烫,体内情.欲亦蠢蠢欲动,她才勉强克制,意犹未尽地退开。 可惜今日时机不对,她们处境凶险,否则她断不会浅尝辄止,如此轻易便放过阙清云。 阙清云眼睑轻颤,又费力睁开,直直望着玉潋心,眸间藏着极其晦暗的忧思,可她已经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 在那一身红裙映衬之下,她的脸色愈显苍白。 玉潋心朝前倾身,轻轻吻过阙清云的额头,眷恋深情地开口:请师尊先睡上一觉,待你从梦中醒来,这场恩怨就结束了。 届时,弟子任由师尊处置。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留评反小红包! 第14章 你不仅大逆不道,还丧尽天良。 阙明城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玉潋心身后,面带讥讽地说道。 他不知什么时候来的,在那儿站了多久,方才玉潋心与阙清云痴缠,也不知被他看去听去了多少。 玉潋心左手轻托着阙清云的脸,专注凝望女人清丽的睡颜,闻声头也不抬,无所谓地掀起嘴角:如此,又怎么样呢? 阙明城嗤笑一声:你当着一个父亲的面轻薄他的女儿,怎么好像还理所当然? 玉潋心终于转头看向他,神色冷冽讥诮,讽刺道:是你亲口说的不认她这个女儿,现在又有什么颜面自称是她的父亲? 伶牙俐齿,极尽嚣张,不愧是镜虚门的灵嗣。阙明城冷笑道,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驱使我行动的从来都是我自己的意念,尽管你我二人有合作,但你也休想驱策指使我。玉潋心不避不让地与阙明城对视,与之针锋相对,咄咄逼人。 哼,随你。 阙明城转身走向浓雾深处,枯枝掩映的黑暗中,恐怖晦暗的气息还在聚集滋长。 玉潋心平复呼吸,透过渐深的雾气望向前方张牙舞爪的魔胎胎丝,心头有种说不出的压抑。 或许是有哪里不对劲的,有被她忽视遗漏的线索。 她并非惧怕,也不感到后悔,大不了就是同归于尽毁灭一切。 已经走到这一步,再没有回头路,可心底滋生的莫名情绪像一根长在肉里的尖刺,不觉得疼痛,却也难以忽视它的存在。 都无所谓。 她跟上阙明城的脚步,窈窕的身影渐渐隐匿于黑暗之中。 在她身后,阙清云眼睫轻颤,随后缓缓睁开一线,薄雾笼罩的幽暗眸心刹那间掠过隐秘的杀机。 轰 曲衍魔君送走玉潋心,正欲离开密道,迎面便来一道气势磅礴的掌风。 他猜到季伯宗会来,不料对方竟这样快,气劲扑面的瞬间,他本能后退,同时拂袖抵挡。 那一掌轰击于密道入口,将山体震得剧烈颤抖,劲风吹散浓雾,折断千年古木,劈裂厚重的山石,掀起滚滚沙尘。 这尘土中藏着锐利如刀的破碎余波,若不慎吸入一口,将轻易搅碎五脏六腑,摧毁他的血肉筋骨。 魔君险险避开直扑面门的冲击,巍峨的山体抵挡了大部分威力,仅是被逸散洞中的余劲扫中,他体内便一阵气血翻涌,几如烈火烧灼。 不愧是当世硕果仅存的几位合道境大能之一,甚至有传言说季伯宗百年之内极有可能突破洞虚境,成为听澜宗史上又一位名垂千古的一代宗师。 可那又如何? 曲衍魔君眼底燃起一簇幽冷的紫光,双手交叠结印,风刀划破掌心,自断一根手指,将剩下九枚血指印按进虚空,扯出十八道紫金魂幡,环绕身侧。 浑身骨骼暴起噼啪脆响,经脉也在术法作用下扩张两倍,方圆百里天地灵气被瞬间抽空,体内灵气涌动,再注入魂幡之中。 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压箱底的必杀绝技。 他今日的敌人是季伯宗,一个稍有不慎,就会令他尸骨无存的对手。 季伯宗悬空而立,神识扩散,感受到前方洞窟中骤然拔高的灵压,他半耷的眼皮下瞳孔晦暗,一语道破曲衍魔君的底牌:十八魂旗魔音阵!想不到老夫有生之年,还能再见琴魔绝技,纵死无憾矣! 琴魔,乃江湖人对郭衍之父的尊称。 数百年前,琴魔名震一方,手下门徒不计其数,修为还在时任听澜宗宗主之上。 其人自创一手十八魂旗魔音阵,大败天下正道之士,玉州境内各路宗派高人,竟无能与之匹敌者。 可惜百多年前,琴魔闭死关冲击洞虚境失败,出关后便理智全失,疯疯癫癫,时常指天狂笑,怒骂天道天规,引来业障雷劫,魂飞魄散,身死道消。 莫将本座与那老东西相提并论!曲衍魔君冷声一喝,袖袍纷飞之际,十八魂旗盘旋升空,将其身侧十丈方圆的沙尘一扫而空。 他并起两指,抽调两面魂旗攻向季伯宗。 季伯宗眼露轻蔑之色,随手一掌便将魂旗击散,再抬眼,余下十六道魂旗同时盘旋飞来。 同时,阵阵魔音交错来袭,灌入耳中,双耳鼓膜剧震,如刀刮金铁之声,直冲心魂。 季伯宗周身灵气震荡,魂旗未到近前,在其身外三尺便被护体灵气阻挡。 周遭气劲反卷,绞住阵旗飞快盘旋,暗影交错之时,隐隐听闻鬼魂凄厉嘶鸣之声。 季伯宗脸色阴厉,双掌灵气凝练出炽白光华,欲一举将这十八面阵旗悉数折断,叫曲衍魔君知道,什么叫一力降十会。 魂旗在风暴中心摇摇欲坠,旗杆发出噼啪爆鸣之声,眼看就要被巨力摧毁。 忽然,季伯宗瞳孔一缩,感觉到四周灵力聚变,他心中忽起警兆,霎时间面沉如水。 大意了! 不等他抽身而退,十八魂旗同时爆开,无数冤鬼争先恐后飞蹿出来,像蜂群似的迎面冲来,将他牢牢实实包裹在内。 这些冤鬼穷凶极恶,以生灵之气为饵食,饿狼似的将他团团围住,须臾之间便咬开他的护体灵罩,欲从七窍钻入他的魂魄。 鬼号阵阵,不降反升。 早料到季伯宗会看轻自己,魔君眼底掠过锋利的冷芒,他孤注一掷,不顾后果,将自己两百年来豢养的所有冤鬼全都释放,足够季伯宗好好喝上一壶! 双手印结迅速改变,曲衍魔君飞身后撤,短短数息时间,已至百里开外。 季伯宗一声怒喝,合道境的威能似洪水般扩散开来,将环绕四周的冤鬼尽数冲散。 数不清的鬼魂被风暴绞灭,魂飞魄散。 远处魔君浑身剧震,胸口向下塌陷,吐出一大口夹杂着内脏的逆血来。 哈哈哈哈哈哈!!!他狂笑不止,神态疯癫,老不死的东西,你有本事就来杀我! 他的四肢被虚空之力碾碎,身体在空中爆开浑浊的血雾,落地的瞬间,化作片片殷红冰晶,如破碎开来的镜面,霎时间形貌溶解,自浓雾之中消散。 季伯宗双手成拳,眸色阴厉。 只差一点,可惜了。 倏然,身后深林之中卷起一道可怕的气息,令季伯宗心口一悸,忙回身朝那威压由来之处望去。 待醒悟自己中了曲衍魔君声东击西之计,给玉潋心留足了唤醒魔胎的时间,他霎时面色一沉再沉,黑如锅底。 玉潋心跟随阙明城来到魔胎之下,离得近了,愈能清晰感觉到那股持续攀升的灵压,如千钧重石压在心头,挤压肺腑,连呼吸也因此变得沉重艰难。 阙明城朝她使了个眼色,玉潋心面无表情地再向前行了两步,那山崩海啸般的压力扑面而来,沉重地堆积在她纤弱的双肩之上,挤按着她的身体,欲使她原地跪下。 她清晰地感觉到来自血脉的压制,这可怕的怪物竟是她的先祖。 虽然它此刻正在苏醒,可速度还远远不够。 他们要助魂骸一臂之力,赶在季伯宗寻来之前,使其意识彻底觉醒,如此,方能趁季伯宗与魂骸两败俱伤之时,坐收渔翁之利。 玉潋心顶着那股毁天灭地的灵压伸手,按住魔胎表面虬结的经脉,乌黑的浓雾蛇行而来,卷住她的手腕,刺破她的掌心。 鲜血汩汩流淌,殷红的纹路顺着魔胎表层的胎丝灌入胎腹。 刹那间,玉潋心双耳嗡鸣。 胎心跃动,震耳欲聋。 可怖的气息数倍于此前的速度增长,一道暗红色的环状光芒随着魔胎震动扩散开去,所过之处,草木枯败,虫鱼凋零,飞鸟当空落下,走兽倒地而亡。 魔胎苏醒,镜虚门内所有镜像虚景在这一刻化虚为实,所有尚还困在秘境中的生灵都失去了保命的底牌。 阙明城神态癫狂,嘴角咧起的弧度越来越高。 呵哈哈哈哈哈哈!他笑得疯疯癫癫,两眼泛起红光。 利用灵嗣之血饲养魔胎,这个过程一旦开始,若无外力制止,玉潋心将会被抽干一身血肉,连骨骼与皮囊都会变成半神魂骸的养料。 以为区区魂誓就能约束他吗? 太天真了。 他要颠覆听澜宗,向所有曾利用过他的人复仇,不惜魂飞魄散,也要亲眼见证万物寂灭的瞬间。 现在,距离成功只余一步之遥。 魔胎表面蒸腾的雾气已吞掉祭品整条胳膊,玉潋心意识渐消,两眼将将阖上,便有一道幽冷的剑光凌空而至,倏然斩断束缚她的胎丝。 阙明城脸色大变,躁怒咆哮:是谁?!滚出来! 回答他的又是一道剑光。 锃 阙明城抬臂去挡,锐利的剑锋霎时切开他的胳膊,留下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四溅之时,于飞散的血沫之间显出一道血色的魅影。 玄黑古剑被血光照亮,投射出一双清寒至极的美眸。 阙清云一剑斩向阙明城的咽喉,后者第一时间做出应对,抽身回退避过剑尖锋芒,却仍被外溢的剑气扫中皮肉。 倏地喉头一凉,颈项间便显出一道寸长的血线来,这一剑险些就割下了他的脑袋。 飞退之际,双脚尚来不及站稳,又是数道密集的剑光迎面而来,同时还响起阙清云冷锐至极的低语声: 我将上穷碧落下黄泉,碎你三魂七魄,抽筋拔骨,万劫不复! 作者有话要说: 师尊,冲冲冲!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youxin 2个;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youxin 10个;万里雁栖江北、大水.、牛牟哞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李嘉图蕾娜塔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y醋坛本坛y 5个;百岫嶙峋 3个;是阿芙、伍、形同陌路、sdxmwd、李嘉图蕾娜塔、西江清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蓦然挥手 60瓶;万里雁栖江北 48瓶;今诀 40瓶;之乎者也 33瓶;、凡凡凡 30瓶;清之inter、. 20瓶;d小姐 18瓶;亲亲亲亲 15瓶;江. 13瓶;鸾歌一梦、诶诶诶、黑璃 10瓶;46776617 7瓶;程天啸 4瓶;17585794 2瓶;九霄不想救世、心乱如麻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劲风呼啸,卷起落地的枯叶,沙沙作响。 浓雾弥散的黑暗中不时掠过几道剑光,剑气锋利,触之即伤,逼得阙明城一退再退。 阙清云眼中杀机凌然,招招直指要害,欲致阙明城于死地。 阙明城的反应足够迅速,可阙清云的剑太快了,虽然避开了大部分致命的剑招,仍被锋芒扫中两臂和肩膀等护之不及的部位,留下几处鲜血淋漓的剑创。 他退出数丈之遥,从袖中抖出一把短刀,勉强架住玄黑古剑,这才有了余地出声:你竟然没有昏迷?! 阙清云并不回答,出剑速度有增无减。 阙明城勉强接了几招,但玄黑古剑的品质岂是一把普通短刃所能匹敌,那短刀不出片刻便被敲出数道缺口,最后被阙清云一剑斩断,只剩一截刀柄被阙明城握在手中。 分卷(10) 剑锋又来,似要切断他的手腕。 险而又险避开寸许,可剑气仍刮中他的手背,切下一大片皮肉,露出森白的指骨。 阙明城吃痛,脸上表情扭曲。 阙清云还在逼近,局势已完全落入下风,魔胎苏醒的速度再次延缓,继续拖延下去,估计要不了一会儿季伯宗就要来了。 他没指望曲衍魔君能拖延多久。 阙明城翻身避开外溢的剑芒,双脚腾空,在树干上一踏,身形拔高数尺。 更多的剑气紧随其后,却见阙明城脸现癫狂之色,眉心剧烈颤抖,他双手合拢,结出一个古怪的法印,周身气机剧烈动荡,有如山崩海啸的前兆。 阙清云觉察此人气息变化,当机立断,以身御剑,直冲阙明城的心门。 这一剑当胸刺进阙明城的心口,刹那间斩断他的心脉,剑上附着的灵气须臾之间爆破开来,将他的五脏六腑纷纷震碎。 他的身体僵在半空,猩红的鲜血涌出七窍,呼吸刹那间就停止了。 受到如此重创,即便是分神境修为,肉身也死得不能再死了。 阙清云的心情并不轻松,她清晰地感觉到,阙明城肉身虽死,但他的魂魄却在急速膨胀,如阙明城这般强大的鬼修,活动并不完全依赖于肉身,脱离了与魂魄不契合的躯壳,反倒解除了他的束缚。 玄黑古剑锃锃鸣响,剧烈震颤抖得阙清云手掌发麻。 她心头倏地一沉,毫不犹豫松手弃剑,抽身后退。 轰 几乎在阙清云飞退的同时,阙明城残破的肉身陡然炸裂,分神境之威的巨大能量掀起一场可怕的风暴,将其身外空间中所有物质都卷了进去,连着他的四肢躯干一同碾碎。 爆破的余波夹着碎裂的骨骼和血肉四散纷飞,下起一场血雨,若非阙清云及时撤退并运功护体,避开这场血雨腥风,恐怕也要被淋得一身狼狈。 落地之时,她忽觉自己附着于玄黑古剑上的神识被人蛮横抹除,锋锐之气扑面而来。 阙清云面色一凛,心道大意了! 先前古剑无故异动,她就该及时警醒,此剑与阙明城的联系并未彻底斩除,甚至她魂识依附其上都是阙明城默许,刻意引导,目的就是为了让她放松警惕。 她连退数丈,四周浓郁的雾气随着方才的震荡退散些许,目力可视范围扩张,不远处古剑悬浮于空,表面燃烧幽冥鬼火,凶煞的阴气汇聚于剑身之上,凝练成一道漆黑的人影。 这才是阙明城如今抛却肉身之后真实的模样。 气息还在增强,阙清云判断他可能施展了某种短时间内提升修为的禁术,配合玄黑古剑,欲一举将她击杀。 事实确如她所想,阙明城本想将这最后一招留着对付季伯宗,可眼下正值紧要关头,若真等到季伯宗来了,恐怕不仅魂骸难以顺利苏醒,连他自己也很难脱身。 既然已经祭出压箱底的禁法,就必然要速战速决,迟则生变。 局势顷刻反转,施展禁术后的阙明城修为大幅提升,魂体内灵压远高于阙清云,玄黑古剑在其神识操控之下凌空飞行,所过之处无影无形,其速度快得令人肉眼难以捕捉。 阙清云凭借自身敏锐的直觉勉强避开初时试探性的进攻,却在飞剑速度骤然拔高的瞬间来不及应对,锋利的剑刃掠过她的喉咙,虽避开要害,逸散的剑气却扫中她的胸口。 鲜血霎时洇红衣衫,避无可避,退无可退。 剑尖直指眉心,阙清云眼瞳中闪过晦暗幽光,全凭直觉判断,双手一合,恰恰将那古剑困于两掌之间,阻了它的冲势。 外溢的剑芒切开她的眉心,伤口浅浅止于皮表,阙明城低呼一声,不料阙清云的反应如此机敏,十拿九稳的一剑竟然被她破解了。 阙明城一声冷哼,双掌朝前施力,剑气缓缓递进,眼看就要刺进阙清云的额心。 便在这时,阙清云眼中掠过一道红芒。 阙明城感应到那一闪而逝的气息,顿时骇然色变,瞳仁缩至针尖大小,一脸惊惧不可置信之色:你!你竟然 可后面的话,他没能说完。 一阵厉风吹过,附着于玄黑古剑表面的火焰悉数灭尽,阙清云两掌贴紧剑身,掌心灵气一震,古剑剑身竟咔咔现出细碎的裂纹。 阙明城惶然后退,阙清云却没给他机会,红衣惊鸿,须臾已至近前,连续数掌都命中阙明城的胸口,将其魂魄打得边缘晕散,魂躯僵硬,意识也短暂游离。 随即,阙清云手指上燃起五朵淡青色的魂炎,一掌扣入阙明城的天灵,后者魂体疯狂颤动,试图故技重施,化作黑雾脱身。 然而阙清云防着他这一招,五朵魂炎在触碰魂魄的瞬间便首尾相接连成一道圆环,化作坚实的封印禁锢了他的神魂。 不!!!阙明城猜到了阙清云的打算,口中爆发凄厉惨叫,挣扎得比先前更厉害。 然而,阙清云冷眼相对,她一把擒住阙明城的魂魄,推着他飞快后退,最后猛地撞在黑森森的魔胎上。 先前纠缠于玉潋心手腕上的胎丝像闻着血腥气的毒蛇,争先恐后地飞射而来,牢牢牵住阙明城的魂魄,没入他的魂体之中。 分神境鬼修体内集聚的日月精华,可比玉潋心的血肉要美味得多。 作者有话要说: 给师尊打call! 第16章 啊啊啊!!!阙明城魂体扭曲,厉声惨嚎,阙清云!你犯上弑父,是要遭天谴的!! 这声凄厉的诅咒贯彻云霄,阙清云却丝毫不为所动。 她神色冷厉动作迅捷地捞起昏迷未醒的玉潋心,退到安全距离之外,这才有了闲心回答他一句:莫太看高了自己,我爹早就死了,你不过是怨气与执念凝结而成的凶灵,死不足惜! 阙明城的魂魄还在挣扎,口中怒骂不休,可随着越来越多的胎丝没入他的魂躯,体内灵气被魔胎稀释殆尽,他的躯体也越来越稀薄,最后渐渐没了挣扎的力气。 魔胎的体积急剧膨胀,不过数个呼吸便扩大三成,方圆数里内的灵压再度拔高,连阙清云都在这样的压力下感到窒息。 胎丝密布的表皮随着体态的扩张被迅速撑开,经络缔结的胎膜变成薄薄一层,几能透过外层包裹的皮肉看见内部涌动的粘稠魔血。 阙清云的脸色渐渐变得凝重,敛下眸心噬血的疯狂。 戏台已经搭建好了,时机即将成熟,现在,只差最后的角色登台演出。 她心中刚掠过这个念头,另一道几能与魔胎灵压匹敌的气息便笼罩了这片山林,并以极快的速度接近。 感应到季伯宗的神识,魔胎表皮开始扭曲形变,藏在里边的魂骸即将彻底醒来。 胎丝像海藻似的疯狂舞动,其中几根延伸开来拧成一股,从魔胎上方刺入,呲啦裂帛声响,半块胎膜被撕扯下来,垂挂在魔胎一侧,露出其下黑雾缠绕的胎体。 胎体是婴孩的形态,只露出半边脸,另外一半溶解在沼泽状的浓雾中,与表皮的胎膜紧密相连。 他睁眼的瞬间,无形的气浪扩散开来,所过之处生灵之气散尽,连枯木都顷刻间化作尘埃,随风消散。 阙清云及时护住玉潋心,心口亮起一道白光,将师徒二人同时笼罩。 魂骸苏醒时自然产生的寂灭之力消失,她的护身法器也随之耗尽威能,咔嚓一声破碎了。 此乃她的生母留给她的遗物,终是和阙明城一同消失了。 狂风呼啸而过,暴烈的气劲越过数百丈的空间,闪电般击中魔胎。 轰隆之声震耳欲聋,地面颤抖着向下塌陷,掀起四溢的沙尘,阙清云抓起玉潋心,纵身腾上高空,与飞快赶来的季伯宗照面。 须发皆白的老人扫了眼昏迷中的玉潋心,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阙明城说要报仇,欲毁听澜宗,为此他不惜献祭自身魂躯,施展禁法,养出这样一个怪物。阙清云神色平静地阐述经过,愧疚道,弟子失职,未能阻止,还请师尊责罚! 季伯宗摆了摆手,勉强压下心头震怒:此事非你之过,可惜你父亲原有大好前程,却走了歧途堕落成魔。 他叹了一口气,颇为感怀地说道:为师当初身为一宗之主,绝不可徇私枉法,清理门户之时,因惦念旧日同门情谊,留手放走了他一缕魂魄,本希望他改过从善,入轮回投胎,没曾想他竟依然执迷不悟,硬将自己逼上了绝路! 阙明城咎由自取,还请师尊莫再难过,当务之急,是镇压这来路不明的邪魔,还听澜宗上下安宁,也好抚慰人心。阙清云语调决绝。 你说得没错,但有一点。季伯宗神色严厉,音调拔高,任何人都可以说阙明城咎由自取,但你不能,因为他是你的父亲。 阙清云微怔,而后垂眸:是,弟子谨遵师尊教诲。 没时间继续拖延,季伯宗转开视线:你且速去通知剑风和其余门中长老,开启护宗大阵,今日便是听澜宗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切不可疏忽大意! 阙清云领命,雨转身离开之际,季伯宗又唤住她:玉潋心留下,你此去前山越快越好,为师会替你照看她。 那就拜托师尊,弟子去去就回。阙清云敛下眸心幽光,反手将玉潋心推给季伯宗。 直至那袭红衣迅速远去,消失于天际,季伯宗才沉下脸色,冷眼瞧着昏迷未醒的玉潋心,双拳紧握,手背上满是暴起的青筋。 阙清云一路疾行,及至百里之外,方听得远处传来季伯宗与魂骸交手的声音。 她脚步稍顿,随即欲加快赶路的速度。 不料,前边来了个自寻死路的长老。 前山已是一片纷乱,好在随着魔胎吸取的天地灵气增长,前山雾气稍退。 秦剑风安抚好宾客们的情绪,听见后山隐约传来的动静,十分忧心,却顾忌阙清云先前的威胁,不敢贸然派人前去查探消息。 正焦灼等待之际,忽有一道身影凌空而来,尚未落地便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来人正是一身红裙的阙清云,她手里还擒着陈万辛惨不忍睹的尸体。 秦剑风指着阙清云手中的陈万辛,脸色难看极了,你了半天却没能道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阙清云并不理会他,冷着脸道:镜虚门异变,不知何故化虚为实,后山同时出现了堪比合道境巅峰的怪物,陈师伯便为其所杀,吾等若不能助师尊将之封印,听澜宗恐怕危在旦夕,在座的各位也都逃不出去!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镜虚门结界不能由外力打破,他们被困在门中,消除异端是唯一的出路。 秦剑风听她说完,又望见她胸前的数寸长的剑伤,愣了许久,方迟疑开口:云师妹,你也受伤了。 无妨。阙清云的态度仍和先前一样清冷,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师兄,师尊让你立即开启护宗大阵,尚有余力的长老都速速与我去后山支援。 听见这一声久违的师兄,秦剑风十分动容。 眼看阙清云要走,他情急之下上前一步,握住阙清云的手:师妹,你竟不顾凶险只身前往后山查探,先前是师兄狭隘了,师妹莫要介怀。 阙清云眸光晦暗地瞧着他,藏起一闪而逝的杀机,面无表情地说道:师兄多虑了。言罢,迅速将手抽回,时间紧迫,护宗大阵之事,便拜托师兄。 作者有话要说: 该给师尊颁个小金人2333 第17章 天幕漆黑,卷着阵阵雷鸣缓慢坠落,目之所及,雷云翻滚,不时闪过几道暗红色的诡异雷光。 季伯宗凌空而立,俯瞰丛林深处的魔胎,蛛网状的胎丝还在向四周蔓延,魂骸内的灵压令人头皮发麻。 他来迟了,魔胎已然孵化成魔婴,魂骸神识完全苏醒,那只血淋淋的眼睛正遥遥注视着他,双方气机彼此牵制,谁都不敢在这节骨眼上轻举妄动。 可陷入僵局显然对季伯宗不利,胎丝在听澜宗大地上扎根,继续向外延伸,天地间的灵气每一刻都在减少。 昏迷的玉潋心被困在环形护阵之中,悬在季伯宗身后。 季伯宗脸色阴沉,额角见汗。 他在等一个动手的时机,算算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一簇灿金色的剑光凭空出现,从前山大殿腾跃入空直冲天际,将晦暗的夜空照得如同白昼。 剑气凌霄,接触镜虚门秘境边界的瞬间便附着于间隙之上,而后迅速扩散,眨眼间以越过千里,给秘境镶了一圈灿烂的金边。 这股浩然之气气势恢宏,笼罩魔婴的瞬间,有极为短暂的须臾压制了魔婴的气息。 胎丝被金光阻截,终于停止了扩张。 季伯宗便在此时出手,虚空中凝结九道剑气,成环状盘旋刺向魔婴。 魔婴凶戾的眼瞳中掠过一道红芒,随即胎丝聚拢,在魔胎外形成一道护盾。 剑芒唰唰刺于护盾之上,无数胎丝被利刃切断,其中两道逸散而出的剑气突破了胎丝的封锁,斩中魔胎表皮,将那粘稠的隔膜撕扯下来,魔婴的脑袋便整个暴露于胎膜的庇护之外。 魂骸被剑气余威扫中,伤处发出呲呲声响,虽很快愈合,但因吃痛,他脸上露出震怒之色,短粗的胳膊缓缓举起,五指张开,隔空抓向季伯宗。 便见虚空波动,季伯宗面前居然凭空出现一只灵气凝结的大手。 这手足有一人高,五指圆润,呈现婴儿的手相,指间黑雾萦绕,手背色泽灰青。 季伯宗心头陡然产生尖锐的警兆,这魔婴的实力远在他之上! 可怕的灵压汇聚于这只手掌,以排山倒海之势向他卷来! 若被正面拍中,他也难免受伤! 季伯宗两臂交叠挡在身前,内腑灵气外放护体。 只听嘭一声闷响,强烈的晕眩感冲击了他,双耳鼓膜险些震破,身体被巨力掀起,连退数十丈。 凌空踏步卸去余劲,勉强站稳脚跟,季伯宗面露骇然之色,照这样的情形下去,他恐怕接不住魔婴十招,更等不到阙清云带宗内长老来援。 需得想法子先制住魔婴,限制他的行动,他才好施展封印术法,否则,今日听澜宗危矣。 季伯宗当机立断,手腕一翻,一柄木剑握在手中。 此剑乃千年桃木所制,是为季伯宗的本命法器,日夜以灵气蕴养,内生剑灵,自有驱妖避邪之效。 数道明黄色的剑符从乾坤囊中飞出,浮空环绕于季伯宗身侧,剑符上燃起青色灵炎,两两相接,形成一道闭合剑阵。 季伯宗两指抚过桃木剑脊,锐气割破掌心,以血祭剑,威力大增,剑阵中爆发百道剑光,将追来的巨婴之手捅成筛子。 分卷(11) 魔婴招式被破,余留几十道剑气扑簌簌从天而降。 他匆忙聚起胎丝抵挡,可这剑气威力数倍于之前那一招,胎丝结成的屏障几乎一瞬间就被击破,有几道锐利的剑气当胸穿过了魔婴的身体。 这一招有效! 季伯宗气势大振,再祭出九道剑符,欲趁机打出优势。 魔婴一再受创,躁怒地发出一声古怪的咆哮。 胎丝张牙舞爪地舞动,托着他座下的胎体升入空中,随后又凝结成好几股,毒蛇似的冲向季伯宗。 季伯宗挥剑破魔,凡近身的胎丝皆被他手中之剑切碎,然而凝结成胎丝的灵气短暂碎散之后又飞快聚合,斩灭的速度根本不及其重塑的速度,反而越斩越多。 不多时,季伯宗便被密密匝匝的胎丝包围。 这些黑藤状的胎丝太多太密,季伯宗只一招迟疑未能接上,其中一根胎丝便钳住他的手腕,限制他出招,另有一根则闪电般穿过他的胸膛。 白色袍服立即被鲜血洇染,溅起的血沫还弄脏了他花白的胡须。 越来越多的胎丝捆绑他的身体,从四面八方刺进皮肉,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灵气被魔婴剥夺,随着灵气被胎丝抽走,他的视野出现重影,无力虚软的感觉以极快的速度蔓延开来。 畜生!季伯宗两眼怒瞪,咬牙切齿,强行驱动部分灵气打通体内七处隐秘穴关。 灵刃乍现,数不清的胎丝齐根而断。 季伯宗身上燃起灿金色的灵炎,气机寸寸拔高,隐约与魔婴齐平。 千钧一发之际,他不得已施展秘法,方险险脱身,如若不然,他刚才必将被魔婴抽尽体内灵气,恐怕等不到长老来援,他就要折损在此处。 季伯宗眼底神色越发凶戾。 阙明城!生前与他为敌,处处争锋,死后都要继续和他作对,唤醒魂骸,欲毁听澜宗! 一个永世为奴的灵嗣,竟想逆天改命,真是岂有此理! 盛怒之下季伯宗剑招威力大增,他斩开挡路胎丝,直逼数丈之外的魔婴。 忽然之间风云汇聚,众位长老及时赶来,齐心协力,为季伯宗掩护,终于在数不清的胎丝中杀出一条血路。 季伯宗一声怒啸,执剑扑向魔婴,手中桃木之剑穿透层层壁障刺进他的眉心。 魔婴爆发凄厉的惨嚎,婴孩似的身体竟融化成一滩粘稠的黑雾,从人群中飞快穿过,看样子是想逃走。 哪里逃!季伯宗返身挥出一剑,欲拦截那团黑气。 剑光从黑雾中径直穿过,未能阻其行动,魔婴行动路径所指,赫然是昏迷中的玉潋心! 不好!季伯宗反应过来,他想吞噬玉潋心疗伤! 魔婴速度极快,只一瞬便至玉潋心跟前,欲将玉潋心连同其体外护阵一块儿包裹。 电光石火,一道凌冽剑芒掠空而过,在空气中擦出炽白明火,从侧方击中那团黑雾,竟将灵气点燃,阻挡了魔婴的脚步。 下一刹,阙清云现身于火幕之后,硬承魔婴一掌,护玉潋心后撤。 作者有话要说: 冲冲冲!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万里雁栖江北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百岫嶙峋 2个;sdxmwd、形同陌路、茶水不凉、伍、枕梦寒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想清楚不改名 156瓶;水晶机巧继承玻纤 100瓶;从前慢 60瓶;豆腐丸子 50瓶;万里雁栖江北 28瓶;不明觉厉的大葱、要吃早餐要养狗、嘎嘎嘎、形同陌路 20瓶;雅客天天棒 19瓶;艾尼玛 10瓶;lucky2 3瓶;江.、账户不存在 2瓶;程天啸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阙清云虽及时护住要害,仍在被魔婴击中的瞬间清晰地听见一串骨裂之声,两臂和胸腔同时受创,左侧小臂稍稍变形,胸口略微向下塌陷,肋骨至少断了五根。 强烈的窒息感令她心口闷痛,头晕目眩,回过神时,她已半抱着玉潋心退到百丈之外,落地脚步踉跄,后背撞上一块山岩,嘭一声响,这才停了下来。 玉潋心在颠簸之中转醒,睁眼就看见阙清云咳出一口猩红的血,血沫顺着女人细致的下颌往下淌,沾湿她们的衣襟,洇出清晰的深色瘢痕。 师尊玉潋心尚不明状况,神情惊愕,那双明亮的美眸倒是恢复了以往的澄澈清爽。 咳!阙清云想开口,却被溢上喉头的血呛了下,她眼瞳中倒映出一道由远及近的黑影,来不及预警,便奋力翻身,将玉潋心护在身下。 魔婴化作一缕阴风,前一瞬还在百步开外,下一刹便至二人跟前。 危机当面,阙清云推了玉潋心一把,终于勉强找回声音:醒了就快走,走得越远越好,别再回来了! 她话音刚落,一只黑气缭绕的手便从背后捅穿她的腰腹。 阙清云再吐一口血,面如金纸,血色尽失。 玉潋心浑身发抖。 上辈子,阙清云也像这样护着她,让她逃走,叫她活下去。 可若师尊死了,她还怎么活? 玉潋心眼底霎时一片血光,极度的愤怒和悲痛转化为歇斯底里的疯狂。 她没照阙清云说的逃走,而是奋不顾身地反扑上去,速度快得可见一串残影。 未及阙清云反应,玉潋心的双手已绞住魔婴的胳膊,将刺进阙清云身体的那条手臂连根摘断。 没人知道玉潋心是怎么做到的,目睹一切的长老们纷纷惊愕,就连季伯宗都被这一幕震撼到两眼瞪大,险些忘了出招。 魔婴也愣住了,对这样的状况始料未及,他猩红的眼珠转了转,断裂的胳膊尚与本体有所感应,但疼痛也真真切切。 短暂的错愕褪去之后,浮现于心的便是山崩海啸的狂怒! 区区蝼蚁! 许是绝境下激发了玉潋心的凶性和潜能,面对迎面而来的可怕灵压,她的身体不堪重负,筋骨关节接连爆出噼啪碎裂之声,可她却像疯了似的,在众人眼前哈哈大笑,竟然不退反进,正面迎击魔婴。 阙清云喘了口气,回身时见到这一幕,顿时眸心稍暗。 右手已经掐好的印结被她松开,赶在玉潋心扑向魔婴之前,阙清云一把搂住她的腰身飞快退后。 玉潋心两眼通红,不甘心被阙清云钳制,张牙舞爪地还要发疯,却听身后传来一声轻叹,阙清云咬着她的耳朵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对她说:小疯子,别老妨碍我。 ? 玉潋心一时没反应过来,阙清云已抱着她退开几丈,同时面向追击而来的众位长老,高声道:这怪物虽然实力高强,但肉身孱弱,眼下正是机会! 黑雾蒸腾,魔婴面露凶相,正要继续追击,一道剑光忽的当头落下,是季伯宗御剑赶来,阻了他的去路。 魔婴故技重施,抬起未受伤的胳膊,欲凝结灵掌。 可下一瞬,凌乱的剑气从四面八方显现,封锁了魔婴周身各处,他不得不驱使胎丝阻挡,可这些剑气太多太杂,切开胎丝的封锁,直指他受伤的灵躯。 注意力被长老的佯攻干扰,灵掌尚未结成便散作一团,反被季伯宗的桃木剑迎面击中,肩头和胸口多出三五道剑创。 右臂断裂损失大量灵气,魔婴的气息迅速萎靡。 成败在此一举!季伯宗横眉竖目,命众长老结阵,加大力度干扰魔婴施法,自己则将桃木剑抛向高空,双手飞快结印。 临到紧要关头,他胸口猝然绞痛,一口逆血呕了出来,喷在他刚结成的手印上。 先祖!众长老大惊失色。 秘法时限将至,每拖延一息,都在飞速燃烧他的精魄,他的生命正十年百年地消减。 季伯宗眼中神光决绝,不应他们的话,手上印结也未松开,术法没有中断。 悬在天际的桃木剑上燃起金灿灿的烈焰,火光向外延伸,与天幕相接,整个听澜宗内残余的灵气都听其号令,从桃木剑上分出九九八十一道剑影。 剑影结成闭合剑阵,神威弥天,地面上被长老们困住的魔婴感受到来自天际的危机,变得焦躁,回击的速度越来越快,也越来越散乱。 距离近的长老好几个都被魔婴卷中,那些胎丝没入他们的身体,疯狂吞噬他们体内的灵气,妄图修补受损的残躯,一举突破重围。 他在和季伯宗抢夺时间,然而季伯宗已豁出命去。 听澜宗的传承不能断在他手里,他可以死,但魂骸必须封印! 八十一道剑气悉数锁定魔婴,浩然正气铺天盖地,魔婴抬起头来,猩红的眼睛里终于现出几分仓惶。 他发出凄厉不甘的嚎叫,双掌拍击地面,数不清的胎丝汇聚一处疯狂飞舞,在魔婴体外形成厚越三丈的屏障。 然而剑光落下之时,这屏障甚至未能撑住一息,季伯宗倾己之能,配合听澜宗护宗大阵,这一招的威能已远超合道境,甚至达到了洞虚境的水准。 魔婴被玉潋心意外击伤,已经变得十分虚弱,当那八十一道剑气将他笼罩之时,他只来得及汇聚一身灵气护住心脉,随后视野便在剑光中变成一片炽白。 剑气全部落下,几乎将地面凿穿,烟尘散去,荒芜的地面上出现一个百丈方圆的深坑。 那魔婴的肉身被剑光打散,化作一团幽火凝于坑洞底端。 季伯宗脸上皱纹密布,比之先前苍老了几百岁,落地踉跄着退了几步,嘴里又吐出一口猩红的血。 老祖宗!有长老上前搀扶。 季伯宗推开他,颤着手指向前方那团幽炎:快,快! 趁魂骸灵气散尽,快将其封印! 迟则生变! 他话音刚落,众长老尚未来得及反应,人群中忽然腾起数道陌生黑影,直扑那团气息萎靡的魂骸! 作者有话要说: 应该下一章就要揭示师尊身上一小部分秘密了2333,冲鸭!!! 第19章 阻止他们!季伯宗最先出手,隔空拍出一掌,攻向最前边的黑衣人。 他的脸上已笼罩一层灰气,每透支一分灵力,死亡都在加速侵蚀他的身体,肉身衰败的速度越来越快,几乎已经超过他所能承受的极限。 即便如此,面对这些突然出现的黑衣人,他还是第一时间出手拦截。 刚刚平息的战场又起风暴,那黑衣人眼看就将触碰魂骸,不想季伯宗后发先至,竟然从侧方击中他的肩膀。 即便季伯宗精疲力尽,已无余力再战,可这一掌的威力也超过了分神境,绝非寻常修真者能接得下来。 其人肩骨塌陷,惨叫着倒飞出去,落地翻滚数丈远,地面上留下一道坑洼的白痕。 紧跟其后的几个人看出季伯宗油尽灯枯,竟不退反进,其中三人联手进攻,余下几人拦截来援长老,阵型变化飞快,明显训练有素,有备而来。 反观听澜宗,先前在前山时就被阙明城杀死几个元婴境长老,刚刚那场生死之战中,余下的长老们又死的死,伤的伤,这会儿还有战力的长老,已不足五人。 更偏远些的场外,阙清云护着玉潋心撤走,避开战场中心的余波。 二人尚未喘匀气息,忽的感受到一阵浓烈的杀气,乱石阴影中竟飞出一支暗箭! 阙清云反应飞快,立即抬臂护住玉潋心,那支箭矢破空而来,被阙清云护体气劲折断,随即数道黑影便从四面八方现身,将她们包围。 场内突然出现的十余黑衣人,大都元婴修为,其中只有小半数攻向气息微弱的魂骸,另一半及其队伍中分神境的领队,竟都冲着玉潋心来!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些来路不明的黑衣人真正的目标其实是玉潋心! 阙清云很快明白了这一点,欲起身动手,不料体内气血翻涌,剧烈的疼痛令她的动作僵硬迟滞。 方才先为阻止玉潋心和魔婴交手,后又庇护玉潋心分走了她大半精力,下腹伤口不觉间竟二次撕裂,血流如注。 即便已封锁四处大穴,依然有一股股的魔婴灵气残留在她体内,阻止伤口愈合。 鲜血汩汩流淌,在她明艳的红裙上洇出重重叠叠的花影,深一朵,浅一朵。 阙清云眼底藏着晦暗的幽光,这些黑衣人的出现在她意料之外,打破了原本的规划,她需要权衡下一步当如何行动。 可有个她养了十多年也教不听的小疯子从来不体谅她的苦心,只见眼前红芒一闪,玉潋心已从她身后飞扑出去,转眼便和那几个黑衣人战作一团。 阙清云揉捏眉心,她根本来不及阻拦。 玉潋心发起疯来无人能管,她根本不在乎自己身上的伤势,哪怕浑身伤痕累累,不割下她的脑袋,碾碎她的神魂,她就能继续折腾,将局面搅个天翻地覆。 红衣蹁跹,伴着几声轻蔑的冷笑,玉潋心动作轻快地扭下一个黑衣人的脑袋,随后用后背硬接一拳,转头袖中飞出一截短刃,刺进偷袭之人心口。 她的打法与众不同,往往自损一千,伤敌八百。 同等修为之下,这些黑衣人竟没有玉潋心放得开,他们也显然没料到玉潋心如此不顾惜性命,这长得跟狐仙似的美人根本就是一条疯狗,见谁咬谁。 那名分神境的高手被阙清云拦截,见手下之人以多打少竟擒不住玉潋心,顿时对他们畏首畏尾的表现十分震怒,当即一声低喝:若今日事不能成,你们一个个的,都得死! 这句威胁立竿见影,黑衣人进攻之势愈发迅猛,不多时,玉潋心身上便多出好几道利刃所创的伤口。 另一边,与人交手的季伯宗突然浑身剧震,哇的呕出一口逆血,围攻他的黑衣人看准机会,刀锋一转,准确捅进他的胸口。 霎时间鲜血迸溅,将他一身白袍染成猩红之色。 老祖宗!众长老骇然色变,可他们各自被黑衣人拦截,自保都难,更无余力支援。 季伯宗被胸口利刃推着,接连退了十来步,他伸手扯下面前黑衣人的衣袖,见其黝黑的手臂内侧刻着一个扭曲变形的辛字。 你们季伯宗脸上表情扭曲,几近狰狞。 那黑衣人见自己身份暴露,赶在季伯宗道出秘密之前,又一把扼住季伯宗的喉咙。 季伯宗两眼突出,眼白血丝密布。 今日,是天亡听澜宗。 此身缘法已尽,戴罪之人不可善终。 你们季伯宗气息微弱,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天道轮回,都要遭报应的! 听澜宗今日结局,就是这些人他日的下场! 分卷(12) 话音落下,季伯宗喉骨尽碎,神魂破灭,死不瞑目。 听澜宗众人呆滞地望着这一幕,长老们神情哀恸,连合道境的季伯宗都被杀死,他们这些人,还能如何? 季伯宗不仅只是听澜宗的老祖宗,还是听澜宗近千年来修为最高之人,是众多门徒的信仰,可如今,季伯宗身死,听澜宗将倾,身后的靠山轰然倒塌,他们又能何去何从? 激战的人群中暴起一声嘶吼,其中一名听澜宗长老突然扭住身前黑衣人的胳膊,任由对方手中刀剑刺进自己的胸口,他面目狰狞决绝,身体飞快膨胀,竟然是要自爆! 一人带头,其余人纷纷效仿,黑衣人头领见状,一掌击退阙清云,随后扑向另一方战场,双手飞快结印,欲结阵封锁爆破范围,以防今日的目标被这些突然发疯的听澜宗长老们波及。 玉潋心终究双拳难敌四手,数个黑衣人联手,虽费了些功夫,仍趁她因伤动作迟滞的瞬间,将她反制。 两个黑衣人配合反剪她的两臂,另有一个人压住她的脑袋,将她牢牢按在地上,根本动弹不得。 那分神境的黑衣人结成术印,几道黑色灵符盘旋升空,两两相接形成风墙,将自爆的听澜宗长老困在其中。 听得轰隆隆一阵震鸣,阵内余波逸散开来,掀起滚滚沙尘,破碎的血肉夹杂在风暴之中,泼洒在风墙上,一部分穿过风墙溅在阵外,落得满地猩红。 三名元婴境长老自爆,其场面之惨烈,足以令听澜宗余下的人壮怀激烈,悲痛欲绝。 神秘人的突袭大获全胜,一切似乎到此为止。 这时,黑衣人首领突然心中一悸,变了脸色。 但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爆引起的动静上时,被在场众多高手忽视的魂骸幽炎旁边悄无声息地出现一道人影。 那倩影着一身艳丽的红裙,视线与黑衣首领相撞,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浅笑。 随即,阙清云右手没入幽炎。 黑衣人骤缩的眼瞳中,倒映着一簇冲天而起的青色火光。 大地开始震颤,四周卷起狂风,可怕的气息甚至影响了天上的雷云,令人毛骨悚然的威势一层层压了下来,像银亮的刀锋刮着背脊,那刺骨的凉意直叫胆战心惊。 怎么可能黑衣首领霎时牙关颤抖,脸无人色。 镜虚门壁障轰然破碎,听澜宗破败的禁地重见天日,遍地尸体堆叠成山,被一把青蓝色的火焰吞噬,只剩一簇簇焦黑的枯骨,方圆百里,一片死寂。 一双沾满泥泞的白色靴子踏过尸山,那些碎骨在她脚下化作粉尘,偶尔也会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视线的尽头,女人红衣红裙,卧躺于焦土之上,闭合的眼睑敛去了多情的媚态,显出她原本的清隽秀雅,眉目温婉,气质清淑。 阙清云走近玉潋心,将地上的人抱进怀里。 柔缓的视线描摹怀中人的眉眼,莽莽苍苍的天地,只余这一抹红衣。 潋心,为师今日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 喃喃低语,嗓音喑哑,竟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你虽是诞生在镜虚门内的灵婴,但并非镜虚门的灵嗣,你只是狡猾的魂骸为保护为师扔给听澜宗的靶子。 为师还瞒了你许多事,但有一点 阙清云右手托着玉潋心的下颌,俯身亲吻她的眉心,贴着爱徒细白的耳廓小声说,生生世世,不论生死。 你只能,心悦为师。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留评的小可爱吗?! 第20章 无边无际的静谧吞噬了活物的声息,荒芜的山野便在这时吹来一阵腥风,风中裹着大火燃过后象征死亡和寂灭的焦臭。 阙清云抱起玉潋心,未行两步,脚底踩着硬物,是一块金属腰牌。 这块腰牌上刻着复杂且古怪的纹样,并非出自听澜宗。 足尖一挑,腰牌腾空,落在玉潋心身上。 正巧牌子翻了个面,沾着泥和血的背面是一个扭扭曲曲的辛字。 呵。阙清云抿唇哼笑,神情冷漠又轻蔑,仁溪州丹阳殿,饕餮门。 来日方长。 听澜宗前山,在场宾客们神态茫然,面色如土地瘫坐在地。 少数几个修为高些的还能勉强维持冷静,镇住场子。 直到笼罩听澜宗的夜空碎裂开去,那股令人心悸的气息缓缓消散,众人才如梦初醒,心中残余劫后余生的庆幸。 秦剑风与几位长老立在宗祠的屋顶上,看远处熊熊燃烧的青蓝火焰缓缓熄灭,方圆百里内的山林都被这场大火焚成灰烬。 一名金丹修为的执事从宗祠内快步出来,神色仓惶地跪伏于地,战战兢兢地开口:宗主,前往后山支援的长老全都 话说一半,后面的字句重如千斤,他几度张嘴,都没能出声。 都死了?秦剑风的嗓音低哑阴沉,略略发颤,老宗主和云师妹呢? 回禀宗主老祖宗的魂牌也破碎了,但阙长老她执事话音犹疑,欲言又止。 秦剑风猛一拂袖,怒喝:说! 金丹执事被秦剑风吓得浑身发抖,连磕了好几个响头,再不敢犹豫:阙长老的魂牌不见了!不只是阙长老,还有玉潋心的魂牌也无故消失! 只有阙清云有能力且愿意冒险前往重重设防的宗祠,盗走这两块魂牌。 除此之外,魂骸的气息也不见了。 秦剑风背负双手,藏于袖中的五指紧攥成拳,指甲嵌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流淌下来,他脸上神情却极其平静。 半晌,又不死心地问身边的长老:去后山的人可有看见云师妹? 长老眉头紧锁,如实回答:后山已被烧得干干净净,并无活人声息。 最后一丝侥幸也破灭了,他闭眼轻叹,踟蹰许久,方道:昭告四方英豪,阙清云助纣为虐,携重宝叛出听澜宗,以我秦剑风之名,将此事申报仙宗同盟,召请诸位同道,听澜宗愿以重金酬取这师徒二人行迹。 众长老面色沉凝,领命退去。 玉潋心醒时,正好有一缕日光透过窗棂落到她枕边。 她睁开眼,只觉浑身散了架似的,筋骨皮肉全无一处完好,体内灵气也耗损一空,身上十余利刃伤处都敷了药草,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这房间她很熟悉,离开听澜宗后那半个多月,她一直住在这里。 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停在屋门外,来人轻轻敲门,未闻回音,许是以为玉潋心未醒,便径直推门进来。 玉潋心重新闭眼,由于伤重,她神识混沌,五感削至凡人水准,只能隐约从靠近的香风中辨识来人是个女子,应当是陌衍山庄内的婢女。 其人将木质托盘搁置在屋内矮几上,随后靠近床边,伸手要掀起玉潋心身上的薄被。 床上眉目清丽的女人蓦地睁眼。 婢女的手悬在半空,被玉潋心吓得尖叫后退,后者眼中神光冷冽,淡淡瞧了她一眼:我为何身在此处? 开口时,玉潋心方觉察自己喉咙低哑,像塞了团棉花。 那婢女惊魂未定,好一会儿才开口:回、回玉姑娘的话,是庄主带您回来的。 玉潋心回想昏迷前的事情,记忆相当模糊,脑中的画面像一块块毫不相干的碎片,她记得自己和曲衍魔君一块儿去了听澜宗,后来 她见到了师尊。 最后那场战斗在她的脑海中融成浆糊,一细想就头痛,正待细细思量,忽的自屋门处行进一席白衣。 来人身着纤尘不染的白袍,腰间别一把佩剑,瞳色清浅,神情寡淡,行走之时轻盈如风,举手投足,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风道骨。 玉潋心意外于在陌衍山庄见到阙清云,震惊之下翻身坐起,不慎触动伤处,遂轻敛蛾眉,冷静克制地低唤一声师尊。 醒了?阙清云斜瞥着她,眸光清寒。 床上女子薄唇轻抿,凝神回望阙清云,并不答话。 阙清云朝一旁的婢女抬了抬下巴:你先出去。 是,奴婢告退。 婢女退出房间,顺势关上屋门。 玉潋心神情稍松,却并未放下心防。 她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衣,领口并未束紧,敞开的衣襟下隐现肚兜边角的丝绸。 见阙清云行至床边,她暗自调整好情绪,扬起平素惯用的笑脸,轻佻地问道:师尊可是特地来山庄探望弟子的?奈何弟子伤重,不能下地见礼,还请师尊恕罪。 她嘴上说着恕罪,神态间却并无丝毫愧悔,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阙清云,眸心暗藏探究之意。 阙清云没说话,径直走向玉潋心,离床边仅余半尺之时停步,同时抬起右手。 玉潋心面上不动声色,瞳孔中映出白衣女人清隽的眉目。 白净的袖口排布着精致的云纹刺绣,一块淡青色的玉牌从衣袖中滑落,被黑色的绳索系住一端,悬垂于玉潋心眼前。 玉潋心美眸微张,难掩惊讶。 魂牌。 阙清云将这魂牌随手扔给玉潋心,然后一语不发地转身离开。 屋门吱呀开启,又吱呀关上,室内还归寂静。 玉潋心沉默地捡起魂牌,眸光晦暗,猜测阙清云此行的来意。 她在屋里养了两天伤,第三日方能下地,期间阙清云未再出现在她面前。 这日天色晴好,玉潋心穿好衣裳去了趟曲衍魔君的书房。 与魔君照面,开门见山:属下师尊眼下尚在山庄? 曲衍魔君正审阅文书,闻言回答:云儿向本座讨要了玉清居,近来当是于居内疗伤,你若前去见她,莫太吵闹叨扰。 玉潋心面露疑惑,相比于魔君的叮嘱,她更在意这句话里透露出的深意。 阙清云将在陌衍山庄长住。 为什么? 似是看穿玉潋心的心思,曲衍魔君将手中文书扔向玉潋心。 玉潋心翻开桌上文书。 须臾,眼中掠过寒芒:阙清云叛出听澜宗? 曲衍魔君双手交叠,语气轻松:此去听澜宗,虽然目的并未完全达成,但镜虚门异变的确给听澜宗造成了巨大损失。 季伯宗杀死了阙明城,虽然明城不认云儿,但云儿到底是他的女儿,父仇子报,云儿得知其父遭遇,便与季伯宗反目,遭听澜宗众围攻,历九死一生之险将你带离听澜宗。 魔君好整以暇地向后倚靠椅背:你师徒二人双双昏迷于听澜宗山脚,本座便将你们带了回来。 玉潋心脸色沉凝,紧锁眉心。 阙明城死了,对曲衍魔君而言,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吗? 她向魔君道过谢,离开书房后便转道去了玉清居。 玉清居位在陌衍山庄西南角,环境清幽,居内还有自山间引下的一汪活泉,整个玉清居只有阙清云一人居住,这待遇较之于玉潋心,可谓云泥之别。 玉潋心来时一路畅行无阻,及至前院,听得淙淙泉水之声。 她轻唤师尊,院内无人应声,便顺着山泉继续往前,穿过厅堂,直抵后院。 推门而入,见院中蓄着淡淡的水雾,亦有清水起落哗哗声响,篱墙隔开一池清泉,假山掩映之间,纤柔白皙的背影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玉潋心脚步暂缓,停在池边。 阙清云正在泉中沐浴,好似未听见来人的脚步声,她扬起一侧胳膊,透亮的水珠顺着羊脂白玉的肌肤迅速滚落,没入水中。 这一副美人入浴清净出尘的图景,美不胜收。 玉潋心闭上眼,心头仿若火灼,急急压住蹿腾而起的邪念。 她深吸一口潮湿的雾气,再缓缓吐出内心的淫.靡,方语气平静地开口:师尊。 池中之人并未被这声音惊动,仍背对着玉潋心,继续有条不紊地沐浴,数息后才开口: 所为何事? 玉潋心睁眼,凝望阙清云白皙的脊背:弟子前来探望师尊伤势。 为师无恙。阙清云语调清冷。 玉潋心又问:弟子听闻师尊已离开师门,今后可是要在这山庄长留? 阙清云停下动作,向后倚靠池壁:在听澜宗尚不能一世安稳,何况陌衍山庄。 言下之意,她迟早会走。 玉潋心长睫垂落,褪去虚张声势的浮华,她幽深的眼瞳里,藏着几许无以言表的落寞。 片刻后,她扬了扬唇角,似笑非笑:弟子以为,师尊特地为弟子取来魂牌,当是还系念弟子与师尊师徒情分,兴许师尊不计前嫌,允弟子今后继续随侍左右。 可如今看来,又是弟子自作多情了。 说完,面朝阙清云躬身一拜,玉潋心转身欲走。 身后响起悦耳的水流声,并阙清云极淡漠的声音:潋心。 玉潋心停步回头,见池中之人已回过身来,倾身伏于岸边,神情清冷却别具淑雅之态。 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二十章啦!今天留评的小可爱返小红包!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y醋坛本坛y 6个;我要见东方不败 5个;百岫嶙峋 2个;腰给我抱抱、不明觉厉的大葱、形同陌路、牛牟哞、千杯雀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醋坛本坛y 60瓶;蓦然挥手 40瓶;42090098 30瓶;火锅的粉丝、船只开到彼岸 20瓶;抺茶、嘎嘎嘎、皆述、mazie 10瓶;夜笙、ann 5瓶;橘熠 4瓶;取名字靠脑子 2瓶;嘻嘻嘻嘻嘻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过来。 阙清云伏在岸边,两条玉臂枕在颌下,那双疏冷的眼瞳淡淡瞧着不远处的玉潋心。 这两个字声音很轻,辨不清语气,也无从知晓她的目的。 她向来如此清冷淡雅,姿态从容,如凌霄之花,站在旁人难以触及的高度。 玉潋心与阙清云对视片刻,窈窕之姿映入后者清冽的瞳眸中。 随后,她转过身快速走出玉清居,期间半步不停。 分卷(13) 直至脚步声彻底远去,院内水声哗啦响起,玉体离开冰冷的清泉,足尖落地的瞬间,素白的衣冠已穿戴整齐。 她望着院门所在,须臾后掀了掀唇角,缓步行进泉边的竹楼。 玉潋心回到自己的房间,背靠房门锁上门栓。 她一路疾行,这会儿停下来,脸泛薄红,呼吸急促,眼底藏着一汪情潮,脑海中尽是阙清云池中沐浴的风情,顿时四肢酥软,腿间黏腻,扶着墙都有些站不稳。 仅是瞧见那样的画面,她就险些克制不住,迷失自我。 阙清云对她的吸引是致命的,倘若魔毒发作,她将理智全失,甚至可能哭哭啼啼,跪在阙清云面前祈求她的垂怜。 师尊于她,已够高够远,唯独在这一点情.事上,她不愿以那么卑微的姿态面对阙清云。 她宁愿碎裂肝肠,凭自己的意念搏得想要的结果,也不甘为魔毒所驱,成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附庸。 许是伤势未愈的缘故,她体内灵气匮乏,此次毒发,片刻转圜的时间也无,小腹魔纹越来越烫,浑身燥热,喉头奇痒。 玉潋心跌跌撞撞行至床边,吊着最后一丝清醒艰难布下隔音灵阵。 再没有旁的思绪,满心只剩蚀骨的空虚。 她趴伏于床沿,衣襟松落,裙摆也随即铺散开来。 葱白指尖刮过肤上红晕,双膝触地,贝齿咬碎绵连的吟息。 五指微蜷,攥紧被面的红绸,半露在外的玉肩紧接着狼狈颤抖。 不知过了多久,屋内声息渐渐消弭。 玉潋心理智回笼,疲惫睁眼,凝望床头那张垂挂的画卷,神情晦暗。 她仍伏在床边,衣物凌乱。 下腹异样已然平息,她又歇了好一会儿,才攒了些体力起身更衣。 闲来无事,玉潋心闭门不出,开始潜心修行,日夜打坐精进,伤势很快恢复个七七八八。 她自行略去了外界的各种消息,连阙清云她也漠不关心。 直到月余后一日,魔君一大早便遣人来寻,让她去书房议事。 好梦被扰,玉潋心满脸不虞,顿了会儿才撑着胳膊起身,懒懒散散地打了个呵欠,穿衣梳洗,推门往书房去。 虽早先有所预料,但在书房见到阙清云,玉潋心还是挑了挑眉。 她从容自其身侧走过,状似漫不经心地问询:数日未见,师尊在庄内住得可还习惯? 阙清云只回了她两个字:尚可。 玉潋心便笑了起来,语气轻快:如此,弟子便放心了。 过去一个多月,玉潋心只去过玉清居一次,现在说这话几与挑衅无异。 主座上,曲衍魔君斜斜扫了眼玉潋心,却并未多说什么。 阙清云亦是神色寡淡,没有要搭理玉潋心的意思。 玉潋心自讨没趣,哼着乱七八糟的小调随便找了把椅子坐下。 她坐没坐相,七扭八歪的,没生骨头似的,耷拉着眼皮斜倚着座椅扶手,好像随时都能睡过去。 曲衍魔君正提笔疾书,阙清云闭目调息,室内虽有三人,却落针可闻。 看这架势,想必人未到齐。 又去半盏茶,最后一人步入书房,立在桌前向魔君和阙清云恭恭敬敬行礼:父尊、清云姐姐。 玉潋心一早便听见了此人的脚步声,却在这声清云姐姐入耳后才转过脸来,眸心掠过一抹讶然,而后无趣地撇撇嘴。 魔君和阙明城义结金兰,郭禹便与阙清云同辈,这声姐姐并无错处。 但这样算来,玉潋心虽和郭禹没差几岁,辈分却小了一截。 郭禹向二人行礼后,竟当没看见旁边还有个人,径直行到阙清云身边,还将椅子朝阙清云挪了挪。 这动作大大咧咧,其心思可谓昭然若揭。 玉潋心当即敛了眉,神色不悦。 她撇开脸,目光投向窗外,也对郭禹视而不见。 阙清云睁开眼,朝郭禹颔首便算打过招呼,随后好似不经意地瞥了眼对面不合群的孤影,待曲衍魔君搁笔,她又收回视线。 曲衍魔君吹干纸上墨迹,看向阙清云:云儿,你来山庄已有月余,伤势恢复得怎么样了? 承蒙伯父挂念,清云伤势已无大碍。面对曲衍魔君,阙清云的语气和神态也与平常没什么两样,只能从她话语措辞的细微改变判断她待人的区别。 嗯。魔君点头,复问玉潋心,潋心呢?伤好了没有? 玉潋心侧着身子,一只手托起下颌,神色恹恹:伤愈十之八.九。 既然都养好了伤,便该找些事儿做。曲衍魔君将手中文书递给阙清云,本座打算将观山楼内城交由你来打理,禹儿和潋心辅佐左右,云儿,你意下如何? 阙清云尚未应声,郭禹便插话道:这观山楼内城城主之位已空缺多年,我还以为父尊特地留给我的,没想到父尊属意之人是清云姐姐。 说着,他飒然一笑:若换了旁人,我定不服气,清云姐姐却是再适合不过。 郭禹一口一个清云姐姐,直听得玉潋心两眼清寒,越看此人越不顺眼。 阙清云却道:既然郭禹有意内城城主之职,清云怎可夺人所好。 郭禹没想到阙清云会这样说,捧场的两句话反倒成了争权夺势,用意不轨,被轻描淡写地架了起来,他顿时表情尴尬,进退不得。 其父郭衍怒瞪他一眼:城主之位乃能者居之,岂是想当就能当的?你也不看看你将那外城弄得如何乌烟瘴气,就这点本事,还想肖想内城城主之职? 郭禹被好一顿训斥,缩着脑袋不说话了。 玉潋心坐在一旁,见郭禹吃瘪,立时勾起嘴角,眉开眼笑。 可她刚弯起眼角露出幸灾乐祸的微笑,视线便不期然与阙清云对上,后者神情寡淡,眸色疏冷,像当头给她浇上一盆凉水,再笑不出来。 玉潋心冷下脸,不甘示弱地乜了阙清云一眼。 曲衍魔君像未觉察这屋中明争暗斗,他转头看向阙清云:就算云儿不帮本座分忧,也轮不到他这小子胡闹! 近来江湖上有些乱,往来观山楼的修真者势力繁复,还有不少外州人士,山庄内人手紧缺,有云儿这般修为又值得信任的人实在寥寥可数。 魔君捏紧眉心,无奈叹了口气:云儿,你且帮本座代理几日,待日后寻到更合适的人手,你想走就走,如何?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阙清云难再推拒,便应了下来。 郭禹这时又探出脑袋提议:那我带清云姐姐去观山楼转转如何?内城我虽没去过几次,但驻守内城的各个高手我都认识,提前熟悉熟悉环境,往后能省不少事。 玉潋心来陌衍山庄数月,未与郭禹有甚接触,原以为对方也是个性子冷的,没想到在阙清云面前倒是来劲。 曲衍魔君笑了笑:好,难得你有心,下山去转转吧。 离开书房,玉潋心默不作声地跟在阙清云身后,没走出多远,郭禹突然停下脚步,点名道姓地说:玉潋心,你就不必去了。 比起方才在书房的谦恭,郭禹这会儿竟换了副面孔,又端起山庄的少主架子了。 玉潋心扬眉,冷冷瞧着他:尊上令我二人辅佐代城主,你走你的阳关道,还不允我过独木桥? 要辅佐也是等清云姐姐拿到城主令之后,你现在无名无分,跟来也无用处。郭禹轻蔑地勾了勾嘴角,我言尽于此,你莫要不识好歹。 话音将落,郭禹忽觉背脊一寒,玉潋心手持短刃贴近他的喉咙,手腕则被另一人钳制,刃口悬停于喉前一寸。 若非阙清云制止,玉潋心这一刀就算不割下他的脑袋,也必定要给他放放血。 郭禹拧起眉,满目惊愕:你敢杀我? 他们人还在山庄,就在魔君眼皮底下,玉潋心竟然胆敢对他动刀,不愧是疯名在外的女人。 以前在听澜宗时,宗内众长老弟子都是师尊的心肝儿,如今来了陌衍山庄,师尊也向着旁人。玉潋心根本不看郭禹,妖冶的眼瞳暗纳幽光,皮笑肉不笑地瞧着阙清云。 若我今日非要杀他,师尊可要拎着我的脑袋向尊上请罪? 阙清云却道:你杀了他,又如何? 玉潋心抿唇不言。 手腕吃痛,短刃随即跌落在地,被擒的胳膊受力,身子不由前倾,玉潋心眼前光影一转,颌骨便被身前的人两指钳住。 阙清云托着她的下巴,眉目清疏。 你不尊师道,屡屡犯上,主动疏远在先,不听教诲在后,何怨为师偏颇,不与你亲厚? 拇指在玉潋心唇上留下一道月白的印痕,阙清云贴近她的额心,嗓音清冷: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又置为师于何处?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留言送师尊(bushi)! 第22章 玉潋心扬眉,竟从阙清云一连串的质问里品出些滋味。 阙清云谴责她的疏远,但对金灵山的变故只字未提。 虽被钳着下巴,玉潋心眼底却有了笑意,调侃地问道:师尊可是在怨弟子无情? 阙清云与之对视,眼神漠然而清冷。 玉潋心对她的态度浑不在意,又旁若无人地说下去:弟子自知身卑位贱,又病入膏肓,可情之一字难实自制,倘使师尊留下弟子性命是要规劝弟子改邪归正,恐怕要让师尊失望了。 这师徒二人的对话听得郭禹云里雾里,特别是玉潋心,简直疯得彻底。 阙清云改擒为抚,两指托起玉潋心的下颌:为师晓你诸多行经情有可原,但放任自流终成祸端,你既为为师门下弟子,为师又怎能弃你于不顾? 她松开手,任玉潋心退开:若你还认为师这个师父,就到玉清居来。 这句话她只说了一半,但玉潋心听明白了后半句:如若不然,你我师徒情分,便到此为止。 阙清云转身离去,郭禹横了眼玉潋心,也迅速跟上。 片刻后,长廊中只余一袭红衣,随风轻舞。 是夜,玉潋心睡梦中好似闻见一缕熟悉的香风。 心神触动之际,迷迷糊糊又起淫.思,她的呼吸越来越沉,额角也蒙上一层细汗。 她情不自禁地蜷起身子,脸颊、耳廓与细嫩的脖颈都浮现春.情涌动的薄红,五指难耐地抓紧锦被,本能地曲起双腿。 魔毒烫红她脐下邪诡的纹路,玉潋心意识模糊,眼角却淌下一滴清泪。 她四肢酸麻,腹下湿滑,身体难受尚在其次,逐渐缩短的毒发间隙于锥心蚀骨的空虚像数千只蚂蚁啃噬她的心脾。 理智摇摇欲坠,欲念满怀,却不得纾解。 可她又不甘,也不敢触碰唯一的良药,唯恐依赖成瘾,吞噬她仅余的自尊。 恍惚之际,一只温凉的手轻触她的脸颊,柔软的指腹沿着她微扬的颈项没入衣襟。 那指尖点过的地方,似洒下一片甘霖,她满心的燥热有了宣泄的渠道,灼痛稍稍缓解,随之而来,便是更汹涌澎湃的情.潮。 她试图挣开眼睛,辨清此刻温柔的触碰是否来自她的梦境。 指腹点过她柔软的唇珠,浅浅的亲吻随即印上她的眉心。 她眼睑掀起一条缝,朦胧的视线中,可见一道清隽秀美的轮廓。 师尊。玉潋心痴醉地呢喃着。 半梦半醒,残余的理智促使她费力挣扎,但阙清云的双手更加有力,将她圈禁于臂弯内狭小的空间中。 灼热的呼吸近在咫尺,阙清云轻抚她的眉眼,嗫咬她的唇瓣,不轻不重吮吻她的舌尖。 似有喃喃低语痴缠于她的耳畔,是阙清云从未展现于人前的温柔。 别害怕。 一瞬间,玉潋心心口涨热,生出虚妄的错觉。 好像师尊对她是爱怜的。 师尊嘶哑的嗓音里带着粘稠低婉的哭腔。 她渐渐放弃了抵抗,柔弱无骨的双臂缠上阙清云的肩膀,循着身前人的节奏一点点敞开心扉,将自己完全交由阙清云掌控,纵容自己意识搁浅,心神沉沦。 不知是不是她情之所至意识恍惚,阙清云对她的身体好像格外熟悉,轻而易举调动她的情绪。 意识朦胧之际,她回想起一幕幕旖旎的场景,同前世的爱恨纠葛重叠在一起。 隔世也是今日,天边挂着一轮惨白的圆月。 师徒二人夜宿于无人的破庙,阙清云压抑已久的魔毒因伤发作,短短数息就击溃她的理智,疯疯癫癫,沦为欲念的傀儡。 平日素来清冷孤高的人,满目情潮,竟主动舔吻她的指尖。 她从未见过师尊那么狼狈,痛不欲生的样子。 一如她此刻,情迷放纵,不能自已。 她拥吻阙清云,极尽所能,宣泄隐秘的情思。 那时候,她一度以为,自己拥有了师尊。 但一夜春风过后,阙清云恢复理智,万念俱灰,竟欲提剑自刎。 是秦剑风赶来,名为和解,实为要挟,扬言若阙清云同他结成道侣,他便既往不咎,放玉潋心一条生路。 也是这时,阙清云终于明白,听澜宗骨子里都是些道貌岸然的虚伪之徒。 她拼死带师尊逃走,陪伴师尊身侧日夜照拂,阙清云默许了她的亲近,只是性格也越来越沉默。 前世记忆中最后那段日子,虽然凶险,但对她而言,却格外快活。 阙清云魔毒发作频繁,她们夜夜缠绵,榻上寻欢。 她其实明白,师尊从未对她生出半分情意,不过是受魔毒所驱,委身于她罢了。 所以这辈子她干的那些荒唐事,都不会被原谅。 她觉察一股温热的灵流自下腹魔纹涌入她的丹田,这是与她双修之人体内的灵气,反哺作用于她的身体,进一步蕴养经脉,巩固修为,也能更有效地镇压魔毒。 异体双修,与她自己解决需求延缓毒效有本质的区别。 疲倦至极的人儿眼睑微颤,欲睁眼醒来,却听耳边响起柔缓的低语声:潋心,睡吧。 这声音蕴含玉潋心无法抵抗的魔力,刚刚聚起的一丝神志悄然溃散,玉潋心微偏着头,半边脸颊没入柔软的枕头,沉沉睡去了。 阙清云衣襟半敞地坐在床边,轻轻抚摸玉潋心的侧脸。 分卷(14) 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她的声音很轻,轻得仿佛一声叹息,又置为师于何处? 与日间同样的一句话,只字不漏,却因语气不同,显出别样的寓意来。 她拢了拢衣襟,和衣躺在玉潋心身边,伸手将身侧之人揽进怀里。 床头洒落一捧银霜,她忆起前世,魂魄弥留之际。 玉潋心抱着她渐渐冷去尸体,哭得撕心裂肺。 来世,弟子不要师尊搭救。玉潋心哑着声喃喃自语,弟子不会再累及师尊,请师尊务必保重。 说完,她捡起阙清云的佩剑刺进自己胸口,温热的血沾湿了阙清云身上的衣服,将白净的衣料染得殷红如火。 阙清云猛地睁眼,下意识看向怀中熟睡之人,心脏一阵绞痛。 那段记忆最后,猩红的血藤捅穿玉潋心的伤口,一双残缺的翅膀从玉潋心脊骨两侧延展伸开。 那双幽晦的眼眸深情地凝望虚空,似穿透层层因果,看见了她的魂魄。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早早更啦,主要是还要赶《初冬》完结章,再短小一天,多多担待,么么哒! 欢迎大家积极猜剧情啊!这本书剧情不香吗?! 第23章 又一日清晨的朝阳洒落窗棂,阳光照亮的空间浮动着零星的尘埃。屋子里很安静,只偶尔从窗外传来一两声清脆悦耳的鸟鸣。 玉潋心醒来,纤长睫羽蝶翼似的颤了颤,而后缓缓睁开。 她支起身,睡眼惺忪地瞧了眼院内小树的影子,估摸辰时已经过半。 难得一夜安枕,睡醒起来筋骨通泰。正准备下床穿衣,掀开被子时忽的动作一顿,觉察些许异样。 被褥沾了些古怪的味道,像每回毒发之后,她清醒时在自己身上闻见的汗液未干的气味。 这不由令她回想起昨日深夜,好像半梦半醒时分,魔毒又发作了一次。 而且她似乎见到了师尊。 但亵衣亵裤都好端端地穿在身上,肌肤也没有欢.爱的痕迹残留。 她皱起眉,四下嗅了嗅,除了从窗外透进来的,干净清新的草木芬芳,房间里并没有另一个人的气息。 就算昨夜真的发生了点什么,过去这么久,属于阙清云的淡雅馨香也早散干净了。 纵使她的记忆和五感都告诉她,昨夜她日思夜慕的人的确来过,可种种迹象又都在否定她的判断,让她不确定那一幕幕的,是否真是春梦一场醉心神,镜花水月了无痕。 玉潋心在床边坐了一会儿,思量不出结果,却想起了昨日阙清云对她说的那句话。 若你还认为师这个师父,就到玉清居来。 玉潋心居住的厢房距离玉清居其实不远,但这一路行来,踟蹰无定,硬是耗去小半个时辰,才来到玉清居门庭之外。 今日日光晴好,天空澄澈无云,视野十分清朗。 站在玉清居外的小山坡上,可见不远处的二层楼阁东南角,一袭白衣的阙清云正坐在窗边看书。 清风拂起她的鬓发,纠缠两缕遮挡了书上的字迹,她便自然而然抬手,用小指将这青丝挑开,别到耳后。 这远远一观,只觉那人举止悄然入画,忽有一只玉白色的鸟儿掠过矮窗,扑腾翅膀的声响惊动了窗旁的姑娘,阙清云蓦地抬眼,冥冥中似有牵引,竟看向玉潋心藏身的地方。 飞鸟腾云而去,远处矮山沐浴在阳光下,入目所见,郁郁葱葱。 她脸上仍没什么表情,眼神却不似以往疏冷,沉默地瞧着缓坡上几棵错落零散的小青松,不知在想些什么。 突然,一条纤柔的玉臂从她肩后探出,转瞬抢走她手中的书册,玉潋心银铃般清脆的笑声便也随之响起:师尊竟然也会走神? 她随手翻阅阙清云先前看的这本剑经,似笑非笑地问道,那小树林里,有什么? 阙清云不答,视线仍凝望窗外,不搭理玉潋心。 玉潋心眼神幽邃,将剑经扔回桌上,从旁侧靠近,左手搭着椅背,右手撑着桌面,不厌其烦地询问:师尊今日为何未去观山楼? 阙清云这才淡淡扫了她一眼,却还是不说话。 师尊方才,可是在寻弟子?玉潋心像只招摇的黄鹂鸟,叽叽喳喳闹个不停,天不怕地不怕地绕着阙清云团团转,抛出一个又一个答案显而易见的问题,好像之前的矛盾与恩怨都不复存在。 师尊让弟子来玉清居,却又不搭理弟子。她勾了勾唇角,说得委屈,可面上却是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甚至胆大包天,伸出手去拨弄阙清云的鬓发。 适逢窗外灌进一阵风,阙清云耳侧的青丝又被吹起。 玉潋心的指尖尚未触碰她的耳廓,她忽的反掌拍开玉潋心的手,冷下声道:你想干什么? 葱白的指尖悬在半空,玉潋心眸心稍暗,脸上却笑意不减,答非所问:弟子昨夜梦见了师尊,师尊可不止摸了弟子的耳朵,现在反过来让弟子摸一下,不行吗? 不行。阙清云面色无波,声音清冷地回答,你做的梦,与为师有甚干系? 玉潋心不恼,又凑近了些,压低声问:师尊不让弟子亲近,是怕弟子心生歹念,还是她故意拖长音,笑吟吟地问道,担心弟子发现端倪? 阙清云斜眸瞧着她,忽的笑了:为师担心你发现什么? 两人隔着数尺之遥对视,彼此脸上都看不出破绽。 玉潋心深陷进那双疏冷的眼眸里,短暂的沉凝之后,她扬眉一笑:没什么。 旖旎的清风掀动起伏的裙摆,她从阙清云身侧稍稍退开,姿态从容地俯首跪地:弟子以为师尊教诲极是,特此向师尊告罪,还望师尊不计前嫌,允弟子继续随侍左右。 阙清云未立即回答,她任由玉潋心跪伏于地,疏冷的眼神中藏着难以辨析的幽邃。 玉潋心的态度转变太快,不得不惹人生疑。 片刻后,阙清云点了点头:你有心改邪归正自是难能可贵,但为师仍有一句话要告诫你。 请师尊明示,弟子洗耳恭听。 话音未落,却迎面而来一阵寒风,令她呼吸一窒,骤然汗毛倒竖。 阙清云曲起两指,稳稳擒住她的喉骨。 素白的衣袂扬扬起舞,那清清冷冷的人鼻尖与她相距不足一尺,冷着脸一字一顿地对她说:无论何时,你都不能对任何人放下戒心。 玉潋心瞧见阙清云鸦羽似的长睫半掩着瞳眸,逆着窗外的日光,阙清云脸上投下一片柔和的阴影。 卓然出尘的气质将她衬得越发辽远,那双本就晦暗的眸子则更令人难以揣测。 玉潋心被迫扬首,痴痴望着她的眼眸。 却听师尊在她耳边继续说:也包括我。 玉潋心离开楼阁,到院子里去挑选中意的房间。 她长袖如云,行走间步履轻快,在明媚的日光下,像一只蹁跹飞舞的蝴蝶,每一步都洋溢着内心的欢悦。 阙清云仍斜斜靠窗边,一页一页缓慢翻着书卷,不时抬起纤长的眼睫,朝院中那只火红的蝴蝶睨上一眼。 清风拂过,掀起她耳侧轻盈的细发,发丝盈动,露出耳后一小块玉白的肌肤。 本该白璧无瑕的肌肤上,留着两道清晰的,肉眼可见的抓痕。 作者有话要说: 颈椎反弓,加上姨妈造访,这两天状态有点低迷,写作艰难,需要调整一下下,会尽量保持更新的,爱你们 这章留言送小红包! 另外,师尊耳朵后面的抓痕,你们觉得小徒弟看见没有呢2333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想吃饺子 2个;theflowers、sdxmwd、李嘉图蕾娜塔、荒烟平沙、百岫嶙峋、你恨呆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洛白 60瓶;万里雁栖江北 34瓶;弯仔码头 33瓶;侑、于空空、玄妙天象 20瓶;d小姐 18瓶;火锅的粉丝 17瓶;船只开到彼岸 16瓶;鸾歌一梦、17586256 10瓶;繁华落尽 6瓶;想要一只猫、取名字靠脑子、linda的小迷妹、嘻嘻嘻嘻嘻、我是许佳琪你信不信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院门无风自开,郭禹一脚刚迈过门槛,忽觉杀机扑面。 他足尖点地,抽身倒退,险而又险避开风刃,但飘飞的衣摆未完全幸免,被掠过的劲风撕去一小块碎布。 黑色布块在空中翻卷,转瞬之间又被气刃劈开,随即一抹红绸如蝶影般现身于他眼前,玉潋心两指飞快点过他胸口大穴,将他的行动封锁,使他呆立院门前动弹不得。 你干什么?!郭禹看清来人,霎时怒不可遏。 玉潋心抄着两臂斜倚门前,见郭禹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她好整以暇地啧啧两声,好笑道:怎么郭大少爷这点警觉性都没有?若换了旁人在此,恐怕郭公子的脑袋已经保不住了。 整个陌衍山庄,除了你玉潋心行事张狂,还有谁敢捉弄我?!郭禹青着张脸,冷声呵斥,快给我松开! 我偏不,除非你求我,反正点个穴而已,小半时辰就自己解了,说不准有谁从此地路过,也能帮你一把。玉潋心说得轻描淡写,神态张扬。 你!郭禹气得表情扭曲,玉潋心!你不要太过分了!这是你师父住的地方,你也敢如此猖狂?! 玉潋心对郭禹的威胁毫不在意,闻言嗤笑道:那不然,你就大声喊我师父来,让她帮你解穴好了。 昨日阙清云站在郭禹那头,当着这男人的面下她脸的事儿,玉潋心怀恨在心,以她的性情,不找回场子,断然不会罢休。 何况郭禹还对阙清云心怀不轨,在玉潋心看来,他已然取死有道。 她笃定郭禹不敢惊动阙清云,这小子既对阙清云上心,必然不愿叫对方看到他遭人戏弄的模样。 一句话噎得郭禹面色青紫,好一会儿不得吭声。 偌大的玉清居外,只有他们两个人。 这地段偏僻,除了特地有事前来拜访阙清云的山庄门客,平日里鲜少有人经过。 玉潋心一点也不着急,等了会儿没见人来,郭禹还傻傻在门外站着,她心情大好,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令她高兴的不止郭禹出糗,还有另一个更重要的缘由。 玉清居内风吹草动都瞒不过阙清云的耳目,但她既不现身,也不发话,玉潋心就当她纵容了自己的行径,不由喜上眉梢。 郭禹在院门外当木桩子,时间越久,他的脸色越难看。 你到底想干什么?郭大公子咬牙切齿,我爹好心收留你,论辈分,你本该唤我一声叔父,可你却这般戏弄于我,当真如你师父所说,你就是个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东西! 话音刚落,便听啪一声脆响。 郭禹震惊地瞪着玉潋心,半边脸颊挨了一巴掌,霎时火烧火燎,很快红肿。 他被突如其来的巴掌扇懵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两眼瞪得更大:你竟敢打我? 话没说完,玉潋心又反手给他一巴掌,将他后半句硬生生扇回喉咙里。 郭禹另一侧脸颊也立即肿了起来。 玉潋心抬着下巴,冷眼瞧着他,皮笑肉不笑地说:你可敢再说一遍? 面对玉潋心屡次挑衅,郭禹两眼圆睁,瞪得像铜铃,额角青筋也压抑不住,暴跳起来:玉潋心! 他这咆哮声如洪钟,远远传开,惊起身后林中一片飞鸟。 玉潋心再扇一巴掌,点评道:你的声音真难听。 一而再,再而三,是可忍,孰不可忍? 郭禹怒火升腾,被玉潋心当面几巴掌扇出真火,扬声叱骂:你他娘的就是个疯子! 说得好!玉潋心面无表情地赞叹道,然后又是结结实实两巴掌甩在他脸上。 数不清挨了多少个巴掌,两只耳朵嗡嗡鸣响,郭禹脸都麻木了,气得晕头转向,通红的眼睛里已蓄起尖锐的仇恨。 玉潋心分毫不让地和郭禹对视,读出对方眼中几近疯狂的恨意,她轻蔑地掀了掀嘴角。 眼看玉潋心下一掌又要落下,郭禹迎着玉潋心的目光,内心暗下决定,不报此仇,誓不罢休。 忽而香风拂过,一抹白衣凭空而现,接住玉潋心的手腕。 阙清云眉目疏冷,神态淡漠,面无表情地出现在玉潋心二人身侧。 这巴掌没能挨着郭禹,玉潋心冷静扬眉:师尊。 后者面目清寒,稍稍用了些力,甩开她的手,冷声吩咐:待会儿回房面壁,抄静心咒一百遍。 玉潋心噘了噘嘴,不服气,鼻间轻哼,将脑袋偏向一边。 郭禹没料到阙清云会来,神色愣怔地望着她的侧脸,一声清云姐姐尚未出口,便见那人转过脸来,随手解开他的穴道,神色歉疚地对他说:阙某教徒无方,多有得罪。 阙清云先开口告罪,郭禹张口结舌,竟不知如何接话。 他憋了一肚子火无处发泄,拳头捏得咔吧作响,恨不能将玉潋心千刀万剐。 郭禹脸色青红交加,一再深呼吸调整情绪,神情几度变幻,约莫过了十来息,才勉强吐出一句:是我技不如人。 他既不想开罪阙清云,便不得不看在阙清云的面子上顺着台阶下去,只能认栽吃下这个哑巴亏。 郭禹这样说了,这一茬便算揭过。 至于他们各自心里怎么想,阙清云管不着,也不想管,见事态平息,她便另起话题:郭少庄主此来想必是有要事相商,不如移步厅中,喝盏茶,歇息片刻。 不用了。郭禹哪里还能待得下去,以这副狼狈模样,在阙清云面前多待一刻对他而言都是折磨,我今日来并无要事,叨扰了,告辞。 说完,他转身便走,步子迈得又重又急,脚底下的方砖碎了一地。 阙清云未再留他,拱手相送:郭少庄主慢走不送。 郭禹脚步稍顿,随后走得更快了。 直至其人身影消失于小道尽头,玉潋心斜眸瞧了眼身侧之人清隽的眉目,转身欲回房间抄写静心咒。 却在这时,她听见了阙清云的声音,很轻很轻。 分卷(15)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适可而止,下不为例。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求评求评_(:3」)_ 第25章 被教训之后,郭禹有一阵子没出现在玉清居,玉潋心觉得稀奇,还特地找阙清云问了问,方知这小子搬回了观山楼,对外扬言说切磋受伤需要将养,具体真相,想必不能为外人道。 没了郭禹在阙清云身边转悠,玉潋心心情明快,虽然阙清云对她仍旧爱答不理的,却不妨碍她每日闲来无事便围着阙清云叽叽喳喳,也不怕叨扰了阙清云清修。 自弟子搬来玉清居至今,这魔毒好像有些时日没有发作了。 玉潋心坐无坐相地趴在石桌上,幽深的瞳孔中倒映着对面一袭白裳,仿若自言自语地说道,师尊住的地方果然风水不一样,玉清居清雅有致,风景怡人,还是师尊更会享受。 阙清云没理会这小徒弟阴阳怪气,连个侧眼也不予她,手中书册又平静从容地翻过一页。 有件事弟子一直没闹明白。玉潋心一个人也不消停,朝前探出半个身子,换了个话题,师尊那日是如何将弟子带离听澜宗的? 阙清云翻书的动作顿了顿,听身侧之人继续说道:弟子隐约有些印象,镜虚门大开之后听澜宗内风起云涌,可后来的一切都像蒙了层雾,细想时只觉头痛,师尊可愿同弟子仔细讲讲经过? 你想知道什么?阙清云问她。 玉潋心食指点着自己的下巴,两眼微微虚起:譬如听澜宗的老头子是怎么死的?以及师尊为何能及时醒来? 阙清云抬眸,淡淡睨她一眼。 玉潋心并不畏惧她的目光,嘴角盈盈然向两侧微翘,双手托腮等着她的回答。 为师晓你诡计多端,你既不想让为师坏你计策,又打不过为师,只能剑走偏锋,利用毒物暂阻为师行动。阙清云语气平静,所以,为师见你之前,先吞服了解毒丹。 师尊那时只是假意昏迷!玉潋心啧啧两声,噘起嘴来,姜还是老的辣。 阙清云默认了她的答案,继续道:那日听澜宗内出现一批来历不明的黑衣人,听澜宗老宗主死于他们之手,为师不过趁乱脱身。 哦玉潋心拖长音,那弟子还有最后一个疑问。 阙清云微微抬首,示意她有话快说。 可方才还口若悬河的小徒弟这会儿竟难得有些犹豫,顿了片刻方小声问询:师尊可还心悦秦师伯? 此次阙清云离开听澜宗,秦剑风昭告天下讨伐她们师徒二人,甚至向仙宗同盟递交文书,通告阙清云和玉潋心的罪行,与阙清云完完全全站在对立面。 倘若阙清云对秦剑风尚有情意留存,不论是同门情谊,还是儿女情长,玉潋心的问题都十分尖锐。 不料她这话说完,阙清云却呵地笑出了声。 玉潋心沉默地瞧着她,嘴唇紧紧抿着,对阙清云的轻慢显出些许不悦。 为师以为,你当是不在乎的。阙清云好笑地回答她,不知这话语中的笑意是冷嘲热讽,还是单纯的感到这个提问有趣。 听在玉潋心耳中,她这话却无异于:为师与谁纠葛,付出几分真心,与尔有何干系。 玉潋心偏开脸,不置可否地勾起嘴角,漫不经心地笑了:确实没什么好在乎的。 阙清云淡淡地扫她一眼,不再回答,手中书卷则轻描淡写地又翻过一页。 玉潋心忽觉心中烦闷,一上午的好心情为这几句话消失殆尽,她起身跳上屋顶,坐在屋脊上观望远处山林风景,不想这一望,又瞅见一个糟心的人影。 郭禹回观山楼养了好些天,脸上的红肿完全消失,恢复了风度翩翩的英俊样貌,这才又来玉清居拜访。 不过这回他学聪明了,尚离得还有数丈远,就扬声高呼:清云姐姐可在?郭禹前来拜访,观山楼内城交接之事欲与清云姐姐相商,还请清云姐姐现身一叙。 阙清云合上书,亲自往前院迎接,没有再给玉潋心挑事的机会。 郭禹这回如愿见到阙清云,但在随同阙清云步入玉清居时,不经意瞥见不远处楼阁屋顶上一道红色倩影,霎时脚步稍顿,眼里掠过一抹惧色。 好在阙清云在侧,对那疯子有所震慑,他不必担心玉潋心再莫名其妙地找他麻烦。 恰好昨日你父亲着人送了几许新茶来,尚未来得及品尝,便沾你的光,沏上一壶尝尝。 阙清云虽态度清冷,但礼数周到,引郭禹坐下后,又遣人送了茶水上来,亲自替郭禹斟上一杯,递到郭禹手边。 后者原还介怀玉潋心之过,被阙清云这么不着痕迹地轻轻捧了捧,心中芥蒂立时散去不少。 遂与阙清云说起正事,并约好待会儿同去观山楼,完成上次耽搁下来的交接事宜。 饮完一壶茶,郭禹起身走在前面,边与阙清云说这话,边将步子迈出门厅。 眼角余光却在这时瞥见了悄无声息出现在门边红衣之人,吓得郭公子一个激灵,往后撤了一大步,叫门槛绊住脚踝,踉跄着倒跌出去。 若非阙清云及时扶住他的肩,恐怕他坐在地上,得将屁股摔成八瓣儿。 玉潋心瞥见这一幕,乍一看脸上并无表情,可若细瞧,便能发现她嘴角要翘不翘,眼底神态戏谑。 可她不能叫阙清云抓住她的把柄,又罚她去面壁,便表现出一副无辜的模样,抢先开口:他自己摔的,可跟弟子没有半点干系。 阙清云斜了她一眼,到底是没说什么。 郭禹有口难辩,脸色几度变幻,偏又在阙清云转头关切问询他的瞬间,捕捉到玉潋心脸上一闪而过的讥诮,更是气得表情扭曲,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只要有玉潋心在,他总要倒霉。 你 郭禹站稳,刚道出一个字,便被玉潋心打断:弟子也想与师尊一同前往观山楼。 阙清云语气平淡地回答:不可生事。 这样说,便算应下了玉潋心的请求。 玉潋心两眼弯弯,喜笑颜开:请师尊放心。 她模样生得本就精致,平日里又注重妆容打扮,若不刻意板着脸,那眉目舒展的笑颜轻易便能搏得旁人好感。 郭禹也被她这看似无害的笑容晃了神,待反应过来这女人绝艳的容貌下是一副狠辣至极的心肠,顿时为自己方才动摇感到懊丧,可剩下半截话堵在喉咙里,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他冷哼一声撇开脸,率先走进前院,眼不见,心不烦。 从玉潋心身侧路过时,忽听得一线传音:郭少庄主可要仔细着脚下,莫再摔了呀。 这声音幽幽婉婉,分外诡谲,听得郭禹后背发毛,下意识低头看向地面。 一切寻常,没有突然出现的银丝布段,也没有平白挡路的脚踝。 身后传来一声奸计得逞的轻笑,郭禹立时怒发冲冠,明白过来自己又被玉潋心戏耍了。 他自不能转身同玉潋心对峙,便怒而拂袖,疾步走远。 玉潋心瞧着他狼狈逃走的背影,开怀的扬起眉角,正要抬步跟上,后脑勺却猝不及防挨了一巴掌。 随即耳边响起清清冷冷一声传音: 你若再捉弄人,就回房面壁。 素白倩影翩然而去,玉潋心斜眼瞧着阙清云,偷偷吐了下舌头。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也早早更了!明天走剧情估计会多写一点呢_(:3」)_ 这章每十个读者留评明天就在三千的基础上多写一百字,怎么样?! (为了获得评论开始不择手段,痴呆.jpg) 第26章 午时刚过,玉潋心三人行走在人潮拥挤的观山楼外城街道上,郭禹边走,边四处张望,笑说:这外城人越发多了,人多的地方就乱,总是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争吵。 阙清云语气平静地附和一句:得亏少庄主打点外城,替郭伯父分忧。 郭禹被阙清云夸奖了,竟不好意思地抓抓脑门,跟在他们身侧的玉潋心不以为然地翻了个白眼。 说着,他们便来到一家热热闹闹的酒楼。 郭禹走在前面,与迎面而来的小二对了一句暗语。 那小二眼神微凝,随后不动声色地将手里的汗巾往肩上一搭,领着三人穿过大厅,行入内院,招手唤来院中的伙计,吩咐道:贵客登门,入天字雅间。 伙计神色恭敬地向阙清云等人抱拳见礼,随后引着他们前往侧楼。 侧楼天字雅室门口有两名金丹修士看守,阙清云三人要想入内需挨个验明身份,便是郭禹也不得枉视规章。 玉潋心等将随身携带的腰牌拿给他们勘验,待通过后,看守方掀起门帘,对阙清云几人告罪道:观山楼规矩如此,还望诸位见谅。 阙清云摆手示意他们无妨,遂领着玉潋心和郭禹步入内室。 雅室内布置寻常,正面墙上整壁嵌着一幅水墨画,画上有山川江河,还有一座观山看海的高楼,景观巍峨壮阔。 左上角有题字:观山楼。 郭禹走在前面,于画前停步,朝阙清云做了个请的手势。 阙清云从容不迫地行过去,一步迈入画中,不仅身影匿于墙后,连气息也一同消失了。 玉潋心扬了扬眉,原来这张壁画还藏着此等玄奥。 走啊,愣着做什么?郭禹瞧见机会,不客气地冷笑,怎么?该不会是害怕吧? 玉潋心闻言斜睨着他,笑道:哟,少庄主,还没吃够教训呢? 郭禹脸皮一抽,拂袖放下狠话:玉潋心,咱们走着瞧! 说完,他不再同玉潋心纠缠,转身撞进画中。 玉潋心扬了扬唇角,也迈步跟上。 观山楼内城活动的人数不及外城百分之一,但内城的重要性却高出外城百倍不止。 能在观山楼内城盘下店铺经营买卖的商人主要分为两大类,一类是魔门修士,第二类则是江湖散修,不允凡人进入。 陌衍山庄自主经营的山海楼及其附属楼阁占据内城四成的土地,玉州境内大大小小的魔门魔宗外派修士瓜分另外四成,江湖散修所属的商铺则占了余下两成。 各魔宗及散修代表组成议事阁,共计十三位成员,其中陌衍山庄六人,各魔宗代表四人,散修代表三人。 所以在观山楼,陌衍山庄几乎有绝对的话语权。 内城城主之职虚位以待,由曲衍魔尊举荐,再由议事阁决定是否取用被举荐之人。 此前阙清云和郭禹来过议事阁,已经与众位要员商定好了,将由阙清云代理城主之位,今日再来,不过就是处理交接手续,由议事阁代理长老转交城主印。 玉潋心状似随意的跟在阙清云身后,视线却不着痕迹地打量四周环境。 相比于外城,内城商铺明显更为零散稀疏,人烟稀少,而且沿街的铺面大都关着门,即便正在经营的店铺,门口也没有招牌招揽生意,看上去凄清寥落,一点也不景气。 玉潋心以前去过听澜宗名下的听澜仙坊,其建筑规模比观山楼大两倍有余,驻居的宗派代表和江湖散修的数目也更多一些。 魔门中人相比于正道修士,向来是没有人数优势的。 稍有名利之心的人便欲以正义标榜自己之所行,也懂得趋利避害擅长处世之道,不动声色地俘获人心,但普天之下,究竟多少真正清正廉洁一心向道的有志之士,却不为人知。 在玉潋心看来,听澜宗那伙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甚至比不上陌衍山庄这些穷凶极恶的真小人。 内城中吹起的风有些冷,玉潋心忽然掀起眼皮,眸心微凝,她从那缕风中闻到些许异样的腥气。 周遭街道昏暗的阴影中潜藏着可疑的行迹,从他们入城便一直小心翼翼地跟着。 玉潋心暗自猜测这些人的身份和目的,听澜宗和阙清云提及的神秘人,哪一批更具可能。 阙清云这时忽然出声,询问郭禹:少庄主,这内城中可有规模比较大的药坊? 那自是有的。郭禹自信满满地回答,清云姐姐需要些什么药材,知会于我便是,回头便遣人将东西送往姐姐的玉清居。 阙清云神色平静:现下天色尚早,倘若这附近就有药坊,此行顺道看看有无所需,便不必少庄主再跑一趟。 郭禹虽不明白阙清云何故非要现在改道,但既然阙清云已经开口了,他无意拒绝,便快行两步到前边引路:便请清云姐姐随我往这边去。 玉潋心跟在二人身后转过巷口,双耳同时捕捉到几道细微的破空之声。 最近的药坊距离他们仅有百来步,阙清云和郭禹走在前面,玉潋心紧随其后。 一名身着蓑衣头戴斗笠的客人从坊间行来,与阙清云错身而过,眼看就要步下小路口的青石阶,忽然迎面一道红影撞在他身上,却是玉潋心一脚踩空,惊叫着跌进他怀中。 这一撞之下,听得啪嗒声响,从蓑衣人袖口中掉落一只画卷,落地时系带松散,滚轴滑开一尺有余,露出半张人脸,粗略一扫,该是个男子的画像。 玉潋心视线扫过画中人发间饰物,眸色幽晦,起身时语调娇软地向对方致歉,那人却不为所动,匆忙之中一把将她推开,然后俯身捡起地上的画,三步并作两步离开药坊。 阙清云二人听闻动静,回头便见到这一幕。 郭禹眉梢一扬,见状乐了,吹着口哨说起风凉话:善恶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怎么平地都能摔跤? 他话音未落,玉潋心突然扬手朝他扔出一支飞镖。 锐气破空,转瞬间已掠过数丈空间,后者吓得一个激灵,赶忙往后退开一大步。 没来得及感到惊怒,忽听得叮当声响,玉潋心抛掷出去的飞镖击飞另一支来路不明的暗器,锋利的刀刃擦着郭禹喉咙飞过,但凡再进半寸,就能割开他的喉咙。 这些人的目标是你,蠢货!玉潋心压低声叱骂,不理会受到惊吓的郭少庄主,上行几步拦在暗器飞来的行迹上。 被玉潋心看到那张画像,部署于暗处的黑衣人被迫提前动手。 山海楼不能去了,快撤! 话未说完,忽然衣领子被人一把抓住,阙清云左手提着玉潋心,右手擒住郭禹,足尖点地朝来时方向疾行,几个起落便将身后匆忙追来的一众神秘人甩开百丈之遥。 分卷(16) 城墙边汇聚了一众高手拦截他们,隶属于陌衍山庄的守卫全部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 这批人马训练有素,应变能力很强,见玉潋心识破他们的杀局,立即改变了策略,抽调了部分人手抄近道赶来必经之路阻截,为埋伏于山海楼的杀手前来支援争取时间。 郭禹今日来观山楼是临时起意,没带护卫在侧,知晓其行程的人也不多,由此可见,山庄中有内鬼。 这内鬼在山庄中地位不低,对方不仅能在观山楼内城安插众多眼线,更是对城中布局了如指掌。 黑衣人陆续现身,人数众多,阙清云不得不松开玉潋心二人与来敌短兵相接。 她浑身笼罩锋锐剑芒,凡近其身者,皆非一合之将,霎时间血雨腥风,剑招所过之处人仰马翻,黑衣人一簇簇惨叫倒地,尸横遍野。 玉潋心被这一幕惊呆,猝然之间有些晃神。 除了前世被人追杀那段时日,玉潋心从未见过阙清云与人交手展露如此杀机。 清云仙子远近闻名的不止是她的美貌,还有她的仁善之心。 阙清云虽然性情清冷,可心肠并不狠毒,因一心向道,素有怜悯苍生的心肠。 前世她为魔毒侵蚀心智,复遭同门迫害,不得已举剑杀人,事后为此日夜揪心,彷徨月余方渐渐接受了残酷的现实。 可眼下,玉潋心幽晦的瞳眸之中,阙清云杀伐果断,穿行于众多黑衣人间,一身白裳竟滴血未染。 她仿佛一尊魔仙,所行之处以至纯剑意开出一条血路,这些黑衣人显然没有料到阙清云的修为如此之高,三位元婴境的高手联手,依然被她周身剑气逼得节节败退。 局势岌岌可危,此次行动可能面临失败,三位高手对视一眼,当机立断改变阵型,从三个不同的方位围击阙清云,不求将之击败,只尽可能拖延时间,给其余黑衣人创造动手的机会。 阙清云实力虽强,一人之力终是有限,愈来愈多的黑衣人有如杀不尽的蚊蝇,嗡嗡瓮瓮地环绕四方,他们并不正面进攻,从两侧绕行,伺机对郭禹出手。 郭禹自身有金丹修为,在同龄人中并不算低,但对这些有备而来的黑衣人来说,仍无异于砧板上的鱼肉。 好在他身边还有一个玉潋心。 在玉潋心看来,郭禹讨厌归讨厌,若是在外遭了难,随便死在哪个犄角旮旯,她都不会多过问一句。 但今日这种情形,倘若郭禹被刺身亡,魔君痛失爱子,必定迁怒于与之同行的玉潋心和阙清云,任他天灾人祸死去多少无辜之人玉潋心都不在意,可牵扯了阙清云就是两说。 玉潋心不得不出手击退接近郭禹的黑衣人,十数黑影在四周徘徊,交替组织进攻。 他们在寻找玉潋心的破绽,支援也陆续赶来,玉潋心已经觉察到远处传来好几道令人心悸的灵压,拖得越久,郭禹就越危险。 恰在此时,玉潋心耳中灌入一道传音: 你带郭禹先走,为师断后。 玉潋心招式一顿,险些被迎面划过的刀刃劈中。 她仓惶回头,与被黑衣人重重包围的阙清云隔空对望。 两人视线相触的瞬间,阙清云红唇轻启,无声念了几个音。 玉潋心瞳孔骤缩,心神震动。 那一串字符仿若在她识海中形成印记,刻印于她的魂魄,驱策她行动,务必达到阙清云的要求。 后者击退环绕于身侧的元婴高手,长袖一舞,御万千剑气破开人墙,为玉潋心二人创造逃生之机。 玉潋心眼神一利,咬紧牙关,抓起郭禹飞身扑向高耸的城楼,一头撞入城墙之中。 壁画上漾起褶皱的波纹,两道人影不分先后地出现在天字雅室。 雅室门帘处淌进一滩鲜血,不出意料,守门之人已经命丧黄泉。 玉潋心落地后眼珠一转,一掌震破窗户,随即带着郭禹转身躲进一旁木柜的阴影。 几道黑影从壁画中追了出来,以为玉潋心二人从窗户逃走,便立即追了上去。 玉潋心便趁此机会带郭禹从正门出去,越过院中守卫的尸体,翻.墙而走,混入街上摩肩接踵的人群之中。 清云姐姐还在里面!郭禹终于反应过来,红着双眼斥责玉潋心绝情寡义,她是你师父,你竟狠心抛下她独自逃生! 话音未落,他脸上狠狠挨了一巴掌。 比他此前遭玉潋心戏耍时承受的巴掌重得多,以至于他的脑袋偏向一侧,耳朵嗡嗡作响,嘴角也破了条猩红的口子。 闭嘴!玉潋心抓紧他的衣领,平日风情万种的美眸此刻只剩一片猩红,你懂什么?! 这些人冲着郭禹来,要取他的性命,若不是要庇护郭禹,给他提供逃生的机会,阙清云怎会一人断后,陷入敌围? 倘使不是郭禹拖她的后腿,她又怎会放任阙清云独自涉险? 玉潋心心情躁怒,封了郭禹几处大穴,拎着他横穿闹市,直奔陌衍山庄。 身后数道黑影飞快追来,其中有一道气息浑厚,几近分神境。 玉潋心两眼直勾勾地望着数里外的山庄,脑中回荡着临别前阙清云对她说的那句话。 潋心,你不能死,要活着。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四千字!今天零点入v,会更一章,明天再更两章,留言摩多摩多! 第27章 距离山庄还有一段不短的山路, 这条路上杳无人烟,只有巡山的守卫不时经过, 一旦被身后的人追上,他们脱身的可能几近于无。 玉潋心一路疾走,途经茂密的丛林,她忽然解了郭禹身上的穴道,随后掌推其背,使其踉跄着跌出老远。 不等郭禹质询她之所为,玉潋心冷冷斥道:你走吧, 能跑多快便跑多快, 能不能脱身,就听天由命了。 你郭禹愣住,震惊道,你不走?! 玉潋心不耐烦地皱起眉:你我同路, 待那些人追上来,你只有死路一条! 郭禹还要说什么,玉潋心怒声打断了他:叫你滚就快滚, 别磨磨蹭蹭!你在这儿只会碍手碍脚! 被玉潋心厉声呵斥,郭禹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眼看那元婴后期的高手即将追来, 他一咬牙, 从袖中摸出一物扔给玉潋心。 玉潋心下意识将此物接入掌中。 郭禹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此乃我爹给的护身符,可抵元婴全力一击, 你我仇怨未了,可莫要死了! 其身影很快没入密林之间,玉潋心摊开手掌, 掌心躺了一枚黑色的护身符。 这枚护身符表面用金丝绣着玄奥的符文,内有开光之物,隐泛灵光。 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这么重要的东西,不留着自己保命用,竟转手交于旁人,真是愚蠢至极! 身后灵压愈来愈近,玉潋心反手将护身灵符收起,转身面向追击而来的几道黑影。 林间的风卷起地面的枯叶,郁郁葱葱的枝梢沙沙作响。 玉潋心唇角微掀,眼瞳之中神光妖冶。 没了郭禹掣肘,她的行动愈发自由。 师尊叫弟子活着,那死的就只能是你们了。 城墙上泛起波澜,玉潋心携郭禹穿墙而过,随即剑气飞射而至,封锁了整面城墙,将墙根处意欲追出去的黑衣人拦下,霎时间血漫城楼,只有几条漏网之鱼逃走。 可怖的灵压席卷城门,众黑衣高手脸色急变,震惊回头。 但见人群之中,被团团围困的白衣人影周身爆开强大气劲,无形的气浪翻卷开来,凡靠近她身侧三丈之人全被乱流击飞,一时间惨叫四起,人影漫天。 先前合围阙清云的高手纷纷惊骇,惶惑之下连退数步,其中一人震惊道:何来如此凶煞的灵魄? 此女先前竟还保留了实力!另一人高声附和,面露惶恐之色,杀多少人才能拥有这种程度的孽力此前魔道中从未听说过这等人物,清云仙子竟如此深藏不露! 二三十个黑衣人围绕阙清云身侧,当中却留出数丈方圆的空地。 空地中间,阙清云长身玉立,一身白衣气度凌云。数不清的剑气在她身边盘旋,其中夹杂着几许猩红的煞气。 她向前一步,众人便跟着后退一步,所有人看向她的目光,都充满惊恐。 长袖舒展,剑影弥天。 距离稍近的几人首当其冲,根本没能看清阙清云如何出手,他们的脑袋便和四肢分家,鲜血洒得满地都是,整个街道充斥着浓郁且令人作呕的血腥之气。 两名元婴高手接连暴毙,众黑衣人骇然色变,迫不得已,一退再退,可他们身后便是阙清云布下的剑阵,再退几步,就要被卷入剑阵之中,绞成一滩烂肉。 这怎会如此?!黑衣高手们惶急四顾。 他们原是猎人的身份,没曾想转眼间就变成了猎物,且受困于囚笼之中,主宰他们生死的利刃此刻就握在阙清云手中。 阙清云举剑斜指,眼神孤高地俯视面前一众蝼蚁,淡漠的脸孔上忽而浮现一抹凉薄的冷笑,语调清寒:清云还以为,要等这些人都死干净了,伯父才会现身。 一道人影凭空出现在她身后五步之外,悬空立在剑芒之中,这些追魂夺魄的剑影未近其身,便在无形的气劲冲击之下绕道而行。 此人,可不正是陌衍山庄唯一一位接近合道境的高手,曲衍魔君。 阙清云转身,与曲衍魔君遥遥对峙,两人各怀心思,眼神却都至清至冷。 难怪这内城之中满是腥风,竟连一个增援也没有。 阙明城其实是你杀死的吧?曲衍魔君背负双手,一身绛紫锦袍无风自动,话音落下的同时,两眼也迸发凌然杀机。 阙清云冷声一笑:伯父亲自设局,清云今日想必插翅也难逃了。 刺杀郭禹不过是个幌子,真正陷入险境的,只有阙清云和玉潋心师徒二人。 关山楼郊外无人的丛林中,玉潋心被数名黑衣人包围。 那名元婴后期的高手站在十步开外,其余人等将玉潋心团团围住,封锁了她可能脱身的所有退路。 竟无人继续往前追击。 玉潋心眉梢一挑,嗅到点阴谋的味道。 她认得这个人,陌衍山庄的长老,无妄道人。 联系先前关山楼内城中的情形,玉潋心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今日这些人的目标原来不是郭禹。 无妄道人已垂垂老矣,脸上沟壑纵横,眼袋浮肿,占了将近半张脸孔,看上去就像一只放大的苍蝇。 他成竹在胸,拂袖而立,混浊的眼瞳漫不经心地瞧着玉潋心:丫头,若你束手就擒,老夫可以留你一具全尸。 玉潋心掀起唇角,笑容诡谲:前辈都这把岁数了,还说大话,也不怕让这林里的风闪了舌头。 说来也巧,她刚说完,林间的风便吹得更加汹涌,呜呜咽咽的,仿佛有小孩儿在哭。 天上层云堆叠,乌压压的一大片,将不久前还清朗无云的天空遮得牢牢实实,看样子不久后还有可能落雨。 玉潋心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天都不站在你那一方,前辈与其考虑如何杀我,还是想想自己能不能活过今日! 她身姿一漾,袖口飞出两段红绸,猝不及防卷住左右两侧黑衣人的颈项。 灵力灌入绸缎之中,两臂用力拉扯,听得咔嚓脆响,这二人未来得及呼救,便噗通倒地,没了声息。 那无妄道人面沉如水,被玉潋心狂傲言语激怒,又见其人当面杀死他两个从属,顿时冷嗤一声:找死! 他向前迈出一步,周身气机激荡,现出数道拳影,迎面攻向玉潋心。 毕竟玉潋心也有元婴修为,此人不敢托大,一出手便气势磅礴。 拳影与红绸隔空相撞,绸缎绵软,以柔克刚,竟从招式空隙之间穿过,刁钻地卷上他的手腕,反守为攻,以暗劲拉扯他的筋骨。 !其人大惊,连忙以气劲护体,震碎缠绕两臂的红绸。 玉潋心一再令其受挫,笑声越发猖狂:方才大话说得漂亮,小女子还以为前辈是个多不得了的人物,却原来,也不过如此! 无妄道人面色如土。 拳法比之刀剑少了几分锐气,难以突破玉潋心的防御,若继续纠缠下去,孰胜孰负还真是两说。 他当机立断,低声喝道:都别愣着!一起上! 老家伙活了那么大的岁数,自是懂得成者为王败者为寇的浅显道理,别说什么以众欺少,手段卑鄙,能达成目的,才最要紧。 众黑衣人群起而攻,厮杀声响成一片,局势瞬息反转。 玉潋心修为不及,双拳也难敌四手,在众人围攻之下渐渐落入下风,两段红绸被乱刀乱剑斩成碎片,她身上也多出几道锐器留下的创口。 几个黑衣人陆续倒下,可在敌人被她杀尽之前,她的身体便先撑不住了。 鲜血模糊她的眼睛,视野内一片猩红。 被刀剑割开的伤处火烧火燎,四肢有如灌铅似的沉重。 潋心,你不能死,要活着。 阙清云的声音又在她耳畔响起,乱战之中,意识深处忽的浮现出一幕陌生却痛心的场景。 她怀中的尸体渐渐冷去,鲜血沾湿她的五指,浸透她的衣襟,那抹如雪白衣上绽开朵朵红梅,刺得她双眼针扎般疼痛。 师尊 胸中绞痛不能自已,玉潋心眼中浮现暴戾的凶芒,浑身灵气激躁浮动,竟响起一串串闷雷般的爆鸣。 刀口剑刃捅进胸腹的感觉被无限削弱,她伸出一只手,在众人如见鬼的神情中,死死扼住无妄道人的喉咙。 他们还欲相救,可玉潋心身上骤然爆发的气劲令他们难以近身,只徒然站在两步开外。 无妄道人一张褶皱的脸孔憋得通红,眼见着即将断气,他硬是生生掰断了玉潋心的手骨,方将自己岌岌可危的喉咙从玉潋心手中解救出来。 嗬他口中吐出一滩血,阴厉仇恨地瞪着满脸鲜血的玉潋心,声音嘶哑,区区黄毛小儿,竟将老夫逼至如此地步,你也不枉此生了! 言罢,他一拳冲向玉潋心的面门。 胜负已分! 拳峰未及眉心,气劲便陡然散去,一只玉白纤手从旁探出,两指轻轻点过他的腕骨,便见血雾乍现,埋于皮肉之下的经脉无端爆裂开来。 阙清云未取其人性命,轻揽玉潋心的腰肢,飘然退远。 瞥见怀中之人煞白的脸色,阙清云眸心幽暗,面色清寒。 分卷(17) 无妄道人只觉手腕剧痛,正待发作,便看清来袭之人,霎时脸色急变。 阙清云!你话未说完,另一道人影出现在他身后,一只骨节分明的宽大手掌悄无声息地按住他的额心。 ! 寒意纠缠他的背脊,无妄道人瞳仁骤缩,莫大的恐惧和死亡临身的危机令他的脸色一瞬间惨白如纸。 结局已定,再无逃生之机。 曲衍魔君一掌击碎了他的天灵。 作者有话要说:  又到了剧情猜猜猜的环节! 这章留评返小红包! 第28章 无妄道人七窍流血而亡, 曲衍魔君冷眼扫过在场余留人等,漠然道:无妄道人伙同血煞、孤心二人擅自设伏截杀同僚, 尔等助纣为虐,同罪论处。 众黑衣人吓得面无人色浑身哆嗦,忙不迭跪了一地,高呼尊上饶命。 魔君见状,冷哼一声:念在你们是受其蒙蔽的份上,便饶尔等性命,但死罪可免, 活罪难逃, 各断一臂,以儆效尤! 曲衍魔君亲自追究此事,能保住性命已是难得,众人心如明镜, 再无怨艾之言,就近抓起刀剑便自斩一臂,连痛哼之声都咬碎于唇齿之间。 众黑衣人告罪散去, 只留一地残血,曲衍魔君行至阙清云跟前,扫了眼奄奄一息的玉潋心:庄内有一枝千年雪莲, 你拿去替她疗伤, 对于今日之事处理,你可还满意? 阙清云封住玉潋心周身穴关,替其续上断裂的腕骨, 查验各处伤势,确保玉潋心性命无碍,她这才抬了抬眼:这是你分内之务, 何须交由我来定夺? 但这是最后一次。言罢,她将玉潋心打横抱起,御剑腾空,转瞬间便不见影踪。 曲衍魔君于林间负手而立,长臂扬起,袖袍翻卷,沾血的泥块在铲起的瞬间就被绞碎,伴着草根碎叶四散纷飞,将满地尸体悉数掩埋。 阙清云回到玉清居,将玉潋心安置于榻间。 熟练除去玉潋心周身衣物,入目尽是疮痍之景,阙清云沉默半晌,复叹了一口气。 十余处数寸长的伤口,皮开肉绽,狰狞可怖,动辄深可见骨,还有一两处贯穿躯体的剑伤,这种程度的伤势若换作一个凡人,早就死八百回了。 她找来银针,以内劲炙烤弯折,再引银线将伤口依次细致缝合。 鲜血凝于她的指尖,晕红她的双手,更是将床榻上的布帛浸染得一片纷乱,昏迷中的人不时轻蹙眉头,额角见层层薄汗。 玉潋心心口略略起伏,意识朦胧之际,唇齿微张,嘴里喃喃念叨着什么,凑得近了,方听得回环往复不过两个字。 师尊。 阙清云拨开玉潋心眼前细软的青丝,拭去她额上细汗,遂剪断最后一根银线,又用沾了药汁的棉巾细细擦拭伤处残留的血污,选用干净的布条上药包扎。 全部忙完已是数个时辰之后,窗外天色渐暗,竟已临近黄昏。 院外的木门被人叩响,阙清云擦净双手,换了件干净的衣裳,这才下竹楼去院内开门。 来人竟是在玉潋心护送之下成功脱身的郭禹,他双手捧着个木匣子,神情踟蹰,见到阙清云时眼前一亮,又极快晦暗下去,犹疑半晌方道:我听说玉潋心伤势很重 她是因为我才受的伤。抱紧木匣的手指因无意识用力骨节泛起灰青,郭禹愧疚地低下头,不敢看阙清云的眼睛,我拿了些伤药来,还有我爹让我转交的雪莲,希望玉潋心早日康复。 阙清云从他手中接过木匣:有劳了,但此事非你之过,不必介怀,倒是潋心性子顽劣,爱淘气生事,少庄主莫再怪罪她才好,往日恩怨,便一笔勾销了罢。 是,清云姐姐说的是。 经此一事,郭禹对玉潋心也有了新的认识,将伤药转交给阙清云后,他就转身告辞,未再叨扰。 阙清云回到房间,不料玉潋心已醒来,拖着一身刚包扎好伤就要起身下床。 这是作何?她将木匣搁在床头,伸手扶住玉潋心的肩膀,疏冷平静的声线中藏着不易觉察的关切,这么着急起来,是要到哪里去? 玉潋心身上只着一件薄薄的单衣,松松垮垮的,连衣带都没系紧,愈发显得她身段娇小,姿态纤柔。 乌黑的长发自肩后垂落,直至腰际,衬着她巴掌大的小脸儿,半分血色也没有。 她的眼神有些呆,听见阙清云的声音抬头,愣愣地瞧了眼前人许久,忽然眼珠子动了动,长睫一眨,泪水仿佛开了闸的洪流,扑簌簌往下淌。 偏她哭得无声无息,黝黑的瞳仁上蒙了层湿润的雾气,眼底的哀恸透过薄雾倾泻出来,竟叫阙清云也感到刺骨锥心的疼痛。 好多年,没见小家伙哭过了。 阙清云胸口起伏,平息沸腾的潮涌,方伸手抚了抚玉潋心的脸颊。 这个动作仿佛一下将女孩儿点醒,玉潋心猛地朝前一扑,埋进阙清云怀里大喊师尊,哭得呜呜咽咽上气不接下气。 褪去自我保护的伪装和掩人耳目的风情,说到底,她也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 本该是承受庇佑,无忧无虑的年纪。 阙清云小心避开伤处,轻拍玉潋心的背,温声哄她:潋心听话,别哭了。 玉潋心埋在她怀中摇头,任阙清云说什么她也不起身,直至残余的体力消耗殆尽,松弛的心神卷走了她的意识,竟在师尊怀里又睡过去。 只不过她的双手仍紧紧抓着阙清云素白的衣裳,后者费了好些劲,才将小姑娘重新安置回床榻上。 最后也没问清玉潋心为什么哭,阙清云一声叹息,替玉潋心细心掖好被角,在床侧陪伴片刻,这才起身走到桌前,揭开木匣的盖子,从里边儿取出一只乳白色的玉匣。 玉匣中存放的便是千年雪莲的花瓣,只这薄薄数片,便价值连城。 从匣中取出些许莲瓣,又辅以别类清火补血的灵花异草,生火煎好,再端入房中。 玉潋心仍在昏迷,阙清云点燃屋内灯火,拿了本书坐在床边,不时翻过一页。 待药凉得差不多了,她将书合上,随手放在床头,而后取来药碗,嘴唇贴着碗边试了试药温,后面不改色地含了一小口。 将玉潋心扶起揽入怀中,阙清云俯身覆盖她的嘴唇,舌尖推着药汁一点点渡入后者口中。 如此喂药,一日三次,待玉潋心清醒,有了意识,便换作汤匙,一勺一勺喂给她喝。 期间,由于体内灵气稀薄,玉潋心难以压制魔毒,有几日入夜后手脚虚乏,浑身冒着冷汗,可肌肤表面又很是灼烫,神思迷惘,脸泛红潮。 阙清云探其腕脉,便知毒发,虽处理起来早已得心应手,却仍难免心中沉重。 这魔毒非寻常之物,毒源难以寻溯,但并非听澜宗内原有,阙清云猜测,或许与日前现身听澜宗的那伙神秘人有所关联。 若不能寻得毒源,配制对应的解药,即便她日日陪伴,为玉潋心疏解难耐的情潮,也是饮鸩止渴,并非长久之计。 毒发频率会随着魔纹植入加深而增快,一段时间之后,势必会影响神智和平日里的修行状态。 短则一年半载,长则三五春秋,这毒必需设法解除的。 在此之前,有且仅有一个法子勉强抑制玉潋心体内的毒素。 又一日玉潋心魔毒发作,阙清云除去衣物,与之同榻而眠,事毕后为其疏通经络,取一匕首划破手掌,取血敷于脐下魔纹生长之处,以灵气蕴养筋骨,压制魔纹毒性,以延后下一次毒发的时间。 待屋中血腥之气散尽,阙清云合上手掌,不多时,那浅浅的刀口便在灵气作用之下迅速愈合。 玉潋心眉目舒展,睡得很沉,不知做了什么美梦,嘴角翘着些微弧度。 她早该醒的,却是阙清云头疼她一旦醒了便不会安分躺下好好养伤,故而在她平日服用的汤药中加了些安眠静心的药草,致使她养伤至今,大多时候都在榻上睡觉。 即便偶尔醒来,也很快便又睡过去。 因静养之故,她身上的刀剑创口愈合得不错,缝合数日便摘去银丝,眼下部分伤口已然痊愈,只两处贯穿伤还需将养些日子。 知晓玉潋心素来爱惜自己的美貌,阙清云日日为她涂抹祛除疤痕的药膏,确保小姑娘日后醒来不至于为自己身上多出来的伤疤黯然神伤。 如此过去大半月,玉潋心的伤好得七七八八,这日一觉睡到自然醒,难得头脑清醒,她睁眼环伺屋中陈设,意外发现自己竟然身处阙清云的房间。 随后便听屋门吱呀声响,阙清云端着一碗汤药进来,行至床边对上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不禁牵了牵唇角,后语气平静地开口:醒了? 玉潋心眨眨眼,神态认真地瞪着阙清云,片刻后不答反问:师尊方才是不是笑了? 没有。阙清云否认,岔开话题,睡醒了就起来把药喝了,差不多也该下床出去走走,出门透透风。 哦。玉潋心没再追问,支起身子接过阙清云手中的汤药一饮而尽。 她感觉自己这一觉睡了好长时间,躺下前遍体鳞伤,没曾想醒来后连伤疤都没瞧见几条,除了久卧床榻四肢微僵,骨断的左腕尚不得力,她下地行走也不觉哪里疼痛,伤势恢复得出乎意料的好。 阙清云还和以前一样,安静时就拿本书在手中,坐在光线柔和的凉亭里,静心休养。 入夜后玉潋心自然而然地钻进阙清云的房间,后者只着一件薄衫准备熄灭烛火,意外于玉潋心不请自来,便问她:这么晚了,来此作甚? 玉潋心手中拿着个小药瓶子,扬着眉笑嘻嘻地回答:这不来寻师尊帮弟子上药。 她躺了半个来月,自己没有意识,除了阙清云,谁还会替她打理伤口? 阙清云淡淡瞧了她一眼,到底没有拒绝。 只是不想这小无赖得寸进尺,将药瓶子递给她,转头就剥了自己身上的衣裳往床上一趴。 不过两处将要长好的剑创,用得着扒个精光,连亵衣亵裤都扔到床下?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_(:3」)_ 晚上九点左右再更一章 今日提问: 师尊手掌上的刀伤立马就能治好,为什么耳朵后面的抓痕第二天都还在? 嘿嘿嘿嘿(笑容逐渐变态 第29章 阙清云抄起手来, 好整以暇地瞧着趴在她床上的玉潋心,倒也没说什么, 走过去在床边坐下,撬了一小匙药膏用手掌揉开,后细细涂抹于玉潋心后背和肩膀两道未完全愈合的伤处。 上药的流程并不繁琐,但玉潋心的肌肤异常敏感,触及阙清云温热的掌心,不由轻轻一颤。 她怀里圈着个枕头,埋着脑袋, 将脸藏进臂弯, 不与阙清云视线接触,如此方可装作浑不在意,不为所动。 阙清云亦不点破她的心思,像平常一样替她上好药, 从柜子里另取了一套干净的衣服扔给她:把衣服穿好,莫着凉了。 说完,她转身出去, 不说去做什么,但玉潋心听着她从容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而后下了竹楼。 玉潋心不悦地撇了撇嘴, 然后起身穿衣, 这衣裳上的纹样她以往未曾见过,领口袖口处的刺绣还很新,想必是新制的衣裳。 但衣服尺寸合身, 选用的绸缎也是她喜欢的颜色,玉潋心的心情立马多云转晴,美滋滋地抚平衣襟, 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及至深夜,玉潋心正躺在屋中熟睡,忽觉一阵心悸之感,遂下意识翻身坐起看了眼窗外。 正是明月高悬之时,周遭寂静,偶尔听得几声唧唧虫鸣。 她背上不觉间布了一层冷汗,那种心慌意乱的感觉并未消减,反而随着时间推移越发清晰,这种无端的不安像密密麻麻的蚂蚁啃噬她的心。 稍稍喘匀气息,压下心头惶惑。 她起身穿衣,取过床头垂挂的衣裳时,动作稍顿,只片刻犹豫,转身从床尾的衣橱中取出另一件颜色稍深的外衣,迅速穿好,推门出去。 行经阙清云的房间,她特地在门外顿住脚步,随后贴近窗户侧耳倾听。 不出所料,屋内并无呼吸之声。 玉潋心遂掀开窗户看了一眼,果然没有人在。 今夜阙清云离开玉清居后,竟然到现在还未回来。 她翻身从二楼围栏直接跳进院子里,修为未完全恢复,落地时打了个踉跄,恰在此时,她又感觉到那种没由来的心慌。 虽然不知缘由,可她笃定此事与阙清云相关,便快步走出庭院,身形起落间,很快没入浓稠的夜色之中。 玉清居位处陌衍山庄西南角,那隐晦的气息则从东边传来。 玉潋心一路疾行,横穿整个陌衍山庄,终于在接近郊外一处山谷之时,觉察到异样躁动的灵压。 对于日前观山楼内城之事,玉潋心心中一直感到困惑,不过她今日刚刚醒来,尚未来得及向阙清云求证真相,没曾想当夜又起变故。 这陌衍山庄,真是龙潭虎穴,片刻不得消停。 玉潋心藏身入山林,循着灵源方向悄悄行去,直至视野开阔地带,远远瞧见深谷中有两道遥遥对峙的人影。 霜白月华之下,阙清云仙姿玉色,素净的衣摆随风舞动,掀起细微猎猎之声。 在她对面不远处,悬空立着个青衫女子,看上去年纪不大,比之玉潋心还小一些。 不知二人前边发生了什么,玉潋心来便听见一句: 清云姐姐,你长得可真好看,不若与妹妹我结成道侣吧。 阙清云身形如松,挺拔地立在一株古木梢头。 清风吹过,拂起她耳侧青丝,气质出尘,宛如画中行来的谪仙,是一抹清丽绝伦的人间绝色。 听闻女子放肆言语,阙清云神情淡漠,不为所动,只云淡风轻地转了转剑柄,怀抱剑鞘平静开口:你若现在离去,此前恩怨既往不咎。 可惜是个木头。那青衣女子巧笑言兮,姿态从容地抬手拂了拂秀发,故作娇俏地嗔道,难道妹妹不能是清云姐姐的良配?论年纪,妹妹自是比姐姐小的,论修为,应当也不落下风,可是达到了姐姐对外宣称的要求呢。 阙清云冷眼瞧她,嗤声冷笑:结道侣亦要讲求两情相悦,阙某对你这样搔首弄姿的黄毛丫头可是毫无兴趣。 青衣女子霎时来了兴致,笑吟吟地问她:那清云姐姐喜欢什么样的? 回答她的却是一缕悄然出现于眉心数寸之外的锋锐剑芒。 分卷(18) 叮的一声清脆鸣响,那缕剑芒被另一道无形的气劲抵挡,随风散去了。 青衣女子并无多余动作,也未提前预判剑招来处,可剑气近身之时,她却能在须臾之间做出应对,但凡迟疑瞬息,那剑气就能点中她的眉心。 清云姐姐不若外边说的那般磊落呢?女子面上笑意不减,甚至朝前行进一步,但我就喜欢姐姐这般外表仁善却心狠手辣的女人。 姐姐当真不愿再考虑考虑吗?若你我二人结成道侣,可谓强强联手,相互辅佐彼此照料,又何惧敌众我寡,虎狼环伺?她说得理所当然,甚至开始憧憬未来的美好景象。 阙清云抬了抬眼睫,利剑出鞘半寸,随即她的身影原地消失,再出现时已在青衣女子身后,白衣素净,一瞥惊鸿。 阙某向来不喜欢麻烦,尤其讨厌自以为是之人,给你一条生路你不走,那就留下吧。 言罢,剑气横空,气势如虹,出鞘的瞬间,锋芒毕露,杀机尽显。 便是那青衣女也在此时收起了从容自得的表情,眼瞳幽寂,扬手拉开一段银丝,架住迎面而来的利刃,借反冲之力飘然后退。 前一刻她还肆意笑着,可不曾想,下一瞬,脸上的笑容便凝固了。 剑气四散纷飞,猝然掠过她的耳廓,截下一段青丝,更在她眼角下方割开一道细线般的伤口。 她神态一凝,随即愣怔然以小指指尖拭过伤口,赫然见指腹上残留一点鲜红。 有生以来十六载,从无人胆敢割破她的脸。 青衣女子不再后退,她倏然圆睁的双眼中掠过一道诡异的红芒,随即脸上扬起狰狞扭曲的冷笑,嘴角龇开,一排惨白的牙齿竟然呈现锯齿状,在陡然暗下的夜幕中,显得尤为阴森。 骤然升高的灵压令阙清云皱起眉头,一股股邪诡的黑气凭空而现,环绕于女子身侧,最终聚拢于她身后,化作一头看不清形貌的巨兽。 清云姐姐,闹到这样的地步,就不太愉快了呢。 女子的音色也有所改变,若先前给人的感觉还是轻松明快的,那么这一刻,她的声音很低,略微嘶哑,听在耳中就像两块干枯的树皮磋磨时的动静。 她随手一挥,浓郁到近乎实质的灵气卷成一团,毫无花哨地冲向阙清云。 后者抬剑抵挡,却听咔嚓声响,剑身竟从中折裂,那一掌的余劲击中她的胸口,致使她倒退数步,直至三丈开外才又重新站稳。 夜色又深了几分,天幕中乌云堆叠,渐渐往下压,周遭的空气变得沉闷,令人呼吸滞塞,行动受阻。 青衣女子口中发出琹琹怪笑之声,她死死盯着阙清云,眼睑下竟是一双竖瞳。 姐姐若想杀我,光是这点实力可还不够,不如唤姐姐的魂骸出来,让妹妹瞧瞧,十灵之中最为诡谲的镜虚门完全解放之后,是怎样的姿态。 阙清云嘴角掀起一丝冷嘲,漠然道:这才是你今日真正的目的。 言罢,她话音稍顿,脸上的笑容变得意味深长。 既然如此,妹妹可莫要后悔。 话音落下,她脚下绽开一蓬气浪,暗红灵煞盘旋升空,一瞬间便绞灭了仅剩无几的天光。 天空中惨淡的月光完全暗去,青衣女子的脸色随之沉了下来。 那道白衣倩影仍在树梢上站着,可她双眼一闭一睁,令人心悸的危机感立时疯狂增长,几乎刹那间便将她身后诡影的气息压制下去。 什 怎么可能? 位列十灵之末的镜虚门,怎会有如此浩瀚的灵压? 阙清云两眼一眨,一双墨瞳仿佛被血染红。 青衣女子胸口一悸,心中警兆突生,直觉告诉她不能与阙清云对视,不想这念头刚一出现,眼前便显出一张极致放大的清绝脸孔。 她猝然撞进阙清云的双眼,瞬时魂魄被滔天的气焰纠缠,身不由己陷入镜虚异像之中。 她看见尸山血海,自己四肢残缺,被钉于朽黑的木桩之上,身上插了上几十把利剑,千疮百孔,血流成河。 阙清云踩着一地枯骨走到她跟前来,冰冷的剑尖挑起她的下颌,以疏冷清寒的语调幽幽地对她说。 看见了吗,这就是你不逃走的后果。 山谷中吹过一阵寂静的晚风,拂开天边的云,露出一弯冷白的月。 一簇黑色的幽火随风消散,虚空裂缝也瞬息合拢,阙清云收剑而立,沉吟不语。 曲衍魔君自她身后现身,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已毫无痕迹的虚空,神态恭敬地问询:圣主大人,可要派人去追? 不用了。阙清云眼中红芒消弭,收剑转身,这饕餮门素以贪婪著称,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我给她下了饵食,她迟早会再寻来的。 言罢,她看向山谷西侧,无奈叹了口气。 阙清云一步迈出,虚空荡漾,下一瞬已至昏迷的玉潋心身侧。 后者刚有起色的身子哪里经得住方才那等灵压威慑,只远远看上一眼,便被慑了心魄,想必又要昏迷一阵子。 曲衍魔君跟了上来,拧起眉头:她怎么在这里? 阙清云俯身将玉潋心打横抱在怀中,未回答曲衍魔君的问话,只道:今日之事,她不会记得,留给你的时间也已经不多了。 魔君神色一凛,垂眸应声:是。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芜湖!今天完成了三更耶,留言摩多摩多!爱你们! 第30章 阙清云怀抱玉潋心走进树影朦胧的夜色, 曲衍魔君原地恭送。 片刻后,丛林中还归寂静, 魔君回头遥望先前夜袭之人逃走的路径,神态奇诡地虚起眼来,遂拂袖转身,往山谷另一个方向去了。 拨云见月,玉清居院内铺洒着霜华似的月光,阙清云径直穿过庭院回到房中,将玉潋心平放于床榻之上。 后者嘴唇泛白, 双颊血色浅淡, 额头蒙了层细密的汗珠,是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 虽然意识陷入昏迷之中,但神魂深处却还本能地为方才所见感到惊惧。 阙清云坐在床边,举止轻柔地抚过玉潋心的脸, 一股股柔和的内力顺着指尖没进她的额心,再沿着体内经脉缓缓运行,最终汇聚于心口, 平复异动的心跳。 数息之后,玉潋心的状态平复下来,脸上愁容不见, 紧锁的眉心也自然松开, 呼吸平稳,转入安静的睡梦之中。 好好睡上一觉,等你醒来, 为师就回来了。阙清云俯身在玉潋心额间印上一吻,轻盈得像院里捉摸不定的风。 她在玉潋心身侧静坐许久,及至天边晨光熹微, 方轻声一叹,一语双关。 但为师希望你不要醒得太早,哪怕迟一天,也是好的。 若你不是你,也不是。 你的执念,与这凉薄的人间,便都是空谈。 阙清云步下石阶,行出小院,曲衍魔君已候在院外。 仙宗同盟的人今早抵达了听澜宗,应当是要插手镜虚门失窃之事。魔君刚刚得到传书,便第一时间前来传递消息。 不过看这样子,阙清云对目前的形势,似乎早有所料。 这件事会处理。阙清云缓步迈出玉清居,素净的白袍随着她轻缓的步子轻轻摇曳。 及至门前,她脚步稍顿,又道:陌衍山庄近来并不太.平,离去这几日,尔等行事小心为上。 魔君恭敬垂首:谨遵圣主大人吩咐。 距离听澜宗镜虚门异变,以及老宗主坐化已过去两个月了,秦剑风为处理在这场变故中死去的长老弟子们的身后事忙得脚不沾地。 无牵无挂的独行修士最好打理,麻烦的是那些尘缘未断,尚有亲朋在世的修行者们。 听澜宗需将讣告送往其亲朋之所在,有些人还会趁机生事,故意挑刺,趁听澜宗元气大损,欲从中捞些好处。 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如此忙碌好些时日,终于将这些琐事渐次打理妥当,此前递交给仙宗同盟的文书也等来了回复。 这日一早,秦剑风率一众心腹长老亲候于听澜宗山门之前,等了将近半个时辰,终见远处天边显出两道冷冽的剑光。 浩瀚灵压席卷听澜宗,众长老面色凝重。 仙宗同盟两位上仙一位合道境,一位分神境,两人现身,便叫听澜宗众人感到一阵莫大的压力。 秦剑风虽也有元婴后期修为,但相比于分神境,还是远不能及。 因日前镜虚门变故,听澜宗内高手死的死,伤的伤,唯一一位合道境的老宗主驾鹤西去,最有潜能的后起之秀双双叛出宗门,连镜虚门秘境也未保住,落入叛贼之手。 墙倒众人推,听澜宗的境遇陡然间一落千丈,不仅缉拿阙清云和玉潋心的通告发出之后反响寥寥,就连仙宗同盟的回信也比以往迟了月余。 区区数日,秦剑风两鬓已现白发,心力交瘁,可宗务繁忙务必要有人打理,他不得不强压师尊离世的悲恸,振作起来,带领听澜宗众走出低迷的困境。 而今,总算等来了转机。 两道流光划过天际,着青色道袍的两位上仙依次现身。 鄙人秦剑风,恭迎赤文、玄易两位上仙。秦剑风双手抱拳,俯首躬身,行晚辈之礼。 无需多礼。合道境的赤文尊者摆了摆手,免去客套,直入正题,既事关重大,便边走边说吧。 是。秦剑风在前引路,上仙且随来。 此次听澜宗横遭变故,伤亡惨重,连在下的师父也驾鹤西去,秦某实在无计可施,方向仙宗同盟递交文书请求支援,多有怠慢之处,还请上仙海涵。 秦剑风长叹一口气,领二位仙者步入书房,令几位长老护在门外,这才合上门扉。 待其转过身去,面朝两位仙尊,忽然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叩首长鸣:听澜宗今日能否度过劫难,便仰仗二位上仙了! 赤文二人大惊,飞快交换了一下眼色。 玄易仙尊上前两步,扶起秦剑风的胳膊:秦宗主言重了,快快请起! 秦宗主有话慢慢说,莫要着急。 赤文仙尊背负双手,侃侃言道,二人今日前来,本就是为平复听澜宗之变故,助听澜宗寻回镜虚门,还请秦宗主将经过详细道来,切勿有所隐瞒。 秦剑风叠声道谢,起身请两位前辈落座,而后便将两个月前发生的一切和盘托出。 镜虚门秘境原本是由晚辈师尊听澜宗前任宗主季伯宗在打理,事关上古隐秘,师尊并未将宗内秘辛尽数交托于,故而晚辈对秘境详情知之甚少。 即便如此,晚辈亦晓得此事牵扯甚广,不可为外人道,遂今日之前,晚辈未与任何长老私下议论经过,并第一时间封锁消息,将质疑之声压了下去。 也亏得那日参战之人全部死去,一个活口也没留下,具体发生了什么,自然是以秦剑风说出的话为准。 到现在,听澜宗众多长老和弟子都还以为,此次镜虚门异变和三十年前那场变故性质相仿,除了仙宗同盟及其从属高层,无外人知晓真相。 听了秦剑风这番话,赤文仙尊连连点头,赞赏道:你做得很好。 秦剑风便继续往下说:镜虚门变故那日,阙清云浑水摸鱼,趁师尊镇压镜虚门魂骸,两败俱伤之际发动偷袭,不仅杀死众多参与战事的长老,也将镜虚门魂骸带走 等等。玄易仙尊打断秦剑风的陈述,疑惑道,你的意思是,阙清云杀死了季伯宗,后又带走魂骸?可自古以来,只有禁咒之灵能与魂骸相融,镜虚门的灵嗣,不是玉潋心么? 个中缘由,晚辈不知。秦剑风面露难色,但镜虚门绝不能落于外人之手! 赤文眼神凝重,淡淡瞧了他一眼,应道:确实,当务之急是寻回镜虚门,不论这阙清云是何身份,都相当可疑,应将其抓回来审问。 上仙所言甚是!秦剑风义愤填膺,怒而拂袖。 遂上前两步,向两位仙尊拱手谏言:秦某以为,当今补救之计有二,其一,请二位上仙出手,前往陌衍山庄擒拿阙清云,听澜宗必将全力辅佐,从此女手中夺回镜虚门! 二位尊者目露沉吟之色,并未立即作答,追问道:那第二种呢? 第二种 秦剑风咬了咬牙,眼中寒光如瀑:上仙有所不知,那玉潋心是阙清云的弟子,受宠之至,阙清云对其关爱倍加,说是心头肉也不为过。 言及此处,他话音稍顿,随即冷声道一喝:倘若吾等设计将玉潋心擒来,阙清云为救其徒,必将亲自登门! 若阙清云来,便是请君入瓮,等待她的会是听澜宗布下的天罗地网,届时她插翅难逃。 这法子,可谓狠毒,并非正道之所行。 赤文、玄易二人同时皱起眉头。 书房内霎时安静下来,秦剑风双手握拳,紧张得满脸是汗。 就在两位上仙思量这两种行事之法是否可行之时,书房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 阙清云一身白衣,翩然出尘,从容不迫地步入秦剑风与二位上仙视野之中,与此同时,疏冷的语调也淡淡响起: 可清云以为,还有第三种解决方案。 这波澜不惊的话语有如一声闷雷,秦剑风最先回过神来,脸色青紫地上前一步,震怒道:阙清云!你竟然还敢回来?!你是怎么进来的?! 门外那么多长老守着,为何她大摇大摆地出现,竟无人预警? 阙清云眼神漠然地扫了他一眼,不理会他的质问,语气平淡地说道:阙某生于斯,长于斯,自是为听澜宗的前途殚精竭虑,哪会像秦宗主这样,向来只考虑自己切身的利益。 秦剑风两眼圆睁,不可置信地瞪着阙清云,半晌才回过神来,咬牙切齿,面目狰狞地呵斥道:你休要胡说八道! 都别吵了。首座之上的道人开口,打断了秦剑风,转而看向阙清云,你来做什么?自投罗网么? 秦剑风脸色惨白如纸,可上仙发话,他只能在旁听着。 阙清云扬起嘴角,眉目间神态肆意:仙宗同盟管理十大仙宗秩序,其中一项最为要紧的环节便是秘境的归属。 分卷(19) 既然秘境不能流于外人之手 那一双美眸缓缓扫过在场每一张脸孔,遂轻笑道:那不如换清云来做这听澜宗掌门人。 秦剑风大惊失色,连二位上仙也同时脸色一变。 可古怪的是,他们竟没有第一时间反驳。 凭一己之力夺下镜虚门的阙清云,于仙宗同盟的重要性远远高于庸庸碌碌的听澜宗宗主秦剑风。 阙清云对他们的反应不为所动,对眼下局势成竹在胸,波澜不惊地继续说:如此,镜虚门仍在听澜宗管辖之内,二位前辈与听澜宗也将免于一场祸事,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这几句话,与其说是好言相商,不如说是恃强凌弱,赤.裸.裸的胁迫。 作者有话要说:  师尊就是最狂的_(:3」)_哈哈哈哈哈 打滚求评!感恩诸位! 第31章 你秦剑风气得嘴唇发白, 颤着声道,阙清云!你未免太狂妄了!听澜宗的宗主印, 你以为是什么人都可以得到的吗?!我真是瞎了眼,万万没有想到,你竟有这等野心! 阙清云闻言,却是淡淡瞥了他一眼,神态云淡风轻:师兄未曾想到的事情多得数不胜数,毕竟以师兄短浅的目光,也就只能看见眼前芝麻点大的利益罢了。 听澜宗历代宗主的选取标准无非就是两点, 要么修为高深, 要么品德端厚,却不知秦宗主占了哪一样? 说到最后,她的语调隐隐带了两分戏谑,能想出那般下三滥的主意, 此人人品可见一斑,其修为也算不得多么出众,就听澜宗内, 分神境高手就不下五指之数,遑论元婴境。 秦剑风哪里见过阙清云这般锋芒毕露的样子,一直以来, 阙清云给人的印象虽然清冷沉默, 却也是温婉贤德的。 然而今日,阙清云唇枪舌剑毫不留情,竟将秦剑风堵的无话可说。 却是玄易仙尊接过话道:就算秦宗主能力有所欠缺, 可他毕竟为听澜宗劳心劳力,况且 他话音微顿,厚重的眼皮猛地掀开, 低声喝道:听澜宗历来,还从未有过能与魂骸融合之人掌管宗门的先例! 这声喝斥宛若惊雷,落地铿锵,是在被阙清云突然现身夺了先机之后一次有力的反击。 听澜宗之所以在十大仙宗之中沦为末流,其祸根就是这迂腐不变的陈旧规章。阙清云的神色仍然平静,清冷淡漠的语调同样掷地有声。 她只身与秦剑风等人对峙,气势不仅不落下风,还隐隐占了上乘。 赤文抬手阻止还欲再辩的玄易,一双暗纳精芒的双眼冷静地瞧着阙清云,饶有兴趣地问道:你说听澜宗规章陈旧,阻挠了宗派的发展,以致其沦为十大仙宗之末流,可有根据? 自然是有的。阙清云直面赤文的盘问,条理清晰地回答,禁咒之灵应运而生,魂骸当与禁咒之灵相融,方能激发最大的潜能,此乃十大仙宗不传之秘。 但听澜宗意图彻底掌控秘境,为防禁咒之灵觉醒,不惜以牺牲灵嗣为代价将秘境削弱,长此以往,听澜宗的底蕴如何能与其余仙宗相敌? 其话音落下,书房内陷入短暂寂静,赤文仙尊神色微暗,忽而话锋一转:这些隐秘,你是从何得知? 秦宗主说是你杀死了季老宗主,此事你又如何辩驳? 你目无法纪,犯上弑师,如此无情无义无道无德之人,我们如何能将听澜宗的宗主之位交予你呢? 接连三问,咄咄逼人。 但阙清云并未被这一连串的叱问喝退,反倒眉角一掀,轻狂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秦剑风被她笑得背后发毛,色厉内荏地质问道。 师妹笑秦师兄自作聪明。阙清云语气温和地说着,可下一瞬,脸色立即沉了下去,秦宗主说是清云杀了老宗主,可有人证?物证?亦或,是秦宗主亲眼所见?! 这秦剑风张口结舌,强辩道,后山变故,只有你和玉潋心活了下来,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说明什么问题?阙清云向前迈进一步。 秦剑风紧咬牙关,红着眼开口:说明是你杀了老宗主! 呵阙清云眼中掠过一道红芒,气势骤然拔高,扬声道,镜虚门魂骸之所以失控,是仁溪州丹阳殿的阴谋! 这一声喝怒气冲霄,可怕的灵压激烈震荡,就连赤文仙尊都被惊出一身冷汗。 阙清云并未止步,她往前,秦剑风便下意识往后,连续退了三步。 直至足跟抵着桌脚,退无可退之时,见阙清云立在他跟前,眼神轻蔑地说:丹阳殿在听澜宗内安插了无数眼线,趁老宗主击败魂骸欲将之封印之际发动偷袭,群起而攻致使老宗主死于非命! 他们的目标就算我不说,你们也都猜得到,当时在后山支援的长老们全部为其所杀! 听澜宗危难之时,清云为护住听澜宗千年基业,强行吞下魂骸,方力挽狂澜,反杀丹阳殿之人! 阙清云再近一步,抬起一条胳膊,似要向秦剑风动手,却在后者闭眼之际,从袖口抖出一块非金非木的腰牌,悬于秦剑风眼前,冷笑道:你且说说,你在宗主之位这么多年,可有查出丝毫线索? 秦剑风胆战心惊地睁开眼,瞧见阙清云手中之物,愣怔半晌。 便听阙清云道出最后一句:至于仙尊前辈提到的,清云如何得知这些隐秘,那是因为 清云生父,乃上一位灵嗣,阙明城! 阙明城阴差阳错得知自己遭季伯宗利用的真相却反被季伯宗所杀,他死后,自然会有新的禁咒之灵诞生,事关灵嗣更迭,季伯宗必然将此事隐秘上报。 阙清云笃定,仙宗同盟这二位前辈应当知晓内情。 果然,她话音落下,赤文、玄易二位尊者同时缄默。 阙清云这番话毫无错漏,所有不合理的地方都得到了确切的阐释。 而且她还拿出了丹阳殿的腰牌作为物证,与秦剑风模棱两可却无实证的说辞放在一块儿,该相信哪一方,显而易见。 秦剑风立时着慌,喉咙一滚,抓着最后一根稻草:既如此,你为何还要盗走魂牌? 可他这话一说出口,不止阙清云,就连玄易和赤文二位仙尊看向他的视线都有了几分叹息之意。 瞧着众人眼色,秦剑风顿了半息方反应过来,霎时心跳如鼓。 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倘若阙清云不将魂牌握于自己手中,他作为宗主,将有权直接处置叛门之人,阙清云或许等不到沉冤昭雪的机会,就会被听澜宗私下处决。 秦剑风脸色发白,阙清云却朝他扬眉一笑。 秦宗主以为,师妹的提议如何?她虽然脸上带着笑意,可眼底却泛着冷光,让秦剑风生出一种极为可怕的感觉。 仿佛只要他敢说一个不字,这看似温文端淑的女人就会这样笑着拧下他的脑袋。 视野很黑,伸手不见五指。 玉潋心睁开眼,发现自己坐在一张铁铸的椅子上,拇指粗的铁索将她的双手双腿和椅子绑在一块儿。 她身上没穿衣服,故而寒铁与肌肤相触时那种冰冷的感觉像毒蛇一圈一圈缠绕,令人毛骨悚然。 没来得及感到恐惧,忽有温热的液体没过她的脚背,触感诡异。 她凝神一看,竟然是血。 不知从哪儿淌来的血,满地都是,且越来越多,越来越烫,几乎要将她的双脚点燃。 极为浓烈的腥臭充斥口鼻,她却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血水越升越高,淹没她的脚踝、小腿,再一点一点漫上膝盖 当血海没过她的胸口,沉重的压力挤压她的心肺,令她表情扭曲,呼吸困难。 挣扎着,将要窒息的瞬间,她猛地惊醒过来。 一层淡淡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落在她的床头,她浑身乏力,急促地喘息着。 不知过了多久,玉潋心冷静下来,发现自己身在阙清云的房间,周遭寂静,没有铁索,没有鲜血,就连衣服也好端端地穿在身上。 只是她睡梦中不觉间出了一身冷汗,里衣黏黏糊糊地贴着肌肤,非常不舒服。 屋里没有掌灯,但有月光从窗口透进来,视野算不得昏暗。 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待气息平缓,她翻身下床,准备点燃床头矮几上的火烛。 却在此时,她忽然听见院子里响起杂乱无章的脚步声。 玉潋心眉头一皱,放弃掌灯,随即靠近窗户,将其稍稍拨开一条缝,借着缝隙间透过的光亮向外看,果然见院中多了几个来路不明的黑衣人。 他们钻进院中后就推开四处房屋,好似在寻找什么。 这些人的气息大都不强,修为应该也算不得高,但队伍中有元婴修士,且不知他们具体人数规模,若与之正面交手,恐怕会被咬住,难以脱身。 玉潋心心中稍事计较,遂从另一侧翻窗出去,悄悄腾上横梁,没入房屋阴影之间,借自己对玉清居的熟悉,穿梭于楼阁小道,钻进后院的露天浴池,走侧门离开了玉清居。 在她逃走的同时,阙清云的房间被人一脚踹开,那两名搜寻到此地的黑衣人瞅见床铺上纷乱的被褥,当即出声示警:这屋里刚才有人,多半已经跑了! 玉潋心听见身后动静,回头朝来时的方向看了一眼,眸心神色冷冽。 从玉清居出来,她一路避着人走,寻人少且偏僻的道路,并未朝陌衍山庄深处去,当务之急,是立刻脱身。 她才刚醒,不确定山庄中究竟出了怎样的变故,是以所有人都不能相信。 陌衍山庄最外围的院墙出现于视野之中,就在此时,她听见轰隆一声巨响,山庄正殿的方向突然燃起滔天火光。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又迟到了呢_(:3」)_ 但是,还是要求评嘤嘤嘤 第32章 山庄横遭变故, 且不知其缘由,玉潋心回望来时方向, 乌黑的眼瞳中倒映着冲天的火光。 她藏身于晦暗隐蔽之处,听见远方惨叫怒骂之声此起彼伏,片刻未曾犹豫,仔细观察了四周环境,断定没有埋伏,遂攀上高墙,迅速远去。 不多时, 及至庄外山林。 夜幕之下, 重重叠叠的树影幽深寂静,为防留下足迹,玉潋心腾身跃入树冠之中,踩着碗口粗细的枝干继续向山庄外围行进。 忽然, 前方传来金铁交击的脆鸣,玉潋心当即止步,屏气凝息, 于掩映的枝叶间暂避,只以双耳细听,以判断所行方向发生的动静。 约莫十丈开外, 有两拨人马。 其中一方声势浩大, 将从山庄中逃出来的门客团团包围,见一人杀一人,手段狠辣, 毫不留情。 那几名门客修为也是不俗,与对方交手时还能反杀几人拖着他们垫背,但比起人多势众的黑衣人, 门客们没有支援,后继乏力,不一会儿便死的死,伤的伤,尸横遍地。 刀剑刺入皮肉,再果决地拔.出来,噗噗几声闷响,最后的惨叫声也沉寂下去。 黑衣人来去无踪,林子里很快恢复清静,只留下一地鲜血淋漓的尸体,与那一阵阵浓稠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看这样子,山庄外也布下了重重杀阵。 这些来历不明的黑衣人数目众多,而且对陌衍山庄的地势地形了如指掌。 他们故意放松山庄内部,只占据各个下山的关口。 庄内的门客分散逃往外围,出了山庄必定放松警惕,却不想这样反而着了对方的道。 如此严密的封锁之下,连只苍蝇也飞不出去,何况陆陆续续从山庄中逃出来的大活人呢? 待那行黑衣人退走之后,玉潋心继续往前,不一会儿,便见到空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 黑衣人下手狠毒之至,唯恐门客们不死,临行之前还在每具尸体的胸口和喉咙都补上几刀,所以这些门客的尸体个个都血肉模糊,几乎辨不出他们的原貌。 而且这些歹人杀完人后迅速撤退不说,还顺道带走了那些死去的黑衣人的尸体,什么痕迹都没有残留。 此地凶险,不宜久留,玉潋心大致查探一番,并无有价值的发现,便起身欲走。 这时,她脚边有只血淋淋的手突然动了。 玉潋心面色冷峻地看向这人,对其衣冠配饰有些印象,却想不起来他的名字,只觉往日应该在庄内见过。 她意外于如此重伤之下此人竟然未死,遂俯身探其腕脉,看看还能不能救。 可惜其人伤势严重,不过回光返照之相,救之无望。 她松开手,见其手腕垂落,沾着血在她脚边的黄泥地上写下一横一撇。 最后一笔点在撇划中部,未能将这个字写完便断了气。 以笔势来看,接下去他可能要写一竖。 但以一横一撇开头的字太多了,玉潋心无法从这两笔中获取此人欲表达的信息,无奈之下只得先行离去,不过走之前,她多看了眼那半个血字,遂回身没入丛林之中。 既已得知山庄外围凶险,玉潋心反倒不急着离开。 她沿来时的路倒退回去,于僻静之处碰见两个落单的黑衣人,当即飞身上去,趁其不备杀死一人,后拧着另一人的脖子拖着他钻进旁边的深巷。 你们是什么人,在找什么?她压着声,刻意改变了语调,使对方难以通过声音辨别她的身份。 对方呜呜咽咽,艰难挣扎,似乎想借挣扎弄出些动静来,好让四周逡巡的同伴发现他们,从而赶来相救。 没用的,方圆百丈以内的人都被我杀光了,你是最后一个。 玉潋心低声冷笑,一只手捂住此人口鼻,另一只手摸到其人腰后的匕首,刀剑抵着他的背脊:你若老实交代,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没有人知道是你泄露的消息。 黑衣人挣扎的力道小了,玉潋心放松捂住他嘴巴的那只手,后者艰难喘了两口气,认命地说道:丹阳殿在寻曲衍魔君之子郭禹和清云仙子的徒弟玉潋心。 分卷(20) 其声落下,背后的匕首猝然捅进他的后心。 你鲜血从他的口鼻喷涌而出,他瞪大双眼,惊惧地望着眼前虚空,试图扭头看一眼身后言而无信之人长什么样子。 玉潋心当然知道他想说什么,她勾了勾唇角,将匕首再送进一寸,嗤笑道:你该不会天真地以为,我真的会放你走? 那人四肢渐渐脱力,最后无声无息地死去,两只眼睛瞪得像铜铃,很不甘心。 玉潋心松开手,任其倒地,借尚干净的布匹擦净双手的血迹,遂转身没入另一条曲折的小巷,不时猎捕一两个落单的黑衣人,从他们口中获取情报,再将这些人就地处理掉。 她不会一直待在原地,倘若抓到的人不肯透露口风,便直接杀死。 从陌衍山庄西侧奔去东侧,费时不过小半个时辰。 她从黑衣人口中得知,曲衍魔君眼下因故未在山庄之中,而他们的人马还没寻到郭禹的下落,此刻整个山庄戒严,里里外外围了三层,有数位分神境高手坐镇。 陌衍山庄此次已是在劫难逃。 玉潋心心往下沉,阙清云显然也没在庄内,尚不知其去处,现下山庄内的门客死的死,伤的伤,活着的人恐怕已不足半数。 倘若郭禹眼下尚在庄内,被擒也是迟早的事。 她忽然忆起上回姓郭那小子临走时扔给她的护身符,眉头皱了皱。 虽然至今尚无用处,但对方一番好意,这么欠着,总归让她不得劲儿。 罢了。 此刻山庄中局势纷乱,迷雾重重,她自身尚且难保,还去操心他人死活? 玉潋心狠心拂袖,打算再找个修为高一些的头目,看看能不能获取庄外布防的情报,当务之急,是保命脱身。 我我不同意!秦剑风咬牙说道,此前下达的通缉令尚未撤除,如今你要强行上位,恐怕难以服众! 阙清云闻言却是微微一笑:是么? 这声呢喃雾蒙蒙的,缥缈不定,仿若仙音,秦剑风愣神一瞬,便见眼前之人眸心掠过一道幽光,同时他心口一痛,两眼发黑,呼吸滞塞,晃晃悠悠地倒在地上。 同时,耳边还残留着清清冷冷的余音:师妹能否服众,便不由师兄费心。 仙宗同盟的两位上仙见其不由分说便击晕秦剑风,也愣住了。 赤文仙尊拧起眉头,脸色肃然地说道:就算秦宗主行事欠妥,你也不当如此,手段这般强硬,未免不合礼法。 阙清云扬眉浅笑,淡淡然开口:上仙误会了,清云击晕秦师兄,并非为宗主之位所属,而是有旁的要事,欲向二位仙尊禀报。 什么事?玄易仙尊瞧了眼昏迷在地的秦剑风,看向阙清云的眼神十分警惕。 虽然阙清云说得有理有据,可他们也不得未曾取证便听信其一面之词。 从这女人现身到现在,谈话的节奏一直被对方握在手中,且其态度嚣张猖狂,一副笃定结局的模样,让他们感到几分受人摆布的羞辱,颇觉颜面无光。 特别是有合道修为的赤文仙尊,阙清云肆意妄为,不仅仅是打秦剑风的脸,也是在挑战仙宗同盟的权威。 阙清云好似没发现他们的隐晦的视线交流,语调平静地说道:清云手中有丹阳殿意图谋反的证据,他们如今行事越发肆无忌惮,日前清云还曾在陌衍山庄见到穆玲儿。 穆玲儿?赤文仙尊脸色微变。 不错。阙清云点头,她意图和清云联手,道是仙宗同盟虎狼环伺,我等同为末流,当愤而反之。 岂有此理!赤文一掌震碎矮几。 清云也觉得不可思议。阙清云眸心晦暗,嘴角下沉,冷声道,丹阳殿毁我听澜宗千年基业,竟还有脸挑拨听澜宗与仙宗同盟的关系,如此恶劣歹毒,清云无论如何也看不下去。 偏秦师兄是个温吞的性子,目光短浅,丹阳殿已蹬鼻子上脸,他却毫无觉察,亦无所作为,令清云委实揪心。 清云此举,不过自保而已,倘若二位尊者不放心,可令秦师兄为副,从旁监督。 阙清云溘然长叹,吐出胸中浊气:若日后听澜宗恢复元气,有了起色,清云愿在往日供奉的基础上,再加一成。 加一成供奉。 赤文玄易二人同时沉默,复对视一眼,脸上终于有了笑容。 区区末流听澜宗,谁做宗主都可以,前提是,这个宗主人选,以及其提供的条件,能让仙宗同盟满意。 两日后,阙清云从秦剑风手中拿到宗主印,而后送走仙宗同盟两位上仙。 此事罢辽,她又去了一趟禁地。 那藏着诸多秘密的暗室,被她一把火烧个干净。 是夜,有探子来报。 陌衍山庄失守,丹阳殿人马大举突入庄中,庄内无人逃出,可能已全军覆没! 作者有话要说:  全剧终。 第33章 玉潋心一路行来, 不断有山庄中的人被截杀,那些黑衣人像疯了似的, 逮着人就问郭禹和玉潋心的下落,若是不招,就一刀割下他的脑袋。 丹阳殿下了悬赏令,但凡能活捉郭禹和玉潋心其中之一,便能到丹阳殿领取赏银,一个人价值十万灵石。 这数目听在耳里兴许空泛,但往细了说, 修士用灵石辅以修炼, 其修行速度可提升数倍,一块灵石内蕴含的灵气,足可供融合修士炼化一日。 便是元婴修为的高手不眠不休地修炼,一日耗去三百枚灵石, 十万的数目,也足够其挥霍将近一年之久。 玉潋心初初打听到这个情报,曾冷冷一笑, 自讽道:倘若我抓了郭禹,再带他自投罗网,丹阳殿合该给我二十万的灵石, 想来也是一笔不错的买卖。 当然, 想归想,万万不能这么做的,趋利避害是人之本能, 玉潋心尚未狂妄到把这儿戏当真。 山庄内的人虽死伤无数,但也有不少元婴修为的高手自剿杀中脱身,汇聚于山庄正殿, 想必那里就是最后的战场。 与其落单被丹阳殿各个击破,不如拧成一股绳,还能有一战之力,也是唯一谋得生机的可能。 玉潋心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她中途得到消息就转道赶往山庄正殿,那正是火势烧得最凶猛的区域,也是最可能找到郭禹的地方。 距离正殿尚有一段距离,周遭大火燃烧,大片房屋几近倒塌,热浪中夹杂着浓郁的腥臭,原先可以藏身的小径被火势淹没,已经无法通行。 唯一的好处是火焰封锁道路的同时,烟尘也遮蔽了视线,只要稍稍小心就能避开黑衣人的搜索。 不多时,玉潋心成功穿过火势汹汹的区域,来到正殿边缘。 巍峨的正殿坍塌大半,四周的建筑都在燃烧,仅殿前宽阔的空地上聚着十余山庄高手,少庄主郭禹果然被护在人群之中。 偌大的陌衍山庄,如今只剩下这么些人了。 黑衣人也早已寻到此处,双方人马在殿外对峙,周遭火光冲天,战圈内杀气凌然。 丹阳殿郭禹红着双眼,咬牙切齿,若等到我爹回来,你们这些人,一个个的,都得死! 他气息虚浮,应当是受了不轻的内伤。 此外,他左臂无力垂着,腰腹间也有明显的剑创,一身暗青色的衣袍血迹斑斑,看上去极其狼狈,远没有昔日的气度与风光。 呵,少庄主,别做梦了,你们已经等不到郭衍回来了。 丹阳殿率人包围郭禹的是个刀疤脸的男人,肩上扛了把厚重的大环刀,气息浑厚,修为想必应在元婴境后期,接近分神境的层次。 他率领的这一众人中,足有八位元婴高手,余下的也都是金丹后期,二三十人包围正殿,人数上占有明显优势。 而且外围陆陆续续还有黑衣人赶来,就目前的形势来看,若没有奇迹发生,山庄之人当无逃生的可能。 究竟是谁?护在郭禹身侧的元婴修士愤懑地质询,内鬼究竟是谁?! 若无内鬼,如何能将时间算计得如此巧妙?丹阳殿如此多的人又如何能在丝毫不惊动庄外守卫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地钻入山庄腹地? 恰在曲衍魔君离开山庄的半个时辰之后,这伙人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山庄各处,将他们逼至绝境之中。 废话少说!刀疤脸已经失去耐心,一甩手中的大刀,刀尖指着一众山庄高手,冷喝道,你们是自行了断,还是由我动手?! 欺人太甚!陌衍山庄众人已经落得如此田地,只能背水一战,方才出声的元婴高手沉声一喝,要战便战!老夫就算死,也要拉上一两个垫背的! 此人说完,竟率先出手,一掌攻向那刀疤脸的男人。 他身后一众山庄高手彼此对视一眼,也齐齐出招,所有人不约而同选择了同一个目标。 刀疤脸的男人眼底掠过血光,大刀一挥,从旁偷袭的一道黑影便被他斩成两断,鲜血溅了他一脸,他却越打越兴奋。 这副模样,哪里像什么名门正派,竟是比陌衍山庄内的魔修看上去还要邪诡。 山庄内的高手修为本就差了一截,又大都有伤在身,无人是其一合之将,那把厚重的大刀挥舞之间,所有来敌都被挡在一丈之外。 仅是从刀身上传递出去的气劲就足够陌衍山庄的高手们好好喝上一壶。 听得嘭嘭几声震鸣,与之交手的山庄高手同时倒飞出去,郭禹身前空门大露,刀疤脸嘴角一勾,露出一道噬血的冷笑: 少庄主,到你了! 言罢,大刀一挥,刀口直指郭禹的天灵。 郭禹被其人气机锁定,眼睁睁地看着他朝自己冲过来,身体却丝毫动弹不得。 千钧一发,刀气擦过郭禹的耳廓,刀疤脸脸上浮现惊怒之色,震惊地道出三个字:闻人啸! 一道沉重的掌风从侧方击中他的腰腹,他的身体立时化作一只破麻袋斜飞出去。砸落在地的瞬间,响起噗通一声闷响,地面砖石纷飞,现出一道道蛛网状的裂纹。 一名手杵鳄首拐杖的青衣老者从正殿外围行来,穿过一人高的火墙,脚步轻盈却从容,不急不徐地出现在众人视野之中。 闻人啸,乃陌衍山庄右护法的名讳。 笼罩在郭禹身上的气劲一松,他两眼瞪大,面露惊喜之色。 周围倒地的山庄高手也纷纷看向此人,一个个双眼发亮,心中浮现曙光。 右护法闻人啸,在阙清云入驻山庄之前,乃是庄内唯一一位修为仅次于曲衍魔君的高手。 有他在,即便仍旧无法击退丹阳殿来犯宵小,也为众人赢得了一线生机。 本该如此。 可令人没想到的是,众人一声右护法尚未出口,此人忽然脸色一沉,冷笑道: 老夫与你说了多少次,要活的。 众人蓦地愣住,郭禹脸上的笑容也倏然凝固。 闻人啸斜睨他一眼,遂伸手抓向他的喉咙,两人之间距离不过数尺,郭禹来不及反应,也无力躲避。 可却在这时,他眼前凭空掠过一道红影,本该擒住他喉咙的那只手竟平白退了一寸。 下一瞬,郭禹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 不是闻人啸心软收手,而是他的身体在后退。 有人拎着他的衣领腾身飞退数丈,从他的位置,只能瞥见一抹暗红色的裙角。 我道先前那人莫名其妙,原来一横一撇,是这个意思。 玉潋心声线娇俏,语调轻快地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留言返小红包啦! 另外,因为明天要冲榜,所以请个假,但是我还是会乖乖码字的,只是更新时间延迟到后天,加上今天缺的一千字,后天我爆更一万三,提前跟大家说一声,明天就不要等更新啦!后天晚上看个爽!么么哒,爱你们! 第34章 郭禹愣怔半晌, 回头望见玉潋心的侧脸,嘴唇微颤, 却说不出话来。 十拿九稳的擒拿竟然失手,闻人啸也愣了须臾,随即他枯瘦的脸上露出一抹嘲讽的冷笑:上天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玉潋心,你可是让老夫好找啊。 玉潋心受了伤昏迷未醒,应当最容易擒获, 岂料丹阳殿的人手赶往玉清居后, 却未见到半个人影,搜遍陌衍山庄,也没寻到她的踪迹。 闻人啸还以为,她是不是已经设法逃了出去。 倒不想, 此女不仅没跑,还敢在如此境况之下贸然现身,不知她是真疯还是装疯, 但这般托大,倒是替他省了不少功夫。 哦?小女子却不知自己竟有这般魅力,令护法大人魂牵梦萦, 苦寻至今。 玉潋心嬉皮笑脸, 言语轻佻,毫无身陷重围的自觉,遂摇头感叹:可惜了, 护法大人年纪太大,也非潋心心悦的皮相,小女子实难倾心, 不若彼此放过,一别两宽。 话语温软,脉脉含情,愣是将战场中的仇怨与杀伐叫她说成了情人间的吴侬软语,闻人啸都被她这话唬得面露惊色,委实为这女子厚颜无耻感到震惊。 字字句句仿若调侃,实则羞辱得明目张胆,闻人啸目光一沉,两眼凶光乍现,怒道:好个牙尖嘴利的丫头!倒是会争口舌之风!反正你们今日谁也不能脱身,老夫倒要看看,你还能笑到什么时候! 闻人啸言罢,又是一掌推出:你既然亲自送上门来,老夫却之不恭! 掌风扑面,转瞬即至,玉潋心脸上虽是笑着,眼神却沉了沉,不敢托大,忙将郭禹甩到身后,周身灵气外放,同时两臂交叠护住要害,硬接此人一掌。 浑厚的气劲宛如山崩海啸,刹那间击中了她。 玉潋心只觉双臂一沉,护体灵气只撑过短短数息,虽卸去大半,仍有三成余劲肆意冲击她的身体。 闻人啸不知何时已突破分神境,此前偷偷隐藏了实力,玉潋心与之相比,修为悬殊巨大,只这一掌,本就没有痊愈的左腕便不堪重负,发出令人牙酸的喀嚓声。 她倒退数步,尽力卸除掌风余劲,蹬蹬急退之时,猛一跺脚稳住身形,脸色略略发白。 分神境之威果然名不虚传,好生厉害! 却不知阙清云若与此人交手,胜算能有几何?但在玉潋心看来,必然还是师尊的赢面更大一些。 只是眼下境况危急,若无别的转机,她可能真要折在这里。 分卷(21) 玉潋心瞥了眼痛到发麻,已经失去知觉的左腕,果然见关节之处肿胀起来,又红又紫,不由暗自冷嗤一声,可真是麻烦。 她迅速撕下一截碎布,将手腕关节用力绑紧。 今日之后,这只手还能不能保住,便听天由命了罢。 糟老头儿,看来分神境也不过如此嘛。玉潋心浑不在意地勾起嘴角,轻蔑地笑道,这点实力,连小女子一个重伤未愈之人都拿不下,难怪只能背地里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 狂妄!闻人啸脸色冰寒。 若不是意在留下活口,他方才那一掌就不会只出六成力,玉潋心捡得一条小命却不知收敛,非要往刀尖上跳,真是找死! 站在玉潋心身后的郭禹等众更是目瞪口呆,虽说玉潋心接下闻人啸一掌,但观其脸色,方才那一下应当并不轻松。 如此她还主动挑衅,岂不是赶着去投胎? 玉潋心眼角上翘,斜眸瞧着闻人啸,笑吟吟地回嘴:小女子向来轻狂,最是不识时务,可惜右护法瞻前顾后,根本不敢杀我。 闻人啸被玉潋心这话气笑了,冷冷哼了一声,一字一顿地反问:老夫不敢? 他身形一闪,瞬间便至玉潋心眼前,毫无花哨地一掌正中她的心口,将她震得倒飞出去,郭禹等众根本救之不及。 那道纤柔的人影飞入火海之中,撞上正殿一根将倾的梁柱。 只听轰隆声响,石柱从中间断裂,彻底坍塌下来,碎石泥尘皆不留情地砸落下来,压在玉潋心的身上,掀起浓烈呛人的滚烫烟尘。 郭禹大惊,欲入正殿搭救,却被身旁元婴境的修士拦住:少庄主,不能过去,太危险了! 你在干什么?郭禹一脸严肃,危险又如何?玉潋心两次救我性命,就算我们都难逃一死,我也不能袖手旁观! 他用力甩开此人的手,朝正殿内奔去。 此人拧紧眉头,眼神晦暗,自语道:不自量力! 言罢,他瞧了眼不远处缓缓起身的刀疤脸,猛一咬牙,扭头追了上去。 殿内一片火光,可视野却异常昏暗,不时有焦黑的石头和梁木自穹顶坍塌落下,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声响。 身着乌紫色袍服的右护法从容漫步于烈焰之中,一步步朝不远处的废墟走去。 一只满是血污的手垂在石碓外,周围地上全是焦土与鲜血混杂的粘稠垢物,还持续有血从石缝间渗出,散成一股股,顺着焦石的纹理往下流淌。 闻人啸停在那滩血前,鞋尖离血泊的外沿还有毫厘之距。 他冷眼看着玉潋心露在砖石缝隙之外的那只手,声音苍老而戏谑地说道:现在,你可还敢再说一遍,老夫不敢? 乱石堆下无人出声,闻人啸早有所料,刚才那一击,以玉潋心的修为根本无法承受,就算她现在还吊着一口气,身上的骨头也至少断了十根。 任她再狂再嚣张,落到这步田地,也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等着任人宰割罢。 他拂袖掀起一道风,拨开跟前的石堆。 碎石簌簌散落,可底下却空无一物,连方才那条伤痕累累的胳膊也不见了。 闻人啸脸色微变,心中警兆突生,当即仰头望向穹顶。 红影垂天而落,他毫不犹豫祭出一掌,凌厉的掌风瞬间将其撕成碎片,可打眼细看,方才一掌击中的竟然只是一件血衣。 这一去一来,瞬息已过,闻人啸但觉背心一痛,玉潋心擒着把淬毒的匕首,倾全身之力将这一刀捅进他的身体。 纵使他已第一时间护住心脉,将尖利的匕首拦在命门之外,却无法阻止毒素侵体,在经脉之中蔓延,转瞬间便麻痹了他的四肢,一点点剥离他的意识。 你闻人啸怒目圆睁,不可置信,为什么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玉潋心扬唇冷笑,随后用力抽.出匕首。 闻人啸的护体灵气被玉潋心竭力破去,随着刀刃离体,大量鲜血从那寸许长的伤口涌了出来,染红了玉潋心执刀的右手。 毒发很快,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这老头可不会像阙清云一样识破她的招数,急于求成且自高自大,必有破绽。 玉潋心没给闻人啸反抗的机会,又从侧方向他的喉咙捅了两刀,确保刀刃砍碎他的喉骨。 可即便伤重如此,闻人啸也不会死。 分神境修真者的强大之处便在此体现出来,哪怕喉骨断裂,喉咙也被割开,只要他的心脉尚有余力,那些附着于肉身之上,看似严重的伤势都能被轻易修复。 可惜,即便已经陷入昏迷,闻人啸体内的灵气仍自主护住心脉,玉潋心已没有余力再取他的性命。 一只黑色的护身符从她袖口漏出,跌进粘稠的血水中。 方才是这护符替她挡下了将近六成的气劲,否则,她可能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玉潋心后退两步,险些站不稳。 即便暂时制伏了闻人啸,并不代表这场危机就过去了,玉潋心喘了两口气,准备先到殿外去。 这时,幽影明灭的火海深处掠过一道黑漆漆的影子,火光中突然毫无预兆地飞出一支利箭,箭尖直指玉潋心! 其人一击即走,并不现身。 玉潋心瞳孔一缩,是谁在哪儿?! 方才硬受闻人啸两掌,又倾力破开闻人啸的护体灵气,她眼下已然力竭,想避却不能避。 可那支箭矢转瞬间便至近前,杀机尽显。 那一瞬间,时间好似慢了下来,玉潋心眼睁睁看着那支箭飞向她的额心,并从中清晰地嗅到死亡的气息。 忽然,她视野一暗,眼前蓦地罩下一道黑影。 便听得噗一声响,鲜血迸溅开来,洒了她满脸满身。此时再定睛细看,挡在她身前的人,竟是郭禹! 那支箭穿透他的胸膛,从后背探出半截染血的金属箭尖,暗青色的衣袍上又多了一朵殷红的梅花。 郭禹晃了晃,足跟不稳,踉跄着往后倒,玉潋心下意识伸手接住他。 只一瞬间,晦暗的青气卷上他的眉心。 他嘴唇微颤,一张口,便汩汩溢出血来。 这血呈乌黑之色,散着股毒物浓烈刺鼻的腥臭。 是会要人命的剧毒! 郭禹!玉潋心牙关紧咬,唤他一声,遂伸手去扶住他的心口,试图以残余不多的内力锁住他的心脉。 可这箭本是冲着玉潋心来的,用毒阴狠非常,毒性极烈,又穿胸而过,只一刹便灌入心脉之中。 郭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必再白费功夫。 玉潋心,一恩还一报,你救我两次,我一张符,一条命,我们的账两清了。郭禹瞪着双眼,嘴里的血沫模糊了他的字句。 别以为我是为了你咳!他身体抽搐,突然呕出一大口逆血,眼瞳已经开始涣散,仍不愿省些力气,咕咕哝哝地继续说下去,不过是看在你是清云姐姐的弟子 你若死了,她会伤心。 作者有话要说:  小郭的盒饭温好了(胖年顶锅盖跑) 深夜更一章,明天还有一万字! 第35章 所以尽可能地, 活下去 郭禹话音渐渐消弭,他的手顺着身侧垂落, 无力瘫在血泊之中。 身后响起一簇簇纷乱的脚步声,以及刀疤脸肆意张狂的笑。 玉潋心跪坐在地上许久,直至丹阳殿的人马扑灭殿内熊熊燃烧的烈火,将她团团围住。 刀疤脸一身是血,戏谑地勾起唇角,脸上挂着餍足兴奋的笑容。 他瞥了眼郭禹的尸体,无所谓地啐了口唾沫:说什么要活口, 到头来还不是死了, 都不如让我动手,真是晦气! 玉潋心沉默着。 陌衍山庄,已只剩她一个人了。 陌衍山庄失守,丹阳殿人马大举突入庄中, 庄内无人逃出,可能已全军覆没! 探子话音一落,当即迎面一股大力拉扯他朝前飞去, 阙清云攥住他的衣领,冷冷地问道:全军覆没? 这声音幽冷至极,蕴藏着极深的愤怒, 宛如暴风雨前的闷雷, 压得人心头惶惑,几乎喘不过气来。 是、是这探子不过金丹境修为,哪里受得住如此磅礴的灵压, 吓得肩膀直哆嗦。 但他也是个聪明人,见阙清云眼神越来越利,立马明白了缘由, 颤着声改口:不一定!丹阳殿的人马现身陌衍山庄不过半个时辰,虽无人逃出来,但庄内情形尚不可知,兴许、兴许还有活口! 不,丹阳殿之人未从山庄撤退,想必目的并未达成,庄内必然还有人活着! 阙清云随即松手,令他悬空的双脚得以着地。 可他的腿虚乏无力,趔趄着后退两步,便两腿一软,跪伏于地。 阙清云没再管他,当即拟定一条诏令,命听澜宗众长老前往支援陌衍山庄。 可这命令下达之后,立即引起轩然大波,别说众长老异议颇多,连秦剑风也寒着张脸,第一时间赶来云仙居,愤愤然推开竹门,未及院内便高声喝问:阙清云,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阙清云腰悬一柄玉白色的长剑,面色冷然地立在二层楼阁上,一副整装待发的模样。 她瞥了眼愤而不平的秦剑风,语调清清冷冷:秦师兄有时间在此责问师妹,不如速速领着人马赶赴陌衍山庄。 你简直不可理喻!秦剑风破口大骂,陌衍山庄乃旁门左道聚居之所,我听澜宗岂能与之同流?你这是悖逆祖先遗训,毁我听澜宗世代声名! 阙清云神态漠然,不为所动,待其说完后,方道:以陌衍山庄中聚集的高手实力,丹阳殿不出半数以上的人手,能这么快将其攻下?若非有利可图,你以为丹阳殿为什么要大费周章攻打陌衍山庄? 哼,还能为什么?!秦剑风冷笑道,丹阳殿的心思早已昭然若揭,他们此次行动唯一的目的当是为擒玉潋心! 阙清云,你竟还想护着那不忠不孝枉顾人伦之徒!早该清理门户了,既然丹阳殿想抓她,就让他们抓好了,假丹阳殿之手将其诛杀,还省得听澜宗落得不义之名! 话音未落,忽然迎面吹来一股劲风,秦剑风瞳孔一缩,身体不由自主地朝前扑去,待他回过神来,便觉喉头火灼般疼痛,阙清云两指扣着他的喉咙,其声阴厉冷峻:秦师兄,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 你扪心自问,听澜宗真有你说得那么德高望重么?她的声音环绕在秦剑风耳侧,有如地底爬出来的恶鬼,阴森凄冷,听得他背后寒意四蹿,毛骨悚然。 那日若不是仙宗同盟二位上仙在座,师妹懒得同他们动手,师兄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阙清云微微收紧指节,秦剑风的喉咙霎时咔咔作响,窒息的觉令他两眼发黑,只需再加一分力,他的喉咙就会被捏断。 这是师妹给师兄的最后一个机会,牢牢把握呀,否则,师妹有千百种令人无知无觉的方式让师兄从这世上消失。 秦剑风的脸色霎时惨白一片。 阙清云松开他的喉咙:半个时辰之内,听澜宗的人马赶到陌衍山庄,如若不然,后果自负。 说完,复扫了脸色沉寂的秦剑风一眼,她扬唇冷笑。 师妹劝师兄最好不要有侥幸之心,不论实力还是气运,师兄都欠一截火候,倘使师兄以为鱼死网破能叫师妹付出点惨痛的代价,那师妹便只能予师兄一句忠告。 鱼一定会死,但网不一定破。 秦剑风再转头时,阙清云已经走了,她等不及秦剑风召集人手,恐玉潋心遭遇不测,便在震慑秦剑风之后,立即亲身奔赴陌衍山庄。 他想过,就这样耗着,任阙清云只身前去陌衍山庄,那里被丹阳殿重重包围,阙清云去了,便是一个活靶子,丹阳殿的人不会放过她。 但是这个想法刚刚浮现,他便浑身颤抖,害怕得难以自持。 因为同时还有另一种更大的可能性占据他的心神,令他不得不到恐惧。 他的直觉明明白白地告诉他,阙清云一个人就能匹敌丹阳殿的众多人马,之所以还让他带人支援,不过是让他表忠心罢了。 秦剑风战战兢兢地起身,适逢两位对阙清云的命令颇有异议的长老赶来云仙居,见到秦剑风,两人脸上均有讶异之色,同时还有两分惊喜:宗主! 虽然秦剑风对外宣称自己即将闭关休养,要将宗主之位交给阙清云代理,但这传位之事事发突然,但凡稍有心思之人,都能从中嗅到蹊跷诡谲的味道。 所以原属于秦剑风的一干心腹,打心眼里不服阙清云的管制,便还称秦剑风为宗主。 宗主,您也是来劝说代宗主收回成命的吗?两位长老见着秦剑风灰青的脸色便误以为秦剑风也是为阙清云胡乱布令而来,便忙不迭站位,代宗主此举过于儿戏了!我听澜宗怎么能去支援陌衍山庄呢? 秦剑风闻言,冷肃的脸色稍稍扭曲,神情痛苦。 片刻后,他咬着牙冷下脸来,终于平复了心情,不理会他们先前所言,反问道:眼下宗内身无要事的长老有多少人? 二位长老不明所以,仍依言答曰:元婴以上应有十余数。 将他们全召集起来。秦剑风闭眼叹息,吩咐,一炷香后,山门前集结,赶往陌衍山庄。 什 站于左侧那名中年男人震惊地瞪圆双眼,却被他身旁须发皆白的长老捅了一胳膊打断。 年长些的人眼中藏着精芒,反应很快,立即双手抱拳,回答道:请宗主放心,吾等这就去通知他们。 阙清云御剑而行,速度极快,身影在夜空之下拖出一道残影。 她自听澜宗出来后,便直奔陌衍山庄。 不多时,远处显出山峦重重叠叠的轮廓,阴森寂静的山林之间,隐约可见几处炽烈的火光,其中一簇尤其明亮,火势迅猛,面积广阔,在夜幕之中极其显眼。 阙清云辨出这块火海所在乃是陌衍山庄正殿,心中计较,遂朝此地疾行而去。 分卷(22) 然则她刚抵达山庄外围,四周便出现数道晦涩却强大的气息,隐隐成合围之势,将她拦截下来。 果然不出所料,丹阳殿攻打陌衍山庄擒拿玉潋心是其主要目的之一,但他们还有另外的打算。 料到阙清云会赶来支援,便遣人提前埋伏,守株待兔。 这些守在山庄外围等着阙清云上钩的丹阳殿高手,其分神境,竟有三位之多。 他们从各个方向现身,截断了阙清云的去路,同时也封锁了她的退路,这一战,不可避免。 清云姐姐,数日不见,别来无恙呀。青色衣裙的穆玲儿一甩秀发,水蛇般扭着腰身卧在一名身材高大的男修怀中。 短短三日,她的气息又有长足增长,脸泛薄红,眉目间更显娇羞的媚态,从她的衣着打扮和长相姿态来看,真不像个刚满十六岁的妙龄少女。 穆玲儿盈盈笑着,水润的眸子里潋滟着粼粼波光:上回妹妹没做好万全的准备,因此怠慢了姐姐,但今日妹妹绝不会再失手,清云姐姐不若再思量一番玲儿的提议? 阙清云对穆玲儿一番搔首弄姿无动于衷,眸色清冷地斜睨着她:这就是你的遗言吗? 对面的女人油盐不进,穆玲儿不悦地蹙起纤细的柳眉,哼道:妹妹比玉潋心差在哪里?是不够美,还是不够媚? 这两句对话风马牛不相及,其人话音落下,阙清云眼中蓦地掠过一道寒光。 凛然杀机排山倒海,气势煊宏。 穆玲儿心口闷痛,呼吸一窒,脸色亦微微发白。 抱着她的男人更是连退数步,难以承负这浩瀚无垠的杀意,喉头涌上腥甜的浓液,费了好些力,才不动声色地将这口血咽回去。 穆玲儿心中又生警兆,毫不犹豫出手,仍迟了一步。 只见银芒一闪,锋利的剑光掠过男人的喉咙。 一刹那,他便血沫横飞,身首异处。 另外两个方位的分神境高手根本没能看清阙清云如何出招,须臾间他们便折损了一个人手。 这是合道境! 阙清云,竟已突破合道境! 这才几天?怎么可能?她是个什么怪物? 周遭突然安静,丹阳殿几位高手心生惶恐,仓惶四顾,方才还信誓旦旦的穆玲儿这下也是瞠目结舌,只觉现实实在荒唐。 那抹白衣鬼影似的悄无声息现身于穆玲儿身后,语调冷冷清清: 潋心是潋心,可你是什么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补昨天的第二更!今天还有七千字!冲鸭!打滚求评,球球了,给个评论吧! 第36章 那声音听在耳中, 直叫穆玲儿背脊发寒。 她本能地一瞬间撤出老远,回头却意外发现阙清云没有追来。 后者轻蔑地乜她一眼, 遂御起冷剑,反身朝山庄正殿方向疾行而去。 !穆玲儿身形一顿,明白过来阙清云只是虚晃一招,并不欲与他们纠缠,顿时惊怒道,拦住她!她要去救人! 丹阳殿另外两位分神高手同时行动起来,分别从一左一右包抄, 试图拦截阙清云。 但阙清云修为比他们高出一截, 速度也更快,眼看这二人即将从两侧夹击封路,她料定从中突围要耽搁不少时间,便忽然向下一沉, 没入幽暗的丛林之中。 林间树影重重,遮挡物太多,待那两人反应过来跟着追下去时, 阙清云的身影已消失于林间,极难找寻。 再次失手的穆玲儿已耐性全无,咬牙切齿地喝道:去山庄正殿, 她跑那么快无非就是想赶去搭救玉潋心, 走下边儿的树林难道还能比咱们快? 那两名分神境高手依言放弃追击,转道直奔山庄正殿去。 阙清云速度很快,但穆玲儿也相当聪慧, 双方赶到正殿的时间几乎不分先后。 殿外空地上的火焰已被扑面,只殿内屋瓦横梁还在燃烧,几队丹阳殿的人马包围了大殿, 站在焦黑的砖石地面上待命。 阙清云来时,刀疤脸正一手抓着玉潋心的头发,一手拖着闻人啸的领子,迈过瓦石碳木堆积的废墟,从扭曲的气浪中走出来。 玉潋心气息奄奄,已无反抗之力。 闻人啸也一动不动,喉咙被匕首割开一条血肉模糊的口子,像一条濒死的狗。 忽然,刀疤脸松开闻人啸,一把捞起玉潋心,反手揪着她的后脖子将她护在自己身前。 雪亮的剑尖同时出现,定于玉潋心额前寸许开外,再进一点,玉潋心就会被阙清云亲手杀死。 嘿,清云仙子,怎么不下手呢?刀疤脸嘴角扬着邪诡的冷笑,眼底掠过一抹疯狂,遂将玉潋心朝那利刃用力推去。 阙清云当即抽剑后退,身形翩然,轻若鸿鹄之羽。 穆玲儿三人便在此时从后方封了她的去路。 见刀疤脸制住玉潋心,穆玲儿躁怒的情绪终于平复下来,一个闪身便至其身侧,指尖轻弹,一根锋利的银丝须臾缠上玉潋心的脖子。 只要她稍稍用力,玉潋心的脑袋就会和身体分离。 妹妹修为的确不及清云姐姐,可这又如何呢?穆玲儿盈盈然笑道,妹妹没有软肋,但姐姐有,眼下玉潋心在妹妹手中,姐姐可要重新考虑一下妹妹的提议呢? 阙清云立在环伺的人群之中,形单影只,孤立无援。 十大禁咒之灵,各有其特异之处,唯这镜虚门的灵嗣,不仅性情飘忽不定,其能力和行事之风也叫人捉摸不透。 镜虚门古往今来一直被听澜宗剥削压制,其诞生的灵嗣之中,能觉醒潜能的少之又少,故而历来低调,同时也很神秘,其余仙宗对其知之甚少。 事已至此,阙清云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妥协换取玉潋心的生机,要么就暴起反抗,在玉潋心死后,杀光丹阳殿所有人为她报仇。 但穆玲儿相当笃定,阙清云会选择救下玉潋心。 她没有直接证据佐证她的想法,但她有身为禁咒之灵的独特嗅觉,可以判断对阙清云而言,什么是重要的,以此设法达成她的目的。 阙清云瞳眸幽深,眼底有晦暗的情绪纠缠。 穆玲儿表现得相当大度,并不着急催促,但她捏着银丝的手也不敢放松。 周遭一片寂静,只有大殿上未熄灭的火还在熊熊燃烧,不时发出噼啪脆鸣之声。 丹阳殿所有人马缄口不言,就连方才狂放不羁的刀疤脸也难得安分,在一旁等着阙清云的回答。 阙清云沉默地闭上双眼,看似平静的神情下,压抑着澎湃不息的汹涌暗流。 良久,她吐出一口气。 穆玲儿也跟着做了个深呼吸,虚起眼目不转睛地盯着阙清云。 见其柔唇轻启,将有回音。 呵哈哈哈哈 虚弱至极的笑声自穆玲儿耳边响起,却如一声怒雷掀起万丈波涛。 你们未免也太可笑了。 说话之人,是玉潋心。 穆玲儿猛地转头,欲将之喝止,令其不允出声,可这一观之下,霎时脸色大变。 阙清云也觉察了异样,倏然睁眼,顿时被眼前一幕惊到骇然色变,不禁失声一喝:潋心!快住手! 玉潋心哈哈狂笑,喉咙震动间,紧束的银丝在她细腻的肌肤上拉开一道猩红的口子,血珠凝成一串一串,扑簌簌地滚进脖颈之间,将她浅色的衣领染得血迹斑斑。 任何人,休想利用我胁迫师尊。 玉潋心啐出一口逆血,染血的嘴唇格外刺目。 她说完,身上灵压猝然拔高,浑身气机动荡,腹下元婴之外拢上一层浓郁的血腥之气。 狂乱的气刃将其喉间银丝拨断,随即,她反手以手肘击中刀疤脸的胸口,耳中听见两声肋骨折断的脆鸣以及刀疤脸沉闷的痛哼。 后者大惊失色,可玉潋心以自爆元婴为代价换取修为短暂拔高,速度提升几倍,他根本来不及反应,便又迎面挨上两掌。 有如被闷锤击中,他的胸口顿时塌陷下去,口中鲜血喷涌,踉跄后退之时,眼中仍满是不可置信。 玉潋心狂击十数下,最后一掌至没入其人心肺,刀疤脸高大的身躯猛然一震,随即一蓬殷红血雾从其背后爆开,血沫迸溅至五步开外。 肋骨尽断,心脉残损,刀疤脸轰隆倒地之时,两眼怒目圆睁,口中嗬嗬有声,气息只出无进。 口鼻间尽是鲜血的腥味与血肉被焚烧后的焦臭,玉潋心背对一众目瞪口呆的丹阳殿之人,双肩轻颤。 片刻后,她摇摇晃晃地转过身来,长发肆意飘散,一袭红裳,鲜血满身,宛如从地底深渊之中爬出来的厉鬼。 她欲走向阙清云,却在迈步的瞬间双腿瘫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鲜血汩汩淌出七窍,她愣了须臾,随后仰天大笑。 重生一世又如何?到头来,仍不得善终。 只是可惜,今生短暂,她尚未能得到师尊一个正眼。 以后也不能,再陪伴师尊左右了。 变故太快,竟无人来得及阻止,穆玲儿被这一幕惊得双手成拳,牙关咯咯发颤。 玉潋心自爆元婴,十死无生。 丹阳殿今日最大的底牌,就这样无故毁去了。 穆玲儿看向阙清云,惊惧之下,下意识后退一步。 长睫缓缓垂落,遮掩了阙清云的瞳孔,也一同掩去了眸心深处的惘然与揪痛。 场内灵压猝然拔高,穆玲儿眼皮急跳,心悸惶恐,刹那间惊慌失措:她疯了!快拦住她! 与此同时,她飞身后退,欲故技重施破开虚空。 先逃离此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可她念头刚起,未及实行,手下人马也才踏出一步,便听得耳边嗡一声鸣响,像深山古寺敲响晚钟,霎时天昏地暗,无形的屏障刹那间绵延于百里之外。 镜虚门! 丹阳殿众多高手同时惨叫,身体被镜虚门内扭曲的空间挤压变形,修为稍低一些的,当场四肢折断,身首异处,即便达到元婴境也在镜虚门出现的瞬间遭受重创,身上平白出现无数伤口。 只有那两名分神境高手还勉强可以移动,但在镜虚门中,他们不可能再与阙清云交手。 心惊之下,穆玲儿被迫放出饕餮魂骸,黑影聚集,在她身后化成巨兽虚影。 可这巨兽未能成型,惶急伸手阻拦阙清云,却被不知何处飞来的剑光将胳膊一刀两断。 穆玲儿口中爆出凄厉惨叫,她身上与巨兽相应的部位也迸溅耀眼的血光,整条胳膊在利刃掠过的瞬间齐根而断。 可这胳膊为她争取了瞬息脱身的时机,她脸上涕泪横流,表情癫狂,身体没入虚空的瞬间,尖声厉啸:阙清云!今日断臂之仇,他日必叫你百倍偿还! 尖利的声音在空阔的镜虚门内远远传开,阙清云出现在她消失的地方,接住她留下的那只胳膊。 灵气一震,穆玲儿胳膊上的血肉碎散开去,余留一簇乌青的魂团被她握在手中。 玉潋心渐渐模糊的视线内出现一双白净的鞋尖,哪怕经历如此血雨腥风,阙清云的衣服上仍是纤尘未染。 她试图抬头,想再看一眼阙清云清丽无双的容颜,却见眼前投下一片朦胧的阴影。 阙清云一只手扶住她的肩,随即俯身,单膝跪地,将那团饕餮残魄拍进她下腹丹田之中。 意识渐渐消弭,五感丧失知觉,唯双耳还能听见些许声音。 阙清云环住她的肩膀,轻抚她的头发,与并不存在于眼前的第三人说话。 救她。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冷冷清清,只是淡漠的语调之下,藏着更深的,难以辨析的情绪。 不管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作者有话要说:  咻咻咻!今天还有一章!我会努力的!求评呀! (继续顶锅盖跑) 第37章 妖异的冷风自林间吹过, 熊熊燃烧的烈焰像被骨刀刮去的皮肉,渐次熄灭了。 玉潋心两眼紧闭, 平躺在山庄正殿外血迹斑驳的地面上。 不多时,她眼睑轻颤,柔软的睫羽掀起一条缝,透过这一线光亮,凝望远处灰白色的天空。 金色的朝阳晕染了天上的云彩,天幕被镶上一圈金边,虽然大地上满目荒败, 可阳光播撒下来, 落在断壁残垣之上,与林间残余的草木呼应,目之所及竟是一片劫后余生的欢悦。 大火焚尽了陌衍山庄的楼宇,也埋葬了昨夜崭新的尸体。 整座山庄一片寂静。 浓烈的焦臭和未散的腥气都萦绕于她的鼻尖, 勾起记忆中最后那一幕场景。 她缓缓坐起,骨骼关节像爆豆似的,发出噼里啪啦的脆鸣。 本该空无一物的丹田中, 多了一枚黑色的元婴。 正常的元婴该是呈淡金色的,但她这一枚,通体乌黑, 像掉进墨汁里染过似的, 周围还缭绕淡淡的黑气。 这本不是她的元婴,她的那一枚,已经在昨夜的战斗中破碎了。 想必, 也因为这枚诡异的元婴,她才活了下来。 玉潋心坐在廊前吹了会儿风,醒了醒神, 将脑海中一块块破碎的景象整理拼合,凑出完整的脉络。 阙清云救了她,她丹田内这枚元婴是饕餮门的魂骸残魄。 可为了救她,不知阙清云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她醒来,便知师尊已不在身侧,饕餮残魄凝结的元婴令她耳清目明,魂识可延伸至百里开外,只一瞬间,便探遍了陌衍山庄。 玉潋心起身,踏入坍塌的殿门,所过之处,满地狼藉。 行至殿宇深处,在昨夜与闻人啸交手的地方,她找到一具已无法辨认原貌的焦黑尸体。 唯有那根穿胸而过,已被烧黑只剩短短一截的箭矢标识了此人的身份。 玉潋心俯身,从尸体背后捡起那根精铁铸成的箭尖,其上毒物已被焚烧殆尽,用干净的布擦一擦,便露出其灰暗粗糙的原貌。 如此制式的箭头并不多见,能破开元婴高手的护体真气,说明它已经不是普通凡器,既非凡器,那么炼铸之人必会在上面留下属于自己的标记。 她拨去箭头底座内竹竿的灰烬,果然在内沿瞧见一个隐藏极深的印记。 这个字是 曲。 玉潋心倒吸一口冷气。 咔嚓。 碳木被鞋底踩碎,发出细微而清脆的声音。 玉潋心背后汗毛倒竖,可平静的脸上却不动声色。 她缓缓转过身去,望向出现在身后的锦袍之人,与对方对视的瞬间,从此人幽深的眼中,只看见无尽的淡漠与凉薄。 分卷(23) 即便自己的儿子死于自己亲手铸造的箭矢,他也没有半分悲恸,但在他脸上,玉潋心看到了费尽心机却未达目的的失望。 就算我在劫难逃。玉潋心凝视着他,神态平静地说道,我想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曲衍魔君一定要杀她。 早该想到的,从上次郭禹遇伏,到现在整座山庄的人为她陪葬,每一步都充满杀机,此人要杀她,并且要无声无息,在不惊动阙清云的情况杀死她。 所以他做了这样一个瞒天过海借刀杀人的局。 可想必他自己也没有想到,最后致命的那一箭,竟被郭禹挡下了。 曲衍魔君向来温文有礼,即便玉潋心是必杀之人,他也愿意耐心回答她最后的问题。 因为圣主大人不需要软肋。 魔君语气淡漠,双眼寂静而深邃,你的存在已经影响到她的决意,甚至可能左右她的选择,让她身陷险境。 为了万古至今的大计,这样的情形,决不允许。 曲衍魔君抬起右手,掌心聚起一蓬躁动的灵气,冷冷说完最后一句:你本就是个错误的存在,早该抹去的,圣主大人不能狠心,那便让郭某代为执行。 昨夜他的目的本已达成,奈何阙清云又将玉潋心救活过来。 事到如今,真相已无法继续隐瞒,他既不惜用整座山庄人的性命陪葬玉潋心,自然也不惧于与之同归于尽。 阙清云不可能再救玉潋心一次。 魔君话音落下便云淡风轻地拍出一掌,直指玉潋心的天灵。 气机已将之锁定,并以分神境巅峰修为毫无保留地出手,玉潋心绝无生还的可能。 刹那间,虚空撕裂,灵气震荡,掌风卷着磅礴气势呼啸而来,却在距离玉潋心前额尚有数寸之距时,反向传来一道气劲。 玉潋心挣脱了魔君的锁定,并在第一时间抽身而退,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圣主,万古之大计。 她重复方才听闻的那几句话中令人在意的两个词,忽然笑了起来,问出一句:天地间有十大秘境,也有十道魂骸,十名禁咒之灵,你独唤清云仙子为圣主,何故? 魔君正要追击,闻言却是一顿,目露惊诧之色。 因为镜虚门才是十灵之首,是半神的眼睛,是承载了轮回与天道秘辛的源能之所在。玉潋心自问自答,复扬眉一笑,问他,我说的,对不对? 曲衍魔君圆睁双眼,脸上淡漠不再,竟是显而易见的震惊。 这无疑印证了玉潋心所说的真相。 你为什么魔君紧咬牙关,蹙眉道,你如何知晓这些?! 是啊,我如何知晓呢?玉潋心眼露迷茫之色,而后又勾了勾唇角,笑容邪诡地扬起眉梢,大概因为这是刻入血脉与魂魄,与生俱来的天赋吧。 从她的生命诞生之初就该知晓的一切,后来阴差阳错,被谁偷走了罢。 玉潋心终于想起来了,今生被尘封的神思与前世最后那一刻的记忆,她全都想起来了。 体内跃动的力量和神魂深处传来的悸动,在这一刻鲜活地呈现在她的识海之中。 上辈子,她是灵嗣。 真正的灵嗣,而非掩人耳目的虚灵。 重生而来的这一世,她和师尊调换的不只是被魔毒纠缠的肉.体凡躯,还有她们各自既定的人生轨迹。 阙清云后来居上,趁她混沌未开之时,手段尽施,盗走了本该属于她的,被诅咒的命运。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两千字额,但是我感觉自己已经被榨干了_(:3」)_ 胳膊好痛,嘤嘤嘤 这半章先发,我再写写,超过十二点就太晚了,明天上午来补 另外,这章前面的伏笔基本答疑完毕,第一卷 接近尾声了哟! 看我第一卷 都快写完了,多来点评论吧! 第38章 任你如何诡辩, 今日都是你的死期。曲衍魔君收起脸上震惊,不再听玉潋心多说什么, 两臂摊开,灵力结线,拨动琴弦。 奇诡的琴音霎时遍布大殿,玉潋心耳膜震痛,连行动也被干扰,撤退的步伐迟滞许多。 琴音作用范围很广,避无可避, 玉潋心便以两指冲穴, 封闭双耳听觉。 可随即,她便觉察自己魂魄震荡,头痛难忍,这琴音不仅作用于双耳, 更会穿透肉身,直击神魂。 躁动的灵气形成一道道无形的气刃,攒射于焦黑的废墟之上, 不时有一两道击中地面,便在炭黑的砖石上留下月牙形的刮痕。 玉潋心强忍不适,神识扩散, 依靠敏锐的知觉躲避气刃的袭击, 步伐轻盈,在刀影之间穿梭,竟须发无损地避开了曲衍魔君这一轮进攻。 魔君眉头稍蹙, 遂加快了出招的速度。 觉察到迎面而来的风刃更快更密,玉潋心脸色凝重,此人擅长远距离进攻, 且修为高出她一大截,既存了必杀之心,就绝不可能让她逃走。 她一边寻着废墟中的遮蔽物闪躲气刃,一边迅速思量对策。 魔君神识锁定了她,不管她躲到哪儿去,风刃总能在第一时间追上她。 还躲?魔君一声冷笑,遂同时拨出数道琴音,击向挡住玉潋心身形的石柱。 轰隆声响,柱子被拦腰斩成数段,碎石崩裂,四散纷飞。 魔君忽的眼瞳一缩,数根银针穿过风刃集结的缝隙,直指他的双眼和眉心。 他反手挥出一掌,掌风卷开银针,同时又有一把银针从侧方袭来。 雕虫小技! 魔君周身爆开一团灵气形成旋转的风墙,银针飞至,被风墙格挡在外,丝毫不能近身。 玉潋心投掷银针偷袭未成,却成功阻止魔君再拨灵弦,遂一跃而起,扔出两道红绸,卷住一根两人合抱粗细的横梁,砸向曲衍魔君。 魔君一掌将横梁震碎,烟尘弥漫之时,忽觉危机扑面,遂循着直觉朝危险来临之处推掌迎击。 玉潋心与曲衍魔君对上一掌,未及反震之力将她震开,便有一截红绸从袖口探出,卷住魔君的手腕,将两人以合掌之姿牢牢缚住。 魔君微惊,心有不妙之感蹿升,下意识要抖落红绸,甩开玉潋心的手。 可掌心忽然传来一股巨大的拉扯力,他体内灵气一阵动荡,随即他便愕然发现自己的体内的灵气正顺着手臂经脉争先恐后地转移至玉潋心的身体。 更令人心悸的是,不仅灵气飞速流失,就连他的魂魄也动荡不安,像遇到威胁似的,感到没由来的惶恐。 魔君心道不好,连忙聚起灵气用力一掌推开玉潋心。 红绸呲啦一声撕裂,玉潋心手臂爆开一蓬鲜血,但在她飞退之时,体内灵气自主护体,以极快速度修复了小臂伤处。 噔噔连退数步,脚跟抵住倾倒的砖墙墙根。 可此时,她的双手已捏成印结,手背上画着一串古怪的血符印。 她唇角一勾,胸口剧烈起伏,吐出一大口黑色的雾气,这浓雾像晕入水中的墨汁,氤氲变化,最后凝成一头形貌古怪的凶物。 这凶物只生头尾和四肢,脑袋特别大,光嘴就占了半张脸,血口张开,黑森森的嘴里全是倒扣的尖牙,密密麻麻的牙齿直长进喉咙里。 此物两眼猩红,不时转动的眼珠流露贪婪之色,正四处搜寻可以下口的猎物。 魔君见状,脸色急变。 饕餮! 玉潋心唤出的这只饕餮是幼兽,但其气息半分不弱于曲衍魔君,令其具象化的血符是以方才玉潋心从魔君体内夺取的灵气所驱动的。 对不住了,魔君大人。玉潋心扬起眉梢,眸色幽邃,倘使师尊要我死,任你抽筋剥骨,我半句怨言也无。 可师尊既然救我,我就不能使其一番心血付诸东流。既然我的存在不能令魔君大人满意,那就只能 她眼底掠过一抹噬血的凶光,蓦地沉下脸来,阴恻恻地笑道:恳请大人消失。 话音落下,凶兽饕餮发出一声尖利的嘶鸣,遂闪电般飞速奔向曲衍魔君。 曲衍魔君推出一道掌风,那凶兽像墨纹似的倏然破碎,可下一瞬,待掌风掠过,它又刹那聚拢,再出现时,已在魔君眼前。 此物并无血肉之躯,不过由至纯灵气集聚,既不会被刀剑所伤,亦不能被琴音所灭。 只有魂骸之力,才能斩灭另一个魂骸。 魔君大惊之下飞快后撤,却不及后者径直穿过数丈虚空。 凶兽的脑袋在他眼前迅速放大,那血盆大口一张,视野瞬时暗了下去。 猩红的血泊在焦黑的砖石地面上快速扩散,玉潋心踩着血水行至血肉模糊的尸体身旁,将那枚精铁剑尖扔在尸体上。 饕餮还在啃食伤口断面,倒钩状的牙齿没次都能扯下一大块鲜血淋漓的皮肉。 行了,别吃了。玉潋心拎着它的尾巴将它抓起来,后者被打断愉快的进餐,不服管教,眼神凶戾,回头就在她的手臂上狠狠啃了一口。 玉潋心面无表情,冷眼瞧着它。 一人一兽对峙须臾,饕餮气势落了下风,先败下阵来,撒开玉潋心的胳膊时,还打了个嗝。 玉潋心将手伸进饕餮嘴里,像探囊取物,在其腹中寻了片刻,抽出一团乌黑的魂魄,此乃魔君之精魄。 用餐被阻挠也就算了,玉潋心竟然还将它吃进肚子里的东西掏出来,饕餮呜呜哇哇一阵乱叫,试图把那缕精魄再吞回去。 玉潋心嫌恶地瞧它一眼,这小玩意儿怎么看怎么恶心,遂随手一扔,并解开血符,无情地冷喝道:回去! 饕餮落地打了个滚,委屈地瘪了瘪嘴,随后嘭的一声化作烟尘。 分神境修为的高手就算肉身尽毁,只要魂魄尚存,就还有转生的法子。 但被饕餮杀死的人,其魂魄会被直接吞噬,被饕餮魂骸的力量净化,其精魄只余留最纯粹的魂源之力。 玉潋心掌心出现一道金红兽印,其形态正是饕餮。 兽印亮起红光,将魔君精魄一口吞噬了。 片刻之后,兽印消失。 玉潋心蓦然睁眼,转身快步走出山庄正殿,身形一动,直奔后山。 炼化曲衍魔君的精魄于修为没有显著的提升,但其魂识再次得到加强,进而能觉察更细微的灵压。 她一路疾行,数息过后,远处出现一条宽阔的山谷。 从山谷上空往下看,入目是一片疮痍之景,乱石嶙峋,数座山峰被削成平地,山林之中,葱郁的树木歪斜倾倒,所有石头上都残留着清晰的剑痕。 而在山谷底部,碎石堆积的地方,遍体鳞伤的阙清云正仰面躺在血泊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今天还有两更_(:3」)_ (说好的上午补两千字,结果莫名其妙忙了一早上一个字都没写,泪目) 第39章 玉潋心猝然揪心, 踩着一地乱石几步奔到近前,探手触摸阙清云的颈脉, 直至指尖传来微弱的脉搏,她才面色稍缓。 冷静下来后,但觉心口怦怦直跳,许久难以平息。 她扶了扶额心,暗嘲自己关心则乱。 还能觉察到体内的灵压,便说明阙清云性命无碍,她急着找来便罢了, 唯恐师尊有个三长两短, 不敢尽信神识的判断,直至探到脉搏,确认呼吸,提到嗓子眼的心才落回肚子里。 她立即替阙清云查验身上的伤势, 遂骇然发现阙清云身上竟无一处完好,浑身遍布密密麻麻的伤口,这些剑创纵横交错, 甚至不少堆叠在一处,伤口皮开肉绽,触目惊心。 什么人能将阙清云伤成这样? 玉潋心整颗心揪成一团, 但当她探过阙清云的腕脉时, 却震惊地发现这些伤口并非外力所致,而是其自身气劲迸散之时形成的裂创。 而乱石中的剑痕也是以阙清云为中心向四周扩散,直至两侧山壁。 换言之, 这山谷周遭所有狼藉之相,全是阙清云亲手所为。 玉潋心两眼瞪得滚圆,片刻后才回过神来。 思及某种可能, 她蓦地沉了脸。 救她。 不管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这两句话蓦然回响于耳侧,玉潋心眼中掠过一道锐利的精芒,先迅速封住阙清云周身大穴,遂轻轻将之扶起,循着谷底浅水小河向上游去。 待寻到水质清澈且水流缓慢的地段,便将阙清云置于岸边平整的石头上,撕下一块布帛洗净,避着伤处小心清理阙清云满身血污。 清洗伤口的时候,玉潋心又有新的发现。 阙清云自身修为很高,伤势自愈能力极强,已经形成的细小剑创很快就能自行愈合,但伤口长好不久,在同样的地方又会割开新的口子。 她体内的血已经所剩无几,新伤出现也不再有血流出来,但躯体还在不断重复新伤换旧伤的过程,说明导致阙清云受伤的根本问题尚未解决。 玉潋心沉吟片刻,忽然伸手按住阙清云的天灵,御神识一探。 阙清云的识海一片幽寂,她前行几步,倏地瞅见一道黑影。 未能看清其貌,便有排山倒海之气迎面袭来。 玉潋心如被重锤击面,霎时浑身剧震,眼冒金星,手掌也从阙清云额前震离,无形的气浪推着她,噗通一声跌进寒冷的水里。 水下冒起咕噜噜一串气泡,数息后她才重新浮出水面,吐出一口猝不及防灌进腹腔的河水。 她呛咳两声,正要上岸,突然看见阙清云的手指动了动,随后眼睛也缓缓睁开。 先还有些迷茫,但不一会儿,眸中细微的情绪悉数敛去,只剩一片冷清。 听见耳侧哗哗水声,她转过头来,看向水里只冒出一个脑袋的玉潋心,顿了下,倏然弯起唇角,露出淡淡的微笑,轻声问她:你在做什么?怎么在水里? 阙清云难得笑一笑,玉潋心晃了晃神。 仔细盯着阙清云的眼睛瞧了片刻,未觉出异样,玉潋心便道:弟子方才不小心脚滑了,原是想替师尊清理伤口。 话说一半,陡然顿住。 从阙清云半敞的衣襟间微泄的肌肤光洁如玉,哪里还有半条狰狞的剑痕? 不过须臾,阙清云身上的伤已经全好了,若不是有一旁染血的白衣佐证此前经历,她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记忆出现了问题。 半息沉默后,她方继续说道:弟子原想替师尊清洗身子,但没想到师尊竟然醒了。 分卷(24) 阙清云闻言扬眉,这才发现自己的衣服已被褪得只剩一件薄薄的内衫,可随即,她的视线便微微一凝。 这身浸透衣衫血污并不寻常。 不着痕迹地扫了眼山谷内的坏境,阙清云心里有数了。 玉潋心两臂拨水,轻松游至水岸边,双手攀着阙清云身下的大石头,笑问:反正衣服脱都脱了,师尊要不下来洗洗? 阙清云回神,脸上笑容已然消失,闻言斜扫她一眼:你不是不慎落水么?怎么不起来? 玉潋心嘴角高高扬起:这身衣裳都湿透了,不如也顺便清洗一番好了。 说完,许久不见阙清云回答,玉潋心哼道:弟子就知道,师尊防弟子比防豺狼虎豹戒心更重。 她脸上笑意不减,可一双眼睛却没有笑。 正待转过身去,让阙清云独自穿衣,却见后者起身,轻盈地迈出一步。 玉潋心眼前晃过一道残影,视野再清晰时,阙清云已翩然入水,悬浮于河心水面,玉臂一展,发带松落,青丝如瀑。 愣着做什么?阙清云回头,瞅见玉潋心呆愣的模样,轻声唤她。 玉潋心眨去眼睫上的水雾,用力甩了甩头。 哪怕河水沁凉,却扑不灭她心口蹿起的急火,身体产生的异样反应又凶又急,根本无法止息。 只一瞬间,她便头脑晕眩,四肢发软,腹下魔纹像被一把火烧着,烫得她几欲蜷起身子,浑身发抖。 她险些没能稳住身形,沉到水里去。 怎么就忘记了,阙清云对她而言,是最致命的毒.药。 玉潋心用力深呼吸,以短暂抵御汹涌而至的情潮,随即转身攀住巨石,打算借力起身,迅速离开这里。 可情急之下,脚下不小心地踩到青苔,她的胳膊突然没了力气,不仅未能上岸,还倒跌入水。 眼看她就要沉入水底,忽然从旁伸来一条胳膊,稳稳扶住她的腰身,半搂半抱地将她捞出水面。 玉潋心头晕眼花,脑袋已经跟不上身体的节奏,可心中执念尚在,她十分抗拒阙清云的接近,软绵绵的双手竭力推拒,试图从阙清云的怀里挣脱。 可她全盛时尚不是阙清云的对手,何况眼下身体虚软,浑身乏力的状态? 任她如何挣扎,阙清云环在她腰间的胳膊纹丝不动,直至她闹腾累了,魔毒发作剧烈,剥离了她的理智,抗拒便随之减轻。 变故发生虽快,却在阙清云的意料之中。 别玉潋心面色通红,眼底还蕴藏朦胧的水花,全然没有方才放肆挑逗时的从容,反倒像迷途的困兽,在逐渐收紧的绳索中拼命求救。 她胸口剧烈起伏,呼吸急促,却仍哑着声请求:不要。 既是对阙清云说的,也是对自己的恳求。 但魔毒是毒,且毒性剧烈,毒发之时与其他毒.药没什么本质区别,它作用于筋脉骨血之中,摧毁正常的身体状态,非自身意愿所能控制或改变。 没一会儿,她的双眼便失去神采,扭曲的欲望占据上风,令她神思迷惘。 口中呢喃低语也变了声调,轻轻浅浅地吟哼着,情不自禁贴近身前人的怀抱。 阙清云按住她的肩膀,葱白指尖顺着她的手臂游移,将她抵在岸边光滑的石头上,层层褪去衣衫,轻细的吮吻点落于眉间。 疏冷轻盈的浅语藏进愈渐清脆的水声里,淡淡的,别有风情。 世上,怎会有你这般痴傻的姑娘? 玉潋心醒时是在阙清云背上,后者换了身干净的衣裳,背着玉潋心徒步走过崎岖的山路,踏过一级级被火烧得焦黑的石阶,到山下去。 她身上的衣服也不是原来那件,先前染了血的衣衫,或许已被阙清云一把火烧掉了。 醒了?阙清云的声音就在她耳边。 玉潋心鼻间轻哼,便算应了声。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阙清云又问,声音平静疏冷,河里水冷,倘使着了凉,就得喝汤药。 没有。玉潋心埋下头,将脸贴在阙清云的肩膀上。 这一问一答,她便想起几幕零星破碎的画面,虽然记不太清了,但毫无疑问,那时毒发,她是和阙清云在一起的。 没能逃走便失去了意识,后面会发生什么,用脚指头都能想得到。 她藏起了自己的眼睛,柔顺的发丝却没能盖住红红的耳尖,让隐秘的心思从发隙间泄露出来。 但片刻后,她又偷偷抬眼,细瞧阙清云的脸色。 从她所在位置,只能看见小半张侧脸,瞧不见阙清云的眼睛。 但阙清云脸色如常,声音也一如既往地平静。 玉潋心辨不出对方心里的情绪,自然也无从得知阙清云如何看待这件事情。 她闭上眼,深呼吸,遂开口轻唤:师尊。 嗯?阙清云应了她。 没,没什么 阙清云:嗯。 短暂且毫无意义的对话结束了,玉潋心再次将脑袋埋进阙清云的后颈窝,气得想扇自己两巴掌。 平时风风火火耀武扬威上天下地无所不能,到了关键时候就变乌龟。 可如果 便连现在拥有的也会失去了。 既明知答案,就不要开口。 作者有话要说:  师尊(冷漠脸):对,你又知道了。 ps,还有一章,应该在深夜,我今天写完再睡觉,明日复明日,还是不要拖了 另外,明明可以御剑为什么要走路,师尊你是怕小徒弟被风吹儍么? 再另外,你们猜猜小徒弟彻底黑化,玩囚禁play的契机是什么? 第40章 阙清云背着玉潋心走下长长的山路, 回到陌衍山庄,在庄前遇见赶来支援的听澜宗一众。 秦剑风昨夜便领着人来, 可到了山脚却被困在镜虚异像之外,只能在山下等待,今晨异像消失,他便立即领着人上山,可山庄内早已空无一人。 整座陌衍山庄被大火焚毁,遍地都是血肉模糊的尸体,他派人搜遍了山庄各个方位, 未寻到半个活人, 自然也没有找到阙清云和玉潋心。 长老便又进言请秦剑风带队回宗,既然遍寻不见人影,那阙清云多半和她的小徒弟一块儿死在这里,说不准就是这地上哪两具焦黑的尸体。 秦剑风凝眉不答, 后下令就在山前等候,倘若等上半日不见人来,他们再回去。 此举引发长老颇多微词, 但秦剑风身份在那里,他们也不敢明目张胆地表示反对。 没曾想,这一等, 还真把阙清云等来了。 看见阙清云衣衫洁净, 神色如常,秦剑风却惊出一身冷汗来。 果然如他所料,阙清云只身一人便能救回玉潋心。 宗主。秦剑风率先上前, 视线飞快扫过阙清云背后的玉潋心,一个字也没有多问,神色如常地继续说, 陌衍山庄内已无活口。 嗯,我知道了。阙清云点头,陌衍山庄被丹阳殿覆灭,无人生还,这些人生前恶事做尽,如今也不得善终,是因果相报,无可奈何。 她朝前行了两步,玉潋心安安稳稳趴在她身上,丝毫没有要下地自食其力的意思。 阙清云也不看众人脸色,淡淡道:回宗吧,修书一封,送往丹阳殿,叫那穆玲儿安分一些,下次再见,就不会那么轻易了结了。 秦剑风猜不透阙清云的心思,只得按其吩咐行事,应道:是。 连秦剑风都对阙清云毕恭毕敬,那些存了侥幸之心的长老纷纷脸色微变,待阙清云走近,他们也不得不抱拳躬身,做出一副唯命是从的样子。 阙清云却未留下一个正眼,从他们身侧缓缓行过。 及至陌衍山庄山脚岔路,阙清云突然将玉潋心放下,对她说:你且先随你秦师伯同回宗门,为师去去便回。 玉潋心不应,却伸手攥住她的手腕,问:师尊要去哪里? 阙清云眼神平静:一点小事,很快就结束了。 那弟子随师尊一起。玉潋心牢牢盯着阙清云的眼睛,逼音成线,曲衍魔君已为弟子所杀。 阙清云闻言,面色不改。 玉潋心又道:倘使师尊非要独行,便请师尊告诉弟子,昨夜师尊为救弟子与镜虚魂骸相商,付出了什么代价? 此话一出,阙清云脸色微变。 从对方眼中捕捉到一闪即逝的情绪变化,玉潋心心头一沉,遂立即明白,接下来不论阙清云说什么,都是不可信的。 但让她意外的是,阙清云没有随意编造一个借口糊弄她,却是道:那你跟来吧。 玉潋心眨眨眼,立即脱离队伍,跟在阙清云身后走向另一个路口。 阙清云朝前行了几步,倏尔拔剑出鞘,御剑而起,乘风离去。 玉潋心猝不及防,愣了须臾,再追已来不及了,只见那飘飘如仙的白衣之人化作一道流光,转瞬间消失于天际。 哼。 另一边,秦剑风及众听澜宗长老尚未行远,玉潋心冷下脸来,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自言自语地说道:师尊可别以为,这样就能将弟子甩掉。 言罢,她指节交叠,结成一个古怪的手印,灵气攒动,先前被她遣回的凶物再次出现,环绕在她身边,叽叽喳喳呜呜哇哇地宣泄愤怒,控诉玉潋心不仅不让它吃饱,还抢走它的猎物。 闭嘴。玉潋心一巴掌拍在饕餮的脑袋上,后者圆滚滚的脑袋像个草团子,落地时还弹起来崩了几下。 饕餮作为十灵之一,又取名自上古凶兽,被个小姑娘当草团子拍在地上,成何体统? 它当即龇牙咧嘴,怒目圆睁,一口白森森的牙齿甚至能咬断分神境高手的脖子,玉潋心凭什么对它呼来喝去? 正待发作,眼前却垂下一段衣袖,玉潋心把胳膊凑过来,对它说:闻闻这件衣服,除了我,应该还有另一个人的气味,你找找她在哪儿,此人身上有吃的。 有吃的? 饕餮龇开的牙顿时收了回去,鼻翼翕动,很快辨识出方位,一蹦三尺高,速度快得只剩一道残影。 玉潋心眉梢一扬,赶忙跟上。 阙清云在山庄正殿外转了片刻,未寻到闻人啸的尸首。 昨夜事发突然,她杀尽一众丹阳殿的高手后,为及时修复玉潋心的元婴,救其性命,当时并未处理落在殿外的闻人啸。 与镜虚魂骸谈妥,她怕伤及玉潋心,便在玉潋心元婴修复之后迅速离去。 当时情况危急,疏忽大意了。 想必此人已逃离山庄,不知去向。 阙清云拧眉一叹,斩草未除根,终是一个隐患。 她转身,欲离开正殿,忽听得殿内响起呜呜鬼哭之声。 与此同时,浑厚的灵压向四周扩散,一瞬间就笼罩了整个正殿。 其气息还在不断攀升,阙清云脸色清寒。 一道黑影从殿里冲出来,落地后身体扭曲变形,虽勉强还能辨别出四肢和躯干,但尸体没了脑袋,只能从衣着上判断此人的身份。 脖颈间裸.露在外的筋骨血肉开始异常生长,很快伤口闭合,变成一个无头的怪物。 眼睛眼睛我的眼睛眼睛在哪里?怪物落地后从腹腔发出古怪的声音,四处寻找逡巡,寻找它的眼睛。 阙清云眉头越皱越紧,终于,那怪物看见了她,忽而大喜。 眼睛! 它朝阙清云飞扑而至,后者手中的利刃毫不留情洞穿它的身体,将其扭曲弯转的躯干一剑两断。 一枚黑色的符火跃动于冷白的剑尖之上,片刻后便消散了。 曲衍魔君的尸骨,闻人啸的魂魄,二者合一,体内竟出现了无相神踪界的傀儡印记。 阙清云反手握住剑柄,将长剑背在身后,冷眼瞧着废墟乱石上凭空出现的人影:天下第一仙宗也要蹚这趟浑水么?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卷 写完啦!打滚求评!这章留言返小红包! 好的,我知道了,我还是欠了一千字,嘤嘤嘤,太晚了,我好困,明天再战! 第41章 呵, 阙宗主说笑了,我道衍宗岂会同鸡鸣狗盗之徒同流合污。 来人一身素净的长袍, 眉目慈和,仙风道骨,瞧了眼地上怪异的尸骨,不甚在意地笑道,方才不过小试新制的符篆,令阙宗主受惊,多有得罪, 还望阙宗主海涵。 这番道貌岸然的鬼话毫无可信之处, 双方心知肚明。 原来如此,贵宗制符之法又有精进,可喜可贺。阙清云顺着对方给的台阶下地,面色平静地回答道。 刚才那场短暂的交锋被归为不期然的意外, 便这样轻描淡写地揭过了。 有轻风自殿上吹过,夹杂着四周环境中古怪复杂的味道,而置身其间的两人, 都不为所动。 在下今日来此,是代表仙宗同盟,向阙宗主呈递请帖。片刻后, 是那悬立于横梁上的人再开口。 说罢, 他拂袖轻扫,巴掌大的黑影掠空而过,向阙清云飞来。 阙清云手腕一转, 便将此物托在剑尖,并未允其近身。 这是一张铜制的请帖,内附仙宗同盟的特有印记。 此举, 也算承认了阙清云听澜宗宗主的身份。 有劳阁下。 阙清云收好请帖,应下邀约。 再转眼,那道白影倏然随风而散,不见踪迹了。 玉潋心御剑之术学得不精,一路走来,全靠双腿奔行。 饕餮速度极快,所过之处只余一道残影,玉潋心得全神贯注,才能追得上它的脚步。 忽然,她足跟在树干上一踏,身体腾跃而起,一个后空翻倒退数丈,只听得噔噔几声响,她方才行经之处被泼上古怪的粘液,树干在灼烧之下发出噗嗤嗤的声响。 不过须臾,碗口粗细的枝干便被粘液蚀断,倏地落到地上。 玉潋心悬在半空,又有一滩粘液自下而上朝她飞来,她一甩衣袖,红绸飞出,卷住另一侧的树枝,凌空转向,再次避开暗处偷袭。 前边疾行的饕餮转眼就消失于密林深处,玉潋心懒得管他,神识扩散,眨眼间捕捉到藏于暗处的幽影,朝那方向扔出几道银针。 分卷(25) 银针破空而去,暗处的毒物又吐出一口粘液,那银针自粘液中穿过,不过沾染了些许,便从空中跌落,转瞬间便被腐蚀殆尽。 玉潋心两眼微虚,趁机一掌推出,以掌风震开掩映的枝叶,露出藏身于下的凶物。 那是一只没有脑袋的怪物,脊柱扭曲,肚腹之间发出咕咕的奇怪声音,而极具腐蚀性的粘液则是从他身体上极似刀剑创伤的裂口中喷出来的。 玉潋心立即汗毛倒竖,头皮发麻。 这怪物看起来像一具尸体异变而成,倘使这山庄中死去的两三百人都异化成这种邪物,岂不可怕? 不过眼下,尚只看见这样一只,玉潋心迅速平复心情,与之拉开距离,同时在心中迅速思量对策。 对方藏身之处暴露,又嗅到玉潋心的气息,见玉潋心退开想走,它忽然朝前一跳,四肢关节发出咕咕咯咯的脆响,行动迅速,飞快朝玉潋心扑过来。 玉潋心见状,脸色一沉,遂不再后退,返身迎击。 怪物扑进,再两步开外喷出一团粘液。 玉潋心一掌将粘液击散,瞬间出现在怪物跟前,唰唰几道刀影斩在这怪物身上,霎时腐臭的血液四处迸溅,怪物被卸去四肢,瘫在地上,像只没骨头的虫子,扭曲挣扎。 那四肢断面喷溅出许多粘液,在它身下泥石表面腐蚀出坑坑洼洼的痕迹。 玉潋心心觉嫌恶,不愿在此地多待,正待回头继续赶路,却有一道黑影从她肩头越过,直奔地上古怪的尸体。 是饕餮! 停下!别吃! 她急急出声,但已来不及了,这饕餮像是闻到鱼腥的猫,毫不犹豫地扑上去,叼住怪物的脖子,将其左侧肩膀连同整个胸腔一口咬下。 血肉撕扯的刹那,玉潋心浑身一震,由神识深处迸发的恐惧瞬间淹没了她。 饕餮吞下怪物的心脏,懒洋洋地打了个饱嗝,还要继续啃食尸骨,却在此时,它那草团子似的身体猝然膨胀,皮肉被巨力撑开变薄,露出其肚腹之中一团幽幽燃烧的黑火。 快把它吐出来! 玉潋心强忍不适,一巴掌拍在饕餮肚子上,气劲穿透圆鼓鼓的肚腹,将那幽火猛地拍了出去。 黑色火苗悬浮于空,林间有风吹过,它摇摇曳曳,自行散去了。 玉潋心心有余悸地盯着幽火消散的地方,脸色凝重。 饕餮膨胀的身体恢复原貌,躺在地上叽叽咕咕地惨叫。 玉潋心烦不胜烦,又甩了它一巴掌,怒斥道:吃吃吃,就知道吃,刚才还差点被撑死! 挨打的小兽这回确实踢到铁板,耳朵不由耷拉下来。 玉潋心拎起它的尾巴,迅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路段已经极为熟悉,不用饕餮再寻,玉潋心也大致能猜到阙清云去了哪里。 她沿路上山,再未见到像先前那样的邪物,直穿过山庄大门,神识一扫,果然遥遥感应到阙清云的气息。 循着气息来到残垣堆积的正殿,远远便瞧见那一道白衣若仙的人影。 阙清云适时转过身来,淡淡瞧她一眼,很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你竟找了来,本事见长。 是师尊教导有方。玉潋心吊着双腿坐在殿前高大的牌坊横梁上,嘴角扬起洋洋得意的浅笑。 末了,她问:师尊方才见了谁? 阙清云神色微动,不答,却道:你先说。 玉潋心挑起一侧眉毛,并不隐瞒,坦然回答:一个无头的怪物。 体内有黑火。阙清云补充。 嗯。玉潋心点头,弟子感觉到魂骸的力量,很强。 阙清云扬手扔给玉潋心一物,后者探手一抓,是一册金属文书。 两月后,仙宗同盟聚首议事,点名让你也去。 玉潋心闻言笑了,眨眼瞧着阙清云,问:师尊允弟子跟去吗? 阙清云垂眼:道衍宗所在是大璩王朝的国都,这场鸿门宴,为师自身难保。 既然如此。玉潋心脸上笑意更深,眼底却一片幽冷,就算师尊拦着,弟子也非去不可。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卷 开启!冲冲冲! ps,原谅我码字巨慢,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以前可以不过脑子写得飞快,但现在每句话都要仔细雕琢,有时候一段对话反复改,不改到满意我就不想发出来给你们看_(:3」)_ 第42章 离开陌衍山庄回到听澜宗, 已过去三日,期间玉潋心一直待在云仙居修炼, 适应新生的元婴。 与这枚元婴一同出现,和她的身体相融的,还有属于饕餮门的魂骸之力。 因为阙清云的缘故,近日里倒是没人来寻玉潋心的麻烦,她乐得清闲,每日睡到日晒三竿才起来修炼。 但这三天里,阙清云一次也没回云仙居来。 听说是宗务繁忙, 要待在前山处理宗内琐事, 秦剑风随侍一旁,负责传达和执行她的命令。 一袭红衣半倚围栏,玉潋心坐在云仙居的楼阁上,只觉百无聊赖, 诸事都提不起兴致,修炼一会儿,便感到无趣, 便趴在栏杆上远望听澜宗的群山及山中薄薄的雾气。 她坐了一会儿,感觉也没意思,便双手结印, 召出那只又笨又贪吃的饕餮, 吩咐道:去前山看看师尊这会儿在做什么。 才刚说完,她忽然觉得自己像个被负心人抛弃的深闺怨偶,不敢当面询问阙清云为何避着她, 就让个跑腿的去带话。 她想相信前山宗务真的繁忙,阙清云不是不愿回云仙居,而是身不由己。 可理智又告诉她, 这不过是自欺欺人。 师尊,到底还是介怀的。 玉潋心摆了摆手,把准备出发的饕餮唤住:罢了,别去,你就在这儿。 饕餮于是叽叽咕咕蹦蹦跳跳地跑回来,绕着玉潋心转了两圈。 周围寂静无声的时候,玉潋心觉得过于安静了,这会儿有个东西在身旁晃悠,她又被转得心烦,遂语气不善地斥道:一边儿去,别挡着我看山。 无故被训的小兽满脸疑惑,怒哼哼地瞪了玉潋心一眼,却还是依言到一旁去,自娱自乐。 过了会儿,玉潋心听见窸窸窣窣很奇怪的声音,遂扭头去寻,发现这声音是从阙清云的书房传来的。 阙清云又不在居内,书房里怎么会有动静? 是饕餮! 玉潋心蹙了蹙眉,起身朝书房走去,边走便喊:别动书房里的东西!若把师尊的笔墨弄坏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着话,她便来到书房门外,推门进去,顿时被里边儿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 屋里已是一片狼藉,笔墨书画全都散了一地,那只草团子似的小兽正张大嘴巴,露出一口倒扣的尖牙,吭哧吭哧地咬阙清云的藏画。 玉潋心美眸圆睁,表情呆滞,顿了数息才回过神来。 饕餮! 惊怒的娇喝声响彻云仙居。 饕餮两眼瞪圆,见玉潋心这模样,自知闯了大祸,忙不迭从窗户溜走。 玉潋心气冲冲地追上去,却见后者从二楼围栏处往下跳,自行解开符印,噗的一声化作一团浓烟,消失不见。 跑得倒是快,这哪里还能追得上呢? 玉潋心气得咬牙切齿,面目可憎。 再回头看见这地上散落的书画,其中还有好些被那只贪吃的饕餮咬得残缺不全,冲击丝毫不减,她几乎原地背过气去。 这下好了,等阙清云会来,可怎么交差? 阙清云是爱惜书画之人,平日里,玉潋心是不服管教,老爱寻阙清云的不痛快,却也不会故意损坏她收藏的墨宝。 可饕餮是她一时兴起召出来的,这下闯了祸,必然要牵连她挨阙清云的冷脸。 玉潋心气不过,却又不得不蹲下来将这些书画挨个捡起,重新整理,收归原处,至于那些被咬坏的只能悄悄扔掉了。 能瞒一时是一时,就算瞒不住,她也不会认错。 尽管心有怨气,可玉潋心收捡书画时动作还是很轻,尽可能维持它们的原貌。 先前被饕餮啃咬的那一幅已经缺了边角,系绳被咬断,画轴松开,露出小半截残缺的画面。 自画中瞥见一道红影,玉潋心鬼使神差伸过手去,将画轴向一旁拨开。 画上是个女子,红裙拂地,卧在斜生的枝梢上浅眠,一只鹅黄色的蝴蝶飞过梢头,恰巧停留在她肩上。 玉潋心喉头微动,不错眼地瞧着这张画。 你在做什么? 疏冷的声音自她身后响起,阙清云不知何时竟回到云仙居,正站在书房门边,蹙眉看向盘膝在地拨弄一张残画的玉潋心。 被突如其来的声音下了一跳,玉潋心指尖轻颤,随后猛地反应过来,眼疾手快地拿起地上这张画,双手举着面向阙清云,冲动之下径直问道:这画可是师尊所作? 阙清云淡淡瞥了眼那张画,语气毫无波澜:不是。 玉潋心心沉了沉,有些后悔了,却不知怎地生出一股别扭劲,坚持问道:那师尊何故收藏此画?弟子觉着,这画上的人,同弟子颇为相像。 阙清云没看她,亦不多在意她手中的画,淡淡道:许是谁送的吧,为师并未细看,随意搁置的物件儿罢了。 玉潋心两臂垂下,神色黯淡。 方才饕餮将师尊收藏的书画弄散了,这一卷破了边角,许是不能要了。 嗯。阙清云点头,浑不在意,那就扔了。 玉潋心闭眼,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来,复睁眼时,眼底已是一片平静:师尊今日不忙了?怎么还有时间回云仙居来? 阙清云仍是她惯有的清冷语气:有个印鉴落在书房,需急用,遂回来取。 遣前山弟子来去便是,又何必亲自跑这一趟? 玉潋心心中腹诽,苦中作乐地想。 每句话阙清云都会回答,可她回答的每一句,都不是玉潋心想听的。 阙清云未责备她弄乱书房的东西,匆匆取了印鉴便走,从始至终,未多看一眼她手中那张残破的画卷。 当真是不在意的。 直至脚步声飘然远去,另一个人的气息自居内消失,玉潋心吐出淤堵在肺腑中的浊气,将这张画重新卷起来。 阙清云不要了,那她便收着吧。 宗主,此事你看如何处理? 秦剑风将手下长老呈递的文书整理出来,向阙清云简明扼要地禀报了重要内容,神态恭敬地征询阙清云的看法。 桌后的阙清云正伏案写着什么,闻言手中毛笔微顿,眼中掠过一抹茫然。 她方才,竟走神了。 这异样转瞬即逝,阙清云很快清醒,并回忆起秦剑风方才向她陈述的几件要事,遂搁笔道:最要紧的应当是邬舟山妖魔霍乱之事。 这几日来,接连有在外历练的听澜宗弟子来报,玉州东侧贤平乡邬舟山一代有妖魔作祟,不少凡人遭受祸害,平白断送性命。 百姓惶恐之至,上报官府无人搭理,便寻道士和尚作法驱妖,岂料这妖物凶狠,连和尚道人也拿不住它,反倒惨死其手。 到了后来,没人再敢接受邬舟山的委托,贤平乡的百姓能搬走的都搬走了,可还剩余一些老弱妇孺自幼扎根于此,不能亦不愿离去,便听天由命,继续留在故土。 只能奢望这妖物见贤平乡无人可害后,自行离去罢。 途经贤平乡的听澜宗弟子听闻此事,便怀着一腔义气前去调查,却都有去无回,只一个人临死前激活了传音玉,向宗门求救。 如若不然,消息传回听澜宗,应该还需要一段时间,少则数日,多则一两月,这期间不知又会有多少无辜之人受害。 在邬舟山死去的人中,已有三名心动期弟子和一名金丹境的修士。 不错,此事严峻,刻不容缓。秦剑风点头附和,以现有的情报来看,这邬舟山的魔物修为应当不低于元婴境,若要除去这祸患,至少需要一位元婴境后期,或者分神境的长老出手。 但如今宗内人手匮乏,长老大都只有元婴初期修为,且各自身有要事,难以腾出空余接手此事 秦剑风欲言又止,脸现犹豫之色。 阙清云抬眸,一眼便看穿了此人的心思,声音蓦地一沉:你的意思是,让潋心去? 听出阙清云语气中的不悦,秦剑风脸色微变,赶忙找补道:听澜宗眼下人手短缺,一时间的确寻不到合适的人选 潋心师侄虽突破元婴不久,实力却是同门之中最为出类拔萃的,与元婴后期甚至分神境高手交手都不落下风,故而我想 秦剑风咽下一口唾沫,咬牙把话说完:或许可以在宗门中另寻一位元婴高手,让潋心师侄与之一同前往邬舟山除妖。 我不同意。阙清云不仅声音清寒,连脸色也冷了下来。 秦剑风被这话一噎,顿时不知如何是好。 可没想到,屋门突然被人推开,玉潋心神态张扬地走进来,高声道:弟子愿去。 阙清云眉心紧拧,神情严肃地看向她。 玉潋心浅浅扬着眉梢,毫无惧色不甘示弱地回望过来。 这副样子,其未尽之言明明白白写在脸上,就算阙清云不批准她离宗,她也会偷偷溜出去。 若她不想为之,阙清云不能勉强她,可她偏要去,阙清云也拿她毫无办法。 片刻后,阙清云挪开视线,对秦剑风道:这妖物修为兴许不止元婴境,派元婴长老前去并不适宜,此事便由我接手。 说完,她又看向玉潋心:你非要去邬舟山,可以,但你得答应为师,至少在邬舟山境内,你不可擅自行动,需听从为师的安排。 阙清云突然做出决定,要亲自去邬舟山调查妖魔作祟之事是玉潋心未料到的,闻言颇觉意外。 但她很快回神,非常自觉地没再往自己脸上贴金。 玉潋心勾了勾嘴角,眼神轻慢,不甚在意地说:弟子知道了。 反正阙清云也不是为了她才这样做。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还有两千字,冲鸭! 争取十二点之前写完! 给我留评叭!爱你们! 分卷(26) 第43章 虽然阙清云夺取了听澜宗的宗主之位, 但宗内的各项事务仍然是秦剑风经手,阙清云每日只需查验秦剑风回执后的文书, 行使督查之权,旁的事情,她并不干涉。 唯有遇到比较重要需要相商的情况,秦剑风才会特地来向她禀报,就如同邬舟山妖魔作祟之事。 阙清云决定亲往邬舟山,当日便敲定行程,将余下的事情交给秦剑风, 自己则领着玉潋心回到云仙居休整。 说是休整, 其实也没有多要紧的事,不过就是整理整理包裹,带上一些丹药符篆等可能用到的东西。 末了,阙清云回了趟书房, 在里面忙了半个时辰,具体在做什么,玉潋心不得而知。 因邬舟山事态紧急, 阙清云和玉潋心午时刚过便从听澜宗出发,跨越大半个玉州赶到贤平乡时,已是数个时辰之后。 太阳刚刚下山, 尚有几缕余晖照耀天际, 映红天边重重叠叠的云层,今日白昼时分日光晴好,天高云阔, 此时日暮之景也辽远壮丽。 但随着那薄薄的余光一点点沉下去,日间平和静谧的贤平乡笼罩在夜幕之下,显出几分诡异与凄清来。 玉潋心二人并行于乡间小道上, 远处渐渐浮现一座轮廓模糊的村落。 正是农忙时节,可周围的田地却有不少荒芜,地里麦子大片枯死,一群群黑色的报丧鸟盘旋在村外的枯树林里,发出吱哇吱哇阴森凄厉的鸣叫。 迎面吹来一股凉风,夹杂着潮湿沉闷的水土腥气,以及一阵阵古怪的臭气,像人死后尸体无人掩埋,腐烂发臭的味道。 种种迹象都表明,这村子已经死了很多人。 两人步入村落之后,四下看了看,寻见一户尚亮着灯的屋舍,便行至院外,敲响门扉。 无人应声便罢,片刻后,连屋中的火烛也熄灭了。 沿村中小路继续向前,行过百步,又有一户人家,阙清云再去叫门,仍无人应答。 想必这村子里的人都害怕夜间有人来寻。阙清云语气平静,既无法向他们打听更详实的消息,便先寻住的地方,明日清晨再来看看吧。 玉潋心没有异议,正好村口有一间破庙,方才来时她们曾从庙前经过,今夜便去那破庙中暂宿一宿。 庙前石阶坑坑洼洼,四处散着碎裂的砖瓦。 庙内也一样脏乱,地上铺着厚厚的枯草,房檐屋瓦之间,尽是丝织般的蛛网,厅中香台后立的那尊佛像表皮剥落,颜色斑驳。 许是夜里光线昏暗的缘故,玉潋心瞧着那尊佛像,感觉佛祖的眼睛是闭上的,心中便蹿起一股嘲弄的笑意来,回头对阙清云道:师尊,你瞧这佛陀不肯睁眼,是不忍见苍生疾苦么? 阙清云顺着她视线所指看过去,眉心稍蹙。 玉潋心随口一说,自己也不觉得有趣,没等阙清云回答,先自行寻了个干净的地方,盘膝坐下。 却在这时,听阙清云轻轻浅浅地回答她:许是苍生凉薄,连佛祖都觉得,这人世已无可救药了。 玉潋心抬眼,望着阙清云朦胧的侧脸,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接话。 阙清云也没再开口,自行寻了破庙一角,盘膝坐下,将佩剑横在膝头,开始打坐。 破庙里安静下来,只有庙外的阴风吹动横梁上垂落的残巾,发出细微的声音。 玉潋心瞧着地面上的砖缝,自言自语地重复方才那一句:这人世已无可救药了么? 自无人能应她的话。 及至深夜,铺洒在窗棂前的月光悄悄隐去,正打坐的阙清云却猛地睁开眼睛。 窗户吱呀声响,凝神细看,却无动静。 阙清云微蹙起眉,目光很快自庙内扫过,几度落在玉潋心身上,后者倚靠梁柱,偏着头睡得正香。 窗外倏然掠过一道黑影,伴着一阵低哑的鬼哭之声。 随即柔风拂过玉潋心耳侧青丝,阙清云原地消失,追了出去。 待阙清云走后,破庙门前的砖石被行经的异物拨动,发出细微的咯吱声,幽黑的影子蛇行钻入破庙,藏进漆黑的阴影里,缓慢接近熟睡中的玉潋心。 玉潋心毫无所觉,呼吸平稳均匀。 那黑气渐渐漫上她的鞋面,顺着粉白的绣花鞋一点点向上攀爬,及至其喉头,忽然化为实质,黑气顶端拧成一根尖刺,要扎向玉潋心的喉咙。 便在那针尖即将触碰到玉潋心的肌肤时,黑雾猛然一僵,动作悬在半空,竟不得寸进。 玉潋心缓缓睁眼,视线斜斜扫过近在咫尺的那团黑雾,再越过妖魔看向一步开外处身姿绰约的阙清云,饶有兴致地勾了勾唇。 弟子以为,师尊要把这妖物交给弟子自己处理。她笑容浅浅,语调戏谑。 阙清云面无表情,斜睨着她:倘使你想自己解决,为师也不必出手。 玉潋心撇嘴,轻哼一声。 两人神色如常地说话,对眼前漆黑的凶物视而不见,待口舌之争落了下风,玉潋心才看向这只打算偷袭她的邪灵。 明黄色的灵符贴在邪灵的右侧肩膀,封住了它的行动,玉潋心起身,后退一步,正待细看此物为何,便听得一声惨叫从不远处的村庄传出来。 一分神,眼前这幽影突然化作烟尘,没入地缝逃走,那灵符便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玉潋心与阙清云对视一眼,后者遂收回目光,轻声道:去看看。 两人先后走出破庙,朝惨叫声传来的方向疾步行去,没一会儿便来到一座院外,正是先前阙清云曾敲门探问过的一户人家。 先前紧闭的院门此时已被外力破开,尚未走进院落,便先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之气。 屋舍的门窗全都开着,四周安安静静,同村的乡邻对此司空见惯,竟无一人前来查探情况。 阙清云走向大门敞开的正厅,于门前驻足,眼神幽寂。 玉潋心跟了两步,越过阙清云的肩膀,瞧见屋中地面上一大片血泊,一股股血流顺着石缝往外淌,在屋前的石阶上形成一条涓细的溪流。 作者有话要说:  好啦!补完字数!晚安各位! 第44章 老两口和一个断了腿的儿子, 尸首交叠于血泊之中。 致命伤都在胸口,脏所在的位置剜开一个碗口大的洞, 肋骨截断,血肉外翻,汩汩鲜血不住流淌。 纵使已经见惯了血雨腥风的场面,看见寻常百姓经受如此惨绝人寰的遭遇,仍难免生悲悯之情。 阙清云面色清寒:此物食人心,取精血,吸收生灵之气炼为己用, 已成大患。 以屋内残余的气息判断, 妖物修为早已不止元婴境,先前途经此地的修士以及遭受残害的百姓,已将其喂养得十分茁壮,阙清云猜测, 其至少也有分神境初期修为。 她踏着血泊走进屋中,仔细检查三具尸体的情况,玉潋则在屋内逡巡, 片刻后,师徒二人各有发现。 阙清云从尸体血肉模糊的伤口处捡起一丝异物,细藤状的根茎, 通体黝黑, 为灵气所。 此物深入胸腔之中,与人体经络连结纠缠,将其撕下来的时候, 末梢牵动内腑,带下几块细丝状的碎肉。 与此同时,玉潋走了回来, 手里捡着一簇缠连的草藤,难得平心静气,对阙清云道:窗棂侧边有灵气刮擦的痕迹,墙根处落了一束草藤,不像凡物。 两人将草藤状的丝物放在一处比较,确定应该是同一种东西,而且是妖物匆忙从窗户溜走时不慎留下的痕迹。 现在去的话,或许还能追得上。玉潋扫了眼地上的尸体,想必天明便会有人发现此地变故。 虽然整个村子已经没有多少活人了,但人心再冷漠,应当也不会对同乡人的尸首置之不顾。 阙清云却摇了摇头:先处理尸体吧,如此场面,看到的人还是少一些为好。 玉潋蹙眉:那妖物 妖物不除,任其逃走,样的惨案只会越来越多。 为师已在其身上刻了灵印,没有十天半月难以消除。阙清云言罢,便自行抓起其中两具尸首的腰带,剩下一具留给玉潋。 用手触碰尸体难免自己身上也沾上血污,玉潋虽觉嫌恶,却也晓得轻重,只得皱着眉将最后一具尸体提起来,跟在阙清云身后离开村庄,到郊外的土坡上将三人掩埋了。 阙清云斩下一截碗口粗细的树干,从中剖开,复剥去树皮,在坟前立了块无字碑。 二人于墓碑前驻留片刻,阙清云长睫半垂,掩去了眸心神采,玉潋站得稍远一些,细看她脸上从无波澜的神情,未发一言。 清冷的月光拨开云层,银钩似的弯月重新露出头脸,夜风拂过山岗,吹来一阵阵草木湿潮的味道。 走吧。 长衫一动,阙清云转身步下土坡,朝夜幕下幽深的邬舟山去。 玉潋原地站着,觑着那道缥缈如仙的身影。 自幼便是如此,不论前世今生,她看得最多的,就是师尊的背影。 阙清云,本该生自九天之上,却一朝落入凡尘之中,无无欲,大善亦大恶,最是绝情。 可她就痴恋份风骨,身不由己,情不由心。 已行出几步的人蓦地驻足,半转过身,柔白的月光下,她清冷的眉目似乎也朦胧了许多:再不走,可莫怪为师又将你扔下。 玉潋噘起嘴,半息后才迈步跟上。 阙清云等了她片刻,直至玉潋行至身侧,复继续赶路。 邬舟山在贤平乡北侧,山间植被茂密,林中树木生得尤其高大,枝叶重叠交织,深夜里,连月光都难以穿透枝梢。 故而入山之后,视野黑暗,只能靠听觉和神识辨别周遭是否暗藏凶险。 那妖物许是觉察阙清云修为高深,逃走之时行色匆匆匆忙,一路上都留有清晰的行迹。 二人追行数里,远处群狼之声此起彼伏,阙清云示意玉潋小心:此物阴邪,指不准已提前设了埋伏,务必当。 玉潋点头跟上,应道:弟子省得。 越深入山林,林间气氛便越幽诡,即便脚步再轻,亦难免于黑暗中踩中散落于地的枯枝。 咔嚓碎裂声响起之时,枝梢上的鸟儿受惊腾空,振翅而飞,尖利的鸟鸣远远传开,不多时,方圆十丈之外便传来细微的喘息与呼号之声。 适逢妖气半道截断,灵印气息还在崇山更深处,但她们好像遇到了点麻烦。 黑暗中亮起幽绿的光,成双成对,除了野兽粗重的呼吸,还有林间灌木被兽躯拨动,窸窸窣窣的声音。 是狼群。玉潋小声说道。 不是普通的狼群,而是妖狼群,狼首气息浑厚,不下元婴修为,虽未炼化成人,也有极高灵智。 情势虽复杂,却也印证了阙清云的猜测。 能统御山间群兽的妖物,必定在分神境之上,听澜宗先前打探到的消息不准确。 邬舟山,显然已成了妖魔汇聚之所,寻常凡人如何能在诸多妖物环伺的村庄中存活? 阙清云当机立断:擒狼首,它兴许知晓那凶物来头。 其话音落下,一声狼啸同时划破夜空,惊走飞鸟,上百头身形健硕的灰狼从四面八方奔行而来,竟是抢在二人之前动手。 玉潋抛出一根红绸,震开飞扑而至的凶狼,腾身横空,踏着树干疾行,直指狼群后边立在小坡上的头狼。 阙清云则一抖剑尖,银芒乍现,平地惊起无数剑光,凡近身三丈以内的野狼都在一瞬间被剑气击中,或是割断咽喉,或是斩下四肢,须臾过后,已是惨叫四起,遍地狼尸。 刺鼻的腥气扑面而来,阙清云却面色不改,平静甩落剑刃上的血沫。 没有群狼干扰,玉潋也顺利接近头狼,甩手扔出两根银针,直指那狼首幽绿的眼睛。 眼见将有危机临身,那妖狼竟不躲不避,妖异的瞳孔中,似有一闪即逝的戏谑。 玉潋头一悸,当即一掌斜击地面,借掌风之力身形拔高数尺,硬生生折转行进轨迹,却仍迟了瞬息。 迎面一团黑雾笼住她的口鼻,护体灵气对其毫无抵御之力,藤丝刹那刺入腹下,搅碎阙清云设于魔纹根结处的封印。 猝然一道剑光掠空而过,斩在那团黑雾上,将其切作两断。 黑雾随即散去,转瞬间已不见影踪,唯玉潋腰腹间多了个一指宽的创口。 作为诱饵的头狼目的达成,便在此时转身没入丛林深处。 潋!阙清云将玉潋接入怀中。 却见后者脸泛潮红,意识渐消,是毒发之兆!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晚上还有四千字! 之前习惯了熬夜,下午状态不行写得有点少,争取五一之前把节奏调整过来! 留言呀留言呀!球球了,给我留言吧! 第45章 来不及细想为什么灵印在远处, 那妖藤却在附近埋伏,阙清云赶忙将玉潋心搂紧, 按住其下腹伤口,灌入一掌灵气,封住穴关,止住急流的鲜血。 但封印被妖物摧毁,魔毒几乎瞬息发作。 这次毒发与以往不同,玉潋心下腹遭妖藤贯穿,疼痛令她余留两分微薄的清醒。 即便浑身虚软, 四肢无力, 浑浑噩噩间,残余的神志与最后一丝自尊让她兀自咬紧牙关,明明身体已经难受极了,她却一声不吭, 亦不愿求助于阙清云。 但她也没有余力挣脱阙清云的双臂,只能任由对方抱起她,飞快离开幽暗的丛林。 阙清云朝丛林外奔行, 途经一处溪谷,顺游而上,果然有岩洞。 神识探过百里, 未觉异样气息, 她方身形一动,踏上山洞外凸起的岩石,随手布下一道灵阵, 遂快步走进山洞中。 洞口潮湿,岩石缝隙间长满了绿油油的青苔。 山洞径深十余步,越往里走, 空气越干燥,洞内最深处是个扇形的凹坑,底部平整。 阙清云再往前走了两步,将玉潋心放在洞内平缓之处。 后者脸色潮红,呼吸沉重,额角已然蒙上一层薄汗,两条腿不自禁蜷曲着。 阙清云将她放下后,她强撑着朦胧的意识偏开脸,艰难地侧过身去,躬身蜷成一团。 既是知晓眼下境况凶险,亦是不愿向阙清云摇尾乞怜。 如此显而易见的拒绝,阙清云哪里看不明白,暗自叹了口气,起身欲退。 忽然,一阵强烈的晕眩感袭击了她,令她踉跄一下,竟没站稳,身形一晃,径直扑在玉潋心身上。 后者身子猛地一颤,身上的衣裳仿佛燃烧起来,灼得她扬起脖颈,痛苦地轻吟一声:师尊 分卷(27) 阙清云两臂撑在玉潋心腰侧,欲离远些,可头痛却在这时开始发作,持续折磨着她。 数息过去,她不仅没能起身,脸色也白得吓人。 身体渐渐失去了知觉,不受控制,涔涔冷汗滴入玉潋心的衣襟。 后者呼吸越发急促,灼热的气息喷吐于阙清云脖颈间,烧红了她颈项细腻白皙的肌肤,令她难耐地闭上双眼。 不行!不能 一个声音在她心头呐喊,撑起她的意念。 可随即,又有另一道更低哑些的语调响在耳侧,蛊惑着她。 你知道她也是渴望你的,为什么不行? 不行不可以 那道属于她自己的声音仍在激烈抵抗。 另一个人却在低笑,好似嘲讽着她,反复只问她一句。 为什么? 因为 师尊。 玉潋心轻哼冲破黑暗,像一道温暖的光映照在她身上,令她倏然回过神来。 好像已经过去很久,又似乎不过须臾,她维持着撑在玉潋心身上的动作,不觉间竟已满头大汗。 她终于夺回身体的控制权,正要撑起上身,身下的人却突然伸出胳膊环住她的脖颈,将她用力拉下去。 师尊。玉潋心低声呢喃着,声音越发清晰,胳膊愈收愈紧。 她起伏的胸膛与身上人紧紧相靠,带着些许哭腔的语调贴着阙清云的耳廓,很轻很轻地说:别难过。 阙清云瞳孔收缩,瞪圆双眼,可猝然间,便有一滴泪水溢出眼眶,落在玉潋心脸上。 后者微低着头,薄雾迷蒙的眼睛凝望着她。 玉潋心捧起她的脸,倾身靠近,亲吻她的嘴唇,由轻到急,愈吻愈炽烈。 你知道她也是渴望你的。 低哑的声音徐徐响起,又徐徐落下。 倘若未来时日无多,眼下短暂的沉沦与放纵,是不是也可以弥补日后的伤痛。 阙清云缓缓闭眼,敛去幽深的瞳孔中绵连的苦痛与挣扎。 红裙拂落,白裳散开,吻颈相缠,一晌贪欢。 玉潋心睁眼醒来,天色已是大亮,洞外的阳光照进侧开的山洞,在洞口落下一圈金色的光边。 洞内安安静静,只有她自己。 她撑起身子,见身上衣衫整洁,小腹的伤口已上药包扎好了,替她疗伤的人却不知去向。 从山洞中出来,石壁下有一条清溪,溯源而上,是一束丈许宽的瀑布。 瀑布下聚有一汪清潭,此时阙清云在潭中青石上盘膝而坐,任由瀑布寒凉的水冲在她身上,她却稳稳坐着,不动如钟。 玉潋心行至清潭外,轻唤一声师尊。 那石上之人方睁开双眼,眸心冷冽,比她身下的寒潭更加清寒。 醒了? 这淡漠的语调,比以往更疏冷,更绝情。 玉潋心立在潭边,有些许晃神。 阙清云起身,身姿缥缈,一步迈出便已回到岸上,落地时身上素白的衣裳已被内劲蒸干,又是一身飘然若仙的风骨。 为师在这溪谷附近架设了灵阵,你且暂在此地休养一段时日。阙清云背对着玉潋心,语气较之平常,多了几分真切的寒意,令玉潋心猝然心惊。 师尊。她喃喃唤了一声。 尚未来得及往下说,便被阙清云扬声打断:那凶物当有分神境以上,接近合道境的修为,若你全盛时尚能与之一战,可眼下受了伤,就多有不便,留下养伤吧,为师去去便回。 说完,阙清云迈步欲走,忽听身后玉潋心大声喊住她:师尊! 话音未落,阙清云的胳膊被玉潋心拽住,后者强行掰转她的身子,闪电般封了她的穴道,推着她抵在崖边的山岩上。 阙清云眉头一蹙,语带惊慌地低喝道:放肆!你要干什么?! 玉潋心不说话,只紧抿着嘴唇,直直凝望着她的双眼。 周遭气氛静了须臾,只有瀑布落入寒潭,溪水哗哗流淌的声音响彻耳畔。 过了片刻,玉潋心的眼圈渐渐红了,咬牙切齿地问她:昨夜,师尊何故落泪? 阙清云撇开脸:并无此事。 既无此事,师尊何故不敢看弟子的眼睛?玉潋心再进一步,咄咄相逼。 阙清云深吸一口气,复回转视线,与玉潋心目光相抵,眼神平静,压低声再说一遍:并无此事。 玉潋心心口揪痛,面上却不显半分,问起另一个看似毫不相关的问题: 弟子于师尊,可有些许旁的价值?师尊于弟子,除了怜悯,可还有一点点怜惜? 阙清云后背抵着坚硬的石壁,嘴唇颤了颤,好似要解释什么。 可最终,她只垂下眼眸,冷着声道:没有。 没有。 玉潋心顿了半晌,复轻声一笑。 笑自己痴,亦笑自己傻。 昨夜情.欲迷心,产生了不该有的错觉,那一瞬间,她竟以为,阙清云对她是有情意的。 可现实真真切切地告诉她,她以为的两情相悦,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一场可望不可即的黄粱梦。 玉潋心双眼通红,莹润的泪花在眼眶中打转,纤长的睫羽上凝结着点点晶莹,可她却死死瞪着眼睛,不让卑微的眼泪轻易落下。 片刻后,她低下头,肩膀轻颤,嘴里发出低低的笑声,极为古怪。 阙清云脸色愈发难看。 玉潋心再抬头时,猛地朝前一扑,将其锁在两臂之间, 阙清云呼吸有些急,眼神也更冷了几分,紧蹙的蛾眉于眉心处拧成沟壑,质问她:你要做什么? 弟子能做什么呢?玉潋心自嘲地笑着,语调凄清,以弟子的修为,师尊若想冲破穴关,轻易便可为,若强留师尊,弟子不过死路一条。 阙清云下颌绷紧,不言不语。 玉潋心便朝前倾身,忽的一口咬住阙清云的肩膀,咬得很重,阙清云并未设防,她的牙齿穿透薄薄的衣衫,将阙清云的肩膀咬出血来。 鼻间似乎也闻到了血的味道,和着阙清云身上清浅的寒梅花香。 殷红的血色玷染了素白的衣裳,像新绣的红梅瓣。 玉潋心松口,后退两步,倏尔颓然一笑:师尊明知弟子心意,又何必故作怜悯。 那样哭,那样笑,像前世弥留那般,与她说,活下去。 看似深情善意,却最是凉薄无情。 说完,她转身奔出溪谷。 不遗余力地奔跑,身体在空中留下一道残影,几个起落便消失于山林之中。 !阙清云陡然一惊,玉潋心跑走的方向,正是邬舟山! 她周身爆开一蓬气劲,迅速冲破被封锁的穴关,一个闪身追了上去,须臾之间便没入山野。 玉潋心跑得太快,阙清云只在原地愣了半息就被远远甩开,她追行一路,灵识感应之中,昨夜在凶物身上留下的灵印越渐清晰了。 说不定玉潋心已与那妖物遭遇。 对方实力极强,玉潋心绝非对手,一旦遇上,怕是凶多吉少。 陡然加快的心跳令阙清云难以自持,剧烈的痛楚比昨日更甚,更深,更叫人无法喘息。 重重兽影很快包围了她,仍是昨夜那群妖狼。 呼号之声此起彼伏,周围妖气冲天,头狼指挥狼群发起进攻,欲阻挠她的脚步。 阙清云头晕眼花,视野模糊,胸口像压了一座巨石,可她拔剑出鞘的动作仍然果决利落。血雾宣涌,环绕其身,竟是极其浓郁的戾气。 鲜血四溅,尸骨如山。 她冷着脸踏过数不清的妖兽尸体,从兽群中杀出一条血路,直闯入邬舟山深处。 越过满地狼藉,一道红影立在树木枝梢之间,静静望着那仙神般的白衣之人疾步远去。 玉潋心眼神空洞,面无表情。 她肩上漂浮着一团黑雾,雾中伸出一根黑色藤丝,纠缠着她的脖颈。 有道声音在她耳边浅浅低语: 快跟上去,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我又双叒叕食言了,想继续写的,但是感觉停在这里刚刚好,所以呢,所以 明天再写把!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明天更七千!再见,姐妹们! 这章留评返小红包!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youxin 1个;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youxin 4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百岫嶙峋 2个;月沉、十年墨白、段弦歌、楚延奚、25697239、sdxmwd、恨我好了、theflowers、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25697239、我、燕儿飞飞、17586256 20瓶;月沉 18瓶;楚延奚、洛书、ear、云起时 10瓶;牛牟哞 8瓶;d小姐 5瓶;红蓝魂和太妃糖 2瓶;我是许佳琪你信不信、我要给自己一个可爱的、c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邬舟山植被茂密, 丛林间树木高大,枝叶参天, 即便是烈阳高悬的白昼,林间依然幽蔽。 千年古木的树冠上垂下藤蔓,有些甚至与地面相接,生长出密密匝匝的根须,结成繁复的经络,蛇虫穿行其间,发出细微的簌簌声。 阙清云循着灵印的气息一路急追, 到得丛林深处, 那留在妖物身上的灵印突然消失了。 她连忙顿住脚步,同时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 这片深山中的天地灵气异常浓郁,想必附近有天材地宝降世,更甚者, 兴许还有灵脉。 而灵气集结之处,很可能就是妖物的巢穴。 她的意识恢复清醒,从方才那种狂乱暴躁的状态抽离, 终于开始冷静思考。 一路行来除了被她击杀的凶兽尸骨,并未寻到玉潋心的踪迹,或许对方已经被妖魔擒下, 抓到巢穴去了。 这想法刚一浮现, 耳边便响起一道低沉却戏谑的声音:束手无策吗?不如求我呀?我可以帮你找到她。 阙清云对这声音置若罔闻,依据自己的判断继续朝前走。 可说话的人并不甘心,继续出言蛊惑:你不怕她再死一次?这林子里的东西, 可也对那丫头虎视眈眈。 你刻下的灵印已经被破坏了,现在只有我知道她在哪儿。 阙清云忽然一剑斩断身旁碗口粗的树干,寒着脸斥道:闭嘴。 这般不近人情, 真是叫人伤心,我可是救过你们师徒二人好几次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一点点报酬就让你急眼了。 那声音还在笑,果然人都是一样的,自私自利,看来你对那丫头的感情,也不过如此。 阙清云拨开重重灌木,脸色毫无波动,冷声道:轮不到你来置喙。 周遭灵气越渐浓郁,阙清云心中生疑,探手触摸攀附长藤的石壁,很快,她便在藤蔓掩映的石壁下寻见一个隐蔽山洞。 那些浓郁的天地灵气就是从这山洞中逸散出来的。 这山洞有些可疑,阙清云正待入洞一探究竟,背后忽然落下一道红影,伸手抓向她的后颈。 但阙清云背上像是长了眼睛,招式未至,剑芒先起,贴着玉潋心的指尖过去,令其行招动作受阻,随即坚硬的剑鞘从阙清云肋下探出,斜敲她的手腕。 这两招快如闪电,玉潋心的速度远不能及,手腕吃痛,胳膊随之被灵气震开,便见阙清云转过身来,剑鞘连点数下,将玉潋心击退的同时,也封锁了她的穴关。 潋心!阙清云轻喝一声,尚未来得及松口气,便立即寒了脸色。 她觉察玉潋心状态不对劲。 玉潋心脖颈间缠绕着诡异的藤蔓,其后跟着一团黑雾,那邪诡的凶物伏在玉潋心背后,从后者肩头探出半截模糊的轮廓,连它的声音也仿佛笼罩在雾气中。 我已给过机会让你们离去,如若不然,昨夜我便可取此女性命。 那幽影声音低瓮,我知上仙道法高深,此行势必要将我诛灭,若无转圜之可能,我就是死,也要杀一人垫背。 说到最后,语气阴森,与林间冷风相应,叫人毛骨悚然。 阙清云脸上神情淡漠,平静地开口:你的条件。 此凶灵没有对玉潋心痛下杀手,目的就是为了和她谈条件。 幽影发出呜嗤嗤的古怪笑声,慨叹道:上仙果真是个爽快人,既然如此话音稍顿,它忽然语调一沉,我要你自损经脉,散去五成灵气。 话音落下,玉潋心空洞的双眼中掠过一道暗芒,眸中浮现些许挣扎,但很快就消失了。 阙清云未觉察玉潋心的变化,那幽影又解释一句:这样我才能确保上仙不会在我放人之后发难。 听来似乎有些道理。 阙清云随即肩膀一震,体内经脉爆破近半,灵气逸散,脸色肉眼可见地失去血色,唇角也淌下一丝殷红。 她行事果断,片刻犹豫也无,罢了,便冷喝一声:放人! 那幽影见她果然听话,顿了半息,忽然呵呵哈哈地大笑起来,讽刺道:上仙此情当真天地可鉴,日月可表,但可惜了,你庇着护着的人似乎并不领情。 阙清云幽邃的眼瞳中漾起一层冷光,此妖能说出这样的话,显然对昨夜二人山洞中发生之事了如指掌。 加之此物伏击玉潋心时精确破坏了她设下的封印,种种行径,不得不令阙清云多了几分思量。 聒噪!她寒眉倒竖,面色冷厉地喝道,你究竟意欲何为?! 呵上仙息怒。幽影阴阳怪气地笑着,上仙这般果断便自损修为,在下还是不能放心,不若 语气森冷,再自断一臂! 有所依仗,便得寸进尺。 从方才几句话和阙清云这一路上的表现,它笃定阙清云极在乎玉潋心的性命,这么重的筹码握在手中,它当然要充分利用玉潋心的价值达到最高的收效。 但它没想到的是,此话一出,阙清云却是一声冷笑。 分卷(28) 什幽影一愣,随即便觉玉潋心身上爆发一阵可怕的气劲。 穴关被破,一只手伸了过来,揪住它的根须。 哪怕那些根须连接着筋骨皮肉,玉潋心却面不改色,毫不犹豫将它撕了下来,霎时皮开肉绽,血溅三尺。 下一瞬,剑影铺天盖地,在玉潋心身侧形成一道不可见的风墙,阻断了黑影再近身的可能。 玉潋心踉跄退开,脸上神色轻慢,斜瞥了阙清云一眼,遂一语不发地收回视线,抬掌捂着脖颈间的伤处,掌心晕起薄薄灵气,迅速封住血流不止的伤口。 那邪灵浑身雾气险些溃散,升入高空之后仍难掩震惊,惊怒道:怎会如此?! 它提防着阙清云,却疏忽了玉潋心。 万万想不到,玉潋心竟然自己醒了过来,还用如此残忍直接的方式解除了它的控制。 阙清云身形一闪,已至黑雾身后,唰唰两剑将它根须斩断,探手一招,将其摄入手中。 黑雾聚拢,凝成人形。 阙清云把着它的命门,声音清冷:你这是在自寻死路。 眼看阙清云将要对它痛下杀手,不远处的山洞中忽然传来婴孩啼哭之声。 妖物狰狞的脸色陡然一变! 作者有话要说:  加油_(:3」)_继续写,打滚求评! 第47章 婴儿? 见藤妖反应激烈, 阙清云转头看向身后尚未探寻的山洞,目露犹疑警惕之色。 这荒山野岭的, 怎会有婴孩? 潋心。她轻唤数步开外对她爱答不理的小徒弟,后者看穿她的想法,却哼的一声撇开脸去。 只这说话的片刻,山洞中婴儿的哭声越来越大,只见洞口藤蔓被一只稚嫩的小手拨开,一个看上去仅有半岁大的孩子从山洞中爬了出来。 这孩子行至山洞口,原还哭得厉害, 却在看见被阙清云擒在手中的藤妖时蓦地止住哭声, 口中发出呜呜呀呀断断续续的音节,朝藤妖伸出手来。 藤妖则目露惊惶之色,表现古怪至极。 玉潋心眯了眯眼,大步朝山洞去, 抓起婴孩的衣领,将其粗暴地拎在手中,朝藤妖一扬, 冷声道:说吧,怎么回事。 阙清云亦垂下视线,等着它回答。 可后者却紧闭着嘴保持缄默, 阙清云见状, 眸色清寒,遂抽剑出鞘,抵着婴孩的胸口。 藤妖果然惶急失色, 大喝道:别杀他!他不是妖! 是不是妖,阙清云当然认得出来,但藤妖表现实在太过奇怪, 况且,这孩子是从哪儿来的?与藤妖之间又是怎样的关系? 此事处处透着古怪,阙清云不得不防,即便她不会真的对一婴孩下手,但口头上却说:若你不交代实情,我们也不会留他性命! 这藤妖似乎关心则乱,竟真被阙清云这话吓着了,连忙服软:我说。 阙清云扭头与玉潋心对视,后者亦成习惯,抬眸瞬间便与阙清云视线相撞。 随即玉潋心脸色一寒,冷冷将脸转开。 阙清云微怔,遂叹息地垂下眼睑,再开口时语气如常:这孩子是怎么回事? 藤妖从方才开始便不错眼地盯着玉潋心手中的孩子,眼神极其复杂,片刻后,方回答道:他是我的侄子。 侄子?阙清云和玉潋心异口同声,听见对方的声音,下意识转头去看,随即又对上目光。 玉潋心面色不虞,若是今日之前,她在阙清云身边长久以来养成的种种习惯尚能称之为默契。 可今日之后,阙清云那几句话梗在她心口,这默契便成了一根鱼刺,卡进喉咙里,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婴孩突然出现,藤妖心防已破,不再关心玉潋心二人的纠葛,兀自往下说: 我也并非生而为妖,不过是枉死不甘,积怨太深,遂盘踞于这深山之中,修成如此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阙清云连续两次遭了玉潋心的冷脸,便也不再自讨没趣。 听罢藤妖这话,她眸心微沉,声线疏冷:你姓甚名谁,生前遭了何等冤屈? 冤屈藤妖重复这两个字,忽而双肩剧烈颤抖,发出呵呵哈哈地古怪笑声。 阙清云扣紧五指,目露警惕之色。 遂听此妖道:我本姓殷,乃邬舟山东面隐世家族殷氏长女,因家中族亲争权夺财而枉死。 我那弟弟弟媳不满我天赋出众,在家中受宠,便设计谋害我,迫我饮下毒酒,杀我夫婿,我心有怨恨,机缘巧合之下转生为妖,便去殷府偷走了他们的孩子!我要让他们生不如死! 这因由听来着实引人唏嘘,可阙清云却不为所动,冷然道:你寻仇便罢,可拖上无辜孩童,又伤贤平乡无数凡人性命,实在罪不可赦! 你们知道什么?!藤妖情绪突然激动起来,面目狰狞地大声喝斥,这些所谓的凡人,收了殷玉风夫妻的好处,若不是他们谎称村中有妖物出没引我下山,我怎会落入殷玉风的圈套! 这声音里怨恨几乎凝成实质,藤妖满身煞气,惊得那小侄子又呜呜哇哇地哭起来。 听见殷熙的哭声,藤妖陡然惊醒,周身凶煞之气散去多半。 她转过目光,视线落在殷熙稚嫩的脸孔上,神态有片刻茫然,而后无力地说道:我既已落在你们手里,便自知脱身无望,可恨我大仇未报,还要任由这二人在邬舟山逍遥! 阙清云眼神幽深,这一番话,不知她信了没有。 玉潋心听得婴孩哇哇哭声,只觉心中愈发烦闷,遂随手扯下一块衣角,塞进婴儿嘴里不让他哭。 藤妖立马目露凶相,在阙清云手中挣了挣,怒喝道:你在做什么?! 玉潋心毫无惧色地反瞪回去:你再吼我就把他杀了,省得聒噪! 藤妖额角暴起青筋,却被玉潋心这话噎得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邬舟山殷氏。阙清云喃喃自语,忽然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这藤妖之力,是从何而来? 藤妖受了玉潋心的气,闻言撇开视线,顿了半息才回答: 我殷氏本就以炼化灵植灵气作为修炼的法门,遂殷氏之人对山间草木天然亲近,我化作怨灵于邬舟山中藏身,神识恢复之时便已俯身于一藤株之上,自成藤妖。 原来如此。阙清云点头,又问,殷氏主宅坐落何处? 藤妖颇觉疑惑,凝眉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阙清云不答,只将剑尖抵在殷熙胸口,冷眼瞧着她。 藤妖又梗了一口气,这师徒二人明明出身名门,却拿未满周岁的婴孩当人质,什么仁义道德,根本不屑一顾,比妖魔更加狠毒,猎人猎物易位相处,她简直悔不当初! 邬舟山以东,过邬舟河,山道尽头有石碑,殷氏前院入口便在石碑后。 待得她把话说完,阙清云一掌叩击她的后颈,将其击晕。 遂取血绘制镇妖符,将藤妖收入符中,方扭头看了眼玉潋心及其手中的殷氏幼子,眸心微漾,转瞬间即恢复平常,淡然道:为师需往殷氏主宅 话未说完,玉潋心冷嗤一声:与弟子有何相干? 阙清云眼瞳稍暗,眉目间神色清寒。 她虽未开口,气息却陡然一沉,山间吹起呜呜冷风,先前还清朗无云的天空倏然暗了下来,像暴风雨前短暂而压抑的寂静。 玉潋心见这阵仗,却好笑地勾起嘴角,语调戏谑地轻嗤道:师尊莫不是以为,先前那套威逼之法,如今对弟子还能有用? 她从来都摸不清阙清云心里的想法,而阙清云给她的感觉也总是忽远忽近,每当她错觉阙清云是在意她的,转瞬间现实便会给她一个响亮的巴掌,让她清醒过来。 这次也一样。 只不过,这一回,她彻底醒了。 不再抱有侥幸之心,当清清楚楚地与之划清界限,就算她日后因魔毒而死,也不要再受制于阙清云。 阙清云的怜悯,只会让她比死更难受。 弟子身负魔毒,毒发之际一再拖累师尊,心中实在愧疚,师尊既求无上道,便当从无潋心这个劣徒吧! 玉潋心口中说着愧疚,神态却极其淡漠,言罢,将殷熙扔向阙清云,自己转身即走。 一抹白衣飘然而至,瞬间拦在玉潋心面前。 阙清云不知施了什么术法,那婴孩已昏睡过去,躺在一旁平整的石头上。 其人语气较之先前稍稍和缓,向玉潋心解释道:为师怀疑这殷氏与你身上的魔毒有关,遂欲前往调查 玉潋心顿住脚步,冷眼瞧着她。 须臾过后,阙清云的声音渐渐消失。 两人无声对峙,彼此都不肯妥协。 丛林间湿热的风很潮,吹得人心焦灼,意识不清,便也容易冲动。 敢问师尊。玉潋心的语气前所未有地平静,看向阙清云的眼神亦无波无澜,淡淡开口,师尊既对弟子无意,为何还要拦着弟子去路? 天下之大,何处无以为家?弟子诞于天地之间,本就无牵无挂,唯此心尔,也无足轻重了,如今前尘尽了,弟子倦了,不愿纠缠,师尊就让弟子离去罢。 阙清云眉目揪紧,面色如霜,良久,方叹一句:前尘未了。 玉潋心蓦地睁大双眼,神色怔然。 阙清云眼中似有千愁万绪,这一眼望穿秋水,荡气回肠。 你先还说,要与为师同去大璩国都。 她垂下眼,语气清且淡,可话语间,难得服软,竟藏了些许掩不住的失落和暗淡,既是说好的,怎能食言? 玉潋心愣了许久,忽然一步上前,贴近阙清云,用力揪起她的衣领,迫使其与之对视。 阙清云由她这般冒犯,竟未将之推开。 片刻后,玉潋心方一字一顿地寒声说道:若师尊非要纠缠,弟子发起疯来,可不知会干出些什么荒唐事,到时候,师尊可莫又怪弟子给师尊惹了麻烦,甩弟子冷脸。 为师亦不知自己会干出些什么荒唐事。 阙清云抬起眼睫,纤长浓密的睫羽下,一双眼瞳幽深若海,倘使你走了,那疯的便是为师。 作者有话要说:  小声逼逼:我明明是甜文作者! 这章留评反小红包! 今天不写了不写了,我好累啊,感情线真的磨死我了,早点睡觉明天上午早点起来写 第48章 邬舟山以东, 越过邬舟河,沿河岸另一侧的山路往上, 行至山顶空阔之处,草木稀疏,便见通体乌黑的殷氏族碑。 族碑立在一座观景亭中,亭外有两名殷氏家丁看护,亭后则是万仞高的山崖,站在山崖边,可俯瞰对岸的邬舟山, 入眼是一片郁郁葱葱的山林之景。 玉潋心跟随阙清云登上山顶, 一路盯着阙清云的背影,时而两眼眯成浅浅的缝,时而拧眉目露深思之色,可在前引路之人从始至终表现得相当从容。 她又被这人一句话迷了心, 没能追问阙清云那句话所表达的意思,一冲动就跟着来了。 真想退回一炷香前,给那时的自己两巴掌, 让自己冷静一点。 倘若抓住机会再多一句,哪怕就一句,兴许已经拨开阙清云坚冰似的伪装, 看到这个女人平静自若的表象下, 异于平常的模样。 可她却因为太过震惊,愣了数息,给了阙清云调整情绪的机会。 等她再想开口, 阙清云已先发制人,一声不响地拨开她的手,抓住她的胳膊, 再拎起搁置一旁的殷熙,朝殷氏主宅行去。 错过了最佳求问的时机,玉潋心恼恨不已,已经破罐子破摔了,她还有什么放不开的? 再要见到阙清云那般动摇的眼神,不知又得何年何月。 玉潋心又叹了一口气。 这时,前边忽的传来阙清云灵秀低婉的声音:潋心这一路行来已叹息百次有余,可是为师令尔如此惆怅忧心? 玉潋心闻声,侧转视线,不咸不淡地应道:师尊明知故问。 话音落下,本以为阙清云会恼,没想却听见一声极低极轻的浅笑。 这笑声仿若积雪堆压的枝头猝然绽开两朵色泽轻浅的寒梅,霎时吸引了玉潋心的心神,她眼现惊讶,阙清云笑了,这可比铁树开花还要稀奇。 这笑声意义不明,玉潋心却明确地感觉到与自己有关,便快行了两步,跟到阙清云身侧去,歪着脑袋细看阙清云眉舒目展的正脸,挑眉轻哼:师尊在笑什么? 阙清云斜乜她一眼,不答,却道:殷府到了。 玉潋心无趣地撇撇嘴,转眼朝前看,果见山路到了尽头,殷府族碑亭外,两名护府家丁警惕地看向阙清云,喝问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在下听澜宗阙清云,往邬舟山深林除妖,机缘巧合救下一名婴孩。阙清云手持一物,此子脖颈间的玉佩刻有一个殷字,阙某故来拜访,不知此子是否与贵府相关。 小公子?两个家丁同时愣住,遂上前两步,从阙清云手中接过玉佩。 仔细辨别后,大惊亦大喜,其中一人请阙清云二人稍候,带着玉佩飞快跑进族碑亭,一步迈出悬崖,却见空气一阵波动,其人竟凭空消失了。 玉潋心站在阙清云身后仔细观察四周环境,若不是那家丁自崖后穿过,仅以肉眼,绝难发现这石碑之后藏有传送法阵。 这些隐世家族,大都有着独特的传承,也各自拥有不同藏匿宗府的法门。有些大隐于市,有些则像殷府这般,设障迷踪。 无那藤妖指路,她们也很难找到这个地方来。 不多时,先前入府禀报的那名家丁很快又跑出来,身后跟着殷府的管家。 看见阙清云怀中抱的果然是殷府前阵子丢失的小公子,殷府管家立即恭恭敬敬地接过殷熙,并请阙清云和玉潋心到府内做客。 玉潋心遂跟着阙清云进入族碑亭,正待进入碑后传送阵法,忽听得耳边响起阙清云的声音:此行或有变故,需时刻警惕,万不可掉以轻心。 阙清云神色如常,方才那句话,是以逼音成线之法,说与玉潋心听。 玉潋心面上亦无异动,表情自然,状若无事地一步迈入阵法中。 分卷(29) 一脚落下,平稳地踏在实地上,眼前的景物如水波般散去又重聚,变成另外一幅景象。 举目望去,本该空无一物的断崖继续向前延伸,显出一条笔直的山道,山道尽头的枝稍间,隐约可见恢弘的楼宇,两侧树木葱郁,枝叶参天。 这殷府占地广阔,殿宇楼阁,雕梁画栋,与其说是一处宅院,倒不如称之为庄园。 玉潋心想起那藤妖之言,心中颇觉戏谑,如此财帛之力,引血亲相争也就不足为奇了。 殷府管家在前面引路,行过山道步入院中,于照壁旁绕行,步入九曲回廊,又穿过一个花红柳绿的庭院,这才来到殷府正厅。 这一路行来,每五十步一明桩,百步一暗桩,布防极其森严,越往里走,玉潋心越觉气氛古怪。 但若细看,似乎又一切寻常。 她一时难以描述这种异样的感觉因何而起,但听阙清云之言多留了几分心眼。 殷氏家主殷玉风着一身富贵的紫袍,听闻屋外动静,疾步迎出厅门,朝阙清云抱拳: 贵客临门,有失远迎,殷某久仰清云上仙之名,今日一见却觉闻名不如见面,真是惊鸿一瞥,仙人之姿,幸会幸会!二位请厅内上座。 面对殷玉风一番夸赞,阙清云不假辞色,淡淡点头:殷家主不必多礼。 玉潋心则眸色幽晦,淡淡扫了此人一眼,见其腰间悬着一块黑色玉珏,衣领袖口都有以金丝制成,形态古怪藤状绣纹。 这绣纹她并未见过,却无故眼熟得很。 在她细致观察殷玉风的同时,阙清云已随殷玉风步入正厅,在主位右手边落座,立即便有下人替阙清云二人上了热茶。 阙清云单手扶着茶盏,并不急着饮用。 殷玉风眼神明亮,眉目舒朗,自见到阙清云便一直是一张温文热情的笑脸,此时正问阙清云救下殷熙的经过。 阙清云与之侃侃而谈,厅内气氛融洽。 玉潋心安安静静候在一旁,看似自然平和的场景,落在她眼中,那种不对劲的感觉却越发强烈了。 她转头看向屋外,那殷府的管家还怀抱殷熙立在院子里。 天清气朗,金色的阳光在屋外空地上印出奇形怪状的树影,适逢那管家忽然抬头,视线便与玉潋心碰撞在一处。 玉潋心两眼倏然睁大。 饕餮魂骸之力在她体内涌动,神识感应之下,院中根本无人。 立在那儿的,是一根青藤。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我真的有写恐怖的潜质=,= 第49章 定睛细看, 院中那青藤枝叶粗壮,将婴孩卷在半腰枝梢间, 熟睡中的殷熙丝毫未觉异样。 玉潋心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倒抽一口冷气,随后又四下探看周围景象,这一看之下,后背不禁出了一层冷汗。 立在廊前的家仆以及暗中盯梢的侍卫,全都是青藤所化。 整个殷氏府宅,空空寂寂, 并无一个活人。 玉潋心不着痕迹地转过视线, 瞧向正与阙清云攀谈的殷玉风。 后者似有所觉,玉潋心一侧眼,视线便与之交汇,随即, 他神态温和地朝玉潋心笑了笑。 便在这时,玉潋心听见阙清云语气平淡地问道:殷家主,您费尽心思, 将我师徒二人骗至此处,可是有所图谋?吾徒潋心身上的魔毒,是否你殷家所为? 殷玉风骤闻此言, 面露惊讶之色, 愣怔道:清云上仙何出此言? 不必再绕弯子了,有什么招法便悉数使出来吧。阙清云不为殷玉风看似温和的表象所迷惑,言语笃定却平静。 殷玉风顿时安静下来, 凝眉与阙清云对视,厅中气氛沉默,良久之后, 殷玉风突然爽朗大笑,摇头道:清云上仙可真会说笑,殷某怎会料到上仙突然登门造访? 再说了。殷玉风态度坦荡,殷某,又怎会将自己的儿子置于险境,就为诱哄上仙到殷府来?这买卖,可并不划算。 阙清云垂眸,唇角微掀,冷嗤道:是么。 话音未落,白衣惊鸿,剑芒乍现。 阙清云一人一剑,转瞬及至殷玉风眼前,剑尖直指殷玉风的眉心,杀机尽显。 一瞬间,厅中灵压骤升,像一团火焰在玉潋心眼前猝然炸开。 阙清云手中之剑最终仍是没能捅穿殷玉风的脑袋,因为层层叠叠如金铁般坚韧的藤蔓挡在剑刃之前,剑气刮过,斩落数段藤枝,却仍有一层,牢牢护住了殷玉风。 玉潋心眼瞳一缩,蓦地站起身来。 这些被阙清云逼出来的藤蔓造型独特,其形态之诡异,令人只需看过一眼便能留下深刻的印象。 她见过这种藤,在前世山崖下。 更让玉潋心心头一沉的是,这藤蔓之中,蕴藏着极强的魂骸之力。 对方是十灵之一么? 这想法将将浮现,便听得主座上传来低哑的诡笑声,正是殷玉风的声音,不过此时,这笑声格外诡异。 呵清云仙子,果然名不虚传。殷玉风缓缓抬头,眼中泛着幽诡的血色,神色阴冷,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一切伪装都瞒不过镜虚门的耳目。 其音一落,整个大殿骤然暗了下来,随即四壁坍塌,魔藤飞舞,重重叠叠的藤影将玉潋心二人所在包围,举目望去,哪里还有什么殷府,这地方,根本就是一个魔窟。 她们身处魔藤环绕的中心地带,方圆数里开外,全是蜿蜒生长的魔藤,形成一个巨大的囚笼,将阙清云和玉潋心困在这里。 熟睡中的殷熙终于被这异变惊醒,霎时哇哇啼哭起来,这声音灌入耳中,令人无端心忧。 殷玉风的身体也有变成了魔藤,那身富贵的紫袍被撕成碎布,凌乱地挂在碗口粗的藤条上,他的脑袋则嵌在藤枝汇聚的根茎之处,模样极为诡异。 玉潋心心跳不止,体内饕餮之气觉察到比之强大太多的魂骸气息,受其震慑,甚至影响到她体内经络中灵气的运行速度,变得滞塞而迟缓。 阙清云觉察危机迸发,当即抽身后退,眨眼间,便有数不清的魔藤贯穿她方才停留之地。 玉潋心只觉眼前白影一闪,阙清云已揽住她的腰身退开数丈,几乎在她们飞身越走的同时,一人合抱粗细的魔藤倏然破开玉潋心脚下的地面,直入天际。 不是魂骸。疏冷平缓的声音响在玉潋心耳畔,但此物必定同森罗门有关。 森罗门,万象森罗。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换句话讲,玉潋心体内的魔毒,应是森罗门所属,云罗宗的手笔。 她查了两世,才终于找到了些许眉目。 镜虚门厉害又如何?殷玉风脸上露出扭曲的笑容,呵呵哈哈笑声不断,黝黑的魔藤则从四面八方攻向阙清云和玉潋心,落入这天罗地网,你二人休想安然脱身! 这片藤海全由灵气所化,茂密的藤枝封锁了所有退路,于殷玉风而言,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就算是硬耗,也能耗到阙清云二人体能尽失,束手就擒。 阙清云搂紧玉潋心的腰身,于藤影之间飞快穿梭,捂住她的眼睛,在她耳边小声说:潋心,抓紧为师。 玉潋心愣了下,不知这声音中有什么魔力,刮在耳廓上,竟叫她听话地抬起胳膊环住阙清云的脖颈,抓紧阙清云肩后的衣裳。 短暂的空寂之后,她听见熟悉的震鸣,嗡一声响,镜虚门展开,跨越百里,直将整片藤海笼罩其间。 阙清云眼中幽光一闪,凌乱的剑气拔地而起,围绕着她向四周攒射,唰唰剑影掠过,超过半数的魔藤齐根而断,脱离根茎的同时,便在镜虚秘境力量之下碎裂崩解,消散殆尽。 殷玉风脸色一变,目露惊诧之色:怎么会你不是已经散去了五成修为?! 阙某修为有损,可是你亲眼所见?阙清云嘴角勾起清冷的微笑,携玉潋心自藤海中穿过。 那些断裂的魔藤只需数息就能生长出来,可数息时间,对殷玉风而言,依然太长了。 剑气凌空,气贯长虹,一刹那锋芒过境,殷玉风避之不及,只能满目惊恐地御藤阻截,试图拦下阙清云这一剑。 可阙清云倾力一剑,气势惊天,那重重魔藤形成的护盾甚至没能扛过瞬息,殷玉风便被剑气贯穿眉心。 魔藤停止生长,外围粗壮的藤蔓也纷纷垂落,迅速枯萎。 阙清云落地,松开玉潋心。 师尊!玉潋心却一把抓住她的手,紧握着不放。 方才耗损过大,阙清云脸色发白,脚下略有几分踉跄,喘息片刻才稳住呼吸。 一片狼藉的藤影中,那殷氏婴孩还在啼哭。 难能可贵的是,即便殷玉风丧心病狂,仍在方才的战斗中分出部分精力庇护殷熙。 阙清云瞧了眼被玉潋心紧扣的五指,复挪开目光看向殷熙:带他去贤平乡吧,看看有没有人愿意收养。 玉潋心虽然嫌这孩子麻烦,却也没吭声,松开阙清云朝其走去。 然行至殷熙身侧时,她忽的眼皮一跳,心中突生警兆,遂毫不犹豫侧身避开。 一株魔藤贯闪电般掠过她的侧脸,于耳廓擦开一道血口。 婴儿的哭声停止了。 那张稚嫩的脸上,一双猩红的眼睛缓缓睁开,原本停止生长的魔藤再度活跃起来。 灵压层层拔升,不过须臾,竟比刚才更汹涌暴.乱。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最近卡文严重,枯了,是不是因为评论变少了呢?(碰瓷)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万里雁栖江北 3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石榴不爱吃石榴 6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恨我好了、梦在江之南、sdxmwd、t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q君 207瓶;尘沉℡ 60瓶;不过一颗尘埃 11瓶;ear 9瓶;枕梦寒 8瓶;ann、c、离言殊未尽、红蓝魂和太妃糖、lucky2 2瓶;嘻嘻嘻嘻嘻、第四种世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谍影重重, 环环相扣。阙清云脸色凝重地评价道,竟未知, 藤妖灵源,居然在这婴孩身上! 从她们来到贤平乡,甚至,很有可能连她们收到的邬舟山妖魔作祟的消息都是此妖刻意而为。 好一个精密周祥,毫无破绽的杀局。 阙清云为之惊叹不已。 盘结的魔藤自婴孩背后生长出来,托起他幼小的身体缓缓浮空。 这短短数息之间,方才齐根而断的魔藤又悉数恢复原貌。 婴孩脸上浮现邪诡的冷笑, 尖啸般刺耳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 环绕于二人身侧。 镜虚门,镜虚门 他反反复复只说这一句,眼神越来越疯,磅礴的杀念倾泻而下, 摇曳的魔藤直冲天幕,再次封锁了她们的出路,遮天蔽日。 当最后一丝日光被藤蔓遮挡, 数不清的幽影从极刁钻的角度钻了出来,同时攻向包围圈中的两人。 阙清云察觉危机,第一时间抽剑出鞘, 叮当两声格挡近身的藤蔓, 剑刃只在藤条侧方留下几道浅浅的划痕。 这些新长出来的藤条比先前更柔韧,更锋利,力量和速度增长数倍, 其表皮的坚硬程度与先前也不可同日而语。 在她数步开外,与殷熙距离更近的玉潋心被成百上千的藤条包围,身陷险境。 魔藤缠绕她的身体, 束缚她的四肢,将她掀起来吊在半空。 藤妖修为远远高于玉潋心,被这些魔藤缠住,玉潋心全无抵抗之力,浑身筋骨被勒得咔咔作响,却丝毫动弹不得。 潋心! 阙清云一剑扫开近身的藤条,欲上前搭救玉潋心。 眉心猝然剧痛,令她身形迟滞,与此同时,脑中也响起镜虚魂骸的声音。 不若让我帮你?这一次我可以不收报酬。 沙哑低喑的语气,充满蛊惑的意味。 别来妨碍我!阙清云冷声低喝,御剑斩断一簇藤条。 可这些魔藤不断生长,越来越多,几已完全封锁了她的去路,短短三五步的距离,却如天堑横亘在她和玉潋心之间。 凌冽的剑气也难以穿透魔藤重重布防,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魔藤高高扬起,如利剑般刺入玉潋心的身体。 藤妖古怪的笑声在耳边回环,眼前的画面却静止下来。 心口剧烈灼痛,脑海中同时响起镜虚魂骸肆无忌惮的嘲讽。 这妖物一开始的目标就是玉潋心,阙清云痛悔,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由着玉潋心的性子,让她来邬舟山。 亦不该大意轻率,中了这妖物的诡计,令局势陷入彻底的被动。 阙清云眼中掠过一道狠厉的红芒,周身灵压猝然增长,气机交错涌动,翻滚不息,她手中那柄宝剑难以承受如此强横的气劲,竟咔咔迸开数道裂纹。 一时间,连魔藤也难近其身。 殷熙猩红的眼中尽是凶戾之色,刺入玉潋心小腹的魔藤撕开她未愈的伤口,欲赶在阙清云赶来之前,捣碎玉潋心的元婴。 玉潋心虽非灵嗣,却是镜虚门的灵婴,对这藤妖而言,是可遇不可求的大补之物。 杀了玉潋心,补给自身损耗,他的修为也必然会有大幅提升,余下一个灵气不支的阙清云,还不是手到擒来? 阙清云死咬牙关,气机倏然蹿升到极限,眼看就要突破桎梏,损耗自身。 这时,她忽然听见前边传来疯疯癫癫的大笑。 竟是玉潋心的声音。 阙清云怔然抬头,朝玉潋心看去。 后者仰天长笑,身体在笑声中抖若筛糠,不仅阙清云感到惊讶,连藤妖也被这笑声惊得犹疑不定,遂又有两根藤条穿透胸腹。 鲜血顺着茎蔓汩汩流淌,在她身下晕开一大片暗红色的阴影。 玉潋心吃痛,却面不改色,放肆的笑声仍不绝于耳。 直至她笑够了,才蓦地咳嗽几声,吐出一口血来。 便是如此,她仍不示弱,两眼阴厉地瞧着那化作孩童模样的藤妖。 明明是砧板上的鱼肉,可她居高临下傲视蝼蚁的眼神,盯得藤妖头皮发麻,心中竟有一瞬间没由来感到惶恐。 倏然,他眼瞳骤缩,压在心底的惊惶和不安很快浮上他的脸孔。 那张婴孩稚嫩的小脸上,竟现出惊骇欲绝的神色。 怎么会机关算尽的藤妖再也沉不住气,尖利的嗓音断断续续,你在做什么 分卷(30) 他的力量正在流失。 禁阵外围的魔藤开始失去控制。 阙清云亦觉察到阵中变化,顿住脚步,扶剑而立,面现讶异之色。 一缕沾血的青丝自玉潋心额前垂落,半遮她的双眼,那双隐泛红光的眼眸愈显癫狂。 穿透她小腹的魔藤无火自燃,一簇黑色火焰点燃她的鲜血,顺着藤条上的血迹向外扩散。 所过之处,藤条融化,变作一丝丝青气,汇入玉潋心的身体,聚入丹田之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将她腹下的伤口修复。 纠缠在四肢上的藤条缓缓松开,玉潋心双脚踩着魔藤的根茎,围绕于她身体四周的藤蔓变得温驯,反过来将尖利的藤枝指向不远处的藤婴。 魔藤仍在飞舞,可玉潋心每往前走一步,被她指尖触碰的藤蔓竟依次倒戈。 你藤婴神色骇然。 你不是想吞噬我吗?玉潋心打断了他的话,再进一步,距离他已不足两步,而他身后的魔藤居然在瑟瑟发抖。 殷熙看见玉潋心掌心亮起金红色的饕餮纹印,稍一抬手便擒住了他的喉咙。 先前狂妄不可一世的藤妖,此刻在玉潋心手中,竟真如孩童般孱弱。 他的力量正在被玉潋心剥夺。 红衣女人嘴角勾起嘲讽的冷笑,戏谑地说道:论吞噬之力,你区区几根草藤,能胜得过饕餮? 他机关算尽,却未料到玉潋心体内竟还有一缕饕餮的残魄。 不过是个心肠歹毒的劣等半妖,还真把自己当成了森罗门的禁咒之灵? 玉潋心语气讽刺的一句话,踩中了藤婴的痛脚。 他脸色巨变,神情疯癫,身后尚能为其驱使的几根魔藤发疯般狂舞起来,从四面八方刺向玉潋心。 然而,这样的攻击,不过是强弩之末,玉潋心并不将之放在眼里。 藤枝尚未近身便从空中渐次跌落,玉潋心单手将他拎起来,狭长的美眸微微眯起,脸上神态妖冶,眼神却漠然而森冷。 自掘坟墓。 第51章 魔藤安静下来, 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声音,交缠的藤蔓蜿蜒退后, 钻回地底,露出破败的殷氏府宅满目断壁残垣。 玉潋心站在废墟中,两指间捏着一片枯黄的藤叶,良久不言。 你在想什么?不知什么时候,阙清云走到她身后。 那柄佩剑最终没能承受住暴躁的灵压,碎成好几段,不能再用了。 弟子在想 玉潋心神情略有几分恍惚, 说话时的语气也很朦胧。 命运向来不公, 如弟子,又如这藤妖,因承载了某种宿命而降生,却未能达到最初的期望, 最后被轻易舍弃,沦落至此,岂不可笑? 力量被夺取后, 殷熙的魂魄也被饕餮吞食。 汲取其神魂中蕴藏的魂骸之力时,玉潋心同时也获取了他一部分记忆。 此子是残嗣。 所谓残嗣,便是在人类婴孩尚未出生之时, 抽取魂骸部分魂魄之力, 人为注入胎体,如此诞生下来的魂骸子嗣。 这类孩子与魂骸相辅相生的灵嗣有所区别,他们的力量虽来源于魂骸, 却不受魂骸控制,便由云罗宗暗中培养,成长为没有感情, 亦不惧死亡的利刃。 他们从出生起便没有名字,只在身上有一块暗青色的胎记,记录着他们的出生顺序。 而殷熙,虽为森罗门的残嗣,但因其母孕中生了变故,他的肉身生来孱弱,难以修炼,云罗宗见其没有培养价值,便要将之杀死于襁褓之中。 他在母体中就开了灵智,不甘被毁,便舍弃肉身,从云罗宗逃出来,夺舍殷氏儿,吸取天地灵气之精华蕴养己身。 若说他有什么过错,便是未得教化,残虐无辜,食凡人精血,却也因此罪孽缠身,方得果报。 可她又如何有资格嘲笑殷熙? 残嗣纵然生来地位低贱,至少其魂魄尚拥有短暂的自由,而她一介虚灵,人生起落和魂骸兴衰绑在一起,无过去,亦无未来。 讥讽殷熙那几句,亦同样是说给她自己听。 阙清云沉默地凝望着她,片刻后,轻声说道:不可笑。 玉潋心一怔,鸦羽般的长睫轻轻掀起,看向阙清云清潭似的平静双眼。 不可笑。阙清云又说了一遍。 而后她便不再多言,转身越过倾倒的砖墙,往院后去了。 魔藤纷纷散去,整个殷府化作废墟,但这废墟之中,竟还有一处庭院光洁如新。 院外倚墙生长着一片茂密的青藤,枝叶从院墙内延伸出来,其中蕴藏着纯粹的魂骸之力,庇护着这处僻静的院落。 走近庭院,阙清云判断道:里面有人。 有了先前的经验,师徒二人不敢掉以轻心,推开门步入小院时,始终心神紧绷。 院子里,更多的藤蔓盘结生长,几乎爬满了整个房屋。 在藤枝交错的囚笼正中,一个身形娇小的女孩儿安静躺在地上。 她应当只有十来岁,赤着双脚,长发散开,胸口尚有呼吸轻浅的起伏。 玉潋心停在门边,看向屋子里昏迷不醒的小姑娘,神色愣怔,过了片刻,才拧眉道:殷晴雪。 这是女孩儿的名字。 见到她的瞬间,玉潋心脑中又浮现出一段属于殷熙的,模糊的记忆。 之前她们在邬舟山中遇见的那只藤妖原名殷迎秋,此妖所陈述的经历并非谎言。 殷晴雪是殷迎秋和殷玉风的妹妹,可与天赋异禀的姐姐不同,殷晴雪自幼体弱多病,无法修炼,一直是殷迎秋在照顾她,姐妹俩感情非常深厚。 姐姐被哥哥杀死的那天,她躲起来,偷偷许愿,如果有人能帮她报仇,她可以把命交给他。 也就是在这天,她碰见了残嗣。 残嗣答应帮她复仇,故而夺舍了殷玉风之子殷熙的肉身,将殷府所有人都杀死,炼化为妖。 可他唯独,没有取走殷晴雪的性命,甚至在最后将死之际,分出了一多半的力量,庇护殷晴雪居住的小院。 玉潋心心口温热,有种难以言表的冲动在体内喧嚣。 残嗣这么做的理由是 殷晴雪是第一个,让他感觉自己被需要的人。 殷府只剩殷晴雪一个人,残嗣临死前抽走了她的记忆,当她懵懵懂懂醒来,看见残破的殷府废墟和面前两个并肩而立的漂亮女人,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里满是茫然。 阙清云俯身,试图摸摸她的脑袋,她却像受到极大的惊吓,身体后仰,躲开了阙清云的手。 但随即,她又朝玉潋心的方向靠了靠。 见阙清云手悬在空中,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她便飞快起身,噔噔两步跑到玉潋心身边去,揪着玉潋心的衣袖躲在她身后。 阙清云: 玉潋心嘴角翘了翘,便是阙清云冷眼扫来,她也保持着戏谑的微笑,阙清云生得仙姿玉色,虽气质冷冽了些,可还是很讨小孩子们喜欢的。 然而殷晴雪却不与常人类同,她显然很怕阙清云,却自然而然亲近玉潋心。 玉潋心于是问她:你不害怕我? 小姑娘扬着头,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好像没听懂玉潋心说什么,许久都没开口。 刚才还暗自得意的玉潋心吃瘪,阙清云清冷的脸上霜寒松动,唇角亦不自禁地勾了勾。 但在她们都以为殷晴雪失忆后可能已经不会说话时,却听得一道细软的嗓音,很轻很轻地吐出一个字:藤。 同一个字音可以代表很多含义,但玉潋心却立即明白了殷晴雪想表达的意思。 是因为她身上有森罗门残嗣的气息,这气息令殷晴雪感到熟悉,也感到安心,她本能地相信,玉潋心不会伤害她。 玉潋心敛了眸间笑意,神情晦暗地垂下眼眸,轻轻牵起殷晴雪的小手。 阙清云看着这一幕,叹息道:带她回听澜宗吧。 玉潋心难得耐心,蹲下.身去,平视殷晴雪的眼睛,问她:你愿意跟我们走吗? 殷晴雪没说话,但明亮的眼睛弯成两道小月牙。 她抓紧玉潋心的手指,吐字清晰地唤道:姐姐。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还有更新!我胳膊好多了!加油! 球球小可爱们给我留评吧,我去继续码字了! 第52章 姐姐。殷晴雪停下脚步, 抓紧玉潋心的衣袖。 她们刚离开殷府,穿过传送阵, 行至族碑亭,殷晴雪就不想走了,缠着玉潋心小声请求:抱。 失去记忆对殷晴雪的表达能力造成了明显影响,虽然她能说话,但每次都只说一两个字,时常令人费解。 好在玉潋心吸取了残嗣的魂骸之力后,与殷晴雪建立了一种玄奥的联系, 能更容易听懂她的话语。 殷晴雪自小体弱, 平日里大都待在庭院中,府中有下人照顾她的起居,遂常年足不出户,就连殷府内都有不少下人未曾见过她。 走完从殷府到族碑亭中间那段长坡, 她的小脸儿已然通红,额角也蒙了层薄薄的汗,看这样子, 应当是走不动了。 玉潋心下意识瞧了眼阙清云。 后者面无表情,接收到玉潋心的视线后若无其事地转开脸,只余留一个素白纤丽的背影。 抱。小姑娘揪着玉潋心的小指, 又说了一遍。 玉潋心拗不过, 遂蹲下.身,将殷晴雪抱起来,令后者搂着她的颈项, 稳稳倚坐在她怀中。 因殷晴雪惧高怕风的缘故,师徒二人只能徒步回宗,原只需要三两时辰, 但眼下天已黑了,她们才走到先前住过一宿的小山谷。 经过熟悉的路段,玉潋心又偷偷瞧了阙清云一眼,见后者无动于衷,她故意说道:天都黑了,今夜看不见月亮,云厚,有可能会落雨呢。 殷晴雪理解这么长的语句有些困难,歪着小脑袋重复其中一个字:雨。 嗯。阙清云应声,神色平静,往前再行半个时辰便能出山,今晚可宿于村口破庙。 玉潋心撇撇嘴,突然将殷晴雪原地放下,捏着嗓子矫揉造作地哼哼:可是弟子走不动了,明明这附近就有山洞,师尊却非要弟子再走半个时辰夜路,未免太狠心了。 阙清云静静看着玉潋心,月光朦胧,她清冷的眉目中藏着几许无可奈何。 玉潋心张扬地挑起一侧眉毛,并不示弱,甚至低下头一本正经地询问殷晴雪:雪儿,你来选,咱们住附近的山洞还是再走半个时辰去村口的破庙? 说完,她并不放心,又补了一句:但是我也走不动了,所以剩下半个时辰的山路,你得自己走。 或许前面一大段都没正确理解,但殷晴雪精准地辨别出玉潋心说的最后三个字的意思。 小雪儿果断回答:山洞。 玉潋心更加得意了,牵起殷晴雪的小手,眉飞色舞地挑衅阙清云。 阙清云神色清冷,数息过去,倏然露出极轻极淡的微笑。 但这笑容一闪即逝,又藏在昏暗的树影里,连玉潋心都没看清。 遂不发一言地转过身去,走向玉潋心心心念念的小山洞。 玉潋心见状,脸上浮现奸计得逞的灿烂笑容,刚才说走不动路的人,这会儿又生龙活虎,抱起殷晴雪就跟了上去。 山洞空间不大,这两日并无人来。 阙清云在洞口打坐,身后不时传来玉潋心和殷晴雪的笑闹声。 殷晴雪很是依赖玉潋心,几乎寸步不离,时时刻刻小手都攥着玉潋心的衣角,生怕一不留神玉潋心就跑了。 失去记忆,过往或喜或悲的经历也随之消失,所见所感的一切,对她而言都是陌生的。 她年纪尚小,自会本能地感到恐惧,这天地之间,唯有玉潋心身上的气息令她安心,便得牢牢抓紧。 她害怕被人抛弃。 就连睡觉也要抓着玉潋心的衣襟不放,非得玉潋心抱着她,她才肯合眼休息。 玉潋心偷偷观察洞口那人的背影,见其平心静气,两耳不闻窗外事,似乎已经进入入定状态,开始纳气修炼了。 她也轻哼一声,心说至少半个时辰不再搭理阙清云。 玉潋心背靠一块光滑的石壁,殷晴雪则揪着她的衣襟睡在她怀里。 保持同一个姿势太久,便很容易睡着,加之今日与残嗣交手,战况激烈,体能耗损严重,没一会儿,玉潋心也歪着脑袋睡去了。 山洞中安静下来,寂静的夜色里,只有溪谷远处水流的潺潺之声和两岸的虫鸣。 不知过了多久,洞外开始下起雨来,今夜的雨细而密,落在松木枝梢间,也落在岩石缝隙里长出的草叶上,雨过之处,沙沙有声。 阙清云便在这时睁开眼,回头看向玉潋心。 一身艳丽红裙的女人怀里抱着个半大的孩子,两人呼吸平稳,都安安静静,侧首安睡。 玉潋心歪着头,右脸枕在殷晴雪的头顶,而殷晴雪则抓着她的衣襟,将脸埋进她的颈窝。 她们相互依偎着,不像今日才萍水相逢的旅人,倒像自幼便长在一块儿的姐妹。 殷晴雪小脸儿生得好看,五官虽未长开,但其眉目已初具模样,隐约可见日后的风采。 她央求玉潋心的时候,两只眼睛乌黑发亮,盈盈然我见犹怜。 玉潋心向来我行我素,不守规矩,也不爱听从教导,即便她心里对阙清云十分尊敬,可表现出来的,仍是一副吊儿郎当,桀骜不驯的样子。 这样的玉潋心,会如此耐心细致地照顾另一个年纪更小的女孩儿,是阙清云没有料到的。 即便已经睡着了,玉潋心的胳膊仍紧搂着殷晴雪的肩膀,将之环在怀中,以年长者护佑年幼者的姿态,庇护着殷晴雪。 阙清云起身,脚步放轻,缓缓朝她们走过去。 她从乾坤囊中取出一件厚实的衣裳,轻轻搭在殷晴雪和玉潋心身上,将两个姑娘一同裹起来。 这样,就算落雨的天气吹风易冷,她们也不会着凉。 在玉潋心身前坐下,双腿并拢,两臂环膝,阙清云偏着脑袋枕着臂弯,视线落在玉潋心媚骨天成的眉眼间,凝神瞧了许久。 她收敛了气息,故而熟睡中的玉潋心未被她的目光惊醒。 末了,她扫了眼玉潋心怀里的殷晴雪,素来淡然的脸孔上出现了细微的变化。 嘴角微微向下撇着,虽然不易觉察,却是个不高兴的表情。 分卷(31) 片刻后,她做出弹额头的手势,佯怒的,隔空点过小姑娘的脑袋。 作者有话要说:  师尊闷是真的闷,骚也是真的骚2333 这章留评返小红包! 第53章 夜已深, 丑时刚过,山洞外的雨渐渐停了, 夜风夹着寒凉的湿气卷进洞口,盘膝而坐的阙清云忽然睁开眼睛,望向来时行过的方向。 阴暗森冷的夜色深处,两道隐晦的气息一闪而过,其所在方位,应当是一片废墟的殷府。 阙清云敛下长睫,神识扩散, 细听溪谷下风吹草动。 直至天色泛白, 堆叠的云层缓缓飘散,浅橙色的暖阳自东侧山坳现身,沿山脊向上攀登,最终将一抹灿金的阳光送至山洞前, 洒落于湿漉漉的青苔上。 这一夜平静安详,无人叨扰。 玉潋心睡了个好觉,自然苏醒, 睁眼却发现洞外日头高起,辰时过半,快到巳时了。 怀里小姑娘还在熟睡, 觉察到玉潋心的动静, 她娇憨地撅了撅嘴,又在其颈项间蹭了蹭,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 醒来又没见到昨夜守在洞口的人, 山洞里空空寂寂,但她身上却多了件厚实的衣裳。 那道清丽的身影来去无息,一如其待她的态度, 总是缥缈无定。 玉潋心很难判断,此前阙清云那一句倘使你走了,那疯的便是为师究竟是否出自真心。 还是仅仅,为了继续将她拴在身边的权宜之计。 她点了殷晴雪的睡穴,将衣服铺开,令其卧于白裳之上。 寻出洞去,见阙清云蹲在溪边,似在淘洗什么东西,不由好奇,走近了些,轻声唤道:师尊在做什么? 阙清云听闻脚步声便知她已睡醒了,便将手中几颗浑圆的果子朝她抛去,后道:林子里长了些野果,不涩。 玉潋心将果子揽进怀里,随手抓起一枚啃上一口。 入口清脆,汁水丰厚,口感香甜,玉潋心颇感意外。 记得昨日从殷府族碑亭一路行来,途中未见几棵果树,却不知阙清云是从哪儿弄来的这么好的野果。 阙清云见她三两下吃完一枚,随手抛掉果核,拿起第二枚,便问:潋心可是要吃独食? 这果子难道不是师尊给弟子的准备的?玉潋心毫不在意地又啃一口,含含糊糊地嘟囔。 阙清云知她故意作怪,遂不答,只轻轻浅浅扫了她一眼。 玉潋心眉眼弯弯,嘴角微扬,举手投足之间满是不加遮掩的风情,红唇沾了野果的汁水,愈显色泽鲜亮。 她当然明白阙清云的意思,可她不愿照做,便一脸调笑地说:师尊给的任何东西,弟子都不愿分给别人。 明明白白一颗真心,从她口中说出来,却好似变作了假意。 阙清云平静地与她对视,良久,垂下眼,轻声道:你自己捡回来的小姑娘,总该上些心。 殷晴雪尚年幼,又因体弱未曾修炼,自然也没有辟谷。 玉潋心眨眨眼,突然风马牛不相及地问出一句:弟子幼时,也同她这般爱撒娇粘人么? 阙清云一怔,不知想到什么,神色略略恍惚。 片刻后,眉目温和,反问她:你是什么样子,自己心里不知么? 十来岁的小姑娘,早该记事了。 那必然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玉潋心不以为耻,又问:那师尊可烦过,恼过弟子? 未曾。 当真?玉潋心不相信,更细致地追问道,时至今日,师尊从未因弟子荒唐行事恼恨过么? 阙清云声线清冷,吐字清晰:从未。 弟子还是不信。玉潋心撇撇嘴,随口玩笑,除非师尊现在立马表态弟子并非一厢情愿,师尊不怨弟子,非是出于师徒之情,而是由心不介怀弟子所言所行。 说完,她还挑衅地朝阙清云扬了扬眉。 阙清云果然没有说话。 玉潋心顿时便觉得没趣极了,抱着几颗没吃完的果子,转身欲回山洞去。 她走出几步,忽觉身后拂起一阵风,随即她的胳膊便被人拽住。 阙清云扣紧她的手腕,玉潋心下意识想反抗,可对方修为高出她两个大境界,轻而易举便卸去她尚未积蓄的气劲,令她毫无还手之力。 被这道无法反抗的力量拽着回转身形,却猝不及防地落入一个冷香的怀抱中。 玉潋心神色懵懂,忽然忘记了如何思考。 阙清云左臂揽着玉潋心的腰身,右手则轻轻抚在她脑后,将她禁锢在方寸之间,再也动弹不得。 空气安静下来,溪谷外的阳光洒在她们身上,在阙清云微曲的背脊上落下浅淡的金边。 却听耳侧响起阙清云的声音,是比平常轻缓的语调:你从无错处,是为师太贪心了。 机关算尽,步步为营。 她怕结局不如人意,纵使最后仍没能突破宿命,那至少,要为她的小徒弟余留一块自由的,无牵无挂的天地。 便该舍弃有限的现在,以换取可能存在的未来。 她以为,她狠得下心肠,按得住忧思,放得下牵挂,可以在自己选择的道路上坚定地走下去。 可她错了。 有关玉潋心的,哪一样都令她牵肠。 她这行事无所顾忌,胆大包天的小徒弟,若无人在身后盯着,不知会闯出怎样的祸事来。 私心膨胀,催生出不切实际的念想,以及越来越深的贪妄。 如今,她不愿再舍弃什么了。 倘若宿命如此,便是费尽心思,风声鹤唳,也未必能得善果。 不若轻狂这一生,不羁这一世。 开了口,心中宣涌的情思便如破闸的洪流,一发不可收拾。 她捧起玉潋心的脸,在其讶异的眸光中低下头,温凉的嘴唇贴近玉潋心,放肆侵入对方湿软的唇舌。 玉潋心两眼圆睁,水润的桃花眼中猝然盈上一层水雾。 这一吻很轻,浅尝辄止,却穿透层层阻隔,直击玉潋心的心魂。 阙清云松开她,还和以往一样,不说话。 玉潋心愣愣望着眼前白衣若仙的女人,从对方幽邃的眼瞳中,她看到了前所未有的炽热和疯狂。 耳中仍回环着镜虚魂骸低魅的嘲讽之声。 你可真是个疯子。 答应你的,我都做到了,若再逼我,便谁都别活。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晚上还有更新,又到了推剧情的时刻,会尽量写多点_(:3」)_ 另外,这么a的师尊不值得你们留言吗! 第54章 玉潋心美眸圆睁, 死死盯着阙清云的眼睛,后者一语不发, 一双清冷的眸子深渊似的望不见底,看似平静,可眼底却涌动着玉潋心未曾见过的情绪。 须臾之后,玉潋心嘴角一勾,不由分说反扑上去,环住阙清云的脖颈,推着她不断后退, 直将其推倒在平整的地面上, 而后俯身,凶狠啃咬她的嘴唇。 果子稀稀落落散了一地,阙清云唇上吃痛,待玉潋心起身时, 对方齿间果然浸染着殷红的血丝。 玉潋心扬着眉,被鲜血染红的嘴角微微上翘,得了便宜还卖乖:是师尊先动手, 弟子正当反击,师尊可不能生气。 阙清云轻抿唇间伤口,眼中汹涌的暗流渐渐隐去, 流露在外的气质柔韧而温和, 无奈轻叹:小疯子。 尝到了甜头,玉潋心还想得寸进尺,却被阙清云以唇上有伤为由拒绝了她的亲近。 这大概就叫自作孽。 最后那几个果子还是被玉潋心吃了独食, 她们回山洞叫醒殷晴雪,带着小姑娘继续赶路,途中打了只野兔, 架火烤熟给女孩儿充饥。 没吃完的兔肉便用荷叶包起来,当做这一日途中的干粮。 此后途经小镇山村,又置办了些香糕点心,如此行过数日,总算回到听澜宗。 听澜宗占地面积辽阔,建筑气势恢弘,一路行来,殷晴雪感到好奇的同时也心有畏惧,她跟在玉潋心身边,紧紧抓着身旁人的衣角,寸步不离。 后至云仙居,阙清云回了书房,便由玉潋心带着小姑娘去挑选房间。 她们楼上楼下行过一圈,在每间空房外停留一小会儿,可殷晴雪看过后,竟一一摇头,没有一间令她满意。 玉潋心轻捏眉心,只觉耐心将要消耗殆尽。 殷晴雪似乎觉察了她的心情,便垂下头,小脸儿上尽是沮丧。 玉潋心深吸一口气,默念静心咒,遂沉下心,小声问她:不若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屋子,我帮你布置。 小姑娘抿起嘴,却不开口说话,一个字也没有。 你怎么也学师尊要做个钜嘴的闷葫芦。 玉潋心不高兴地说,你若不说,我怎么知道你喜欢什么?你要这般不表态,我便随意给你安排一间,你也莫要有什么意见! 殷晴雪哪里见过玉潋心这般言语不善的模样,脑子发懵的同时,也更加委屈,嘴角一瘪,小鹿似的眼睛里便蓄起薄薄的雾气,眼看就要哭出来。 玉潋心不过一时心直口快,说完就意识到坏了,对待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哪能像平常那样由着性子,肆无忌惮? 她苦着脸,正想着该怎么补救,便听得楼阁上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方才好似听见有人说为师是个钜嘴的闷葫芦。 一抬眼,便见阙清云自二楼飘身而下,落地一拂衣摆,动作潇洒,缥缈若仙。 玉潋心扬眉,哼声笑道:师尊并未听错,就是弟子说的。 这坦坦荡荡的态度令阙清云失笑,本想借机敲打她几句,哪曾料到玉潋心毫不心虚,她那厚脸皮几如城墙,可从来不觉得自己有何错处。 阙清云摇摇头,揭过这个话题,转而看向玉潋心身侧的殷晴雪,问道:怎么了? 没找到的合适的房间。玉潋心如实回禀,哪间屋子她也不喜欢。 闻言,阙清云俯身蹲在殷晴雪面前,温声问她:为什么不喜欢呢? 经过前几日的接触,殷晴雪渐渐习惯了阙清云的存在,故而不像一开始那么惧怕了。 小姑娘低着头,泪花在眼眶中打转,犹豫许久才闷闷地开口:没有姐姐。 没有姐姐? 这个姐姐所指代的是玉潋心。 玉潋心略略倾身,震惊道:你想跟我住一间? 殷晴雪瘪嘴,这次没再摇头了,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注视着她,竟小声回了句:嗯。 短暂的安静之后,阙清云和玉潋心异口同声:不行。 玉潋心瞧了阙清云一眼,后者面色平静,语调从容地劝说: 你潋心姐姐需要安静的修炼环境,你平日不可总叨扰她,你既想与她住在一块儿,那便将旁边那间腾出来与你,你看如何? 小姑娘不情愿,却也明白这云仙居是谁说了算,便紧紧抓着最后一根稻草,抬头求救似的看向玉潋心。 玉潋心自然是站阙清云那一边,连忙附和道:师尊说得没错,你便住我旁边那间房吧,若有什么事,你只需隔墙唤我一句,我能听清。 自吸纳了残嗣的森罗魂骸之力后,玉潋心体内的魔毒被压制下去,虽不像以往那么轻易毒发,却也并非就此安然。 若殷晴雪非要跟她住一间屋,一旦她魔毒发作难以自制,恐怕得把小姑娘吓着。 所以无论如何,不能住一块儿的。 两个大人做了决定,殷晴雪再不情愿也没有办法,只得听从了玉潋心和阙清云的安排。 不过这几日的相处下来,小姑娘被玉潋心宠出了点小脾气,不高兴了,红着眼睛回屋就把门关上,谁也不搭理。 对此,阙清云二人也没由着她的性子来,该遵守的规矩还是要有。 这天晚上,殷晴雪的房间偷偷溜开一条缝,小姑娘抱着自己的枕头鬼鬼祟祟跑出来,敲响了玉潋心的房门。 可奇怪的是,没人应门。 她隐约听见屋里是有人声的,便侧耳过去贴门细听。 的确有一道起伏不定的喘息声。 这间屋子住着玉潋心,那发声之人也该是玉潋心,却不知深夜时分,屋里怎会有这般奇怪的动静。 好奇心起,殷晴雪大着胆子推开屋门,见昏暗的视野中,有个人影于床榻间翻来覆去。 小姑娘心里不高兴,这人明明醒着,何故不肯应门。 她小声唤了句姐姐,正待迈步进屋,忽然眼前一暗,意识消弭,落地前被一只轻柔的手掌牢牢接住。 阙清云一袭素净清丽的白衣,抱着殷晴雪回身走进旁边的屋子,将之安置于床榻之上。 点了小姑娘的睡穴,这一觉,应当能顺利睡到天明。 玉潋心浑身灼烫,意识也浑浑噩噩,她似乎听见了殷晴雪的声音,可她身体难受,无力求证,只能凭依本能辗转于床榻之间,默默忍受。 不过是睡梦中想到了阙清云,又念及那一日师尊毫无道理的亲吻,不期然竟触发了魔毒。 理智即将消失,她听见屋门开了又关。 那一身素衣清清冷冷宛若谪仙的女人不请自来,坐在她床边,轻抚她的脸。 朦胧的月华洒落窗棂,玉潋心胸口激烈起伏,面红耳赤,呼吸急促,她微微睁眼,蕴起水雾的眸子便与阙清云幽深的瞳仁撞上视线。 脑中最后一根理智的弦彻底崩断,玉潋心扣住抚在自己脸侧的玉手,明明四肢酸软,她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忽而一个翻身,竟将阙清云按在床榻上。 她双手撑在阙清云耳侧,眼底掠过一缕红芒,如出笼的凶兽难以抑制体内宣涌的洪流,俯身意乱情迷地啃咬阙清云的嘴唇,脖颈,耳廓 以及一切她亲吻能够得到的地方,以此疏解内心极度的渴求。 玉白胳膊搭上她的肩膀,牢牢攀着她的后背。 灵压蹿升,气机交错,室内灵气涌动。 属于她们的气息不断交锋,愈演愈烈,体内灵气爆发的瞬间,彼此气势僵持许久,方缓缓回落。 玉潋心稍稍清醒一些,瞧见身下人脸泛薄红的模样,顿时被美色迷了心智,又主动靠近,欲一亲芳泽。 然而这时,阙清云眼睑微颤,随后缓缓睁开。 分卷(32) 莹润如水的眼眸中雾气尚未散去,可她圈在玉潋心腰间的手却倏然用力,将二者的位置翻转过来。 缠绵的吟哼声中,喃喃响起玉潋心低哑惑人的语调: 师尊。 殷晴雪来了玉潋心的屋子,坐在她身边,和她一块儿抄写静心咒。 女孩儿的视线几次落在玉潋心身上,眼神颇为疑惑,当她抄到第三遍时,终于忍不住了,便停下笔来。 姐姐。她小声唤道。 玉潋心从案上抬头,看向她:嗯? 你殷晴雪伸出一根手指,指着玉潋心的脖子,这里。 玉潋心疑惑,殷晴雪手指的位置她自己瞧不见,未能明白小姑娘意思,便追问道:这里,怎么了? 殷晴雪眨眨眼:虫子? 虫子? 玉潋心愣了片刻,忽然福至心灵,连忙取来一面铜镜。 照着铜镜一看,她脖子上竟留着一枚清晰的红印。 啪的一声捂住印记,面对殷晴雪疑惑的眼神,玉潋心面不改色地回答:没错,是虫子咬的,我去上点药。 说着,她便起身,快步走出房间。 阙清云正在书房作画,运笔行云流水,墨迹洋洋洒洒,一气呵成。 及至最为关键的画龙点睛之笔,忽然嘭一声响,房门大开,闯进一名不速之客。 清云仙子不疾不徐地继续在画上落了两笔,便见得那闯入屋中之人行至桌边,没长骨头似的径直往画上一躺,未干的水墨因此洇了开去,惨不忍睹。 作甚?阙清云挑眉,明知故问。 玉潋心左手撑着脑袋,右手前伸挑起阙清云的下颌,神态妩媚地问她:师尊昨日在弟子屋内一夜风流便罢,可怎地还在弟子脖子上留印儿? 留印儿也罢,为何偏要落在这么显眼地方? 且痕迹鲜艳清晰,不同寻常,竟被殷晴雪一眼瞧见。 阙清云神情淡淡然,从容不迫地回答:不当心,疏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推剧情的不过好像,的确也推了剧情咳 第55章 距仙宗同盟聚首大会尚有半月余, 这日,听澜宗突然迎来两位合道境的神秘高手, 阙清云不得不抽出空来亲自接待。 彼时,玉潋心正在云仙居楼阁上教殷晴雪认字。 殷晴雪体弱,不能修炼,住在殷府这些年,便以读书认字打发时间。 故而她年纪虽幼,却已读过不少书,背过好些文章。 记忆被残嗣抹去了, 那些原本认识的字因此也变得不认识, 可她念书的习惯和书写的能力被保留了下来。 她跟着玉潋心一块儿照抄静心咒,即便那些字她都不会念,却也能写得有模有样。 玉潋心初见殷晴雪的字迹,还为之惊叹, 这一手字,阙清云见了,必定喜欢。 她伏在小姑娘身后, 握住殷晴雪柔软的小手,将相对复杂的阙字一笔一划书写下来。 末了,又在阙的后边补上清云二字。 阙清云。 殷晴雪念字, 每次只发两个音, 中途总要顿一下,磕磕绊绊,很是不顺。 玉潋心也不着急让她记住, 写这三个字,不过是假公济私,她自己想写罢了。 小姑娘瞪着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眸, 指着白纸上的笔势隽永的三个字,问玉潋心:仙师? 阙清云是玉潋心的师父,也只能是玉潋心一个人的师父。 所以,虽将殷晴雪带回了云仙居,玉潋心却不同意让殷晴雪拜入阙清云门下,殷晴雪又不愿接触听澜宗内其他弟子长老,故而这阵子,对阙清云都以仙师相称。 嗯,是仙师。玉潋心微微一笑,鼓励地揉揉小姑娘的脑袋。 殷晴雪仰起头,轻轻抓着玉潋心的衣袖:写,姐姐。 玉潋心笑:你想写我的名字? 嗯。小姑娘点头。 好啊。 玉潋心眉眼弯弯,心情愉悦地扶着女孩儿的手,在阙清云旁边写下三个字:玉潋心。 两个名字并在一块儿,玉潋心瞧着顺眼,便不自禁勾起嘴角,洋溢微笑。 云仙居庭院里日光晴好,草长莺飞,清风徐来,不时还响起几声唧唧虫鸣,气氛和谐融洽。 阙清云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美人入画的景象。 她在院中站了一会儿,直至玉潋心觉察到她的气息,从书案中抬首,相隔数丈之遥,与之对视。 阙清云眉目柔和,笑容清浅。 玉潋心停笔,身姿摇曳地行至围栏边,双手托腮笑吟吟地唤她:师尊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往日这个时间,阙清云应当在前山同秦剑风和宗里那群老家伙商讨宗务,得过了午时才能回云仙居修炼。 故而早上,玉潋心大都是和殷晴雪在一块儿,看看书,抄抄经文,悠闲度日。 不知不觉间,这样平静的日子,竟已过去月余。 这会儿才过巳时,不想阙清云竟就早早出现在云仙居了。 有事相商。阙清云语调平缓地说道。 随后轻拂衣袖,将衣物扔向楼阁上的玉潋心。 短短四个字,乍一听似与往日无甚无别,但落在玉潋心耳中,竟听出几分柔和的感觉。 她抬手一招,此物落入手中,是一份文书,落款处写着四个烫金的小字:仙宗同盟,末尾的位置还盖了印戳。 其内容只区区几句,大意是仙宗同盟已获悉邬舟山藤妖作祟之事,因其涉及云罗宗违规饲养残嗣的罪行,仙宗同盟特发此令,请阙清云提前动身前往大璩国都,详述此事经过。 玉潋心看完后便蹙起眉,扬起这份文书向阙清云求证:所以,咱们得提前出发? 岂料阙清云竟摇头,道出一句:为师先行,你如期启程便可。 何故?玉潋心挑起眉毛,师尊又想撇下弟子了? 阙清云却道:邬舟山妖魔作祟已有数月,这些所谓大能早先并不理会,如今邪祟已除,距离聚首大会仅有半月,却叫为师提前启程,潋心不觉得蹊跷么? 玉潋心顺着阙清云这话一细想,好像确是如此。 那师尊的意思是? 潋心与为师分头行动,为师先去探探风声,若无异动,自会传讯于你,这几日,还需潋心替为师瞧着宗里的动静。 阙清云不像以往那般将心中想法藏着掖着,竟是大大方方地说出来,同玉潋心商量。 玉潋心被阙清云诓骗了许多次,不敢轻信:师尊当真这般想法?不是又抛下弟子独自涉险去? 文书都在你手上,为师的话还信不过么?阙清云不恼,语气始终平和。 玉潋心撇撇嘴,就算人证物证什么都有,若阙清云有心糊弄她,她到底还是算计不过的。 遂哼道:最好如此,倘若师尊再哄骗弟子,弟子未发现倒也罢了,一旦被弟子瞧出端倪,后果可要师尊自负。 这狠话未激起半分波动,阙清云长身如玉立在院中,微笑着,神态温和。 阙清云随两位仙宗同盟的高手先行启程,玉潋心则留在宗内,盘膝于云仙居的露台上纳月华清修。 忽然,她睁开双眼,眸心划过一道暗芒。 随即清风拂过,她的身影也一同于原地消失。 入夜后,起伏的山峦幽深寂静,远远望去,仿佛蛰伏的凶兽,不知什么时候苏醒过来,只需震一震腿,便能将群山摧毁。 听澜宗内各大高手都在自己的居所潜心修炼,只有山林间不时振翅飞过的鸟儿发出一两声清脆的鸣叫。 而在这夜幕之下,一处幽深无人的地方,一道黑影借着山间林木的掩映在听澜宗内穿行,数息间行过数里,于两块高大的石壁夹缝中隐蔽之处驻足稍候。 某时,他抬眼看向天空中的月色,心中计算着约定的时辰。 没过多久,山涧下吹来一阵潮湿的夜风,另一道人影也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不远处的山道上。 两人于黑暗中对视一眼,以暗语确认了对方的身份。 东西呢?黑衣人率先开口,嗓音嘶哑。 来人抬袖一挥,便有一只精巧的玉瓶子自空中掠过,落入那黑衣人手中,其人拨开瓶塞轻轻嗅闻,确认此物真假,复道:我们什么时候能动手? 立在阴影中的人便回答他说:待你们替我除去心腹大患,玉潋心的性命你们拿去便是,想什么时候动手都可以,但有个前提 其人话音稍顿,忽的沉下声,咬牙切齿地说道:我要见到阙清云的项上人头。 云雾散去,皎白的月光照亮藏身于阴影处那道人影,不是秦剑风又是谁? 黑衣人低低一笑,对秦剑风的心态了如指掌,他收起玉瓶,朝秦剑风抱拳道:秦宗主放心,清云仙子既落入我等手中,已是插翅难逃。 听闻此人之言,秦剑风冷哼一声,拂袖道:最好如此。 言罢,他转过身躯,身影又随风散去,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黑衣人盯着他离去的方向顿了须臾,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嘲的冷笑,遂重新戴上兜帽,转身没入黑暗中,沿着来时的方向原路返回。 行经一片幽暗茂密的丛林时,忽然,他心中警铃大作,当即脚步一顿,骇然看向不远处。 黑暗的枝梢间,立着一道幽魅的暗红人影。 来者并未遮掩身形藏匿身份,一身娇艳的红裙穿在身上,一眼便能将她和听澜宗内其余人等区分开来。 此女眉目生得精致,神态妩媚,魅惑天成,可她的双眼却如一汪深潭,静谧清冷,幽深晦暗。 与之对视的瞬间,感受不到些微情谊,有的只是森然冷笑与无尽的杀意,由此可见,她是个冷血无情之人。 红衣女子抿唇微笑,遥遥瞧着他:说出幕后是谁,我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 其声宛若莺啼,婉转动听。 你黑衣人如临大敌,后退一步,试图掏出腰后的匕首。 然而他的手还没碰到刀柄,一道黑影从侧边扑上来,将他的胳膊齐根咬断。 突如其来的疼痛令他脸色扭曲,可他甚至没能来得及发出惨叫,一根漆黑的藤蔓拔地而起,卷住他的身体,封住他的口鼻,令他圆睁双眼,却只能呜呜嘶鸣。 前一刻还在那树梢之间的玉潋心下一瞬便猝然出现在他眼前,两指轻佻地勾起他的下颌,冷艳魅惑地说道:没有实力的人,是没有资格反抗的。 玉潋心以与情人耳语那般温柔的语气,贴着此人惊惧的脸孔,小声说:既不听话,便到此为止罢。 那双惊恐至极的眼珠上布满密密麻麻的血丝,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条藤枝凌空起舞,随后闪电般穿入他的眼球,将他的脑袋捅出一个窟窿。 片刻之后,一件黑袍轻飘飘地落在地上,玉潋心左手拿着一只小玉瓶,右手则擒着一枚混浊的青紫色精魄。 掌心金红色的饕餮符印明灭之间,这魂魄便被其一口吞去了。 揭开玉瓶瓶塞,一股浓烈的血腥之气扑鼻而来,竟比黑衣人受伤后留下的血腥味还要重。 玉潋心皱紧眉头,脸上笑意收敛,眼神森冷。 这瓶中之物,竟是她的血。 以往为了每年能按时开启镜虚门,过一阵子阙清云便会从她身上取走一些活血。 本以为那些血都已经用于激活秘钥,没想到,这秦剑风还偷偷留了一部分,保留至今。 不论秦剑风动机为何,这一举动着实令玉潋心作呕。 瞧了眼那件破碎的血衣,玉潋心两眼微眯,嘴角勾起凉薄的弧度,随手抛出一物,落在不远处。 那是一枚腰牌,刻着秦剑风的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  拖延症犯了好多天,今天终于正常写出三千字的更新_(:3」)_晚上还有一更! 又妖又飒的小徒弟不值得小可爱们留评吗?! 第56章 夜色浓稠, 远去群山重峦叠嶂,一眼望不到尽头。 当天边的月亮没入云层之中, 洒落于大地的银霜也因此消退光泽,这夜晚的风便更凄清阴冷,视野也越发暗沉。 阙清云与两位合道境前辈一同赶路,离宗不过小半日,三人已靠近玉州的边界,临近邬舟山。 听澜宗往北八百里,是丹阳殿所在的仁溪州, 往东行一千里, 则是云罗宗宗址所在的郢州。 要前往大璩王国国都,最短的路径是经邬舟山往北,从两州交界之处穿过。 而这条路更靠近云罗宗。 夜已深了,二位前辈不若休整一晚再走? 阙清云忽然开口, 唤住前边引路的两位仙尊,劝道,此去邬舟山林深道险, 等天亮了,路要好走一些。 不必吧。左边那位灰袍老者不以为然地回应,邬舟山之险不在地势, 不过就区区几个山妖, 还能拦下你我三人去路? 右侧黑袍老者亦点头附和:时敬仙尊所言不错,我等早一日赶到璩阳,殷氏冤案便可早一日水落石出, 有清云仙子提供证词,仙宗同盟方可向云罗宗问责,还是不休息了, 抓紧时间赶路吧。 他们说完,又行进一段路,却发现阙清云并未跟来。 清云仙子?两位仙尊疑惑回头。 阙清云立在原处,夜风拂过她的衣摆,素净的垂巾随风而动。 晚辈以为,今夜还是不过邬舟山为好。 时敬仙尊虚起眼来,从头到脚打量着阙清云,目光古怪且疑惑,神色中浮现警惕之色,沉声问道:何故? 阙清云面色清寒,眼神疏冷,淡淡地说:时敬前辈似乎对邬舟山非常了解? 我二人来时亦走这条路,途经邬舟山,自是有所了解。那灰袍老者眼中掠过晦暗精芒,面上波澜不惊。 是么?阙清云笑了笑,语气飘忽,纤长浓密的眼睫遮挡了她的瞳孔,让人难以看清她的表情。 分卷(33) 又一阵冷风吹过,气氛不觉间寒凉许多,阙清云抬起头来,青丝随风舞动,在浓密的夜色中,染了两分缥缈仙气,但同时,又令人无端心悸。 与她相对而立的两位尊者同时感到一阵侵入脊骨的寒意。 邬舟山里的妖兽前阵子已被晚辈屠戮一空,若要恢复元气,没有个十年八年,难成气候,若二位尊者来时曾入邬舟山,哪里能看得到什么妖兽呢? 仙宗同盟之中,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各宗派修士若因故需过地界,需经同盟宗门同意,就算没有提前拜上文书,也务必在事了之后前往该州领事的仙宗拜会。 邬舟山在玉州境内,分属听澜宗管辖,这二位仙尊都是面生的,至少三十年内,阙清云未曾见过二人。 而邬舟山妖兽横行不过是近几年的事情,倘若这两位仙尊真是从大璩国都来,绝不可能知晓山中妖兽聚居之事。 这不经意一句话,暴露了太多信息,阙清云自不可能再跟随他们前去郢州,自投罗网的事情,她可不会做。 她从容抽剑,凌厉的剑气呼啸而起,伴着一声清冷的低喝:云罗宗可谓胆大包天,不仅私自饲养残嗣,还敢伪造仙宗同盟文书。 时敬仙尊和悟临仙尊同时变了脸色。 他们哪里想得到,阙清云竟如此心细如发,而且心智近妖。 不过一句话说漏了嘴,她便明白了整件事的脉络,请君入瓮的计策便算报废了。 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脸上看到一不做二不休的狠厉之色。 他们人数上占了优势,就算阙清云天赋异禀,修为高深,还能敌得过两个合道境的修士联手么? 阙清云始终注意着他们,当这二人下定决心,她也心如明镜,不由抿唇嗤笑:怎么,真以为你们可以杀得掉我? 那两人既已撕破脸皮,自然不需再维持体面和风度,褪去先前仙风道骨的表象,表情立时变得狰狞可怖。 能不能杀,总要试过了才能知道。 玉潋心将刻有秦剑风姓名的腰牌随手一扔。 这黑衣人既然敢只身来听澜宗与秦剑风见面,宗内必然还有线人知晓他的行程。 要不了多久,便会有人找上门来,寻秦剑风的麻烦。 但秦剑风会遭遇什么,她暂时无心理会,阙清云随那两位仙宗同盟的高手离开已有半个时辰,想必早已远离听澜宗。 但他们此行需先向东去,途中会经过邬舟山。 玉潋心眸中掠过一道寒芒,短暂思量之后心中已有答案了。 她先回了趟云仙居,在殷晴雪屋外布阵,用灵符封门,保证小姑娘一夜安枕。 随后便挥手召出饕餮,揪住它的小尾巴,吩咐道:用你最快的速度,去邬舟山。 饕餮嘴里发出不情愿的呼噜声,玉潋心便又补了一句:有吃的。 这句话屡试不爽,饕餮欢快地咆哮起来,毫不费力地拖起玉潋心跃入夜空,化作一簇流光向东边飞去。 疾行数个时辰,夜色越来越深,距离邬舟山尚有百余里,玉潋心已然感受到镜虚门的气息。 她乘风而行,从云层中俯瞰大地,远处连绵的山脉之间,一道乌黑的屏障将其中千丈方圆的土地囊括在内,这道屏障便是镜虚门与外界的分割线。 阙清云和那两人已经交上手了。 对方都有合道境修为,阙清云以一敌二,恐怕凶多吉少。 阙清云,你坏我宗大计,还将残嗣一事向仙宗同盟秉明,令我云罗宗陷入两难之境,如此血海深仇,绝不能善罢甘休!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那灰袍道人厉声断喝,随后两臂一扫,无数青黑的藤条破土而出,从四面八方升腾起来,形成一张交织的大网。 与此同时,黑袍道人也召唤出一簇簇的古怪藤蔓来。 这些藤蔓中蕴藏着浓郁的魂骸之力,由此可见,这两个人,都是残嗣。 培养一名合道境修为的残嗣,所需投入的财力物力自不必说,单算耗费的时间就足以令人瞠目。 而此时,阙清云所面对的却是两个人。 云罗宗偷偷取魂骸残魄制造残嗣,迄今不知已过去多少年,其底蕴和背后潜藏的残嗣数目不可估量。 他们整合为一股强大的力量,又完全在云罗宗管控之下,难怪他们胆子那么大,连仙宗同盟的文书都敢伪造。 这些魔藤的形态和殷熙的青藤同出一源,形貌相像,却并不完全相同,灰袍老者释放出来的藤蔓上带有铁钩似的尖刺,比此前遭遇的青藤更具威力。 两位高手一前一后围堵阙清云,数不清的藤蔓在空中飞舞,从各种刁钻的角度向她进攻。 藤条刺击速度极快,阙清云有剑气护身,虽然能躲开他们的攻击,却也腾不出手主动出招。 这些魔藤不仅表皮柔韧,而且力量极强,就算被阙清云的剑气斩断,也能很快重新聚合灵气,生长出来。 照这个打法继续下去,不用他们联手出什么杀招,阙清云体内的灵气就扛不住了。 灰袍老者唤出的藤条极具攻击性,躁怒之下,魔藤受气机影响,疯狂生长,无孔不入地封锁了阙清云的行动路线。 哪怕阙清云体外还环绕着护体剑气,这些藤蔓竟然毫无顾忌,连着她由剑气形成的护盾一块儿,将她封锁在一个径长三丈的藤蔓球内部。 她甚至没能真正挥出一剑,就被压制于黑暗之中。 两个云罗宗的高手又对视一眼,向对方使了个眼色。 阙清云已被他们封入藤球,眼下只需联手,竭力一击,彻底销毁这个藤球,里面的人百死无生。 他们能走到今天,自然都是无情狠辣之辈,敲定方案的瞬间,便毫不犹豫推出一掌,欲取阙清云的性命。 便在这时,藤球突然扭曲,一道剑光将之拦腰斩断,更加磅礴的剑势冲破封锁,直指面前两个云罗宗之人。 两人大惊失色,骇然后退,同时也驱使更多的藤蔓出动,试图对抗镜虚门的威压,将阙清云拿下。 阙清云双拳难敌四手,即便镜虚门削弱了他们的实力,她一个人也的确难以匹敌,眼看风头一降再降,她的心思活动起来,开始思考如何脱身。 突然,远处飞来一道黑影,在阙清云身外外盘旋一圈,将试图再次束缚着她的藤条悉数斩断。 随后便见灰袍老者身后的藤蔓猝然失控,向内反卷。 虽然这失控感只持续了不足半息,却令人止不住惊讶。 而凌冽的剑锋已斩落下来,阙清云洞悉了那刹那间的破绽,毫不犹豫出手,手中佩剑银光冷厉,锋芒直指灰袍老者的天灵。 灰袍老者觉察利刃逼近,正待反抗,视线却在越过阙清云肩膀的瞬间,瞥见了一道暗红色的身影。 玉潋心勾起唇来,笑得满脸阴厉。 旁人或许不能通过镜虚门外的屏障,但本就诞生于镜虚门中的玉潋心却可以。 她借着漫天魔藤遮掩身形,出现得悄无声息,除了掌控镜虚门的阙清云,余下这两个人,竟未觉察半点动静。 其人脸上乍现骇然之色,心中陡然生出极强的危机感,不敢正面接下阙清云这一剑,当即抽身后退。 然而,他慢了一步。 另一种色泽更纯粹的青藤拔地而起,环绕在阙清云身侧,挡下一重重进攻,为阙清云倾天一剑撕开血路。 一剑贯长虹,锐利的银芒刺进灰袍道人的胸口,剑身上缠绕的锋利剑气划开他的血肉。 霎时血溅三尺,被簇拥而上的青藤卷入其中。 作者有话要说:  我好困如果有bug明天再来改_(:3」)_,晚安 第57章 疯狂涌动的藤枝无孔不入, 几乎在长剑洞穿灰袍道人胸口的瞬间,利刺般的藤蔓也纠缠上去, 顺着剑创没入血肉,汲取其体内不断溃散的灵气。 此消彼长之下,玉潋心操纵的青藤势如破竹,只一瞬间便将这道人捆得牢牢实实,骨骼关节发出清脆的噼啪声,任其如何挣扎,都难逃束缚。 另一侧的黑衣人见状, 大骇之下脸色骤变, 心道不好。 阙清云一人已相当棘手,突然现身的玉潋心竟然能施展森罗门的藤术! 这情报远比同伴的性命重要,不等阙清云回身,他便猛地挥臂, 扔出一大片青黑的藤蔓,遮蔽玉潋心二人视线,遂撕开虚空, 遁地而逃。 修为到了合道境,若不是拼死一搏,非要分出胜负, 他找到疏漏趁机要走, 阙清云也拦不下他。 待藤影褪去,虚空中便只剩一缕即将合拢的裂缝,那黑衣人的气息已然消弭, 不见踪迹,难以继续追击了。 阙清云一甩剑尖,指向被藤蔓牢牢捆住的灰袍道人:现在说吧, 云罗宗里面,像你这样的人,还有多少? 残嗣生来便没有完整的人生,用大量灵药堆积出来的修为,虚有其表,否则阙清云也不至于这么轻易就将之重创。 在云罗宗的高层眼中,他们只是一群没有尊严没有地位的杀人工具,需要时随叫随到,不需要了,也是可以轻易舍弃的。 灰袍道人脸色青灰,缄口不言。 阙清云便不再继续追问,横转剑身,斩断此人心脉。 玉潋心与阙清云配合默契,抽尽藤网中的残余的魂骸之力,见阙清云毫不犹豫地动手,立即便明白了她的打算。 遂一掌抓住其人天灵,抽出精魄,以饕餮兽印将之炼化,从与此人魂魄相融的魂骸残魄中抽取零散的记忆。 合道境高手的精魄,蕴含的魂魄之力极其浑厚,完全炼化非一朝一夕之事。 玉潋心朝阙清云摇头:此人是受命行事,所得不过一纸密令,并未与幕后之人相见,故而从他身上查不出线索,也没有可指证云罗宗的证据。不过弟子有别的发现。 潋心有何发现?阙清云侧首。 经由此人残魄中余留的记忆影像,可窥见冰山一角。 玉潋心回答道,残嗣的存活条件非常苛刻,并非每一个腹中胎儿都能承纳魂骸的力量,那些被迫注入魂骸之力的婴孩,几是九死一生。 阙清云听着,不由皱起眉,脸色冷肃。 此外,被选作残嗣母体的都是云罗宗内天资卓著,极有潜能的女性,大都介于二十到三十岁之间。 这个年纪的女性修士,能有三成左右突破至开光境,更有一两人可能修至融合境。 但对云罗宗这样的庞然大物来说,金丹以下皆为蝼蚁,她们在云罗宗高层眼中,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采撷发泄兽.欲的工具罢了。 说着,玉潋心的语气也沉下去,她们不仅被当做炉鼎供人采纳元阴,一旦怀上孩子,不论最后残嗣能否顺利出生,她们都会死。 云罗宗当然不会让这些女人知道真相,不论以利诱之还是强行交.欢,她们完全没有选择的权利,等发现被骗,往往事成定局,已无力回天。 所以云罗宗每年都会对外招收许多女性弟子,经过重重筛选,能保证三年内至少诞生一个残嗣,这种丧尽天良的行径,延续至今已有数百年了。 最先出生的那批残嗣时至今日,已不知是何修为。 云罗宗隐藏起来的力量,光是想想,便足以令人背脊发凉。 若不是此次殷府事变,被阙清云撞破端倪,他们还将继续蛰伏于暗处,露出人畜无害的表象,背地里却早已磨刀霍霍,酝酿着不为人知的阴谋。 这群畜生。阙清云眼神清冷,不配为人。 玉潋心勾着唇角,眼中笑意凉薄,低声讽刺道:所谓仙宗,豢养的尽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妖魔鬼怪,这世道,可真有意思。 听澜宗亦无外如是,但相比于受阙清云庇护的玉潋心,云罗宗这些女性弟子的遭遇,更是令人头皮发麻。 玉潋心将灰袍道人的精魄纳入兽印,遂将其尸首扔向候在一旁的饕餮。 饕餮早已垂涎三尺,可玉潋心不说允许,它只能干着急,叽叽咕咕在原地打转。 见那一大块美食迎面飞来,兴奋得尾巴左右摆动,不等其落到面前,它就飞扑出去,快得只剩一片残影。 此人突破合道境已有不短时日,肉身褪去凡胎俗骨,血肉筋骨都灵质化,于食肉而生的凶兽而言,的确是大补之物。 玉潋心原还有些担心这饕餮能不能吞得下这具合道境的肉身,先前它只咬了一口道衍宗之人制作的傀儡,就险些爆体而亡。 好在这具残嗣尸体内的魂骸之力远不及那日遭遇的傀儡,饕餮几口将其吞下肚去,并无任何异样表现。 回去吧。阙清云收起镜虚门,一掌挥平山坳间的战斗痕迹,拂袖道,还有残局需要收拾。 玉潋心探手揽住阙清云的腰身,将下颌亲昵地搭在后者肩上,笑问:师尊已猜到了是何人在背后捣鬼? 阙清云斜她一眼,并未挣开,语调轻缓:你都来了,又有什么难猜? 玉潋心听着阙清云的声音,仿佛灌了一耳清泉,脑子里都响起咕咕咚咚的水声,喧闹的心跳这时方缓缓平静下来。 她贴着阙清云的耳根轻轻蹭了蹭。 阙清云探出一只手来,轻抚她的脸,温声道:走吧。 晨曦洒落大地,听澜宗如一头沉睡的巨兽于晨光中缓缓苏醒,一切都好似和夜间离去时并无区别,但踏上前山正殿的石阶,立即便能闻到扑面而来的血腥味。 秦剑风垂首坐在大殿主位,胸口被人开了个窟窿,尸体千疮百孔,鲜血染红了他座下的椅子,沿着地缝流淌开去。 阙清云步入殿中,立在血泊边缘,俯身捡起一片沾血的枯叶。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越来越少了,是不是都选择养肥了呀(绝不承认是我写的不好,嘤)。 第58章 云罗宗设局杀为师不成, 恼羞成怒,便除秦剑风泄愤。阙清云捏着那片枯叶, 清冷的脸孔上神情难得染上些许惆怅。 血液尚未干涸,秦剑风的尸体也尚余温热,下手之人应当离去不久。 可对方有备而来,杀人手法狠辣残暴,走时亦果断利落,无气息残留,遂难觅其踪。 仙门中寻仇杀人的事件屡见不鲜, 毕竟强者为尊, 任你杀人如麻尸骨堆积成山,只要不生谋反之心,仙宗同盟也不会过多干预。 然而听澜宗镜虚事变及殷氏灭门惨案,皆与秘境魂骸有关, 无疑触犯了仙宗同盟的底线,同盟追责已无法避免。 如此境况之下,云罗宗与听澜宗的仇怨便被无限放大, 他们行事也越发肆无忌惮。 分卷(34) 秦剑风可能遭遇不测早在玉潋心意料之中,她踏过粘稠的血泊走到秦剑风身侧,探其天灵, 道:此人当真心狠手辣, 不仅下手狠毒,还把他的魂魄也抽走了。 一位长老来殿寻秦剑风议事,正好撞见这一幕。 他闻见殿内的血腥之气便觉察到不对劲, 行过殿前石阶,看清殿上场景,顿时脸色骇然, 僵在门边不敢动弹。 阙清云回身看向他,此人当即浑身哆嗦,噗通一声跪伏于地。 显然是有所误会,但他不敢此时撤走,唯恐表现得不乖顺,阙清云二人便要杀他灭口。 眼前掠过一道残影,随即便有一片沾血的枯叶出现在他脚边,叶片边缘切开砖石,嵌入地面。 遂听得阙清云道:云罗宗暗杀我宗宗主,凶手已逃离超过半个时辰,立马封锁听澜宗各大关口,加强戒备,彻查宗里有无可疑之人,但有谁想逃走,一律抓回审问! 那长老愣住,疑惑重复:云罗宗? 不错。阙清云声线清冷,漠然开口,莫再多问,速去安排人手。 长老被阙清云冷厉的语气吓得一个激灵,连忙叩首告退。 秦剑风暗中勾结云罗宗之人,设局欲取其性命之事,阙清云没有道破。 人已经死了,便有再多的阴谋诡计,也都成过眼云烟,秦剑风也算自食其果。 他作为一宗之主,又是她的师兄,阙清云幼时也曾蒙受其人关照,他的死相已足够凄惨,阙清云也念及旧时情谊,便为他保留了最后一分体面。 不多时,又有几位长老赶了来,他们已听说了秦剑风被害之事,于是领着人手前来替秦剑风收尸。 尸体被人抬走的时候,秦剑风袖中掉出半块玉佩,落在血泊里,沾染了鲜红的血迹。 阙清云俯身将这玉佩捡起,指尖拂去表面血痕,待看清玉佩上刻的风字,她垂下眼眸,无声叹了口气。 师尊在看什么?玉潋心忽然出现在她身后,然后探手过来挑起她手中的玉佩,抓在手中翻来覆去的把玩,看清其上刻字,顿时挑起一侧眉毛。 见阙清云不说话,玉潋心便将玉佩悬在指间,递到阙清云跟前,问道:弟子记得师尊也有一块一样的玉佩,放在哪儿的? 那玉佩是阙清云拜入季伯宗门下之时获赠,与秦剑风这块出于同一人之手,造型也颇为相似,只不过上面的刻字是个云字。 风云际会,原是季伯宗对这师兄妹二人寄予厚望,希望他们彼此扶持,延续听澜宗辉煌。 早些年他们的确相处和睦,秦剑风对阙清云关照备至,处处照拂,可世事难料,无人能猜到,最终他们竟会各怀异心,兵戎相见,走到如今这样生死相隔的地步。 忆起往昔岁月,阙清云心中惆怅,便也未立马回答玉潋心的话。 不等她开口,玉潋心突然伸出手来,朝其腰间探去,借寻找玉佩的机会在她身上放肆摸了两把,却一无所获。 咦?玉潋心讶异轻哼,师尊没把玉佩带身上吗? 寻玉佩是假,借机轻薄才是真,这醋坛子翻得都快盖过殿上的血腥味儿了。 阙清云斜睨着她,眉目间浮现两分无奈,但唇角却不自禁地微微弯起,声音轻且淡:未带在身上,兴许放在书房哪个柜子里。 玉潋心朝阙清云皱起鼻子,理所当然地说:师尊那块玉佩送给弟子可好?这块就随秦师伯的尸首葬了。 这玉佩如何,阙清云是不在意的,她感慨的,不过是时光易老,物是人非。 年少无知之时,哪里想得到有朝一日,人心鬼蜮,众叛亲离。 她自玉佩上收回目光:依你罢。 秦剑风的尸骨被一把火烧个干净,骨灰和他随身携带的玉佩则被送入听澜宗宗堂,立在历代宗主牌位末位。 是夜,阙清云悄然离宗,临走时同玉潋心打过招呼,却未言明去处。 玉潋心在云仙居陪殷晴雪认字看书闲度一整日,待日落西山,将小姑娘送回房间之后,便趴在阁楼栏杆上,望着云仙居大门所在,安静等待。 柔和的晚风吹过庭院,带来花草淡淡的馨香,玉潋心趴伏于围栏一侧,食指缠着红绳,其下坠着一块色泽莹润的温玉。 朝玉佩吹气,绳子便在她手中轻轻晃悠,刻字的一面与未刻字的一面交替出现,晃得人昏昏欲睡。 师尊 玉潋心噘嘴,半倚着栏杆打了个呵欠。 等得百无聊赖,便小声自言自语地抱怨,说好的去一日,昨日亥时离宗,这会儿都快过子时了还未回来,当心食言而肥! 话音刚落,一道幽冷的声音贴着她的耳廓响起:你说谁食言而肥? 啊,谁呢?玉潋心嘴角高高翘起,回身自然而然地揽住阙清云的肩,转移话题,师尊今日做什么去了?怎么这么久才回宗?弟子等得好辛苦啊! 阙清云回来,她便像没了骨头,自己的身子支不住,非得贴着靠着,倚在阙清云身上,倘若师尊不抱她,她就赖在地上不起来。 一件小事,无足挂齿。 语气云淡风轻,阙清云不为这小弟子的娇蛮生气,遂搂紧玉潋心的腰身,稍一用力便将其拦腰抱起,朝她的卧房行去。 第二日,有消息来报,云罗宗晨间发现一具面目全非的尸首被人用绳子吊在宗门前,守山弟子换值时才发现。 虽然及时下令封口,消息还是没能拦住,一大早便传了出来。 其人黑袍裹身,浑身缠着带刺的藤条,正是前一日晚与阙清云交手,不敌逃逸的黑衣人。 消息送来云仙居时,玉潋心刚睡醒,正卧在阙清云怀里猫儿似的轻蹭。 阙清云一只手拿着书卷,另一只手轻抚怀中人乌黑柔顺的长发,指尖没入发根,顺着发丝向外梳理。 玉潋心看完讯鹰腿上的传书,立马联想到昨夜阙清云随口说的那句小事,遂追问道:此事,可是师尊的杰作? 于发间游移的五指稍顿,阙清云长睫微垂,不甚在意地说: 不过是给云罗宗一点警告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徒弟为什么这么受? 越写越受,不应当啊_(:3」)_ 这样的小徒弟怎样才能攻起来呢?! ps,不知道有没读者看见我文案上的欠债记录,数据已经快令我心梗了,如果没人看见的话我就把它偷偷删了哈哈哈哈哈哈哈(毫无愧疚,甚至有点债多不愁的得意,谁能想想办法收拾一下鸽子精!)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万里雁栖江北 2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绿豆桂花糕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百岫嶙峋、涼冰紅茶 2个;y醋坛本坛y、sdxmwd、48153890、恨我好了、小p、jenlll、高文、黎墨、牛牟哞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夜枭 95瓶;洛书 30瓶;kikikanli 28瓶;梦在江之南、vera 20瓶;32、xcffg、万里雁栖江北、墨貔貅 10瓶;咖啡不加水 9瓶;玉擒顾纵 6瓶;张狂、小p 5瓶;23470472 4瓶;红蓝魂和太妃糖 3瓶;ann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秦剑风作为听澜宗宗主, 在位二十余载,身死后自不能悄无声息地掩埋便罢, 阙清云亲自撰写讣告,将其遇害之讯昭告天下,并在听澜宗举行吊唁大典,告慰亡灵。 听澜宗两任宗主接连暴毙,玉州各大仙门都为之震动,不少有心之士从中嗅到腥风,只觉这天下看似平静, 实则暗流涌动, 几有风雨欲来之相。 各宗各派纷纷派人前往听澜宗悼念,其中就有曾经与阙清云短暂交锋的玉仙门大师姐莫长鸢。 这日天色灰阴,灰蒙蒙的云层堆得很厚,仿佛随时可能电闪雷鸣, 落下倾盆大雨。 听澜宗长老弟子皆着缟素,引来访宾客入前山正殿祭奠,前山人来人往, 作为宗主的阙清云却未现身。 前来吊唁的访客亦不乏往日曾同听澜宗有过旧怨的散修魔修,借悼念为由前来瞧听澜宗的笑话。 只不过,从表面上看, 他们都按规矩行事, 未有什么出格的举止,听澜宗也没有理由无故将人逐走。 阙清云没有现身主持大局,这一举动自然引人注意, 人群中有人交头接耳,细声讨论。 道是日前有传言说听澜宗宗主秦剑风和清云仙子阙清云不睦,两人原先已打算结成连理, 然因清云仙子爱徒叛出师门之故,秦宗主欲肃清门楣,阙清云却有心包庇,因此交恶。 不仅婚事毁于一旦,甚至引发阙清云的反心,故而双方反目,兵刃相见,秦剑风极有可能是被阙清云暗害的。 还有人说老祖宗季伯宗也非自然坐化,先前镜虚门之变闹得人心惶惶,听澜宗死了不少人,说不定也是阙清云的阴谋。 这么短的时间内,季伯宗和秦剑风相继离世,阙清云又不在吊唁会上现身,怎么看怎么蹊跷。 貌若高岭之花,心却狠如蛇蝎,果然最毒妇人心。 这些小声议论只字不落地传入云仙居,阙清云执起一枚白子,波澜不惊地点落于棋盘上,黑子大势被这一子截断,已是日暮西山。 坐在她对面的女人从方才开始就坐立不安,神情局促,见这棋到眼下地步已无力回天,明明是输的一方,她却长出一口气,出声赞叹:师妹棋艺高超,长鸢自愧不如。 莫师姐过谦了。阙清云面露微笑。 遂不再行棋,端起一旁的玉壶,替莫长鸢斟上热茶,似是不经意地问道,对这些传言,莫师姐作何想法? 莫长鸢闹不清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本是奉玉仙门宗主之命前来听澜宗吊唁,没曾想刚行至山脚,便被阙清云请到云仙居来。 对方不声不响,让她坐下饮茶,再摆了一盘棋,棋下到一半,又有长老前来汇报前山正殿那些闲言碎语。 她自认同阙清云虽然算不得多熟悉,却也没有结怨,阙清云何故如此针对她呢? 自上次她们在金灵山见过一面,她便知这阙清云非良善之辈,是不好相与的。 莫长鸢垂下眼睑,故作镇静:想必是闲人诽谤,阙师妹清者自清。 清者自清呵。阙清云闻言,却是嗤声一笑。 陡然听到这清寒的冷笑,莫长鸢双肩轻颤,手中茶盏也因此猝然一抖,滚烫的茶水溢出杯沿,洒在她的手背上,她却不觉得烫,只一阵阵地背脊发凉。 道听途说之言总似是而非,难窥全貌,不过是有心之人刻意散播,模糊真相。阙清云出言点评,声音很轻,缥缈如云。 但听她这么说,莫长鸢紧张的情绪稍稍平复,这话的意思,应当是阙清云认同了她方才说的清者自清吧? 这想法将将浮现,便听得阙清云话音一转:不过这二人之死虽非我亲自动手,却也的确在我筹谋之中,这么说,莫师姐可能明白? 莫长鸢呼吸一窒,手中茶盏落地,摔得粉碎。 她脸色刷白,思考也几乎停滞,仿佛有一柄无形的剑悬在她头顶上,只要她哪句话不合阙清云的意,就可能引来杀身之祸,惊得她冷汗涔涔,毛骨悚然。 她一时想不明白,阙清云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些? 莫师姐想必疑惑,师妹何故特地请师姐来云仙居下棋,还同师姐说这些不相干的事情。 阙清云幽深的双眼注视着莫长鸢,看穿了莫长鸢所有心理活动,将她的顾虑和胆怯全都宣之于口。 莫长鸢已很难维持表面的冷静,恐惧从她的双眼中泄露出来,藏在石桌下的双手抓皱衣摆,连方才摔碎的杯盏都不敢多看一眼。 师姐不必害怕,师妹对师姐并无加害之心。阙清云淡淡然说着这样的话,可在莫长鸢看来,实在毫无取信之处。 不瞒莫师姐。阙清云抿了一口清茶,而后继续从容不迫地说道,师妹今日请你来云仙居做客,确有私心,遂与师姐开诚布公,同样,也希望得到莫师姐同等的坦诚。 莫长鸢总算听明白了阙清云的目的,遂深吸一口气,强压心悸之感,问道:清云师妹有话可以直说,但凡长鸢知道的,必定知无不言。 阙清云闻言笑了,眼神却是清清冷冷,并无丝毫波动,语气平淡地开口:师妹听说今次仙宗同盟聚首,大璩王国祭司,浑天道尊亦将出席,可有此事? 浑天道尊,原是道衍宗祖师爷的师弟,乃道衍宗正统,道衍宗为集结皇权,派其入驻大璩王朝皇宫,成为王朝大祭司。 其人修为极高,是最初主张以半神残躯衍生出的秘境为根基建立宗门的元老级人物之一,同时,此人还是无相神踪界的傀儡符制符术鼻祖。 玉仙门虽未位列十大仙宗,却也是名扬一方的大宗,其宗主与道衍宗一位颇有名望的长老沾亲带故,获取这些消息,总能快人一步。 此言一出,莫长鸢脸色再次变幻。 浑天道尊沉寂清修已有数百年,仙门中年轻一代少有听过浑天道尊名号的,阙清云为何突然问起此人? 她猜不到阙清云的想法,又因先前惊吓乱了心神,未及细细思量,便坦白道:确有此事。 阙清云扬眉,鸦羽似的长睫下瞳孔幽深似海。 片刻后,薄唇微启,又言:莫师姐,师妹有一事相求。 姐姐。殷晴雪牵住玉潋心的衣摆,轻轻拽了拽。 玉潋心伏于书房木窗旁,手中把玩着那枚刻字的玉佩,眉头却加不加班蹙起,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 她原该陪殷晴雪认字,与之一块儿抄写经文的,但在莫长鸢步入云仙居后,她便被院中对坐的两人引走注意,心思全无了。 殷晴雪见其不应,小手上便加了些力,扯动她的衣角。 玉潋心终于发现身侧的小人儿,虽心情不虞,却还是耐着性子扭头看去:作甚? 殷晴雪眨眨眼,见其回头,方问,院里,是谁? 莫长鸢。玉潋心语气不善地回答,玉仙门掌门人的爱徒。 不等小姑娘再开口,玉潋心已猜到她想问什么,便道:当是来吊唁秦师伯的,不知师尊寻她作甚,玉仙门和听澜宗也没什么交情。 院里两人隔得远,阙清云又刻意压下了说话声,玉潋心纵然有心偷听,也一个字都听不见。 分卷(35) 只知道她们相谈甚欢。 玉潋心的不悦全写在脸上,殷晴雪不敢触她的霉头。 顿了须臾,女孩儿眼珠一转,突然趴在玉潋心身侧,朝院里放声唤道:仙师! 院中两人同时回头,便见玉潋心大惊之下从身后抱住殷晴雪,另一只手捂住她的口鼻,不让她乱喊。 莫长鸢满目惊讶,阙清云则淡淡一扫,眉头稍蹙。 被阙清云的目光锁定,玉潋心顿时没了动作,殷晴雪呜呜闷哼,用力挣开她的钳制,还朝玉潋心呜噜噜地吐了吐舌头。 玉潋心懒得搭理她,隔着数丈虚空同阙清云遥遥对视。 片刻后,玉潋心哼声撇开脸去,顺便拨去撑杆儿,书房窗户哐的一下合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徒弟:她们相谈甚欢。 莫师姐:瑟瑟发抖.jpg 上一章有个评论太优秀了,角色心理分析到位,课代表呀! 第60章 宗主, 大事不好! 一名探子翻入云仙居庭院,语气焦急, 玉仙门一行人离开听澜宗后遭袭,同行长老皆被击毙,莫长鸢现已去向不明! 阙清云正在院中收捡黑白棋子,听得此言,手里动作稍顿,脸色沉凝。 莫长鸢刚从云仙居出去,便遭袭击, 是巧合, 还是早有预谋? 她拂袖起身,残局留在桌上,一转眼,素白的身影便自院中消失, 不见踪影了。 二楼书房的窗户吱呀一声打开,玉潋心扫了眼已然空空荡荡的庭院,暗自冷嗤一声。 纵然她对莫长鸢不喜, 可事出突然,若此人当真有个三长两短,要为之遭罪的却是阙清云。 玉潋心回头叮嘱殷晴雪待在书房, 莫要四处走动。 而后她翻窗而出, 锁上屋门,轻飘飘地落入院中,再随手捡起一枚黑色棋子, 召出饕餮,吩咐道:找到莫长鸢,给你十块灵石。 阙清云必定会先往莫长鸢遭袭的地方调查, 寻找袭击者的气息,而在寻人这方面,却是饕餮更为擅长。 饕餮尖啸着蹦跳起来,一口咬掉玉潋心抛来的黑棋,遂腾身扑出庭院。 玉潋心紧随其后,一人一兽飞奔出去,于听澜宗茂密的山林中飞快穿梭。 山高壁陡,环境愈渐偏僻,虽还未离开听澜宗的地界,但这么偏远地势险峻的地方,玉潋心往日也不曾来过。 玉潋心沿山壁疾行,忽然心中敲响警铃,遂脚下一踏,侧转身形避让突如其来的袭击。 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方才她行经之处爆开一蓬尘雾,碎石飞溅开来,扑簌簌滚入山崖之中。 压制性的灵压在碰撞之处爆炸,汹涌气浪扑面而来。有黑影穿过烟尘,伴着冷厉的劲风,直扑玉潋心的面门。 玉潋心眼睑微阖,眼睛捕捉到残影的瞬间便解除了饕餮兽印,身体同时做出防御姿态,灵气运转,化作层层藤影,将周身要害完全覆盖。 下一瞬,如同被一面铜墙击中,虽及时卸去大半气劲,她仍不由自主倒飞出去,直至数丈开外才勉强站稳。 因距离拉开,那尘雾中的身影亦显现出来。 是个披头散发的灰袍之人。 此人须发花白,周身蹿动着暴躁而汹涌的灵气,一双猩红的眼睛从发隙之间透出形迹,那癫狂噬血的神态,无论如何看着也不像能冷静思考的正常人。 一身素衣的莫长鸢被其擒在手中,两眼紧闭,无声无息,不知是生是死。 玉潋心皱起眉,这人气息强大,绝非她能匹敌,倘使对方不是疯疯癫癫,气机不稳,说不定她连与之交手都很吃力。 心往下沉,另一件惹人担忧的事也浮上心头。 这人修为如此高深,便是阙清云来了,多半也不是对手。 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老怪物?他抓莫长鸢做什么? 尚未思量出结果,玉潋心飞快倒退的身形猝然僵住,莫大的恐惧和心悸毫无预兆地击中了她,令她四肢僵硬,心头急跳。 倏然,那道灰影距离拉近,转瞬间已出现在玉潋心眼前。 他不知什么时候松开了莫长鸢,那只长满老茧的枯瘦手掌闪电般握住玉潋心的喉咙。 一张沟壑纵横的脸孔在玉潋心瞳孔中放大,几乎贴近她的眉心,凝神端详打量着。 镜虚门?老疯子神情恍惚地呢喃着,说完,又兀自摇了摇头,不对,不对!不是!你不是! 他突然瞪大双眼,直愣愣地盯着玉潋心,质问道:不是镜虚门!你来做什么?! 玉潋心的脖子被他死死钳住,出声都困难,更别说回答他这句疯癫胡乱地问话了。 不是镜虚门不是!竟然不是!那镜虚门在哪里?!老疯子躁怒地吼道,玉潋心只觉一阵天旋地转,随后身体便砸落于地面上。 竟敢骗我!该死的!杀!杀!!全部杀死! 他随手一掀便是几道凌乱的掌风,玉潋心不敢硬接,四处逃蹿之时,身形略显狼狈。 在躲避老疯子的攻势期间,她一直注意着莫长鸢的位置,可碍于此人拦在她和莫长鸢之间,短时间内恐怕难以脱身。 杀!杀! 那疯子还在咆哮,胡乱击出一道道杀气凌冽的掌风,他丹田内的灵气仿佛取之不尽,这一套百来掌打完,竟然脸不红气不喘。 倏然,那疯子从乱象中抬头,视线同玉潋心对上。 玉潋心心里一咯噔,大呼不好。 她未来得及移动,灰影便原地消失,眨眼间,疯疯癫癫的老者便从数丈开外再次来到玉潋心面前。 ! 以为又要受其一掌,玉潋心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可那掌风却迟迟未至。 眼睑微微睁开一条缝,那张放大的苍老脸孔果然近在眼前。 只不过,他眼底的浑浊散去了些,竟显出些许清明来。 镜虚灵嗣。此人突然开口,声音低哑浑厚,小心,他知道了,他已经知道你的秘密了 话未说完,他眼底的清醒再次散去,又聚上朦胧的薄雾,沾染丝丝缕缕鲜血的颜色,疯癫大喊:他已经知道了!他知道了!哈哈哈哈他知道了! 笑声疯狂,几可穿破云层,没入九天之上。 天意如此,天意如此!冤有头,债有主,该来的总要来,终究逃不过!逃不过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道剑芒凌空而来,劈开山岳,直指这癫狂的疯老头。 然而老疯子只是疯笑,笑罢,随手一摆衣袖,阙清云开天辟地的一剑便被其袖袍击散。 他不与阙清云正面交手,哈哈笑着飞身跃起,身影只在空中一闪,不见踪迹。 玉潋心愣怔站在原地,心头一片纷乱。 此人口中的他是谁?谁知道了?知道了什么秘密? 是什么天意如此?又是什么逃不过? 老疯子这番话听得玉潋心一头雾水,理智告诉她不必在意一个疯子的疯言疯语,可心悸之感却久久不散。 潋心。阙清云御剑而来,飘然落地,扶稳她的肩膀,关切询问,可有受伤? 玉潋心摇了摇头,喘匀气息后道:方才那疯子,应是道衍宗之人。 被老疯子擒住之时,她眼角余光瞥见了此人衣襟上的绣纹,那刺绣纹样,她只在道衍宗的前辈身上见到过。 道衍宗阙清云脸色微沉。 玉潋心呼出胸中浊气,紧绷的心神放松之时,身体便显出疲态。 刚才同此人交手,她不敢有半点保留,几次接招,体内灵气便耗损一空,但凡阙清云再晚些时候过来,可能她就撑不住了。 她浑身脱力,遂软倒于阙清云怀中,后者揽住她的腰身,手掌贴着她的背脊缓缓渡入灵气,片刻后,玉潋心恢复几分体力,便道:去看看莫长鸢吧,还不知是死是活。 关键时刻,她还是分得清主次,晓得轻重。 阙清云瞧她一眼,没在她眼中看见不悦,遂扶她在一旁大石头上坐稳,这才转身去查看莫长鸢的伤势。 待阙清云转身离去之后,玉潋心低头翻开手掌。 一把寸许长的铜钥匙被她握在手中,此物是从方才那疯癫道人身上落下来的,恰巧被她捡到,内藏隐晦的魂骸之力,想必多少和无相神踪界沾点关系。 这疯道人,是何身份?他找镜虚门做什么? 他说的那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玉潋心思量许久,而后苦笑摇头。 暂时想不通的,就别想了。 等晚些时候,事态平息下来,再与师尊细细相商。 心头有了确切打算,玉潋心便将这小钥匙收好,起身朝阙清云二人走去。 倏然,她脚步一顿。 心中忽有所感,她猛地扭转目光,视线穿透层层空间,望向西侧茂密的山林。 入眼是一片葱郁的草木,不见任何异样,那被人窥视的感觉也转瞬消失。 只短短半息,她竟惊出一身冷汗。 作者有话要说:  伏笔埋得差不多啦!接下来的剧情就是我筹谋很久的仙宗同盟聚首大会哈哈哈哈!激动人心的时刻将要到来! 求评呀求评呀!今天也是打滚求评的胖年!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youxin 4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youxin 16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糊气小包子、pop ?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绿豆桂花糕 40瓶;lyn 30瓶;42090098 15瓶;我、雅典娜 10瓶;陈桉 8瓶;244j. 7瓶;墨染书白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心悸之感转瞬即逝, 玉潋心再定睛细看,一切又已恢复寻常。 足足十息, 被窥伺的感觉没再出现。 她收回目光,压下惊慌,快步走向阙清云。 莫长鸢受了重伤,昏迷不醒,阙清云只好先将她带回云仙居,并传信给玉仙门,将此事告知其掌门。 不久后, 阙清云收到回信, 玉仙门会尽快派遣人前来听澜宗接莫长鸢回宗,在此之前,便委托阙清云代为照看。 莫长鸢因此留在听澜宗养伤,为防再出现先前那样应对不及的变故, 阙清云将其安置于云仙居,方便照应。 对此玉潋心心有不满,隔三差五就到莫长鸢养伤的屋子外转一圈, 若见着阙清云也在屋内,她便一会儿清清嗓子,一会儿又在门口跺跺脚, 明里暗里作怪, 要把阙清云撵出来。 阙清云听见门外传来的动静,无奈收功,扶莫长鸢躺下, 遂起身行出门去,见那姿态妖冶的女子斜倚于栏杆旁,便问:明日将要启程前往大璩国都, 可还有行李遗漏么? 弟子只需把人带上,倒是师尊玉潋心扬起一侧眉毛,阴阳怪气地哼哼,莫长鸢昏迷未醒,倘若师尊心里分外牵挂,那不如推迟两日再出发。 阙清云平静地凝望着她,没解释什么,只道:按原计划行事便可。 玉潋心顿觉没趣,撇撇嘴无可无不可地哦了声。 次日,天清气朗,视野辽阔,山道两旁绿树如茵。 师徒二人踏着柔和温驯的朝阳并肩下山,云仙居便只剩殷晴雪和一个昏迷中的莫长鸢。 起先小姑娘听说玉潋心要和阙清云一块儿出远门,很不高兴,又哭又闹折腾了好一阵子,甚至试图缠着玉潋心要求跟着去。 可惜这事儿铁板钉钉,阙清云不让,不论她怎么闹,玉潋心也不松口,最后只得作罢。 阙清云安排了人手照看殷晴雪和莫长鸢,她们此行若是顺利,少则十日,多则半月,也该回来了。 从听澜宗向东行一千里,途经郢州,再朝北去两千三百里,便是大璩国都璩阳城。 这么远的路途,凡人策马而行,中途不眠不休,也要耗去月余时间,然而对御剑而行的修真者而言,日行夜伏,五日已算宽裕。 先前与云罗宗结了仇怨,原想自郢州穿行而过时,可能会遇到点麻烦,但此行意外地顺利,直至离开郢州地界百余里,依然风平浪静,无人截道,亦无人叨扰。 一路行来,二人走走停停,假借公事之名游山玩水,若寻得山清水秀的去处,不肖有谁提议,便不约而同停下歇息。 阙清云仍时常板着张冷脸,得了空闲便打坐修炼,鲜少表露内心的情绪,多是玉潋心在她身边环来绕去,有几回榻间寻欢,都是玉潋心主动,阙清云清修被扰,无奈之下顺水推舟。 玉潋心早习惯了阙清云这模样,倒也理得心安,权当阙清云口是心非,面子上挂不住,否则以其说一不二的性子,哪能由得她胡来? 师尊,咱们离宗已有三日,怎的还未到璩阳城?玉潋心说着,身子一歪,软软倚在阙清云身上。 这话题并无实意,不过闲来无事,没话找话罢。 她可不比阙清云坐得住,但凡瞅着机会就往阙清云身上靠,一会儿嗅嗅师尊身上的香味,一会儿蹭蹭师尊的肩膀,贴贴师尊的耳朵,黏黏糊糊总没够,还爱动手动脚的。 正打坐的阙清云睁开眼,视线扫过平静无风的湖面,淡淡道:过了阜水河,便至璩阳地界,明日午后应当能抵达璩阳主城。 哦。玉潋心答得不经心,身子倚得不稳,要滑不落的,好似不注意就会摔下去。 明知她是故意,阙清云仍松开一臂,虚环玉潋心水蛇似的腰身,将之揽入怀中,也叫她这不安分的小徒弟靠得更舒适些。 玉潋心唇角翘了翘,长睫遮掩下的双眼满是得意,稍稍侧转身子,完全卧入阙清云的臂弯中。 她的目光落在阙清云紧致柔和的下颌沿线,正好一束阳光透过树木枝梢,映照在阙清云的肩膀上,散开的光晕柔和了阙清云的眉目,将这女人身上清清冷冷的气质柔化许多。 便是此时,阙清云低垂的视线与怀中之人相撞。 不知是心心念念所致错觉,还是阙清云的眼神的确温柔,至少这一刻,在玉潋心眼中,师尊不像高高站在云中的仙子,而是切切实实地在她眼前。 那双晦暗幽邃的瞳眸沾染了凡尘烟火,当其眼中映照出她的模样,她便再难按捺心中宣涌不息的情思,扬起两臂圈住阙清云脖颈,拽着她俯身吻向自己。 阙清云遂了她的意,薄唇辗转于她柔软湿润的唇角,轻而柔。 玉潋心闭上眼,顺应心意迎合这个不夹带任何情.欲的亲吻,倾心感受这瞬间难得的缠绵悱恻和身上人转瞬即逝的温柔。 分卷(36) 数息后,阙清云抬眸,眼睫下垂落的阴影遮挡了她的复杂而克制的眼神。 她深深凝望玉潋心微泛红晕的脸颊,玉潋心敛下一身带刺的锋芒,猫儿似的窝在她怀中,毫不设防,倘使她此刻动了什么心思,想必玉潋心也会听话顺从,予取予求。 她伸手抚向怀中人的脸颊,欲轻轻触碰她的鬓发。 手悬在空中,指尖距离玉潋心的白皙的肌肤不过毫厘,却良久未曾落下。 眼底似有怒涛汹涌,须臾后,玉潋心睁开雾蒙蒙的双眼,未看清她脸上的表情,先瞧见了她的动作,便自然侧首,将自己的脸颊贴近她的掌心。 柔润与温热自手掌纹路淌进心底,阙清云神情松动,不禁再俯下.身去,于玉潋心眉心印下一个吻。 这一吻来得突然,玉潋心并无预料,因此稍有些惊讶。 随即,她便笑了开来,精致的五官自然舒展,搂紧阙清云的脖颈,心满意足地隔着衣衫贴近后者心口,轻轻唤: 师尊。 阙清云抿唇不应,可起伏的心跳相比平常略急一些,表面上再如何云淡风轻,她的心跳也不可避免地出卖了她真实的情绪。 玉潋心享受这片刻的安宁,直至心静神怡,昏昏欲睡,耳侧方响起阙清云一声低不可闻的轻叹:该起来了,这荒郊野岭的,可莫要轻易睡着。 师尊好生不解风情。玉潋心掀起眼睫,噘了噘嘴,故作不满地戳戳阙清云没什么表情的侧脸,指尖柔滑细腻而真实,比上好的美玉更令人流连。 阙清云由她抚摸,可这姑娘颇不安分,抚着抚着,指尖便寻到她耳后,挑逗似的轻触她的耳垂。 一只手从侧边伸来,擒住玉潋心的指尖。 女人神情前所未有的柔和,薄薄的日光洒落在她发梢上,晕开模糊氤氲的金边。 微微侧首,闭眼亲吻玉潋心手腕内侧细腻柔白的肌肤。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朦胧得像醉时呓语。 日后回宗,任你意欲何为,为师都依你。 作者有话要说:  鸽子精胖年突然出现! 昨天感冒了,今天吃完药也是昏昏欲睡的状态,感觉自己要死不活的,勉强写了一点点,今天应该没有二更了 另外,五一计划出去玩,但我会带电脑,这几天尽量保持每日一更,欠更字数持续统计,节后慢慢补 要交代的差不多就这些,虽然说没有留评更新动力会少一大半,但是追更也是很辛苦的,实在追得痛苦小可爱们就养肥吧,我争取三个月内把这本书写完,爱你们2333 第62章 越临近璩阳城, 百姓愈是富庶,距离璩阳尚有五百里, 附近的城镇已是相当繁华,街上车水马龙,道路两旁的酒馆茶馆生意也十分兴隆。 再往前走,便至道衍宗的管辖范围,趁着眼下尚还清闲,阙清云决定在小镇上住一夜再走。 是夜,阙清云正在小楼露台上打坐修炼, 玉潋心忽然抱了一坛酒上来, 在阙清云身侧摆上矮几,两个蒲团,再置上两只青玉酒碗。 阙清云睁眼,见玉潋心已一掌除去酒坛泥封, 将清澈的酒液倒进青玉碗中。 不等她开口询问,玉潋心已主动说明来意:方才入城时,弟子偶然听闻镇上酒好, 特别是这月泉酿,乃供给大璩皇宫的贡酒,弟子心痒, 便寻了一坛来, 邀师尊一块儿尝尝。 言罢,她便斜倚桌旁,端起一只酒碗, 朝阙清云晃了晃,神态妩媚地发起邀请:师尊愿陪弟子小酌一杯么? 月光洒落露台,在玉潋心风情万种的眉目间铺开淡淡的银霜, 她轻抿一口酒,清亮的酒液涂抹于她樱粉色的嘴唇上,在月光下隐泛柔润的光泽。 夜色中,阙清云脸上神情朦朦胧胧。 静了须臾,玉潋心忽听得一声薄而轻的笑,便见那抹素净无尘的人影飘然起身,朝玉潋心款款行来。 裙摆轻盈地拂过地面,阙清云停驻于玉潋心眼前,接过后者手中酒碗,在其微睁的美眸注视下,从容覆上碗沿的唇印。 一口含下小半碗,遂两指挑起玉潋心的下颌,迫使其仰面,这一吻落下,糯软的唇舌搅着浓稠酒香,将半口清酒渡入玉潋心喉头。 阙清云无疑是美的,她美得圣洁,美得高雅,美得清净无瑕不惹俗世尘埃,让人远远看着便无端生出几许敬畏之心来。 当她敛起清锐的锋芒,从容优雅展露自身之所长,只一瞬,便足以惊心动魄,摄人心魂。 酒不醉人,人自醉。 玉潋心被眼前女人惊鸿之姿迷得神魂颠倒,两眼直勾勾地注视着阙清云的素丽之至的脸孔,如坠云端之中,心绪起起伏伏。 阙清云托着玉潋心细嫩的下巴,居高临下吮吻她的柔软湿滑的唇舌,后者被迫承接这略带侵略性的吻,眼中很快蓄起莹润朦胧的水雾,心跳加快,呼吸急促。 腹下魔纹隐隐发烫,玉潋心眸底泛起缠绵的秋波。 四肢酥麻,筋骨虚软,轻而易举被身前人挑起晦暗的情潮,雾蒙蒙的理智也随着这个愈渐加深的吻一点一点剥离开来。 师尊。 双唇相离的间隙,玉潋心浅浅呓语,随即将两臂环上阙清云的脖颈。 今夜的阙清云格外热情,像蛰伏已久的凶兽破开牢笼,放肆纵容内心横生的冲动,昏暗的房间气机交错,灵压节节攀升。 魔毒平息之时,玉潋心便迷迷糊糊地昏睡过去。 夜半时分,阙清云陡然睁眼。 动作轻柔地替玉潋心掖好被角,她翻身落地之时,一身衣物已然整洁如新。 推门行出客房,脚步落下的瞬间,人已至屋脊之上。 像早有所料,她抬眸看向不远处的檐角。 那地方立着个须发花白的灰袍人,身上衣袍褴褛,不正是日前曾与玉潋心交手的老疯子么? 不过,那老疯子此时一改先前疯癫之态,半耷的眼皮下,两眼看似混浊,实则神光内敛,气息幽深若渊。 你快走吧。灰袍老者开门见山,事已至此,趁早离去,尚有一线生机。 阙清云微微敛眉,面上不动声色,语气平静地问道:前辈何故帮我? 两次现身,皆为给她提醒,而她与此人非亲非故,身份又极其悬殊,阙清云并非全然不受触动,但她不相信平白无故的好意,更不会因为这两句话,就放弃她已筹谋多日的计划。 她话音落下,却听得一声轻嗤。 灰袍老者冷声笑了,可其神态颓靡,不像在嘲笑阙清云,倒像是在笑他自己。 老夫不是帮你。他沉声说道,不过是为以前造下的恶业赎罪。 说完,他一拂袖:老夫言尽于此,听不听随你,不止是你,还有你那弟子,你们好自为之。 阙清云未完全理解这话中深意,可方才立在檐角的人影却凭空消失。 她在屋顶又站了片刻才回到房中,卧于玉潋心身侧。 此地离璩阳已算不得远,有三两途经此地的修士自屋顶掠过,阙清云敛下气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搂紧怀中人腰身,一夜安生无话。 步入璩阳城当日,玉潋心和阙清云自坊间听说了两件秘闻。 其一,王国大祭司浑天道人出关,其修为已至洞虚境大圆满,距离大乘之境仅一步之遥。 此次仙宗同盟聚首大会,浑天道人也将出席。 第二件事,道衍宗一位德高望重的前辈闭关冲击瓶颈失败,因执念深重走火入魔,破关之后疯癫逃逸,难寻其踪。 听见第二条消息时,玉潋心不知怎地忽然想起那日出现在听澜宗山脚下的疯子,不知二者可有联系。 仙宗同盟聚首大会定在两日后,地点便是璩阳城的东道主之所在,道衍神宗。 阙清云领着玉潋心择一处茶馆暂歇,寻二楼靠窗的座位,即可观远处街景,也可细听馆内茶客之见闻。 两盏茶润了润喉,忽听得远处传来刀剑交击之声,玉潋心扭头望去,原是两名仙人不知因何事起了争斗,遂御剑升空,凌云斗法。 叮当脆鸣之声不绝于耳,玉潋心隔山观虎斗,一小捧瓜子嗑得津津有味。 忽然,她脸色微变。 但见两道流光倏地划过天际,刀剑争鸣之声戛然而止。 那两名斗法的道人口中同时喷出逆血,而后身不由己倒退数步,将要从空中跌落之际,两道黑影分别出现在他们身后,拎住他们的衣领。 两名道人已没了意识,被人抓在手中,比猪狗还不如。 整条街道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停下脚步,抬头望着天空。 不知由谁打头,第一个下跪,玉潋心便惊骇地看见,从街头到巷尾,璩阳城的百姓整整齐齐跪了一地。 连茶馆中的茶客也都起身,纷纷下跪,而途经此地的修士,虽然没有和凡人一样跪下,却也一个个低眉垂首,毕恭毕敬。 玉潋心愕然,手里瓜子散落一地。 便听得桌对面响起阙清云淡淡然的传音:道衍宗执法,这阵仗,还真有天神降世的威风。 作者有话要说:  小徒弟:吓得我瓜子都掉了! 大家五一快乐!这章留评反小红包! 第63章 道衍宗两位执法者阻止修士斗法, 转瞬间又化作两道流光远去,从始至终未多看街上的凡人一眼。 天高云阔, 视野辽远,长街上一片寂静。 这些凡人仍虔诚地跪着,直到两位执法的仙人消失于天际,他们才陆陆续续地起身。 静止的画面重新流动起来,长街很快恢复修士斗法之前的状态,街上的气氛平静且自然,好像刚才那一切都是玉潋心的错觉。 好在阙清云那一句似有似无的轻叹佐证了方才令人匪夷所思的景象, 玉潋心这才从远处天际收回目光, 状似不经意地扫了眼茶馆中神色各异的茶客,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 尽管刚才短暂的交锋在璩阳城中屡见不鲜,但以小见大,足以令玉潋心二人管中窥豹, 感受道衍宗在璩阳境内的声望。 两名小小的执法者现身城中,其威势比之大璩帝王亲临似乎也不差多少了。 阙清云放下茶盏,道是欲回客房。 玉潋心瞥见其幽深晦暗的眼神, 猜不透对方的心思,见其从座位起身,便立马迈步跟上。 临近仙宗同盟聚首大会, 璩阳城中各处都有隐晦却浑厚的气息潜藏。 不过, 有道衍宗震慑在前,这些来自不同宗派的高手们纵使私底下结过仇怨,彼此亦维系着表面的和谐, 没有谁敢在如此紧要的关头去拂天下第一仙宗的颜面。 短短两日转瞬即逝,仙宗同盟聚首大会如期而至,当日一早, 玉潋心便跟随阙清云一道来到道衍宗。 道衍宗位在璩阳城东的紫虚神山上,护宗大阵涵盖整条紫虚山脉,自有迷踪之效。 若误闯深林,多半会在山中迷失方向,除非凑巧被巡山弟子碰见,为其指路,不然则会困死山中,难觅出路。 阙清云在山前驻足,将道衍宗前辈亲自发放的请帖交给守山的弟子。 那两名弟子不过元婴初期修为,可神态倨傲,根本不将外来修士看在眼里,哪怕他们面对的是同属十大仙宗的听澜宗宗主阙清云,也不过淡淡扫了眼请柬,然后对阙清云二人道了声请。 看似礼数有加,实则目中无人,其眼神,似乎还饱含深意。 他们背靠的道衍宗,就是他们狗眼看人低的底气。 玉潋心两眼微眯,眼看就要发作,痛打看门狗,却是阙清云抬了抬手,阻止她放肆。 阙清云拱手,神色虽淡,但态度谦恭:有劳二位仙童。 这两位仙童年纪起码已过百岁,比玉潋心和阙清云加起来还多一倍,听出师尊话语中不动声色的挖苦讽刺,玉潋心忍不住翘了翘唇角,复故作平静地将其压了回去。 仙童们果然没有听出阙清云的言外之意,甚至误以为这二字乃尊称,遂眉飞色舞,满面红光地在前引路,将阙清云二人带到山上。 大会将在道衍宗主殿仁德宫举行,阙清云二人来时,宫中已聚集了数位仙宗前辈。 能代表各大仙宗出席仙宗同盟聚首大会,这些前辈无一例外,都是江湖中颇有声望的人物,即便玉潋心未曾与之谋面,亦能凭借对方衣着打扮及形貌特征,大致推断其身份。 临到仁德宫,仙童们也收起了人前的倨傲之态,变得恭敬顺从,他们于宫前止步,告诉玉潋心二人自行入宫之后,便拱手告退。 这仁德宫外有一块极宽敞的白玉石台,称问道台。 台上设了许许多多桌椅,主座有两个空位,左右手各设五个次席,再往下则有百余矮几,零星有数位前辈落座于席间。 两人步入宫中,只一瞬间,数道或隐晦或明目张胆的目光集中到她们身上,阙清云面不改色,至始至终神色从容。 玉潋心亦目不斜视,紧随阙清云身后,行至问道台上。 听澜宗虽也属十大仙宗,却位在仙宗之末,故而阙清云的座位排在左手边第五位,对面便是丹阳殿的长老渔阳道人,同属左侧席的第四位,则是云罗宗的宗主木寅仙尊。 在他们看见阙清云二人的同时,阙清云亦抬起视线,三人气机在空中交错,似起噼啪雷鸣之声。 那渔阳道人嘴角一勾,眼中掠过讥讽之色,嘴上却说:阙宗主夺得听澜宗宗主之位时日尚短,我丹阳殿还未来得及遣人拜贺,真是惭愧! 用词刁钻,明褒暗贬,唯恐旁人听不出他话语中的针锋相对。 阙清云平心静气,毫无所谓地回答:丹阳殿近来死的人多,还是不拜本座为好,省得将那污秽之气也带到听澜宗来。 相比丹阳殿阴阳怪气,阙清云这一句可谓锋利至极,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绽开满地血腥。 渔阳道人当即变了脸色,可他那张沟壑纵横的老脸青一阵白一阵后,却未当堂发作,而是压下满心怒气,冷哼道:阙清云,你别得意,你这宗主之位怎么来的,大家伙心知肚明,既如此不知收敛,今日便有你的好果子吃! 这话说得极有深意,显然是知晓此次聚首大会部分内情。 玉潋心视线锁定于此人身上,观察对方显露情绪的神态,暗中计较如何报复,才能尽量不惹人眼。 阙清云依然不为所动,语气平淡而敷衍:晚辈如何,不劳前辈费心。 渔阳道人一拳打在棉花上,心口憋闷之至,遂转过脸去,不再与阙清云作口舌之争。 眼不见,心不烦。 而云罗宗的木寅仙尊则斜斜瞥了阙清云二人一眼,冷眼旁观渔阳道人与之争斗,待争吵结束,他也挪开视线,未发一言。 分卷(37) 阙清云遂落座席间,玉潋心没有座位,便立在阙清云身后,充当陪侍。 另外几大仙宗的代表人物亦陆陆续续来到仁德宫,百余人聚集的问道台上,始终安静无声,落针可闻。 道衍宗的前辈尚未现身,主座和次座首位都暂时空着。 十大仙宗聚首,问道台上气氛相当古怪。 前辈们大多面无表情地安静等待,但仍有一小部分与会高手资历尚浅,亦或耳闻了些许内情,难以稳坐泰山,惊慌失措和犹豫彷徨皆从他们不经意的眼神中泄露出来。 他们暗中偷偷观察着次席位,亦或说,是观察着阙清云,其中有嘲讽的,有轻蔑的,也有畏惧的,谦恭的,不一而足。 不多时,天上亮起数道金灿灿的流光,三位仙风道骨的尊者凭空出现,其中一位身着黑色锦袍,耷拉着眼睑的白眉老者,身上的衣袍以金线绣着一个醒目的道字。 此人乃道衍宗第十三代宗主,人唤道引仙尊。 同时,他也是仙宗同盟第十三任盟主。 在他身侧,立着另外一位看上去普通寻常,身上也无气机波动的白袍儒士,此人却是盛名在外,连玉潋心也听过数回的王国大祭司,浑天道人。 而代表道衍宗,将落座于主位右侧首席的道衍宗长老,则是与阙清云有过一面之缘的赤文仙尊。 这三人现身,本就寂静的问道台越发肃穆,各仙宗代表不约而同起身,朝道引仙尊三人见礼,待其摆手道过一声免礼,众人才又纷纷落座。 玉潋心随同阙清云假意拱手,低眉俯首的同时,嘴角也无趣地向下撇了撇,为这些所谓高人道貌岸然之姿感到不齿。 一个个视苍生如草芥,造福黎民百姓的好事没做上几件,可溜须拍马趋炎附势之时,又都是一等一的好手。 起身的瞬间,忽觉一道视线落在她身上。 玉潋心心头一紧,背脊蹿升一股莫须有的寒意,仿佛所想所思皆暴露于人前,像极了数日前在听澜宗山脚下被人窥探时的感觉。 但她未将心中忽然浮起的不安表现在脸上,甚至未偏转视线探寻对方身份,只凭直觉判断,那道目光应当来自主位之上。 很可能便是那神秘至极的浑天道人。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回成都了,身体也稍微好些,明天争取多写点 打滚求评!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师垫下的枕头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百岫嶙峋 2个;余崖、我要给自己一个可爱的、jenlll、sdxmwd、图南、师垫下的枕头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龟龟 30瓶;kikikanli 29瓶;期末的过儿 28瓶;高几丈 10瓶;红蓝魂和太妃糖 2瓶;lucky2、渝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玉潋心背脊发凉, 心头蹿起一股恶寒,她试图强压神魂战栗的不适感, 迎着那道目光挺直身板,至少从表面上不能被人看出丝毫异样。 额角微微见汗,她的掌心也被汗水濡湿。 却在这时,另一道更为柔韧的气息凭空出现,坚韧如丝,在玉潋心身边竖起一道无形的高墙,将窥伺的视线从中隔断, 无声消解了玉潋心身上的压力。 玉潋心因此得以喘息, 遂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身前人的背影。 那身素净的白衣仍云淡风轻,状似随意地微侧着头,听主座之上道引仙尊开口:今日,道衍宗召请在座诸位聚首璩阳是有极其重要之事相商。 其人一开口, 问道台上众人纷纷凝眸相望,聚精会神地听其继续说道:众所周知,当今天下, 天地灵气日渐稀薄,修行之途越渐艰难,我道衍宗既为天下仙宗之首, 享供奉, 受福泽,自当率领仙宗同盟为广大仙门谋寻出路。 这番话正气浩然,众同盟高手纷纷赞扬附和, 抚掌称道。 天地灵气的消弭与世人身上的因果业力密不可分,当世之人,心中戾气极重, 便也因此业力缠身。 我们仙宗同盟的诸位唯有正己之道,修仁爱之心,惩恶扬善,诸事以身作则,约束门中弟子,不得仗势欺人,更不得滥杀无辜,长此以往,方能修正人心,走上正道。 道引仙尊身侧,浑天道人半睁开眼,手中把玩着一方小印,闻言附和道:盟主所言不错,然而,据老夫所知,这些年来,受天地灵气溃散的影响,同盟之中,并非所有宗门都能坚定拥护正道。 他手指动作一顿,攥紧掌中小巧的方印,微阖的双眼中掠过一道精芒,冷哼道:近段时日以来,老夫观测到两次天地灵气剧烈波动,呈现陡然下滑之势,为此老夫困惑许久,究竟何事引得天规动荡,人心惶惶? 还能有什么事。丹阳殿渔阳道人轻蔑地笑道,数月前,我丹阳殿摔众攻上陌衍山庄,欲诛杀这批恶事做尽的旁门左道之徒,可没想到,听澜宗竟然横加阻拦,害我丹阳殿损失惨重。 说到愤懑之处,渔阳道人拂袖愤声:这笔账,可要同阙宗主好好算清楚! 是么?浑天道人斜了斜眼,神情寡淡地瞧向阙清云,阙宗主,可有其事? 阙清云眼皮都不抬,语气平静而清冷:丹阳殿岂敢坦白攻打陌衍山庄的真正目的。 她瞥了眼渔阳道人嘴角戏谑的冷笑,淡淡然说道:穆玲儿生擒吾徒,以其性命相要挟,欲从阙某手中夺走镜虚门,阙某誓死反抗,方保得一条性命。 满口胡言!渔阳道人愤而起身,振振有词地颠倒黑白,玉州谁人不知?玉潋心修炼急功近利,练邪功走火入魔,还杀了听澜宗长老夺门而逃,后来便加入陌衍山庄与之同流。 你阙清云包庇玉潋心,为阻止我丹阳殿除恶,不惜对仙盟同道痛下杀手,当场击杀丹阳殿三位分神境长老和十数元婴高手,令我丹阳殿元气大损,没想到今日到得道衍宗前辈跟前,你还敢信口雌黄,血口喷人! 渔阳道人转身朝道引仙尊和浑天道人拱手,继续说道:听澜宗镜虚门之变,季伯宗惨死,阙清云却成最大赢家,她巧夺镜虚门,将之纳为己有在前,后断我饕餮门灵嗣一臂,渡其魂骸之力入玉潋心之体。 一口气说完,渔阳道人蓦地抬高声音:古往今来,从无糅合秘境魂骸之力的先例,加之听澜宗两任宗主接连暴毙,说与此女无关,谁能相信?老夫有理由怀疑,阙清云已生谋反之心! 好大一顶帽子! 玉潋心眉角急跳,脸色难以维系平静。 仙宗同盟统领天下修士已逾万年,谋反二字,无疑是最令其敏感的逆鳞。 不等阙清云为自己辩解,方才一直保持沉默的云罗宗宗主木寅仙尊这时突然开口:既说到秘境魂骸之力,老夫还有一事补充。 玉潋心心中蹿升不妙预感,便听得此人继续说道:森罗门秘境是我云罗宗立宗的根基,想必诸位都知道,森罗门魂骸修万物复苏之力,我云罗宗自创立以来,一直潜心钻研治病救人的术法。 当今世间天灾不断,民生疾苦,吾等修道之人尚且难以谋生,何况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郢州境内多现凡人弃婴,其中大多为我云罗宗门人发现之时便已死去,余下的也多是奄奄一息,难以存活。 木寅仙尊面朝主座,从始至终未曾回头。 见得此状,老夫便私自做主,抽取森罗门魂骸残魄注入弃婴之身,挽救它们的性命,这些孩子,老夫将其称之为残嗣。说着,他深深叹了一口气,忽然站起身来,行至众人跟前,朝道引仙尊跪地叩首。 老夫因惧怕同盟前辈责罚,故而将此事隐而不报,今日听得前辈之言,深感惭愧,故负荆请罪,甘愿领罚。 说完,他抬起头来,话锋一转:不过,在老夫领责之前,还有一事需向同盟前辈禀明。 玉潋心几已预料到此人要说什么,她眼中寒芒如瀑,猛地上前一步,欲出声喝止,却见身前伸来一只手,阻了她的步子。 阙清云侧首与之对视,而后轻轻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不要冲动行事。 可玉潋心咬牙切齿,若任由丹阳殿和云罗宗构陷,谁知道这两人还能说出什么花样来? 反正没有确切证据,木寅仙尊敢当众这样说,私底下必然已经做好十足的准备。 阙清云握住玉潋心的手,虽只字未言,却轻易平复了玉潋心的怒气,也让她恢复了冷静。 以道衍宗神通广大,岂能辨不清黑白,分不出真假?若无道衍宗默许,丹阳殿和云罗宗又岂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扭曲是非,联起手来构陷阙清云? 倘若他们今日真能得手,足可见道衍宗对此事的态度。 她顿住脚步,便听得道引仙尊追问:何事? 木寅仙尊恭声禀报:日前我宗有一残嗣走失,在玉州邬舟山境内为玉潋心所杀,其体内森罗门魂骸残魄之力也为此女所得。 问道台上众仙宗代表纷纷哗然,道引仙尊和浑天道人也同时寒了脸色。 从古至今,仙宗同盟对十大秘境的态度都讳莫如深,管控也格外严格,所属势力彼此之间泾渭分明,绝无魂骸力量交错共生的可能。 再者,能承纳魂骸之力的灵嗣本就是应运而生的天之骄子,但因灵嗣大都为秘境孕育而成,故而难以接纳其他秘境的力量,若强容两种秘境之力,超过九成的几率会爆体而亡。 虽然各宗之间因秘境明争暗斗从未休止,早是十大仙宗内不宣之密,但像玉潋心这样,虽非听澜宗灵嗣,却诞生于听澜宗秘境之中,还能吸收不同魂骸之力为己用的存在,古往今来,只此一例。 于道衍宗而言,阙清云掌管镜虚门已是逾矩,玉潋心融合镜虚门、饕餮门、森罗门三大秘境魂骸之力,才是最令其在意的关键。 道引仙尊果然站起身来,脸色严肃地瞧着玉潋心和阙清云,沉声质问:玉州近来动荡,皆因你二人而起,玉潋心身负三大秘境魂骸之力,可有此事? 对季伯宗、秦剑风身死之事只字不提。 面对道衍宗质询,各宗高手注目,阙清云面不改色,嘴角甚至掀起一抹淡淡的讥笑。 她这笑容落在道引仙尊眼中,后者立时皱起眉头,追问道:你笑什么? 我笑诸位配合默契,演这一出好戏。其声之清,如山涧幽泉,泠泠动听。 步步为营,计划周密,明明饱含私心,却占据正义与道德的高位,不仅合情合理,还师出有名。 她清丽秀美的眸子微微一转,双手交叠置于几上,姿态温婉却从容不迫,淡淡然地笑道:从我师徒二人动身前来璩阳,我便在时常想,这弯弯绕绕兜兜转转的棋局,还要下到什么时候,诸位才会挑明目的。 阙清云站起身来,负手踱步于人前,面朝仙宗同盟众位前辈,一身素净白衣,纤瘦之躯站得笔直。 衣摆无风自动,仙姿缥缈,不惹俗世尘烟。 她蒙受上天眷顾,生得一副惊鸿掠影的容姿,与不屈不挠的风骨。 便在此时扬眉冷笑,以淡泊无畏的语气,说出令众人骇然失色的话语:何必既要做小人还要立牌坊?道引仙尊,不如直接动手罢。 主座之上,道引仙尊被这一番话气得脸色铁青,纵有千年道行,也难压心头激怒。 他面沉如水,对阙清云怒目而视,恨声呵斥:放肆!仙宗同盟大会,岂容你嚣张猖狂! 话音未落,他忽的扬声高喝:来人!擒下听澜宗两名恶修,当众废除修为!如若反抗,杀无赦! 言罢,问道台四周骤然蹿起数道强横至极的灵压,这些飞身而来的道衍宗高手,修为皆在合道境之上。 玉潋心当即浑身一颤,厚重的威压搅得她体内灵气动荡,气机紊乱失衡。 在这杀机环伺的问道台上,被数位合道境高手锁定,根本没有逃生的可能。 眼中闪过凌冽杀机,阙清云右手按住剑柄。 正待利剑出鞘,风云色变之际,倏然听得前方传来一道从容低语。 且慢。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小可爱们给我评呀! 第65章 且慢。其声庄严冷肃, 自主位上传来。 说话的是方才坐山观虎斗的浑天道人,他半眯的眼睑此刻完全睁开, 一双幽寂的眼眸中藏纳万千机变,像两湾不见底的深潭。 他的声音不高,却令人难以忽视,落入众人耳中,有如暮鼓晨钟,嗡嗡震入魂魄深处,令人心甘情愿地服从。 简简单单两个字, 仿佛言灵咒语, 十数名冲向阙清云二人的合道境高手同时一顿,生生止住脚步。 道引仙尊转头看向身侧之人,眼中掠过惊疑不定的神光,踟蹰须臾, 方道:大祭司有何指教? 浑天道尊虽已入驻大璩王宫多年,未再插手道衍宗的内务,但因其地位崇高, 又有道衍宗祖师爷同门师弟的名号,道引仙尊当面,都只能以晚辈自居。 便是被当众拂了颜面, 道引仙尊亦不敢表露丝毫不悦。 三种魂骸之力聚于一体, 的确前所未见,但你我修道之人,心胸不当如此狭隘。浑天道尊语气平静, 道衍天地,万物同存,因果之所向, 既然天命如此,又何必强求? 因这一番话,问道台上气氛有所缓和,与会的各仙宗高手也纷纷点头,附和称是。 这其中,却不包括阙清云师徒和道引仙尊。 阙清云面色未改,眸色清冷地睨着出声之人,虽剑未出鞘,可她握住剑柄的五指却收紧了几分。 道引仙尊定了定神,方道:大祭司所言确实有理,但天地万物,有善亦有恶。 我道衍宗存在的意义,便是惩恶扬善,维持天地秩序,否则邪魔当道,肆意烧杀劫掠,业力一再堆叠,灵气溃散,此界众多有志的修士又当何去何从? 他冷眼瞧着玉潋心和阙清云,冷声拂袖:听澜宗这两名恶修挑起诸多争端不说,玉潋心纳得三种魂骸之力,手段残忍,乃逆天而行,我道衍宗岂有不替天.行道之理?! 好一句替天.行道!好一个冠冕堂皇的伪君子! 玉潋心眼底闪烁寒芒,心头怒火中烧。 从始至终,这些人都是冲着她来的,今日一战在所难免,可敌众我寡,她们又如何逃得出去? 道引仙尊话音落下,几位道衍宗的高手面面相觑,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分卷(38) 那白袍儒士却在此时站了起来,绕过座前矮几,朝阙清云二人行了两步。 在后者静若幽渊的眼神中,他缓缓说道:既是天命之所向,那么就算今日杀了玉潋心,日后也会再出现第二个集聚魂骸之力的人。 浑天道尊摊开双臂,抬首望向虚空,神态虔诚,有如正在进行一场问请天规的祈祷。 顿了片刻,才又继续说道:与其将之扼杀于摇篮之中,倒不如顺应天道,只要确保玉潋心不再作恶,让她活着,又有何妨? 言罢,他又转过身去,右手悬在腰际,左侧长袖负于身后,一派仙风道骨之气。 当世天地灵气迅速溃散,较之万年以前,已百不存一,与其说是天规变迁,不如将之称作天罚,乃是上苍给凡界生灵的一场考验。 在座各仙宗高手不由屏气凝息,道引仙尊亦是脸色连连变幻。 阙清云亦沉了脸色,双眼警惕地瞧着不远处那一身白袍的儒士,闪烁的眼神中藏着晦暗的幽芒。 道引仙尊吐出胸中浊气,正色道:晚辈愚钝,还请祭司大人明示。 浑天道尊未立即回答,转身面向在场百余同盟高手。 天地灵气从万古之前开始就日渐稀薄,而万载至今,老夫苦寻出路,依据种种迹象,得出结果,这天罚降世,当与天玄事变有关! 天玄事变! 举座哗然,霎时间问道台上嗡声四起,各仙宗高手议论纷纷。 玉潋心眸心微动,阙清云则淡淡抬了抬眼。 天玄事变,乃是上古与当世相接的重要转折点。 万年前,有大能修至半神之躯,却未渡过雷劫,肉身被九天之雷斩作十段,散落于天地各处,后衍生为十大秘境,为后世修真界的发展奠定了基础。 这位半神大能身死,虽福泽后世,但其所属天玄宗却遭人寻仇,满门尽灭,以至香火断绝,至今无人查得真凶。 这场惊天惨案,便被称作天玄事变。 自天玄事变之后,天地灵气急速消减,吾等成立仙宗同盟,十大秘境的划分从那时起便没有改变过。待议论声稍小一些,浑天道尊便继续说道。 而今修真界不断衰落,若继续遵循旧法,或许下个千年,万年,天地灵气就将完全消失,届时,此界所有修士,都将坐以待毙! 此话一出,台上所有人都面露惊色,道引仙尊更是双手握拳,面沉如水。 大祭司。道引仙尊声音沉重,天地灵气消失是否同天玄事变有关暂且不论,即便是有,那与今日道衍宗惩戒不法之徒,诛灭玉潋心有何干系? 浑天道尊牵了牵嘴角,呵地笑了笑。 十大秘境是当初天玄宗半神留给后世的财富,亦是万古至今距离渡劫神威最近的存在,老夫以为,参悟秘境规则,当是破解天罚的唯一法门。 道引仙尊凝眉深思,听得浑天道尊再道:迄今为止,从未出现过能将不同魂骸之力融合的灵嗣,这规则因何改变?玉潋心有何特殊之处? 倘使十大秘境的力量能够全部融合,当世修真界能否更进一步? 白袍儒士忽然迈步上前,其声浑厚,在问道台上远远传开,种种疑问未得其果,难道不值得吾等试着寻找发现未知的可能么? 浑天道尊的陈词慷慨而大义,令众人颔首,连道引仙尊也为之折服。 其态度迅速转变,朝浑天道尊拱手行礼,语气愈加恭敬:却不知,祭司大人有何高见? 浑天道尊双手背于身后,居高临下地看向阙清云:听澜宗镜虚门之变仙宗同盟既往不咎,阙宗主也可继续掌管听澜宗,但是 话音稍顿,复道,今日大会罢后,玉潋心需留在璩阳,纳入道衍宗的管辖。 他话未说完,可阙清云听出其言外之意。 假使玉潋心不肯顺服,仙宗同盟必将使用强硬的手段将之留下。 这话并非同阙清云商量,而是冰冷地通告,话音落下之时便已成定局。 阙清云立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身白衣在此时显得凄清而凉薄,清风卷过,掀起她的衣摆,起伏舞动。 比起动辄要其性命的道引仙尊,浑天道尊这一番话可谓给足了其颜面,甚至可以说是力保她们二人。 没人怀疑阙清云的选择,她必将服从。 然而,寂静之中却传来一声轻嗤。 可笑。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二更,下章师尊大爆发!求评!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瑋瑋瑋 1个; 感谢投出浅水炸弹的小天使:瑋瑋瑋 1个;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万里雁栖江北 2个;瑋瑋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瑋瑋瑋 24瓶;可爱因子1/n 15瓶;万里雁栖江北、47937683 10瓶;sdxmwd、电影馆里的耗子 5瓶;41007120 2瓶;红蓝魂和太妃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这冷笑充满讽刺的意味, 在安静的问道台上,尤为刺耳。 与会的各仙宗代表修为最低也已结成元婴, 所有人都听见了阙清云的笑声。 浑天道尊两眼微眯,神态好似漫不经心,但幽寂的双眼中,蓄着深渊浓雾般迭变的思绪。 他面色不变,波澜不惊地问道:阙宗主,敢问,何事可笑? 一股无形的威压弥散开来, 问道台上鸦雀无声。 浑天道尊说话, 无人胆敢多舌,而阙清云这声明显挑衅的冷笑就像投入湖中的石子,噗通声响,掀起四散飞溅的水花。 包括道引仙尊在内, 台上所有人都识趣地保持缄默。 木寅仙尊尚立在主位旁侧,自方才状告玉潋心后就面无表情,一语不发, 丹阳殿的渔阳道人则幸灾乐祸地望向阙清云师徒,等着看她们的笑话,再寻机会落井下石。 种种或鄙夷、或叹息、或讥嘲的视线汇聚于身, 玉潋心默默攥紧双拳, 牙尖将柔唇磕出血来。 阙清云仍不改颜色,冷静地与浑天道人对视,神态孤高。 世有今日, 乃尔等自作孽! 她薄唇轻抿,右手稳稳按住剑柄,嘴角掀起清寒的弧度, 敢问道尊,十大秘境究竟如何诞生?天玄事变又有什么隐情?所谓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古籍所载,就是真相么?! 浑天道尊脸色倏然大变,瞳孔骤然一缩。 尔敢! 暴喝之声宛如雷鸣,却仍迟了一步。 剑光乍起,阙清云周身剑气缭绕,一道冷厉的剑光直冲天际。 九道赤金符文迸开暴烈的灵压,结成古怪玄奥的阵法,环绕于她身侧,天空中忽然聚起黑压压的乌云,压抑的雷声时隐时现,如穷凶极恶的野兽噬血的低吼。 浑天道尊一掌横空,直击阙清云的面门,欲阻止她施法。 掌风掠空而过,眼看便要落在阙清云身上。 忽然,一道金色雷光贯通天地,电闪雷鸣之际,掌间灵气猝然消散,只停留须臾,将阙清云的衣摆掀起。 九天雷劫阵!浑天道尊面色灰青,眼神冷厉如刀。 上古杀阵,需以血祭之,其设阵之法早已失传。 阙清云质询玄天事变真相在先,祭出九天雷劫阵在后,关乎上古半神的一切,她似乎都了如指掌。 那一道清隽白衣半浮于空,衣摆猎猎拂动,阙清云双掌摊开,仰面直视苍穹。 为一己之私,不吝于剥夺无辜之人性命,什么福泽苍生,大义仁德,你们从始至终,都是一群阴险卑鄙自私自利的小人!她仰天而笑,扬声喝道。 清冷的眼眸敛下无边的疯狂,周身灵气暴.动,一身修为尽付于此。 这变故不过电光石火,阙清云的发难令在座之人猝不及防。 刹那之间,问道台上已是雷鸣阵阵,阙清云扬臂展开镜虚门,封锁所有退路,随即便是雷劫落下。 与会众人来不及躲闪,径直被天雷劈中,分神境之下,霎时灰飞烟灭。 更有一道惊雷直指浑天道人,后者匆忙抬掌迎击,轰隆声响,其衣袖为雷光烧灼,断了一只去。 九天雷劫阵,召请天雷屠戮众生,敌我尽毁。 阵中之人修为越高,所受的雷劫就越强,即便是洞虚境大圆满的浑天道人,在这雷劫之中亦不能轻易脱身。 玉潋心亦被这一幕惊得两眼圆睁,随即心口便猛然抽痛。 这阵法绝非一朝一夕可成,其代价亦是无可估量。 不好的预感凭空出现,恐惧延伸开来,像这无处不在的雷劫将她笼罩,抽筋拔骨之痛蔓延全身,令她无端惶恐,几乎难以呼吸。 心慌意乱之下,不由疾步上前,惶急唤了声师尊。 灿金雷光从天而降,即将击中玉潋心的瞬间,她腰身一紧,待得视野清晰,她已被阙清云搂在怀里。 身后,悄然展开一条虚空裂缝。 玉潋心如一条涸泽的鱼,时间无限拉长,五感也变得无比敏锐,所有细节都在她眼中放大,她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喉咙,眼泪夺眶而出,想挣扎叫喊,可面前的人却无动于衷。 阙清云的五指燃起青色幽炎,按入玉潋心的小腹,以十成镜虚之力置换玉潋心体内魔毒。 玉潋心浑身一震,纠缠于她下腹的魔纹迅速褪去,顺着掌心经脉涌入阙清云的身体。 耳边响起阙清云的低语,语调难得温柔。 该是你的,为师都还给你。 下一瞬,阙清云聚起最后几分灵气,掌击玉潋心,将其推入虚空裂缝之中。 师尊!!! 眼前景象飞快扭曲,最后一刻,玉潋心看见阙清云的眼睛,从对方深不见底的眸子里,她读出一句: 潋心,活下去。 九天雷劫持续了足足一个时辰,待雷声散去之后,问道台上已是尸骨如山。 前来参与大会的各宗高手十不存一,便是修为最高的浑天道尊和道引仙尊也在雷劫无情轰击之下身负重伤。 一开始,阙清云的目的便不是活着回去。 白袍儒生面色阴厉,踏过堆叠的尸山,行至阙清云跟前。 女人双膝跪地,身上素净如雪的衣裳已被鲜血浸透,衣衫褴褛,披头散发,冰清玉洁的仙人之姿荡然无存。 可她那张苍白的脸依然美得动人,凌乱的发丝遮掩了她虚无的眼瞳,在一片废墟之中,显出悲壮凄美的姿态。 浑天道尊俯身托起她的脸,眼中掠过幽晦的冷光,低声问她:你到底是谁? 阙清云无神的双眼聚起一点光亮,她没有回答男人的问话,嘴角勾起的冷笑一如既往地孤傲冷漠。 好戏,才刚刚开场。 其音喑哑,好似黄泉幽魄索命之声。 虚空穿梭只短短一瞬,玉潋心再睁眼,已至千里之外。 她神态迷惘,愣怔然望着虚空,许久未能回神。 这间屋子她曾来过,是听澜宗地底的密室,四壁焦黑,听澜宗千百年来传承的卷宗都被阙清云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身前不远处立着一座三尺长宽的石台,台上放着只乌木匣子。 匣盖并未扣上,玉潋心一眼便可看见匣子里盛放的东西。 是听澜宗的宗主印。 石台侧沿刻了几个俊秀飘逸的小字。 为师等你。 作者有话要说:  师尊这把是真的战损_(:3」)_ 小徒弟要翻身了! 这章留评返小红包! 第67章 为师等你。 短短四个字, 足以让玉潋心明白许多事。 先前被蒙在鼓里,隐约有所觉察, 却自欺欺人的违和与异样都在这一刻得到了解释。 阙清云早料到仙宗同盟会盯上她的特殊体质,此去璩阳,重峦叠嶂,雾隐迷章,道衍宗设局,她们师徒二人难逃此劫,故而阙清云将自己作为诱饵, 行事招摇, 吸引仙宗同盟的注意。 以九天雷劫阵伤敌八百,并非走投无路的选择,而是阙清云深思熟虑之,破釜沉舟, 将未来与出路压在玉潋心身上,为她的成长拖延时间。 既然早早预料这样的结果,又何哄骗她, 许下同归的承诺? 玉潋心抱紧双膝,将脸埋进臂弯,温热的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濡湿衣衫。 寂静的黑暗中, 响起一声朦胧的低语。 骗子。 听澜宗内一派祥和, 弟子们潜心修炼,长老各司其职,无人知晓千里之外的璩阳已发生了重大的变故。 前山正殿上的血迹洗刷一新, 殿外两名金丹境弟子正纳气修炼。 酉时过半,日头即将西落,再有小半个时辰, 便该换另外两名弟子前来轮值。 殿外时有清风拂过,云层投落阴影,于地面上映照奇形怪状的轮廓,殿前屋檐的影子也随着斜阳的移动愈渐拉长。 这时,殿庭下的长阶处缓慢行来一道人影。 红裙拂地,衣袂翩跹。 两名弟子同时睁眼,辨出来人身份,眼中掠过一抹惊诧,心中同时浮现疑惑,玉潋心不是跟随宗主阙清云前往璩阳了么,这会儿怎么出现在此处? 但他们不敢怠慢,遂起身拱手,异口同声地唤道:玉师姐。 阙清云登临宗主之位,其门下唯一的弟子玉潋心身份也水涨船高。 虽然玉潋心在同辈人中年纪偏小,可修为已远在众人之上,何况她凶名在外,得罪她的人下场都不怎么好,宗中弟子便是心中不情愿,表面上也得恭恭敬敬唤其一声师姐。 视线自这二人身上淡淡扫过,玉潋心面无表情地冷声吩咐:召集宗内各部长老,一炷香,殿内议事。 这左侧弟子面露难色,犹疑而警惕地追问,可是以宗主名义召请各部长老? 玉潋心冷眼看他,眼神森然,仿佛在看一具死尸,者被她眼中杀意吓得肩膀颤抖,不自禁退一步,又知觉自己举止失态,心中惴惴不安之时,便听得玉潋心道:嗯。 说完,她便两人身旁行过,并未突然发难。 两名青衣弟子被吓出一身冷汗,背衣裳濡湿一片。 心道劫余生,他们彼此对视一眼,忙不迭躬身告退,前去执行玉潋心的吩咐。 分卷(39) 不多时,接到通知的长老陆续赶来殿上,但殿中未见阙清云的身影,只主座旁立着一袭红衣。 大殿上气氛古怪得很,但有眼色之人,都能从中品出异样。 众人脸上神色各异,但都识趣地闭嘴保持缄默。 近些日子以来,听澜宗经历了数度变故,宗内权柄来去交迭,稍有不慎便易惹杀身之祸。 既所谓明哲保身,不管上位者如何争斗,他们只需顾好自己的本分,不做那出头鸟,方能在乱局之中保得自身性命。 长老们陆陆续续齐聚一堂,玉潋心闭眼养神,偌大殿上数十人并肩静立,却是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一炷香的时间到了,主位石阶之上的红衣女子便睁开眼睛,剪水双眸幽深若海。 她冷冷瞥过殿上,开口道:宗主暂居璩阳,归期不定,遂令潋心代掌宗主印,全权暂理宗中事务,日若有得罪之处,还请诸位多多见谅。 这番话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心中虽隐隐料到今日被召集于此会有不凡之事,却没想玉潋心竟打着阙清云的旗子,要求掌管听澜宗。 论资历,玉潋心未及二十,不过一个羽翼未丰的晚辈,论修为,宗内分神境、元婴境的前辈不下十指之数,就算宗主有事耽搁未能及时归宗,这代理掌权之位,如何轮得到玉潋心这样一个小辈? 何况玉潋心击杀同门长老在前,投奔陌衍山庄在。 一时兴起,疯疯癫癫,便可杀人无数。 慑于阙清云强权,允她留在听澜宗,已有不少人暗中诟病,如今出了这档子事,即便她是阙清云的弟子,也难以服众。 殿上当即哗然一片,一位宗内颇有资历的长老上前一步,既是宗主下令允尔代掌宗主印,师侄不若将宗主印拿出来瞧瞧? 玉潋心抬眸与此人对视,那张沟壑纵横的老脸上一双浑浊的灰色眼眸暗藏精光。 心中飞快闪过两种可能。 其一,此人并不知晓阙清云的处境,但笃定她手中并无宗主印,以此为由联合众人向其施加压力,欲逼她让出代掌门之位。 其二,他是宗门内鬼,已由传音玉获悉同盟大会上的变故,知晓阙清云于道衍宗落难,欲顺势逼她交出宗主印,如果她不从,此人极有可能直接动手抢夺。 不管哪一种,对玉潋心而言,似乎都是难以破解的危局。 眼下境况,这殿上众人,绝不可能出手帮她。 玉潋心良久无声。 出言长老越发胸有成竹,遂神态亦更加嚣张:师侄怎么不说话?难道说宗主印其实并不在师侄手中? 台下众长老面面相觑,神态各异。 气氛逐渐压抑沉寂,这时,玉潋心忽的勾了勾嘴角,发出一声轻蔑的冷笑。 此人眼瞳一缩,胸中升起不妙之感。 玉潋心的目光极为淡漠,那幽寂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倏然,他神魂一颤,便见玉潋心手腕一翻,两指之间夹着一枚玉白色的魂牌。 莫大的恐惧陡然袭上心头,他脸色急变,却未来得及出声,一阵神魄撕裂的剧痛瞬间将他砸得粉碎。 噗通一声,分神境修为的长老像只破麻袋似的倒在地上,浑身抽搐不止。 他身旁的人惊吓之余飞快散开,不多时,便见那人停止痉挛,倒伏于地不再动弹。 死了。 玉潋心随手一抛,碎散的魂牌粉末洒在其人身上。 持宗主印之人,可由魂牌掌控宗内长老弟子的生死。 这枉死之徒做梦也没想到,玉潋心来此之前,竟还去了一趟宗祠,将所有人的魂牌都收入掌中。 可还有人不服? 其声寒冷如三尺冰霜,冻得殿上长老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不知谁人打头,第一个人跪下,余下众人纷纷效仿,俯首称臣。 殿上众修散去之,玉潋心坐于主位之上,耳畔响起低魅沙哑的魔咒。 杀鸡儆猴,你们不愧是师徒,大疯子带个小疯子,这狠劲与本座胃口相合。 聒噪。玉潋心眸光低垂,纤长的睫羽眼下眸心暴戾的杀气,再多嘴一句,你我同归于尽。 作者有话要说:  疯起来疯起来!今天有二更! 打滚求评呀! 我滚去码字了_(:3」)_ 第68章 云仙居还维持着她们出发前的原样, 玉潋心立在院门前,神识一探, 便知这居中无人。 她迈出一步,落地已至书房门外,推门而入,于书桌镇纸下寻见一封手书。 此书乃莫长鸢留字,其人受阙清云所托,醒后带殷晴雪同往玉仙门,暂且照料些时日, 待同盟大会结束, 若听澜宗度过此劫,玉潋心可再寻时机将其接回来。 最后的挂念也已被阙清云安置好了。 玉潋心神色漠然地瞧着纸上娟秀而陌生的字迹,五指一攥,内力将薄薄的宣纸震碎, 洒落一地残灰,被风一吹,便飞旋飘散。 拂袖转身, 艳丽的红裙转瞬间便消失于浓稠的暮色中。 仁溪州,丹阳殿。 主殿之上,宗主徐阳青坐于正位, 侧手边则是一名身着青衣的女孩儿。 穆玲儿神色阴鸷, 一条胳膊被阙清云齐根斩断,如今左臂衣袖空空荡荡,她仅是坐在那儿, 周身便笼罩着一层低迷的灵压,连徐阳青都为之蹙眉。 近来饕餮门的状态极不稳定,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异样暴.动, 穆玲儿的心思也难以琢磨,是为一大变数。 徐阳青虚起眼,五指间擒着一阴一阳两枚棋子,交错把玩,开口时语气波澜不惊:渔阳仙尊魂牌破碎,仙宗同盟聚首大会之上必有难测变故,倘使道衍宗派人来追责,你将如何自处? 穆玲儿盯着自己尖利的指甲,闻言漫不经心地回答:来便来罢,仅凭阙清云几句话,无证无据的,还能定我的罪不成? 说完,她抬了抬眼,狭长而妖媚的眼睛斜斜扫向徐阳青,唇角勾起戏谑的浅笑:何况,渔阳仙尊为何身故,想必宗主大人比玲儿清楚。 徐阳青把玩棋子的动作稍顿,眼中掠过一道暗芒:你背着本座在道衍宗安插了眼线? 玲儿既是饕餮门灵嗣,自当为我丹阳殿谋福。 穆玲儿神情阴厉,似笑非笑地说道,宗主与玲儿是一条船上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当初玲儿献计,可是获得了宗主首肯的,如今又何必这般阴阳怪气,设法套玲儿的话呢? 本座首肯?徐阳青拉下脸来,沉声低斥,倘若不是你一意孤行,非要率人堵截阙清云,怎会使得丹阳殿落入如今境遇? 那一战损失的人手暂且不论,饕餮门魂骸残损一臂,这责任,你担得起吗?! 穆玲儿斜眸,扬唇冷笑,与之针锋相对:宗主大可不必在玲儿面前故作情态,难不成镜虚魂骸之力,宗主就未曾眼馋? 二人争执不休之际,忽听得殿外传来一声异样的震鸣,徐阳青猛然抬头,喝问:发生什么事了?! 话音未落,一道人影跌入殿中。 那弟子四肢尽断,浑身是血,抖抖索索地开口:听,听澜 尚未把话说完,半口气没上来,便一命呜呼。 听澜? 徐阳青大惊,穆玲儿则面色一厉,猛地站起身来。 滔天灵压自殿外卷过,笼罩整座楼宇。 这气息镜虚门! 一道女子之声便在此时陡然响起,裹着浑厚的内劲传遍丹阳殿。 徐阳青,穆玲儿,速速出来受死! 来人竟是玉潋心! 她从丹阳殿山门一路杀来正殿,其速度之快,宗内弟子长老连通报的时间都没有。 主殿外已聚了不少人,数位丹阳殿长老环绕于玉潋心身侧十步开外,却无人胆敢上前阻拦。 因为,刚才出手的拦截玉潋心的人,都已命丧黄泉。 几道人影涌入正殿,神态惶急地向徐阳青禀报:宗主!大事不好!那 徐阳青脸色蓦地一沉,一巴掌扇过去,将他未尽的话语截断,同时厉声喝道:你当本座耳聋了吗?! 再转眼,青衣女子穿过人群,那尽给他惹是生非的穆玲儿已扑出殿外,迎着玉潋心去。 徐阳青额角青筋暴跳,脸色沉得几欲滴出水来。 他深吸一口气,按下胸中急怒,未理会殿上成事不足的一干人等,疾步追向穆玲儿。 若不仔细看着点,今日恐怕凶多吉少了! 大殿之外,玉潋心一身红衣,一步一步走向丹阳正殿,鲜红的裙摆随着她轻盈的步子轻轻舞动。 女人模样生得好看,眉目精致柔婉,便是眼神清绝,其艳丽之姿已足够动人心魄。 哪怕众敌环伺,数十丹阳殿高手将她团团围住,她亦面色不改。 若不是身后长阶铺了一地鲜血,没人能将这样貌美如花的女子同噬血的杀神联系起来。 距殿前石阶尚有百余步远,她此行所寻之人便先后迎出大殿。 穆玲儿行在前面,一见来人眼中便凶光大放,阴冷地笑道:玉潋心,没有阙清云的庇佑,你竟敢独闯丹阳殿,是来送死的么?! 龙有逆鳞,穆玲儿一开口便戳中了玉潋心的痛处。 眼前幽影一闪,暗青色的藤条破开殿庭砖石,自地缝间蹿生出来,直击穆玲儿的面门。 穆玲儿掌间挥开削铁如泥的银丝,将迎面而来的藤蔓斩作数段。 藤枝未能近身,但数不清的藤条以她为中心向外扩散,牢笼似的将她圈禁起来,修为稍低的丹阳殿长老避之不及,被尖锐的藤条串糖葫芦似的捅穿胸腹,刹那间折损十数人。 这威力,绝非元婴境。 从阙清云手中得到镜虚门,玉潋心的修为又有质的飞跃,实力大为提升,其体内的魂骸之力亦得到长足增长。 穆玲儿见状,眼瞳骤缩的同时,脸色也略显晦暗。 稍一分神,便有藤蔓自她脚底破石而出,猝不及防卷上她的身体,将她仅剩的一条胳膊束缚着,背于身后。 凌乱飞舞的藤枝紧紧缠绕她的身体,她用力挣扎,那带刺的藤条便划破脖颈间柔嫩的肌肤。 鲜血溢出撕裂的伤口,顺着藤蔓上的纹路扩散,融合了饕餮魂骸之力的青藤竟吸收了她的血,变得愈发坚韧。 藤条一层又一层堆叠交缠,将穆玲儿捆成一只青色的粽子,只露出双肩之上的脑袋,而后轻而易举地抬着她来到玉潋心面前。 穆玲儿。玉潋心伸手扼住她的喉咙,冷冷说道,我耻于同你这等愚蠢之人共称灵嗣。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 明天争取写两个长章! 今天也打滚求评! 晚安各位! 第69章 狂妄!穆玲儿咬紧牙关, 从齿缝间挤出几个字眼,如非阙清云你什么也不是! 扼住喉咙的指节令她呼吸困难, 脸色因羞恼和窒息涨得通红,连瞪圆的眼珠子也染上点点猩红的血迹,可她幽晦的眸心攒着雷鸣与风暴,像极了狂躁凶狠的野兽,随时可能反咬一口。 玉潋心冷眼觑着她,这嘴硬的小丫头还是个硬骨头。 扣押喉骨的两指渐渐加力,穆玲儿濒死挣扎, 死亡的过程被人为拉长, 每一个细节都清晰显现,穆玲儿不得已张开嘴艰难喘息,魂魄的颤栗与无处安放的恐惧几乎要将她逼疯。 眼看她细嫩纤细的脖颈就要被玉潋心扭断,忽有一道锐利的剑气自侧方斜飞而来。 攻敌所必救, 气刃直指玉潋心的咽喉。 飞扬的藤蔓须臾之间便被斩断,同时压抑狂躁的煞气自穆玲儿身上爆发。 玉潋心眼瞳一缩,果断收手后撤, 却仍在灵气暴起的瞬间,感到掌心刺痛,锋利的银丝不仅割断了束缚在穆玲儿身上的藤枝, 更划破了她的手掌, 留下几道崭新的切口,须臾便渗出血来。 体内灵气蹿涌,汇聚于掌心伤处, 不多时,那几道看似狰狞的口子便飞快愈合,连疤痕也消失无踪。 但趁着她遭到袭击的瞬间, 穆玲儿已飞身退开,落地后捂着青紫的脖子艰难咳嗽几声,遂长出一口气,野兽似的凶戾的眼眸冷冷盯着玉潋心,再不会给她偷袭的机会。 徐阳青自殿上行来,立于穆玲儿身侧,刀削斧凿的脸孔神色漠然。 他抬臂将穆玲儿护在身后,低声道:你先运功疗伤,此处暂由本座应付。 穆玲儿闻言,稍觉意外,视线在其侧脸上停顿须臾。 但她很快回神,不愿配合,咬牙冷啐一声:让开!灵嗣之争,与尔无关,这个女人,需由我亲手斩杀! 别闹了!徐阳青陡然扬声爆喝,她的修为已在你之上,又具饕餮、森罗、镜虚三种魂骸之力,你和她单打独斗绝非对手,何要争一时之气,拿自己的性命做赌?! 他在脚下划开剑气护阵,阻绝青藤延伸,并仔细注意着玉潋心的动静,防着她突然发难,忍着气降声劝道:玲儿,你就听我一回劝,别逞强了。 头一次,徐阳青不以本座自称,在穆玲儿面前放低姿态,语气近乎恳求。 穆玲儿有些晃神,脑海中倏然掠过一张看不清模样的脸孔,细想时又是一片空白。 她不觉间竟安静下来,没再强硬地固执己见。 她瞧了眼徐阳青的背影,而后退开两步,盘膝坐下,将自己的安危暂时交给徐阳青,开始打坐调息。 徐阳青长舒一口气,后抬眼与玉潋心对峙,双手交叠成印,神态冷然:既然本座也在你欲杀的名录之中,那么你便先与本座动手,如何? 玉潋心稍稍眯眼,不屑冷笑:想不到徐宗主还是性情中人。 徐阳青抿紧冷硬的薄唇,袖袍无风自动。 分神境灵压蹿升之际,丹阳殿大地震动,无形的气浪推着殿庭上的长老散开,随后四面石壁拔地而起,将穆玲儿及一切无关人等隔绝于阵外。 封闭的空间中,只剩下玉潋心、徐阳青两个人。 他们都知道,今日这一战,必当全力以赴,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动手吧。徐阳青冷声道,让本座见识见识,阙清云不惜赌上性命也要庇护的人,究竟拥有怎样的实力。 分卷(40) 玉潋心亦无半句废话,两臂张开,只听得耳畔嗡一声响,镜虚门开启,与徐阳青架设的阵法重叠。 阵中两人同时化作对向疾行的残影,昏暗的视野中,叮铃当啷的交错之声不绝于耳,却难以捕捉他们移动的轨迹。 玉潋心的修为比之徐阳青稍有不足,地面被徐阳青的剑阵封锁,青藤无处生根,她体内三大魂骸之力被迫斩去其一,在丹阳殿主场,饕餮之力也占不到优势。 故而真正能决定胜负的,还是阙清云转渡给她的镜虚之力。 在这场势均力敌的战斗中,谁出招更快,防御更严,谁获胜的几率便更大一些。 速度拔升到极致,灵识与肉身的密切配合便显得尤为重要。 玉潋心尚不能像阙清云那样如臂指使地操控镜虚之力,但镜虚门笼罩范围之内,她的灵识大幅增强,偷袭而至的剑气尚未近身,便在数尺开外化作飞烟。 她腾身跃起,方才短暂停留的地面连续爆开尘雾,地面渐次凹陷下去,留下一道又一道蛛网状的龟裂。 徐阳青已是毫无保留,欲速战速决,就算不能斩杀玉潋心,也要最大程度将之创伤,给正恢复体力的穆玲儿创造机会。 车轮战虽叫人不齿,但与性命相比,所谓的规则和信用,不过就是一句骗人的鬼话。 徐阳青修为略高一筹,玉潋心在其密集的进攻之下处于被动态势,一让再让,直至后背撞上阵墙,再无退避之路。 厉风扑面,徐阳青冷肃的面孔出现在玉潋心眼前,卷着锋利灵气的手掌直击后者面门。 玉潋心架起双臂格挡,耳畔响起骨骼挤压的沉闷声响,徐阳青掌上施加力量,推着玉潋心双臂后压,距离她的额心已不足半寸之距。 徐阳青一双幽邃的眼睛杀意凌然,眸心深处,藏着压抑至极的风暴。 激烈对峙之时,玉潋心盯着对方的眼睛,唇角忽而勾起一丝嘲讽的冷笑,问他:徐宗主,你如此竭力庇护一个杀妻仇人,难道不会良心难安么? 此话一出,徐阳青心神震动,表情愕然,手掌力量不期然松了些许。 便在这一瞬间,迎面而来的巨力猝不及防击中他的心口,猛地将他推开。 落地倒退数步,体内气劲翻涌,噗的喷出一口逆血来。 玉潋心得见其状,舌尖舔了舔猩红的唇角,神色戏谑:看样子,徐宗主道心不稳,意志也不坚决。 因她一句话而动容,出现破绽,这场战斗胜负已分。 徐阳青承受玉潋心一掌,脸色陡然变得难看起来。 他捂着伤处与玉潋心凌空对峙,便听得后者施施然又道:徐宗主亡妻倘若在天有灵,看见丹阳殿落得如今境遇,想必会暗中欢喜,道是大快人心。 闭嘴!徐阳青牵了牵嘴角,脸色阴厉,你知道什么?! 不过是从饕餮魂骸残魄之中窥见了些许尘封的过往,便以如此理所当然的语气评断是非,既无礼又可笑。 玉潋心毫不介怀徐阳青的语气,面上仍没心没肺地笑着,以玩笑地语气说道:倘使小女子说的不对,不如徐宗主亲口陈述,让在下听听,你替穆玲儿抗下这一切的理由。 我丹阳殿之事,与你这外人有何干系?! 徐阳青沉声低喝,遂再腾身一跃,双手交叠,掐出古怪而玄奥的符印,剑气掠空,闪电般攻向玉潋心。 玉潋心红裙摇曳,足尖微旋,身段轻盈地避开攒射而来的剑气。 此人道心已破,攻击看似疾迅,实则乱了章法,于之而言,已不足为惧。 徐阳青宣泄似的展开一轮更为密集的进攻,剑光过境,烟尘弥散,轰隆隆的声响不绝于耳。 最后一道剑气亦没入尘雾之中,他额角见汗,稍事喘息,便在此时,迎面贯来一道红绸,刹那间卷住他的胳膊,一股难以抵挡的力道自绸缎中传来,迫使他两臂张开。 玉潋心悄无声息地现身于徐阳青身后,趁其旧力已尽,新力为生之时,五指并起,化作锋利的尖刀,自背后捅进他的身体。 霎时间鲜血迸溅,在斑驳的地面绽开数朵红梅。 心脉尽断,徐阳青喉头发出咕咕异响,粘稠的鲜血自唇缝中瀑布般汹涌而出。 眼看其声息将尽,已是胜券在握,玉潋心却在这时猛地皱起眉头。 眉角急跳,心中警兆突生,玉潋心心道不好,欲抽手后退,却猝然被将死之人攥住手腕。 徐阳青背对着她,圆睁的双眼往外突,牢牢钳着玉潋心自他心口贯穿的胳膊,血流不止的口中爆发癫狂的笑声。 他说:阿湘至死不悔,你这天生地诞的灵婴,怎么会懂人间姊妹之情? 我既答应阿湘替她看护玲儿徐阳青怒声咆哮,你便是从我尸体上跨过,也休想动玲儿分毫! 玉潋心眼瞳一缩,便见徐阳青抬掌画出一道血符,反手将之拍入她的手掌! 古怪妖异的气劲蹿入她的身体,溯经脉而上,竟在她识海中化作一头灿金凶兽,扑向她的神魂! 夺舍! 玉潋心的魂魄霎时被徐阳青咬住,神魂撕裂的震颤与疼痛将她击中,比起肉身受创,这样的疼痛更剧烈鲜明,几如粉身碎骨。 混沌的识海中,一双猩红的眸子露出戏谑的冷笑。 眼观玉潋心遭受袭击,魂识在碰撞之下受创,它却从旁看戏,无动于衷。 徐阳青的神魄已至分神后期,比之玉潋心自是强横许多,只一瞬间,玉潋心的魂魄便被其咬下一大块来。 神魂疼痛加剧,玉潋心脸色煞白,猝然张嘴喷出一口逆血。 识海之内空间狭窄,玉潋心无处躲闪。 徐阳青神识所化的魂兽眼中凶芒大放,不依不饶地追着玉潋心来,很快将她逼入绝境。 后者心神震颤颠簸之际,忽听得耳畔响起邪肆的蛊惑之音。 将一成魂识献祭于镜虚,本座便大发慈悲地帮帮你。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有二更! 今天这么早更新值得小可爱们留评吗?! 第70章 那蛊惑的低语如黄泉魅影, 追魂夺魄。 徐阳青的凶魂愈渐逼近,玉潋心还在狼狈逃蹿, 镜虚魂骸的声音无处不在,像一张铺天盖地的罗网,自玉潋心识海之中展开。 它惯会趁火打劫,时机恰到好处,不怕玉潋心不从。 玉潋心神识一再退后,其声响起之时,那灿金色的凶魂正张开血盆大口, 疯狂地朝她扑过来。 退避之时, 躲闪不及,手腕被其一口叼住,尖利的牙齿刺破玉潋心的魂体,在剧烈的疼痛中, 一道撕裂的伤口自腕骨延伸到手肘,小半截胳膊岌岌可危。 玉潋心心魂剧震,眼中霎时掠过狠厉的凶芒。 你就是用这样的手段迫害师尊! 她何其聪明, 电光石火间,陡然联想起不久前,陌衍山庄覆灭之后, 阙清云为了救她性命, 与镜虚魂骸私下达成的交易。 那日阙清云力量失控,体内灵气暴.动,气劲倾泻, 将她的身体割开数不清的伤口。 玉潋心从未见阙清云受那么严重的伤。 这一切,都归咎于镜虚门的贪妄! 今日,它又故技重施, 在吞没阙清云部分神魂之后,又欲侵袭玉潋心的魂魄。 同样是夺舍,镜虚魂骸与徐阳青有何不同? 不过受限于魂骸与灵嗣之间的生存规则,需玉潋心亲口答应,它才能将野心付诸行动。 尚且孱弱的肉身无法经由一次转渡达成夺舍,一成魂魄之力,是玉潋心眼下所能承受的极限。 当初阙清云付出的代价,必定远超于此。 玉潋心陡然明白真相,魂识在拉扯之中绞痛,却不及胸口撕心裂肺的苦楚。 任镜虚魂骸如何魅语蛊惑,她像没听见似的闭口不答,眼神中却充斥着噬血的冷光。 清艳绝丽的脸孔因其狠厉的神色略显癫狂,她反手扣住金色魂兽的下巴,驱策所剩无多的神魂之力,施展魂符术法。 一股黑气缠绕她的臂膀,在其肩头化作巴掌大的饕餮魂兽。 饕餮成型之际便眼露凶光,张牙舞爪地扑到金色魂兽脑袋上,张嘴咬住它的眼睛。 金色凶兽陡然吃痛,不由呜呼哀嚎,松开玉潋心的胳膊,玉潋心随即一掌正中此兽面门,将其击得后退数丈。 被饕餮咬下一只眼睛,它头上空缺一块,汩汩向外冒着黑烟。 而那只饕餮魂兽吞噬了金色凶兽的眼睛后,身体膨胀一圈,四肢紧紧攀附着身下凶兽的脑袋,尖利的爪牙又刺向另一侧的圆睁的凶眸。 徐阳青魂魄之力虽强,但十大魂骸皆诞生自半神神躯,较之饕餮残魄,他先天弱势,被魂骸之力压制,竟无还手之力。 趁饕餮将其制住,玉潋心不退反进,并指成剑,气贯长虹。 数道剑气攒射而出,将徐阳青魂魄所化的凶兽斩作数段,饕餮爆发凶戾的咆哮,抢在玉潋心之前夺走了大部分残魄。 夺得三成分神境残识,玉潋心将之炼化并入魂躯,魂魄伤损立时恢复,神识撕裂的剧痛也随之消失。 吞下徐阳青将近七成残魂,加之此前陆续炼化吸收的大补魂魄,饕餮魂兽体型膨胀三倍有余,那双凶戾的血瞳也浮现出更具灵智的贪婪。 幽深晦暗的识海中,那道隐匿于暗处的强大气息颇为躁动。 玉潋心宁冒风险豢养饕餮,却不应镜虚魂骸的施舍,这举动无疑相当冒犯,将那心高气傲的魂骸彻底得罪了。 短暂的寂静之后,黑暗中传来一声不屑的冷笑。 养虎为患,你以为这样就能逃脱宿命么? 玉潋心睁开猩红的双眼,四壁笼罩战圈的剑阵开始塌陷。 她从徐阳青破败的尸体中抽回鲜血淋漓的胳膊,抹去嘴角猩红,唇角勾起的弧度既冷艳又疯癫:你想吞噬我的魂魄,大可来抢,不达目的便冷嘲热讽,是败者才有的姿态,可真是很没意思。 话音落下,脑海中喧嚣鼓噪的声音彻底消失了。 玉潋心讥嘲地扬了扬唇角。 什么半神魂骸,也不过如此,叽叽歪歪尽显小人之态。 阵壁坍塌,烟尘四起。 待浓雾散去,玉潋心直面三丈开外的青衣人影,随手将徐阳青的尸身扔到穆玲儿脚下,冷嗤道:徐阳青已死,现在,该轮到你了。 穆玲儿呆立着,目光追随迎面而来的黑影,伴随噗通一声闷响,最终落在脚下那张生机已逝的脸孔上。 徐阳青脸色苍白如纸,胸口破开碗口大的窟窿,五脏破碎,六腑尽毁,未干的鲜血沾了满身,连魂魄之力也已消逝殆尽。 他作为一宗之主,想必也未曾预料,自己死后会如此狼狈。 满地狼藉,遍染鲜血,穆玲儿忽的后退一步,瞳孔剧烈收缩,脑中飞快闪过一幕幕似曾相识的景象。 她的肩膀不住颤抖,像被无形的刀刃自胸中剜去一蓬血肉,刺鼻的腥风灌进心口,与额间濡湿的细汗交融,模糊了她的眼睛。 依稀记得很久很久以前,她曾见过同样的血泊。 玉潋心虚起眼,斜睨着她,忽的上前一步,压低声质问:穆玲儿,你还记得穆湘么? 穆湘。 穆玲儿再退一大步,情绪激动地捂住双耳,眼睛也倏然瞪大,空洞的瞳孔中漫上无边血色。 被饕餮啃食的尸体露出白森森的骨骼,血肉模糊的脸孔在她识海中还原了样貌。 恐惧日日纠缠,逼她发疯,逼她发狂,最后化作一把大火,将过往全部燃烧。 寒意汹涌地漫上背脊,在她身后聚成一道漆黑的兽影。 不是的,我没想这样做 徐阳青的死激起一段已被尘封的记忆。 她两眼充血,密布猩红的血丝,疯疯癫癫地大喊:不是我!杀姐姐的不是我! 兽影飞扑出去,绞住徐阳青的尸体,锋利坚硬的牙齿咬碎骨骼时发出的咯吱声足以叫人毛骨悚然。 穆玲儿眼观这一幕,脸色刷白,身体抖若筛糠,恐惧吞噬了她眼中唯一一点光亮。 玉潋心眸心晦暗,果真如她所料,穆玲儿根本控制不了饕餮,在那贪婪的巨兽眼中,她仅仅只是一个听话的傀儡罢了。 周遭气机骤变,失魂落魄的穆玲儿重新抬头,眼神寂灭,充斥着压抑如雷渊的毁灭气息。 玉潋心心中暗惊,果断后撤,拉开与穆玲儿的距离。 漆黑的影子自穆玲儿脚下扩散眼神,转瞬间已至方圆百丈开外,成环状将玉潋心包围,那黑暗中涌动着贪婪、毁灭与堕落,如粘稠的泥泞,所过之处万物无息。 饕餮吞噬一切可为之所用的力量,先前被徐阳青送走的众长老弟子只觉眼前一暗,来不及感受死亡的气息,他们的尸体就已绞成碎泥,成为魂骸的饵食。 穆玲儿无知无觉地张开双臂,过于集中的力量冲击着她的身体,在她的经脉中堆积,直至难以承受,化作刀锋割开她的皮肉。 哪怕肉身已千疮百孔,饕餮还在疯狂吞食天地间的灵气。 灵压愈渐攀升,穆玲儿右侧胳膊被气劲撑破,鲜血迸溅之时,肉糜纷飞,其惨烈之状触目惊心。 显而易见,饕餮魂骸已经放弃了穆玲儿,因为在它眼前,出现了另外一个,更适合成为它宿主的人。 无尽的仇恨与贪欲在黑暗中蔓延,玉潋心心中升起危险的直觉,若陷入这泥沼之中,饕餮的贪婪会扯碎她的神魂,吞噬她的筋骨与血肉。 然而,被饕餮魂骸气息锁定,她不能轻举妄动,只能眼睁睁看着这片墨海扩散扩散开来。 完全释放的饕餮堪比当初未被收服的镜虚门。 地面被寸寸碾碎,短短数息,丹阳正殿之外除玉潋心,已再无活人。 每个魂骸降世,都无情地收割四方生灵。 镜虚门 低哑的呼唤从铺天盖地的黑影中传来,漆黑如墨的泥泞中,渐渐显出一张诡异的墨色脸孔,那双猩红的兽眼居高临下,死死盯着玉潋心。 这才是真正的,脱离了肉身的饕餮。 与之相比,尚在玉潋心驯化中的小兽简直小巫见大巫。 她立在乌黑的泥淖中,如同狂风暴雨下沧海一粟,汹涌的波涛随时可能将她淹没。 把镜虚门交给我。 虚无的黑暗中,那巨兽如是说。 玉潋心的眼神漠然而凉薄,不顾神魂之中疯狂叫嚣的声音,语气无波:你能给我什么? 力量,权能,财富只要你想,这世间一切,唾手可得。 贪嗔痴恨爱恶欲。 分卷(41) 所谓半神魂骸,却齐聚人性之中最邪恶最黑暗的力量,可谓讽刺。 你们这些邪魂凶灵,一个比一个奸佞,我谁都信不过。 玉潋心嗤然而笑,眼底一片森冷,既如此,不如狗咬狗,我就站在这里,你来吞噬我,看看镜虚与你,谁占上风? 她全然不将自己的性命看在眼中,人生不过一场黄粱梦,死后化作一抔尘土,纵有轮回,也是沧海桑田,旧梦成空。 唯一确信的是,她可以很轻松地死去,但这两头凶兽,谁也不愿再入轮回。 禁咒之灵可以再养,但拥有融合魂骸力量的特殊体质的人,万年以来,却只有玉潋心这一个。 神威无边的饕餮凶戾的眼神幽寂,识海中藏身的镜虚也突然沉默。 片刻之后,玉潋心呵呵哈哈地笑出声来,眼神轻蔑,直面遮天蔽日的饕餮。 就这点胸襟和胆气,难怪啊难怪!她挑着眉毛,摇头唏嘘,天玄事变至今已逾万年,你们却只能被仙宗同盟牵着鼻子走。 玉潋心肃整脸色,唇角扬起妖冶的冷笑: 既甘心为人奴役做同盟走狗,还做什么挣脱枷锁的春秋大梦?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来了! 给勤奋的自己鼓掌! 不知不觉七十章了呢,这章留评返小红包!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绿豆桂花糕、万里雁栖江北、绯色月下、瑋瑋瑋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dxmwd、高几丈、百岫嶙峋、十二和太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kikikanli 19瓶;清酒、程天啸、47937683 10瓶;端午 6瓶;夏目家的胖喵喵 5瓶;红蓝魂和太妃糖、玉擒顾纵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入目是茫茫无尽的黑暗, 伸手不见五指,深渊幽寂无声, 良久方听得水滴落下,滴答轻响,于空空寂寂的黑暗中沉浮,再缓缓消弭,不见其踪。 哐啷一阵金铁交鸣,沉寂的墨色被撕裂,被唤醒。 衣衫褴褛的白衣女子睁开眼睛, 半掩的长睫敛下眸心隐忍的戾气, 她秀丽清绝的容颜在这昏暗的地牢中愈显苍白。 两根寒铁锻造的透骨钉洞穿她的锁骨,血迹已然干涸,在她素白的衣服上凝成斑驳妖艳的梅瓣。 这颜色,像极了玉潋心浓艳却不落尘俗的红唇, 与那顽劣之徒叠上她心尖的缠绵亲吻。 她半个身子没入寒潭,幽冷的气息一股接着一股穿透经络,沿着背脊缓慢攀爬, 像百足之虫啃咬她的筋骨。 丹田空空荡荡,内力已挥霍一空。 贴满灵符的枷锁束缚她的双臂,镇压着她体内残余不多的灵气。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 如此冷寂恶劣的外在环境, 有利于辅助镇压她体内的魔毒,这百爪挠心的痛楚哪怕恍然隔世,依然记忆犹新。 她被道衍宗扣入此地已逾数日, 肉身经受的苦难尚在其次,魂魄残损的疼痛没日没夜地折磨着她。 魂骸尚在之时并不明显,但如今, 缺失的部分魂魄令她时而清醒,时而混沌。 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不见日升月落,难辨岁月春秋,没有尽头的等待足以消磨不屈的意志,让桀骜不逊的孤客俯首臣服。 道衍宗的手段历来如此,毫无新意。 她稍稍一动,铁链便发出哗啦哗啦的脆响,这黑暗越是寂静,金铁交鸣之声越刺耳,越清晰。 不知过了多久,浓如泼墨的夜色漾起粼粼波涛,虚空中凭空浮现一人身影,头戴兜帽,遮去了半张脸孔,只露出一段紧致细腻的下颌,与独属于女性柔美饱满的唇峰。 女人浑身罩在宽大的黑袍中,看不清她的长相,亦无法辨别她的身份。 可阙清云神色无波,好似对这一切早有意料,未待其人走近,她便嗤声笑道:你们道衍宗的人,都爱这般掩耳盗铃,自欺欺人么? 女人脚步稍顿,随后又平稳上前,足尖踩着寒凉的水面来到阙清云身边,探出两根纤细柔白的手指,轻轻挑起她毫无血色的脸。 玉白的纤手拉扯帽檐,兜帽向后滑去,三千银丝猝然垂落,女人肤白若雪,却有一双通透如玉的血眸。 她与阙清云对视,却并不说话,沉默的双眼寂静而轻慢,柔软冰凉的指尖抚过阙清云光洁的下颌线,拇指在其耳后敏感细腻的肌肤上盘旋打转。 良久,待得后者身子情不自禁地颤抖,她方勾了勾唇角,戏谑又冷漠地质询:论修为、天赋、背景、才能,甚至容貌,她哪一样比我好? 其声幽冷,在寂静的黑暗中缠绵起伏,叮泠若水,如听仙乐。 阙清云闭上眼,任后者轻薄,她自无动于衷。 白发女人轻佻地托起她的下颌,迫使她扬首仰面,傲慢的视线描摹阙清云清丽出尘的眉目。 蒙天地恩宠,这举世无双的容姿,再看多少遍,仍美得叫人挪不开眼。 见其始终缄默,女人轻笑一声,松手起身,带笑的语气中带着清绝无心的凉薄:浑天道尊已亲往听澜宗,却不知你甘愿舍身相护的小徒弟,能撑得了多久? 阙清云眼睑轻颤,终于又睁开眼来,她微微抬眸,清寒的视线与眼前女人短暂交错。 生如何?死如何? 她口中呵一声冷嘲,手腕处的铁索哗哗作响,大不了,再从头来过。 白发女人清清冷冷的目光悠然垂落,抿起殷红的唇角,扬眉轻笑: 你可真是个,薄情寡义的女人。 她俯下身,指腹轻按阙清云白皙的颌尖,语调清寒,纵使再过一万年,你也挣不脱,逃不掉。 没人能救得了你,你只能眼睁睁看着,你那心心念念的小徒弟,再一次死去。 丹阳殿万物寂灭,入目所见尽是断壁残垣,浓稠如墨的黑暗覆盖荒野,将天地间残余的灵气吞噬殆尽。 玉潋心站在漆黑的天幕之下,红裙拂地,姿态蹁跹。 她遥望浩瀚虚空之中那张狰狞扭曲的兽脸,渺小的身影如蜉蝣撼树,仿佛只要饕餮吹上一口气,她就会随风飘远,灰飞烟灭。 实力如此悬殊,她却岿然不动,沉默的双眼中藏纳寂静的波涛,暗潮在她瞳孔深处汹涌。 遮天蔽日的巨兽竟在她的注视中败下阵来,黑暗缓缓褪去,日光穿透云层,重照大地。 饕餮气息所过之处,所有生灵被其绞杀吞噬,除了满地鲜血,连尸骨都未留存。 空气中充斥着经久不散的血腥之气,死亡堆叠所成的腥臭,浓郁到令人作呕。 玉潋心轻拂长袖,抬眸遥望璩阳之所在,那双妖娆魅惑的瞳眸中,静默无言的心绪缓慢沉淀下去。 粉白的绣花鞋踏过一地尸山,她沿着来时那条长阶,一步步往下走。 群山之间只剩一片废墟,丹阳殿从此自十大仙宗内除名。 云罗宗坐落在郢州西侧,在植被茂密的深山之中。 重峦叠嶂的山野深处,浩瀚无边的神威笼罩绵延百里的山脉,每一片灵花异草,都是云罗宗的眼线。 当那抹艳丽的红裙现身于云罗宗的山脚,周遭齐刷刷响起破空之声,数道黑影先后出现,将她围堵在密林之中。 幽晦的树影角落,还藏着数不清的晦涩气息,藤条延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扩散,转瞬间便结成密不透风的罗网,重重叠叠,无边无际。 面对玉潋心不请自来,云罗宗早有防范。 密集的视线从四面八方汇于一身,玉潋心长身玉立,神情泰然,好整以暇地拨了拨耳侧秀发,卷起一缕,绕在指尖把玩。 黝黑的墨影自她脚下延伸,饕餮所及之处,看似坚韧的青藤无端融化,所谓铁壁铜墙,转瞬间便洞开一个数丈高的窟窿。 玉潋心从容不迫地踏过封锁,脚尖落地,却踩到一个人头。 那人两眼圆睁,血丝密布的眼珠几乎从眼眶中瞪出来,浓稠黑雾缠绕他的四肢,已将他腰腹以下整个吞没。 他还吊着一口气,可失血的嘴唇色泽青灰,唇齿半张,连痛苦的呻.吟都被一团浓墨堵在喉咙里。 啊,对不住。玉潋心嘴里说着失礼,眼神却极嫌恶。 好似沾上了不洁的污垢,她转着脚尖,鞋底蹭了蹭地上干枯的枝叶。 浓黑的墨迹还在扩散,那人抽搐着被饕餮所化的雾影吞没,只余留一地猩红泥泞。 玉潋心收回视线,漫不经心地低喃: 既早知我来,还弄这般阵仗,真是丢人现眼。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今天,终于做到三点更新了! 最近效率不错呀,开心! 所以,今天也有摩多摩多小可爱给我留评吗? 第72章 埋伏于山脚的一众高手全军覆没, 鲜血沿着石缝流淌下来,铺作一条长长的地毯。 玉潋心踏着这条血路登上云罗宗的山门, 又是一波人马匆忙现身,十数身负魂骸之力的残嗣将她团团围困。 当真人多势众,小女子怕得很呢。她绞着指尖青丝,眼角斜往上吊,目光自人墙上扫过,似笑非笑地说。 放肆!领头一名满脸褶皱的白眉老者厉声断喝,强闯云罗宗, 你这是找死! 哦。玉潋心应了声, 懒懒散散地点头,那来吧,来杀我。 老者怒目圆睁,眼神极其凶狠。 别说怜香惜玉之心, 此刻玉潋心在他们眼中,几如邪魔降世,一代杀神。 云罗宗山门前的道路蜿蜒崎岖, 她从山脚下一路走来,步子不疾不徐,所过之处, 尸骨成山, 鲜血遍地。 短短半个时辰,云罗宗已损失了上百人。 仙宗同盟大会之上,阙清云召请九天雷劫一战群雄, 与会高手十不存一,木寅仙尊险而又险留得一条性命,施展传送法阵回到云罗宗, 便猜到玉潋心绝不会善罢甘休。 可便是急急做了安排,仍不料这杀神来势汹汹。 众残嗣一拥而上,这几人中,修为最低亦有分神境,其中那白眉老者更是具有合道境的实力。 玉潋心扬起猩红的唇角,眼神妖媚。 众人只觉耳中嗡的一声震鸣,一道无形的屏障扩散开去,镜虚秘境喧宾夺主,占领了云罗宗的地盘,成碗状倒扣在群山之上。 与此同时,饕餮黑影化作浓稠的黑雾,一同现身于天地之间。 两大魂骸同现世间,这在以往,是从未有过的先例。 镜虚门削弱残嗣五感,饕餮门杀伐不断。 二者相互配合,几是神挡杀神,魔挡杀魔,便是合道境残嗣当面,亦非其一合之将。 不过数息,待得镜虚气机消弭,黑影缓缓回收,通往云罗宗正殿的山道已被清扫一空。 地面余留大片斑驳的血迹和零零散散的断肢残骸,玉潋心踏着血泊走过,直奔宗堂。 忽然,她眼前一暗,双脚悬空,天地倒转,日光被月影遮挡,玉宇琼楼全部被蹿生的青藤淹没。 空阔的大地上数不清的藤枝交缠掠动,青色的藤蔓编织成一扇独立的空间,与外界隔绝开来。 除了簌簌枝叶摩挲之声,四野空寂,杳无人音。 玉潋心抬了抬眼,眸心无波无澜。 万象迭新,森罗秘境。 涌动不息的藤影向两侧散开,中间留出一条丈许宽的通路,道路尽头昏暗朦胧。 玉潋心并不犹豫,神态散漫地朝前走,穿过重重藤影,直至视野突然开阔,见得起伏的藤海中,立着一棵遮天蔽日的古树。 那棵树足有百丈高,枝桠舒展于黑压压天际,像一座小山,枝头的部分迎上高空,没入堆叠的云层。 它垂落的根须与地面相连,一圈又一圈的青藤缠绕在树干上,交织成巾巾缕缕的丝网。 不知从何处吹来一阵风,迎面拂在玉潋心脸上,竟是草木幽香,无半分污浊腥气,令人耳目一新。 那古树梢头暗影处垂着一页衣角,玉潋心定神细看,枝梢间竟盘坐着一个少年。 少年模样秀气俊美,面庞稚气未脱,瞧着约莫只有十四五岁,乌黑的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着一身青色道袍,衣袖与领口点缀着暗银丝线绣制的藤纹。 见玉潋心来,少年扶着树干起身,从阴影中露出半个身子。 镜虚门灵嗣。 他开口,声音清朗,惊走两只乌黑的鸦雀。 我已经等你很久了。 话音落下,虚空静谧,玉潋心与少年遥遥相望,未予回音。 片刻后,她轻扬一侧眉梢,面庞带笑,只是这笑容浅浅浮于皮表,语调轻浮怠慢地说道:等我作何?我对你这样的小孩子可是半点兴趣也没有。 少年抿了抿唇,不理会她的调笑,自顾自地开口:久仰镜虚名号,我叫藤印玄,森罗门灵嗣。 玉潋心两臂交叠,盈盈然挑起眉毛,好整以暇地望着他,示意他把话说完。 我知道你来做什么。藤印玄脸色严肃,乌黑的瞳孔明亮通透。 这样冷肃的表情在他稚嫩的脸上显得格外违和,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姑且叫做少年持重。 少年深吸一口气,背于身后的右手紧紧攥成拳头,努力维系着表面的平静,将胸中早已打好的腹稿一字一字地念出来: 森罗门可以给你,但我有一个条件。 这话出口,令得玉潋心微微瞪眼,如此直接倒是让她意外。 有趣。 她弯了弯艳丽的红唇,饶有兴致地抬起下颌,语气轻薄地笑道:说来听听。 倘若可以兵不血刃,她也并非弑杀成魔的恶鬼。 她话音落下,便听得藤印玄对她说:云罗宗后面有座山叫灵安,你去那儿,找一个叫燕月凉的女人,度化她的魂魄,送她转生。 玉潋心更加好奇了,不由虚起眼,上下打量着树上的少年。 藤印玄每一句话都不遵循常理,令玉潋心捉摸不透。 她未立即答应,而是细致地追问道:这个女人是什么身份?死了多久了?何故化作冤鬼?灵安又是个什么地方? 谁知道这听上去轻而易举的请求背后藏着怎样的弯弯绕,哪怕眼前的少年看着并无心机城府,但他既为森罗门灵嗣,便不得不防。 少年眸色稍暗,神情悲恸而颓丧。 她是我娘,离世已有十四年,尸骨被云罗宗抛置于灵安。言及此处,藤印玄嘴唇抿成一条细线,情绪略有起伏,顿了半息方继续说道,灵安是云罗宗处理宗内女尸的坟山。 分卷(42) 玉潋心瞳孔微缩,眼中掠过一抹凶芒。 藤印玄跳下古木枝梢,缓步行至玉潋心跟前,在五步之外站定,而后毫不设防地盘膝坐下。 他整理好心绪,缓声说道:森罗门存在的意义,当是万物生长,绵延不息。 这一点,玉潋心有所耳闻。 森罗门主疗愈,掌生灵之气,不比饕餮门,集噬血杀戮于一身,也不如镜虚门诡谲玄奥,难以揣摩。 先前在邬舟山殷府那一战,残嗣体内的森罗魂骸之力远远不敌镜虚与饕餮,残嗣力量不纯是一个方面,还有一个原因则是森罗门魂骸本身并不主杀,战力相比饕餮、镜虚两大魂骸是远远不如的。 可我的出生却夺走了娘亲的性命。 我是云罗宗的得意之作,在娘亲怀中之时便能与森罗魂骸之力完美相融。少年的声音清透明澈,娓娓道来,如你所见,我没有丹田,不能修炼,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 自我有记忆起,每回午夜梦回,总能听见娘亲的哭声,我想去寻她,但木寅仙尊毁我丹田,在我神魂中下了咒印,我终其一生,都将被困在这暗无天日的森罗秘境之中,与魂骸相依为命。 他的眼神孤单而绝望。 森罗魂骸,其性为痴,无野心,无欲求,但它的存在本身就引人觊觎,云罗宗从它身上撕下残魄,造就一个又一个悲哀的命运,摧毁一段又一段本该寻常的人生。 它在恶业之中徘徊,已逾数千年。 藤印玄直视玉潋心的双眼,诚恳地说道:我此生已注定没有未来,但森罗魂骸若留在云罗宗,悲剧就还会继续。 镜虚,乃半神之眼,掌轮回之力,在十大魂骸之中最为诡谲神秘。少年扬了扬唇,露出一个温和明净的微笑,我愿相信自上古而来的传说,倘使人间还有一线希望,那唯一的方向是赎罪。 他摊开双臂,淡青色的生灵之气从他体内逸散出来,形成一枚灵符,飘飘然落于玉潋心身前。 是藤印玄的魂印。 倘使这印记被玉潋心掌握,他的生死便也控在后者手中,可见少年一字一句,都是真心。 玉潋心敛下眸间轻佻,脸色渐渐变得凝重。 眼神数度闪烁,面对唾手可得的森罗魂骸之力,她竟难得犹豫。 接下这枚魂印不过举手而已,可魂印背后寄托着少年纯粹无暇的祈愿,是一份沉重的责任。 她是一个肆意之人,最不屑于道德的束缚,不受所谓规则的约束。 但魂印相交,等同于立誓,她若开口,言出法随,必定得达成藤印玄的心愿。 几度思量,她脸色森寒。 不管怎么样,森罗门都是她必得之物。 阙清云为道衍宗所俘,虽然将她送回了听澜宗,但浑天道尊绝对不会罢手。 她要极尽所能,在更短的时间内得到足够的力量。 足够支撑她活下去。 也足够让她远赴璩阳,杀开血路,救回阙清云。 我答应你。 她说着,一把将魂印纳入掌心。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 入手三个魂骸了呢,是不是很轻松? 第73章 魂印嵌入掌心, 滚烫灼热,与血肉相融。 藤印玄双手合十, 森罗秘境开始崩裂,四壁向内塌陷。 藤影回缩,如一道道青蛇,退回古木所在之处,树冠随风摇曳,枝叶摩挲,发出窸窸窣窣的轻响。 不多时, 青藤消失, 那棵古树也开始变小,茂密的枝桠变作根芽,葱郁繁茂的巨木反向生长,短短数息便退化为一颗拇指大小的青色种子。 这枚种子, 是森罗门的魂骸。 如少年所说,森罗魂骸,其性为痴, 无野心,无欲求。 魂骸内盈满生灵之气,无半点杀机。 玉潋心将这幽绿的种子纳入掌中, 金红的饕餮兽印明灭之间, 森罗魂骸自然融入她的身体, 气机动荡,修为在充盈的生灵之气蕴养下急速增长, 刹那间冲破合道境壁障。 玉潋心两臂微张,灵识绵延百里开外,似与天地相融。 耳清目明, 五感通透。 识海之中,她的魂魄抱守归元,安然静坐,身侧环绕三枚色泽各异的光斑:青绿森罗,金红饕餮与无色无形,成破碎镜影之状不断改变形态的镜虚。 她缓缓睁眼,森罗门秘境已然消失,呈现在她眼前的是一条崎岖山路,那叫藤印玄的少年随着秘境崩塌,葬入虚空碎影之中。 耳边依稀还能听见少年轻声低语。 多谢。 对这人世,他没有任何留恋。 玉潋心垂眸而立,半掩的瞳眸漾起淡淡忧思。 她沿着山路拾级而上,穿过阴暗幽闭的林间小道,越往前走,光线越是昏暗。 透过树木枝叶间的缝隙,可见天空阴沉,乌云堆叠,遮挡日光,整座山阴气森森,不时有黑影从她身旁掠过,呜咽呼啸,鬼哭阵阵。 想必这条路,通往少年口中的灵安。 她已行过小半个时辰,却还在原来的地方打转,并非山路没有尽头,而是一种诡谲的力量在阻止她深入山野。 想必她所处的空间已与云罗宗割离,否则,那些的高手们怎会这么久都没有动静。 玉潋心半道停步,扬声高呼:小女子玉潋心受藤印玄所托,来寻燕月凉燕前辈,恳请诸君替在下指一条明路。 周遭似有黑影攒动,数名幽鬼环绕于身侧,森凉如水雾般的触感拂过她的手腕,再如烟而散。 凹凸不平的泥石在玉潋心眼中旋转扭动,坑洼的道路竟肃整为一片坦途。 再往前走,不多时,开阔的谷地纳入视野。 当玉潋心看清谷中情形,连见惯死亡与杀戮的她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谷下是一片乱葬岗,血肉都已化作黑泥,森白的骸骨一具叠上一具,横七竖八地散在脏污的泥地上。 令人震撼的不只是尸骨的数目,那些散乱的骨骼中,还夹杂着数以百计的纤细骸骨,有的脱离母体散在空处,是出生后死于襁褓中的婴孩,另一些则是一尸两命,和他们的母亲葬在一起。 万亩凹地,零落着数不清的尸体,除了少数夭折的男婴,这些尸骸生前,都是女性。 云罗宗,真是丧尽天良,灭绝人性。 玉潋心愣在谷地边缘,忽然,一道阴风迎面扑来,夹着汹涌的杀气和无边的恨意。 轰 大地震颤,烟尘四起。 红裙飘然而起,避开来物袭击,穿过重重阴霾退到十丈之外。 方才短暂停留的地方聚起一道黑影,数不清的冤鬼交缠攀爬凝成一股邪灵,凶煞之气直冲天际,浑厚的灵压与憎恶的业力令人触目惊心。 玉潋心心中飞快思量对策,但这邪灵显然没有清醒的灵智,极致的怨恨让它只剩弑杀的本能。 它尖利地咆哮着,再次朝玉潋心冲来,饕餮跃跃欲试,心绪激涌澎湃,这堆黑压压的冤鬼在它眼中,无疑是一顿足以饱腹的大餐。 退下!玉潋心低声喝止。 饕餮心怀不满,于识海之中冲撞,镜虚魂骸眼中藏着冷锐的讥笑,悠悠哉袖手旁观。 而刚刚收服的森罗则是一副虚无之态,什么都不管。 玉潋心暗啐一声,妖冶的眼角吊起魅惑的冷嘲,陡然一掌拍向自己的肩膀,灵气震荡,体内神识也与饕餮碰撞。 这分心之际,她身形迟滞,邪灵贯透她的心口,从她体内穿过,大片大片的灵气被冤鬼撕扯剥夺,留下一具空空荡荡的躯壳。 饕餮摇晃着倒飞出去,碰撞识海内壁才停顿下来。 刚才那一下当真猝不及防,哪里料到魂魄完全弱势的玉潋心竟会无所顾忌地发难,它毫无防备,竟真叫玉潋心将它击退,让镜虚和森罗看了它的笑话。 它龇牙咧嘴就要爆发,玉潋心却冷冷扫它一眼。 她没有说话,眼神幽寂无声,可内里深处却藏着汹涌晦暗的肆意与疯癫。 堂堂十灵之一的饕餮,这一瞬间,竟直觉自己疯不过。 它不知道这疯女人还能干出些什么事情来。 与玉潋心沉默对峙之际,忽觉后背一寒,它扭头迎着视线来处,却见镜虚魂骸笑吟吟地瞧着它。 莫急,很快你就会习惯了。 饕餮恼怒至极,感觉自己仿佛上了一艘贼船。 唇角淌下一线猩红,方才短暂交锋,谁也没落得好处。 不如说,饕餮不痛不痒,她自己却因此负伤。 可那又如何呢? 邪灵汇聚,怒焰冲霄,空中聚起一蓬黑雾,幻化为面貌狰狞的凶物,再度俯身冲来。 玉潋心揉了揉因魂魄震荡而刺痛的眉心。 眼前掠过重重叠叠的虚影,乃是先前与邪灵接触的瞬间,涌入她体内的滔天怨气。 一幕幕残忍却鲜活的场景在她眼前重新构建,属于此地冤魂野鬼的经历刻入她的记忆。 那些女人被云罗宗诱拐欺骗,在无人的角落遭受凌.辱。 一旦她们怀上孩子,就连生死都不由自己做主。 云罗宗会派人每天十二个时辰盯着她们,直到残嗣出生,被榨干最后一点养分和价值,她们的尸体便被人随意抛置于灵安,任野兽啃食,血肉腐烂。 在云罗宗,她们不过是繁衍残嗣的牲口。 木寅仙尊并非不知灵安邪肆丛生,他在灵安脚下架设阵法,将这乱葬岗与世隔绝,只在需要处理新尸之时,才会再有人来,任由这些女人的冤魂自生自灭。 玉潋心心神恍惚,置身于万千云罗宗女弟子的梦魇之中,一时间,她竟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了。 弥天怨恨影响着她的神智,却见邪灵飞扑而来,卷着呼啸气浪和无边仇恨,要拉着她一同堕入黑暗无尽的深渊。 黑暗的尽头,两根交错的铁链不时碰撞,发出哗啦啦的脆响。 阙清云额角见汗,被潭水浸透的衣裳本该寒凉刺骨,可体内魔毒躁动之时,她只觉贴在身上的布帛黏腻灼烫,身体难以自制地发颤,魂识残损的疼痛又开始汹涌。 五指反向攥紧小臂粗细的铁索,穿透双肩的骨钉扎得更深一些,疼痛刺激着她的五感,令她在难耐的欲海中漂泊之时,仍艰难地维系着冷硬的理智。 伤口从未愈合,又是一小片血迹洇染开来,叠在原先已干涸的血渍上,形成颜色更深的斑驳。 那银发血瞳的女人隔三差五会来一趟,欣赏她沦为阶下囚时,狼狈不堪的模样。 她时而清醒,时而困顿,神识在黑暗颓靡中愈渐消沉。 当她再一次短暂醒来,清寒的眼眸深处掠过压抑而晦暗的冷芒。 算算时间,她受困于此,应该已有十天了。 倘使浑天道尊顺利擒拿玉潋心,那银发女人早该来她面前耀武扬威,说两句尖酸刻薄的嘲弄与她听。 她抿紧薄唇,低低冷哼,清寒朦胧的声音混在铁索碰撞的脆响中,丝毫不惹人注意。 丹田内悄悄聚起一小股内力,顺着经脉攀升,汇于双肩,推着那两根骨钉缓慢地,以毫厘之距向外剥脱。 铁链上贴有镇灵符,能受她驱使的灵力极为稀薄,推动骨钉的成效微乎其微,但反噬的剧痛却陡然间增长百倍。 阙清云闷哼一声,激烈的痛楚打断运功,方才的尝试以失败告终。 寂静的黑暗中忽的传来一声轻笑,其音婉转,愉悦与讥嘲之情溢于言表。 下一瞬,浓雾泛起波澜,那身着黑袍的银发女人自虚空现身,盈盈然笑看着她,语调轻佻而傲慢:还以为你真的无动于衷,原来是在暗地里苦下功夫。 阙清云脸色煞白地闭上双眼,不理会此女无端刁难。 你就不想知道,你那小徒弟现在怎么样了吗?银发女人款款行至阙清云身侧,半蹲着身子,挑起她的下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阙清云面色冷肃,并不应声,对女人说的话充耳不闻。 女人丝毫不介意她的态度,眼中笑意不减,自顾自地说道:如你所愿,她回去之后,先灭门丹阳殿,后大闹云罗宗,将饕餮、森罗两大秘境收服。 阙清云眉角稍动,被银发女人敏锐的视线毫无错漏地捕捉。 她嘴角扬起,笑得越加开怀: 若我告诉她,用秘境可以换取你的性命,你觉得,她会怎么做? 沉默的女人终于睁开双眼,阙清云神色漠然地看向她。 须臾过后,她倏然一笑。 不若打个赌如何? 这笑容有如寒梅凌风而放,百尺玄冰倏然破碎,银发女人恍惚一愣,而后很快恢复常态。 她顿了半息,饶有兴致地挑起一侧眉毛:赌什么? 赌我那徒儿阙清云扬眉,嘴角仍带着些微浅笑,天生反骨,从不受辱。 作者有话要说:  冲鸭! 第74章 潋心。 活下去。 耳畔响起轻声低语, 是阙清云难得一闻的温柔语气。 好似一阵清风拂过灵台,吹散眼前迷障, 重重幻影融入清凉的水纹之中,依次破碎了。 乌黑如墨的邪灵还在两步开外,状如幽影,闪电般飞驰而来。 方才心智迷失,只持续短暂的须臾。 藤影飞舞,纠缠交错,自玉潋心身后疯狂生长, 怒如惊涛, 瞬间蹿腾数丈之高,将那抹嫣红之姿护入环形壁障。 邪灵撞于藤壁之上,霎时尖声四起,黑气弥散。 森罗魂骸驱策的藤枝凝结生灵之气, 与邪灵魂体相克。 辨不清黑暗中传来谁的哭喊,穿透藤影聚集的护盾,震得玉潋心双耳刺痛, 胸中竟升起无端悲恸。 冤魂恸哭不止,拉扯不休,玉潋心扬首, 眸心掠过一抹狠绝之色, 不退反进,竟是主动扑入那道邪灵汇聚的黑雾之中。 数不清的幽影攒射而来,挤压碰撞之间, 如数以万计的蚂蚁啃咬着她的魂魄。 识海之中,饕餮暴跳如雷,喋喋不休地叱骂。 疯子疯子!自己寻死便罢, 竟还拽吾下水! 玉潋心面色煞白,浑身刺痛,毫不理会饕餮恶言恶语,神态狰狞地按住将要滴血的右眼,妩媚的容妆在她脸上愈显诡谲妖异。 眸低猩红,她直视虚空,咬着牙低喝道: 分卷(43) 我会替你们报仇! 其声低哑,宛如雷鸣,在空阔的谷地荡漾开去,传来一遍又一遍回音。 我会替你们报仇! 我会替你们报仇! 回音一句叠着一句,浓雾内的哭声竟真的渐渐低了下去。 玉潋心周身压力一松,体内灵气虚匮,身子像断线的风筝从空中跌落。 将要触地的瞬间,藤枝飞蹿,托起她的后背,卷住她的脚踝,将她轻轻推起,她方避免粉身碎骨的惨淡结局。 浓黑的雾影仍在虚空之中攒动,玉潋心掀起眼睑,一丝丝血泪难以抑制地涌出眼眶。 她卷起衣袖轻拭眼角,将狼狈的血痕轻描淡写地抹去。 哪怕已是一身狼藉,血染衣襟,再抬眼,仍是从容不迫的模样。 报仇 咕咕哝哝仿佛罩了一层雾气的声音从邪灵体内传了出来,许许多多不同的音色同时重复着这句话,其声仍然尖利难听,却没有先前那种噬魂夺魄的疼痛了。 玉潋心长出一口气,如此,当算短暂度过一场危机。 正待开口,与这稍稍恢复神智的邪灵交流,可她骤然变了脸色,心中腾起尖锐的凶兆。 银光一闪而过,利剑横空而来。 电光石火,锋利的剑气穿透青藤,从后侧捅穿她的胸口。 霎时间血溅三尺,红裙濡湿。 失去灵气支撑的青藤蜿蜒退去,玉潋心噗通一声倒地,视线沿着坟地内散落的骸骨向上延伸,于乱坟凹地的边缘,捕捉一道灰色人影。 木寅仙尊满目凶戾之气,见这一招得手,嘴角勾起的笑容扭曲而得意。 他手里捏着一道金色灵符,毫无畏惧地大步走进乱葬岗。 坟地内的冤鬼受那灵符驱逐,惨叫着一哄而散,丝毫不敢近身。 黄白骨骸在此人脚下碎成一地渣滓,嵌入乌黑泥泞。 他行至玉潋心身侧,伸手擒住她的喉咙。 既已撕破脸皮,哪还有半分仙风道骨,他在同盟大会上被雷劫重伤,实力大降,如今不过一头穷途困兽,发起疯来,便要乱咬人。 报仇?他掀起嘴角,讥讽地冷笑,要杀我的人全都死了!只要你比我先死,我就能继续活,阙清云为道衍宗所擒,谁又能替你报仇? 玉潋心被他扼住咽喉,喉骨传来不堪重负的刺痛。 她冷眼瞧着这疯疯癫癫的仙尊,见其发疯发狂,像极了走投无路的疯狗。 既敢做,何不敢当?玉潋心嘶声说道,倒不如大大方方承认了,你就是个衣冠禽兽! 这句话却像踩到此人痛脚,木寅仙尊怒目圆睁,神态狰狞,五指加重力道,厉声咆哮:你懂什么?! 玉潋心已不止一次听这些道貌岸然的仙门前辈质问这一句。 她懂什么? 她当然什么都不懂。 玉潋心嗤然而笑,反手叩住木寅仙尊的手腕,听得咔吧声响,他的腕骨竟倏然折断。 惨叫之声猝然响起。 你木寅仙尊瞪圆双眼,既惊且怒,震骇不已。 却听得她冷声质问:什么苦衷能逼得你丧尽天良?什么难处需叫你杀人无数? 踏无辜之人尸山谋得力量,到头来,又如何呢? 玉潋心眼角微扬,眸现凶光,一派仙宗之人皆猪狗不如,恶有恶报,其罪难消。 青藤蹿生,化作尖利的刀锋穿透血肉,他只觉浑身剧痛,藤枝旁侧生长的尖刺不仅刮下皮肉,还绞断筋骨。 一条藤蔓卷住他的腰腹,再控住他的四肢,令他无法动弹。 哐啷一声脆响,刺入玉潋心胸口的利刃跌在地上,她从容起身,森罗之力汇聚于伤处,皮开肉绽的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恢复。 她手中,攥着方才此人疏忽之际,未留意的灵符。 木寅仙尊瞪着玉潋心手中那张金色灵符,终于目露惊恐。 不他煞白的嘴唇嗫嚅着,可喉咙却被一根藤枝扼住,余下的声音被扼在喉咙里,只剩呜呜咽咽的哀鸣。 一蓬黑雾汇聚于玉潋心身后,露出千百张女子怨恨的脸孔。 玉潋心眼神幽冷,嘴角掀起凉薄的嗤笑:怎么?现在知道怕了? 玉潋心捏着符纸,灵符内气机涌动,这熟悉的灵压,竟是出自道衍宗。 感应这灵符中虚假的浩然正气,玉潋心心中只觉讽刺。 天下乌鸦一般黑,混沌未开的低阶弟子尚且不论,仙宗同盟之中,数万元婴以上的大道修士,竟找不出一个堂堂正正的良善之人。 有什么苦衷? 不过是天地灵气日渐匮乏,便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十大仙宗手段尽显,彼此争斗数千年。 这些人早已疯魔,急功近利,杀红了眼只为掠夺更多的天地灵气和修炼资源。 当初天玄事变,只是当世一个又一个悲剧的缩影罢。 这样的境况之下,何谈大义,何谈道心? 至少有句话,玉潋心觉得浑天道人说得不错,天规溃变,乃是一场只针对仙门修士的天罚! 所有人,都是戴罪之身。 木寅仙尊两眼充血,在藤枝的束缚下奋力挣扎。 可玉潋心却是一声冷笑,随后她身后的黑影飞扑而至,气势汹汹地灌入其人心口。 啊木寅仙尊怒目圆睁,微张的嘴里冒着乌压压的黑气。 突然,玉潋心眼皮一跳。 一股隐晦而激躁的灵压自木寅仙尊体内升腾起来,他浑身激烈颤抖,四肢不住抽搐,口中发出野兽般呜呼哀哉的嘶鸣。 玉潋心心中暗道不好,连忙抽身后退。 听得噗噗几声异响,不远处掀起浓密的尘沙,呛人口鼻。 待烟尘散去,卷在青藤上的人竟已断了气,周身千疮百孔,血流如注。 玉潋心眉头皱起,眸光闪烁不定。 虽然看起来此人好像是被冤鬼吞噬而亡,但她方才明显感觉到一股陌生的气机波动。 一团阴云堵在胸口,玉潋心脸色难看至极。 她有十成把握,此人是被人灭口的。 谁在操控这一切? 青色藤条闪电般刺入木寅仙尊的额心,仔细寻找致他死亡的真正原因。 但如玉潋心所料,木寅仙尊死得干干净净,连魂魄都化作了灰飞。 她愈发感觉自己身陷罗网,脚下星罗棋布,而她只是这棋面上一枚微不足道的棋子。 一只看不见的手拨弄着因果是非,挑起鹬蚌之争,而那幕后之人,坐享战果,渔翁得利。 黑气溃散,冤魂大仇得报,呼啸着卷入高空,终日聚集于灵安山巅的乌云悄然拨散,一束天光散落下来,照耀在满目疮痍的大地上。 待得怨气散尽,虚空中浮现一道青衣人影。 玉潋心定睛一看,是个相貌妍丽,气质清婉的女人。 燕月凉前辈。 虽从未见过这个人,她却能一口道出其姓名。 女人凝眸看着她,并未说话,忽伸出两指,点向坟地一侧。 玉潋心一愣,遂顺着她所指之处看去。 借着稀薄的天光,她看见乱坟正中生长着几簇奇花。 花分两种,一红一白。 红花汲取坟地尸骨血肉成片生长,而那白花则嵌在一片殷红血泊之中,摇曳生姿。 一簇红花群中只长出一朵白花,出淤泥而不染。 玉潋心再回头,青衣女人的身影已悄然消散。 她思量着燕月凉方才那举动的用意,迈步走向花群,随手摘下一朵红花。 这 玉潋心瞳孔收缩,目露惊色。 这红花表面漂浮着薄薄一层不易觉察的黑色烟气,就是令她痛不欲生的魔毒! 那这白花 玉潋心眼神一利,果断摘取一朵白花。 碾碎之后取汁液滴在红花花蕊,随后便见红花表面烟气消散,花枝迅速枯萎。 踏破铁鞋无觅处,总算叫她找到了魔毒的解药! 作者有话要说:  解药来了!辛苦辛苦! 这章留评返小红包! 第75章 她与阙清云二人同这魔毒纠缠两世, 如今终于寻到破解的法门! 这片坟地看似开阔,红色异花长了一大片, 然则白花并无几枝。 玉潋心心中微动,将白色的解毒之花全部摘下,复取三两红色毒花,分别纳入玉匣,收入袖兜乾坤囊中。 而后拂袖,洒落一把火种,火势迎风渐起, 将凹地内的尸骨连同附着其上的毒花一块儿烧尽。 罢后, 玉潋心行至谷地边缘,向日出方向长身一揖,祭拜那些枉死于云罗宗的无辜之人。 木寅仙尊暴毙,魂牌破碎, 云罗宗高层第一时间得到消息,惊慌失措的同时,也倍感震怒。 玉潋心刚下灵安, 便被一众云罗宗高手团团围住。 云罗宗不愧为十大仙宗之一,宗内不乏分神境、合道境的大能前辈。 他们知来者不善,且身负强大魂骸之力, 万万不可轻敌, 故而第一时间开启了护宗大阵,数百高手合围她一人,其阵势之浩大, 亦叫玉潋心咋舌。 不过,她不仅杀了云罗宗上百人,还获悉他们千万年来一直隐瞒的秘辛, 倘使她把这些秘密抖落出去,云罗宗众多道貌岸然之辈必定身败名裂,遗臭万年。 越是大宗大派,越在乎声望名誉和虚假的道德。 无论如何,这些仙家道人都不能放任她活着离去。 玉潋心吐出一小截舌尖,舔了舔染血似的殷红唇瓣,神态魅惑妖娆,容姿娇媚,面对众人包围,她浅笑言兮,顾盼嫣然,步履款款地继续往山下去。 一袭红衣轻盈地拂过地表,包围她的众人竟被其气势所慑,竟不由自主地随着她的脚步后退。 他们一退,阵势上便落了下风,玉潋心掀起唇角,轻蔑一笑。 许是被她眼中嘲弄的笑意刺激了,人群中有人大声怒喝,率先冲了上去。 玉潋心不躲不避,其视线在空中与之交缠,那人只觉脑中嗡的一震,眼前似有花团锦簇,火红的罂粟迎风绽放,摇曳生姿。 他的双脚尚未踏进玉潋心身外五步,便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被一根拔地而起的青藤自下颌捅上天灵,穿成一颗滴血的糖葫芦。 浓郁的黑气从玉潋心脚下扩散,化作凶戾的兽影飞扑上去,将一整个抽搐不休,还未完全断气的人活活吞入腹中。 云罗宗众眼观此景,顿觉背脊发凉。 他们数百人包围玉潋心,可心中却毫无底气,猎人和猎物的位置并不鲜明,与这肆意嚣张的女人相比,似乎他们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玉潋心突然抬手,指着人群中一个慈眉善目的白袍道人:我见过你。 在那些女人撕心裂肺的回忆里。 一大把年纪了,还专爱迫害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夺人处子之身。她冷冷掀了掀眼皮,长得倒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可惜知人知面不知心,衣冠禽兽,腌臜至极。 被此人相中的女孩儿大都年幼,其中许多才刚开始修炼,尚未筑基便被其诱骗,如何受得住老家伙玩弄?她们中好些人是活生生被人玩死的,而后又遭随意抛尸,死得痛苦凄凉。 后者脸皮一抖,神色大变,匆忙祭出灵剑,欲杀玉潋心灭口。 此人合道境后期修为,在整个云罗宗内亦是上流人物,与那些生来便是弑杀傀儡的残嗣不同,他是宗门高层,掌有实权,和木寅仙尊乃一丘之貉。 他一动手,聚在一旁的云罗宗众便有了发难的底气,亦纷纷出手,要将玉潋心斩杀于此。 一时间,剑气攒动,唰唰破空之声不绝于耳。 玉潋心立在人群之中,被数百道神识锁定,滔天的杀意转瞬之间便将她淹没。 她停下脚步,抬眼一望,纷乱的利刃聚成一团阴云,遮天蔽日,自四面八方飞射而来。 于这汹涌的洪流之中,她纤瘦娇柔的身姿宛如沧海一粟,弱柳扶风。 倏然,她扬眉浅笑,宛如一朵娇花凌空而放。 镜虚门秘境陡然现世,将整个云罗宗笼罩其间,嗡嗡震鸣声中,所有飞射而来的刀剑都被镜虚气机影响,动态封结,在其行进轨迹上停顿半息。 随即,便见玉潋心一舞长袖,凭空吹起的冷风卷着一簇黑烟向四周扩散,没入黑压压的人群中。 是魔毒! 附着女体血肉生长,至阴至邪的淫物。 亦是这千百年来,云罗宗用于迫害无辜女子的残忍手段。 玉潋心脸上神态戏谑,可眼神却寒冷如霜。方才那一把火,可是烧出了不少魔毒烟气。 众人面色大变,白衣道人首当其冲,便是他反应迅速,飞快捂住口鼻,仍防不胜防地被一缕邪诡烟气蹿入眉心。 这毒物攻心,且淫邪之至,一瞬间便能剥夺理智,何况云罗宗这些道貌岸然的修士内心本就阴暗,并无道心可言,魔毒稍稍一引,他们便邪念丛生,呈现失心疯癫之态。 飞上天的刀剑失去控制,像雨点似的从空中跌落,哗啦啦掉了一地。 惨叫之声此起彼伏,这些仙家道人或不分敌我地胡乱厮杀,或随便抓来一人便要宣泄兽.欲,堂堂十大仙宗之一的云罗宗,眨眼间便变作酒池肉林的颓靡之地。 一团饕餮兽影将玉潋心托起,她凌空而立,居高临下俯瞰云罗宗众修被这魔毒反噬,丑态毕露,群魔乱舞的可笑景象,面露讥讽嗤嘲。 云罗宗内女弟子聚在另一座山头清修,出现在灵安山脚围堵玉潋心的,都是十恶不赦之徒,他们中每一个人,手上至少有三五条无辜女子的性命。 故而玉潋心痛下杀手,毫不留情。 一道凄厉的惨叫声响彻寰宇,玉潋心回头去看,随即讶然挑眉。 那白衣道人理智全失,衣衫不整,随便抓来一人,脱了裤子便提枪欲上,岂料乱局之中被人偷袭,另一高手乱刀将其胯.下之物劈中,霎时间血溅三尺,场面触目惊心。 玉潋心叹为观止,嘴里啧啧有声,这一个个的,真都是杀红眼的疯狗。 护宗大阵无人操控,已然形同虚设,玉潋心瞧着这脏乱血腥的景象,快意归快意,同时也难免恶心,这些人鬼哭狼嚎的惨叫一点都不好听。 此来云罗宗耽搁了不少时间,光阴飞逝,昼夜更迭,算算与阙清云分别,已有十来天。 分卷(44) 玉潋心不愿再继续拖延,遂不耐地挥了挥手,掀起一蓬烟尘。 整座山开始颤抖,护宗大阵不攻自破,地面向下塌陷,数不清的藤蔓破开坚硬的砖石飞舞腾空,那些尚还留有一口气在的修士皆被藤蔓卷住脖子。 伴着咔嚓骨裂之声,藤枝干净利落地扭断他们的脖子。 黑影过境,扫尽天地间的灵气,饕餮得到足够多的美食,那些断臂残肢便也遭了嫌弃,被它抛在一旁,弃之不理。 藤蔓蔓延开去,躲在云罗宗各个隐蔽角落中的残嗣无所遁形,皆遭玉潋心驱策藤枝粗暴地收回他们体内的魂骸之力。 乱舞的藤影在玉潋心身后爆发开来,将整个云罗宗覆盖,纠缠,最后拖着它没入地底深渊。 至于还能有些用处的灵丹妙药,则随意抛置于山间,那些活下来的女弟子,谁捡到便是谁的运气。 沿来时上山的路走下云罗宗山门,原该是一片坦途的空地上,竟立着一道人影。 此人来时无声,气息几与天地相融,已走得近了,玉潋心才发现他。 倘若他方才偷袭,她便是能躲得开去,也难免挂彩。 待得玉潋心停下脚步,那白袍儒生遂睁开眼来,眼神幽邃,静若寒潭,藏着万千机变。 深不可测。 玉潋心微微虚眼,嘴角扬起一丝冷笑,眼底却闪烁起诡谲的杀机。 祭司大人好兴致,既然来了,方才何不救人?她勾着唇角,笑容轻佻,小女子大胆猜猜,木寅仙尊之死,难不成竟是祭司大人所为? 来人面色平静,神态无波无澜,闻言只是掀了掀半耷的眼皮。 见其好似无动于衷,玉潋心则继续挑衅:大人何不说话?莫不是同盟大会之上被雷劫劈哑了? 此言一出,空气中灵压渐升,气机略略波动。 玉潋心暗自嗤笑,果然阙清云大闹同盟大会之事触了他的霉头,这老匹夫也不是真能坐得住。 口头上又道:敢问大祭司,九天雷劫神威如何?想必祭司大人也吃了点苦头,否则怎么现在才想起来半道截我? 那张小嘴儿叭叭吵个不停,专门戳人痛处,唯恐此人不怒。 浑天道尊气息一沉,忽的拂袖祭出一掌。 掌风过境,虚空被撕开数道黑黢黢的裂缝,所过之处寸寸塌陷。 同时,闷雷之声如擂鼓,震响于玉潋心耳廓。 聒噪。 作者有话要说:  老头子来了,小徒弟又要挨打_(:3」)_可怜 第76章 这声厉喝堪比雷鸣, 震得玉潋心双耳发聩,迎面而来的掌风亦有开天辟地之势。 洞虚境大圆满, 乃是迄今为止她所遭遇的敌人之中,修为最高,用登峰造极来形容也不为过。 三种魂骸之力融为一体,然而,面对此人至高修为却如儿戏。 玉潋心心中警兆急跳,腾起强烈的危机感,死亡的气息随着冷厉的掌风扑面而来, 下一瞬就要落到她身上。 轰隆 轻飘飘的一掌, 地面割裂,土崩瓦解,掀起浓厚的烟尘。 待得烟沙飘然散去,浑天道人轻蹙起眉, 见先前那红衣女子静立之所只余留三丈方圆的深坑,碎石簌簌滚落,却不见其踪。 短短数日, 此女已从容纳三种魂骸之力成长到收服三个完整秘境,并且能驱策魂骸为其所用,如今, 甚至能脱离他的锁定, 躲开这一掌。 几如一步登天的成长速度,简直骇人听闻。 若不是亲眼所见,浑天道尊也绝难相信这世间竟真有如此天纵奇才。 仙宗同盟横行万年, 从无疏漏,而今却现玉潋心这样的人物,是气运使然, 还是偶然中的必然? 这种种疑惑,都要先擒住玉潋心,方能进一步探索。 浑天道尊长袖一舞,干枯的手掌仰天推。 却见虚空中震起一扇屏障,将空中倏然坠落的一方大鼎轻飘飘地托举悬空。 不仅躲开了他的掌击,还能反过来发起进攻。 心中对玉潋心的评价又水涨船高。 轰隆巨响,青铜大鼎片片碎裂,四散纷飞,无形的气浪翻卷开来,藏于暗影之中欲发动偷袭的藤枝尚未来得及手,便被锋利的气刃切割,斩成断叶残枝。 玉潋心被其气息扫中,当即如撞上一扇铜墙,胸闷气短之际,也头晕目眩,眼冒金星。 与这老怪物相比,她那点本事,还真如蜉蝣撼树,自取其辱。 她飘身退远,落地时脚下稍有踉跄,体内一阵气血涌动,肺腑灼烫,强自将不适压下,这才忍住了欲要吐血的闷痛之感。 玉潋心眸光冷厉,暗啐一口,这老家伙,好大的威风! 浑天道尊两眼虚起,幽潭似的双眼牢牢锁定玉潋心。 后者摆明了不会服软,他也没多费口舌,脚下步子一动,转瞬便现身于玉潋心身侧,抬手戳向她的喉骨。 明明动作不快,可玉潋心眼中只捕捉到一串残影,危机临身之际,她未依双眼所见判断招式来向,而是凭借直觉侧身避让,险而又险地躲过双指擒拿。 藤影飞蹿,其身影再度没入黑雾之中。 浑天道尊停下脚步,微微侧首,听风辩位,刹那间便将玉潋心藏身之处寻到,拂袖刮数道冷厉的劲风。 绝对的实力之下,一切技巧都虚有其表,玉潋心不敢硬抗,被迫现身,东躲西藏。 继续拖延下去,落败也只是时间问题。 既如此,何顾惜性命,在乎生死? 便在这时,她听见浑天道尊对她说:倘使你此刻收手,改变主意,与老夫同去道衍宗,还能救得你那师父的性命。 玉潋心动作稍顿,两道厉风擦着她的肩膀吹过,在身后的地面上留下寸许深的刮痕。 可见浑天道尊尚有留手。 那白袍儒生左手背在身后,右手五指向上,朝她做了个邀请的手势,复问:可乎? 呵玉潋心嘴角微翘,眼中掠过尖锐的冷芒,嗤声道,可笑!你们道衍宗想夺得秘境,便自行来取!既杀我易如反掌,又何必虚情假意同我商量?! 除非,道衍宗不愿杀她强取秘境,她活着远比死了价值更高。 既要留她性命,她自有恃无恐。 玉潋心油盐不进,浑天道尊也没了耐心,冷哼:你二人不愧是师徒,不仅脾性古怪,连说话的语气,都仿了个十成十。 言罢,他猛地挥一掌,周身气息陡然拔高,开始动起真格。 这道掌风临身,浑天道尊以为她会闪躲,遂已备好下一招,却不料那道纤丽之姿竟陡然调转身形,迎着锐利风刃扑去。 玉潋心距离浑天道尊极近,碰撞中鲜血四溅,有两滴甚至染上大祭司的衣襟。 场内灵压倏然升高,浑天道尊半阖的双眼这时已完全睁开,眸心闪过一抹惊疑。 汹涌的气浪朝他迎面扑来,只听得耳膜嗡一声响,独属于镜虚门的暗色红光便将他笼罩,随即玉潋心嚣张至极的狂笑便传了过来: 今日便叫小女子开开眼来,洞虚境的前辈,究竟是何等威风! 话音盘旋开去,在山间来回激荡。 其声未落,浑天道尊眼前倏地掠过一道红影,玉潋心两指成剑,点向浑天道尊的双眼。 速度快得难以捕捉,她乌柔顺的长发披散开来,随招动作起伏。 玉潋心两眼金红,嘴角擒着邪肆的冷笑,其孤高傲慢之态,与那凶兽饕餮如一辙。 浑天道尊侧身躲开这快如闪电的一招,又极快退了两步。 玉潋心一击未能得手,眸心再度闪烁,转眼神态一变,幽暗似血的眼瞳神光奇诡。 心生警兆,浑天道尊一退再退。 便见他方才短暂停留的空间像镜子似的寸寸碎裂,清脆的咔嚓声绵延不绝,虚空塌陷,又重新聚合,好似一切都恢复原貌,可浑天道尊的脸色却陡然凝重起来。 刚刚被镜虚之力搅碎的那一块丈许方圆的镜面,有极短暂的一瞬脱离了他此刻所处的空间。 魂骸的气息过于浓厚,他竟不能判断,倘使自己被那一招击中,洞虚境实力的肉身能否扛得住虚空碎散的撕扯。 想必就算筋骨难断,也难免皮开肉绽。 来不及深思,那抹红衣又鬼魅似的现在他背后,身如柳絮,来去轻盈,飘忽不定。 正要躲开,脚踝处却不知何时缠上一截青藤。 浑天道尊大骇,而玉潋心这一掌竟比先前更快,他只觉背心一痛,那尖锐的五指便穿透他的胸骨。 你竟白袍儒生张了张嘴,嗫嚅着吐虚弱的声音。 随即,他呵地一声叹息,眼底神光渐渐消弭。 玉潋心掌心的鲜血冒起丝丝缕缕的白烟。 随后这烟尘蔓延到浑天道尊四肢百骸,便听得一声沉闷的异响,刚被擒住的大活人竟变作一蓬尘雾,随风散去了。 原来是一缕分识。 此人真身应当还在千里之外的大璩国都,毕竟祭司大人身份使然,需随时响应国君的传唤,自不能离宫太远。 玉潋心舔着唇角溢的鲜血,眼中猩红缓缓褪去。 心神一松,身体猝然迸开无数龟裂。 她像个漏水的筛子,一股股鲜血从她体内喷涌来,在她脚下的地面晕开数尺方圆的血泊,已分不清她身上衣服原先的颜色与这鲜血的区别了。 尽管森罗魂骸已动用全力修复她的伤势,她仍两眼一黑,噗通一声倒在地上。 才刚突破合道境的肉身太过脆弱,扛不住两大魂骸交替占用,已临近崩溃的边缘了。 山间的风吹过她的额角,带来浓浓的血腥之气,令她不适地皱起眉头。 闭上眼,调整呼吸。 她难得放一个机会,镜虚、饕餮在她体内争相抢夺控制权,彼此斗狠,打得不可开交,便是各自都有收敛,仍大大加重了她的伤势,不躺上数个时辰,恐怕难以动弹。 这不要命的举动,想必除了阙清云,无人能其右。 微微睁眼,视野昏黑,难以视物。 但她的意识却在粉身碎骨的疼痛中保持着难得的清醒,看着森罗魂骸勤勤恳恳地替她修复受损的经脉、骨骼,与遍布周身的狰狞伤口。 方才,她杀了一个洞虚境的臭老头。 便是分识修为不及本体十之一二,也足够成为她自高自傲的资本了。 她一身狼狈地趴在地上,撇了撇嘴,哑着声讥诮地哼道: 洞虚境的老家伙,也不过如此嘛。 黑暗向前延伸,好似没有尽头。 这暗无天光的地方数日来未有半分改变,除了不时滴落的水声与铁链交鸣的脆响,其余时间一切空寂,晦暗无声。 阙清云沉默地闭着双眼,像睡着了似的,虚空中漾起粼粼浮波,她却不为所动。 直至无声的脚步在她跟前停下,那张因失去血色而显异样苍白的容颜上,鸦羽似的长睫轻颤两下,而后缓缓掀起,自下而上同来人一双红眸四目相对。 几日来,她与这银发女人数度照面,也算得彼此熟识,此人现身,她自然知晓来意。 她唇角扬起疏冷淡漠的浅笑,如清莲绽放,美得惊鸿掠影。 纵然处境惨淡,这美难免凄凉,可同时又格外孤高。 她的笑容映照在银发女人一双冷彻的红眸中,唇齿微启,语气淡然却笃定。 想必,是你输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小徒弟怎么会输!冲鸭!留评返小红包! 第77章 短短半个月, 十大仙宗之二先后灭门,此事在江湖中掀起轩然大波。 再听得坊间传闻, 丹阳殿、云罗宗皆覆灭于一人之手,便是那听澜宗宗主阙清云的爱徒,玉潋心。 言道这玉潋心身份特殊,乃是被听澜宗当做炉鼎养大的孩子,如今不过双十年华,便已具合道境之修为,更是收服了三大魂骸, 成为当世最年轻的女魔头。 如此绝天之资, 行事又肆无忌惮,已然成了仙宗同盟心头大患。 故,同盟发布檄文昭告天下,以道衍宗数位长老为首, 集结英豪之士围上听澜宗,以替天行道的名义欲擒玉潋心。 玉潋心与浑天道尊一战受了重伤,在云罗宗山脚下趴了足足六个时辰, 待她伤势好转,又觅地打坐,疗伤三日, 这才欲回听澜宗休整。 未及听澜宗山脉, 距离听澜宗地界尚有百余里,她便感应到好几道晦涩的气息围在山门前。 乌压压的一众高手,仙门长老亦或江湖散修, 加起来足有两三百人,其中修为最次为元婴境,占了半数。 由道衍宗洞虚境大能打头, 率合道境前辈十数人,余下分神境竟有百余。 这浩大声势,千年来难得一见。 听澜宗众长老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他们此前所接触的至强之人便是已故的老祖宗季伯宗,其人也不过合道境大圆满的修为,距离洞虚境尚有一步之遥。 当同盟高手涌上听澜宗,听澜宗的地面抖了三抖。 所有长老汇聚于山门之前,虽知来者不善,却也不能任由他们在听澜宗放肆。 双方人马对峙,同盟高手细数玉潋心的罪行,并放出话来:我们只擒魔头玉潋心,无辜之人盖不受牵,但若诸位欲做这妖女走狗,便莫怪吾等大义执法,不念同盟之情! 听澜宗长老一个个冷汗涔涔,眼露踟蹰犹疑之色。 玉潋心暂掌宗主印,本就不得人心,他们巴不得阙清云、玉潋心师徒二人早些下台,好将权位腾让出来。 可此女奸猾非常,宗内长老但凡有元婴境以上修为,其魂牌都被玉潋心捏在手中,他们心有顾忌,不敢不听从她的命令。 仙宗同盟要擒玉潋心,他们当然乐见其成,可若今日明目张胆地配合,又担心万一玉潋心侥幸逃脱,日后报复。 道衍宗那位洞虚境的前辈瞧见听澜宗众人脸色,便轻易洞悉他们的心思,遂朝手下之人使了个眼色。 同盟中几位合道境高手立即站了出来,不由分说便是几掌落在听澜宗长老们身上。 长老们口吐鲜血,倒飞出去,虽是一副伤重之相,却不足以危及性命,算是道衍宗给了他们台阶,有了不必出手的借口。 众人心领神会,遂不再反抗,任由仙宗同盟众人闯入山门。 玉潋心来时,听澜宗已被仙宗同盟之人控制。 道衍宗众喧宾夺主,几乎将听澜宗翻了个底朝天。 他们占领了前山正殿,坐待玉潋心回宗,自投罗网。 众人形貌悠然,寻隐仙尊端坐主位之上,瞥了眼蹲伏于角落的两名人质,泰然自若地抚了把颌下缁须。 分卷(45) 被道衍宗高手控制,双眼缠着白巾的一大一小两个人,正是玉仙门宗主大弟子莫长鸢和暂由她照看的殷氏遗孤,殷晴雪。 关于人质的消息,也已通过各大仙坊传递出去,不怕玉潋心不来。 倏然,寻隐仙尊扬眉抬眼看向殿外。 一道黑影凌空飞来,噗通砸落于大殿之上,竟是一位分神境的同盟修士。 此人四肢痉挛,口吐血沫,倒在地上抽搐几下便没了声息。 大胆凶徒!仙宗同盟执法,你竟然还敢当众杀人!守在殿外的几名高手大骇之下同时上前一步,将不远处现身的人影团团围住。 玉潋心换了身干净的衣裳,仍是红红火火的艳丽之色,身姿窈窕,款款行于殿庭之上。 视线越过人群,看向主位上的白眉老者。 她唇角的笑容放肆不羁,扬声挑衅:小女子以为,道衍宗的前辈们就算败絮其中,至少还要维护虚名,不当对无辜之人下手。 与你这妖女有故,何谈无辜?寻隐仙尊步出大殿,身后跟着几位道衍宗的高手,将听见动静开始挣扎的殷晴雪二人牢牢制住。 莫长鸢倒是面色平静,但紧绷的嘴角还是泄露了她紧张的心情。 殷晴雪则满脸泪痕,呜呜咽咽,可惜被人点了哑穴,连哭都难以出声。 是么?玉潋心挑起一侧眉毛,似对老者之言不感意外。 寻隐仙尊站在殿外石阶上,周围百余高手将玉潋心包围,遂冷哼道:若你束手就擒,老夫自不会伤她们二人性命。 玉潋心闻言,却是不为所动,甚至从始至终,她的视线都未曾看向殷晴雪和莫长鸢。 你们道衍宗的手段还真是毫无新意。她抿唇轻笑,不如小女子便叫前辈好好瞧瞧清楚,什么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此话一出,寻隐仙尊眉角猝然一跳,不好的预感浮上心间,不由变了脸色:你要干什么?! 玉潋心安然立于庭下,不答,天幕却倏然暗了下来。 与此同时,青藤破开坚硬的砖石,蹿升而起,卷住殿外一众同盟高手的脚踝,吊着他们悬在空中。 只一瞬间,空阔的大殿上已长出数不清的青藤,几十个同盟高手被藤枝缚住,藤条上生出的倒刺将他们勒得皮开肉绽,惨叫声不绝于耳。 藤影还在收缩,这些人的性命只在玉潋心一念之间。 不就是人质么,有人的地方,遍地都是。玉潋心盈然笑着,神态轻慢地扬着眉梢,笑问,敢问前辈,可要重新考虑一番来意? 你寻隐仙尊脸色微变,被玉潋心这不按常理的招数打乱了阵脚。 但不等他把话说完,玉潋心又微笑着打断了他:哦是小女子大意了。 她语气戏谑,故作情态:前辈如何会在乎这些人的性命,他们不过是你道衍宗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走狗,几条不值钱的贱命而已,怎么能因此放弃原来的计划,对不对? 寻隐仙尊脸色已沉得能滴出水来,他身后的几个同盟高手也纷纷面露异色。 玉潋心几句话便将他架在台上,骑虎难下。 强行动手擒拿玉潋心,则将种下祸根,惹同盟子弟互相猜忌,但若就此放弃,他们大张旗鼓地来,就是一个笑话。 不管进退,他今日都将颜面扫地。 若无破局之法,便只能两权相害取其轻。 寻隐仙尊神态数度变幻,藏于袖中的五指攥紧又松,终无奈拂袖,冷喝一声:放人! 其身后几人对视一眼,很快将莫长鸢和殷晴雪放开。 莫长鸢被解了穴道,立马撕下蒙住双眼的布条,将殷晴雪护在身后。 殿外铺天盖地的藤影及一个个血淋淋的人质闯入她的视线,在森罗万象的藤影之中,玉潋心一身红衣,妩媚妖娆,有如深渊魅影。 这么癫狂血腥的场景,竟叫她一瞬间想到了白衣胜雪,清冷如仙阙清云。 师徒俩风格迥异,却都性情怪异,叫人不寒而栗。 瞥见玉潋心嘴角阴冷的笑意,莫长鸢激灵灵打了个寒颤,遂抱紧殷晴雪,眼观鼻,鼻观心。 寻隐仙尊如此果断,倒是令玉潋心意外。 她不由挑了挑眉,心中暗暗猜测此人是否还有后手。 该你了。寻隐仙尊冷眼怒视着玉潋心,眼中已然没了此前的不屑与轻视,沉声喝道,把他们都放了! 玉潋心笑吟吟地扬起唇角,语调娇俏:着什么急呀? 一再被其戏弄,寻隐仙尊怒发冲冠,以为玉潋心欲得寸进尺,提出更过分的要求,两眼一瞪便要发作:你难道要反悔?! 却听得玉潋心呵地笑了,神态讥诮地说道:请前辈带人退出玉州,我自会将他们送到听澜山外。 寻隐仙尊一脸怒容,却拿玉潋心毫无办法。 他敛下眼中凶芒,怒哼一声,率先离开正殿。 其身影已散于天际,余留于大殿外的道衍宗众才从愣怔中惊醒,一脸惶然面面相觑。 仙宗同盟率众气势汹汹地来,却灰头土脸地走,果真成了一场笑谈。 江湖中那些暗地里本就对道衍宗强权心怀不满的散修每言及此事,都抚掌而笑,直叹阙清云师徒二人艺高胆大,搅得天下风起云涌,怒海翻江。 玉潋心以一人之力退敌,几可算兵不血刃,至少短时间内,仙宗同盟难再组织针对听澜宗的行动。 就算道衍宗有心再来,因此次挫败,江湖中能相应他们号召的修士也将大打折扣。 后来还听说,那日山前被道衍宗众击伤的听澜宗长老,一个个伤势恶化,不将养个一年半载甚至难以下地。 玉潋心一战成名,此后人称煞血红衣。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今天姨妈造访,昏昏沉沉的,写得有点慢 第78章 白日喧嚣落幕, 夜色四合,晚风自山间拂过, 枝叶摩挲,发出沙沙声响。 玉潋心静立于云仙居露台一侧,细听风声,嗅得花叶草木的幽香与夜露潮气,眼下是一片晦暗难明的阴影。 身后响起轻盈的脚步声,无需转身,便知来者何人。 玉姑娘。 莫长鸢柔婉的嗓音如涓涓细流, 玉潋心侧了侧身, 半倚在围栏上斜睨着她,并不说话,只扬起眉梢,示意她言明来意。 她似有些紧张, 垂手于身侧,踌躇半晌,方道:承蒙玉姑娘相救, 今日多谢了。 玉潋心意外地眨了眨眼,没想到莫长鸢特地寻来,竟是找她道谢的。 莫师姑原是受潋心牵连, 自不必言谢。她站直身子, 叹息道,近段时日以来,莫师姑代为照看雪儿, 多有打扰之处,万望见谅。 就像玉潋心没曾想莫长鸢会为今日主动言谢,莫长鸢也不料她印象中的怪人会以这般温和有礼的态度地向她致歉。 她愣了一瞬, 想起殷晴雪在玉仙门时,三句话不离玉潋心,总与她说玉潋心如何如何,依赖之情溢于言表,可见此人纵使对敌心狠手辣,心中亦有不为人知的柔情。 莫长鸢眼中警惕稍缓,对玉潋心略有改观。 虽然你可能不会听,但我还是想劝说一句。 她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小声说,道衍宗在大璩国都根深蒂固,你孤身一人,恐怕难以救出阙师妹,多半只是白白送死。 言罢,玉潋心眼神幽暗,并不作声。 瞧见对方眸心隐晦的寒芒,莫长鸢心中暗惊的同时也暗悔不该唐突。 她与这师徒俩非亲非故,不过一场交易,一个委托,怎能一冲动便交浅言深呢? 然而,预想中的冷言冷语并未到来,玉潋心敛下眸中神光,朝莫长鸢颔首:莫师姑有心了,潋心自有思量。 话音落下,她便自莫长鸢身侧缓步行过,此去,是殷晴雪的房间。 莫长鸢原地驻足片刻,松开一口气的同时,又无奈摇头,暗道:日后还是谨言慎行,切莫主动招惹这性情古怪的师徒二人。 忽然,她听得殷晴雪房中传来一声闷响,像重物落地之声。 眉头稍蹙,心中生疑。 莫长鸢正要前去查探究竟,倏然颈后一痛。 视野渐暗,意识恍惚,她踉跄两步,四肢虚软,终无力地倒在地上。 半阖的眼睑下,两眼虚起,只剩一条细缝。 她隐约看见一道黑影从她身旁快速经过,随后钻入殷晴雪的屋中,随后,她便昏迷过去。 玉潋心幽幽转醒,视野尚未清晰,便先听得马车咯吱咯吱的声音,一摇一晃的感觉令她本就沉重的脑袋越发昏沉。 这是在哪儿? 丹田空空荡荡,脖子很沉,重得像压了几千斤的大石头。 需很费力气才能稍稍抬起眼皮,入目所见却令她疑惑地蹙起眉头。 她的双手被两根铁链锁住,铁链上贴满了黄色的灵符,这些符篆镇压了她体内的灵气,令她在枷锁重压之下难以动弹。 怎么会 觉察到掌心留有异物,玉潋心侧眼去看,见自己右手正死死攥着一张残破的暗红色灵符。 这符 她想起来了,这张符是她昨夜从殷晴雪身上撕下来的。 玉潋心低眉垂眼,眸心藏纳极怒的凶光。 道衍宗。 昨夜她已下定决心动身前往璩阳,临行之前去看了看殷晴雪,与之作别。 岂料熟睡之中的女孩儿突然睁眼发难,一刀刺向她的胸口。 不防之下,她被这匕首刺中,同时发现了殷晴雪身后的灵符。 床下尚藏了一道黑影,趁机发动偷袭。 电光石火之际,她只来得及扯下殷晴雪背上的符纸,将之攥入掌心。 躲过明枪,却未防暗箭,是她大意,轻敌了。 道衍宗那群狗杂碎怎会甘心退走?他们向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既能擒殷晴雪作为人质,又怎会想不到在她身上动些手脚? 这下遭人生擒,她处境困顿,无疑是雪上加霜。 手腕一动,铁链便发出细碎的声响。 抬眼四下打量囚车中的环境,吸入一口带着血味的空气。 胸口的刀伤经过数个时辰已然愈合,不过衣服上还沾着已干涸的血。 玉潋心眸光微漾,渐渐有了计策。 圣女大人,人已经抓到了。 静谧的寒宫之中,白发女子盘膝而坐,三千银丝瀑布般铺散开来,沿着玉台平整的表面呈扇形向外扩散,再顺着玉台边缘流淌下去,没入寒凉的潭水之中。 连睫羽也是银色的。 她缓缓睁眼,赤红瞳孔中一片冰凉,比这寒宫的夜色更冷上几分。 明明没有吹风,却叫人背脊发寒,那跪伏于地的暗卫匆忙咬紧牙关,方未在寒气逼人的环境中令唇齿磕碰,发出不该有的声音。 你们抓到了玉潋心,却放走了阙清云,这罪过与功劳,孰重孰轻? 女人的声音亦如寒潭之水,淙淙而鸣。 黑衣暗卫打了个哆嗦,惊惧抬头:怎会?! 下一瞬,他眼前景象扭曲,空间变换,待得视野再清晰,他已伏在一方幽暗之地。 是道衍宗地底水牢,关押阙清云的地方。 可眼下,那本该被囚困的白衣女子已不见踪迹,水面上只悬着两根光秃秃的铁链,留下一池漂浮于水面的碎裂符纸。 圣女赤足踏过静谧清凉的潭水,行至水牢中央。 玉手纤纤,捡起其中一根铁索,透骨钉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迹。 女人无疑是美的,但她的肤色很白,在黑暗中更显得森冷,面无表情又不说话的时候,平静得不像个活人。 暗卫喉咙微动,想到此次失职可能面临的后果,他便骇得脸无人色。 骨钉上的血迹清晰可辨,他战战兢兢地倒口气,欲将功折罪:此女才走不久,或许现在去追,还来得及。 白发女人放下铁链,幽暗的空间中响起一阵哗啦啦的脆鸣。 不用了。 眼神淡漠而幽寂,她喃喃低语。 她还会回到这里,或早,或晚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了,今天又更得少一点,惯例这章留评返小红包! (小声逼逼,每次我打算开始还债,身体就出状况,果然flag立不得) ps,我的剧情怎么会按套路出牌,一直等小徒弟去救师尊的小可爱你们失望了吗2333 别着急别着急,师尊在路上了,用我的收益担保大家三章内看到师尊和小徒弟见面!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万里雁栖江北 3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sdxmwd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百岫嶙峋 3个;sdxmwd 2个;涼冰紅茶、青岚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万里雁栖江北 30瓶;火锅的粉丝 29瓶;王炸辰、程天啸、安an 20瓶;zoe 12瓶;宁瑾、咀嚼片、47937683、涼冰紅茶 10瓶;sdxmwd 5瓶;q、红蓝魂和太妃糖、哟哟、25948342 2瓶;张狂、46597692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玉潋心醒后未采取任何行动, 任由道衍宗的人封住她的眼睛。 监押她的是两名合道境修为的黑衣人,怕她中途逃走, 每隔半个时辰就会隔着囚车牢笼仔细检查锁链上的镇灵符是否生效。 听耳畔风声,拉车的灵驹速度极快,摇摇晃晃行了约莫两日便停了下来。 囚车的门哐啷一声打开,铁链发出哗啦脆响,她被人像狗一样拖着拽着出了牢笼,踉跄跌下囚车。 耳畔随即响起一声轻蔑冷哼,铁索另一端的黑衣道人正嘲笑她的狼狈, 对她沦落于此表示出不加掩饰的轻蔑。 玉潋心一声不吭, 脸上始终面无表情。 许是没见到预料中的难堪,道人眼中闪烁一抹不屑,遂狠狠拽了一把铁索,冷喝道:磨蹭什么, 还不快走! 被镇灵符封了体内灵气的玉潋心四肢无力,哪里能经受这样的拉扯,径直被大力拖着奔出好几步, 面朝地面摔了下去,将侧脸擦出一小块红痕。 不是多严重的伤势,数息便能好全, 但这刻意侮辱的行径却令玉潋心皱了皱眉。 分卷(46) 同行之人见状, 不知何故眼皮一跳,遂出言规劝:别折腾过火了,快些进去罢。 黑衣道人嗤声哼笑, 不以为然。 不过,他也没再刁难,转身牵着链子朝前走。 四周幽暗阴凉, 押送之人只负责将她送到地方,看守则另有其人。 黑衣道人临走前抓了把她的下巴,嘴里啧啧有声,惋惜地说:可惜,这么好的炉鼎,就这样白白浪费了。 身旁人听了这话,担心他冲动闹出事来,便冷声催促他:该走了,尽快回宫向祭司大人复命。 他故意言及大祭司的名号,给黑衣道人提醒。 那道人果然觉得扫兴,暗啐一口,不甘心地起身,跟随此人骂骂咧咧地离去了。 他们身后几步开外,那批头散发的红衣女子却在这时抬了抬头。 她双眼蒙着布条,但一双眼睛好似透过虚空看向那黑衣道人的背影。 已走出数丈远的道人忽觉背脊一寒,不由晃了晃神,稍顿脚步。 身边同行之人觉察异样,问他:怎么不走? 没什么。 他摇了摇头,为方才一瞬不安感到荒谬,遂拂去心头阴霾,迈开步子走到前面。 脚步声远去之后,寂静的长廊恢复原先的寂静,狭长的甬道幽深晦暗。 玉潋心背倚石壁垂首坐着,安安静静,不吵不闹,竟是一副随波逐流任人宰割的认命姿态。 她在这黑暗幽静的环境中独自待了数日,期间竟未再有人出现。 不见天光,不辨日月,时间一长,日子便难以丈量,玉潋心不知道距离她被关押在这里已过了多久,兴许是三五日,也可能更长一些。 昏昏欲睡之时,她忽然听见一阵散乱的脚步声,随即有人闯进地牢,叩住她的双肩,像来时一样又押着她出去。 透过黑色的布条隐约感觉到一丝光亮,他们从地牢中出来,久违的日光将薄薄的温暖散在她身上。 任由这些人推着她走,四周渐渐有了人声,远处传来小心压低的窃窃私语,隐约可从话语中捕捉她的姓名。 她被推上一处高台,锁链牵开她的两臂,将她的身体吊悬于空,只脚尖微微触及地面。 枷锁数日未松,旧伤好了又添新伤,细嫩的手腕处已是一片青紫的勒痕。 有人朝她迎面行来,摘去她脸上的布条。 乍现的天光很是刺眼,玉潋心虚起狭长的眸子,待瞳孔适应了强烈的日芒,这才将眼睑缓缓掀开。 入目所见,是一张沟壑纵横的老脸。 大祭司一身白袍,负手立在她身前,幽寂的双眼只在她脸上停留片刻,遂转了开去,面朝高台之下乌压压的众人。 玉潋心这才得以分心四下观察,很快辨认出来,这是道衍宗的问道台,亦是先前仙宗同盟聚首大会举办之地。 她果然是被道衍宗之人抓来了大璩国都。 问道台下已聚了不少修士,人头攒动,比之仙宗同盟大会多出数倍,玉潋心心中粗略一算,想必该有近千人。 这些人修为高低都有,身上衣袍制式颜色、绣刻纹印都各不相同,想必来自各宗各派,难怪要将她关上好多天。 她像个游街的囚犯,被台下众多仙家道人指指点点。 有人说她生得妩媚妖艳,是一副不祥的祸国殃民之相,又天生地养,无父无母,天生是个没有人性的疯女人。 也有人说有其师方有其徒,因阙清云上梁不正,才教得这样一个无法无天,肆意轻狂的弟子。 台下众多仙人好似街头巷尾的长舌妇,叽叽喳喳,吵闹不休,将那数不清的罪名一股脑地按在她的脑门上,仿佛天下祸乱皆因她师徒二人而起,道衍宗替天.行道,倒是遂了人心,全了大义。 玉潋心勾起嘴角,居高临下地俯瞰台下众生,眼神轻蔑。 她要将这一张张陌生的面孔都刻进识海,终有一日,拔去他们的舌头,砍下他们的首级,最好像阙清云那样,将他们的脑袋悬在山门前,好叫旁人欣赏欣赏他们丑恶的嘴脸。 有人隔空对上她的视线,被她那双阴冷的眸子盯着,竟仿佛被毒蛇的双眼锁住,不由惊出一身冷汗,等反应过来,既后怕,又惊怒,骂声更加宣涌。 直到大祭司朝前行了几步,扬起一条胳膊示意众人稍安勿躁,问道台下此起彼伏的议论声这才消减下去。 此女,乃听澜宗阙清云的弟子玉潋心,也是日前将丹阳殿、云罗宗灭门的罪魁祸首! 大祭司嗓音低沉,其声夹在浑厚的内力之中,自问道台上远远传开。 阙清云大闹同盟大会在前,玉潋心灭门两大仙宗在后,她们师徒二人破坏仙门规矩,手染鲜血,杀人无数,实在天理不容! 浑天道尊长眉抖动,沉声喝道:道衍宗请诸位来此,便是要各位做个见证,今日,老夫将替天.行道,请惊天剑出山,将这妖修斩首示众! 此言一出,台下响起一片附和之声,声声震耳。 可见这替天.行道之举,真是大快人心。 玉潋心掀了掀眼皮,对台下一众欢呼嗤之以鼻,乌合之众,碍眼得很。 相比往日疯癫,她此刻的平静实在异样,浑天道尊侧首看她,便与其戏谑的目光悄然对上。 只一瞬,玉潋心便转开视线,好似方才只是不经意瞥了他一眼。 浑天道尊皱起眉头,复着人仔细检查她身上的枷锁,切莫叫她中途逃脱。 她仍是浑不在意的模样,待得浑天道人转过身去,却听得身后飘来一线传音:老家伙,打个赌如何?就赌你们今日,能不能杀得了我。 女人勾着嘴角,盈盈然笑着。 见那白袍儒生无动于衷,她非但未觉羞恼,反而眼中笑意更深。 如何能不高兴呢? 道衍宗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将要杀她之事闹得沸沸扬扬,请了这么多人前来作证,目的是什么?真就是为了替天.行道么? 说来说去,他们的动机不过是:以她的性命为饵,诱猎物上钩。 至于那猎物,除了阙清云,还有何人? 天下间,找不出第二人如阙清云这般在乎她的性命。 由此可得,阙清云眼下不在道衍宗。 她去了何处,玉潋心不得而知,也并不在乎。 只需知道阙清云如今性命无恙,且脱离了道衍宗的魔爪,便足够她悬了数日的心落回肚子里,忧思尽去,高高兴兴。 若有一坛酒摆在面前,她还能高歌一曲,不醉不归。 也有兴致同这迂腐的老家伙玩笑。 道衍宗并非真的想取她性命,否则也不会处处留手。 如此明显的请君入瓮之计,以阙清云之聪慧,绝难上钩。 玉潋心愉快地勾起唇角。 原先还想着,既然道衍宗大费心思将她抓了来,或许她能借此机会见到阙清云,故而不吵不闹,乖乖配合,不过如今看来,已毫无必要了。 望着台下乌泱泱的看客,以及浑天道尊手里那把锋芒毕露的灵剑,玉潋心满脸不屑地撇了撇嘴。 众目睽睽之下,浑天道尊手中高举惊天剑,将要行刑。 玉潋心眼中锋芒一闪,心中暗做准备。 区区镇灵符,镇得住她,却镇不住魂骸。 当今唯一的破局之法,便是将肉身暂时交给镜虚和饕餮,让它们大闹一场,再带她离去。 正待她闭上双眼,屏住呼吸之时,忽听得台下一片震耳喧嚣。 几道黑影腾身跃起,瞬间破开问道台上森严的防守,闪电般飞蹿而来,直扑惊天剑下的玉潋心。 变故来得突然,玉潋心眉角急跳,陡然瞪大双眼。 腥风扑面,两道铁索倏然而断。 竟然真有人来法场劫囚?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哈说回合制的就离谱! 第80章 倾天剑只劈下一半就被人阻截, 出手的是个黑衣蒙面的高手,其修为深不可测, 短暂交锋竟能与浑天道尊打个平手。 双方都是跺一跺脚就震动一方的大人物,无形的气浪转瞬间蔓延百丈,问道台下众修苦受池鱼之殃。 玉潋心被余波扫中,身子像被风卷动的柳絮,轻飘飘地扬起。 断裂的铁索也被劲风弹开,哐啷啷落于她身侧。 镇灵符在外力冲击之下被毁大半,玉潋心手腕一松, 丹田中被镇压的灵气重新活络, 充斥与四肢百骸,她手腕处的淤青亦很快伤复。 内力一震,镣铐应声而碎,同时她双脚轻盈落地, 枷锁剥落,一身轻松。 可她抬眼四顾之时,并未在人群中探到阙清云的气息。 一名黑衣人行过玉潋心身侧, 步伐稍顿,传音她道:且随我来。 玉潋心眼珠一转,扫了眼乱做一团的问道台, 及台下乌泱泱的众人, 并未犹豫,立即跟了上去。 但他们没走几步便被人拦了下来,来人也是一身黑衣, 袖口处以银丝绣制出古怪的花纹,其佩刀上也有道衍宗的标识。 道衍宗服饰统一,光凭衣着难辨身份, 但玉潋心却认得他。 前几日她在被押送的途中,虽然双眼不能视物,却是让饕餮好好记下了此人的气息。 那人此刻脸色灰暗,眼中凶光闪烁,看样子是不愿放玉潋心走。 玉潋心扬起嘴角,在身旁黑衣人动手之前便冲了出去。 正愁这一走便难寻机会报仇,此人却主动送上门来,如此一心求死,这颗人头,她实在却之不恭。 那黑衣道人没曾想玉潋心不设法躲开他,竟还赶着趟与他交手,顿时暗笑一声愚蠢。 纵使机缘逆天,年纪轻轻修得这般境界又如何? 到底是毛没长齐的小丫头,行事冲动,这般境况不想着逃命,还敢恋战! 没有与实力相匹配的战斗经验,那一身修为便都是花架子,在同等修为的前辈面前,只有挨打的份! 黑衣道人按住刀柄,掀起嘴角冷声笑道:阙清云是不是没有教过你,逃命的时候,莫要分心! 话音未落,他便眼瞳一缩,玉潋心竟从他眼前凭空消失了! 不是消失 是速度太快,竟超过了他肉眼可辨的极限! 心中陡然蹿起心惊肉跳之感,黑衣道人脸色大变。 兀自强压心头激涌的不安,他手忙脚乱,欲拔刀出鞘,可刀锋只抽出一半,便被一截青藤卷住手腕,又将那刀口按了回去。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提吾师姓名?幽诡之声响在耳畔,玉潋心并指成剑,气刃瞬间割断他的脖颈。 霎时间,鲜血四溅,那颗染血的脑袋咕噜噜滚出老远。 那前来接应玉潋心的黑衣高手目睹此景,嘴角略略发颤,心中忽然生疑,并无端浮现猜想,想必就算无人救援,玉潋心也不会真的束手待毙。 并未恋战,玉潋心足尖一旋便至此人身前,姿态从容地拂开耳侧鬓发,理所当然地开口:还不走吗? 黑衣人不由多看她一眼,却并未多言,只撇开脸去,朝问道台外飞蹿。 玉潋心挑了挑眉,遂迈步跟了上去。 炎承钺,你好大的胆子!眼睁睁看着玉潋心逃走,浑天道尊震怒地挥开眼前截道之人,断喝道,多年前的手下败将,竟还敢来坏老夫的事! 自天地灵气日渐消减,这世上突破洞虚境的高手屈指可数,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个人,彼此都了解对方的招数,辅一交手,浑天道尊便认出了此人身份。 大璩帝师炎承钺,百余年前便败在他手下,养伤许久再度出山,竟是来法场劫囚的。 黑袍人对这厉声斥责无动于衷,目的已然达成,他便飞身后退,带领一众下属离开道衍宗,从始至终,未发一言。 道衍宗众还欲再追,却听得身后喝声如雷:不必追了! 炎承钺会出现在道衍宗,十有八.九乃帝君授意,既敢劫囚,必是做了完全的准备,就算追出去,也很难将人寻回来。 众修纷纷停步,见得浑天道尊脸上阴云密布,皆垂下头去,不敢触他的霉头。 袖中拳头握得咔吧作响,面上却还要故作从容。 眼神阴晴不定,浑天道尊咬着牙沉默半晌,方冷哼一声:好得很! 亡国之君,做事竟如此不顾后果? 玉潋心跟着劫囚的黑衣人离开道衍宗,甩开身后跟来的道衍宗眼线,一路向东。 途中,他们转入一条隐僻的街道,穿进织布的作坊。 弯来绕去,及至庭院角落的矮树旁。 树后设有假山,黑衣人在假山坑凹之处一摸,听得咔咔机扩之声,那假山竟挪了位置,底下显出一条暗道来。 快走!进去!黑衣人出声催促。 玉潋心扬眉,瞥向黑洞洞的地道,也不问要去哪儿,依言钻了进去。 假山又在身后合上,玉潋心斜眸一扫,突然发难,并起两指点中黑衣人的喉头,将对方抵在甬道侧壁之上。 黑衣人显然未料此举,猝不及防之下眨眼就被玉潋心擒拿。 谁派你们来的? 玉潋心眼底藏着冰冷的杀意,倘使此人不老实回答,就算他们救了她的性命,她也不会老老实实听话地跟着他们走。 谁知道出了狼窝,是不是又进虎穴? 其人微瞪着眼,冷面之上略有惊怒之色,未立即开口回答。 玉潋心瞧着此人眼型秀气,像个女子,便顺手摘下她的面罩。 面罩之下果然是张女子秀气的脸庞,虽非绝色容貌,五官倒也清秀,看着顺眼。 是谁派你们来的? 她又问了一遍,不过这一次稍压低了声音。 倘若这是个男人,玉潋心绝无耐心问第二遍,不过既是女子,她自得怜香惜玉一些。 黑衣女子总算回过神来,眼神颇为恼怒:你跟来便是,问那么多做什么?我们既救你性命,难不成还能害你? 辛辛苦苦救了人还被反咬一口,任谁也难以保持冷静。 先前在外边时没听清,此时方能分辨,其声虽刻意压低,却仍清细,是女子无疑。 那可说不准。玉潋心脸上盈盈笑着,扣在对方喉骨处的两指却分毫不松,倘使不回答我的问题,我是不会跟你走的。 黑衣女子额角隐现青筋,可见其心中愠怒。 但玉潋心向来不怕惹人生气,连阙清云她都敢招惹戏弄,何况一个根本打不过她的陌生女子? 两人对峙片刻,终是女子气势弱了一头,又担心身后有人追来坏了大事,方不得已开口:我们是宫里的人。 分卷(47) 大璩皇宫? 玉潋心心生疑窦,又问:为什么救我? 自是陛下吩咐。 女子回答坦坦荡荡,眼神清朗。 玉潋心仔细观察须臾,心说此事也不必说谎,可无缘无故的,大璩的帝王干什么管她的闲事? 不甚甘心,玉潋心眼神闪烁,复问:你可识得阙清云? 有完没完?!女子面有怒色,忍不住抬高声音,你们听澜宗的事情早已闹得满城风雨,阙清云问道台上剑斩群雄,谁还没听过阙宗主的名号了? 此女应当不知内情。 玉潋心抿唇,冷着脸松手。 总之,若见得大璩帝君,直接问他便是。 朝前行过一小段甬道,忽听得身后传来异响。 玉潋心警惕回头,却见一块黑布从空中陡然罩了下来。 她脸色一寒,又要出手,却听得那黑衣女人说道:把衣服罩上,你那身裙子太招摇了! 玉潋心: 哼。 出口是一处庄园,她们经过繁华的街道,金碧辉煌的群宫闯入视线。 远远一望,巍峨壮观。 玉潋心眸中藏着隐晦的幽光,那地方便是大璩皇宫。 自密道内短暂交锋之后,她们谁也不再说话,玉潋心跟着此人顺畅无阻地走过九道宫门,绕过重重回廊,来到一处僻静的殿宇。 殿外暗影足有十数人,戒备十分森严,她们此行要见的必然是极重要的人物。 但步入殿中,却觉安安静静,四下空无一人。 即便只是一处偏殿,依然雕梁画栋,摆件饰物都价值连城。 复行入偏厅,落下门帘,忽听得一阵密集的机扩之声。 玉潋心心中一惊,便见得屋内四壁移动重整,转换方位,入户竟调换了朝向。 大门洞开,伴着嘶嘶木质摩擦的轻响,一架轮椅缓缓行来。 身着明黄衣袍,头戴金玉发冠。 一国之君,天子仪态。 黑衣女子噗通一声单膝跪地,向国君问安。 玉潋心却呆立原地,视线越过帝王肩膀,死死盯着其身后另一道白衣人影。 那清容素净,明丽出尘的容姿,不是阙清云,又是何人?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来晚了,但是师尊出场了!将功折过,将功折过嘛 留评返小红包! 另外,十分重要,敲黑板。 我搞了个异能学院的新预收,文名《招惹》,专栏可见 暂时不开,但是会偷偷存稿,小可爱们感兴趣的点个收藏怎么样? 第81章 玉潋心一语不发地站着, 既不唤阙清云,亦不向国君行礼。 黑衣女子见她呆愣, 拽住她的衣袖扯了扯。 身为大璩臣民,自是应当同帝王见礼。 至少名义上,包括道衍宗在内,所有仙家宗门都立足于帝国统御的疆土,就算仙门之人多傲骨,也会卖国君几分颜面。 如玉潋心这般不瞧人眼色,也不遵循礼法, 来就甩张冷脸的, 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玉潋心抽回自己的衣袖,面色不悦地瞪了她一眼。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黑衣女子翻了个白眼, 气愤地转开脸,暗道自己要长个记性,别再瞎操闲心。 她不再搭理玉潋心, 兀自拱手,向国君汇报此行任务达成,玉潋心已被他们救出, 安然带到宫中。 你们做得很好, 先下去吧。男人的声音沉稳温润,顺便替朕向帝师带一句话,请他老人家务必赏脸, 到乾坤殿饮酒赏月。 请陛下放心,属下记下了,务必将话带到。 说完她便起身, 匆匆退了出去。 玉潋心则皱着眉,扫一眼威严的国君,再瞧瞧后边儿清丽如仙的阙清云。 片刻后,方开口道:师尊不替弟子解释解释吗? 阙清云未答,却是轮椅上的炎温瑜开口道:玉姑娘莫急,今日寻阁下来皇宫之中,是朕有事相求。 玉潋心眉头皱得更紧,心中疑窦丛生,倒是未出言打断。 便听得其人继续:朕有一女,年初时不知何故染上一种古怪的病,一直卧床不起,朕听说森罗魂骸之力具疗愈之能,便想请玉姑娘替朕的女儿看看,能否医治她的怪病。 听他说完,玉潋心轻慢地扬了扬眉角,勾着唇冷冷笑了下:这样的小事,师尊吩咐弟子就好了,何须弄这么大阵仗? 阴阳怪气的语调怨艾颇深,言下之意便是:阙清云惯爱替她做决定,又何须假惺惺地来征得她的同意。 这话里的意思,阙清云自是听明白了。 她无奈轻叹,遂自炎温瑜身侧行过,朝其歉意颔首,方道:我这徒儿自幼顽劣,脾性倔强,并非有意冒犯,还望陛下莫怪。 炎温瑜似是好说话的,闻言点头:无碍,令徒率性,难能可贵。 承蒙陛下抬爱。阙清云说了句客套话,遂又道,待在下与之好好聊聊,明日再领潋心前往拜见。 炎温瑜身上没有一国之君的架子,被玉潋心拂了颜面也不恼。 他并不坚持,依言挪着轮椅转过身去,缓缓退出房间。 其人走后,房间门吱呀一声合上,阙清云方看向玉潋心:且换个地方说话。 玉潋心没吭声,见其掀开侧边门帘,虽面色不虞,但脚下步子却还实诚,快步跟了上去。 二人行入西侧厢房,又是一阵机扩响动,屋内四壁挪移,门外出现一条回廊,长廊尽头是另一座开阔的院落。 她们一前一后行过长廊,玉潋心不紧不慢地跟在阙清云身后两步开外,与往日的黏糊依赖相比,这举动便显得格外疏远。 阙清云没有回头催她,行至小院外,推门而入。 这院子环境清幽,角落种了几棵梅树,院墙下的花圃未生杂草,从院门到廊下的青石路面也是整洁干净,应时常有人清扫。 玉潋心又跟随阙清云步过青石路面,进入楼阁正厅,再绕去院后,来到一间书房。 待入室后,身后的门忽然自行关上了。 打眼瞧这屋子,正面墙上挂着一张山水画,东侧靠窗是一张厚重的沉香木书桌,西边另一面墙前则立着两排书架,书架后边儿角落处还设了一方软榻。 平平常常的布景,并无特别之处。 阙清云一只手扶着桌沿,背对玉潋心,半晌没有吭声。 玉潋心虚起眼,斜睨着她的背影,语气轻佻地问:师尊这是何意? 阙清云这才转过身来,平和的目光同身后人倔强冷傲的眼神撞上,好似稍有晃神。 她顿了顿,疏离一番思绪,方缓声道:道衍宗觊觎大璩权柄,帝女之疾应当是大祭司的手笔,倘使其奸计得逞,瓦解大璩万古基业,道衍宗将更加嚣张猖狂,为祸天下苍生。 玉潋心面无表情地听她说完,眼神愈发冷了。 她倏然勾了勾嘴角,笑意不达眼底:可这些,与弟子有何干系? 阙清云抿唇,眉头微蹙。 玉潋心呵地笑了,眼神却愈发森冷。 天下兴亡,人间疾苦,从非弟子在意之事。 话音落下,她忽的上前一步。 速度快得出奇,一把擒住阙清云的手腕,封住后者穴关。 玉潋心身子朝前探去,与阙清云贴得近了,几乎额头抵着额头,鼻尖触碰鼻尖。 阙清云被迫抬眸,两双眼睛在极近的距离彼此注视。 师尊欺骗弟子便罢,将听澜宗繁重的担子随手扔给弟子也罢,可见面却还讲这些大道理给弟子听。 玉潋心说着,嘴角笑意愈深,半垂的长睫敛去了瞳孔中幽寂复杂的情绪,冷冷道,敢问师尊,在师尊心里,弟子之于天下苍生,孰重孰轻? 阙清云紧抿着唇,许久不说话。 狭小的书房安安静静,几乎落针可闻。 口中不觉间尝到些许锈味儿,玉潋心咬牙切齿,欲保持冷静,却又倏地红了眼睛。 半睁的美眸蓄着点点莹润,更多的是密布的血丝与愈渐疯癫的怨恨。 她随手扔出几道灵符,封住书房四壁门窗,而后推搡着将阙清云压在桌上,笔墨纸砚哗啦啦散了一地。 解下阙清云的腰带,缠缚其手腕,玉潋心俯身将之禁锢于两臂之间,磨蹭对方耳后细嫩白皙的肌肤,喃喃轻唤师尊。 弟子辨不清师尊哪些话是真,哪些话是假。鼻尖擦过阙清云的耳廓,闻见其发间馥郁的芳香,似雪中寒梅清傲孤高的味道。 阙清云偏开头去,玉潋心却强硬地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看向自己。 此生,弟子注定只能追随师尊背影,踩着师尊的脚印前进,弟子的人生、命运,甚至离合与悲喜,皆在师尊掌控之中 长睫垂落,于眼尾洇开雾蒙蒙的落寞。 这多不公平。 师尊恨弟子也好,怨弟子也罢,但师尊也得明白一个道理玉潋心拨开阙清云的衣领,青葱指尖沿着对方曲线流畅的脖颈延伸下去。 既要言而无信,便得经受惩罚。咬住阙清云的耳垂,玉潋心哑着声赌咒发誓地说道,弟子要师尊心里刻下烙印,与弟子生生世世,纠缠不尽。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了!昨天休息了一天,今天开第三卷 !冲鸭! 第82章 阙清云微仰着头, 脸泛薄红,紧紧闭合的眼睑不时轻颤。 玉潋心放肆除去她的衣衫, 细细吻过她的眉眼,洁白素丽的薄纱一半压在她的身下,另一半则悬在桌沿边。 欲落不落,朦胧而惹眼。 纤长的睫羽根处沾着点点晶莹,任玉潋心肆意轻薄,阙清云不反抗,却也不吟哼, 牙关轻叩薄唇, 将汹涌的暗潮都吞进咽喉。 仙子坠落云端,蹚入滚滚红尘。 细腻的吮吻寸寸辗转,嗫咬她挺翘的鼻尖,吻过樱色柔润的唇瓣, 戏弄鬓角耳根处一颗不起眼的小痣,垂落的眼睫敛去玉潋心眸心晦暗的情潮与澎湃不息的贪妄。 魔纹灼烫燃烧,在玉潋心意料之中。 薄薄的红晕漫上眼角, 与阙清云冷面微蹙的眉梢矛盾却恰到好处地相映融合。 她愈是矜持,愈是克制,愈令玉潋心理智崩溃, 发疯发狂。 不再抑制心中妄念, 任冲动驱使,叫她本能地握紧阙清云的双手,将之悬于颅顶之上。 彼此不断拉扯, 卷入浩瀚无尽的洪流。 是魔毒作用也好,是情之所至也罢。 她不在意了,亦不对从阙清云口中获悉其真心再抱半分希望。 一如午夜梦回, 前尘氤氲。 掠夺,占据,焚烧。 不留长情,只争朝夕。 她熟悉阙清云的气息,每次接触都能勾起汹涌如潮的回忆。 可蹉跎至今,她也未能真正看透阙清云的心。 师尊宛若天上人,太遥远,那颗真心既难得,亦难寻,她便不要了罢。 人生苦短,难能享一时缠绵。 她吻上阙清云的眉心,渐次吻过她眼睑、鼻尖,缱绻地磨蹭她湿润的唇瓣。 如同践行她所说过的话,要在阙清云心中刻下烙印,让她对自己,刻骨铭心。 气机交错,呼吸灼烫。 窗外风云变幻,听得隆隆雷声。 乌云骤雨一同压了下来,空气因此变得稀薄。 熊熊燃烧的烈火却迎风而起,在雷霆暴雨之中愈渐蓬勃。 一尘不染的雪地上绽开簇簇艳丽的红梅,层层堆叠的浪涛冲刷着泥泞的雪滩。 将神魂片片撕裂,思潮澎湃汹涌。 脑中神思荡涤一空,在混沌的虚空中起落沉浮。 偶然间寻回片刻理智,她微微睁眼,眸心藏起一缕轻叹。 任由玉潋心将她拖着拽着,沉入无边无际的深渊。 红尘梦影是归客,听云观雨浸心河。 书房内还归幽寂已是一个时辰后。 阙清云羊脂白玉般的脸颊泛着浅浅红潮,侧首闭目,平复急促的呼吸和心跳。 玉潋心又替她一件一件将衣服穿上,细致地束好衣带,打横抱着她行至房屋西侧角落软榻放下。 身旁之人气息缭绕,纵使疲累得睁不开眼,也大致能猜到此刻玉潋心脸上的表情。 后者轻而柔地替她合拢衣襟,俯身贴近,下颌轻轻贴着她的额心,猫儿似的缱绻眷恋地蹭了蹭她的发顶,语气细软温柔:掌听澜宗印,救大璩帝女,师尊要弟子做什么都可以。 玉潋心微虚起眼,沉迷地嗅闻阙清云发间寒梅馨香。 弟子只有一个条件。用最低喃的语调说着最决绝的话语,从今往后,师尊不得离开弟子身侧,倘使师尊不愿,逃到天涯海角去了,弟子也会把师尊抓回来。 言及此处,她忽的笑了,尾音欢快:将原本可以依仗的魂骸交给弟子,不知师尊心里可有半分悔意呢? 原是命运掌控之人,如今却要沦为她的阶下囚,想必是该要后悔的。 她问出的话如石沉大海,并无回音。 阙清云闭着眼,呼吸平顺,看样子像是睡着了。 玉潋心翘了翘嘴角,沉醉地轻吻她的眉心,满足于眼下短暂的欢.愉,话也比平时多了几句:可即便师尊后悔,弟子也不会改变主意,师尊还是乖乖听话的好。 浓情薄情皆是一生,要么潇洒肆意,要么慨然死去,她再也不要委屈自己。 是恨,是怨,都满心欢喜,甘之如饴。 这一夜的梦很长,两颗心的距离也忽远忽近。 半梦半醒,阙清云恍惚能听见身侧人薄而轻的呼吸,却又好像陷入一场空空寂寂的大梦,与前世颠沛流离的过往重叠交缠,数度辗转。 昏暗的梦境深处,剑影涛涛,尸骨如山,银发红眸的女人踏过涓涓流淌的血河,用剑尖挑起她的脸。 破执念,枉纠缠。 夜半时分,耳畔似听得阵阵雷声。 玉潋心蓦地惊醒,黑暗中不知因何缘故出了一身冷汗,心中余悸尚存,可梦中场景却忘得干干净净。 待得回神,她伸手朝前探去,却觉榻上空空,只留有余温。 眸中神色倏然一利,玉潋心翻身而起,便见窗边立着一道人影。